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尤二姑娘的梦 故事如果从承平伯新丧开始说未免突兀,不如,从三个月以前说起,那一天,南兴王城磨盘巷口的杂货店后院里,小名叫桐花的尤家二姑娘醒来,对于刚才做的梦记忆犹新。 她记得梦里是另一个天地,那里的人不穿长袍不穿罗衣,男人可以追求女人,女人也可以要求男人。 她看到无数奇妙而精美的东西,可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有与她终身大事有关的那些。 女子,并非低男儿一等,反而更有尊严。 这种烙印般深刻的原因,尤二姑娘并没有一梦而忘记,而事实上,她正是因为对终身大事的怨愤而没有去杂货店帮忙,躲在自己居住的半间小屋里哭泣,最后沉沉的睡去。 她唯一的哥哥,刚过三十的尤掌柜和嫂子丁氏都任由她休息,以为她哭一哭睡一觉也就会答应。 尤二姑娘的眼前出现半天以前哥嫂来说亲事时的逼迫嘴脸,从亲情上说,哥哥还有几句真心为妹妹打算的话,而嫂子丁氏则是一片卖小姑子的心。 “妹妹有什么不知道的,咱们这小店一年到头的苦做,也落不下几个钱,承平伯老爷相中你,以后穿金戴银的,那是你的福气来了。” 这是哥哥的话。 尤二姑娘就差拿剪刀自尽,她双手掩面哀哀的痛哭:“宁死,也不做妾,哪家做妾的有好下场,隔壁街上杨三姐,后头街上赵五娘,生生的被折磨死,最后不过一副棺材银子给出来,就再也不管人惨死,家里生生的昧下这棺材银。” 嫂子丁氏怒道:“二姑娘说话当心,拔舌地狱专等那不知道好歹的人呢,承平伯老爷是什么样的人?杨三姐和赵五娘嫁的人家哪能相比?一位是伯爵老爷,生得又体面,聘礼又整齐,哥嫂给你挣来一乘轿子抬进门,进门就是姨娘,什么妾不妾的,总归比在家里好。” 她故意的拍着巴掌算着:“二姑娘常时在家里难道没有往眼里去过不成?你每天吃一碗米,还要一碗小菜,一个月要吃一回肉,还有一回鱼,一年四时的衣裳总有的穿,你正长身量儿,年年换新衣,这些难道都不是钱?你哥哥刚才也说,这小店支撑着全家人以外,就没有余钱,你早出嫁一年,家里少赔一年的钱吧。” 尤二姑娘冷笑以对:“二姑娘?嫂子你真真的客气,咱们这样的人家,每天一碗米,再加一碗小菜,一个月一回肉,再有一回鱼,一年四时的衣裳总有的穿,年年的衣裳下面接长,可不是新衣!真亏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的布头,想来大堆大堆的往家里搬,应该是不要钱,要钱的别说布头,一粒沙你也不肯要,做什么二姑娘长二姑娘短的,哪有当成二姑娘的对待过。” “说个话你就挑眼,我知道你眼里没有我,自从我进门,哪天不是客客气气的唤你二姑娘,你不依,还给我脸色看,我看着你哥哥也忍下来,给你寻亲事也是又尽心又尽力,你还说不好,我只想问问你,承平伯老爷发起怒来,一根绳子把你捆走,带进家去当个扫地丫头,白日里扫地,夜晚暖床,你又能怎么样?” 这话太刻薄,尤二姑娘跳起来按倒丁氏,揪住她头发捅了两拳,丁氏也不是白挨打的人,反手拧她的手臂,两个人都露出痛色,等到尤掌柜的分开她们,面上又各自露出怒容。 尤掌柜的性子软弱,平时由着妻子当家,这回也来了脾气,怪妻子说话难听,丁氏气呼呼的摔门离开,尤掌柜的来劝妹子,说来说去也是一个意思。 “不敢想的大福分,承平伯老爷偶尔从后街过,妹妹你洗衣裳被他看到,他一定要你,妹妹啊,哥哥惹不起伯爵老爷,再说你嫂子说话虽不中听,意思却不错,什么妾不妾的,当伯爵老爷的妾也比当穷家的姑娘好啊。” 尤二姑娘对嫂子没感情,却对哥哥还有几分感激,父母双亡后,是哥哥一手拉扯她到大,她无法做到不考虑他。 尤掌柜的让她好好想想,他现在要去给承平伯老爷回话,当然说家里很欢喜,妹妹很欢喜,早一天过门才好。 尤二姑娘在房里哭,睡着后做一个大梦,醒来后犹有发怔。 那女人在亲事上可以自主,甚至可以反过来挑选男人的日子,是真的? 她掐自己一把,觉得是真的,她有痛感而记忆还在。 从后院来到杂货店前面的柜台前,见到哥哥低头整理货,丁氏独自守着柜台,一双三角眼睛张望着街上,见到有人看进来,就没命的嚷:“张家阿伯,缺什么,这里有,进来瞧瞧,你快进来瞧,这有什么关系。” 尤二姑娘打从心里痛恨丁氏,自从丁氏进门就当自己是花费钱米的人,可是也得承认这个家不富裕,撵走自己,这杂货店的日子好过得多。 见到她来,丁氏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道:“想通了?那可是穿金戴银的日子,承平伯老爷如果相中的是我,我恨不能当时就去。” “闭嘴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尤掌柜憎恶的翻眼妻子,看向妹妹时,还是他一惯的老实巴交,走来低声下气地道:“我说你很愿意,只是出嫁的姑娘舍不得家里,想多留你几天,承平伯老爷是个好人,他说看重你,相看个好日子抬你进门,也可以让你在家里留几天。” “留几天,一天还是一天半,要吃要喝你算过花费吗?”丁氏又嚷。 尤掌柜的神情变动着,知道他的人能看出来,他真的在生气,不过他还没有说话,尤二姑娘先开口。 “不用!” 她厉声道。 丁氏闭上嘴,主要是琢磨下这不用的意思,是不用留几天呢,还是让丈夫不用生气,丁氏也看出尤掌柜的要发脾气。 她又不怕。 发就发吧,只要赶紧把白吃饭的小姑子撵走就行,二姑娘干活吗?她洗衣做饭有时候还当个上货的伙计,但遇到丁氏这种人,巴不得尤二姑娘赶紧的出门,她等着收聘礼呢。 一笔聘礼难道请不起几个伙计? 这就是丁氏自嫁过来以后,想尽办法要和二姑娘做对的原因,二姑娘看出她存心不良,自然给她脸色看,两下里的仇就是这样一里一里的结起来。 她正寻思着,尤二姑娘冷声地道:“要我嫁,可以,我有一件事,得答应我。” 尤掌柜的喜出望外,妹妹真的不愿意嫁,他真的很头痛,毕竟提亲的不是邻居阿大或阿二,那是承平伯爵老爷,在整个南兴境内和这王城里都颇有地位的人。 丁氏也愕然,这么快就答应了?她差点要露出喜色,再一想承平伯爵是谁,没有二姑娘不答应的理儿,从鼻子里哼一声,抢先回答:“嫁妆可是不添的,家里原先为你准备多少嫁妆,就抬那些走,一个铜板也不会添。” “闭嘴!”尤掌柜的吼道。 丁氏吓一跳,避开几步,在店的门槛上站一只脚,另一只脚踩在店外的青石街道上,叉着腰回吼:“凶什么!承平伯老爷答应好好的,人家只要人,不计较嫁妆。” 尤掌柜的气得哆嗦几下,看样子要和妻子就妹妹嫁妆的事情大吵特吵,尤二姑娘拦下他。 “哥哥,你去见承平伯老爷,就说成亲以前我要见他,我总不能连男人是谁都不知道就嫁,我就这件事情,你现在就帮我传话,承平伯老爷若是不答应,我不怪你,也不会再有其它的事情。” 尤掌柜的有些理亏,见这件事情蛮简单,答应着就往外面走,丁氏叉腰又是一声:“看看你的衣裳,点货的时候全是灰,哪能见老爷?还不换一件。” 尤掌柜一愣,看看自己是件补丁衣,笑了:“是是,你说的对。”他这就没了脾气。 尤二姑娘早就习惯哥哥的这软性子,她也不想在哥哥走后和丁氏大打出手,尤掌柜的回房换衣,二姑娘回房等着,丁氏看店。 很快,尤掌柜的回来,满面喜色地道:“承平伯老爷答应下来,妹妹,他请我们全家去美味楼用晚饭,妹妹,你洗把脸,把过年用的脂粉扑上些,换新衣裳,别让老爷看出来你哭过。” 尤二姑娘淡淡地道:“哥哥,咱们家有让承平伯老爷夸赞的新衣裳吗?还是给我买过那外国的脂粉?” 尤掌柜的噎住。 “哥哥不用管,他相中的是我,不是我的衣裳和脂粉,我本就是穷家的姑娘,干干净净的去见他也就是了。” “那你的眼睛肿着可怎么能行,承平伯老爷万一发怒可怎么担?”万掌柜的担心。 “谁家出嫁的姑娘是不哭的,我自会解释舍不得家。” 尤掌柜的闻言讪讪,常年待客的低嗓音更沉下去:“别怨你嫂子,她就是嘴不好,她待你没有冻到饿到,就可以了。” 尤二姑娘勾起一个冷笑:“知道。” 杂货店虽小,客人也不多,却有各种说不出来的事情,尤掌柜的很想和妹妹多说几句,可是丁氏喊他拿货给客人,尤掌柜的恭喜一下二姑娘,留她一个人在房里。 尤二姑娘打水洗脸,换一身干干净净的半旧衣裳,把剪刀揣到怀里,又拿出一个小小的旧荷包,倒个底朝天,数来数去,里面有一两多的碎银子,和十几个铜钱,这是她十几年来的积攒。 一手剪刀,一手荷包,脑海里回想着梦里的天地,顿觉得胸膛底气满满。 她要向梦里的女人一样为自己争取,如果承平伯老爷是个好人,又肯答应,她就嫁他;如果承平伯老爷形容不堪,她还可以跑。 剪刀不是自尽用的,在尤二姑娘私自离家的路上,是她防身用的。 第2章 ,挺直的腰板 换成以前的尤二姑娘,她从不敢想独自离家,可是那梦里的女子们,不管是未婚的姑娘还是妇人,一言不合就可以离家独居,而且受到别人的尊重,并且过得有滋有味。 因为她们养得活自己,不用依靠任何人,就是成亲也可以拿出一大笔的嫁妆,也就理所当然的要求男人的聘礼。 尤二姑娘手抚着剪刀和荷包,微微偏着面容,再次想得出了神,她甚至忘记喝水忘记换个姿势,就这样一直到天色黑下来,尤掌柜的敲门唤她:“妹妹,咱们出门了。” 前面院子里,啪啪的上门板声响起,尤二姑娘一愣之下,下意识的道:“我就来。” 再才想到剪刀在手里,私房钱也在手里,如果被哥嫂看到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至少嫂嫂不打一两多银子的主意,那叫不可能。 她把剪刀用布包上两层,揣在怀里的时候免得扎伤自己,荷包系在里面那条腰带上面,外衣放下来挡住鼓囊囊,天黑的原因不会轻易被发现。 推开门到院子里,见到月光刚刚上来还不算太明亮,哥哥手里提着灯笼,发出幽幽的光偏生照亮他堆着的笑。 关好杂货店门的嫂子丁氏走来,在下午的时候,丁氏也反复的想过,二姑娘愿意见承平伯老爷,这表示她愿意,否则还见什么呢,她直接哭死或者拿脑袋撞墙吓唬个人也就是了。 丁氏的眼里只有银子,这与她的娘家穷,嫁的婆家穷不无关系,虽然穷不是她刻薄和恶的理由,不过却是个现实中的原因。 想上一下午,推敲二姑娘见承平伯老爷的原因,丁氏愈发的认定,二姑娘只怕是想多要钱,一个姨娘有多少月钱,每家不会一样,丁氏和尤二姑娘认得的杨三姐、赵五娘她们生前的月钱数目,在这桩亲事里就用不上。 嗯,二姑娘一定是当面要钱,这些话事先要说好,免得人进门就掉身价,再说什么都晚。 丁氏也满脸的笑,尤二姑娘冷眼瞅着,周围的小院和一株槐树都模糊清,怎么就哥嫂那不中看的笑这般的清楚。 在心里暗叹,人不自立,天也欺你。 “走吧。” 尤二姑娘带头,一家三人向着美味楼走去,两个觉得亲事有望聘礼随时到手因而喜气洋洋,另外一个冷静自持誓要争出个自立自强。 ..... 这里是大夏国的天元朝代,地气温暖的南兴分封给晋王梁仁,至今已有七年。 在这七年里,年青的晋王从少年长成为青年,南兴在他的统治下也越来越富裕,尤家杂货店的经营不善与晋王无关,晋王殿下收到的税越来越多,风流韵事也越来越多,百姓们的福利不错,这位殿下的口碑倒是蛮好。 在这夜晚以后街上的行走,这几年也处于安全之中。 尤二姑娘暗暗的点头,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添自信,乍一看这个环境和梦里的一样,梦中片段不时飞掠脑海,让她再次想到那个天地里的女人也是大胆的行走在夜晚的繁华之中,就跟现在这个时候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在晋王之前的那位殿下,先皇的弟弟老洪王,他在的时候战乱好多,女人们晚上不敢出门,稍为偏僻的街道上就有可能遇到坏人,杨三姐就是这样被糟蹋,而不得不嫁而为妾,却遇到大娘子是个母老虎,活生生的被折磨死。 杨三姐年长于尤二姑娘几岁,嫁在老洪王的年代里,后面遇到晋王殿下来到以后到处安宁,她却没有享受到这种安宁,早早的离世。 尤二姑娘想到这里,在灯笼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红了眼圈,她今天若是谈不拢,趁夜也就离开家中,因为有晋王在的地方夜里也是安宁的,并且他把王城拓宽,如今容纳的人数远超过老洪王在时的数倍,只要尤二姑娘今晚找到落脚点,哪怕哥嫂明早就报官,这种并非军情紧急的寻人小事情上,两三天也难以盘查到人。 主要是王城繁华,人数众多,并且远非军情可以相比。 两三天左右,足够尤二姑娘离开王城,去往距离王城最近的城池,手中的一两多银子虽置办不了房,在尤二姑娘寻找新的活计以前却足够维持。 抱着这样一回又一回为自己后盾的想法,在小二的吆喝揽客声里,尤二姑娘挺直腰板来到离家颇远位于王城中央的美味楼中,小二点头哈腰,尤掌柜的也点头哈腰,小二就直盯盯的看他,只没有消去面上习惯的笑:“找哪位?” “承平伯府定的菜,呵呵,我们是伯爵老爷的客人,呵呵,”尤掌柜的看上去很难为情,又很不好意思。 尤二姑娘看在眼里,为哥哥又伤心又鄙视他,伤心的是哥哥这份儿软骨头,鄙视他的你是嫁妹你并非卖妹的人牙子,做什么向着小二也低下一等。 不。 她要自立,她要自强。 在小二的打量里,丁氏也陪笑向前时,尤二姑娘昂然地道:“承平伯难道没有人事先知会过你们,我们来的也不晚,如果你们酒楼什么话也没有收到,那我们就先回去,等到承平伯府有话知会,你们再来找我们也是可以的。” 小二笑了笑,重新点头哈腰:“姑娘莫怪,承平伯府今晚定的不是一桌席面,而是包下一个雅间,在我看来请的重要客人,既然就是姑娘一家,那请在这里等着,我上楼问问也就知道。” “有劳。”尤二姑娘继续不卑不亢。 小二上楼的时候,又瞄了瞄尤掌柜夫妻那卑微的脸儿,回身去又是一笑,飞快的上得楼上,又飞快的下来,后面跟着一个身穿绸子长衫的中年男子。 尤掌柜热烈的迎上去,脑袋垂地就是一个深深的大揖:“忠管家,哈哈,我们来了,把妹妹也送来相看了,” 尤二姑娘感觉到小二吃惊的眼光放在自己身上,忠管家的眼光也放在自己身上,不过相比之下,忠管家的眼光相对的温和,没有那么的突兀,尤二姑娘攥紧自己的底气,点一点头:“管家好。” 把个丁氏急的:“这怎么就不会见礼了呢?二姑娘,这是忠管家,以后你少不得要他多多的照应,这怎么就不会见礼了呢?.....” 尤二姑娘垂下眼帘任由丁氏着慌忙乱的,她的身躯挺直,不肯弯下去半分。 第3章 ,解气 丁氏太着急了,他们不过是个小生意人家,每日盈利仅够吃用,对方可是承平伯爵府的管家,看看他的绸长衫,看看他的绣荷包,这全是钱,全是家里用不起的东西。 