第一章破土而出
天是种墨色的蓝，裂开缝隙狰狞地露出白色闪光，霹雳一下。照亮人间的是紫色闪电，雨如同坠石陨落。凄风残雨下褪色的山河呈现一种颓废的青灰色，一遍遍被冲刷洗净，却是愈发露出底下残青色的岗石。
阴冷山间风呼啸，泥土被雨打得逃窜。露出惨白的暗色。弃于山里的无名尸骨，保持了此地的肥沃灵气。
天青色的伞面旋转着，坠下一颗金色巧铃铛，脆声清越，木屐踏过廊下，一下下响音如萧如瑟。白色长踞。滑过聚上雨水清亮木栏，雨声轻荡。
“轰隆”一声，白色闪电瞬息砍劈天。
一滴雨滴在乌黑瓦片上瞬间炸开，溅上白皙鼻梁，割开一点猩红色。
淡色瞳孔紧缩。
一只苍白手探出黑漆泥土，沾满泥土的骨瘦尖利五指向天伸开，企图抓住什么。
长廊风铎摇音，伞下容颜如玉暖兮。长睫如扇，盈起一片暖光，又嘴角上扬，嫣红嘴唇抿上挑起。
“有异动。”
指向天的五指在闪电大炸开一瞬间静止，停了一下又奇怪的曲了曲关节。
下一秒冒出个死人头来，对着外边就是一阵大叫。
“我去你大爷的！”
是句脏话。
这人浑身都是泥巴，看不出面貌如何，只可看出身形瘦小，不然卡在这么一个小洞里还能动弹。
这人努力爬呀爬，卡住了。
就半截露在外边，风雨交加。
王二小抬头睁眼却被泥糊住眼睛，越抹越脏，还刺眼睛。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怎么就从土里爬出来了？
就随手摸到一截硬实的东西，定睛一看。
哦！是人骨头，还是手骨。
“啊！”
这下子不要屁股都要钻出来。腰上皮肤磨得生疼。
这到底是哪啊！身上都黏着泥土雨水冲进嘴里眼睛，涩得疼痛。
“救命啊！”她大喊大叫着。
突然一声。
“呐。”
这天地之间仿佛停止一般，于无声处奇异出现人声。有种遗落复得的温暖喜乐。
王二小瞬间呆住，这是上天听到我的呼唤吗？
眼前一只手穿过雨幕伸来，不带一滴湿润。白皙柔软温暖，还带着热乎气。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王二小愣住了。歪头看着对面，雨幕遮住清晰，看不清面容。一把伞遮到头上，雨声击打清脆泠泠。
王二小带着欣喜，正想开口。
啪的一声，伞架在她头上，头戳伞面上。
“……”
手臂一紧就被扯出来，带出泥来。
果然是温暖的。王二小揭开伞来，已经看不到人影，没有温暖。
“嘿！大哥！做好事不留名啊！”
遥远天际泛起一丝奇异紫红霞光，照亮了一角黑暗雨幕，本是透明的水滴晕出白雾蒙蒙，看清了一抹青衣远去。
“什么鬼？”
王二小看清楚自己身上的衣着，长袖长裤的，交襟褂衫。四周散落着白骨，合着就是个抛尸地点！
不远处一块石碑歪斜着，写着三个古文字，王二小瞪大眼看了老半天。
乱葬岗
嗯。这是哪里？没听过这个地名？
刚才那人就像鬼一样出现又消失了。奇怪？
王二小正疑惑着，乌黑天际却是开始大变。
那渺渺霞光一瞬闪现接着犹如扯幕布一般，从边角慢慢涌出五彩光泽。
刚开始只有一丝缝的漏下光亮，突然犹如凤凰翅膀大张开，两边带着羽毛形状的不平边缘由东而西飞来，羽翼之后是无尽七彩霞光绚烂流溢。
飞掠而过整个天穹，一时间苍色昊天光彩照人，清越鹤鸣通彻大地。
天降奇象。
云端之上雾色深处的玄色庙宇细雨微蒙，笼罩着一层淡淡金光隔绝雨雾，透出凌绝人间，遗世独立的孤寂威严。
清萧寂落的气息里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敲破，踏碎了墙外风雨和顺的宁静。
盘龙隐于平凹之间的古钟，不撞而响。对着满天一瞬间掠经而过的霞色璀璨，猛撞噪响催促警醒着世人。
是喜是忧。
“师尊！栏山下突现奇象！是天降之才出现了！”
白色长袍一闪而过，带着满身水汽腾腾，扑倒着赶向正殿，来人风尘仆仆，心神雀跃。
殿上老者闭眼安神，似乎瞌睡。倒是悠远声音厚重犹如从殿堂上方高不可触的天传来，带着无悲无喜。
“如此就去接来吧。”
“是。”
来人欢喜忍住，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趴着退出殿去。
王二小趴在地上噗呲噗呲地啃咬着什么，黑暗天宇因一瞬的霞光而清亮透彻起来。
满地被雨水冲出的尸骨，半棵垂死老树，停着一两只寒鸦，刺耳叫声可怖渗人。再加上现在牙齿啃食的惊悚，不寒而栗。
王二小却是不管如此，只顾着眼前半块被鼠啃过的番薯，她饿极了。
好不容易发现个老鼠洞，从老鼠口里夺食，手上被咬了几口，渗出血来。不知道是天色还是什么原因，那血竟是暗色乌红。
王二小顾不得许多，至少死也不做个饿死鬼罢了。
一阵寒风从背后爬上肩头，冷的发颤。王二小啃了两口不自觉地哆嗦一下，还是啃着。不回头去看。
一只白骨搭上她肩头，五指森森带着尖利指骨，呈爪状猛的戳下。
却在戳进肉里一瞬间停住，令人牙酸的骨骼咯嘣声响起，像是不住抖动嘶吼的扭曲。
手骨萎靡地从她肩上缩回来，甚至不敢再碰到她些许，小心翼翼地缩走。骨骼咯嘣声脆得很，接着就是走远稍弱的回音。
王二小依旧在啃地瓜，天知道她多久没吃过东西，牙齿都硬住了，啃不动。只能费力磕下一块含着嘴里，舔着一点雨水涩味酸苦，含着许久才能尝到一点甜。却是很甜蜜的滋味。
她全心全意投入在此，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尸骨都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雨还在下，冲开她贴着脖颈处细碎头发，一个黑色印纹像是一簇火焰，消失不见。
又是骨骼嘎嘣声，王二小终于啃完地瓜，回头。
白骨堆砌的尸骨就在身后，想是避开什么禁锢一般离得远远的。还在牙酸地抖着嚎叫着。
王二小一看乐了，王难道成了洪水猛兽？这么怕我！其实刚才感到阴风阵阵的还是小心肝颤啊。
难道我是天生的奇异体质？
王二小不知想到什么叉腰大笑起来。
混不觉身后黑色雾气聚集，森森冰冷中一只利爪探出混沌，化成真实利刃搭向她后背。
还在笑呢。
跟乌鸦似的难听。
一阵轰鸣，黑雾起了高墙，王二小突然回头看过来。
“啊！”
第二章
眼前是一只庞然大物，四肢站立如犬如狼。
饶是如此。
王二小现在也还没缓过神来。
天穹又是几道白光闪现，随着光落下一双双同色软青步靴，衣袂飘飘。乌发玉簪碧色随烟锦，几乎一模一样的数人并排而立，绝然睥睨。
王二小吓了一跳，脚却是石头一样移动不了。
“就是此地了。”
步桃蹊第一个开口，声音甜润清脆。令得心里敞亮，又是一个俏生生的美人就是看起来傲气了些。一直扬着下巴瞧人。
王二小想着她脖子不酸吗？
“这？就是？”美人极为诧异疑惑地打量着王二小，就看到王二小对着她张开一个大笑脸。她一脸惊慌，慌忙低下头来。
这怕不是个傻子？
“你们是在说我吗？”王二小指着自己鼻头，还是一脸茫然，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欢喜起来。
他就是是那个奇才？
碣山也是犹豫起来，眼前这个人实在是没有半点奇才模样。
这么落魄？这么无礼？
他们出身都是有名的修仙家族，拜入仙门至尊望仙门下，讲究身份，在意穿着，行事有度。
绝不能形容放荡，言语不羁，进退无度。
可是眼前这个人无疑让他们失望，这么一个庶民样子还不如下等弟子干净的家伙竟是天才？
不过师命难为。
碣山努力遏制住不断泛起的厌烦不甘，打起精神来。
“这位兄台，这里可是只有你一个人？”
兄台？
王二小张开嘴声音很嘶哑。
“不是……”
“什么？”碣山心里还是存着一丝期盼，这人总归应该是异于常人的吧。
“不是兄台。”声音磨耳得很。
“是姑娘，我是女的。”
碣山整个人都石化了。
女的……
如此狼狈，脏乱，无礼……
还是个女的。
这一趟不妙啊。
“你们是哪来的？”
王二小挠挠头发，就簌簌落下一阵土来，污黄色的泥土沾在头发上凝固成一片，她就举着一把干净清美得不协调的伞浑身脏污。
“实在是不堪入目！”步桃蹊忍不住闭上眼，碣山面露难色，正左右为难。
一声怒吼撕破尴尬。
那怪物被他们几个灵剑困住一会，这下却是踩过剑阵缺隙破阵而出。
众位仙者皆是立身跃起，翩翩如风，单脚就踏上各自仙剑，纵剑上下。仙剑被主人驾驭也是震发白光，气势上倒压过这怪物。
然而王二小没有任何武器，就这般直挺挺对着那怪物门面，血盆大口一张，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王二小瞬间两眼一翻就倒地不起。
天杀的！好臭啊！
如此行径，更是让步桃蹊唾弃不已，这般无用之人哪配她费心费力，连出现在她眼前都嫌弃。
碣山也是有同感，然而他不比步桃蹊身份，更何况他是必须将今夜在栏山中的人都带回去。
这般想着，便轻声念咒将手中法器催动，他手中一朵小金莲不断旋转着渐大，随着转动，无数金光灿灿流逝出来，如有意识一般，飞射而出缠绕上那隐在黑雾里的怪物。
这是一般魇鬼，食人杂念寄托死尸怨念而生的，多生于这种乱葬岗中。
只是一般不会如此高强，通常一些光亮或是高声呐喊就会惊走。
眼前这只却是迎着活人而上，难道有什么东西引得它必须犯险？
然而一声惊呼打断碣山思绪，那魇鬼竟是毫不畏惧这金光灿灿，反而光芒万丈照亮了那掩藏在黑暗里的怪物。竟是森森白骨，那怪物头颅上一只血肉干瘪的人眼突出，发出暗色血光，滴答出脓液。
一阵古怪的香味随之泛开。
碣山心神一荡，顿觉不妙，身后一众同门，竟是呕吐起来。昏迷坠落下剑去，碣山大惊，心口猛的一痛，喉咙一紧吐出血来。
已是泄了力气。
他勉力站在剑上，耳朵嗡鸣声不断，眼前重影黑暗。着急却是于事无补，稍下静下神来。
眼睛才略微恢复。就看到那怪物低下头去，似乎咬着什么。
那个庶民！
他又是一阵嗡鸣眼瞎，再睁眼果然那怪物咬住王二小一只脚，却是没撕咬吞下。而是一下下点着什么，碣山有所好奇仔细去瞧。
只见那人被抖动着，身上的泥还有雨水哗哗的。
难道！这怪物也嫌弃这人太脏了？
这抖得差不多了，就拽起来看来是打算把人拖走了。
碣山还是愣怔中。
一声娇喝，火红色的火焰便击上那怪物后脊，又是一片白骨。
步桃蹊立于半空，脚下仙剑荧光泛开，点点桃花状红色流光围着她飘起衣袂旋转。隔开那奇异香味，只见她明眸若星，手指快速翻飞，足尖轻点就腾空而起，脚下仙剑飞出。
嘭的一声击上那白骨，哗哗的。
白骨酥脆的折断，化成齑粉白烟。那香味浓郁了几分，原来白骨竟是带着异香。
步桃蹊心里暗惊，面上却是不显。乘胜追击，仙剑白光大振，围着那怪物不断敲打着，一阵阵牙酸的骨折崩坏的声音，那怪物身形渐小，却是依旧隐在黑雾里。
步桃蹊胜心大起，只是一味击打白骨。
碣山稍微定神，就去察看其他同门伤势。这下看向战况，却是暗暗心惊。这周围的黑雾竟是愈发浓起来。
都看不清步桃蹊的所在，偶有微光闪烁，却是那仙剑敲打。
“步师妹！快住手！那怪物恐有诈！”
步桃蹊心下着急，恨这怪物竟是如此抗打，不知道堆砌了多少白骨。等到她听到碣山微弱声音时回头张望，已是看不到其他人了。这下害怕起来，仙剑攻势也消弭在黑雾里，一点光亮也无。她脚下空虚浮动，桃花流光也是渐渐暗下。
耳边突然响起无数诡异尖叫哭声笑语，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步桃蹊完全陷入黑雾里。
整个人失去方向，胡乱前进敲打着。黑暗击溃人心，乱神的声音诡异惊悚。
步桃蹊不过十几岁，历练不够，愈发慌乱紧张，又怕又恨。畏惧着黑暗里潜伏的危险，不停转身。
一只白骨搭上她肩，本来这种东西对于一个修仙者根本不可怕。可是她现在已经大乱，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击溃她。
步桃蹊果然尖叫，吸食人恐惧的鬼魅更是附着上她。阴阴鬼叫愈发尖锐可怖。
步桃蹊大骇，疯狂甩动肩膀，只觉肩上一轻，就立马逃窜。脚踩上什么软绵绵的，扑倒在地。抬头就看到一双闪着光的眼睛直挺挺看着她。
“啊！”
第三章
王二小巴眨眼睛，这人踩到我这么反而叫的这么大声。她慢慢看向她身后。
哦。有鬼在追她，难怪！不关我事。
王二小翻个身，把自己脸埋在土里，不去看。
步桃蹊已经吓傻，脚又被拉拽住。吓得要死，哭着喊着扯住王二小大叫。
王二小不胜其烦，还是翻过身瞪着她。
“你别扯着我啊！你看看我前面！”
步桃蹊抽泣着望向黑暗里。那腥臭味传来，是那怪物的头颅，正拽着王二小脚拖着。
步桃蹊这一下整个人都蒙了，连哭都没顾得上。只见王二小神色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感觉，看着她还笑了笑。
“你还是离我远点，别一起被带走了。”
步桃蹊简直惊呆了。
这人这么能如此平静，不害怕吗？
手还是松开。
王二小笑了笑。安详地躺着丝毫不挣扎。
却是又被拽住。
步桃蹊糟乱着头发，红着眼睛，古怪地看着她，咽下口水。
声音沙哑起来。
“我会救你的。”
像是怕她不相信一样，步桃蹊又用力拉住她。
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
王二小张着嘴，一脸茫然。
这姑娘倒是心好。
那怪物拉拽不动，又是一张大嘴，腥臭更是大，步桃蹊险些被呛晕过去。后面又是白骨拽着她脚，吓得她大叫起来，手上用力竟是把王二小拉过去。
这下那怪物大怒，张嘴就咬过来。王二小屏住呼吸，难挨地瞪大眼睛。
抬脚踢过去。
结果又是被咬住脚，这下却是血味浓烈起来。看来不打算拖回去了。
王二小吃痛。忙伸手打开步桃蹊手，再拽下去，就要断成两半了！
步桃蹊不防她出手，手一松。王二小整个人就被猛的扯过去，狠狠撞击在地上。磕破头。
就在王二小又打算闭眼等死时。
又被扯住。
她气得睁开眼。
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古潭。
一点白光莹莹出现在黑暗中，一点化开许多簇，摇曳生姿，瞬间亮堂起来。
白光里青衣垂踞，乌发玉人，一柄青光摇动的宝剑执于身后，背负着寒光照耀，这人愈发显得孤立清雅。
他一只手轻捻着王二小身上唯一一处干净一点的衣料，白光晃过脸前，才瞧清那容貌俊朗如松如石，眼眸含着寒星落河。只是眉头却是皱起一个疙瘩，露出几分凶相。
颜云落他十分不想碰到这个泥猴子一样的人。
偏偏这泥猴子半点无自知之明，还打算伸出手来。
颜云落眉头皱的愈发高，抬手就打过去，拍在黑雾之上，那大嘴又是一张。
王二小以为又是一阵恶臭，不成想白色光芒汇聚成一面墙隔开怪物，她脚一松就被扯过去，眼见美男在前，不由心驰摇动。张开手去……
结果硬邦邦地撞上地面，满头倒栽下去。脸朝下，趴着没了生息。
颜云落立马甩开手，企图把那恶心的黏稠感甩掉。瞧也不瞧那人如何，立马御剑而去，直指那怪物。
倒是步桃蹊呆愣许久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得救了。不过这人是谁？修为竟是十分了得，要是拜入我望仙门下……
就看到王二小飞射出来，扑倒在地像是死了一般。
“喂！你怎么了？”
可别死了！死人就是死猪一般沉！
“步师妹！”碣山终于看到了步桃蹊，瞧着她虽然形容狼狈，但好歹没事。他欢喜极了，连忙跑过去，没在意脚下。就看到步桃蹊张大嘴。
“别……”
噗的一声
把脚下的东西踢飞出去……
颜云落正和这怪物打的欢畅，在白光下黑雾肆虐不得，这魇鬼不住后退，猛的突然转身就逃。
他正欲追上。
就看到一个物事飞的比他还快，嗖的一声。打在那怪物身上，一声极大的吼叫。
碎了满地的白骨。
步桃蹊碣山惊讶呆愣住，颜云落也是呆滞了。
这人该有多硬的骨头。
王二小躺在白骨堆里，浑身泥巴，头破血流的，整个人都滩开了。
这堆白骨厉声哀嚎着，黑雾散去。
“啊！要命啊！”
步桃蹊第一个反应过来，连爬带滚的跑到王二小身边，又不敢随便触碰。
“碣山师兄！她会不会死了！”
“步师妹……”碣山也是担忧，待会如何跟师尊交代。
颜云落看着他们几个默不作声，只是把剑收回鞘中。摩挲着指尖，还是紧皱眉头。
才把目光看向那死尸一样的泥……人
“应是无事，只是晕过去。”
步桃蹊瞠目结舌，泥没瞧见她都流血了！
“这般庶民命硬的很，不易死。”
冷冰冰的语气，懒得理会的表情，颜云落气质清冷，再加上话语无情，更让人不自觉避离。
步桃蹊虽然觉得他冷漠，却也说不上不对。没有天赋平庸庶民本就命轻言微，只是她现在不忍这人死去。
“碣山师兄，你救救她。”只好向另一个人求助。
碣山也不敢就这么让她死去，点头上前察看她伤势。
颜云落见这二人如此，也略微尴尬，沉默下来。独自擦着剑，偶尔盱上一眼。
碣山察看一下，还好。
只是多处擦伤，只有那咬伤严重些，额头上磕狠了，血流不止。
其他地方竟是自己止住血了，不过不知道伤了多久，又在雨水里泡得久了。伤口外翻着发白肿胀。
步桃蹊看得心里发毛，这样不疼？
“这还有救吗？”
她拿手帕擦干净王二小的脸，苍白失血过多，嘴唇都干的脱皮开裂。
“倒是没多大问题，就是失血过多。好好包扎休养些时日。”
“就这样？”
步桃蹊不敢置信。碣山也有些奇怪，挠挠头。就听说一声轻笑，抬眼去看颜云落忙回过身去，抬手到下巴，咳了咳。
“还真是……命硬，这都没事。”步桃蹊喃喃。
又想到刚才这厮若无其事的样子被那怪物拖着走，忍不住打个寒战，果然是不一般。
难道庶民这种东西都是这样！
碣山站起来扫扫衣裳，对着颜云落抱手。
“多谢恩人相救，不知道恩人今夜是一直在栏山中的吗？”
碣山眼睛亮得惊人。步桃蹊闻言也是惊讶，看看颜云落这出尘绝世的风姿，还有刚才那身手功底，点点头。
这才是真正的天降奇才吧！
颜云落不明觉以，疑惑看着他们。最后点点头。
“刚好听到异动便来察看。”
“有没有看到那异象？似乎从栏山西面开始的。”
颜云落摇头。
“从东。”
碣山忍不住笑容撑大，就是了就是了！
要是从外面看到的话，那时候已经是满天飞霞流彩，只有在这山里才能知道。至于他是如何知晓，是因为只有望仙门在栏山这荒山上有一处观天镜。
“这就是了！少侠随我去一趟望仙门可好！”
颜云落闻言讶异。
“不知少侠是否曾拜师？”碣山又是问。
“家学自习，未曾拜师。”
还是冷淡。
“那不知少侠家承何处？”
“暮川颜氏遇柳堂。”
“那可是极好！望仙门也是当的！”
第四章
“这……如何是好？”
“庶民？平庸至极的庶民吗？”
“这是作甚！笑话吗！”
……
王二小醒过来就看到眼前纷乱吵闹的场面，几个白胡子还有几个年轻些的家伙在眼前吵。
全是一色的青蓝淡色锻绫，白的发亮的殿堂，她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柱子。醒过来时惊了一惊，头上扎着绷带，身上的伤都处理过了，衣裳也是全新的浅色衣裳，十分柔软。
这是咋了？我得道了？
“这下望仙门可成了笑话，捡了个庶民回来嘿！还当成天才了！可笑可笑！”
王二小扶着头缩起来，迟钝如她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这殿上的人个个都眉头紧皱的，知道她人醒了故意大声说给她听的。
“就扔下山去！”
一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漫不经心的说，看起来挺是仁慈的长相，说起话来跟狗屎一样。
“不妥。要是被其他人捡去了问出个什么来造谣生事。”被另一个四方脸的男子驳回。
目露凶光。
“还是清理了吧。”
啥！你们不是仙门吗？咋杀人不眨眼了？难道我走错地方了？这是魔窟吧！
“师尊，既然只是误会，不如留下她当个下等弟子，勒令禁言，这般处置比较妥当。”
“还不是你的错！寻个人还找错！看来挽屏师兄没有好好教导啊！”
这四方脸又插嘴，怕自己是哑巴啊！
虽然王二小有一肚子腹诽想说，面上却是做出一副畏惧可怕的模样。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那上首几个轻易决定她生死的人瞧着不由哼气，庶民就有庶民胆小无知的样子，别以为投机取巧就能攀附上修仙门派，不自量力。
王二小不知他们缘何对她恶意如此大。修仙门派择才日益严苛，更是要求天赋惊人有缘分得道。许多平民多是愿意混入其中，浑水摸鱼。使得修仙者对庶民印象极差，又因为本就阶级不同，多是蔑视瞧不上。
而王二小好死不死就撞上来，偏偏出现在奇象降临的栏山，一身庶民穷象。面黄肌瘦的，又完全没有修炼天赋，白白浪费了力气。
不过要是只是如此，或许她现在就不可能醒的过来，早就丢下山去。
幸好的是此行没有虚度，他们得到一个天才。白衣玉人，风度翩翩，佳郎无双。
颜云落是真正的天才，他天赋极高。一到望仙门，那观灵鼓便是大噪起来，说明来个不一般的奇才。
看在好歹找到应该出现的天才，众人才对王二小这个无耻攀附的庶民网开一面。留下性命来。
可是王二小也不是自己要来的，她是糊里糊涂地被带上来。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求生欲本能的畏惧下跪，她知道她的生死对这些人可是毫无意义。他们不介意清理了。
真是倒霉！这怎么都被她摊上了！还不如被那怪物拖回去呢！
至少她还能爬着。
“那颜云落应该如何……”
说起他们最欢喜的天才归属，个个眼冒精光，恨不得现在就上手去抢。
全无对着王二小的高人目空一切皆是尘土的范。
“这个嘛……”
那上首的老者捋捋胡子，笑堆了满脸。修仙的保养得好，这般年纪头发也是花白，脸上只有一丝皱纹。此刻人逢喜事更是意气。
“应该是无量收为弟子了。”
此言一出果然怨声载道起来。
“师兄怎么还让着虞无量！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奇才佳徒啊！”那白面书生又是一句，企图挑起这胡子老头和那个什么无良的恩怨。也忒小心眼，这修仙的也和斗米市民没有什么两样。
“师兄向来处事公道，为何此事却是私自决定，害我们都空欢喜一场。”这四方脸也是生气。
“师兄如此决断必有深意，何必咄咄相逼。”
一道女声，是个冰冷的美人，只是美人面无表情，冷着张脸呆着目光。那话好像不是她自己要说一样，只是在打圆场。只是目光带着讥讽，看来也不是从心的。
看看老头要怎么说。
这胡子老者先是安抚地抬手下按表示大家静一静，老大有话说。
接着就慢吞吞的，摆足了架子。
“无量你们也是知道的，他没有一个弟子，你们都是有弟子多个的，精力耐心也是有数，与其分到你们门下劳累你们，不如就让无量他专心教导一人，既是公平，又不至于让你们忧心疲累。”
这殿上的人个个都哑了言，他们倒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弟子一个个扔下山去。王二小不由心里偷乐，被嫌弃的现在可不止我一个了。
“虽然我门下弟子也只有一个，我也是不动心的。”
胡子老头乐呵呵的。
这是在敲打他们，老子我排第一都没有徇私把良才纳在自己门下，你们算老几敢跟老子杠，老子就是要让无量什么的收徒弟，就是他不收也硬塞！你们算什么东西！敢跟我叫板！是不是饭吃多了屎堵脑子里了！要老子给你们通一通啊！
王二小快被自己乐疯了。面上还是一副畏惧胆小的样。
“那便如此吧！”果然是痛心疾首啊！
白面书生脸色都发青了。
“那这庶民如何处置。”
轮到她了。
王二小挺直腰板跪好，低着头做出一副顺从样子。
“就扔下山去吧。”
老者很是疲累的开口打发。
王二小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大不了就回到庶民堆里去，又有什么打紧的。
只是这话一出，一旁捏着汗的碣山血色全无。直挺挺跪下，咚的一声，听得人心惊，那膝盖得多疼。
“师尊！她只是一个凡人，扔下山去，那只有死路一条。”
啥！为什么！山下难道不是人间吗？你们仙门难道建在刀山油锅上啊！
“哼！那又怎样！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庶民难道还要专门飞到人境给她找个好地方！要不要给她个荣华富贵享享啊。”
白面书生又是一如既往地多嘴，又瞥一眼刚才一直坐在椅上不做声的那人。
“挽屏呐！瞧瞧你教的好弟子果真是仁心善良啊。”
那仙者着这玄色襟袍，与殿上全是浅色衣饰的修仙者不一样。眉目冷峻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闻言也不恼，只是冷冷望去，那白面男就是心惊，总算闭上嘴巴。
“碣山心慈，望师兄勿恼。这人去留由师兄做主就是，此事的确是我管教无方，惹的师兄和众家气恼，是我的过错。”这唤做挽屏的直接请罪，也不打算插手此事。碣山垂下头，很是愧疚。
王二小心凉了半截，这下还真的要丢到油锅刀山走一遭了。
吾命休矣。
“挽屏过虑了，碣山机敏，我向来十分喜爱。此事虽然有所行差，却也无事。无需如此。”胡子老者笑意绵绵的。看向垂头丧气的王二小。
“这人……”
第五章
“这人……”
王二小不由拽紧手，能不能让她自己走下去，不要扔啊。
“这人就留下来吧。”
“啊！”
王二小太过于震惊，都叫出声来。众人也是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留下来！掌门师兄近来可是脑子不好使了！
“师兄！”
“诶！不急。你们都有弟子教导，玄鱼可是无人随侍，就让这个弟子去服侍玄鱼。他近来愈发孤僻。”
胡子老者摇着头很是苦恼的样子，其他人却是一副惊讶疑惑。却是没有人说话。
玄鱼！这人需要服侍！需要陪伴！他一个人才是对的！
这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做他的弟子还不如滚下山去！至少留个全尸。
然而王二小并不知道这些，就算她知道也没有办法改变，现在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丁咚咚
敞开的半扇窗扉边颜云落抬高头，发丝拂过下巴，微是轻冷的气息萦绕着暖馨香炉烟气。他轻呼一口，外边双鱼风铎又是撞摇出一声清音。
“弟子……”
他对面抬起一只手，掌心厚重指修长。
“静心。”
是一个气质清幽的美男子，着一身深蓝色长衣，乌发披散。较之颜云落多了些稳重成熟，只是神情寡淡，目无光彩，给人一种灰败，落寞。
虞无量，望仙门最为年轻的一代掌教，不喜热闹，常年闭关居于触天台上，高处不胜寒，他却是独钟爱。为人孤僻，这次被掌门硬提拉到殿上收了个弟子。
虞无量自己看着窗外的云痕淡色天宇，还是独自一个待着的模样。看一眼自己的新弟子，又是叹气。
颜云落已经这般坐了整个早上，这师父果然不一样，常人入定修习都需要先净杂念，他却是瞬息入境。一动不动，效果极好。且此处远离喧嚣，安静宁息，果是修习的好地方。
颜云落不过半日就对这位师父起来崇敬敬仰之心。
虞无量闭眼入境却是烦躁得很。他还不适应有个人在旁边。
他睁开眼，看向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弟子，才觉得有所宽慰。
“你平日无需待在此处，上完课后可自行修习，旁边另有一居室，你可自去安置。”
说完又是闭眼。
颜云落点头行礼。他真的是十分满意，只是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他起身整衣慢步走出木廊，触天台高百丈，几可触天，因此得名触天台，高处冷浸骨颤，也少有人在。只有一两个杂役服侍，不过因为颜云落已经拜师，又是这般人物，这时候他一走出室，就要殷勤奴仆赶着上前带路。
颜云落作为稀有人才自然受得好待遇来，这边王二小却是苦不堪言。
虽然她不用爬上天去，却得跪在地里，一直跪着，就像本来就低到土里去。现在只是让她回到原位而已。
王二小跪在大殿外边，这是她被施恩饶恕后的处理结果。因为她的师父没有到场，所以没有人领她走，她又身份低的吓人，不能随意走动。又不准站着，只能跪着。直到有人来领她。
可是没有。
她谁都不认识，只有一个碣山是见过一面的，又哪来的情面求人。
她真不知道庶民在这等修仙门里竟是如此低下，甚至是卑鄙龌龊的身份。
可是这又不是她自己要来的，怪就怪那个碣山什么的把自己拖过来。
王二小暗暗咬牙忍受着。碣山也是愧疚不已，他原本以为王二小即使不是什么绝世英才也应该有些天赋，不然为何会出现在那等奇象指引的地方。哪知方才探知她内府，竟是半点天赋也无，那可是庶民得不能再庶民。
果然在殿上各位掌教恨不得马上处理掉她，虽然侥幸留下命来，可是在望仙门这种地方，庶民又怎么能好过。
他心里着急，可又不能多言，已经很触几位掌教的霉头了。师父也不会允许，可是不能不管啊。
碣山心下一横。就站在王二小面前，来来往往的弟子们都是笑话着指指点点的。一个姑娘家在人境应该是面皮薄的，怎么受得了这些。
也是碣山在人境长大，虽然对女子有些怜惜，在修仙界明文规定修行可是不分男女，再怎么的困苦没脸没皮男女也得一样受着，生死荣辱面前可不分男女。
所以步桃蹊是当男子般养大的，她早就忘了王二小这人，那一句救你不过是危境下孤身一人感于危难而脱口而出的。如今得救，人又不在眼前。是生是死与她无关紧要，至多那时候有些震撼，也不过是多为自己而发的感慨。生死，尤其是一个小小庶民的生死实在不值一提。
可是这般渺小的生也是一个人所仅仅能够拥有渴望珍贵的。
碣山把王二小领下宇微大殿，七弯八拐地带到一个殿前，此地极是冷清，树烟寂寂的，草木颓然。唯有一个空旷的大殿，一望到底，什么都没有。冷清得很，王二小不由打个寒战，搓搓手臂。
碣山摸摸鼻尖，解下外衣，又想了想。解下内里的一件衣服，王二小看得莫名其妙的。
“外衣都是有编制的，你现在可不能穿这件，望仙门规矩多又严苛，小心不要触犯，不然就是一顿鞭子。执法堂的人可是手硬得很，你可受不住。这件没有记号，你可以穿。”
王二小穿上他衣服，感到那温暖，不由眯起眼发出喟叹来。真的是太好了，刚才跪的手脚都僵硬了，觉得要死了。
碣山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好笑极了。只是风大刮过树来，簌簌叶声里，他又皱起眉头来。
看向黑黝黝的屋内。
“你以后也是有师父的，你师父叫玄鱼，就住在这浅水殿里，也是你以后住的地方。这里没有杂役，所有的事都要你自己一个人做，解决。只是你不要乱走动，我明日再来带你走走。”
王二小有些呆滞，看着碣山着急的脸点点头。
“可是我师父呢？”
碣山就是一声叹气。
“这才是头疼的，你是掌门指给玄掌教的，可是他要是不要，你就只能，只能自己想办法，找个位置，就是……留在这的位置身份，不然就会被逐下山去。其实你下山也是好的，坏就坏在你不可能活着下山去，半道上是有人截的。山下都是那些坠鬼……”
碣山很是烦恼，看着王二小瘦瘦小小的又不好看，怎么都没有一点讨人欢心的模样。又没有天赋，这可怎么让玄掌教收下。
他正急得团团转，那漆黑殿里，长长森冷的甬道里闪起一点橘色灯火来，摇摇曳曳的，短促阴森。
“玄掌教起身了！”碣山十分欢喜。
王二小却是疑惑，这般时辰才起身？
第六章 师父
“玄掌教！”碣山忙跑到甬道上，却是不敢跑太深入进去，只是站在那行礼。
那点灯火越来越近，却是在离口道时停止前进。王二小不敢去张望低下头来又是跪下。
她只能祈求这个未曾谋面的人收下自己，不然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按碣山所说的下山是不能活命的，可是她是要活着的。那时候在栏山，被怪物叼走时她还恍惚着，可不代表她不惜命。而且这修仙门派看起来可比被怪物叼走可怕多了。
“有事？”
那声音让王二小不由得愣怔，有一种尘封多年的烟尘冷寂的味道，没有一丝人气，而是一种冰凉又是本该如此的所以然。
这人本该就是如此。
冷漠，冰冷。
王二小又是摸摸自己手臂，难道这修仙的都是一个样，冷拽横傲？
好失望，她真的要死在这里。可是这里没有湿润的土地，也没有温暖的山岚。到处是森森的树烟冷云，她不想死在这里。
碣山听到玄鱼说话就走进去。两个人身影都消失，王二小独自跪在地面上，手扣着地砖，冷冰冰的。哪里都是这样，没有一丝热气，所谓的神仙就是抱着冰块过日子吗？
她还在奇怪地幻想。
殿内碣山小心避开地上东西，把桌子上的烛台点上，这一室黑暗终于除去。他回头看向这个孤僻的人。
玄鱼站在桌后，不知道在端详着墙上什么，碣山小心打量他。
这人与其他修仙者也无什么不同，可是又像是在宣示着与他们的差异。他从不穿浅色掌教服，喜欢穿深色。也不喜欢束发而是习惯披散着，让人觉得很慵懒。可是这人却是有一双寒眸，看向人的时候犀利尖锐，十分有侵略性。
所以很多人不愿意与他对视，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现在玄鱼揉着自己额角，显得很疲累。眼睛却是盯着墙上一幅画看，神色专注。碣山瞧上一眼，那画也不甚稀奇，就是几抹墨痕勾成竹叶的黑影，点点斑斑，竹林叶涛声越，一轮弯月垂在竹林里，半身斑驳。
他却是看得专注。
“玄掌教。”
玄掌举起手来，没有撇开。还可以说下去，碣山心里一松。
“是这样的，今日掌门给掌教你择了一个弟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侍奉您……”
玄鱼却是摆手制止他话。
“带回去，我不收。”果然如此。
碣山一下垮了脸。
“掌教……”
殿外王二小冻得哆嗦，这望仙门的气温本不就是常人能忍受的，她一个无法力加持又是单衣肚饿的凡人又怎么受得了。
只能期盼快些结束。
“就可怜可怜弟子吧！”碣山也是跪下。
玄鱼却是无动于衷，还是看着那画。
“是弟子不好，把一个凡人带上望仙门来，现在她的命可是握在掌教您手里，您就救救她吧。不过举手之劳。”
碣山挪着膝盖去拉他衣摆，玄鱼一把扫开。
“可怜？要我可怜她？凭什么。”
又是平静的声音，冷寂到刻薄。
“掌教！”
“怎么。”果然一点都不值得他动容，生死是大事，也是小事。
碣山说不出话来，眼睛有些红。激动地攥紧手。
“你在怨我吗，可是把她带上来的是你，是你无意却又是你推她去死的。”
玄鱼把肩上头发扫开，不同冷淡的性情他五官格外精致，甚至有些妖魅，只是脸色苍白，神色也是颓然，削弱了些魅惑。
“你可以走了，也许还能让她走的安稳些。”
碣山知道他是劝不动了。
他十分失望又是愧疚，他师父一直责备他的好心招致多事，不能专心修炼。
可是他本就如此，心里装着万千，愿意去触碰世间的红尘，有血有肉。而不是做个绝情绝欲的木头人，那样又有什么好的。
没有欢笑和悲泣，难道就是美满。
可是没有人赞同他，碣山颓废地站起来，看向玄鱼，灯火不甚明亮，只是照着垂下几缕发丝的额，也是面容萧瑟。
“玄掌教，师父说过你颓丧如此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给你所求的希望，所以你才放纵自己颓废。我那时候还觉得奇怪，既然师父知道原因又为什么不帮掌教您，现在我大概懂了。”
碣山慢慢站起，向他低下身。
“你恨别人不给您所要的，可是您也不愿意给予。那么掌教您只能永远困在恨里，您不会得救了。”
玄鱼纹丝不动，只是昏暗灯火下身影却是僵直了，目光有些浮动闪烁。
“告辞。”
碣山站的笔直，他现在满胸的怒气不解，为什么大家都不肯帮一下别人。明明就能做到，畏惧这担心那，把自己的伟大硬缩成渺小，还自以为的聪明处事。
他好伤心，也许他不适合修行，应该去人间做个庶民。
只是他现在能救这个被自己拖累的孩子吗？
碣山迈出门去，走近甬道了看到王二小跪在地上，风很冷吹得她哆嗦，她低着头。一副可怜弱小的样子。
“王姑娘，我们走吧。”
王二小抬起头来就听到这一句，果然还是不能，没有人会收留她。
她仍跪着愣了一会，才点点头。挣扎着要起来，只是脚麻了又冻僵住，站不起来反而跌坐在地上。
摔得还没有痛感，都冻硬了。
王二小想笑，刚聚了半边嘴角。那窗扇就被挑起来，亮光一闪而过，却是一股水泼过来。
王二小躲避不及，忙抬手去挡，哗啦一声，就浇了她个满头。
“啊！”
这水滚烫着，她手臂瞬间胀疼起来，本就冷的失去知觉又在一瞬间撕心裂肺。