她想也不想的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算拍在尤二姑娘的后背上,没拍到的时候已用足了力气往下按,脸上对着忠管家陪笑:“二姑娘见到您欢喜傻了的,这就见礼,这就见礼.....” 丁氏进门这几年,按尤掌柜的话说,没少吃没少穿,用尤二姑娘的经历说,每天是战场。 尤二姑娘早就猜到丁氏不会只闲着不动手,她见到丁氏抬手就机灵的往旁边一让,丁氏一巴掌按个空,又用上力气,这一下子带着她往前扑过去,一脑袋撞向忠管家。 忠管家不慌不忙的往旁边一侧步,丁氏撞上一旁的桌子,把她疼的哎哟一声,拿手捂着额头已经摸到一个肿起的地方,再一迟疑,这包鼓鼓的蔓延开来。 依着她的本心,倒是想再和二姑娘算账来着,可是忠管家在这个时候笑着道:“娘子要不要紧?倘若要紧,就请去看医生,掌柜的和二姑娘这里我会招待。” 这可是美味楼的菜,丁氏从知道晚饭会在这里吃,就馋虫勾动,她怎么肯走,忙忍痛抹泪的强挤出笑容:“我好了,忠管家的您不知道我们这粗人哪天不撞上几下子,我已经好了。” 她额头上油光水亮的大包在烛光下,倔强的发着光芒。 忠管家打个哈哈,对于丁氏这样的人,他没有必要寒暄,如果不是老爷吩咐下来和尤家的姑娘见上一面,他也不要理会一个就要进府的姨娘。 多年的忠仆胜家人,忠管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没倚靠的姨娘在府里的日子,在她生下孩子以前,也仅仅是衣食无忧。 丁氏的狼狈,他直接装看不见:“没事就好,尤掌柜的请,二姑娘请,咱们楼上先坐下来,我家老爷稍后就到。” 尤二姑娘也没指望一位大老爷会等她,他们也来得确实早,在南兴王城普遍吃晚饭的钟点上,又早半个时辰,这与美味楼太远也有关系,需要早出门,劳作的人走路快,到这里以后还算是早的。 在尤掌柜继续的点头哈腰里,尤二姑娘正要说声好,丁氏小旋风般的冲上前去,嚷着:“不客气不客气,咱们先坐着的好。” 她冲上楼梯,很快消失在楼道里,但是等到大家上来,丁氏还茫然的站着楼梯口上,二楼和一楼格局走向相似,正中大厅摆吃饭桌子,两边就不是掌柜的柜台也没有厨房,一间一间的雅间挂着干净的竹帘子,风吹过来发出唰唰声,哪一间才是承平伯府定下? 小二见到这衣着朴素的一家三人真的是承平伯府客人,就不肯让丁氏难堪,抢先一步到丁氏前面:“客人跟我来。” 他的态度毫无差错,可是角度的原因,尤二姑娘分明看到那嘴角噙着的一个笑,又瞬间放下来,尤二姑娘颇感丢人,面庞上火辣辣的烧灼着。 她不知道忠管家会怎么看待丁氏的行径,也不用丁氏说就知道她过门以后需要老家人的照顾,可是尤二姑娘眼睁睁地看着丁氏再次莽撞的闯进雅间,而面容平静没有说一个字。 她阻拦不了丁氏的出糗,她也愿意看到丁氏出糗,这有利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并非她是冷血。 要说冷血,嫁妹为妾的人才称得上冷血吧。 尤二姑娘在哥嫂的眼里有当妾的本钱,当然她生得相当好,就是哥哥尤掌柜的除去畏缩以外,也一表人才,张家的、王家的......求亲的大有人在,可是出不起丁氏想要的那笔聘礼,尤二姑娘的亲事耽误至今,要被哥嫂送去当妾。 她当然不会让哥嫂如愿,因为她从梦中醒来,感觉这里才是梦,梦里才是真,既然这里是个梦,她又惧什么怕什么,她要活成想要的模样。 否则,就让梦醒吧,让她回到那“真”里去。 既然是梦,她乐得看丁氏的笑话,就丁氏进门后的几年岁月先收个利息。 她的沉稳,让忠管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惊讶,忠管家本来以为这位新姨娘也像丁氏那样的粗人,心里已酝酿好一番向老爷进言换个姑娘,承平伯爵府虽是这一代才有的爵位,却早就是官宦之家。 忠管家想了想,客客气气的向站在雅间外停步不前的尤二姑娘道:“请进。” “不客气呵呵,不客气,”尤掌柜的眯着眼也来抢话。 更显出尤二姑娘气定神闲。 对方有礼,她也从容的欠欠身子:“管家请。” 忠管家愈发的奇怪,不管怎么看这姑娘也不像小门小户,她大方又得体,倒像个小姐。 他暗暗敬佩老爷慧眼识人,从河边儿上逛一遭就发现这位姑娘的长处,可见老爷就是老爷。 他轻视的心情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只有不敢怠慢这四个字留下来,请尤二姑娘坐下来,顺带的也照顾一下尤掌柜的,至于丁氏才不要管她,稍有眼光的人就看得出来姑嫂不和,以后新姨娘未必肯走动这门亲戚,至多见一见尤掌柜,理她作甚? 忠管家的让一步,尤二姑娘走在前面进去,尤掌柜的也让一步,跟在忠管家的后面进去,雅间的陈设先就不同,丁氏早就惊喜若狂的坐下,摸摸这里,又碰碰那里,见到丈夫进来就招手:“快来快来,这只怕是一水儿的榆木。” 小二没有忍住,轻轻地笑道:“这个么,全是红木的。” 丁氏吓的站了起来,她虽不是木材店里出来的姑娘,却也听说过几种贵重的木材,她哪敢再继续坐着,紧走几步打算离开这贵重的东西,免得倘若损坏要找自己赔偿,可是雅间就那么大,又进去五个人,丁氏只走一步就被迫停下,否则就要撞到忠管家的身上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她尴尬的原地嘟囔:“这种费钱儿的物事,怎么能拿出来吓人,你们是想坑人银子吧?” 静静站着的尤二姑娘看到这里,觉得出门前心口堵着的那点儿闷,悄无声息的消了去。 那被哥嫂强卖为妾的气就此没了。 第4章 ,为妻,不为妾 在南兴境内驰名的美味楼,雅间内除去贵重的家具还有名贵的瓷器,及锦绣的铺陈,在承平伯爵到来以前,这些明晃晃的东西把丁氏压的不敢抬头,忠管家和尤掌柜的一问一答,尤掌柜的话虽极尽巴结,尤二姑娘却也得到耳根下的清静。 她能原谅自己的哥哥,可做不到原谅丁氏,也许与作妾这事是丁氏主使,也许与哥哥是自家人有关。 有时候人的心情是怎样的,上哪里能一一的说得明白又道得清楚,无非是不与事件有关,就与感悟有关,或者与自己的性格有关。 承平伯爵走进来,这关系到终身大事,尤二姑娘大胆的直视了他,再就恭敬的行礼,从她的礼节上她已经满意。 伯爵老爷据说是奔六十的人,可是保养的如同四十岁上下,良好的衣着进一步修饰他的仪表,让尤二姑娘一见就觉得倾心,酒过三巡,在丁氏几乎把眼睛挤出眼眶的明显动作里,二姑娘离开席面拜了下去。 她的身子伏的很低,嗓音可不曾压着,而是甫一开口,哪怕这是美味楼上客人的时辰,小二揽客及客人的喧闹加上说书的醒木及卖瓜子儿卖花的声音夹在一起,雅间内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请问老爷,您还中意吗?” 她没有在这里贸然的抬头,她要的是回答,并非承平伯爵的表情。 丁氏再次抢话:“中意,哪有不中意的,老爷啊,我家二姑娘可是一等一的人才儿,都说她赛过南宫夫人。” 尤二姑娘一是愤怒,二是怕丁氏的这张嘴惹事端,南宫夫人是谁?是南兴城内有名的一个寡妇,她死了丈夫以后就被晋王梁仁相中,是梁仁公然的情人中的一位,南宫夫人以美貌出名。 尤二姑娘不认为自己生的比南宫夫人差是一回事情,被丁氏拿出来和南宫夫人相比是另一回事情,她恼怒的抬起面容,笔直的瞪着丁氏:“嫂嫂,不会说话你就闭上嘴,南宫夫人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丁氏后悔失言,尖叫的哎哟一声:“那个克夫的......”说到这里,她总算乖乖的闭上嘴,也许稍后就想到被二姑娘训斥一通,脸上带着解不开的憋屈。 承平伯爵这个时候说话了,他的嗓音温和而亲切,就像一抹春风掠过尤二姑娘忐忑的心田,给她送来安慰,给她带来保护。 “我喜欢你。” 尤二姑娘就转脸看他,两下里四目相对,尤二姑娘羞涩的低下面容,可是已经看得清楚承平伯爵眸子里的笑意,在尤二姑娘看来,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啊。 就这样子,二姑娘已是认为伯爵老爷的为人相当的好,没有办法,可怜她头回论亲事不是吗?她也不曾得到这方面的指点,甚至没有过情意上的经历,她的嫂子总想拿她卖个好价钱,一直对她防得很严,生怕被哪家的小子经手了,聘礼就不好再谈。 老爷的人既然是好的,尤二姑娘想说的话风起云涌般的堆到喉咙口。 承平伯吩咐她起身,尤二姑娘的身子微有颤抖,不过一字一句的说了个明白。 “这事儿是老爷您提出来的,在我是不敢不答应,都说能进老爷的门是我的福气,可是有一条,若不为妻,绝不为妾,” 两行清泪滑落她的面颊,尤二姑娘哭道:“我清清白白的人家,也不会三心二意的对人,我哪里不好要作妾?作妾若是好,为什么要有妻和妾的分别?倘若老爷看不中我,是我的命就是这样,倘若老爷还是要我,我.....” 她哽咽的说不下去。 丁氏和尤掌柜的呆若木鸡,仿佛被一万个滚雷碾压过去,又被世上所有的奔跑型动物蹂躏践踏,让他们照顾自己还来不及,哪有功夫考虑二姑娘说的话大逆不道。 有片微弱的银子光从丁氏的眼前闪过,丁氏的脑海里出现一些涟漪,让她惊呆的心有所活动,不过没等到她想到这个时候适合增加聘礼,新的惊呆雷倒她,丁氏重新处于木讷的状态,微张着嘴瞪直着眼发着呆。 忠管家也吃惊,不过他刚才就把尤二姑娘重新定位,并且多年的阅历摆在那里,他只是笑容加深并没有过多的震惊。 承平伯老爷是不是惊奇的,尤二姑娘并不知道,她就哭去了,直到耳边传来回话:“你有志气,我愿意成全,我娶你为妻。” 啊? 丁氏和尤掌柜的又陷入新的震惊里,这对夫妻继续发呆。 尤二姑娘还有话呢,她没有道谢而是胡乱抹两把眼泪,急而恳切的再道:“多谢老爷成全,聘礼请不要再加,我小门小户的人,嫁人只求吃饱穿暖,并不敢指望因此得钱,再说您也看到,我家哥嫂并不真心为我着想,给他们钱我心里不服,就是原定的作妾银钱,也请老爷收回,既是为妻,自然的有个有来有往,我出不起嫁妆,也不要老爷的聘礼,只求一身嫁衣就行。” 说到这里,她盈盈下拜,她是就要正娶之人,她不再下跪。 丁氏醒了。 这番话像一块大石头砸在她的脑门上,丁氏的感觉里有“咣当”巨声,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石头变成超大的银元宝,长出两个超大的翅膀,离她越来越远,飞向天边。 她两耳嗡嗡心情焦虑,丁氏怒火满腔的跳起来,跳的太用力,带的整个席面哗啦哗啦的响动,和她愤怒的声音差不多高低。 “这可不行!” 丁氏狰狞着面容,再也没有比损失银钱对她更重要的事情,这种愤怒让她浑然忘记伯爵老爷就在这里,她恢复在家里背着尤掌柜对待二姑娘的行容,叉着腰伸长颈,怒气冲冲破口大骂。 “老娘我养你这些年,把你养大费多了银钱,你想嫁人,可以,拿钱来!这些年吃的穿的用的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尤掌柜的震惊,他还是震惊:“你你,这这......这样对妹妹.....” 尤二姑娘和他同声开口,尤掌柜的话被忽略不计,二姑娘冷笑挺身:“你是我嫂嫂,不是我的娘,我爹娘生下我,用杂货店养大我哥哥,又把杂货店交给他,哥哥应该养我,不是你养我!你,算哪根歪脖子葱。” 第5章 ,承平伯夫人真真的好颜色 自从丁氏进门以后,时常露出二姑娘吃她的喝她的那嘴脸,尤二姑娘当时还要在家里过日子,就在内心暗暗的积累反驳的语言和力量,思前想后杂货店是父母的,自己难道没有一份儿? 纵然没有一份儿半份儿,一衣一食理当得到。 丁氏,从自己在家里应该得到的上面来算,她算哪根葱。 这些话一直酝酿着,时常的想脱口而出,又最后忍耐,今天终于说出来,尤二姑娘痛快极了,她这一痛快话就更多,就更加的奔放而出。 尤掌柜的一旁瑟瑟发抖,妹妹和妻子的一番又一番言论,字字超出他的想像,每个语气都让他害怕不已,这是个老实而且怕惹事的人,所以有时候让妹妹忍让妻子,也是怕惹事的一种表现。 尤二姑娘转向他,尤掌柜的一个激灵,差点没滑到桌子下面,好在丁氏跳起来的晃动桌面的时候,忠管家的和尤掌柜的都抓住桌边控制,尤掌柜的还原地坐着。 他惊恐的看着妹妹,恐惧盘旋在脑海里,他认为妹妹接下来要说的话最好不要听,最好不要说。 “哥哥,爹娘死的时候总对我的事情有说过,我不信一个字没有,反而我在家里吃饭穿衣要算钱?这店按理儿有我一份,不过家里日用不宽我也知道,我就不要了,家里日用不宽,嫁妆我也不找你要,我是嫁过去为妻,你也别丢我的人收什么聘礼,人家收聘礼的哪家不出嫁妆?” 丁氏单薄的胸膛里发出虎吼之声,不算强干的身子带着风声扑向尤二姑娘:“我和你拼了!” 抢人钱财和害人性命有时候没有区别,在丁氏看来她收不到聘礼就等同于害她的性命。 这事儿非拼命不可解决。 尤二姑娘往后退,承平伯不可能一个人过来,忠管家和雅间外的小子们一拥而上,把丁氏按倒在地,被带出去。 小二进来收拾,重新摆上饭菜,尤二姑娘腼腆的吃完这顿晚饭,尤掌柜的战战兢兢吃完这顿晚饭。 饭后,尤二姑娘拿出她的私房钱,表示她要住客栈直到出嫁那天,并表示出嫁越快越好,因她得罪嫂嫂已无家可归,承平伯说丁氏已关押在衙门里,直到出嫁以后再放她回家,尤掌柜的对此表示没有意见,他不敢也很痛苦,反而认为丁氏这几天不回来是好事情,反正每天可以给她送饭送衣裳,看一眼就可以放心。 三天后,尤二姑娘风光出嫁,嫁衣华丽首饰精美,均为承平伯府拿出。 尤掌柜的丢不起人,怕被邻居指指点点,还有承平伯府这门亲戚不要岂不是傻?别人都劝他你妹妹过门后手指缝里漏点儿,也足够你一年的吃喝。 他算过店里历年的开支,拿出自己的一点儿积蓄,又借一笔还得上的银子,嫁妆好歹有两口箱子。 故事说到这里,应该也就结束,如果没有承平伯去世的话,如果承平伯再年青十岁十五岁的话,尤二姑娘的日子可谓苦尽甘来,从此享福。 而今呢,承平伯府林家白幔高悬,丧声四起,成亲三个月后染病不起的承平伯在昨天夜里去世,丢下他新婚不久的年青妻子,今年只得十六岁。 从阅历上来说,还是个稚气的小姑娘。 也许有人要说,承平伯夫人不是有梦吗?梦里不是给她很多的理念和底气。 那到底不算在这个世界里的阅历,并且承平伯夫人并非事事都相信梦,比如那梦里女人可以再嫁、再再嫁,可以出嫁以前和不止一个的男人交往,承平伯夫人从不认可。 两个世界的理念并非相同,完美的全盘认可需要很多的契机,并且在两个世界不可能重叠的情况下,没有可能全盘订可。 