碣山不防这一下，简直太过分了。他忙脱下王二小外衣，手臂上都烫出水泡来，脸上遮挡不住的也是发红。
“玄鱼！你这是做什么！”碣山大怒，竟是喊着他名就要冲进去。
玄鱼却是无意，他独居已久，根本没有人在周围，把茶水泼出窗外是常有的，只是这水滚烫泼到人会如何根本没有考虑。被王二小这一叫也是吓到，就看到碣山怒极要冲进来，他才又抬起窗户往外看，那人伤的如何。
结果他不经意看过去，就凝住眼。这人……
王二小又是冻得要死又是烫得生疼，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抱脚。手上又是水泡，真是倒霉极了。
气得她怒极反笑。
就听到一声响动，抬眼看去又是那扇窗！她忘了嘴角还挑着，吓得惊慌挡住脸，实在是害怕了。
可是没有预料中的开水也没有怒气。
第七章
“这人……就是你说的弟子？”
碣山讶异了会也点点头。
“您为何泼水啊？烫到人了！”
“没注意到。”玄鱼微愣怔半晌，缓缓说道。眼睛还是看向窗外，那人低下头，又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你师父。话太多了。”
碣山没想到他来这一句，想到又是被师父知晓了估计又要骂他多嘴。也是悻悻，却是一声惊呼。就赶着回身离开。
“你去哪？”
“那姑娘要冻死了。”
“让她进来吧。”
“哦，咦！”碣山愣怔一会就喜笑颜开起来，忙跑起来。
玄鱼挑起窗看那人也是笑开了。神情松动，目光不由看向墙上那画。却是冷寂下来，在窗前站着。
脸上神色已经松懈下来，手却不由得握紧，藏在衣袖里有些颤抖。
门又是被轻轻推开，很小心谨慎的。又是轻轻阖上，玄鱼心底却是慢慢蓄起浪来，冲击得心脏猛跳。
王二小怯怯地站着，瞥眼去瞧碣山，不敢去看站在墙边那人。
碣山瞧着王二小这时候还不开窍，急得快跳起来。
呶着嘴，小声说道。
快跪下磕头叫师父啊！
王二小立马咚的一声跪下去，却惊到那背对着的人，她不敢犹豫立即磕了三个响亮的头，只是叫师父却是不敢高声。
碣山也被她吓一跳，摸摸自己脑袋，这头还真硬。
玄鱼转过身来看着她后脑勺，王二小还不敢抬头。
碣山看这情形，忙踢一踢王二小。
“你抬起头来。”
王二小慢慢抬头看他。
这是个极好看的人，五官精致深邃，皮肤柔白带着病态，嘴唇却是红泽，只是眼眸很冷，这会看着她。
一动不动的。
凝固住。
王二小不由紧张起来，玄鱼却还是居高临下的。他神色愈发冷漠，只是衣袖挡住的手却抖动得碣山都瞧见了。
“玄掌教，是有什么不妥吗？”
这眼神跟看仇人似的。
玄鱼不答，还是盯着王二小看。
眼底一会明一会暗的。
好一会才突然笑了一声，王二小低下头去，玄鱼撑起手扶住额也遮住眼睛，嘴角扯住一丝弧度。
“很好。”
王二小却是愈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
碣山赶忙抢着，却不记得她叫什么。
“王，王二小。”
“什么？”玄鱼明显愣怔，碣山也是发呆。
“王什么？”
“王二小。”
“咳咳咳！这名字，够，够简单的。也挺奇特的，嘿嘿！是不是啊，玄掌教。”
玄鱼面色冷峻，几乎轻蔑得哼了一声。
“土气。”
欧欧
土就土呗。
王二小认命地低着头，任由他嘲讽，不就是个名字，还分什么高低贵贱的。
她撇撇嘴，只能坐着脚上，跪的膝盖疼。
“玄掌教，您这是愿意收下她了！”
碣山生怕他反悔。
本想着他大概会默不作声，当做默认。毕竟他那么冷情的一个人，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玄鱼却是点点头，明确表示。
“你明天再来带她。”他说了一句，就翻起书来，余光都不瞥一眼。
“谢谢掌教！”碣山大喜，这下子就解决了。
他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王二小不禁喜笑颜开。拉着她起来，瞧见她衣服沾上土了，扫了扫她衣裳。
怕打着笑容满面。
“王，二小呐，先跟我走，我带你去领铺盖。今晚好好睡一觉！”
王二小也是高兴，只是没有碣山这般，但是瞧着他这欣喜劲也是感动。这个人虽然糊里糊涂地把她拉到这但也没放着不管，真的很用心给自己打算了。
可是内心里她还是不愿留在这地方，可也别无他法了。留下来还是求了这许久，也不能辜负他心意。只是有机会的话还是离开好。
碣山拉着她欢天喜地地走出门前。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玄鱼侧着身子看着书，灯火昏黄，点点灯花爆开，轻揉了一瞬清宁。
他眼眸却是不再移动，停在一行字上凝固。
嘴唇轻翕动着，含着心底深处不敢触及的名字，慢慢旋动。不敢轻易吐露，却令他几欲疯魔，现在他全身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血气澎湃起来，苍白的脸上如同饮血一般红润，眼眸亮的惊人，流光溢彩。
一滴温热忍不住从眼眶滴落，他愣怔地抬起手里，那里有着湿润，是刚才掩盖住的泪痕。
终于是忍受不了了，他抱着头痛哭起来。
太久了太久了
实在是等了太久了。
是你……终于回来了吗？
……
王二小捧着窝窝头咬得十分畅快，眼睛都是亮光。碣山却是不好意思极了，这现在食堂就剩下窝窝头了，还是她不嫌弃。
“实在对不住了。我应该给你找些肉吃的。”
“不用了！这很好。”
实在是饿的不行了。
王二小吃的很快，狼吞虎咽的，碣山看着她这样笑了笑，也是坐在她旁边。
“那个二小啊，你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突然感慨一句。
王二小一听差点噎死，这人真是扫兴。
“其实我想着这回接回来一个天才，望仙门更加强大了，我也能找个机会跑掉的。”
碣山看着那无星无月的黑沉夜空突然叹了口气。
这倒是有趣些。
王二小停下吞咽，看向他。
“为什么？”
虽然庶民在这种地方遭受白眼，可是不包括碣山这种，瞧着他应该是极有体面的，和那个胡子老头搭话还有个师父，看起来也挺维护他的。
这好好的日子不过，要离开？
这是犯贱了？
“你一定在偷偷骂我是不是！”他很是欢快的声音。
那倒不至于，就是在想你是不是傻。
“师尊是我家族伯，师父是我族叔。”
“咳咳咳！”
王二小猛地咳嗽起来。
这该死的！还是个有后门的关系户！
“你别激动啊。”瞧这人笑得那么开心。
就是故意的。
“我不喜欢修行，也不愿意绝什么情灭什么欲，我就想要自由地活着，可以哭可以笑，而不是木头墩一样的。”
这话也是，可是你呀的就是个立于不败之地的赢家！悲天悯人个鬼啊！
算了算了！看着这家伙还蛮好心肠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了。
我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呐！
“二小，其实我师尊还想要我继承他衣钵来着。”
我去！
王二小气得把宝贝的窝窝头都砸他脑门上，这厮还笑嘻嘻的。
“不要激动嘛！”
我可去你的！
抡起袖子就，就……吃窝窝头吧。
还挺香的。
这人！
还是不能乱打。
第八章
“如何？”
“不如何。”
“没有发生什么？”
“没有。”
碣山摸摸下巴，皱着眉头，一脸探究。
“嘶，实在是匪夷所思。你真的没发生什么？”
“你很想我发生什么吗？”
王二小肿着半边脸吃力地说话。
嘶！还真疼！
“总不是……”
碣山望屋里看一眼，凑到王二小耳边。
“是掌教打的！”
“不是。”
王二小摸摸自己半边猪头。
回想昨晚，自己睡得很是香甜来着，突然有什么东西滴到脸上，还以为下雨来着，今早上起来发现没有这回事。
可是脸好疼！自己是侧着睡来着的。就一边脸鼓起来，喝水都漏。
真是倒霉。
听完后，碣山愣住好久。摸摸下巴，难道有人暗算你。表情严肃不过一瞬就破功了。
“哈哈哈！”
王二小不看他，撇头去瞧这殿前一棵树去。
嗯。很是稀疏不健全的树啊！现在竟然掉叶子，这树啊！就像这树下的人啊！欠打哟！
“好了好了！我，我不笑了，哈哈，咳咳，好了！哈哈哈！”
碣山还在笑。
“你说你怎么这么倒……嘎！掌教。”
玄鱼突然走出来，就站在甬道外。清晨阳光不是很烈，带着融融的温，他步入光下，脸色显得更苍白。眼眸却是亮润了许多，这般瞧着也是好看。他目光总是慢吞吞的，看过来。
“吵。”
就一个字吓得我俩屁滚尿流。
哒哒哒就跑了。
“吓死我了！今天掌教心情不好吗？以前他从来不愿意出门的，现在都要走出来赶人了！”
碣山跑得有些急。
王二小追不上，现在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
“呼呼，我哪知道！我都不敢靠近他，我睡西角，他寝室在东面。早上我端早饭给他，手都是抖的。老早就拉长着脸。”
王二小顺顺气，终于好受些了碣山就跳起来揽住她脖子。
“唔唔！救……命啊！”
“你说你啊！为什么我看着你就开心！”
碣山突然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晃得王二小眼疼。
那是你有病。
“走吧！我带你四处走走，认识认识路还有人！以后你就好好待这了！”
王二小翻个白眼。又被揽住脖子。
“先给你找个东西挡住脸吧！等会再去医堂看看，就是有些远。”
碣山找个帕子给王二小挡。
她就拿个帕子捂着脸，活像小媳妇一般。又是一个白眼。
碣山拉着王二小站到那日大殿后的广场上，指着眼前的木制三层楼阁。王二小挡住阳光，眯眼去瞧那牌匾。
“沉书阁？”
“哟！还认字！不错不错！”碣山一副鼓励小孩子的欣慰表情。又是白眼。
“这就是望仙门所有藏书存放点。”
碣山笑着，拿起他腰间的令牌。
“这就是你行走的凭证，可千万不能弄丢。你也可以用这令牌去看书。”
“嗯？我这种下等弟子也可以？”
碣山点点头。
“这沉书阁的书，望仙门里的人都可以借阅。不分等级，因为没有天赋没有灵力入体，任凭你看再多的书也没有。”
“哦哦！”
原来如此。
碣山本来说的起兴，又愁眉苦脸起来。
“可是你这样怎么办？”
“呃？”王二小不解。
“你呀！你就是个凡人，下等弟子可不是白吃饭的！要出任务的！”
碣山摇头。
“下等弟子的任务可是很艰难的。”
王二小还在茫然，任务？
“虽然望仙门有规定不收庶民为弟子，可是下等弟子不算弟子列，望仙门下的下等弟子可是不计其数，连名字都不需要记录的。”
王二小有些懂了。
“所以，我是他们其中一个。”
“他们随时随地都会丧命，因为遇到什么危险，他们必定是最无用的一类。”
明明语气没有什么差别，王二小却觉得他突然变得冷漠起来。
“那为什么要收下等弟子？”
“呃，因为需要。需要有人来干活，呃，其实下等弟子不能算弟子，他们都是卖身给望仙门，命……”
“不由己。”
“可是为什么有人愿意呢？”王二小摸摸头，自己可是被诓的。
“对于凡人，可以和仙门扯上关系可是极好的机会。虽然下等弟子不算弟子列，但是若是能引灵力入体，达到挂名标准就能成为真正的弟子，这是机会。”
碣山说完就看到王二小瞪大眼睛看他。
“所以我，虽然现在站在这里跟你这个后门一大堆，亲戚遍地走的家伙说话，但是我下一刻也许就死了。”
王二小喃喃。
“这么说来，下不下山都要死了。”
王二小想着就越过碣山。
“你去哪？”碣山挡住她。
“我想着你们出任务啥的一定很可怕，比如什么鬼祟魔怪的，死的话应该很惨，要不我还是滚下山去。你好歹也能给我收个尸。”
“呀呀呀！你疯啦！多活一刻是一刻啊！”
想想也是啊。
给台阶了，就下呗。
“好的！”
碣山呆着脸。
咋就这么容易说服，没个坚持！
“来来来继续逛！”
这下轮到王二小来拉他。
“这是光明殿！通常每天都有早课！就是来静坐。”
“这里是炼丹房，不过是属于医堂，我们不能乱用，不过可以来这里取些药。”
“这是默书室，很多弟子会来这默书，记录心得。要保持安静，而且默写的书都可以借阅。”
“这里是……”
“我知道，食堂！”
……
浅色蓝裳，侧躺在摇椅上，抖着二郎腿还哼着小曲来着。
王二小站在这账房门口，往里看就是这样的情景。
“我介绍个人，你认识一下！以后用得着他的地方多了！”
碣山是这样说的。
这个人就是管着望仙门出入账的一个账房先生。是个由下等弟子荣升为挂名弟子，还领到一个算不错的差事的。
“瞧瞧！这就是你奋斗的目标！”碣山指着他给王二小看。
白眼。
这家伙真是对不起他家的亲戚，真真不是个修仙的料，去人间做个俗人吧！
“不倦啊！偷懒啊！”
碣山高声就推开虚掩的门去。
那人立马坐起来，王二小瞧着那摇椅不见了，左右看看也没发现。
“碣山师兄！怎么有空来这！是不是掌教茶叶用完了，我这刚好有新的……”
碣山抬手打断他话。
“不是来逮你的。”碣山拉过王二小。
“不倦！这是我小弟，以后有什么事你就多帮衬些。”
这语气哪像个修仙的，不过我喜欢。
王二小笑出一个大笑脸，看着这人。
然而脸肿影响笑容，那叫不倦的有些吓着了。
“碣山师兄，这是……”
“我带回来的。”
碣山拍拍王二小肩膀，脸一瞬间扭曲。
“带错的。”
不倦了然点点头。
“你好，我算是你师兄吧。我叫汝不倦。”
王二小抬眼瞧去。
是个笑容明朗的少年，还有个小酒窝。眼尾微挑，很是清亮的桃花眼。
很明亮。
“这人很是和气，也随意。经常笑呵呵的，可是这样的人也是很可怕的，异常的执着，无所不用其极。”
第九章 仙君妄白
“现在又要去哪？”
这家伙也忒能走了。哦！他有法力护体，然而我并没有。
“去个好地方！”
碣山神情很是放松，走着却是愈发快起来，最后还嫌弃王二小走的慢，拎起来就跳飞起，凌步踏虚空，倒是厉害。
王二小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她现在不用捂脸了，那个汝不倦给了一种药她搽了一会就消肿了，就是还有些痛。
现在吹着凉风很是舒爽。
碣山说大殿和主要场所都在前面，和这片深树林连接的是一架石拱桥，后面却是栽满了树木，不知道有几百年，茂密葱郁，各种深浅青绿融融，泛起一层微尘的光芒。
“这里是……”
“这里大多数是些喜欢清净的掌教，师长们修行静息的地方。但是还有一位！”说的这碣山满眼发亮。
“就是医堂的仙君大人。”
仙君？
王二小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碣山一声大呼，随即就下降去。
他脚踏上树梢，旋转着足尖点上地面，端的是潇洒帅气。
只是拎着我。
败笔。
他一站住就屁颠颠地扔下王二小往前跑去。
王二小站定只觉得满头满脸的阳光明媚，睁不开眼了。抬头挡住，眼前一片翠绿流青，林间风清新舒畅，让她人不由深吸一口。
“啊。”
她这才看向前面，一栋小竹楼，两层的还有个小篱笆围着。
她抬脚就跑过去。
这里让人不由得心情好。
这一楼竟是空的，只是撑起二楼来，大概是林间湿气重吧。不过篱笆围着的小院有这石桌竹椅，自然简朴。也是可爱有趣。
她扶着楼梯，想要上去。又有些犹豫。
“王二小啊！快上来！”
碣山探出个头来，想着这家伙这么磨蹭。
王二小这才笑盈盈地踏上楼梯。
“仙君！您这里的茶是自己种在林间的吗？”
这大嗓门。
王二小理理衣服，看看没有不妥。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
离着门靠近的还有一扇敞开的窗，她小心偷窥。
茶烟袅袅里。
一人端坐，乌发束起别着玉冠，水蓝色的长裳，手伸出提起咕噜滚开的黄铜水壶。
似有所感，微微偏头瞧来。
王二小几乎屏住呼吸。
那是怎样的一方潋滟波色，微风吹皱，沉静如潭的一双眸子。
王二小微张着嘴，顿觉不妥。
慢慢浮起笑来，神色自然地踏进门去。刚想打招呼，就对上这么一双眼。
该是多么安宁的人。
“来了。”
却是他先开口，轻的像是阵茶烟气。
王二小这下心里却是静下来。
“来了。”她抬头对上他眼，很是愉悦地笑了。
那人也是绵绵地翘起嘴角。
“回来了。”手指轻轻曲起。
……
“这是我家仙君，也是医师，仙君名讳妄白。”
碣山热情极了，想来是很喜欢这位仙君。
王二小笑着点头。
“仙君，这是新来的，呃下，弟子。叫王二小，好不好玩！”
王二小手一抖，第一次深刻怨恨自己名字这么土俗。
又看到碣山一脸狗腿求赞扬的傻样子，还好还好。不是我一个人喜欢。
不过……这家伙是拿我名字来博君一笑了？
总有一天要蒙他麻袋揍一顿！
这样想着，王二小心里乐开花。手习惯地摸向茶杯，只是刚触到杯子，就被抢过去。
她看着妄白拿着她摸到的那个杯子，神色莫名。
“呃……”
难道不能喝？
妄白笑了笑。
“你尝尝这个。”
说着从满墙的茶罐里最顶处拿下一个白色瓷罐，很是小心宝贝地轻放下来。
脸上满是笑意。
“就是这个。”他看向王二小呆愣的脸。
“这味道很不错，你一定要喝完。”
呃……我吗？喝完？
他很开心地取出茶叶，煮茶，整个过程满是欢喜。
“请。”
美人盈笑，鸩酒也饮。
王二小小心扶起茶杯，澄黄色的热茶氤氲着暖暖茶香，闻着就微醺了。
慢慢抿一口。
妄白有些眼巴巴地瞧着，碣山却是被烫了一嘴，正哈气。
“很香。”王二小这回笑弯眼，扯到脸。
“呀！”
……
“仙君，她脸是怎么了？”
妄白手沾在湿帕轻沾在她脸上，神情很专注。
“浮肿，是碰到什么让皮肤不适的东西。”
王二小眯起眼睛，嘶嘶地抽气。好像更疼了。
“很疼吧。”妄白的脸靠着很近，王二小有些头晕眼花了。
美人……
“快给她吃药！瞧着快晕了！”
碣山你这个大嗓门！
“好了。”美人笑弯眼，果然赏心悦目。
“来，尝尝这个。”
美人挽袖用一支木勺舀起一些晶莹透亮的胶状液体，看起来蛮好看的，闻着有一丝甜蜜。
“这是花蜜，不苦的。”
妄白还是一脸绵柔柔的笑，怎么总觉得有点不怀好意呢。
“张嘴。”他脸色有些发粉，嘴巴微张开一些，像是配合这个词，却有种不好意思的羞涩。
啊。
么么。
还真甜！
碣山在一旁看到流口水。
“仙君，也给我尝一下那个蜜。”
不对！
碣山突然脸色不好，猛的后退几步。
“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王二小吧咂嘴，嗯嗯。点头。
“那那那……你们这是在干嘛！”
瞧你说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似的！
不就吃个花蜜吗！
“小气。”
碣山想要分辩，却也觉得无理取闹。只是要说多几句，妄白那平和的面容却是有些冷峻，那眉梢从未凌冽的，现在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碣山倒是看出一股寒意。
似乎不准他讲话。
“没什么。”他后退一步，觑着王二小，后者还吧咂着嘴回味呢。
真是半点警惕也无。
“仙君？是什么仙君？”
还不知死活的开口乱问。
“什么仙君。”妄白笑了一下，抚开衣袖，锊过潋潋暗光的纹路，手指盈白透亮，如日流光滑过。
惊艳得王二小瞪大眼睛，张着嘴。
碣山却瞧着惊心动魄着。
这是闹哪样？
有这么明摆着勾人的吗？
妄白仙君明明是个顶洁身自好的主，任凭谁都不能让他挪窝了。现在这家伙直接坐在他榻上，仙君反而起来伺候她了！
“仙君。”
“嗯。”
“没，没事。”
王二小瞧着碣山面色不对劲，悄悄站起来，把过长的衣服塞腰带里，赔个笑，站到墙边去。
“我这里也算是个小药房，药堂那规矩多，取药又慢，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来这。”
妄白坐下，低下眉去摩挲着瓷杯。
碣山这才回过神来。
“对，很多下等弟子都会来这拿药，仙君很平和近人的，就是不能自以为是，以为仙君好欺负。”
碣山一本正经的当着本人说。
仙君噗嗤的一声。
王二小却是一脸恍惚。
“仙君？怎么就变成药堂了？”
第十章
“你饿了吧。呦！给你！”
王二小眯着眼睛，努力想去看清楚那人脸，可是她太饿了，已经眼冒金星头晕眼花了。这是汝不倦吗？
怎么殷勤起来了？
“呜呜呜。”王二小拼命往嘴里塞，突然眼睛一瞪圆，呜呜叫起来。
噎着了。
“你慢点。”汝不倦拍了她背，这才缓过劲来。
“你，你怎么在这？”
话说已经被吊了一夜了？
她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个瓶盏来着，那个玄鱼就把她吊起来。
真是受罪。
“你这是来干嘛？”
汝不倦没有回答她，而是笑嘻嘻地看着。
王二小缓过劲又是咬着馒头。
管他呢！反正现在也是要死了，做个饱死鬼也不错。
“王师弟，玄掌教如何？你可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
王二小瞧着他笑得满脸褶子的。
“你想拜师？”
据说这些掌教是不收下等弟子为徒的，虽然汝不倦已经是挂名弟子了，但是出身在那，越不过去。
嘿！我就奇了怪了，咋就给我找了个师父了呢！王也是下等弟子不是！
“不不不！王师弟不要误会。”
王二小啃着馒头，我是个女的。
算了。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谁让我这么有男子气概呢。
猛的跳下来，凭空出现大棒子，啪的把她给打翻在地上。
“谁让你吃的！”
都吐出来了！
“王，师弟。”
“师弟？”玄鱼站着面含霜着。
“掌教好，掌教辛苦了。弟子告辞告辞！”
王二小伸手求救。
救命啊！
“王二小？太土了。”
玄鱼冷眼瞧她。
“改名！”
王二小连忙跪下，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抖得跟筛子一样。
“好的。”
“呃……”玄鱼突的伸出手，挑起她下巴。王二小也大着胆子去瞧，玄鱼很美，是那种混淆了男女的美，一双眼睛如同漆点的幽黑晶亮，瞳子底又泛着点瞧不清的紫。妖媚妖媚的，就是脸白，白的阴森，又常吊着眉，显得十分刻薄难处。
他对着王二小这脸细看，越看眉蹙得越紧，王二小最后都想去摸他眉间的疙瘩了。忽的一松，又是平整下去。
她却是一叹。
“二小，二为双，小意微。那就叫双微。”
哇！这果然摇身一变，泥猴子变文书生。
王二小都想给他作个揖。正满心满肺瞧着这个师父正常了些，就被拧住耳朵。
“有了名字就去干活！懒得你！”
把她一扔，自己又出去了。
新鲜出炉的王双微揉着耳朵，咧着嘴对着他背影做鬼脸。
回头看着落魄院子，有什么活啊！跟个荒庙似的！一定是在掌门那不得脸的家伙。
王双微撸起袖子。
……
颜云落却是痴痴坐在榻上，一眼不错地看着案几上的香炉子，那样子像是被吸了魂。
虞无量正陶醉在这烟气里，瞥见自己刚收的徒弟呆滞的样子，眉一挑。
“云落？怎么了？”
颜云落被吓了一跳，愣愣回头看他，又看看香炉，指了指。
“这是干什么的？”
“熏香。”
“为何？”
“呃。”这个倒是怎么说呢。
有了！
虞无量清了清嗓子。
“点香使心宁气和，这般阅卷倍佳，有利于感悟。”
颜云落听了又瞧着这香炉，似乎怀疑它的效用。
“我不用。”
呃……虞无量瞧着这个新弟子，有种诡异的感觉。
啪的
他院里那道他亲自做的院门的声响。虞无量与其他修士喜欢仙丹秘籍不同，他喜好木工。这扇门就是他自己制的，且能分辨推门是谁，很是异彩。
如今这声响不是宣示有人来访，更像是来找茬的。因为后头再响两声，他的木工门正式寿终正寝，享年二十，正当壮年。果然虞无量以一副哭丧面容，拔刀斩敌的气势冲冲出去。
就看到一个着黑色金绣竹长袍的人兀的站在那。愣头愣脑的，像是走错路一般又折回去，本来都要走了，听到声响回头，正好瞧见虞无量。
虞无量大惊立马要退回去。那人却是眼睛一亮，噌的就到他面前。
“虞无量？是你？”
颜云落呆呆的从窗瞧着他俩。
忽的笑了笑，拾起案几上一块墨锭半眯起一只眼睛，对准旁边纸篓。却是反手一掷，啪的把香炉给撞翻了。
一阵烟熏火燎的烟气。香炉给摔歪了。
虞无量还没来得及哀悼门，连从他读书写字起陪了数十年的香炉也安乐了。
“我真是哇了！”
虞无量急得跺脚，又知道于事无补，更加癫狂无力。很是气愤，看到玄鱼一副神游天外，与己无关的模样。恨得推搡他一把。
“干什么！”这厮也是个暴脾气的。
“赔我！”
虞无量还没关门来就败掉了高人模样。玄鱼摸着自己被推疼的胸口，皱眉瞪他。
“你推人可疼了！”
说完看着脚下的四分五裂的门扉。
“不就是个门吗！赔你！”
然后抬脚跨过去，眼睛一横，快如电地狠瞪过去。
啪嗒
颜云落立马甩上窗扉，像是烫手一样。那双眼睛冷的没有一丝松动……
玄鱼冷冷回眸。
那窗合上的声音过于响亮，想装没听见都不可能。
虞无量无奈叹气。
“说吧。你要干什么？”
很是头痛。
玄鱼脸色愈发青黑，又是蠕动嘴皮，眼瞅着要吐露些词，他眼巴巴瞧着，却又是合上。
虞无量哎了一声。
“你到底要怎样！”
“你有新的弟子。”
玄鱼带着犹豫。
“我记得你以前有过一个徒弟，是死了吗？”
虞无量眼睛瞪圆，又看着这厮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妥的真诚眼神，想着掌门嘱咐过的。
非常难过地叹气。
“是的。死了。”
“怎么死的？”
他太久没听闻外人的事情，待在他的浅水里。
“你！”虞无量算是好脾气的，还是被气的跳脚。
“你就待在那浅水殿一辈子吧！”
就甩着袖子走了，玄鱼摸摸鼻子。很是奇怪，这人怎么就炸了？
忽的他手一顿。眼睛木讷看向手。
眉头一皱。
他想起来了虞无量的弟子是哪个了。
是个女娃子，本来前途无量的，忽的夭了。
又是懊恼起来，猛的狠跺脚。
“我就想问一下！徒弟该怎么带。”
他话说的委屈又恼怒，不免带上一些羞涩起来。
虞无量袖子甩得如风，忽的就站住脚。
脸皮笑得跟老菊花一样。
贱笑着回头。
“早说嘛！”
玄鱼惊呆，指着他哆嗦着手。
这都听得到？
第十一章掌门怀谷
“你是新来的弟子，那么错不过三。”
汝不倦这家伙笑得满口白牙，晃眼得很。
“就是允许你犯错却不能超过三次。”
王二小拖着下巴，迷糊点头，听他说着门规很是渴睡啊。
“王，二小？”
“呃？啊！”
王二小忽的站起来。
汝不倦安抚得拍拍她手背。她睁眼看清楚自己还是在浅水殿外，那棵半死不活的槐树，在暖阳里凄凉着，这种树即使大日头下，还是挺阴的。
恍惚得有些渗人。
“咋了？”
她看向汝不惓。
“也无大事，就是你这名字……实在是太……不好听。”
汝不倦斟酌着词。
“要不换一个？”
王二小眼睛一瞪，生生瞪出些王八之气来。
从小到大多少人嫌弃这名。她早就不在乎了！
偏偏就不改！
“你要是嫌弃，就称我姓就好了。不用唤名字。”
好吧。还是有些小小的伤心的。
“我觉得你这名字听着就俗，会被不待见的。”
王二小一双厉目瞪他。
“那你呢？你是改过名字了吗？”
“改了呀！”
“原本叫什么！”
“二狗！”
哇！
那好吧。不是我一个人有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
“谁帮你改名的啊。”
王二小只是找些话说。
汝不倦却是突然娇羞起来，还绞着衣角。吓得王二小有些后退。
“是仙君。”
“呃？”
“起初我是在药堂帮仙君管理草药的，后来才去账房的。”
“哦。那和仙君很熟啊。”
汝不倦却是僵住脸。
“没有。后来就没去了。”
呃？闹矛盾了？
“仙君不许我去。所以……”
忽的一双招子明烁烁的瞅我。
“我希望你能帮忙。”
帮忙？帮什么？我可是刚来的。
“我听说仙君很喜欢你还招待你饮茶来着。”
呃……
“你不用做什么。就是告诉我仙君近况就成！这不困难吧。”
王二小摸摸鼻子。
的确不难，就是得厚着脸皮而已。小事！
这哥们管钱的，又理着大小事，交好他非常有用。
只是这般人示好竟然只为了这个？
“好。我可以帮忙。”
汝不倦一喜给她递过去一个果子，王二小笑着狠咬了一口。一回头，玄鱼脸色莫名地站在她前面。
“师，师父！”
“贪吃！”
王二小立马丢开果子，嘭的双膝跪地。手捏着耳垂，哭丧着脸。
救命啊。
这人戒欲，戒得极严。除了三餐正点，一丁点都不能吃啊。
“我错了。”
认错要快，样子要够怂。神情要悲伤，充分利用女子弱势，再来个可怜巴巴小狗眼。
“师父……”
玄鱼眼睛一眯，很是嫌恶地后仰脖子。一脸吞了苍蝇的样子，很是嫌弃地绕开她。
汝不倦僵着脖子，眼睛瞪圆。悄悄给她比个大拇指。
干的好。
那是当然！
“跪下！”
玄鱼吼了一声。
王二小立马跪直起来，对着汝不倦哭丧脸。
有的好受了。
“你慢慢跪，明天再来找你玩。”
他拍拍她肩膀，摇头离开。
没办法。他也帮不上忙。
好吧。
王二小捋直衣摆，老实跪好。
还是得自己挨才是。
……
“如何？”
虞无量抬手转了一圈，向他炫耀着新衣。玄鱼挑起一边眉，很是奇怪厌烦。
“你这人怎么如此……”
他抬眼看。
“……沉默！”
就不会讲两句好听的！
玄鱼黑了脸，抱手瞪他。
“不是说准备教我了？”
“你急什么啊！我才收过一个弟子，还不许我组织组织啊。”
玄鱼脸色依旧黑臭。
转身要走。
“别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的。”
虞无量笑得谄媚。
推着他往静书阁里去，瞧着安安静静的。弟子都被支开了。
他脸色稍缓。
虞无量推着他到门口，推开两边门，忽的用力把他一推，笑得那叫一个姹紫嫣红，二月春风。
“你等等，我去倒茶啊！”
倒茶？这厮哪来的好脾气。
不过玄鱼还是往里走去。一阵香炉紫烟散开。
他忽的脸色一僵。脚就立马转回去，欲抬脚跑路。
“都来了。不见一见？师弟。”
内室里端坐着个老者，就是决定把王二小划分给玄鱼的掌门老头。此时他轻捻着胡须，一副慈容。带着些许笑意。
玄鱼暗自把虞无量骂个对穿，无奈垂下头去。回身抬手拱起作揖。
“师兄安好。”
语气僵硬着，头也不去瞧他。
“哼！出息了！连师兄都不理了！”
胡子老头瞪眼，手巍巍颤颤地捧着瓷茶罐，从里面拿出些茶叶。
玄鱼眼睛一闭，很是无奈地盘腿坐下。带着一腔怨气，嘭的像是要把地上坐破一样。
很是怨怼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
又是咬牙。
“我说过我们早就没有关系！”
“那个徒弟怎样？”
老头却是笑眯眯的，看着玄鱼满怀慈爱。
“那可是我给你挑的。”
“哼！挑个庶民？还真的是瞧得起我啊。”
玄鱼把手架到盘起的腿膝盖上，再抖个腿就完美了。
“如何？”
老头还是笑眯眯的。
“虽然身份不高，但是自有合你心意处。”说完笑得开心。
玄鱼却是忍得青筋暴起，手握成拳，捏紧。
“怀谷！我告诉你少给我耍心机！”
怀谷老头吓着一般往后仰，小眼睛瞅着玄鱼。
“勿恼勿恼！不过是觉得有缘，如果你不合意就算了。总不能让你生气才是！”
说着站起来，垂下暗灰色的衣袖。
“那么就赶下山去！可不能让我师弟受委屈！”
“呵！委屈？”
玄鱼忽的眼眶泛红，拳头却是松开。本来的怒气冲冲忽的像是抽干一般瘪下去，又是寂寥颓丧。
他头都无力低下。
“你今日来干什么？”
怀谷老头又是笑眯眯。
“我听闻师弟要向无量讨教如何教导弟子，想着这是师弟第一个徒弟，怎么的做师兄的都应该关心一二。”
“哦。”
玄鱼垂下眼，手指点在地上画着圈圈。
这望仙门所以内室都是铺着略有些粗糙的木板，还依稀可见木头纹路。即使是后来扩建重修都还是如此。
掌门说是少年苦修时闭关静息，偶尔以手触摸木板来寻些趣味，于是保留下来。虽然掌教有些不愿，但是弟子反映粗地板不易滑倒。就随了掌门的意思。
玄鱼与怀谷同辈，这个习惯也是有的。
当然。是每到烦恼无奈时候的习惯。
“所以师兄来教你。论起来教弟子还是师兄有经验。”
怀谷笑着垂下眼眸看他。
玄鱼还是画着圈圈，闻言又是哦一声。
“莫不是师弟觉得师兄这幅老头样子不堪入目？”
怀谷自顾自说话着。
“哦。”
忽的下巴一凉，玄鱼脸被挑起来。入目是个皮子光滑，眸色清澈的怀谷。只是依旧白发。
“这有趣吗？”
玄鱼猛的挥开他手。怀谷踉跄着后退，忽的捂住心口。
“我师弟不爱我了！”
第十二章
“噗！”
王二小钻出花丛去，满脑袋挂忙花叶枯枝着，脸上脖子也划了几道浅血痕。
“王师妹。”
王二小扭着脖子就看到碣山一副和气笑容地走过来。
“你这是在干嘛？瞧都流血了！”
说着急急抽出手帕来给她。
呃，这个男人竟然随身带手帕。不过也不算奇怪，这些仙人都过分注意仪表容貌的，还瞧着有人擦粉来着。
接过来一闻。
哈！还带香！
再用手捏捏质地。
嗯。很值钱！
碣山看着王二小眼睛发光地把手帕掩进袖口里。又堆起满脸笑。
“师兄怎么在这？有事吗？需要帮忙吗？”
“不用。就是，就是……”
碣山吞吞吐吐的。王二小歪头，忽的瞥见一道灰色影子出现在花丛里，浓紫艳红的花堆簇着，远远氤氲出香气如雾霭。
那人像是花妖一般踏出来。
眸子幽冷，衣裳简朴。却是举手投足带着威仪，穿过花气，白发如雪。
王二小张开嘴忘了合上。忽的腰间一疼。
碣山靠过来捅她。
“那是谁，你知道不？”
王二小摇头。差点把口水甩出去。忙捂住嘴。
就听到碣山声音如同鬼魅，幽幽冷冷。
“那是掌门。”
像是吹了口气在后颈。
王二小猛的一哆嗦。
“不是个老头吗？”
“哎呀！修仙者嘛！保持容颜不老那是寻常。只是为尊者，皮嫩镇不住场面。”
哦哦！
碣山看着掌门抬手摸着下巴。
“应该是来看玄掌教的。”
“呃？看玄……我师父？”
又回头瞅着那美人。
“至于这样吗？”
“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师兄弟吧，有些攀比。你瞧着玄掌教那皮子，像个少年一样。”
王二小挠挠后脑勺。
师兄弟？那怎么不受待见。难道是反目？
碣山无奈摊手。
她兀自沉迷脑补。
忽的眼前就晃过一个影子。
抬眼。这个白发的花妖就站在她前面。
“你就是那个孩子。”
“呃……啊！”
吓死我了！
王二小直接从花丛里摔出去。那个疼啊！
“你在干什么。”
王二小扶着腰，皱着脸站起来。
“帮，帮药堂找，找人参精。”
怀谷眼睛挑起。忽的弯下嘴角。
“哦。那不是你的事情。”
王二小嘿嘿傻笑。
“帮个忙而已。”
“看来挺闲的。”
“不是。我，我明天就得上课了。”
“掌门见过玄掌教了吗？”碣山凑上去，挡开王二小。
“嗯。是的。”
呃？怎的是一副很是纠结又苦恼的样子？
看来关系不好啊。
“玄掌教呛你了？”碣山关心着。
“没。他给我面子。”
说着翘起嘴来。很是得意。
王二小疑惑。至于这么高兴？
说着玄鱼就从他身后走来，白发花妖忽的回头。
“师弟！”
玄鱼眼睛看着前方，犹如眼睛不会转动，直视着从他身边走过去。
呃……
“这叫给面子？”
哇！王二小立马捂住嘴巴。果然那个花妖回头看她。眼神冷的跟蛇一般。
“你说什么。”
碣山忙推开她。
“掌门，她脑抽了。”
掌门目光在她脸上巡视来回，忽的阴恻恻笑了一下。
又是踏着花气走了。
王二小呆着脸，直到脸上有些细密的痛。
捂住脸吸气。
“什么叫一如既往？”
她看着碣山。
“是我读的书太少了吗？”
碣山耸肩。扭头跟上去，独留王二小一个人风中。
人参精噗嗤噗嗤地钻花叶里跑，胖粗粗的腰上系着一根红绳，拖在泥土里，已经脏黑着。
王二小眼睛瞅着那红绳，跌跌起起的。伸脚踩住。
看着白胖得像根大萝卜的人参精。
该不会是变种了吧？
不过……
王二小在衣服上擦擦手，捧着那白萝卜。吞口水。
咬一口吧。
王二小张开嘴巴。
“哎呀！”正中脑门。
她往后仰倒在地上，脑门上一个大包。
“谁？”
这声音……好听！
哒哒。是鞋底走在地上的声响，可这是泥土地吧。
王二小撑起个头来，看到一个人影。
白衣鸦发。
花气氤氲起来，又熏得人醉，一时瞧不清眉眼。
只是浑身雪白的人，衣袖处沾染了黑泥。他手拽着那根大白萝卜，不住扑腾，给溅上的。
像是玷污了宝物。
王二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起走向那人，伸出手去。用碣山给的手帕去擦那泥浆。
看着眼前晕开黄褐色的白，有些发呆。
颜云落低头看着这人的发顶，皱皱眉。手上一扑腾，看向白萝卜。忽的一把给塞在王二小怀里，看着自己沾上泥的指尖，皱眉。
王二小仍旧呆呆的，看着这人鞋底竟是没有碰到地面，虚浮着。
哇。
面门上一阵风，那人就不见了。怀里扑腾着那个大白萝卜。
“呃……”
想来进这种仙府还是有好处的，至少美男无处不在。
“多谢。”
呃？好有礼貌。
“不，不客气。”