她出嫁后一心侍奉丈夫,如今打算守节。 “夫人,晋王殿下前来吊唁。”另一个家人成管家小跑着过来。 承平伯对尤二姑娘实在不错,在他成亲的当月就为妻子请诰封,他的第一任妻子在他得到伯爵以前就去世,因没有子嗣而承平伯没有为她请追封,尤二姑娘成为当之无愧的伯爵夫人。 也见过往家里做客的晋王梁仁,在尤二姑娘看来,晋王对承平伯相当信任,尤二姑娘理所应当的尊敬他,何况晋王的到来是林家的体面。 她匆匆忙忙的迎出去,后面跟着三四个丫头婆子。 南兴境内的人都知道承平伯府,林家是南兴土生土长的官宦世家,老洪王的时候林家虽没有得到重用,却也一直有官做,老洪王没有重视林家的原因,林家代代子嗣不易,一脉单传直到承平伯这代,重视林家对老洪王没有太大的助力,老洪王是这样认为。 很多人也这样认为,家大业大总比一个聪明绝顶起的作用大,而承平伯的想法和老洪王总合不上拍,梁仁到后才得到赏识,也很多人没有想到。 先娶妻门当户对,无子,又早早去世。 后纳妾,几乎两年纳一个妾,无子且不说,纳妾十几个有一半回馈承平伯一顶有颜色的帽子,承平伯有一段时间心灰意冷做好无子的准备,家事由管家料理,内务由老妾侍奉,如果他图新鲜就去岁月场所。 直到今天也有人信奉某部位大能生,尤二姑娘蹲在水边洗衣裳,被承平伯捕捉到他想要的,承平伯才决定纳她为妾,尤二姑娘对他一心一意,决计不会向着娘家而贪财,承平伯欣然为她请封。 在这种封地自治的朝代里,晋王有任免的权利,只需要事后以公文向京里呈报一声就得,这也是承平伯应该得到的,梁仁刚到南兴的时候,不少官员阳奉阴违的暗中抵制他,承平伯是最早站出来支持晋王,并为他鞍前马后操劳的人。 都知道晋王会来,又在这个晋王已一统南兴的年头里,很多官员都与承平伯政见上交好,今天的林家人特别多,承平伯夫人又要迎接的快,又要拿捏自己不出错,南兴的天气一直暖和,把她弄出一身的微汗。 轻喘细细,香汗笼面,徐步往灵堂走进的梁仁看在眼里,不由得就是一怔,他的心再次飞上云端,在那里有他早就有的一个想法。 承平伯夫人真真的好颜色。 早在梁仁头回见到承平伯夫人时,就亲口告诉承平伯:“你艳福不浅,这样的美人儿竟然被你寻到。” 第6章 ,那一时的心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 早在几年前,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晋王梁仁从京城来到南兴这个地方,当时的他还是个少年,不管从老洪王那不甘心的世子手里接管南兴也好,还是把南兴由十二座城池变成十六座城池,梁仁扪心自问他费尽精神。 他玩的时候就很肆意。 殿下有这样的本钱,也有这样的资本。 本钱是指他的本人容貌英俊,身份高贵,好像一块抹足香油的鱼饵,吸引着大鱼小虾米争先恐后的扑向他,有的时候看这位殿下又像一块大肥肉,不能怪别人都想咬一口。 资本是指这位殿下能力过人,学识渊博,又拥有相当强的鉴人眼光,而且度量也不错,能原谅以前忠于老洪王又改过的官员,还有最后一条他并不是残暴式的下流。 大家你情我愿,别人勉强不了他,他也从不勉强别人。 哪怕他不勉强别人,已经有大堆的美人儿抛将媚眼,梁仁往往被灌的打饱嗝,需要寻新鲜的时候奋起之才能看到陌生的美人儿。 在这样的情况下,麾下的官员们才肯把妻女唤出来拜见,否则殿下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讨一个,谁还敢为他办差使? 承平伯让妻子拜见殿下,也从没有担心过,在今天以前,梁仁也从没有动过其它的心思过。 微微的一动就在刚才,承平伯夫人一身雪白匆匆而来,面容上端庄的如同一尊雕像,脚步带起裙边几点浮尘,像光影子里的几点暗,衬的黑白分明轮廓生动,恰是最到好处。 梁仁重新勾起他初次见到承平伯夫人时的想法,这个女子好生的尤物。 那天,她还仅仅是林夫人,承平伯喊妻子出来见礼,为的就是请殿下赐封,承平伯能赏识梁仁,又得到梁仁的重用,对于彼此肚子里的弯弯绕都明白几分。 梁仁毫不犹豫的在第二天赏赐林夫人,让她成为承平伯爵夫人,在南兴城的官眷里拥有一席之地,也因为她实在美丽,让殿下一见铭心。 也只能铭心。 上一回见到美人儿有丈夫,这一回见到美人儿新寡之人,梁仁做不出压不住承平伯棺材板的事情,再次欣赏这位美丽的寡妇,步入灵堂上香烧纸,洒了几点眼泪,承平伯夫人含泪诉说丈夫的遗言,自然是请殿下多多照顾年幼的妻子,对此梁仁没有不答应的。 承平伯膝下无子,平时走动的虽然有几房远亲,近亲里却没有兄弟子侄,承平伯夫人又要磕头守灵,又要下跪迎客,把她忙的劳累全写在脸上,梁仁见到不忍心,再说承平伯也请他照顾,他在这里用下一顿饭,官员们自然往他面前奉承,林家的管家们腾出好些不用陪客,全心全意在丧事上面。 饭后一刻钟,梁仁用过一碗茶水后离开,承平伯夫人送到门外,大家尽礼而矣。 看到的人称赞不已,说承平伯这辈子算是值了,老年娶到小娇妻,身后事还有殿下肯照应,这些话因为讨好殿下而很快传遍南兴王城。 天黑下来,一身美丽华衣的女子一动不动,任由漫步而来的黑暗把她吞噬,她眼角勾勒精致的金色纹路闪动光芒,像尽力的反抗着这铺天盖地的夜色。 她的脑海里也不黑暗,无数闪动刀光的谈论掠来掠去,有的时候互相击杀,有的时候抱头逃窜,不管是击杀中的谈论还是逃窜的谈论,都留下深深的印痕。 “承平伯夫人年青貌美,” “殿下十分照顾,在林家呆足一个时辰以上。” 女子的心头泛起无边的波纹,像一池被搅碎的痛苦,让她窒息中发出轻轻的喘声。 她狠狠的咬住嘴唇,认为这样就能止住这痛,可是这痛从嘴角也起来,离头脑近也离心最近,直到她痛不欲生的握紧胸口的衣襟,再一次发现她离不开他,她也是没有丈夫的人,她现在是他的人,她不能离开他.....这株大树,南兴现在的实际统治者,晋王梁仁。 南宫夫人带着满身的寒冷,缓缓从铺满绣褥的椅子上站起来,在她的不远处是两扇打开的房门,了解她性情的丫头们不催促也不掌灯,各自悄然的侍立在门的两边,像长廊多出来的两排廊柱。 南宫夫人昂起浑圆如玉的下巴,从打着哆嗦的寒气里狠狠的蹂躏着语句,嗓音与其说是期盼,不如说更像绝望中的呐喊:“再去请殿下,就说我等着他呢。” 离门最近的一个丫头,生着娇圆的脸儿,顾盼生辉的一双杏儿眼,她蹲身应是,眼睛对地的时候不再生辉,而是生出满眸的不耐烦,转身往院外面走去。 这是南宫夫人最喜欢的丫头香圆,是她用来勾着梁仁新鲜感的可口小菜,却又看得铁紧,不肯让梁仁真的得手。 香圆对于主人这种行径早就怨言满腹,难道殿下她不喜欢吗?还是殿下看向她的眼光带着虚假? 既然都没有,又何必一根大棒随时打下来,难道女主人春心动得,别人就是一个死人。 不给殿下么,殿下自然往别的地方去了,吃亏要认,知错要改,偏偏又每回跟天地较劲般的发狠,等到把殿下撕扯来了,又和以前一模一样,当殿下是什么人? 香圆腹诽着跳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家里每天都备着,随时应付女主人的一声吩咐,就要满王城里寻找殿下的行踪,哪怕已被殿下的侍卫警告过多次也不更改,因为女主人南宫夫人发起神经病来,殿下有时候也让她三分。 真不知道殿下可曾后悔过,又几时开始后悔和女主人往来? 在香圆看来唯有情分还能维系,倘若有一天晋王殿下真心爱上其它的人,比如.....自己这样又嫩又可人的,女主人的神经病只能往后面退退,或者干脆噎在她自己喉咙里。 让步,不过因为还没有厌,不是吗? 马车夫赶着车离开南宫府,面对犹在热闹的长街问道:“香圆姐姐,咱们去哪里寻找,是蒋夫人家里,还是曹夫人处,还是红街上那一排排的好去处。” 香圆听得直皱眉头,她心里有殿下,对于分女主人宠的蒋夫人和曹夫人及其它的人,也是个个不喜欢,而红街是南兴王城的风月场所,入夜后到处红灯笼而起这个名字,香圆虽是丫头却是娇生惯养着,对于红街这种地方自然是闻声起憎。 她翻脸骂车夫:“你到知道殿下会去的地方,这些不入流的人家,你记这么多做什么,还敢在我面前说,我一个也听不进耳朵里。” 车夫不敢惹她,陪笑回头等她的话。 “去承平伯林家寻寻,说不定殿下还在她家照顾也说不好。” 第7章 ,日子貌似会纠结 南宫夫人能听到的话,香圆身为丫头一般来说先听到,美貌这两个字足够让南宫夫人浮想联翩,香圆也不例外,在她跟随南宫夫人的日子里得意不是一回两回,这就揣着比南宫夫人还糊涂的嫉妒心,在承平伯府门前下车。 举哀声让香圆皱眉头,她打消见见承平伯夫人的念头,这人来人走的承平伯夫人不会闲着,只能围着灵堂转,她可不会前往吊唁,自己总知道没身份,去到将惹人笑话。 再说香圆知道殿下不在这里,殿下倘若还在承平伯府上,女主人也就不用烦恼,早就把殿下找到。 没进门就打退堂鼓的香圆面对询问她的林府家人,胡乱的说着:“我家夫人让我来找殿下有句话说。” 南宫夫人和晋王的事迹无人不知,南宫夫人娘家不在这里,婆家无人过问,竟然是正大光明的吃起醋来,林府的家人对着香圆的背影嘀咕几句也就罢了,进去的时候随口禀告给自家的女主人,承平伯夫人。 如香圆所想,今天的承平伯夫人可不是个闲人,虽然她是杂货店里没少干活的姑娘,这第一天起起跪跪又要应酬,把她累的够呛,眼看着天到晚时,又要给灵前上香换祭奠的东西,凡是认为不重要的话,她从第一句明白以后就对后面的话听得稀里糊涂。 脑海里只有一句诧异的话,南宫夫人?是嫂子丁氏曾经说过的克夫短命人。 “嗡”地一声,有什么狂狠的砸在承平伯夫人的额头上,让她在无形中也感受到强烈的痛感,她想起来了,嫂子丁氏曾经提到过南宫夫人,自己丈夫竟然是嫂子咒死。 一时间她气得浑身发抖,换成别人可能会想到家有丧事,南宫夫人不来也就罢了,她不是林家的亲戚又和承平伯夫人没有走动过,来也没有道理,可是却派个丫头来找殿下更没有道理,说不定这气由南宫夫人而来,可是承平伯夫人全忘记了,忘记南宫夫人,忘记香圆这个丫头,眼神里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夜色,只看到一个人,她那刻薄脸儿的嫂子丁氏。 她觉得自己防备的足够深,她在出嫁的第三天里得到承平伯给的一笔银两,就把哥哥叫来,把他备办嫁妆的钱归还,又给他二十两银子在店里添流水或家里吃用,但是告诫他以后不要再来,她担心嫂子只会坏事不会成事。 丁氏当然不肯,怂恿着丈夫屡屡前来,家大业大的好处就是,大门上来什么人,主人在没有听到通报以前压根儿不会知道,承平伯一声吩咐下来,守门的人直接挡住尤掌柜,事后伯爷再告诉妻子由她自己决定,如果她回心转意要和娘家走动,再喊尤掌柜的上门不迟,承平伯夫人坚决没见。 看看,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却还没有防住出嫁前丁氏说过的一句话,早知道在当时回家后,就应该骂几声烧几炷香破破这道晦气。 承平伯夫人气怔住,两行清泪唰唰的往下流着,承平伯生前最器重的四个管家,林忠、林成、林功、林义以为夫人又开始悲哀,他们也跟着哭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面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全是雪白孝衣,手里柱着一个杖,泪眼汪汪的往这里来。 见到看门的人先就一声大哭:”我的好妹夫,你走的太早了,丢下我的妹妹年青守寡,她可怎么活啊.....“ 尤掌柜的哭起来倒还中规中矩。 丁氏听着丈夫的话往不了她心里去,她索性自己哭,反正她也要哭的不是吗? “我可怜命苦的妹妹啊,刚成亲你就没了丈夫,还好你有娘家人,可以给你撑腰,否则的话你小小的年纪守着这么大的家业,你可怎么办才好啊.....” 丁氏一面哭,一面眼珠子在袖子底下乱瞄,承平伯爵之位在南兴城算得上官员中的前茅,这天色虽然黑了,上门的人仍然往来不息,丁氏看到别人的金簪子,腰上的玉佩环,衣上的金雕饰,把她急的,恨不能下一步就到承平伯夫人面前,催促着她把林家的产业赶紧的报出来,再把承平伯夫人的首饰带些回家,放在这里到处是人,万一丢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而且这损失丁氏已经记在自己头上,这是妹妹的家,不假,妹夫没了,自然是娘家人上门当家,妹妹没有孩子,还得哥嫂以后生下孩子为她养老,这样的一推下来,妹妹的家产现在就已经是哥嫂的,这满院的家人全是自家的了。 丁氏想到这里,哭的呜呜声里跑出两声:”哈哈,哈,”好在这里人是真的乱,只有身边的人听到,不等奇怪的眼光看过来,丁氏接着又哭,强行的掩盖过去。 守门的人这回往里通报,亲戚可以不认,奔丧的不应该撵,承平伯夫人听完眼睛就红了,牙齿发出格格的一声,轻而厉的道:“好,好,她来了,给我....请进来。” 请进来这话是说习惯,用在这里也足以泄愤,毕竟有个说法叫“反话”。 “舅老爷,舅太太,我家夫人说有请呢。”守门的人回来原话送出。 丁氏听完就乐了,笑容和眼泪一起挂在脸上,颠颠儿的往里进:“我这就进去,不能让妹妹等急了,她这会子正需要娘家人,要是没有娘家人在,指不定被人骗了多少,我得赶紧的......” 尤掌柜的也受宠若惊的模样,他出门前被妻子灌好几大碗迷魂汤,一直和妻子一样谜之相信妹妹的家业大就更离不开娘家人,他跟在妻子后面走的也不慢。 守门的人摇头回到原位上,自语道:“这哪里是奔丧,这像上门打抢。” 守门的人有好几个,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个听到他的话,眼珠子乱转转,捅他一记手肘:“王二我来问你,夫人年纪这么小,以后是要改嫁的吧。” “不会吧,你我虽看门进不到内宅,却也知道夫人当着老爷的面立志守节,老爷这才安心的离世。” “得了吧,你十六岁上说的话,我估计你十七岁就不认帐,”那个人神思飘飞:“咱们得另做打算啊,夫人以后再嫁,新主人会认咱们的好吗?这个家要变天,不再是伯爵老爷在时的日子了。” 王二瞪着眼:”那不是肯定的,伯爵老爷去世了还能再回来不成?” 第8章 ,这是没有游侠,老狐狸出没之地 两个看门的人说不到一处去,而门外在这个时候又停下车马和轿子,眼看着又有吊唁的人到来,看门的人摆好姿势准备迎接。 已经在承平伯府的人这个时候都在奇怪,因为从没有见过舅老爷和舅太太,都在纳闷这哭的如丧考妣是哪位。 承平伯夫人严禁舅太太上门,而舅老爷倾囊出嫁妆,承平伯夫人倒是允许他送嫁,奈何舅老爷见不得世面,光想想妹妹出嫁为正妻,林家的喜堂上将有大堆的老爷们,他就冒冷汗要抽抽,最后不肯跟着妹妹的花轿出门,被丁氏指着鼻子骂上足足三个月,直到收到承平伯离世消息的今天算结束。 丁氏开始谋划新的主张。 认识舅老爷的仅有几位家人,忠管家及在美味楼那天侍候的、还有后面承平伯夫人打发送银子给舅老爷的都不在这经过的路上,于是伴随着诧异的眼光,窃窃私语层层的出来。 八卦人人喜欢,长舌妇与君子的区别,就在于议论的多与少,与重点是否分明,如果一针见血的切中要点,自然与长舌妇的阵营分开,如果同样的问题抓住不放,从头油说到裹脚布不带停,还要加上自己无数的曲解,另外不负责任和不计对方的随便谈论,这种只能拉仇恨。 像丁氏就喜欢拉仇恨,而在这里的俨然有许多的君子。 就承平伯府的现况来说,有很多的可谈论之处,在场的人不管与承平伯好与不好,都忍不住的要问上几句,表关心的表关心,凑热闹的凑热闹。 隔着一条街的乔老爷与承平伯年纪相当,承平伯在世的时候也往来不断,同龄人相送难免顾怜自身,见到尤掌柜的夫妻显然不像奔丧却像接管家产,乔老爷想到自己膝下七个儿女,平时就争家产争得不可开交,七个儿女非一母同生,再加他们的母亲相助,有自己在一天还能压制,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只怕这眼前的景象就是自己家的下一幕现实。 他抚须叹气:“唉,这是林家的亲戚找上门了吧?” 否则不沾亲带故的,谁会哭成死了爹娘这般,承平伯膝下并没有子嗣,南兴王城里人人知道。 接下来的戏码怎么演,在这里的没有学识也有阅历,没有阅历也有耳闻,大家都可以猜得到将有好一出子逼迫过继,逼死寡妇,家产到手的热闹戏。 另一位赵老爷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他也不忍心了:“不至于吧,林家没有近支亲戚,纵然有也是远亲。” 他们想能想得到,说也归说,却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帮忙的神色,另一个话题也是承平伯府的现况:“伯夫人还年青着呢。” 一堆老头子帮个小寡妇,好说不好听的,没有人敢惹这种事情。 另一位是本地学里的先生,为人师表和圣人风范总在眼前盘旋,让他不说几句很难过,他也叹气:“林家要是钱少些倒也罢了。” 不能主动帮承平伯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承平伯手里着实有几个,偌大的家产及俏丽的未亡人反成为大家望而却步的关键原因,能这样想的兴许算得上“君子”,总比偌大的家产及俏丽的未亡人勾得一堆人上前要好看的多。 当然承平伯夫人并非没有路走,如果她主动求助,自然有人念在和承平伯以前的情谊上援手,这是很重要的地方,请先开口。 另外,谈妥条件。 不见得是收钱,但是总得让帮的人放心。 义愤的那是游侠,在这里的则全是世事上游走自如的老狐狸。 尤掌柜的和丁氏还没有走出众人的视线,在这里的人里,凡是有可能会被求助的开始在心里盘算,如果承平伯夫人上门,怎么回答怎么帮忙,又将得到怎么样的结果。 在这里并非是算计吧,这应该称得上“成熟”,总比愣头青什么后果也不计,喊一嗓子就来,来到以后也挺投入,最后发现离一大坑不远的要好,愣头青并非不义气,只是不会保护自己,不过在这里的人里没有。 丁氏带着丈夫连哭带嚎的在前面走,背后有一堆人也开始算计他们,这是他们两个人没有想到的地方,他们就只顾着左顾右盼的寻思林家的东西、林家的家人,倒不把林家的客人放在眼里。 反正妹妹控制住以后,家产到手以后,寡妇自然是闭门过日子,不与别人有往来。 林家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由着自己花..... 一双冰冷的眼眸对上他们,雪白的衣裳和花朵衬出承平伯夫人的风采,三个月不见她建立一些自己的威严,此时全拿出来,沉静的看着就差扯破嗓子的哥嫂。 丁氏头回见到她就惊喜,眼泪从鼻翼两旁流下,硬生生被勾起的嘴唇顶起,这是带泪又开心的一个招呼:”妹妹。” 丁氏高兴极了,妹妹就是钱,见到妹妹就是见到钱,看吧,妹妹的衣裳虽然素,却透着华丽,妹妹满头的白首饰,有的是银有的只能是玉,妹妹就是钱。 这么多钱出现,丁氏居然反应也没慢下来,这个笑容瞬间就放下去,“哇”地一声干嚎,把灵堂里还没有离开的两个人吓得一激灵,差点没有倒在地上。 “我命苦的妹妹啊,全是嫂子不好,为你走坏几双鞋才找到这样的好亲事,结果妹夫早早的去了,以后你的事情还得嫂子来担着,你只管放心吧.....” 尤掌柜的也跟着大哭起来:“丢下我妹妹可怎么办,她还这么小,只能我们多帮你,还和以前一样帮着你.....” 灵堂内外的人倒是听得清楚身份,窃窃私语在这里也到处流窜。 “这是娘家人?” “承平伯夫人是杂货店的姑娘。” “这可好看了,林家的远亲没露面,娘家开始打主意?” 年青就是好,承平伯夫人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素白帕子,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声平静:“哥嫂是吊唁的,就请灵堂内上香烧纸,其它的话等烧过纸再说;哥嫂若是只说其它的话,等我丈夫七七过后再说也罢。” 丁氏哪里等的急七七四十九天,她一头扎进灵堂里,身法不比一只兔子差,嚷着:“我来烧纸,我们先拜妹夫。” 第9章 ,旁人勿念 满脑袋都是钱的丁氏只想烧过纸就能和妹妹谈林家的家产,这一头闯进灵堂的姿势扎的着急了些,抬眼看的时候,棺材带着沉重感扑面而来,灵位上的字个个像在压迫着她,烧着的香和纸让她顿时呼吸艰难。 别看丁氏口口声声的喊着妹夫,其实从走进承平伯府她就害怕的很,如果不是钱财动人心,丁氏万万不敢在老爷们进出的地方上多说一个高音的字。 她哆哩哆嗦的拿起香就烧,拿起一旁的黄表纸就往火盆里扔,扔的太着急,黄表纸又容易烧着,一把火像条蛇般的蹿上来,笔直的冲向丁氏的脸儿,焦味瞬间来到每个人的鼻端,而丁氏则吓得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妹夫不要见怪,我来给你送行哩,你老别怪我们......” 她念念叨叨的看着极像装神弄鬼,看到的人捂着嘴悄悄的笑,尤掌柜的是唯一被跟着惊吓的人,他也跪下来屁股撅朝天嘴里说个不停。 私语声再次起来,在葬礼上笑不合适,可是说话的人笑意盎然无法掩盖。 “这就是心里有鬼。” 承平伯夫人又一次一字不错的收到耳中,她目视白茫茫一片体现出财力物力的庭院,及往来不断的家人和客人,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腰板更加挺直,她怕什么?这世道有天理呢。 出嫁以前,承平伯夫人认为世上只有黑,她深陷苦楚被迫与丁氏周旋却没有出路,出嫁以后她知道天就是天,地就是地,黑白总有一天分明,而正义总有一天到来。 从她进门后就跟随的丫头葵花走来,把捧着的红底黄花瓷盖碗送上,忠心的道:“夫人吃碗面茶,舅老爷和舅太太不知道要说多久,您的晚饭又要被耽误。” 承平伯夫人轻咬嘴唇,那哭了又哭乃至红肿的眼眸里忽然又泪水汪汪,她想丈夫了,她实在舍不得离开他,或者索性跟着他去。 如果承平伯他还在,这个时辰夫妻们说说笑笑用晚饭,饭后说说笑笑就寝,从不会有接待亲戚上的烦恼,而哪怕他离去,自己也享受着他的安排。 她.....不如在葬礼过后跟了他去,也免得受到丁氏的零碎折磨。 吃了面茶劳累稍解,承平伯夫人愈发心平气和的看着哥嫂回到面前,丁氏离开灵堂就捋头发,捋一把是焦的,再捋一把又揪下一绺,在她看来不给家产坚决不行。 没到承平伯夫人面前,丁氏重新嚷开来:“妹妹啊,你没有丈夫也不要怕,从此哥嫂给你撑腰,你是个当不好家的人,从此哥嫂给你当家,” 眼珠子灵活的往四下里做个转动,忍无可忍的满面带笑:“这桌椅板凳可省着些用,点心小食要省着些吃,以后你是寡妇,过日子要节俭,倒是哥嫂面前不能小气,否则要被笑话亏待娘家人.....” 承平伯夫人打断她:“我丈夫早有安排。” 呼之欲出的话让承平伯夫人挑重要的讲,她和丁氏的口吻差的不远,都是迫不及待的从嗓子眼里往外面蹦。 “我丈夫去世前告诉我,他有留下话放在晋王殿下那里为存档,我这里念一念也罢,终我林家再无后人,幸有家产尽数付于幼妻,可以自给,旁人勿念。” 承平伯夫人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落,承平伯自知寿命不久,临去的前几天告诉她,让她反复的背熟,因为她不认字儿,出嫁后仅仅三个月也没有学到几个,承平伯简略成短短几句,这样比较好背。 一口气背出来,承平伯夫人怒视哥嫂,咬紧银牙:“空手前来吊唁我成全你们,不曾失礼也就是了,现在请回吧,我这里忙的紧没空招待。” 说完拂袖而去。 丁氏猝不及防的撞上冰山冰钉子,把她气得破口大骂,口口声声的死了丈夫你还不要娘家人,你这个克夫短命的老了没有下梢等等,承平伯夫人心如死灰的往前走,前面是内宅还是灵堂她都看不见,她只知道天地之大,她有路走,葬礼结束她就跟随承平伯而去。 在美味楼相见的时候,承平伯夫人待嫁之身,见到承平伯儒雅就自以为那叫倾心,其实那叫满意。 成亲后衣食优渥带出来感激,她以为这叫情意,其实那叫敬重。 所以,她决定跟他去了,这世上再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她为什么留下来受丁氏这种人的闲气呢? 这一夜承平伯夫人守在灵前,哭累就跪在垫子上睡,睡醒就哭,眼看着天际微白,她木然的直起身子,打算安排全家的早饭再就迎接今天吊唁的人。 忠管家带着守门的王二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赶到面前焦急地道:“夫人,家下人等夜里逃了好些,卷走的财物刚刚盘点,还不知道有哪些。” 啊? 承平伯夫人愣住,呆呆地问:“为什么要走?” 难道我对他们不好吗? 难道是知道自己决定一死,无法照顾他们吗? 羞愧从内心里出来,盖住应该出来的愤怒,承平伯夫人强打精神:“忠管家请告诉全家的人,我不会亏待他们,就像伯爷在的时候那样对他们。” 她的眼圈儿再次泛红。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也不应该有这样的话出来。”忠管家恳切的道。 “那我,应该怎么说?”承平伯夫人泪落:“怎么说才能让伯爷在天之灵看到我好好的照顾家业,” 她悲从中来:“伯爷曾对我说过,这是他一年一年积攒而来,这宅院及外面的铺产都是心血。” 有一股无名热气随着话自全身心而出,像是全天下的人都在小看自己,认为自己照顾不好丈夫的遗愿。 承平伯的遗愿有两个,一个是幼妻,一个是家产。 承平伯夫人昂然的抬起下巴,倔强再次集聚一如开导过她的那个梦中,她掷地有声:“管家,我应该怎么处置?” 第10章 ,谁叫你太善良? 年青的承平伯夫人还不太懂管家,但是忠管家他是内行,承平伯夫人想当然的请教忠管家,也暗暗的有讨好他的意思,从听到家下人等私自逃离的话,承平伯夫人就脑袋嗡嗡眼前眩晕,她唯一能抓住的几点里,第一个就是得力的人手,比如管家和服侍多年的家人。 忠管家也耐心的指点,哪些是卖身的可以追捕,哪些是契约没有到期可以要求索赔,还有几个是临时雇工,如果清点他们拿走府中的财物,应该怎么报官,应该怎么打点,都一一的道来。 匆忙忙的吃完早饭,承平伯夫人抓紧饭后的一点儿空闲看下哪些人离开,这一看她嘴唇哆嗦着不敢相信,胸膛里冰寒一片,好像插上无数把冰刀。 葵花。 昨天还忠心面庞关怀她衣食住行的“好”丫头,她也是今早带着小包袱离开,守门的人问她哪里去,她说领的自己给的差使。 承平伯夫人继丈夫去世,又一次心如死灰,或者说并不完全是捧死灰,一点不甘心让她走向葵花的住处,自从自己进门,由葵花贴身侍候,葵花就拥有单独的房间。 一个小包袱哪里能够装得下四季的衣服及赏赐下的脂粉头油等等。 如果细软还在的话,葵花兴许有急事回家。 承平伯夫人拼命的想为自己留下一丝温暖,想尽办法为葵花的离去编造缘由。 房门轻轻的推开,晨光侵进照亮桌椅,这里还有一个半旧的妆台,也是承平伯夫人赏赐下来,床铺被褥简洁但精美,寥寥几笔绣闪动金丝银线光,哪怕花再简单也俨然写着华丽。 承平伯夫人回想着,这是葵花为她送上宵夜,她就觉得葵花这丫头真好,背着承平伯把自己不用的铺盖赏出。 出身这种东西,并非只是一个名词,它严谨代表着家族的熏陶、祖先的阅历及对时事的更新,承平伯夫人她没有出身,懂事的时候帮哥哥照看杂货店,丁氏进门后姑嫂斗智斗勇,她算聪明的而没有被丁氏强卖,可聪明这种事儿抵不得睿智和精明。 拉开妆台上的抽屉及其它放贵重物品的箱子,承平伯夫人瞬间明白这个道理,她深得丫头的敬崇,不过是她的丈夫疼爱于她。 到处空空,承平伯夫人想得到的几件首饰,送进当铺把折扣一压到底也值几十两银子,在物价低的城池可以买间房,可以租个铺面从容做生意,可以买一块合适的地种到地老天荒,一件也不在这里。 葵花是真的走了。 而她带走的贵重物品都由自己手里赏出来。 承平伯夫人手捂着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袭来的无形大锤,是她纵容了丫头,是她面慈心软助长了人。 她心痛难耐,面色苍白,她需要很好的休息,最好长久的陷入沉默中直到原谅自己,可是天光亮了,街上行人纷纷,吊唁的人登门。 张大官人、钱大掌柜.....今天一早来的都是商人,他们中有些是奉承承平伯,指望他在晋王面前说好话,借以拿到想要的生意,还有一些则是承平伯府除自家铺面以外购买用品的地方。 承平伯夫人下跪举哀,起起落落的耗尽精神,这一天到晚上实在不济,忠管家带着医馆里大夫进门。 头七还没有过去,承平伯夫人病倒,而承平伯府每天都有家人逃走也满城皆知。 晋王梁仁决定去探望她,承平伯回光返照的时候确实挣扎着拜求他照顾身后之事,因为二八年华妻子的可怜程度不次于孤儿,伯爵等同于病榻托孤。 管家们乐于见到晋王殿下到来,殿下的名声可以震慑家中的人心浮动,因伯夫人最好不要移动,他们把梁仁带到内宅。 伯夫人素白着脸儿,素白着衣裳,素白着眼神,空荡荡的望着梁仁。 