白衣少年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王二小忽的想看看自己的样子，凑到积了雨水的水洼处去瞧。满身都是花叶，衣裳也划破了几道口子，形容狼狈肮脏的。
颓废坐在自己腿上，叹了口气。
“你……是谁？怎么在药圃里？还抱着人参精？”
王二小摸摸脸抬头。
妄白站在另一边上，手里捏着一株垂下浅紫色珠蕾的药草。
今日倒是束袖的夹袍，没有那么仙气飘飘了。
“仙君？我帮药圃抓这人参精呢！”
妄白皱眉，很是无奈。
“二小啊，你看看你怎么折腾成这个样子。”
“呃？”
满手泥的。
“去梳洗一下。”
妄白柔和着弯嘴，伸手掐住她怀里的扑腾的萝卜。又是绵软地含笑看着她。
“走吧。”
王二小怯怯站起来。
“仙君！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捣乱的。”
“嗯。”妄白手指掐着萝卜，那人参精就动弹不得了。
蔫蔫的垂下。
“你其实不需要做这些。”
“啊？”
“没什么。你师父呢？”
“出去串门了。”王二小想着这几天都没回去。
又拱手行礼。
“明日弟子就要开始上课了。”
“哦。”
他心不在焉的，眼睛还是直愣愣的。
“二小？你师父怎样？”
“呃……”
王二小愣了一下。该怎么说呢，不好也不坏吧。虽然经常体罚她，但至少没有打残啊。
第十三章
“所谓读书明理，先从写字知义开始。”
满室的光华如泄，隔开仙气腾溢和所谓的得道高途，恍惚如同寻常家巷里朗朗书声，摇头晃脑的学子。
王二小眼睛看着上首端坐的夫子，很是恍惚。
这跟人境并无不同。也是教文习字的。
王二小撑着脑袋发呆。忽的夫子声音停下。
“好了，先写各自的名字，名字乃是立命之根本。人之标志也。”
夫子清清嗓子。
“从名字可见初始印象，第一个表述己身的词。”
呃……
好吧。
刷刷刷！王二小满意点头，实在是很容易啊。
夫子下来看着诸生情况，一来到王二小面前，脸皮抽动着。对上王二小满怀期冀的眼神，很是沉重地拍拍她肩膀。
“好好努力。”
呃……
怎么觉得有些悲伤的。
夫子挥手让学生暂停一下，从前往后一个个站起来弯腰行礼。王二小跟着起来学着他们样子弯腰。
学生行完礼后一个个有序地走出学堂。
王二小挠挠头，这就完了？
很快就轮到她，她也跟着走出去。有些急躁，碰到了桌椅。
“哦。王二小你等等。”
夫子忽的向她摆手，王二小指指自己，得到肯定后。往后退一步，让开到去，自己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弯下腰一脸恭敬的。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往夫子前走过去。
“夫子。”
“嗯。其实这课都是无关紧要，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出身世家要不就是富裕小族，都是识字的。就是走个过场，你不一样，是否识字？”
王二小听完一阵唏嘘。自己还真的是鸡立鹤群啊。抬头见夫子看着她。
立马俯身行礼。
“略识一些，但是不怎么会写。”
“出身不由人，无需羞愧。既然如此，更需要刻苦学习才是。”
“是。夫子教导的是。”
“那么为师为你择一师长教导你习字如何。并非为师不肯教你，而是为师还有另一门课，而且年纪大了没什么精力。”
“如此甚好。”
王二小笑着，心里一阵牙酸。
这文绉绉的。
“那好。桃蹊啊！”
夫子转身，从走廊里走出一个明媚女子，拢着粉色的外裳，内里是弟子装束，头发高高束起来，发间缠绕着银色铃铛。神情很是高傲，看了王二小一眼就撇开。
“……”
似乎不是很愿意。
“快些过来，见过你的小师妹。”
步桃蹊很是不情愿，磨磨蹭蹭地挪过来，用下巴对着王二小，鼻孔里哼了一声。
啪！
夫子卷起书来就敲打她头。
“你师父教你的礼仪行容便是如此！”
步桃蹊捂住头，躲避着书卷。
“不敢了！不敢！”
王二小略退后，看着这个高傲大小姐抱头鼠窜着。
“你负责教导新弟子习字，她学会了才允你回舒云阁去。”
“知道了。”
步桃蹊抱着头应了一句，在瞧不见的地方狠瞪了王二小一眼。
王二小一阵心悸。
惨了又招来一个敌人！
夫子一走。王二小立马狗腿地赔笑哈腰来着。
“师姐您坐，站着多累啊。”
步桃蹊冷哼着，摆开腿坐在王二小巴巴推过来的椅子上。
“师姐您喝水。”
“嗯。算你识相！”
步桃蹊端起水杯，略微抿了一口，清清嗓子。
“你识多少个字啊！还是完全不会啊。”
王二小笑着蹲下身去，仰视着步桃蹊。
“还是认得一些，都是些简单的。”
步桃蹊转悠着杯盏，很是傲慢。
“哦。难道起这样的名字，呵！倒是容易写。又是符合身份啊。”
她伸手捏住她下巴。
“瞧着面黄肌瘦的，穷酸恶相的！”
步桃蹊挑眉等着她生气，挥开她手。好让她有理由翘了这事。
眼前忽的一闪，捏住她下巴的手被王二小握住。
那张丑脸又凑近，还笑得咧嘴。
“师姐说的是！我真的是又丑又瘦，像师姐一样的仙女那是世上罕见！”
呃？步桃蹊抽回来，摸摸自己手，有些嫌弃。
“能让师姐这样的美人教我识字，三生有幸啊！”
捧着脸凑上去。步桃蹊倒是吓得往后仰去，伸手抵住她脑袋禁止她再往前靠。
“离我远点！”
诶诶诶！啪的。
摔倒在地上。
“好嘞！”叫的实在欢快。
学堂邻着内间书阁，高及触顶的书架密密麻麻地列着新旧不一的书籍，浅色衣袖搁在书架格上，颜云落面对书架翻着书页，整个书阁里充斥着暗暗书卷霉气又像是书香。他听到隔间的话语，嘴角弯起，有些嘲讽。
……
“碣山师兄。人都到齐了。”
着浅色蓝裳的弟子拱手行礼，碣山今日着一件厚衣银灰色仙草团花纹，很是富贵气。束着银冠，面容和蔼温雅。
看着那队皆是同色深蓝短衣的平民，愈发和颜悦色。
“好的，师弟。等我启门。”
这是在望仙门最外围，阵阵云雾隔绝人世，云雾之下的是陡崖悬谷。平民难以到达之处。
悬崖峭壁之后一道川水静淌，载着十二个人的小舟浮在水上。雾气稍退一些，却还是瞧不清容颜。
望仙门弟子立在木制通道上，水道两端铸着三人合抱粗的石墩。
每年望仙门会将本门所统管的契民召集一部分青壮年，进入内院的聚灵落地界。因为望仙门中缺少纯粹的往生精气，需要从这些人身上得到。来使灵气幽境催生往生莲花。
沾取这些精气，并不损害到人本身。
不过仙门重界限。这是容易混进其他族奸细的时候。
碣山温和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枚翠色半环。隐隐有金光闪烁，他用力往天上一抛。
一道耀眼翠绿光芒大盛，一轮如同拱桥的光环从天而降下来。
稳稳立住在两旁石墩上。
两边守山弟子相视点头，手指往前作拽拉状，小舟慢慢往前移动。
经过那翠色桥下而过，忽的一阵黑烟骤起，舟上噼里啪啦的响起烧灼炸裂声音。
哗的川水涌上小舟，吞噬黑烟。
舟上剩下的人都抱头惊叫缩成一团，瑟缩颤抖着。
小舟还是慢悠悠地通过桥洞，烟气散尽，只剩下五个人。
漫上舟的水犹如活物一般又是退下去，融汇入川中，一阵奇异的烧灼味散开，恢复如初。
碣山站在木道上看着剩下的五人，还是一脸和蔼。
“今次人挺好的，还有五个。”
守山弟子又是点头，只等着小舟驶过来。
“等人到了再好好核对一下身份，走光明耀朝桥进。”
碣山温声嘱咐着。
第十四章
玄鱼静坐在席，旁边炉香吐雾，一圈圈的。显得他愈发安静宁和，虞无量满意点头，这家伙平日里孤冷傲慢着，静下来读书却也是个谦和容舒的。
在看什么呢？
虞无量小心凑过去。罕见没被瞪，再探个狗头。
嗯。呃？
“师弟！你在看什么！”
“嗯？”
玄鱼默然抬头，眼睛里平静安宁着。
“看所谓的魔族宝典。”
“你！你在我这看什么鬼魔族的！快合上！”
虞无量掩目怒斥。
“哦。不是你说什么都能看吗？”
还扬了扬手里的避火图册。
“知己知彼啊，我要对付魔，就要知道他们到底是想什么的。”
说完啧啧两声，再翻过页。
虞无量气得要炸，气呼呼地走来走去。再往前探头，看到更加可怕的画图。
“你个败类！”
气呼呼走了。
玄鱼抬眼瞧着他背影，嘴角一咧。嘿嘿。
……
“所谓天地间，初始于混沌，再有日月星辰，海域陆土……”
王二小头一点点地往下滑。
“最初乃是神族救世，所谓神开始却也是人。啖生肉，茹毛饮血，赤身裸体，未曾开化者，后取火驱兽，感受于天之霖泽，野漫业火。乃生之畏惧，敬意油然。为了得天之庇护，献祭于上苍者，奉为牺牲。得天之恩赐，庇护神力也。”
王二小撑起头来，看着左手边汝不倦一脸认真严肃相。十分捧迎，随着夫子阴阳顿挫的语调，忽的高昂，他面容即欣喜雀跃，忽的低沉，垂眸感伤，又有几分欲待振兴的期望。面部表情之丰富多彩善变随机，令人拍手称赞。
夫子不时对他予嘉许眼神。
难怪他这门课这么高分。
王二小向他抱拳。
汝不倦扬扬手，很是谦虚。
这不要脸的！
夫子讲着讲着就迷糊起来，忽的老泪纵横，挥手自行下课了。王二小开始收拾书，汝不倦大马金刀地跨坐在她前面座位上。
“小二！你刚来听不懂课吧！要不要让师兄给你讲讲！”
王二小戒备瞧着他。
“没有报酬啊？”
“瞧你说的！师兄是这种人吗！”
王二小点点头，都被诓去药堂干活好几次，每次都被仙君逮到，很是怀疑她频频前来找罪受的心思。
有一次还摸她额头，怀疑她有病。
“不了不了！上次我差点被打出来！那些师兄以为我要抢他们饭碗呢！”
汝不倦摇头。
“那些不是师兄，只是属民被选中有机会服侍仙君，你可比他们好一些。”
王二小想了想，竖起手指来。
望仙门的弟子分为几等，第一等内门弟子，就是正规途径拜师收徒大多有背景有家世，比如步桃蹊和碣山这样的。第二是外门弟子，统一收授的天赋还可以的普通修仙家子弟。最后就是她，下等弟子。给庶民一个小机会瞻仰仙家。
如果下等弟子没有造化，超过时间没有真正入道就要签下身契，成为望仙门附属的属民，下山在划定好的区域里种田干活。
“诶，师兄如果我入不了道，就得下山了吧！”
那也不错啊。
“非也！”汝不倦举起摇动食指。
“别的没有造化，但也没有师父，你可不一般，有师父的。总是要留下来侍奉你家掌教的。”
汝不倦看着四下无人，凑过去。
“玄掌教什么性子，当他的随侍，可是要命的，所以药堂的弟子命很好吧。你就多讨好仙君，祈求他把你留在药堂里。”
“啊？”
原来还有这方法。
“可是需要征得我师父同意对吧？”
“呃，那是当然。”
那就难办了。
“白搭。”
王二小收起书就要走。
汝不倦扯住她衣袖，笑得贼兮兮的。
“师兄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不？随便给你讲课。”
“呃？”
王二小挠挠头，如果回去碰上那个玄鱼又得被吊起来。还不如出去。
也就点点头。
“这神是人创造的。称古时憾于天地无常而献祭前人为神，是因为他们的献祭从而得到了神力，庇护了其他人。故而尊称为神，可惜后来，认人便不大尊敬了。而是想要取而代之。”
王二小在纸上涂涂画画着，点点头以回应。
“师兄带你去瞧瞧这偌大的望仙门唯一的神祠。不过你可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个，这个是犯忌讳的。”
王二小咬住笔头，含糊着问。
“为何？不是尊敬的神吗？”
“都跟你说了，信仰可变，利益永恒！如果神不再带来庇护，也就没用了，会被信徒抛弃的。”
汝不倦说着，回头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有些晃眼啊。这望仙门收徒都是有看脸的吧，一个个的。
走过学舍，绕过隔绝后堂的山堆。看到一片苍白的围墙，从远处望去，还能看到尖顶。这一片围住的是什么？
王二小绕着墙走了一下，发现范围太大，不可能走完。不过走了这最接近内院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显眼的禁忌符文还是法阵，看来只是单纯隔开，却也不禁止入内。
“这里好大啊。如果是废弃的为何不重建一直荒废着？”
汝不倦靠着墙，用手划一下墙体，推了推。脸上带着笑。
“这地方没人来，做个观光的地方却是太阴森。门里的弟子都是勤奋的，谁有功夫来这耍，那些属民又没这个机会。就是我们这些人才来看个新奇。”
说着，两手做诀，用力打到墙上。
就看到墙上慢慢出现裂缝，破开个缺口，只是缺口十分圆润。
“呃？这个？”
“只是个小法术，等我们进去就会恢复，不会被人发现的。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不害人！”
王二小犹豫地把手给他，猛的就被扯进去。
这缺口有些苗条啊。王二小揉着腰屁股很是尴尬，汝不倦已经迈开脚四处走了。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枯萎的树木，弯曲枯瘦的灰白色树枝交叉斑杂着。亭台楼阁颜色华丽，只是难掩荒寂，满地都有种灰尘破落的尘土味。
“这是哪啊？”
王二小别开面前的枯枝，小心绕开。
干枯的树瞧着像是荆棘遍布，渗人荒凉。
“这就是以前的神祠。”
第十五章
“神祠？”
王二小扭着头转了一圈，高墙之内枯树败落，亭阁楼下垂着莲花状的风铎，依有清音沁心。
难怪如此华丽。不过今时今日也是败没了。
汝不倦看着她有些疑惑落寞的神色，耸耸肩。
“被遗弃的神，荒败也是难免。没了信徒自然就不会管了。”
说着领着王二小往里走。
雕画悬轩的走廊，依稀可见往日盛况，繁复贵丽的莲花燕雀，还有神的慈悲面容。
灰暗沉寂。她不住抬手去抹开灰尘，那些颜料色彩还是艳丽的。历史依旧是耀目的，只是当下不能。
“你看这些浮雕壁画，金银神像灯盏，可比书上讲的生动有趣得多了！”
嗯嗯。
她摸着这些金银物件，都很华美。这种凋零的美丽特能让人动心，只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走廊从外围绕着整个神祠，能够看到所有景致，想来也是给信徒观赏闲游的。走廊边上内侧便是宝阁，朱红华贵，一盏盏莲花形的灯像是游龙一般旋绕而上，想来香火鼎盛时，缕缕烟气袅娜摇曳而出，敬畏森然。
“这线香燃了多少年，即使不再了。觉得还是有那种味末。”
汝不倦使劲嗅了嗅，好猥琐。
王二小扶着掉漆灰尘的栏木，探出头去看。
“这祠里应该会有神像吧。”
“有啊。不过现在估计损坏了吧。”
汝不倦绕了绕，推开一扇门，扬起一阵尘烟。
“咳咳咳！从这里进去。”
王二小掩住口鼻，点点头。
忽然看到天边有一瞬间的紫蓝色光芒闪过。
“不倦那里是哪！”
汝不倦抬头眯眼细瞧着。
“哦！那是灵境，养花的地方，你没去过，自然不认识。”
“养花？”
王二小揉揉额角，头有些疼。
“好了，不管了。走吧！去看看邪神了！”
这家伙这么兴奋？
这神殿上满是垂落的纱幔和蛛网，这些旁物倒是好端端的。偏偏上首的三座神像都被劈砍损坏。
“这是故意的吧。”
王二小看着四遭的混乱，突然眼前一亮。
忙跑过去，摸着左手边最下的那尊神像。
“这是玉石啊！”
都是钱呐！
汝不倦慢慢走过来。
“是的，这尊是翠玉石。”
然后指着中间那尊，其实现下都是只剩下个矮座。
“那个是金子。”
王二小眼睛发光，跑过去抱着。然后扭头看向那一尊最是残破的，连个矮座都烂了。是木头？
“这两尊都是值钱的，那一个怎么是木头？”
王二小看向汝不倦。后者挠挠头，笑了一下。
“这尊是木头，从一开始设计融月神像就定好的，这是嘲讽这个神是木头，是傀儡。”
这三尊神像分别是雪辜神，融月神和迁华神。
“神殿供奉的三神其实是坠落的神，也是被责罚罪孽的厉鬼。于是毁祠砸身，不许祭拜。”
汝不倦背书一样摇头晃脑着，他长得很清秀，就是太瘦了。看起来一副刻薄尖利相，果然得圆润些才好瞧。
只是下等弟子……
王二小摸摸自己的肚子，勉强吃饱吧。厨房里的好菜都是给几位掌教师父的，其他内门弟子有各自的小厨房仆从。而她除了上课外，都得自己找活干，师父又是个不着家的，不然蹭蹭他的光也是好的。
汝不倦挂名成功，长胖只是时间问题，而她大概还得熬着。
肉啊，想吃肉啊。
“你听没听我说！王带你来可是给你补课的！少愣神啊！”
王二小瘪瘪嘴，拉住汝不倦衣袖，摇了摇。
“不倦啊，我想吃肉。”
“肉？”
他睁大眼睛。
“在神像面前你就想吃肉！哈！”
王二小破罐子破摔，坐在地上蹬脚。
“又怎么了！在哪我都想吃啊！啊啊啊！”
“喂喂喂！别闹了！小心招来人！”
不管了！饿了这么久！都快疯了！想当初我……我……再苦，至少还能随心所欲的，哪像这整一个囚牢！
“我要疯了！”四肢乱舞着，索性倒在地上不起来，啊啊乱叫着。
汝不倦吓得一跳，急忙按住她，捂住嘴。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真的是……呵！也难怪毕竟这种地方对你而言有什么神圣的，不就是一群疯子装模作样。稀罕！”
也许是汝不倦说到她心坎，王二小忽的安静下来，笑了一下。
“你说得对。”
像是失了气力，躺着不动。
这地方……
手里抓到什么，柔柔的一块暗黄色步。她呆呆地一扯，轰的，旁边一个大木柜子晃悠着啪的朝她压过来。
王二小眼睁睁地看着那乌木描金花细纹的木头，嘭的砸到她身上。
这响动极大。激起面粉似的烟尘，好一会看不清楚。
“啊，啊！王二小！你怎样了！死了吗！”
汝不倦吓到连来搬开都忘了。
看着王二小手伸出来扑腾。
“哦？哦哦！我来救你了！”
汝不倦用力推还推不动，只能拽住王二小伸出来的手往外拉。
一阵惨叫。
“咳咳咳！”
王二小灰头土脸的，这人真的倒霉。没一次不糟贱衣服的。
汝不倦给她拍打灰尘，那张蜡黄的脸终于是红润起来，咳的。
“什么东西啊！”
王二小挥开尘，脚下踩到什么。
揉揉眼睛去看。
一卷旧黄色的布帛卷起，瞧着表皮颜色很是艳丽，一股臭味霉气。
捏着鼻子拿出来，腾到另一边展开。
原来是一幅画，像是拓印神像的，王二小拿着布帛对照着三尊残像的位置看着，这应该是塑造神像和摆放的图纸。藏的倒好。
王二小看了一下，对金身玉塑的那两尊比较感兴趣。
那尊木头的，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不过倒是脖子上有一串宝珠，在画上画的极其生动。瞧着琉璃质地，隐隐落光摇转的。是真的水晶，应该是这尊神像上最值钱的。