梁仁的心猛的一揪,爱怜流露、怜惜流露、心疼流露.....到目前为止他应该称不上下流,凡是与他往来而又为王城百姓津津乐道的女子们,是寡妇的没有婆家怀恨,是单身的没有娘家阻拦,风月场所的人就更加不用问了,巴不得攀上晋王殿下,也属于没有羁绊的人。 殿下的心也唯实不应该向良人释放什么。 可晋王他失态在人前,他无法再漠视这二八的少女般少妇被欺压欺凌。 总得有人心疼心疼她不是吗? 或者告诉她,她可以得到照顾。 注视着那短短几天里就大而空洞的眼神,梁仁嗓音不由自主的沙哑:“你,要保重自己才好。” 承平伯夫人在他的安慰里大受惊吓,仿佛白日见鬼。 她看懂。 她看明。 她看的千真万确,那位擅长制造老百姓闲暇时乐趣的殿下他爱慕自己。 她难道是个傻子吗?在这样的眼神里还能装糊涂?她可是刚刚没了丈夫的人,她的胸膛揣着万千良心。 不知从哪里出来强悍霸道的力气,上冲牛斗下贯足尖,刚病就歪斜难起的承平伯夫人站了起来,后背像根标枪只能直决不弯,她双目射出寒光,凛然的望着以前她从不敢直视的殿下,厉声道:“不劳殿下关心,我定当把伯爷好好的送上山,料理好他留下的一切。” 她说的是一切,包括她自己也属承平伯遗物。 她不傻,别人也是一样的不傻,梁仁讪讪的涨红脸被强送出府,上马的时候醒神,气不打一处来,喃喃自语地道:“自我到南兴,年年都有参加葬礼,安慰未亡人这不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对待真真头一回。” 他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 抚慰,哪里不对? 梁仁气还是压不住,一甩袖子骂道:“岂有此理。”然后他就回府去了,他总不能跟个未亡人对嘴,互相指着额头鼻尖骂来骂去,闷闷的回去,好半天才解开。 承平伯府上下称颂晋王,殿下的到来让承平伯夫人恢复精神,她脚步生风的处理家事应酬客人,跟刚才还病怯怯相比简直是个生命的奇迹。 承平伯夫人直到晚上才隐约的想了想,殿下也许只是抚慰,而她---杂货店里的姑娘,能第一面见到说不定也许差不多能成亲事的承平伯就有倾心之感,其实没见过世面,换个说法叫没有相关的阅历。 因为她没有这方面的阅历,并且她成为寡妇,自觉的守寡居人的规矩,她也许可能误会殿下。 也因为她没有阅历,所以她这想法一掠就过,如飞去无踪的清风一样溜走,承平伯夫人内心种下的,还是一颗防备殿下,此人未免浪荡的种子。 第11章 ,没伤人以前,先自损一千,奈她何? 晋王梁仁这记猛药真的管用,七七四十九天里,承平伯夫人再没有病倒过,哪怕她小脸瘦的尖尖脱形,哪怕她有时脚步浮虚没有丫头寸步难行,她也坚持下来。 在这四十九天里,除去下葬还有官司,承平伯府最热闹的时候拥有十几个以上的妾,后来打发的打发走,等到夫妻成亲也还有妾八名。 现在只剩下一个老妾,今年五十五岁的秦氏。 有六个卷细软离府,其中有四个和承平伯夫人公然在公堂,声称理当分得家产若干,另外两个安分的找地方花钱去了。 另一名老妾罗氏娘家有侄子,承平伯夫人好心的放她回娘家养老,秦氏无处可去养在府中。 这是别人向承平伯夫人发起的官司。 承平伯夫人发起的官司就是追讨妾带走的财物,追讨离开的家人。 一出一出的很热闹,南兴王城颇不寂寞,承平伯府一家担当起全城的新闻。 还有林家的远亲赶到几个,跃跃欲试的先是托人给承平伯夫人带话,意欲逼她过继孩子,没等他们撕破脸的上门,承平伯夫人索性的一起告上衙门,说他们强抢家产。 反正一个官司也是打,再多也是打。 就在大家以为七七过后,承平伯夫人将大肆的请讼师,在衙门打点,第二天的上午,承平伯夫人一身白衣的出现,在就要深秋的季节里活似一滴无限清纯的雨珠,带着同样守孝的家人们出现在南兴王城的乞丐街。 穷人貌似每个朝代都有,南兴自梁仁到来以后算富裕,对穷人也有诸多的安置措施,可是南兴隔壁的西昌及另一边的东临不时有战乱,不知道具体跟谁打,反正一会儿张三一会儿赵六,在这深秋粮食丰盛时,每年都有难民进入南兴,他们来的速度和衙门分流并稳定生活的速度不成正比,就有这么的一条街叫乞丐街。 承平伯夫人放下很多的食物,又很有耐心的询问一些看上去拖家带口到来的原因,要么缺钱,要么缺钱,要么就是缺钱。 缺能力这事儿,结局还是挣不来钱,养不来全家人就集体逃难。 这样的半天过去,承平伯夫人让忠管家宣称雇用一些人,要回家的慷慨赠送盘缠及路上干粮,懒汉们也给今天的口粮,并声明他们明天再来送粮。 风声传开来,睿智的人当时就醒悟,微微一笑,不太聪明的人如丁氏在家里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掌柜的,妹妹疯了吧?双手送钱却不给自家人用,她一定得了疯病。” 尤掌柜的也想不明白,时好时糊涂的他此时清醒,因为妻子近来为夺人家产接近疯疯癫癫,尤掌柜的也不时反抗她,呵斥道:“干活去!天天傻想,我看你才是疯子!” 第二天承平伯夫人再次帮助穷人,并走进衙门向晋王的军队捐银若干,林家的远亲随后来见丁氏,搓着手满面忧愁:“她这是给我们威风看呢,这笔钱我们不要了,我们走了。” “哎哎,我大老远的让人送信给你们来拿钱,你们半个谢字没有我忍了,打退堂鼓可不行。”丁氏叉着腰跳脚。 林家的远亲动摇,答应且看几日。 第三天,承平伯夫人向南兴境内十六城所有的婴儿堂老人堂捐赠银两,数字和昨天相比再翻一倍。 丁氏从厨房里拿起菜刀冲向承平伯府,在大门外指着破口大骂:“尤桐花,你给老娘出来。” 现在还留下并好好当差的人都是好的,守门人王二握紧门闩吓唬丁氏一下,又缓缓的放下,转身进府通报,丁氏重新得意,一跳更比一跳高。 承平伯夫人被簇拥着走出笑容满面,欣赏的看看丁氏的身影,好整以暇的等她发问。 “尤桐花,你想把老娘的钱全败光吗?老娘和你拼了!”丁氏披头散发高举菜刀,寒光闪向承平伯夫人。 承平伯夫人愈发的笑意流转,别说她身边有人丁氏过不来,就是以前姑嫂单独对仗,尤桐花也没有输过。 丁氏卖力的表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能看到几张看似陌生却其实刻骨铭心的面容,承平伯夫人高声地喊道:“没错,我在败家产,谁再来勒索我,我宁愿把钱送给乞丐送给更需要的人,还有丁氏,你敢说我败家产!难道这南兴的安宁不需要军队的维持,难道无人照顾的孩子和老人就应该无人照顾?你有本事把这话到公堂上喊几遍,明儿我和你们去公堂,咱们好好的说!” 丁氏吃了一惊,身为百姓她不敢上公堂,所以她倒贴车马钱找来林家的远亲。 林家的远亲吃了一惊,承平伯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他们一直保持着走动意思不言自明,承平伯娶妻那天特意发请帖给他们,意思也不言自明。 同样的,他们对承平伯夫人也是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她的穿戴,陌生的是她的性情,听到这里大家口中发苦,他们不怕上公堂,总比丁氏能周旋几个回合,可也正是不怕上公堂,深知道周旋到最后的结果大约打点多少银两,而个中枝节百出。 晋王殿下有可能干涉,承平伯的旧友有可能露面,将造成最后结果的拖延,而承平伯夫人真的急红眼,有的是日子把家产败光,只剩下衙门里认可的,所有人认可的,寡妇度日需要的银钱。 这招没伤人以前,先损自己一千,不过杂货店出身的承平伯夫人她能粗茶淡饭的活着,这就意味着勒索的人真的一个钱拿不到,车马住宿银钱先贴进来一堆,还没有算进去近几天里打点人的钱。 大家面面相觑,如果有人清点的话,一个呆子、两个呆子.....带着苦笑无话可说。 终于有一个先道:“我家中有事,我先告辞。”他上马就走,后面呼呼拉拉的跟着大家,全走了。 犹有骂人志气的丁氏傻眼,手中的菜刀不知道放哪里才好,最后无趣的划个半圆,索然无味的随着手指垂落在大腿一侧,另一只手把个脑袋一拍:“哎哟不好,家里煮着汤,我得赶紧回去。” 她也飞奔的跑了,在她的背后无数哄笑声潮涌般出来,仿佛整个南兴王城都在嘲笑这个贪婪而又不得的女人。 第12章 ,老天呐,怎么不公? 深秋天色明朗,南兴王城的街道从来如水洗般洁净,在这无意形成的清爽底色里,丁氏慌不择路的身影在承平伯夫人眼中朦胧的远去,渐行渐远里,那些姑嫂相争的岁月随风而化,承平伯夫人眼前猛的一亮,心中猛的一亮,她明白一件事情。 曾忌惮的嫂子丁氏不再是她潜意识里的对手。 也不再是对手。 承平伯夫人不由得回想她做过的那个梦,是上天怜她孤苦,虽有血亲却等于没有,特地指点她的吗? 自得到那个梦以后,她完全的按照梦中所得到的来,承平伯爵愿意娶她,而非纳她;她击败记忆里恐惧的人物嫂子丁氏,她还将击败所有挥动不讲理大刀的人。 那个梦,是她的救命星启明星,承平伯夫人愈发的这样认定,虽然她还不能理解梦里女人的很多做法,比如她愿意同哪个男子好,就同哪个男子好,只要自身没有“节昏”,承平伯夫人听到的语声就是这两个字,她不知道那叫“结婚”。 只要没有结婚,女子就可以和中意男子相好,不管她多久换上一个都合适。 这对于古人出身的承平伯夫人来说有如洪水猛兽,她直到今天坚决不能接受,可换成以前的她,揣着剪刀和私房钱问一位老爷要不要娶她,否则大家免谈也一样是洪水猛兽。 好吧,她不能理解的,她慢慢的理解;她实在做不来的,她可以不用上,至于现在,她刚打赢“娘家人”这一仗,她还要再去打赢“尊卑”这一仗。 卷款逃走并且欺负她二八年华,反把她告上公堂的妾室们,她们的身份低于自己,自己才是她们的主人,并非她们可以为所欲为。 留下的家人约占三分之一,逃走离开的约占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是承平伯夫人看着懒懒散散面带离心,为后面淘气,主动劝他们离开,工钱自然商议着来,承平伯夫人和管家们算过账目,家里少了一位正经的主人承平伯爵,又少了一批主人---那些妾室,辞退家人在所应当,以后只有省钱省心省事,干脆多开销银两,不想做的另寻东家。 余下的只有三分之一,不过看着也浩浩荡荡,承平伯夫人为首,大家来到衙门,最近几乎每天都有官司看,早就有闲人围在这里,见到承平伯夫人到来,有人高呼:“夫人定赢!” 承平伯夫人转睛看了看,她露出笑容,这些是近几天里受到她好处的穷人、乞丐,还有一些当兵的应该是今天不当值,走来走去的维持秩序,为她进入公堂清出一条不受打扰的道路。 花钱这种事儿,极有可能遇到骗子,很多人都有这种经历,不过也极有可能遇到好人。 并非人人都不知感激。 今天这官司顺利拿下,第十七房姨娘哭着交出财物,承平伯夫人衡量一下,分出一部分给她,让她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不信我能照顾好这个家也就罢了,万不应该落井下石,老爷刚走你就想害我,从此不要再往来。” 重新拿回的财物,当堂捐出一半,衙门做什么用,承平伯夫人她不管,余下的一半她带回家。 风声传开来,卷走财物的人如坐针毡,更是惹恼另一个人。 ..... 南兴王城的特征从外面来看也是四四方方,再就外城套着内城;街道自有一定的规则,这个方面没法平行线般的设立。 如果街道也是四角的四道边,那么从军事上来不太便利,倘若城被攻破,地势上处于劣势,只要会画四边形就知道全部地图。 有些地方是平行线般的前后设立街道,有些地方出现衙门,各种不规矩形状出来,造成与之相连的街道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在这些街道上的宅院也受到限制,假如主人嫌弃地方小,有钱也没法扩宅院,稍往前就填平街道,晋王梁仁决不答应。 往左右的话,邻居他们肯吗? 深秋的天气秋高气爽,骄阳晒出小黄花的喧闹,如果你心情好,不妨念念“我觉秋兴逸,谁言秋兴悲”,如果心事重重的话,稍不留神就将满心烦躁。 南宫夫人就是烦躁中的一位,以小巧著称的南宫家小客厅上,茜红色裙角拖动在地面来来去去,本可以不互相挨着的簪环在乌发上叮叮作响,主人陡然的停下脚步,热气腾腾从额头到衣衫悄然冒出。 她睁圆眼睛骂:“出风头的主意倒是真多,承平伯可刚刚七七过去,这是怕晋王殿下看不到听不到她吗?” 她双手捂着脸发出一声轻泣:“呜.....狐狸精为什么这么多,老天啊,你还让我活不让我活?” 承平伯夫人久久霸占南兴王城的新闻地位,人们对于她遇到的麻烦谈论不休,想当然对她的二八年华、丰硕家产、容颜体态也一样的感兴趣。 八卦这种事儿,还真不能预料今天要说的是头上角,还是脚底下的泥? 可是承平伯夫人从头上的角到脚底下的泥全包圆儿,整个南兴王城都在说她,整个南兴十六城都在说她,消息传之快,可媲美天上清风。 她的美貌、她应急拿出的智慧或者被逼无奈、她的富有,都是别人赞美她或诋毁她的原罪,不知不觉的惹上南宫夫人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谁叫这座王城里有位风流晋王,谁叫承平伯夫人是个少女般的少妇,谁叫王城里以前的新闻中心是南宫夫人等人,谁叫南宫夫人喜欢别人谈论她---这样殿下就能时常听到,喜欢别人非议她---这样她就有借口请殿下主持公道,虽然此公道未必是公道。 承平伯夫人又赢一场官司,全城帮闲的人为她欢呼,还有当兵的有组织的为她助力,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南宫夫人哭泣不止,她心情到最高处的时候,跪伏于地泣不成声:“老天呐,为什么这样对我?这风头原本是我的。” 南宫夫人的衣裳,南宫夫人的首饰,南宫夫人的饮食,甚至她的一颦与一笑都才应该是该有的谈资。 有人与她争,她高兴还来不及?这将让热度长期维持。 区区一个新寡的女子就把她压得抬不起头,好几天无人问津她的衣食住行,南宫夫人深感老天不公,恶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根根的利箭。 殿下都快把她忘记,这可怎么能行? 第13章 ,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南宫夫人长久的跪在地上,任凭下午的阳光勾勒出她颤抖的身体,她像极天塌后的幸存者。 也许有人要问,承平伯夫人与她无关,嫉妒能摧毁一个人,但这个人就任由摧毁? 承平伯夫人在南宫夫人这里可不止一条原罪,除去人美家产多,她们都是没了丈夫的人,且承平伯夫人最近的名声大噪就是南宫夫人的前身,几年以前为吸引晋王梁仁,南宫夫人和挨不着的亲戚、遇不上的邻居几乎拼命。 直到梁仁解救别人,南宫夫人一跃成为南兴王城最有名的人,那是几年前。 承平伯府最近闹出的官司,南宫夫人有理由认为她被翻版,承平伯夫人为的是代替她。 南宫夫人这样想倒有拿出手的理由,在这样的朝代里公认未亡人的日子艰难,南宫夫人实际没有难缠亲戚和纠缠邻居,都自我认识到没有梁仁万万不能,以她来想承平伯夫人遇到的事情比她更难。 她狠狠发泄一通,不再哭泣的时候回复理智,她无法阻挡爱慕梁仁的后来者,这一点在现实中碰壁无数得来,她要尽可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当她年纪大了,她可以在家里数钱玩。 能这样想说明还不是真正嫉妒的疯子,随后她聘聘婷婷的回到椅前坐下,相对冷静的考虑自己想要的是否能得到。 三天后梁仁到来,南宫夫人无限体贴的接待他,梁仁毫不奇怪她有所要求,可南宫夫人说出口后,梁仁嘴巴微张,差点被刚喝进嘴里的酒呛住。 “我要承平伯府的大园子。”南宫夫人边说边抛媚眼。 梁仁定定神,先把酒咽下去,这种听到上句就知道下句的话,其实不用再听,让对面那位闭嘴就是,他也确实这样在做。 笑容淡若飞絮般的白云,表示殿下认为这话题到此结束,想来对方服侍自己几年不能说看不懂。 南宫夫人娇嗔着偏偏不懂事,把个眼波甩动,舌头下像常年含着什么,导致语声像黏糊的蜜,每个字却又发的清楚。 梁仁想听不到很难。 “你们不给,那别想安生在一起,自带风采的我管不着,学我的不送买路钱我不依。” 梁仁火了,他过来是被伺候的那个,不是伺候别人的贪嗔怨忿,再有几年的了解,南宫夫人那面上带笑眼光发寒,今晚不会消停,明天也下不去,非得十天半个月的冷淡解的开。 他也干脆,把手中红木镶银的筷子摔到桌上,起身往外走,月光染亮他冷若冰霜的眉眼,丫头们想拦又没敢,香圆认为自己与别人不同,大胆的蹲身向前:“殿下好几时不来,请殿下用完饭再走。” 梁仁眼皮子也没抬,跟他的小厮夺过衣架上梁仁外衣,跟在梁仁后面大摇大摆的去了。 香圆眼泪夺回而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又庆幸自己有所阻拦。 讨好的道:“夫人您看咱们又中谁的暗招数,殿下竟然就这么走了。” 南宫夫人阴森森:“我知道是谁,我还没老呢,她别想越过我去。” 梁仁这个时候在门口上马,没好气的冷笑:“什么人都往我这里攀扯,我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承平伯夫人戒备的眼光实在不中看,梁仁早就想好,即使有需要他出面的地方,也仅限承平伯临终时的托付,除此以外的事件他一概不管。 他是南兴境内说一不二的统治者,不是没事送上门看人脸色的人。 如果闲的着急的话,他给别人脸色看还差不多。 有时候好人做不得,有时候一些人不能助长,就像今天的南宫夫人和前几天的那位。 第二天南宫夫人的马车出没各个府第,通知所有人用去她好几天,最后一天对承平伯夫人也是有意思的日子,在这一天她完成所有能结束的官司。 像葵花这种不知去向的不算,其他能双方对簿公堂的,有输有赢,从整体来说承平伯夫人被讹诈的不多,在她不会寻求承平伯生前知己帮助,及也不会向晋王申诉的情况下,远超过围观者的想象。 承平伯夫人对此也是满意的,回到家里歇息就感慨万千。 这家、这家什、这家里的人,终于完完全全属于她,摆放桌上乌木匣内的大叠具结是永久的证据。 这些日子里和她同样奔波劳累的家下人等都坐在这里,望着他们承平伯夫人露出亲切的笑容,困难有时候会往好的方面去,她可以认为多出来亲人,当然葵花那种事件再也不要出现。 她应该抚慰几句,表表自己看得到所有人的付出,慌慌张张的守门人王二把她打断。 “有,有客人,” 承平伯夫人转为感伤:“是老爷远路的朋友吧,唉,听到信儿赶不上来的可是不少,” 守孝要三年,她身上还是孝衣倒不用换衣服,王二结结巴巴的下几句话绊住她的脚步。 “南宫夫人,我我不会认错,还有蒋夫人钱夫人……”整个南兴王城的风流夫人全来拜访。 管家们先一步惊的双眼无神,再就一起怒了:“这是什么意思?” 王二咧咧嘴,他回答不上来,侧着身子向大门方向看去,那意思去问来的人。 忠管家跳起来:“我看看去。”和他一起跳起来的还有余下的管家管事情,甚至年老的秦氏。 既然家里稍有头脸的都出去,承平伯夫人也就跟着出去,十六岁的她扶着丫头的手走的不算慢,看到一堆花花绿绿的女人时,她走到最前面,被家下人等簇拥着。 主导这件事情的南宫夫人深深羡慕林家的宅院,随时地崩山裂的嫉妒让她最早留意到主人的到来。 见孝服裹出雪白如玉的美人,憔悴掩盖不了她的青春朝气,她的眉眼还有不多的稚气,这分明是少女的模样把南宫夫人气的胸膛炸裂。 今天收伏不了她,以后在殿下那里不会有好日子过,南宫夫人大声道:“姐妹们快来看啊,小桥流水这里可以请殿下曲水流觞,菊花那里可以请殿下舞剑,” “是啊,咱们先看好地方,就请殿下过来一同游玩,一个也不要少全要过来作陪。” 别的人附和着。 第14章 ,棍棒伺候 早在老洪王在的时候,承平伯林家就是南兴的世家,子嗣不多不少就那么一个,官职不高不低永远都有他们家,收入跟着田产店铺的旱涝及代代增持走,一个主人总是够花。 宅院所以是大的。 晋王主政的这几年里,主动靠拢他的承平伯除去得到伯爵,还得到参与修整城池的美差,有没有捞到钱且不管他,林家的宅院只有扩大而不会缩小。 这就造成承平伯夫人的原罪不是一条两条,在这里呢,倒也不必再清点,只说林家的宅院,鼎盛时期主人一个家人过百,谁叫有那么大的地方,就得有那么多的人收拾,这还不算田产和店铺上的人手。 承平伯去世的年纪不能算早,年轻时为求子姬妾众多,寿终六十上下也还说的过去,不会有人怀疑承平伯夫人做了什么。 走这么一位能让宾客往来的主人,又少三分之二的家人,宅院的空荡不是月夜一时的寂寞,拿严冬空山来相比更为合适。 冰冷的冬天雪路封山,放眼天地看不到别人,不是别人不肯出现,而是天寒地冻难以行走。 对于承平伯夫人来说,如果她不再嫁,此生大概和别的未亡人一样就在冬天里呆着了。 春天是喧闹的,桃花杏花闹枝头,未亡人的日子不见外客不着鲜衣,更没有嬉戏宴游,整个人先让冰封住,日子哪能活泼呢。 一开始立志守节,转天就想寻死,被一件件官司逼出志气又立志守节的承平伯夫人已认定自己不会再有春天,也做好准备,突然的喧闹来了,春天似到家门,她难免反应不过来。 随后才发现带来春天的这些人在侮辱她。 她不认识这些人,家下人等怒火攻心难以忍耐,承平伯夫人面容镇定仔细听着。 冷静。 是她最近的心得。 也是她赢得一场又一场官司的依靠。 管家们责问:“南宫夫人,蒋夫人……,我家老爷和你们没有来往过,老爷下葬不久,你们来做什么?” 考虑到晋王,管家们才没有说的很难听。 承平伯夫人暗记心中,瞬间胸膛起伏怒不可遏,结合那天以后对晋王的戒备,她认定是晋王的授意,否则这些人吃饱撑的上门侮辱。 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吃饱撑的,成亲后的顺风顺水也没法提醒她有一种嫉妒叫空穴来风,它可以演变出无中生有。 是晋王。 只能是他。 耳边,南宫夫人悠然的回话:“可不就是林老爷下葬过了我们才来吗?你们家的宅院大,这天气又好,我们特地过来说说,借你们家地方请殿下看菊花,可能你家要说这样的小事打发个丫头过来也就是了,可是殿下到了会有很多好处,这点儿咱们得细说说才行,我们不来能行吗?” 承平伯夫人半垂着面容静静听完,一动不动的品味。 管家们的话说的不能再明白,自家承平伯在世的时候和这些风流人没有往来过,如果说吊唁的话,自家老爷已下葬,她们没有上门的道理。 对方的话也说的很明白,上门与承平伯没有关系,为的说晋王殿下。 承平伯夫人觉得守孝的家里不能欢宴、未亡人有自己的规矩这些话都不用说了,人家就是欺负人来的。 她抬起没有血色的脸儿,一双眸子幽幽的仿佛见不到底的深潭,凝神看向花枝招展的这群人,平静的道:“既然说有话商议,就请客厅上坐下来喝茶,我安排点心稍后就到。” 她抬头的时候,脸儿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无形中的端庄传递出来,南宫夫人等隐隐的觉得不对,有的人害怕了往后面推着。 说到底这是别人的家,是一位有诰封的伯爵家,而且刚去世,闹起来她们占不住理。 等听到承平伯夫人的话,南宫夫人最早撇着嘴,骄傲而又得意的向一干的女人抛出眼神,那意思听我的没有错吧。 晋王在承平伯夫人的事情上转身就走,从另一个角度上讲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没有说中心事又何必躲开呢,在没完没了防备的南宫夫人看来就是这样,南宫夫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晋王梁仁的枕边人拜会一个遍。 据她所说的拜会原因是这样的:“承平伯夫人小小的年纪就很厉害,承平伯尸骨未寒就找好下家,咱们再不闻不问的话,殿下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这一干的人全相信了,没有人会想未亡人守节的问题,她们全是不守的人。 都问南宫夫人怎么办,这位是公认的狐狸精,不择手段的手段一出接一出,南宫夫人见到问她,从没有过的热心,手点着自己笑道:“是我起的头,我就当个揽事的人,我约齐咱们一队的人一起到承平伯府,第一件,承平伯夫人虽然急切,殿下未必好意思在她守孝的时候公然的往来,可承平伯夫人长的实在好看,咱们蒙殿下照顾几年,眼看着殿下干等着到不了嘴,咱们成了没用的了,二来,帮承平伯夫人揭开这层窗户纸,收下她的感激,也让她知道往来有先后,以后不敢压下咱们这些人。” 她故作颦眉叹息一声:“唉,都有老的时候,可她正年轻。” 被南宫夫人说动的人不一定和她一样的想法,不过晋王的枕边人都来了。 南宫夫人当然知道这叫侮辱人,别的人应该也知道,此时大家站在这里听完承平伯夫人的回答,笑嘻嘻的乐了,都说承平伯夫人懂事体,都没看到承平伯夫人对她的家人使眼色,来的这一干人等哈哈笑着去客厅。 把她们安置好,承平伯夫人在客厅外吩咐所有人去拿棍棒,她一面卷袖子一面咬牙:“这不是用话能解释开的,非得打出门让街坊四邻做个见证才能永绝后患。” 她没有哭天喊地又受到欺负,承平伯刚死就被家人姬妾轮番欺凌,再被不相干的人欺负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解决她们并且不敢再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身边的家人们本来奇怪或者不满,现在个个扬眉吐气,喜笑颜开的寻棍棒抄家伙,正准备着,管家们凑一起说了几句,过来回话。 “打,可以打,老爷还没有远去,夫人们嬉笑上门是大不敬之罪,但是不能回话,免得一个不注意要说到晋王殿下头上,在这南兴城里没人惹得起殿下,误会都不可以。” 承平伯夫人连忙道谢:“你们说的对。”大家也都赞同。 这就扎裹起短打,手里提着家伙,向着客厅走进。 第15章 ,窝里斗 不管任何一个朝代,人是主体,不同的人出来不同的想法,构成不同的行为,组成光华陆离的世界,在这些行为里有的人受到赞誉,有的人受到指责。 像南宫夫人这一干的人,不管在任何朝代都会受到指责,区别仅仅是力度的强与弱。 南兴王城所处的这个朝代,秦楼楚馆正大光明,晋王梁仁所在的这几年,他没有妻室也没有未婚妻,南宫夫人等受到的诟病就更少,甚至一度很得追捧,有很多人讨好她们以期得到晋王的优遇。 最后有没有得到不知道,独特的条件助长南宫夫人等飞扬跋扈是不争的事实。 接受承平伯夫人的邀请以后,这一干子人衣着艳丽的坐在悬垂白幔的客厅里,内疚是勾不出来的,对着讲究人家可能悬垂到孝期满的守孝摆设开始嘲笑。 承平伯夫人打算殴打这一干人有足够的理由,从古到今嘲笑逝者都不值得同情,而这一干人自身站不住脚的缘故,笑的角度又格外刻薄,从承平伯的年老与伯夫人的年轻到伯夫人如今守不住,承平伯是个傻子,刻薄没被列为好品德,因为过程和后果都糟糕,比如说着说着就到自己人身上。 蒋夫人斜眼南宫夫人冷笑:“快别夸口了,说什么你带着我们来新人面前争到先和后,要是没有我们和你来,你一张嘴一张脸不被赶出去就是怪事。” 她们不是第一天认识,南宫夫人毫不奇怪遇到过河拆桥,水汪汪的大眼睛左顾右盼,她带来四个丫头和四个大脚的婆子。 四个丫头的数目是怕承平伯夫人反过来立威风,承平伯府更家大业大;大脚婆子能打,南宫夫人也防着翻脸,不过她现在戒心全无,全力以赴应付蒋夫人。 没有回话的一个动作就让蒋夫人哼上一声,她知道南宫夫人的意思不是一张脸和嘴来的,虽然南宫夫人也知道蒋夫人的意思是一个夫人只计算成一张脸甭管你带多少人,蒋夫人的脸沉下来。 南宫家不是晋王枕边人中最富裕的,可认识晋王以后是这一干人里最富裕的那个,把蒋夫人甩到身后是南宫夫人的丰硕战果,是蒋夫人的长久心痛。 蒋夫人气呼呼的不再找没趣,但怎么能善罢甘休,把从此辖制住新人的功劳拱手相让给南宫夫人。 她对着下首坐着的宣夫人使个眼色。 在同一个利益范围之内,弱势的自然抱成一团,有着一张娃娃脸可以扮年轻却还是输的宣夫人笑吟吟:“大家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来的,说什么你更有功劳我更有功劳,要我说啊,以后承平伯府的东西大家都分分,” 她仰起面容充满稚气的向往:“我去年想买他家铺子里的玳瑁首饰,可惜没到手,如果还有的话送我几个,如果没有玳瑁的送其它的也行,我这个人好说话。” 说完了,她也想起来去年买首饰的内幕,脸色往下猛的一沉,打算拼命般的瞪南宫夫人一眼。 宣夫人的婆家和娘家更穷,还不在南兴,宣大人从外地到南兴做官,青年病故,宣夫人没有回家的路费和人手,带着一个奶娘帮人做针指养活自己,个中艰难可想而知,晋王到了以后,贪玩的事情出来以后,宣夫人同住一条街的杨媒婆出于可怜她而向梁仁举荐,此后宣夫人有条件回乡,可她想想回乡要规矩的守寡,婆家不养她说不过去,吃婆家的饭就要受约束,回娘家则极有可能被逼再嫁,日子不会有现在自在,也不会遇到比晋王更好的人,宣夫人没有回乡,她彻底沉沦在与这一干人吃醋争风的日子里。 