汝不倦咳嗽着过去探头瞧一眼。
“害！还以为发现了藏宝图呢！”
王二小看着这水晶珠子，怎么有些眼熟。
“不倦！这串祥珠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看看。”
“不就是神相琉璃珠嘛。据说是神族传给幼子的，庇佑子嗣。这融月神就是神族主支融月族的幼子，以族号为名，极其受宠的。”
“融月神？”
王二小眼睛有些酸涩，灰尘进眼睛了。
第十六章
聚灵落是望仙门养植奇花异草的宝地，这是世间再生灵力最为充沛所在，用来种植养护往生莲花。
所谓往生莲花，便是能够使人再次重生的异卉。将逝者的灵息引入花种，种植育养，花盛之时诞生胎灵，移入孕宫，重新开始。
这惠益大多是给予有功于仙门或是难得的天才。
不过往生莲难活，育养长成极其困难，因此极少动用。聚灵落内大多数是养殖奇花来以入药，为仙门弟子提供灵药修行。
碣山亲自带领剩下的五个人进来，一路上温声宽慰着。
“你们只需在此笼内待两个时辰便能下山去。莫怕，不会有事的。”
碣山指了指眼前这个银色大鸟笼，悬挂在上方，弥漫着雾气五彩，落脚所在皆是晶莹剔透的花卉，轻缈的香气凝出烟来，琉璃珠光宛转，显得如同仙境。
聚灵落位于望仙门北面，常年灵气氤氲，致使其上方都浮着一层虹彩薄雾，像是透着琉璃。
碣山一点指尖，一束淡色蓝荧光飞涌而去，飞到半空忽的扑朔出翅膀，变成一只小鸟，还爱娇地绕着打闹戏耍着。振落下一片片羽毛，化作点点流萤。
剩下的五人大都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还是玩心大，看到这小鸟已经眼睛发光。刚才恐惧害怕的情绪就消减了些，碣山笑眯眯的。
其他跟随来的弟子互相看着同伴摇头笑着。
看守聚灵落的弟子上前来，捧着个琉璃质瓶盏上前，五个排成一列，面对着他。
揭开盖子，一股香味散去。他端着香盏，放在他们鼻翼下，让他们嗅。
不一会一个个排着队进去银色大笼子里，碣山笑着摸一个最小孩子的头。
“进去睡一觉一下子就好了。”
说着指尖一动，化出一只蓝色小鸟停在他肩膀上，孩子就嘿嘿笑起来。
关上笼门，大笼开始上升直到半空中，带队来的弟子都守着，等到笼子里的人一个个昏睡过去。才一个个离去，剩下原本看守聚灵落的弟子守着。
点点花瓣从下往上飘荡起来，浮在最上方的薄雾之中。
彩色阳光倾泻而下。
歪倒在笼子里的五人微微打着鼾，有一个睫毛轻扇着，睁开眼睛。嘴巴鼓起张开，嘴里含着一颗珠子。
光彩盈动在珠子四周。
忽的炸开一阵炫目彩雾，看守弟子浑然不觉，却是突然晕厥过去。
那最小的孩子一跃站起，扫扫衣服。一双眼眸如鹰，冷电般划过底下，确保没有人醒着，把手伸向铁锁，一股黑气从指尖冒出，咯嘣一声锁开了。
只是那五彩雾气忽的弥漫过去，半空突地降温，一道道冰晶凝聚成刃，指着黑气所在，转瞬袭来。
那孩子将口中珠子吐出运起，淡淡的白色柔光从珠子中流转出来，那尖利冰刃霎时软化下去，一点点化水。
珠子透彻转动，越浮越高。彩色雾气绕着它为中心不断旋转涌腾，像是遇到同类一般。
那孩子推开笼子门，一跃跳下。黑色双翼从后展开，安稳落地。
不过一瞬之间，矮小的身量已经变化为成人高度，只见这人眉眼深邃，嘴唇猩红。身形很是瘦削，有种怪异感。
他伸开五指，指甲尖利就抓进手臂，从手臂血肉里拿出一个鲜红色胭脂盒子大小的物件，走向灵池边去，吸纳其间的再生灵气。
妖族的双翼。
他静静看着盒子吸纳灵气不住转动的小漩涡，满意地笑了笑。鼻翼间一股清润香气吸引了他，他望向池中那一朵青翠花苞。
往生莲花。
天地间的转逆生死的圣物。
不住伸出舌头舔拭嘴角，伸出手去折下那苞蕾。
咔嚓一声极其清脆。
他抓着莲苞笑着，忽然灵池里池水涌动，猛的窜上天去。震开那旋转的珠子，一道浓紫色霞光轰然炸开。
不好！
那人猛的盖上胭脂盒子，展开飞翼去抓回琉璃珠子。珠子却是一下子避开，忽的晃荡一下，猛的飞出去。
“他娘的！”
底下已经冲进来被霞光引来的弟子，无数道剑影已经逼近他。
事到如今，这翼妖只好一咬牙，猛的冲飞出去。
……
王二小看着画卷，她很是感兴趣的这段神族故事。
神族由最初献祭苍天的祭品得到神力变成承接上苍和人间的纽带。
慢慢演变成凌驾人族的超然所在，最高者逐渐失去原本的泽被苍生的初心。变得冷酷无情，越来越像神明。
而神族也开始出现分裂，一派便是向往摆脱人族庇护神的身份真正成为独尊的神明。一派则仍愿意成为人族的信仰。
神明以雪辜神上为尊，神族族人偏向人族，而开始禁止献神仪式。
融月便是此时出生，作为融月部唯一的新生子，眼眸中淬了代表成为神明的苍白月牙，给神族与神明分裂带来缓和。
雪辜神因她而同意退让。
王二小点点头，这样一出生就带来喜乐安宁的孩子，难怪如此重要。简直就是活着的和平象征啊。
只是……
融月，融月族最后的公主。
卷藉上称因神族新生子极少，物以稀为贵而受到族人宠爱。
信仰神上雪辜，最终献祭化成守护神相，失去情欲，得到永生。
沦为木像傀儡，成为神族刀刃，失去意识成为神兵。在人神宣战的最后一里役神殒。
下场很是不美啊。
而这位最为可怕的雪辜神，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按照古老献祭法成为的神。
他亦男亦女，绝对信奉神族至高无上，蔑视生灵，冷漠无情，最喜灾难苦痛，以他人悲惨为乐，却喜欢留下眼泪来假装仁慈。法力无边，最高神境。已是至尊，却又困于永生孤独。
唯一的龌龊事大概就是唆使神女融月成为守护者，致使神族陷入战争，最后在融月陨落后消失。
最有趣的是这三尊神中有一个是由人族创造的。
迁华神，由人间工匠献于神族的金身神像，为了进献讨好雪辜神而塑造的。
结合了人间的男子英俊，女子美好容貌外形画成。
因外貌姣好，神态栩栩如生，衣着尊荣华贵。
得到雪辜神的喜爱，被赐予灵识，变成活人，也列于神明之中。
原来神也是喜欢美人的。
嘿嘿！
发现了不得了的。
第十七章
斜阳透过破洞的镂花窗照进来，汝不倦还在到处溜达，一看天色立马拉着王二小往外走。
“都黄昏了！再不回去你又得挨打。”
王二小摆摆手，满不在乎的。
“最近我师父很忙，你是没看到他那地下藏室里那个大丹炉，血迹斑斑的。瞧着渗人得紧。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杀什么东西来炼丹。”
忽的一阵阴风吹过，神殿里后堂墙上正好是褪色的朱红漆，瞧着像是干涸的鲜血。汝不倦一哆嗦，鸡皮疙瘩满手着。
王二小瞧着他这样，不厚道地呵呵笑着。
“不怕不怕哈！要是有鬼，我给你挡着。”
她扫扫衣服就站起来。往汝不倦走过去，夕阳如火铺照下来，盖了一层红色纱衣，王二小慢慢走过来。面容在霞光下显得静穆森然，汝不倦眼睛瞪大，明明知道这是谁，可是瞧着当时，竟是不由得后退。
“王二小你，你站住。”
他不断往后，看着这脸。
“怎么……啊！”
咚的一声极响，王二小脸往前扑倒在地上。
汝不倦呼出一口气来。
按按前胸，幸好摔倒了。看不到脸也没那么怕了。
这家伙撞邪了。
“哎呀哎呀！什么东西啊！”
王二小摸着后脑勺坐起来，手探到一个东西，拿到眼前。
是枚晶亮的珠子。
瞧着挺值钱的，偷偷掩袖子里。
“快走快走！这地方邪乎着！”
王二小反过来拉着汝不倦要跑，走出白色围墙，还往后面看。
这座神祠为何不拆了。
拉拉扯扯的就跑回去，回到浅水殿，王二小还没到门口就坐在地上敲腿，可酸疼呢。
薄薄的暮色遮盖了一片苍蓝幽冷，王二小低头敲腿，结果就看到拢住自己影子的黑影。
颤抖着转过身来。
“师，师父。”
“嗯。”
玄鱼眼珠子黑沉沉的，看着眼前这张脸皮瘪起来，哭丧着脸。
他恍惚有些错愕，突然脚就被抱住。
“师父！你饶了我吧！不是故意要晚归的，这就给你煮饭烧火去。”
玄鱼忍着不耐，再次垂眼看着这脸皮。
只是这人扭得厉害，气得他一把按住她肩膀。
“不许动。”
王二小吓得一动不敢动的。
玄鱼盯着她瞧，看着像是神情越来越凶狠。妈的！盯仇人啊！
“师，师父我……”
“闭嘴。”
又突然捏住她嘴巴，捏成鸭子嘴。王二小还吧唧着，嘴皮好笑地抖着。
玄鱼忍不住泄气。
把她推开。
看着她小心瑟缩的样子，摸摸下巴。又突的蹲下。
王二小快吓出精神病了，捂住心口。难道他发现了她藏的宝贝？
“王，二小。”玄鱼嘴痛。
“你很怕我？”
鬼才不怕你！
当然不能这样说啦。
她赔着笑，抽动嘴角。自以为真挚诚恳。
“当然不怕，你是我师父。”
玄鱼点点头，瞬间抬起手来。
“啊！师父师父！饶命啊！”
她一把钻到他衣服下抱着他大腿，企图制止他行动。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啊。
呃……
王二小抬头看着他下胯，摸摸鼻子。
就是有些不文雅。
“起来滚出来！”
玄鱼气极，恨不得暴打一顿。只是看到这张脸皮，又忍回去。
“你站起来。”
还算温声细语的。
王二小还抱着他腿抖。玄鱼额头青筋暴起。
“站起来！”
嗖的站起。
“你……”想了想还是说不出口。
虞无量跟他说教弟子需要相互的了解体谅，让他产生对师长的尊意敬畏，这样才有威慑力。
最重要不能让他怕你，这样教不好。
这句值得怀疑。看着面前颤抖的徒弟，他摸摸下巴。
“师父。”
好饿啊。
要亲切。玄鱼背过身去努力笑了笑，还是觉得力度不行，手扯了扯嘴角，回过身去。
噗通一声，王二小跪地上，闭着眼睛拱着手颤抖。
“师父，我不是故意偷吃你的饭食的，那时候你不在，不吃就浪费了。”
她闭着眼睛就求饶着，没看到玄鱼脸色一下子涨青。
她挑一边眉头，抖着眼角，就是不敢睁开。
难道不是这事？
又是往后挪着膝盖。
“我不是故意往你酒里掺水的，那是……那是我不小心打翻了些……”
玄鱼已经气炸了。这家伙还以为是个纯良的，没成想这么多动作。
“你！你！……很好。”
“师父！”
“树上倒立着去！”
王二小缩着脖子点头。
玄鱼跟他的小徒弟第一次试图亲近。
失败。
虞无量拍着他大腿笑得嘎嘎的。
“有趣有趣！好玩啊！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小孩子了。”
他大笑抹抹眼泪。
玄鱼黑着脸挪开腿，都拍红了。
“就说啊，望仙门就是家世看的太重了！那些修道家族敢放出来拜师学艺当招牌立的孩子都是一般模样。毫无特点，要不就是木讷寡言又不就是冷漠傲慢。无趣啊！”
虞无量笑够了，打个哈欠。就顺势倒在玄鱼腿上睡觉。
“喂！我可不是你的枕头！”
“别小气啊！我那地你也是知道的，没什么人去，云落又是个闷的。没想到我竟是个冷清的命，收的两个徒弟。一个个都是锯嘴葫芦。”
玄鱼揉着腿，避开这人的脑袋。
还不知道有没有洗头。
待会给我黑衣裳抖一窝头屑，嫌弃！
“元子不是死了吗。”
他毫不客气。
“喂！死者为大好吗！那可是我第一个徒弟！你就这么当着她师父面说她！”
玄鱼满不在乎。
“我没说错话。”
气得虞无量挺腰坐起，指着他一脸坦荡的脸。
下不了手。
“我……你这个家伙！”
他气的跳下暖席去，小声骂骂咧咧的。
“你就该吧你！这个鬼性子，你徒弟受得了才奇怪！我要去告诉妄白去，让他来打你！”
玄鱼脸色一变。
“你告诉他干嘛！他可管不了我的徒弟。”
“哼！”虞无量穿上鞋子，抖着踏好。叉腰奸笑着。
“我可是听说他很喜欢你这个弟子，你也别祸害人家，给他吧。妄白可是个温雅君子，你就是个阎王爷！”
说着哼哼地走了。
玄鱼暗骂这人。
又是忧心如何笼络弟子。
真烦！
不过有烦恼，他通常不会解决。要求助人。
第十八章
王二小站在高台之上，叉腰着一副睥睨一切的样。
汝不倦拿着根甘蔗咬着，看她背影。
“怎的？”
“今天是新弟子的好日子。”
嗯嗯。瞧瞧长进。
咦？
“关你什么事！你可是菜鸡一个。”
王二小一个白眼翻过去。
“我说说你呀！好歹也是个混出头的，今天师兄师姐要来考试，那可是生死攸关，剖心肝胆的好时机。步桃蹊也要来的。”
汝不倦停下咀嚼，满眼奚笑地瞅着她。
“干嘛！”
他一把丢开甘蔗。
“没想到啊你竟是这样的人。失敬失敬。”
“不敢当不敢当。”
“步桃蹊的确不错。”
汝不倦点头，人傻钱多，顺毛捋就成。
“你可不要乱讲，我没有，这是机缘。”
“瞧你这不要脸的。”
汝不倦很是欣慰。
王二小笑得抽抽，回头看到山阶上一个人眉眼冷厉，身姿凌然若仙。着青色统一弟子袍，肩上绣着银白飞鹤。
她本以为自己过于突兀站立才惹得他注目。敛下眼去等了好久，那人还是盯着她瞧。一脸深痛恶极，很是嫌恶的样子。
可以肯定了听到她话了。
不过……
哪又怎的！
光脚不怕穿鞋的。
王二小昂起头来瞪他，反正他好看，不吃亏。相较起来，他亏血本了。
果然不能长得太好看，吃亏。
“师兄好。”
笑得灿烂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那美男冷哼一声，就别开脸走了。
够味的哈。
等我……咳咳，要矜持矜持。
王二小揉揉脸皮，先松松筋骨。
云雾已散去，石阶上陆陆续续出现各色浅色弟子袍，两三成群的，只有那个美男独身一个。
汝不倦眯眼瞧着那美男，把手往王二小衣服上蹭。
“诶！新的！”
“不打紧。反正你穿的留不久。”
王二小气得咬牙，算了。
我大度。
浅碧的，淡蓝色，晕紫的。
果然只有步桃蹊穿着轻红色，很是衬她，本就肤白着，眼眸凝水泛波的。就是性子泼辣的跟外表不相称，不过这般好，不会被欺负。
想来还不知道她底细。
瞥眼瞧着汝不倦捻着她衣袖，瞧她眼神嘿嘿奸笑。
“步桃蹊是杜品穆的弟子，极其受宠。杜掌教这人出名的尖酸刻薄又护短，所以轻易得罪不得。”
哦哦。
有师父宠。
汝不倦再指着后边一个清秀含笑的文雅男子。手指一偏开挠挠鼻子。
“这个是个好性子的，叫言居竹。跟碣石同个师父崔挽屏崔掌教，是个公正正直的。跟仙君交好。”
这个不用攀，只需不露底。
“这个人嘛。有点关系。不知道来头，也不能得罪，但切记不要在虞掌教面前说起他，有嫌隙的。”
嫌隙？
认真八卦的眼神。
“咳咳。虞掌教的第一个弟子跟他有些往来，男女嘛。就那点事，传来传去的就不好听。后来出了些事了，这个呢。活下来了，另一个没了。”
王二小想着这间的关系。
“那有什么？”
“本来没有什么，可是言居竹被元载梦的护身法宝连星簪护住这才留下命。元载梦可是死的很惨。梁子就结下了。”
为情而死啊。
可歌可泣。
咦？
“如此那个小天才不就是这位情种的师弟？”
“是。”
“那个小天才呢？”王二小说着探出头去瞧。
倒是人挺多的。
“刚才那个瞪你的美男子就是啊。”汝不倦扫扫肩膀。
“没看到吗？”
呃……是那位兄台啊。
不好了，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似乎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
“这个难了。”
“怎的？小天才也想笼络？这可不容易。”
“嗯！你试过了？”
“我作甚惹他。不过真的过于冷淡了。不讨喜。”
“天才嘛。傲娇些很正常的。”
汝不倦瞧她一眼。
“你看到他就知道了，有种……固执，顽固到死板的倔性子。”
“不懂变通？”
汝不倦摇头。王二小就看到步桃蹊满身朝霞披丽色地走过来。
满迎上去。
“师姐。”
笑得跟朵花似的。
步桃蹊看她一眼，傲慢地点一下头。
“来得很早嘛。”
“师姐吩咐的事哪敢怠慢啊。”
王二小很是狗腿。
“呐。给你。”步桃蹊漫不经心地把手上的书袋扔给她。
王二小双手捧着，千恩万谢的。
把步桃蹊一阵猛夸，说的她飘飘然很是高兴。
接着考核要开始，无关人等离开。王二小捧茶倒水，嘘寒问暖的。步桃蹊都烦了。
才悻悻离开。
走到阶下等，汝不倦举着乘凉大伞凑过来。
“给你什么好东西了？”
王二小笑嘻嘻的。
才书袋里拿出来，汝不倦伸着脖子等着。
“不就是引气入体的书吗？书堂一大堆。”
王二小摇头。
“这是高人所写的心得体会，怎么能同那些干巴巴的书相比。这可是杜品穆掌教自己用过的，里面不少心得呢。”
汝不倦疑惑地点点头。
“那又怎的？”
王二小叹气。
“老兄。我已经这般大，什么引气淬骨的，太晚了。掌教里入门最晚的只有杜品穆掌教，他如今这修为可不比别人差。这种前辈的实践心得更适合我。”
汝不倦点点头。
“难怪你一直瞎打听他们的琐事。原来如此。”
“这种事情有些忌讳，不好明面打听，得悄着来。你说杜掌教任职不是最晚，修为也不是最低的。但是却是有天赋的，修为比别人快。既然如此应该也比别人拉出差距。可是没有。所以一定有什么比不上别人。”
“我也就当八卦一下。又没有损失，要是真的如我所料，更好。”
说着拍拍手里的书，笑得奸诈。
汝不倦摇摇头。
“这事你不能乱说出去。那可是个记仇不顾面子的主。”
王二小摇摇手。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傻。”
“一个人入门年岁很是关键，如你一般这年纪早就没希望。错过了时机，再刻苦也是枉然。”
说完后定定地看着王二小。
“你有这心思坚定修道。”
王二小摇头。
“不！我一点都不想。”
“那……”
王二小忽的贼眉鼠眼起来。
“我看了一下望仙门的弟子修习阶段，只有通过考核，年纪到了才有机会出门历练的机会。”
汝不倦皱起眉，忽的了然。
“你是说……”
王二小点头。
“我虽然学不久，但是年纪在那，只要基本考核无碍，让我跟着去还是行的。”
汝不倦摸摸下巴。
“这倒是可以。不过没有庶民做，你知道是为什么。”
王二小摇头。
“因为你缺少一个前提。”
歪头。
“你无法成功入门。”
汝不倦表情很是严肃。看着王二小的眼神带着怜悯，看得她一心窝火的。
“你没有从小引气开脉，所以无法成功，杜掌教为何能做到，那是因为他忍受了开启外脉的痛苦。”
汝不倦执起王二小的手，摊开掌心朝上。
他指着柔嫩的掌心。
“要在这里镶上一块冰冷的石头。”
第十九章
“啊？”
王二小赶紧收回手来。
“什么啊！什么石头的！怪吓人的。”
是人又不是石头，镶什么啊！
“怕了吧！”汝不倦倒是很满意她反应。
“这要是那么容易，庶民都可以修习了。”
“这关庶民什么事。不是学得晚的缘故吗？”