去年她和南宫夫人斗的正凶,不敢明着来也没有气势,就暗暗的在时新的衣服首饰上和南宫夫人争宠,南宫夫人有时能提前挫败她的小诡计,有时就在南兴只进货一件两件的东西上失利,眼睁睁看着宣夫人穿戴着到处出风头。 玳瑁是海里出产的名贵宝石,铺子里有货卖的时候很抢手,宣夫人虽想捷足先登却没有到手,她眼睁睁看着南宫夫人出风头,这个恨估计八百年下不去。 她也气呼呼说不下去,在南宫夫人的笑容里生闷气。 晋王在南兴王城尽人皆知的枕边人是六个,南宫夫人想要别人看看她的手段全约在这里,见到宣夫人也闭嘴,南宫夫人面带笑容的看向下一位,坐在宣夫人下手的陈娘子。 这位的夫家不是官身,在本朝对奶奶、太太、夫人这些称呼没有严格规定,她也只能称为娘子。 陈娘子的出现大开旁人对晋王容纳百方的猜想,造成有一段时间无数佳丽向晋王,晋王就又让大家猜想了一下,他的枕边人也就这么几个,有时候也去喝花酒,把对他的注意力拉的到处都是,最后所有注意力认可他现有的日子,关注不了了之。 陈娘子势更微言更轻,在她引起众人猜想的时候不敢骄傲,晋王有六个枕边人势必有冷落她的时候,她也没抱怨。 之所以跟着南宫夫人来得罪一位伯爵夫人,陈娘子知道自己和南宫夫人是一路人。 见南宫夫人望来,陈娘子抿唇一笑:“今天为殿下接纳新姐妹,又难得她殷勤待客,咱们闹来闹去的让殿下知道好吗?” 南宫夫人没了脾气,蒋夫人也重拾来时的心情,她不是南宫夫人的对手,还能让新人也压倒? 她大声而张扬的道:“阿陈说的对,咱们今天只和新人说话,小宣说的也有理,等下问新人多多的要好东西,哈,可怜承平伯忙碌一辈子,不想便宜咱们,我要是他啊,做鬼也不安生……” 承平伯夫人这个时候来到客厅的门外,听到这话眼珠子都红了,尖叫着扑到蒋夫人面前,手舞木棒虎虎生风:“我打死你这个胡说的贱人。” 侮辱过她又侮辱她的丈夫,承平伯夫人这会儿只想杀人。 管家们愤怒中有理智,怕真的打死一个晋王不答应,他们看似一拥而上,其实打算在承平伯夫人失去理智时阻拦一二,就见到木棒太凶残而没有准头,把蒋夫人旁边的黑漆小几打出茶碗深的凹痕。 蒋夫人花容失色的往外跑,这一干的人瞬间明白往外跑。 第16章 , 打出大门打到街上 肃穆的承平伯府忽然成了嫣然翠紫的地方,艳妆而来的夫人们带着她们俏丽姿态的丫头,甚至有些老妈子们见她们轻易的就能傍上晋王,也试图往花枝招展的方向奔驰,她们在棍棒的驱赶下哭着喊着,把无数的颜色染向每个角落。 承平伯夫人没有留意她以为寂静严冬的家里更加的春光迸现,恨深藏在心里的时候或许汹涌,可收而不发最终有可能慢慢消逝,而今发作出来,借由她手中的棍棒发泄,承平伯夫人听不见哭喊声,看不见狼狈逃跑的模样,她眼前一片血红里只有这一干子人对承平伯的侮辱。 这真是没有办法再忍下去,忍不下只怕要把自己气死。 承平伯夫人紧紧追着那最华丽最时新的衣裳和首饰走,把南宫夫人和蒋夫人狠打了几棒。 这一干子人里固然有陈娘子这不害人的,也有南宫夫人、蒋夫人、宣夫人等恶霸,晋王没有妻房加给她们的光环不少,几年里养成枕边人目空一切的习惯。 有句老话说的好,时候到了自然分明,她们以前有多高人一等,只是因为没有到时候而已,现在就有多叫苦连天,谁叫把一个悲伤的女子惹到极点。 管家们应该帮忙打人,却不得不打着太平拳,遇到丫头婆子们撞到面前也打,但主要是防备承平伯夫人别把夫人们打坏,承平伯夫人是真的下狠心,而且越打心气越硬。 杂货店里进过货的姑娘有几分力气,再加上人在愤怒的时候力气无敌,这就造成承平伯夫人手中的棍棒宛如沙场名将,第一棍下去砸坏客厅小几,再打就碰到假山一个白印,撞在树上皮叶飞溅,南宫夫人中了两棍就半爬着走,蒋夫人被打在后背上,人往前逃的着急倒是没有受伤,匆忙中两根宝石簪子及一个珍珠耳环掉落在地,在她自己的脚下踩入泥中。 承平伯夫人的嘴唇抿得极紧,脑海里却一声声的责问。 难道不知道空穴来风的上门是莫大的侵犯? 难道不知道冲撞死人是大忌讳? 难道不知道大家纵然论官眷你们也低的太多? 她有太多的难道不知道,不管从哪个角度指责,最后都流向见过的晋王梁仁。 他那殷切的眼神应该对未亡人吗? 逼良为那种人他还有良心吗? 承平伯夫人又是一棒狠狠敲击在南宫夫人的丫头香圆身上,自己却发出急促的尖哭声:“呜!” 生生的把香圆的哭声压下去,随即她一鼓作气的又是几棒,把这一干子人里大半的人赶出大门。 老妾秦氏体力不够,气喘吁吁的跑着:“夫人,别打到街上,咱们还要脸面呢。” 承平伯府的匾额下面,承平伯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杵着木棒飞快的想,她要的就是面向南兴王城明心志,她要的就是左邻右舍全作证,她要的就是大家明白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未亡人,欺负寡妇会遭报应! “啊啊啊.....” 她发出咆哮若野兽的吼声,双手重握住木棒,把南宫夫人在街道上追赶着。 南宫夫人钗也斜了,衣裳是歪的,掉了一只鞋子,有一个光脚仓皇奔逃。 她的眼泪糊在脸上,妆容花成了鬼,也挡得视线不清,此时心里的恐惧是承平伯夫人要杀了她们,为了不再挨打和保命,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 隔着一条街的乔老爷坐着轿子回家,眯着眼品味着受到邀请而刚刚结束的赏菊酒宴,就听到哭喊声出来,脚步声像无数碎冰砸落,然后一声响,轿子像地震一样的摇晃,有一个女人笔直进来扑到自己怀里。 脂粉香头油气女人的滑腻像个蚕蛹把自己围起,乔老爷成了蛹里那只挣扎不动的蚕。 他还没有发怒,又一声巨响后天旋地转,天和地颠倒再颠倒,一会儿在上一会儿在下,乔老爷像万花筒里的碎片翻来滚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碎了,等到他停下来,就看到眼前一点杀气,那个女人趴在自己上面,她摇摇欲坠的发髻里有一根红宝石簪子似掉不掉,簪尖就在他的眼前不到一根手指远的地方。 簪尖雪寒冰亮的,让当事人由衷的相信自己的眼睛随时不保。 “啊.....” 乔老爷发出比女人还要尖的嗓音,痛哭起来也不比女人慢:“杀人啊,救命啊,有刺客要害老爷我......” 在他放声大哭约几十声,轿子被稳住的家人重新扶正,簪子从南宫夫人的乌发里掉在轿子里,不过这里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嫌疑,只有南宫夫人破财的可能,瑟瑟发抖的她还没有发现首饰掉了一路子,这是最后一根。 簪子是固定头发用的,一般来说很难掉落,南宫夫人的发簪也能掉的这么轻松,承平伯夫人倒不必揽这个罪名,南宫夫人有一头乌亮的长发,簪子一摇就掉,方便她在需要的时候展示自己瀑布般的头发。 乔老爷也没有发现自己受到惊吓后还有补偿,他歪倒的时候是一个模样,坐正了自然是另外一个模样。 通过家人的三言两语和面前气势汹汹的承平伯府诸人,乔老爷认为自己弄明白原委,害自己丢丑的人是承平伯夫人。 丢脸对他来说,有时候比丢命事大,他恶狠狠瞪着白衣俏丽的小寡妇,一面顿足一面大骂:“我和承平伯私交很好,你敢不守妇道,老夫也可以收拾你!” 承平伯夫人看着他觉得好笑,她在成亲以前是怕老爷的,她在成亲以后不是民女也是怕老爷的,这与本朝民怕官有关,也与妇人一般不见外客有关。 可是现在的乔老爷真心的怕不起来,他颠倒天地的时候把发髻撞到一侧的太阳穴上面,他的狰狞里看着很难堪,他没有整理好的凌乱衣角下面蹲着缩成一团的南宫夫人。 真的很可笑。 笑与气持平,承平伯夫人深深向前施礼,眼角余光见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提高嗓音道:“惊扰您请不要怪我家,实在是我丈夫去世以后,受到太多的侮辱,就像今天我关门闭户的在家里思念他,几位夫人们叫开门,穿着过年过节的衣裳闯进来,口口声声说我家的地方好,要我借出地方给她们请客玩乐,” 她在这里停上一停,想到只字不能提晋王殿下,有些不甘心的难过一下,再接着道:“我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受这样的欺凌,所以拿起棍棒和她们拼命,不想冲撞到乔老爷,您能原谅就原谅,不能原谅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是要我认错,承认这些人上门欺负却占着道理,我宁死也不肯答应。” 第17章 ,有热闹看了 乔老爷本来很生气,这么一撞差点让他有死于非命的可能,事实上又丢了个大人,再就看到寡妇在街道上撒泼,他那一腔为自己的不平、为承平伯的不平瞬间飚升。 街道上的新闻每天都出来,承平伯夫人的年青与家产大与隔壁汪家夫妻半夜打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耳边的一阵风,只要与当事人无关,吹过去也就过去,每个人都为自己的衣食住行奔波,不想谋人家产诋毁名声的谁有闲心反复的谈论。 对于乔老爷来说,仕途还是他重要的一件事情,再不然就烦恼自己的几个儿女悄悄的争夺家产,他不会为承平伯府多费精神。 这就是一般人对新闻的态度,听完说几句也就过去,如果新闻与自己挨得上的话,才会投身其中。 乔老爷现在是投身其中的人,他几乎不用想就罗列出承平伯夫人的长篇罪状。 不守妇道、抛头露面、恶形恶状、败坏门风......在这长篇的罪状后面紧接着一个长篇,乔老爷已打好拜访哪些人能挟制承平伯夫人当街撒泼的行为。 然后,他就听到承平伯夫人的这段话,仿佛一盆雪水浇到乔老爷头上,他清醒的同时也看清花容残败的这一干子人是谁?更有一位攥紧自己衣角泪容满面,她的花容月貌让乔老爷憎恨,这不是南宫夫人吗? 晋王没有妻室,连没过门的妻子都没有,枕边人们不得意还等什么?寡妇把脸面一抹不要了,公然的打开门户迎接晋王,在被谈论的时候不惹一肚子气也蛮困难,如果自己能摆正位置也就能排解,如果在表面的奉承声里翘起尾巴,和按章办事的官员们肯定有或大或小的冲突。 乔老爷经手的公事里,不止一件被南宫夫人搅和,有时候他写公文要处置的人,往往经过大量的人力物力排查,拿到证据后再写在公文上,而当事人给南宫夫人送足东西,不是很大的事情,南宫夫人求求梁仁,十件里面往往能说成一件半件。 乔老爷好些回鼻子气歪,虽然他办的不是人命大案,但是应该惩治的人就可以因为一个妇人的话而随便放过吗? 事情再小,花的时间精力就不值钱吗? 他们当的就这个差,如果南宫夫人这些人说话能当家的吧,干脆这官给她们做也罢。 官员们之所以忍着这一干子枕边人,全是看在晋王在治理南兴上面实在有功,而南兴官员中为首之一的承平伯也想法的调解,乔老爷等人咽这一口气,再咽这一口气。 此时这一口又一口咽下去的气,在看清南宫夫人的面容以后,比刚才面对承平伯夫人的不满飚升时还要严重,火山爆发的自乔老爷的胸膛里迸现出来。 乔老爷是个文人,文人自古就注重涵养,轻易的不发脾气,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他一眼看去验明真身,面庞扭曲着牙齿咬出声,什么官体尊重都不要了,破口大骂一声整个街道都听得见:“去你娘的!” 抬腿就是一脚把依着他小腿哆嗦的南宫夫人踢出轿子,“哧拉”,南宫夫人撕破他一块衣角,而衣裳结实,乔老爷被带的差点也摔出轿外,他的轿夫及时扶住,乔老爷火冒三丈的跳出轿子走向南宫夫人,看模样儿打算给南宫夫人一整顿的殴打。 围观的人心满意足,津津有味的道:“今天这热闹好看,老爷还要打人。” 还有人往家里喊:“丫头她娘,赶紧出来看啊,再不看就没了。” 承平伯夫人杵着木棒原地喘气,怒气越喘越多,她做好乔老爷帮着这一干子人,她索性与乔老爷也闹上一场的准备,反正打一个是打,打一帮也是打,就见到南宫夫人遭到毒手。 这热闹她也没有看过,溜圆眼睛瞪得像明珠一样闪亮,她没施粉黛,脸上只有红唇雪肤和乌睫,身上孝服挡不住青春的气息,在这种瞪视之下美的别人无法直视。 围观的人开始同情她,这样美貌的小娘子肯守寡,难道不应该大家都维护吗? 第一个人抬起拳头对着南宫夫人挥几挥,怒道:“应该打她,这个坏女子。” “打她,狠狠的打她。” 在这呼声里乔老爷心气儿平下来,这就对了嘛,南兴王城还是有秩序的地方,晋王殿下需要她们的侍候,也给予一定的恩惠,但是她们是不是从此就高人一等,甚至压在官员们的头上,非也非也。 他露出官场化的微笑,也发现脑袋上不对劲儿,抬手把歪了的发髻推回脑袋中间,发髻梳的时候能紧紧的扣在脑袋上,在这样歪过来又推回去的过程里早就松散,乔老爷也无心去管,只要现在不披下来就先放在一旁。 他全部的精力除去维持着官体,另外的就化成心中小九九:某年某月某日被南宫夫人搅和一件公事,这是一;某年某月某日被搅和第二件,这是第二个罪状.....某年某月某日同僚被南宫夫人搅和公事..... 他恢复缓步徐行的姿态,方便他翻动旧账,也方便他沉着冷静和南宫夫人过不去,至少让她在今天这件事情上不敢再寻旧账。 这也给南宫夫人恢复的时间,人到逼急的时候,往往都有智慧,承平伯夫人是这样,南宫夫人也是这样。 这个艳丽的女人一挺身子站了起来,向着乔老爷横眉怒目,尖声道:“乔羽,你个也离死不远的糟老头子,你敢打我?还敢再打?信不信我让惜花院的陈爱爱免费接你儿子们的客!” 乔老爷的冷静沉着统统向爪哇国飞去,他算一生做人做事谨慎的人,他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不谨慎,吃酒花钱宿青楼,兄弟几个争陈爱爱大打出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爱爱收价高,乔老爷曾在酒醉以后向老妻庆幸过:“儿子们出不起钱,他们身边就少一个放荡的人。” 他没有说陈爱爱是个放荡的女人,因为乔公子们身边的放荡人不分男女各有一堆。 陈爱爱公开的收费,过了明路衙门里纳税,用放荡形容她可以并不贴切,她挣的就是这个钱;和撺搡乔公子们斗鸡走狗玩蛐蛐的那些还摆出正经人士脸儿的人相比,这些人才称得上放荡。 乔老爷的醉话南宫夫人没可能知道,不过乔公子们因为没钱而不入陈爱爱的眼,兄弟们之间减少一个矛盾,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南宫夫人这句威胁还是有效的,就乔老爷的感受来说,他的儿子们在争家产,可以忍耐;他的儿子们比花钱,可以教导;他的儿子们比放荡,只能生气;他们儿子们为争个女人拼命.....