“庶民无法从小起脉，错过时机就只能忍受钻掌之苦了。不过也可以省下这个麻烦，不学呗。”
“那我怎么办。”
王二小愣了，没成想自己以为打的好算盘，就这么空了。
“来来来！师哥教你个厉害的。”汝不倦揽着王二小肩膀，很是奸笑。
“什么？”
王二小睁大眼睛。
“你嘛。”汝不倦上下打量她。
“姿色就算了。所以美妙情爱与你无关，美人计不行。”
这人！
一个手肘击打他胸膛。
“哎呀！”
“会不会说话啊你！”
“知道了知道了，要面子的。我跟你讲啊，美人计行不通，你啊就能走走友情常在爱护幼小的关系。对师兄师姐们好好献殷勤去，看他们能不能下山玩捎上你。”
“这能行吗？”
这献殷勤谋点好处还行，这种大事情谁会帮？
“不行不行。没用。谁愿意带我出去，刚来的时候我想自己下山，他们都恨不得掐死我连点灰都不许我飘出去。生怕被人知道我是个败笔。”
汝不倦点头。
“那当然不是谁都能献这个殷勤，要讨好就讨好这个。”
说着举起大拇指，摇了摇。
“看到没，第一！讨好那个第一厉害的，这人得捧着，他说话才算数。”
哦哦。
那么就是……
只见飞花落叶间，青衣如羽，轻盈飘逸。却是身姿挺拔，剑眉星目。
随着衬托少侠英勇风姿，必然有一个倒于脚下的形容猥琐，贼眉鼠眼的……
“你个混蛋！竟然敢打我。”
抬起头的是珠翠簪子摇曳。
步桃蹊肿着半边脸大叫着。
呃……
“师姐？”
怎么是你！丑角也可能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剧本不得重新安排情节？
王二小忙跑过去，扶起已经哭起来的步桃蹊。
“大腿……哦不，步师姐。你还好吗？没事吧。”
顺便伸出手抓按她手脚，幸好没有骨折。
“呜呜，二，二……你叫什么来着的。”
哭得好惨啊。
王二小看围上来的几个弟子盯着步桃蹊看。
往前挡了挡，遮住步桃蹊。
“师姐师姐，忍忍啊。不要让人看笑话了。”
你师父是个护短的，可别就这样生气了。
步桃蹊闻言抽抽鼻子，拉住王二小衣襟，就靠过来把脸蹭上去。把眼泪鼻涕都糊在她衣服上，王二小目瞪口呆，果然她就不配穿好衣服。
“师姐不哭了哦。”
把衣袖伸给她擦，王二小避开眼睛，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颜云落。
这还是第一次以弟子身份看这个天才，就是因为误会成他才有这祸事。
颜云落脸色淡淡，并没有什么变化。看着步桃蹊毫无触动的，只是把手里的剑一甩，就收回袖中。
“得罪。”
真的是冷啊。
毫无同情心。
步桃蹊愈发生气，却是哭得满脸泪痕，不好意思抬头骂他。
“师弟师妹……”
言居竹跑过来，看着这场面一时说不出话来。
睫毛上眼泪颤着，偷偷往旁边的言居竹那瞧。
哑着嗓子哭着。
“言师兄。”
得了，这个是个招惹桃花的。
“师妹如何了？”
言居竹往前几步，看着步桃蹊有些担忧。
步桃蹊就安静地点点头。瞧着应该是更开心了些。
这丫头……
“你怎么这般心狠！连个姑娘都下得去手打。”
颜云落低垂下眼眸，不言语。
王二小想着应该是得罪狠了，不然不至于打脸啊。
好声好气地道歉吧。
“本是比试，输赢必然。”
啊哈。
人家哭是因为输了？是因为被你打了脸好不！
果然大家越觉得颜云落无情了。
真是的。
就赔个礼道个歉，态度诚恳真挚些，拉到失手上，把事柔和了，脸面上有个说法。
不过会干打姑娘脸这种事情的，那人也不会这般想。
颜云落依然我没错地把腰板挺得直。各个老的新的，相干不相干的人都说上一遍。其实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
颜云落不耐烦了。
再等下去只能上升到各自师父层面上，那更严重。
看着颜云落那腰板，硬的啊。
连来收拾器物的汝不倦都被说教了。
王二小退后一步，这事我可不能掺和。轮排序我还得排颜云落后边。
步桃蹊已经擦干脸坐下来，面若桃花地悄咪咪偷瞧旁边的言居竹。
瞧着都忘了事。
当然不能因为他们俩挡了其他师兄师姐的考核，两人被退到一旁。其他人继续努力，王二小给步桃蹊摇扇子，故意挡她犯花痴的视线，成功被推开。
拿着大蒲扇一步一步挪到颜云落身边，好家伙高我一个脑袋啊。
颜云落目不斜视的，专注看着山顶上。
“这瞧得见比试吗？”
搭嘴第一句。
果然颜云落不理会她。
王二小点点头，哪有那么容易的。
“其实你是对的。”
王二小故作高深地点头。
“不过为何非得往脸上招呼呢？打人不打脸的。”
颜云落还是不说话。
王二小放下蒲扇，瞪大眼睛仰头看他。
我就不信在我热辣的注释下你能全然无感。
……
脖子好酸。脚也麻了。
稍微动了动。那家伙立马扯动嘴角，赶紧停下来，不能输了气势。
不过……
“行叭！你厉害。”
王二小挪开，不住揉着脖子，轻震着腿，可真的是又疼又麻。
颜云落稍微放下脑袋一点。
这人怎么脖子就不酸？
王二小无法。站过去捅了捅他手臂，果然惹来怒瞪。
“你这人是不是傻。”
王二小本想说更多的，可是这人眼睛里空空的望过来，让人不由得有些畏惧。
颜云落却是轻轻摇头。
见王二小还看着他，烦躁地蹙起眉间一块疙瘩。
“不。”
王二小吓得退后几步。
这人听不懂这话不是让他回答的吗？
王二小吓退，颜云落舒服些。表情都缓和下来。
手臂一紧，偏头还是那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别碰。”
王二小抬起眼，带着傻笑。
“说说嘛。为什么非得打她脸。”
还是很好奇的。
第二十章
颜云落挑起一边眉。
很是不耐又是嘲讽的。
“争输赢，就是攻击敌人最致命的地方。”
呃……话是如此，没错。
这般想着。王二小忽的捂住脸，很是羞愧地跑开。反倒是颜云落不明所以，悻悻摸摸鼻子。
真的是蠢。不就是规矩了两年，都让人埋土里了，反倒忘了关键。
打人就得一击必杀的。
越活越回去了啊。装什么斯文啊！打女人打脸，打男人打下。
真的是忘本了。王二小很是羞愧，自己竟然也跟那些公子小姐一个想法了，还不如人家看的明白。
不过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又不是性命攸关的，还是面子重要。这个鬼地方，待久了都呆了。
“你……”
两个人倒是同时开口，王二小差点把舌头咬下来，这会正捂住嘴巴呜呜呢。
颜云落有些脸红。
不知道他的脸红跟自己所想的代表含义是不是一致，所以暂且不去思考。
只盯着眼睛看他。
“你不觉得好笑？”
王二小歪头，怎么就要笑了呢？我在羞耻呢。
王二小摇摇头。
颜云落轻呼了一声，似乎很疲惫。
小声地念叨了句什么。转头来看王二小时候，目光平缓了些。不过还是很嚣张，按王二小心想，他那个眼睛视线，估计看不到她个头发丝，因为是朝天的。
这人也许有些可取之处，但是淘汰的地方太多了。嚣张傲慢固执。要不然不至于这么多年没人告诉他行事规矩人情事故该如何。好歹也是个世族出身的，不过可能因为一句小天才，忘本了。
讲究些实际啊。老弟。
还有太高了，不利于勾肩搭背来个肢体亲近，冷漠！
好吧。实在是自己没脸说别人，找个地洞去了哈。
忽的被一声不可能的声音召回。
颜云落难得地下了眼睛瞧她一眼，王二小正要整整衣襟什么的，他就立马移开，有些不愉地哼了哼。
这人啊……
“你不好。”
啊？啥？
王二小揉揉眼睛看他，没错。颜云落很是遗憾地看她一眼。
“根坏，不好纠正。”
王二小指指自己，颜云落忙不迭点头。
深吸一口气。
他姥姥的……
“诶诶诶！”汝不倦手疾眼快地抄起王二小，抱住扑腾脚踢的。
“抱歉抱歉啊，激动！太激动了！”
汝不倦就给抱开来。
王二小蔫下去。
步桃蹊拽着帕子有些感动。
“谢谢你啊。”
还以为她是给她报仇去了。
王二小蔫蔫地晃晃头。
很是挫败。
失去追求。她扯扯汝不倦衣袖。摇头。
“抱不了抱不了，那大腿踢人。”
“诶。”
汝不倦提着她转个方向。
“不要这么快放弃，颜云落可是这个。”
又竖起大拇指。
“而且这种性子答应了就不怕他反悔。好处啊。”
你这人有什么居心！
王二小揉揉后脑勺。
偷眼打量颜云落，的确是个适合修道的，这样的木头才能得道。
“真厉害。”
“当然，小天才嘛。”
排名榜早就挂起，颜云落名字赫然在上方。他看了一眼就移开，孤独一个站在休停处的前面。
其他人都是各自两三成群的，只有他一个人站着。没有亲师兄师姐的，也没人带着。
瞧着怪心酸的。
不过这人也许本不在乎的。
汝不倦捅了捅她，眼睛不住往颜云落那瞥，暗示。
“我真的不想。”
汝不倦还在努嘴。
“我……”王二小看向颜云落，刚好对上他也看过来的眼，想着不能心虚使劲瞪回去，那人也是这般。结果两个人对望着。
其实总是要热脸贴冷屁股的，还不如选个好看的。
这般想着。
哒哒哒
就小跑到颜云落身旁，仰头笑得傻。
颜云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再盱她一眼。
呃……
王二小也往外挪挪。
不对啊。
抬眼瞧他。脚又往他那边挪去。
颜云落从下往上打量她一眼。
“为何？”
“你高，挡……挡风。”
“……”
汝不倦一拍脑门，这傻孩。
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的。就是傻站到考核结束，果然杜品穆气冲冲地来领走自己徒弟，给颜云落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狠厉眼神。然而木头没有接受到，还是站着。
还是玉树那个临风啊。
最后颜云落也走了。
“啊啊啊！”汝不倦提着她耳朵。
“不思进取。这么好机会都不把握，你傻了。”
王二小抓住他袖子，讨饶着。
“这不是，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多啊。”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耳朵要掉了。
“我一看到他就，就很尴尬。”
“尴尬什么。”
“人家好好的一个。我，我自卑。”
“自卑？”
汝不倦眨眼。
“你？”
汝不倦突然想到什么。
“算了，你待在这也挺好的。”
王二小挠挠头。
“那个什么镶石头的真的有用吗？”
汝不倦看着王二小。
“有用。杜掌教就是如此。”
“那会死人吗？”
“会的。”汝不倦还是紧盯着她。
“那很疼的，会咬人发疯的。”
王二小叹气。
“我真的不想这样。”
汝不倦不清楚她是指不想留在这还是指被人奚落。
“这个先别急，等你师父与你安排。”
汝不倦笑着看她。
“玄掌教还从未有过弟子，不知道他会如何教你。”
师父？哦！
王二小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差点忘了这个。
“可是，他经常不在。”
“诶，好歹是掌教，应该不会掉链子的。”
也是啊。瞧那严肃的脸，冷冰冰的气质。应该很是厉害。
然而……
“玄鱼师兄？”虞无量笑得不怀好意。
躺在树上曲起一只脚的玄鱼闻言无端抖了抖，把脸上的书再往上盖了盖。
“师兄？不要假装没听见啊。”
玄鱼还是不理会。
“怎么这么无情啊。”虞无量手捂住胸口作心痛状。扶着树低头就笑起来。
“哈哈哈。”
“我听说了你总罚你徒弟倒立对吧，然后偷着打入段灵力。给她震晕了，直接倒栽葱砰的！”
玄鱼脑袋反射地往后仰。
那个响的呀。都把他吓了一跳。
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明明周围没人的。
“我趴你屋上瞧的呗！”
虞无量毫无羞愧，直言坦荡的。
玄鱼脸皮抽了抽。
“我，不知她没有灵脉。”
“你傻了吧。没有通灵脉给你震晕都是小事，那小子身体不错啊。”
玄鱼愈发脸黑。
“是个姑娘。”
“那更是遭罪了。”
第二十一章
“那就给她通灵脉。”玄鱼忽的一愣。
“想到了吧！她错过了时机了，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虞无量摇头。顺着自己头发捋到底，脸一僵，打结了。
玄鱼立马腾身坐起，脸上惊色毕露。
“钻灵脉。”
玄鱼低头看着手心，握紧。
“你就饶了你徒弟吧，还是个姑娘家的。”
“我说什么了吗。”
玄鱼面色不好，跃下树来。抬起脚要走，又是顿住。
“那丫头呢？”
“谁？”虞无量挠头。“你问我？那不是你徒弟吗？”
玄鱼径直走出去。
“诶诶诶！你等会！我有事问你呢！我徒弟惹了没度量的徒弟！现下怎么办啊！你跟我去看看嘛！没准你徒弟也在啊。”
玄鱼脚一停。
“杜品穆？”
“没错。”虞无量苦着脸。
“颜云落那家伙果然放出去就给我惹事，没想到还惹了个最棘手的。”
“那你还放任他出去？”
玄鱼轻轻皱眉，却嘴角上扬起来。
“瞧你这回怎么办！杜品穆可不是个好东西。不把你刮下层皮来绝对不罢休。”
虞无量摇头。
“不不不。”
“我要是告诉他你那徒弟打算钻灵脉，你猜猜他会如何？”
玄鱼脸色一僵。
……
言居竹看着杜品穆冷面厉色的，而一边颜云落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崔揽屏，你看这事怎么了结。我徒弟脸都被打成这样。”
杜品穆就是殿上那个白脸书生样的。还是一样的阴阳怪气，王二小低着头不敢看。
汝不倦带着她退到后面去。
崔揽屏面上不动，提着茶盖拂去茶水上浮沫。
王二小抬眼偷偷打量他。
这人有着很是端正英朗的相貌，举止也从容淡定。从杜品穆带着徒弟来吵架，都不跟他搭腔，只推说等虞无量来，两人自去解决。
他管的是弟子的安全，所以不许他当场惩罚颜云落。
言居竹站着挡住颜云落，他头上已然挂彩，身上也被杜品穆打了好几处，本该疼痛难忍的，神态却还是从容。
有种超然物外，不为世事烦身的清冷模样。
王二小觑着他，低下头瞧着自己脏污的衣服，垂下眼去。
真的是天壤啊。
其他弟子都是围来看热闹的，不过都是占步桃蹊一边，颜云落真的是孤助无援。
“你先下去看伤，一切都等你师父来了再说。”
崔揽屏一锤定音。
杜品穆眼神一厉，却是不再说什么。步桃蹊捋着自己刚扎起来的大辫子，红着脸偷瞧着言居竹。
砰的
杜品穆把茶盏狠敲在桌面上，溅出来的茶水碰到步桃蹊脸上，她呀了一声。刚瞪圆杏眼去，立马就蔫气。可怜兮兮地垂下大眼，小声地叫师父。
啧啧啧
瞧瞧人家这道行。
颜云落还是一张死人脸。
他师父不会是听到风声自己跑了吧。
正想着。一声响亮的叫骂就来了。虞无量歪斜着撞进来，围观奚落的弟子立马正色垂头站立。高声叫着虞掌教。
虞无量理理衣襟，咳了咳。点点头走进来，一眼就瞅见最高个的徒弟。
王二小跟着去看虞无量，忽的后面接着走进来另一个。
后背汗毛倒立，王二小突然觉得心惊肉跳起来。
汝不倦已经哑了声，伸手去揪王二小她后领，却是玄鱼一个冷眼过去。吓得后退几步。
王二小按住心口。猛的心里一动，往下瞧去。
只觉得这亮堂前厅忽的阴冷起来。旁边的人都退开了似的。
等等！这阴寒变态的气息！难道……
“师，师父？”
她僵住脖子，慢慢回过头去。
瞳孔猛的一缩。
果然玄鱼也来了，瞧起来还有些便秘的黑脸。
玄鱼脸色自然不虞。
“你还真的在这。”
听着语气，我在这里不恰当啊。
“我跟着师兄师姐们过来的。”
王二小怯怯伸出手。
玄鱼觑她一眼，并不说话。
“我回去领罚。”
王二小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人不是夜鬼的作风吗？怎么白日里出来晃悠了。
玄鱼还待说些什么。
“呦！稀客啊！玄掌教今日怎么出来了，阳光刺眼吧。这是你新收的徒弟啊。哦，这还是第一个弟子呢，掌教。”
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
王二小深感作战能力有限，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后退一步，躲在玄鱼后面。
这种师父之间的较量，我这种在同辈里还是虾米的就不要出来现眼了。
玄鱼还当做王二小她害怕。
很是不快，抬眼看着杜品穆。非常傲慢嘲讽地哼了一声。
极其响亮。
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啊。果然是形象不拘泥于言语，既没有留下话柄又毫不阻碍感情完整流露。
单是这一语气就让人恨不得来个你死我活。
果然尖酸书生气的发抖了。
崔揽屏倒是意外，不过也是意料之中。
这里就没个好脾气的。
这两个斗上了。倒是主场的虞无量悠哉悠哉晃到颜云落旁，仔细瞧他额头的伤。
“杜品穆你下手够毒的呀！人没打死，专往脸上招呼，都给整破相了。”
呃……
是我关注点错了吗？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你亲亲弟子的肋骨肺腑还有脑花是否安在。
关键是在破相吗吗吗？
杜品穆对着玄鱼脸上一甩袖子啊就转身走到虞无量面前。指着颜云落鼻子大怒。
“你的徒弟打伤了我弟子的脸，对同门手足下如此狠手难道我不能教训他了！”
虞无量后退一步，避开他咄咄逼人。
还不忘把被指到脑门上的颜云落拉开。
“那也得我这个做师父的教训。我徒弟打了姑娘脸，做错了就得赔罪受罚，我无二话。你却不能动他，怎的你徒弟挨打就疼，我徒弟就不痛啊！”
瞧着斯文也是个厉害的。
王二小摸摸鼻子，瞧眼玄鱼的后背。不知道我挨打了，这个便宜师父会不会帮我？
又拍了自己一下，这人冷冰冰的。还一直找机会抽她，看她倒霉估计还觉得省下他一番力气。
不过弟子是脸面，怎么都不会让外人欺负了去。
王二小似乎发现了师父的好处，眉眼有些挑动。
玄鱼忽的扭头去看她。
“你抽的什么风。”
第二十二章
什么啊，这是依赖。
这嫌弃的眼神是哪般啊！
王二小继续躲着，探出个头来瞧一两眼。有个人挡着的确不错。
“别扯我衣服。”
玄鱼忽的淡淡然道。王二小看着自己手明明放着的，谁抓你了！
虞无量很是莫名地扫他一眼。
杜品穆看着虞无量。
“我的过错归我的，自会给你个交代，现在先谈谈你徒弟的交代吧。”
虞无量哽着，回头看颜云落。
“赔礼道歉。”
声音很是郑重严肃。颜云落不占理啊。
颜云落闻言上前一步，整个人站到面前。
王二小探头瞧了一眼。
都打在暗处了，面子上除了脸是意外，衣服倒是没有多狼狈。
按理杜品穆也不应该打脸上，明眼一看都知道，大概是步桃蹊被打脸了，咽不下这口气。还真是疼她。
王二小这边愉快地游着思绪。颜云落一板一眼地道歉，腰弯得实在，一点都没有很为难。
杜品穆脸色有些青，大概这人低头得太容易了。不过既然如此轻易低头，又为何犟这么久。
难道是杜品穆故意找茬？
大概所有人都这样想吧。如果他要的只是一个赔礼，颜云落对上他也只能老实认了，何必把打人。
不过师父凶也是好的。
“好了。”虞无量点点头，把颜云落挡到身后。
“你呢？打我徒弟这事如何了结。”
虞无量看看颜云落。
“还打得这么重！你八成是故意的。”
崔揽屏这时候站起来，拉住他们俩个。然后看着堂上的弟子们，还有一个玄鱼。
“散了吧。什么热闹都敢瞧的吗！”
顿时四下鸟兽散。王二小也想走，玄鱼却是稳稳当当地站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关键是表情还真的很平静那个真挚啊。
王二小摸摸鼻子自己溜了。
崔揽屏看着玄鱼，扶着额头。
“你们私下解决。”
他才不理这官司，这些人就没一个省心的。
王二小又恢复了上书堂学习的日子。
或许这般的日子也是好的，最多离开不得了。失去自由做笼中雀，以前受苦受累的时候也是渴望的。等到真的遇上了却是不愿意了。
谁能想到浑噩了许多年，一朝临死绝境，醒来却是新的开始。她竟然进了仙门了，有了师父。要是被从小一起混着长大的同伴知道了要吓死他们了。
可是这里也不好。
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可以平等对待玩笑的。即使是汝不倦，也是不一样的。他站在岸上，看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入水不会游的人。
怜悯玩笑而已。
“有人吗？”
呃？王二小抬起个头。师父又出去了，平日里是不会有人来的。
“是谁……仙君？”
妄白抱着一个竹编的背笼，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外。浅水殿前院除了一棵半死不活的槐树也就没有什么的。
他站在开着的院门前，听到声音手指缩回去。今日着的是件暗灰蓝色的长袍，袖口卷了圈银花。
“二小你在啊。”
“仙君来了？”
王二小挠挠头。
“我师父不在。”
“不找他，我找你的。”
呃？那更奇怪了。
王二小走上前去，忽的他怀里竹笼一动，一对雪白的长耳朵探出来，一动一动的。绵软毛绒的。
“兔子！”
妄白点点头，脸上浮出笑意。
“自己养的。”
只见王二小眼冒绿光的。有些诧异，这么欢喜的吗？
烤兔子！王二小伸手去捞。
妄白忽的一顿。一把扫开她手，抱着竹笼后退。
“不能吃了。”
王二小一阵心疼，不能吃你给我做什么，难道是养着！
王二小苦哈着脸。
“仙君，我想吃肉啊。你这不是引诱我吗！”
引诱！
妄白脸上浮出红晕，摇摇头。
“我只是来看你，没有，没有引……诱。”
对上王二小疑惑的眼神，忽的正色起来。
“你觉得修道如何？”
王二小点点头，能够耀武扬威的，也有一技之长，甚是不错。
“很好。”
“那你要钻灵脉吗？便是修道第一步引灵入脉。”
王二小似乎了然，有些哀伤起来。阳光透过顶上的笼山烟雾聚成的薄薄琉璃色泽都一瞬变得寡淡。
“那很疼对吧。”
妄白却是浮起淡淡的笑容。
把竹笼里的兔子抓起放到她怀中，王二小忙去接住。果然摸起来柔软温暖的，低下头去蹭兔耳朵。
“我可以摸一下你头发吗？”
咦？咦咦咦！
妄白伸出手去轻轻碰了一下王二小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他面容平静安怡的，显得很是满足。
王二小心里一突。不知道如何言语。
“其实可以不受苦的，你就不要入道了。”
王二小总觉得这人像是认识自己一般，第一次见面就待她很好。还有就是那个玄鱼……
王二小眼珠子骨碌乱转。
这人瞧着像个好人……
“仙君！我可以问你个事吗！”
妄白收回手，看她眼睛。似乎寻找着什么的搜索着。
“可以。”
“我。”王二小指指自己。
“是不是像谁啊。”
妄白受惊一般微微张大眼睛，又是慢慢温和柔下目光。
看着王二小微仰着的头，一双眼眸里漆黑一片。
“不是。”
那就奇了怪了。
“好吧。”妄白似乎愉快地耸耸肩。
“有点像。”
看到王二小一下子又抬高起来的肩膀。他举手想要抵挡攻击一般，又悻悻放下。
“我知道不一样的，只是偶尔，偶尔看到你会想起来。这样子会让人觉得心情不错。”
又觑了她一眼。
“你不要生气。”
生气？我生什么气？
王二小巴眨眼睛。
“这不是好事吗？”
我可是从中得益了，当下并没有损失。至少没被半夜赶着滚下山去。
“还有啊。”
王二小倒是先开口。她瞧着妄白皱皱眉。
“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所以不会发脾气。还有我只是个弟子，没办法发脾气的。”
“你会觉得委屈吗？”
“为什么要委屈。”
王二小不懂他的忧虑，他们如何作想是他们的事，我是谁自己知道就行。
“只要你们不干涉我，你如何做都是你的事情，我或许还能从你们那得到善意。虽然不属于我的。”
王二小眼珠子往上瞧，看起来有些心虚。
妄白看着她慢慢地笑起来。
忽的伸手按住她脑袋。
“不会了。你得到的善意是属于你的，”
“你就是个新来的小辈。”
第二十三章
妄白有些失策，他本以为被当成另一个人来看待，会让人反感生气。然而这人她……
“那个人是谁啊。”
王二小趴在桌上，双手撑着，探头看向他。眼睛里充满好奇，简直闪闪发光。
妄白咳了咳，转身面相另一边。当没听见喝着盏里的白水。
“你不要害羞啊。”
王二小趴到另一头。
“我就觉得有猫腻。可是我也不能问啊，那个谷子掌门愿意留下我就不对劲了，还有玄鱼他本来不乐意收我的，泼了我一身热茶……”
妄白喷出口水来。
谷子……掌门……
“怀谷！是怀谷！”
“告诉我嘛！那人是谁啊！是和你们一样是德高望重的厉害人物？还是个普通人？”
真真好奇死了！
妄白抬眼看她。
不像！一点都不像！
是玄鱼瞎了眼。
“这事不重要。我问你你可愿意忍受钻灵脉的痛苦。”
王二小想是被掐住脖子一样，哑住了。
还是绕回来了。
“不瞒你说，如你这般年岁已过想要入道不容易。钻灵脉一事极其危险，你需要自己想想清楚。”
妄白看着她慢慢苍白的脸，轻叹气。转去看天。
“你若想要离开就得修行，如愿意留下就随你度日。你已在仙门，这一生就离不开了。”
王二小揉揉衣角。
“你怎么不说帮我逃出去。”
妄白闻言一笑。
“我为何帮你，如果你留下来作为前辈，我有责任庇护你。可是你要潜逃，便不算是仙门弟子，与我无关了。王二小抬眼瞧着他正经的脸色，阳光铺下，瞧着有些莹润白皙的下巴。忽的起了一地玩笑心思。
“你不念你的故人了？”
“我说了你们不一样，我只是欢喜有人能让我想起旧事。”
他眼神慢慢柔软。
“时间过了很久了，很多事情会遗忘的。”
哦哦。
王二小点点头。我的作用是睹物思人？
哈！有点窘迫啊。
“我与你说开不是要如何，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
王二小掏掏耳朵。
“我的误会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妄白很是认真地说。
王二小恍惚着，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
王二小是孤儿，不知道来自何方。自记忆起便是和一样是孤儿的几个同伴流浪。
这天地很大，除却这高山上的仙门修道，大多数是凡夫庶子的柴米油盐。可是那并不卑下，生活如此。
只是活的也不易。
在盛世的华城里乞讨，打战时候打劫，律法严苛时耕田种地。也能温饱，后来同伴起了心思，忽的要去修道学艺的要耀武扬威地过日子。
也跟着去了。
结果仙人还没见到，倒是被索了命。
后来就给扔乱葬岗了。
也不知道谁好心给埋了。
还真的是谢谢了。
结局很惨淡。
大家都为了妄想被收割了。
然而醒过来却是意外被捡到了目的地，虽然稻子说的不是这个仙门，怀疑是被稻子诓了。
如今竟然也有人说我重要了，他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还真的活得太久了。
哐当一声，玄鱼又把院门给踹了。都修补了那么多回了，就不能温柔点。
“我回来了。”
“嗯。”
王二小很是颓丧。面色青灰地端着盆水搭着巾子给他洗漱。
怎么如此反应？
玄鱼摸摸嘴，很是奇怪。
都让妄白来与她商量是否决意修道，如此郑重的。
其实是他不敢问。
“怎的！灰头土脸的！给谁看！”
玄鱼板着脸，瞪她。
眸子里没有什么生气，带着些探究。
然而王二小并没有看他。
而是提高了声调，让自己显得快乐些。
“没有，只是今日突然被梁上的莫名的砖头砸了脑袋，后来又被厨房突然自燃起来吓了一跳，收拾了半天都没吃上饭。最后师父您还让食苑的人不要送饭过来……”
王二小说到这眼睛里已经开始模糊了，他奶奶的！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除了这些……今日还过得还算不错。”
妈妈呀！
玄鱼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梁上的砖头是以前随手放的，以前没人跟他住的。
厨房……那是因为他突然想烧菜结果学艺不精，这不是他的错，都是厨房有问题……
至于不让送饭，那是因为想让她吃自己做的……
玄鱼十分心虚。面上却是不显，把从虞无量那顺来的食盒踢给她。
“你还没吃，就吃吧。这是虞无量硬塞的，都是些剩菜剩饭的。”
王二小咬死他的心都有了。这种人配有弟子！明日给你洗脸水里倒洗脚水！
呜呜
还真好吃。
这剩菜还挺不错的。
王二小几乎含着泪吃完饭。
这人……
“我要修行！”
王二小吸吸鼻子。
“钻灵脉？”
玄鱼怀疑。
“是的！”王二小举起手来给自己打气。她活到这份上浪费机会就是可耻！
我要修仙！
我一定会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的！
叮咚
冰块落入瓷碗中，一层寒气袅袅飘起。
妄白抬眼瞧见玄鱼，嘴角抿起。
“她愿意修仙。”
“是吗？瞧着很没出息的样子，估计也不算。”
就坐在他对面席上，伸手来拿茶喝。
妄白轻飘飘看着他喝了一大口。
“我告诉她她像融月。”
“噗！”玄鱼呛着了。
“咳咳！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
玄鱼捂住嘴，不住地咳嗽起来。一双眸子瞪着妄白。
后者轻松自在得很。
“她防备心重，宁愿讨好杜品穆的弟子，也不肯与我们打交道。按理说她第一个靠着的人是你，可是她可曾与你亲近过。”
玄鱼平缓下岔气。
“你别想打岔！你就是故意呛我的。”
妄白倒也不辩解，顺从地点了点头。
“你伤了她。”然后指了指头。
那是……
“那不是成心的。”
“反正你不要再吊儿郎当的，既然收了弟子就要负起责任。你到如今竟还未教她。”
玄鱼难得有些愧疚。
“那也得先开灵脉。”
“那就去给她开。”
他的药堂后竹楼下种了一片药圃，皆是浅白花或是嫩绿的叶草。四周植着常绿无花的树，院中茶席也是旧色。
没有一点鲜艳的。
他端坐席上，面容病弱苍白，阳光落下像是要化了一般。
眼眸失了寻常的温和带着些锐利苛责。
“虽然我不记得她曾与你相识过，不过既然你还记得她。那么请你不要弄混了，这个孩子不是她。”
和风细雨的人难得露出锋利来。
第二十四章
“不会的。”
玄鱼垂下头，伸出手去摸桌子边的茶盏，还未碰到手指却是曲起，悄悄扣着桌面。妄白瞧了他一眼，神色却还是冷着。
一时僵着。
“你……”
玄鱼张了张嘴，只觉得口中干涩得很。
“她是……”
“怎的！背着我你们偷偷喝酒吗！”
虞无量就飞进来，身上还带着花叶残枝的。
看到玄鱼无比幽怨的眼神，扭过头去看妄白。
“这是怎么了？”
“无事。”
妄白愈发高冷。
他在掌教中本就傲气，唯独对弟子有些慈悲。
虞无量也不恼。
“你也要笑不出来了。”
妄白手持起案几上的白色瓷瓶，放下鼻翼下轻嗅了一下。
“灵境的往生莲被盗了。”
玄鱼还没反应过来，虞无量已经唰的甩了他一袖子，人又不见了。
“这是怎么了？往生莲有什么？”
妄白扯起嘴角很是讥讽。
“往生莲养着元载梦的魂。”
玄鱼并不清楚，不过元载梦他倒是认识的。
虞无量的大徒弟。
“在的时候不珍惜，就只能失去。”
玄鱼总觉得他怪里怪气的，很是不好相处。
不过留在这也是有缘由的。
“向您讨一味药。”
玄鱼恭敬地行礼。
妄白抬了抬眼皮，瞧着死气沉沉的。
“钻灵脉时候不能用药，她要清醒着，只能受着。”
玄鱼皱了皱眉头。
“那会很难受。”
“也得受着。”
妄白神色淡淡的，瞧着药圃里的花，眼睛一丝波动也无。
“受着吧。”
玄鱼瞧着他这样也无趣，拱了手就要走。
“对了！你知道王二小的来历吗？”
……
“哇哇哇！”
王二小吹着手里的烤兔腿，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生怕被发现。大白天的躲屋里，还关着门窗，幸好玄鱼性子孤僻没人在意。
王二小几乎满眼泪水的小心咬了一口。
那个香啊。
小心撅起嘴……
啪的一声巨响。
“王二小！”汝不倦踢开门，大声叫着。
吓得她口水逆流呛得喉咙痛。
“干什么！”
她揉揉喉咙，定睛去瞧他。
呃！
背着个花花绿绿的包袱。这是闹哪样？
只见汝不倦一脸坚定不移的像是要去赴死一般。这人有这种表情也是罕见，瞧个稀奇。
只是有些发笑是怎的。
“其实我是有身份的人。”
说着也盯着她看，就愣着盯着她手里的肉不眨眼了。
这就有身份？
王二小收收口水。
“怎的。来投诚了！”
汝不倦一脸舍生取义的，就是是不是扫过兔腿。
“我经过几日的观察，知道你是自己人。”
王二小呆着脸。
自己人？
“你知道了往生莲被盗走了吗？”
摇头。
“这事只有掌门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哇！不会就是你偷的吧。
王二小往后退了几步。举起兔腿塞嘴里。
“你要嘎嘛！”口齿不清的。
杀人灭口吗！不对！他不说我也不知道啊！
先吃肉吧。
“你这般看我作甚！妹子！我们是一样的。”
瞧着他念得深情，还是把兔腿拿下来。
“什么意思啊。”
“我们都是鬼族送到仙门的人。”
什么鬼！
汝不倦神色很是正经。
“你后颈处有一道黑印。”
王二小抬手摸摸脖子。
“鬼族会抓些普通人打上烙印后送到仙门去，如有需要就能使用了。”
觉得汝不倦一下子变得莫测起来。
“所以你是鬼族的卧底。”
王二小挠头，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汝不倦却是逼近。
“有时候为了避免被察觉，有些人连被打上烙印都不知道。但是鬼族会蛊惑一些想要修仙的人，然后给他们打上生死印，活下来的人就能被送到仙门，死的人就会成为他们的一份子，或者是食物。”
他靠的极近，已经要贴上鼻尖了。王二小心里一紧，手攥成拳。
汝不倦还欲开口。
啪的
被兔腿打中脑袋。
“嘶！”
汝不倦捂住头回眼瞪她，恶狠狠的。吓得她一哆嗦，把肉一扔，已经是很害怕的程度。
“我，不是故意的。你老都是鬼了，怎么还打得着啊。”
咦，还有影子。
汝不倦摇摇头。
“我不是鬼。”
说完拿起包袱，语重心长的。
“出了事了，我要跑路了。你自己珍重！好不容易碰到个一样的，真的是可惜了。”
说着就要转身。忽的脚下一重。
王二小抱着他腿。
“带我跑吧。”
汝不倦“……”
“起来！”
“不要啊！哥！哥！你带我去鬼族吧！我会做个好鬼的。”
汝不倦满头汗的。
“妹呀，你的节操呢。人鬼殊途啊。”
“我瞧着你也不是鬼啊。”
你个混出头的都要逃命，我这只虾米留着也是个死。
“我要是带你去，那就是没罪也有罪了。你瞧瞧你！什么都不会啊。”
说的也是。
就松开手了。
这就松了？
汝不倦往前走几步，回头瞧她。
王二小捡起兔腿吹了吹就吃，看到汝不倦回头。
“要带干粮？”
王二小想着这事不对头，如果真如他所言，要干嘛来见她一面，就因为怀疑她也是鬼族的卧底。可是这见面也没说什么，反而暴露身份。
但这家伙一直很殷勤，的确不对劲。
还是让他走吧。
“你走吧。”
汝不倦拉起包袱就走出去，顺着道往旁边石桥走过，便往药堂去。
玄鱼坐在院中，提笔画着什么。妄白在一旁，扶着花木，察看着生长情况。
一听到脚步声就回过头来。
“你……去试她了？”
汝不倦听到妄白主动与他说话，嘴角不停地抖着，努力压下笑意。
“是的！仙君！”
朝气得很。
玄鱼木着脸看他们一眼，继续低头画着。
妄白与他点一下头，示意他跟上。就往竹楼去了。
汝不倦很是兴奋，理了好几次衣襟。
笑意都藏不住，身体紧绷着。
“仙君。”
“你很开心？”
妄白脸色还是苍白，却是和缓了些。
“你吓到了王二小吗？”
汝不倦一脸噎着的僵直。
“她就得改名！怎么能让您说出这个上不得台面的……”
“叫什么不重要。”
妄白终于有些笑意，看着汝不倦欣喜万分的样子。
按了按鼻下。
“她被你诈出什么了吗？”
“没有！”他话语都带着轻快，又觉得有些轻浮。忙正色下来，咳了咳。
“她不知道鬼族的事情，也是目瞪口呆的。大概是受了生死印后假死，却是被捡回来这。”
汝不倦压住激动。
“仙君。您说过有一株药草花蕊为紫，根茎淡白，独活而生。我前几日在食月山看到一株，就摘下来了。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个琉璃瓶子，细密得围着些软布防止磕碰到。瓶子里一株纤细的根株发着灰色，瞧着像是要死了，顶上垂下细小花蕊一点极淡的紫。
“确实。”
汝不倦便是笑开了。
这倒是让妄白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