老头子的命估计可以没有。 少一件总比多一件要好。 南宫夫人攥着拳头向乔老爷冷笑。 乔老爷原地攥着拳头向南宫夫人怒目。 两个人僵持不下,围观的人着急:“这太不像话了,挑唆人还能吓住人?” “就是,这还讲理吗?”说这话的是个满面正义的大娘,她年青守寡苦熬岁月,一般来说和南宫夫人这样的势不两立,以前没有机会说到她,今天有机会大说特说,口沫星子喷的到处都是。 南宫夫人听不下去的时候,转过脸向她咆哮:“滚!再不滚我就让衙门治你的罪。” 她咆哮的时候,另一道咆哮声轰隆而起,木棒带着疾影砸向南宫夫人的同时,承平伯夫人的愤怒也无可复加,她也放开嗓子发泄怒气:“咱们的账还没有算完呢,你给我滚,再敢到我家我就打死你!” 一棍砸倒南宫夫人,第二棍又打下去。 第18章 ,从此关门过日子 第一棍打下来,南宫夫人就没有想到,她出门前张扬着嚣张如孔雀开屏,“收敛、谦逊”这样的东西不能说她没有,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东西,可她不认为应该向承平伯夫人及今天的同伴展示,丢在家里压根儿就没有带出来。 被打出承平伯府是她猝不及防,遇到乔老爷冤家路窄是她猝不及防,刚要和乔老爷大打出手,背后这一棍又是猝不及防,南宫夫人所有的骄狂碎成尘埃,恐惧把她紧紧的慑着,她尖叫着往地上一伏,双手双脚跟个蜘蛛精似爬的飞快。 也幸好她彻底的没有斗志,像个溃败的逃兵,否则的话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那第二棍带着莫大的风声砸下来,也带着主人急红眼的气愤,“砰”地一声落在街道的石板地上,就见到碎木片飞溅起来,木棍的前头已经碎裂。 承平伯夫人颦着眉头原地不动,她的手臂酸麻胸口有反噬的力量,半边身子已然动不得。 “夫人。” 管家们从后面赶上来,这就是年青的好处,管家们硬是没有跑过长裙拖拉的承拉伯夫人。 “咝.....”一个整齐的长长抽气声从管家们嘴里出来。 “咝.....咝咝.....”围观者发出参差不齐的抽气声。 能铺街道的石板不会太薄,特别是南兴王城的街道按着防御工事修建,街道能跑马能行军,石板的厚度有一定要求,现在木屑停下来以后,承平伯夫人的身前地面有一个微浅的洼痕。 肉眼可见,清晰可见。 木棍是不是能在石头上开出这样的痕来,还是有可能的,又不是木棍开大石,留个痕还是能做到。 可是大家看看白衣带孝的承平伯夫人,瘦弱的能让风带走,还是再次张大嘴,错愕和惊吓从每张面庞上掠过,脑海里都有相同的看法,这得多大的恨..... 随即现场的同情心泛滥,呼声从四下里起来:“打她们,欺负寡妇算什么本事?” “打这些不正经的女人.....” 路过的人喊起来,店铺里喊出来,乔老爷也愤怒的喊出来,在这呼声里承平伯夫人重新有了力气,她提起因碎裂而短了一截的木棍,向着地面点几点,这是打算再次殴打一个人,不管对方是谁。 她的眼睛左右瞍着,南宫夫人跟个虫子似的爬出几十步远,仓皇逃窜又被围观者拦住的是蒋夫人等,宣夫人拿起人家晾晒的破抹布盖在头上,伪装自己是块抹布.....承平伯夫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打哪个更能解气。 老妾秦氏跌跌撞撞的这个时候赶到她背后,搂住她的腰身人往地上伏倒,嘶声哭道:“夫人不要,杀人要偿命啊.....” 这句话更加点燃围观者的同仇敌忾,并非仅仅是正义感。 关于人生里每一件事情的对与错,其实好人与坏人都自有一本清账,南宫夫人怂恿这一干子人前来侮辱的时候,她难道不知道这结局大到拼命,小到她赢? 跟她来的这一干子人难道不知道这结局大到拼命,小到她们赢? 做坏事的人都知道,别的人也一样知道。 在秦氏的哭喊声里,围观者“轰”地一下子围上去,承平伯夫人的眼睛里见到一道道人墙,耳朵里听着惨叫声连连,就是她要找的人一个也看不见了。 秦氏的手臂又像个箍般的困着她,承平伯夫人叹口气,木棍“咣当”地掉落在地上,人也软软的往地上坐倒,四肢百骸痛麻上来的时候,她深深的叹一口气,对秦氏道,又像是对自己道:“唉.....算了吧。” 她总没能耐把人打死,就这样也罢。 “滚......” 喧闹声再次轰动,承平伯夫人和秦氏齐齐打个哆嗦,从无数人的衣角里看过去,见到如碎片般的嫣红粉黄越离越远,最后恢复原来的模样,白墙、邻居家的木门、店铺的一角及行人纷纷。 人墙分开来,乔老爷的发髻完全散开,披头散发的他为首,目光往这里注视。 这个事件或者说这个热闹由承平伯夫人引起,都认为应该和她说句什么做结束语,或者听她说句什么。 在这无数的目光里,承平伯夫人忽然就内心滚烫,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挣扎着起来,起到一半就转为双手伏地而拜,额头碰在石板上,她泣不成声又提高声音:“从此关门过日子。” 四下里鸦雀无声,听着这少女般的少妇啼血心声,觉得回什么都不合适,也不知道这里有许多的人,轮不轮得到自己回话。 大家默默看着承平伯夫人扶起老妾秦氏,管家们带着家人们围随着她们,整体看上去步子有些歪斜,也不知道哪位在这场殴打里受伤,或者是愤怒的作用。 “啪啪”。 承平伯府的两扇朱漆大门不算用力的关上,像关闭一段悠久的岁月,好些人恍然的想到,几十年里人来客往的承平伯府从此就要消失在南兴王城的大众视线里,那位儒雅的承平伯他真的不在了。 乔老爷滴下泪来:“林兄,永别。” 随即,他把袖子狠狠的挽上一挽,恶狠狠的吩咐家人:“把轿子抬过来,我要见晋王殿下,我要和这些贱人们拼了!” ..... 大夏朝的南兴,十六座城池里有四座是晋王梁仁来到以后扩建,从整体来说远比其它的封地小,但是王城永远不能含糊,哪怕承平伯府是在内城,南宫夫人这一干子人来到晋王府的门外,也累的瘫倒在地。 看着还有几步就到的朱红铜钉大门,南宫夫人竭力的发声:“谁....去.....” 一开口她愣住,这声嘶力竭的难听声音是她的?自己在这短短的半天里又是呼救又是对抗到底受到多大的委屈?南宫夫人放声大哭:“殿下.....殿下救我......” 说话比破锣都难听,看门的人看过来时先皱眉,再就见到几个女人衣裳凌乱破损,妆容混合汗宛如恶鬼,看门的人抄起家伙的抄家伙,拿绳索的拿绳索。 “有贼。” “捆起来捆起来,别让她们跑了。” “这是瞎了眼睛的乞丐吧,敢往这里来捣乱?” 在这样的谈论里,南宫夫人眼白一翻,气的晕了过去。 第19章 ,怕她误会 南宫夫人从没有以这样的外表出现在晋王府的大门外面,事实上她在南兴的很多地方招摇过市,唯独没有来过晋王府,不管她具有狼狈还是风采。 晋王府里没有女主人,自从晋王梁仁到来以后,好几回的大肆粉刷王府,却从没有在这里认真的宴游过,梁仁和枕边人的认识大多在外面,或者是媒婆登门举荐,梁仁听一听有兴致的话,就跟着媒婆前往对方的家里。 南兴王城的官员们之所以容忍这种关系的存在,并非与本朝的一些风流习气有关,也不是他们中有人也有养外室的事情,而是少年到来的晋王如今长成伟岸青年,在他的成长过程里总是要有异性的出现。 难道他不正常大家才觉得好吗? 难道他追逐良人才能接受吗? 早两年还有人试图为晋王说媒,经过两年的努力认识到晋王殿下也许着眼在其它的地方,一个对他王位有助力的地方,就再没有人来说亲事。 那么晋王有枕边人也就顺理成章,每个人都能接纳。 南宫夫人就很跋扈。 晋王府依然从不向她们打开府门,甚至角门里都没有请进来过,看门的人不认得南宫夫人这一干子人,干净漂亮的时候都不认得,何况是大汗淋漓面有脏污。 等到南宫夫人的丫头婆子们也带着难堪相找到这里,证实又证实,解释又解释,看门的人勉强相信愿意为她们通报给殿下时,梳好发髻甚至重新回家换一身衣裳的乔老爷稳稳重重的出现梁仁的书房。 “扑通”,乔老爷大礼参拜,双膝跪下伏地有泪:“殿下,您再不管这件事情,南兴要乱。” 梁仁吓一跳,从书案的后面急急放下手中笔,转到乔老爷的面前双手扶起他,面带警视的问道:“老大人请说。” 梁仁对南兴的这些老世家还是很有感情的,刚刚离世不久的承平伯是他得力助手以外,还为他拉拢乔老爷这样一批的官员,在梁仁的麾下他们得到地位肥差和美誉,梁仁在他们的众星捧月里得到富裕的南兴和满意的口碑。 就算乔老爷危言耸听,梁仁也不会介意,而据梁仁对乔老爷等人的了解,他们不会谎报急情。 梁仁乌黑而又闪动睿智的眸光里充满信任:“老大人,您有什么要说的,只管告诉我可好。” 乔老爷直直对上他的眼光,有些惭愧自己小题大做,但是想想刚离世不久的承平伯,街道上未亡人伏地跪拜的身影,他的怒气再次上冲。 双手反握住梁仁的手臂,再次由承平伯的身后世联想到自家,他湿了眼圈:“殿下,纲常不可乱啊。” 梁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应道:“是是。”心里打鼓般的转开来,哪里出了问题? 他近来谋划的那件事情难道有乱子? 他倒不着急,乔老爷既然打开话匣子,就会说完整。 梁仁继续亲切温和地道:“老大人金玉良言,我自然是遵从,但不知从哪里出了乱子?” 说话的功夫,他把乔老爷扶到客位上坐下,自己踱步往书案后面走,这踱步不是梁仁不立即就想听到内幕,而是他的姿态从容,也就能让乔老爷从容的说话。 有时候外面不乱人自乱,梁仁懂得这个道理,颇能在需要沉住气的时候镇静下来。 而且他踱步回座,就有一定的时间,让看似慌乱的乔老爷理理思绪也挺好。 乔老爷还真的在往冷静的境界里走,如果回话的人不恰到好处的进来,乔老爷和梁仁也就语句平和的解决“欺上寡妇门”事件。 “回殿下,门上回话,南宫岑氏、蒋刘氏、宣金氏、汪姚氏、左赵氏、陈方氏以死求见殿下。” 乔老爷听完就火了,怒火和他常年的眩晕病往脑袋上冲,眩晕病一上头的话,人是晕的,说话也没法有条理,乔老爷想到哪里就说哪里。 “殿下,她们该死,打扮的像个戏子跑去承平伯府添乱.....” 乔老爷有眩晕的病根儿,如果他天天说话这样,梁仁也不会容忍到底,谁还敢叫他来开个会商议个事情。 也因此梁仁看到乔老爷气急,在他语无伦次的话里居然明白了。 一道瘦弱如枝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唯其肌肤不见血色,红唇如冬天里的一朵腊梅般的鲜亮。 承平伯夫人。 梁仁这就想到她,再后面就不难明白,南宫夫人向他提到承平伯夫人的时候,他拂袖而去,这几天过去还没有打算原谅南宫夫人的胡言乱语,而南宫夫人的性子使然,她们跑到承平伯府符合各人的本性,至少南宫夫人的本性一直这样。 梁仁静静的听完乔老爷从冲动到冷静的回话,把杀人般的眼光递给为看门人回话的小厮。 小厮乖巧的缩头退出,小跑着到大门上,见到一堆的女人哭哭啼啼:“让我们进去,不然真的碰死一个在这里给你看。” 看门的人正在焦头烂额,见到小厮以为是救星,小厮对他使个眼色,张口就骂:“殿下说你看不好门就换人,什么东西都往里通报,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自作主张.....” 看门的人心里明了,其实从枕边人在外面的宣扬到没有一个人能纳进府里为妾就能看出几分,这些女人们并不是殿下满意的那种。 晋王为什么还要找她们呢? 这个原因不用解释吧。 看门的人点头哈腰:“是是,我这就打发,是是,您骂的好。” 小厮昂着脑袋绕回影壁,看门的几个人互相看看,脸上露出一丝坏笑,一个一个的挽袖子拎荆刺,纷纷的道:“南兴境内谁最大?在这里闹事的全抓去坐牢.....” 今天是南宫夫人噩运的一天,她得罪的人又出来一个,招摇过市的人最容易惹到的是治安管辖的官员,也即是王城的府尹,如果南宫夫人被送到府尹那里,她觉得比遇到乔老爷糟多了,乔老爷可不会把她直接治罪。 南宫夫人顾不得身子沉重酸痛,招呼着自己的丫头和婆子:“咱们回家,赶快......” 蒋夫人眼皮子活的地方只在盯着南宫夫人,蒋夫人随后跑走,接着全走了,晋王府的大门恢复平静。 影壁的后面,等待的小厮侧耳听了听,往梁仁的面前回话:“殿下,她们各自散去。” 梁仁面色不豫的哼上一声,继续一个人在房里阴沉着出神。 乔老爷已离开,枕边人们也离开,可那从没有出现过的承平伯夫人挥之不去的在脑海里,在眼睛的前面,她固执的霸占着自己的眼神。 眼前看到的明明是多宝阁上的珍玩,可是承平伯夫人硬生生出现在珍玩的外壁上,让梁仁头痛不已,又暗生闷气。 看着承平伯过往功绩,也看着乔老爷大动肝火,梁仁应该让人去抚慰承平伯夫人,公开的对她有所赏赐,可是.....她那双冒着寒光的眼睛,像两把扎向自己的刀子,那是她第一次误会的情景。 她要是再误会的话,会不会从眼睛里直接爆火药。 梁仁苦恼的揉着额角,最后决定不打发任何人去见承平伯夫人,甚至他也不会过了明路的惩罚枕边人,因为....怕她误会。 她会认为是讨好,然后又有可能爆火药。 晋王殿下觉得自己找到处置这件事情的正确办法,他偏偏就是没有想到承平伯夫人在眼里爆天崩地裂又能怎样,他不想让她接近,她还能吹口气就乘风而至。 他是身份尊贵到只要愿意就可以勉强人的那个,相比之下,她又不是。 第20章 ,梁武大爷 梁仁这样决定以后,就专心在公事上面,没过多久南宫夫人府上的婆子第一个找到角门上。 这个婆子在晋王府的地位远比南宫夫人要强,晋王府里至少有人认得她,有一个负责照看枕边人的管家名叫梁武,听完婆子带来的南宫夫人心声,对话里的“凄惨”无动于衷,眯着眼睛的梁武端着小茶壶,享受的吸溜上一口,慢慢腾腾的开声。 “啊,是这样啊.....我已晓得.....吸溜.....回去吧.....” 婆子焦急的往地上一跪,给他通通三个响头:“武大爷您行行好儿,帮我这就往殿下面前要个回话,我家夫人让林家的小泼妇快破了相,在家里寻东西要死,好歹让殿下去看看她。” “吸溜.....听我说.....吸溜.....生闲气不好.....”梁武在他眯着只有一线天的眼帘里竭力的传递:“生闲气,知道吗?” 接着又是吸溜一口,品着他的茶。 婆子心想你一开口我就懂了,你没开口就这个悠闲模样我也懂了,可是我家夫人她不答应,我只能在这里求你,你老要是不往殿下那里去,我可回不了家。 她继续给梁武磕响头,在南宫夫人的严命之下,婆子的额头没几下就青紫,看样子打算在梁武磕死为止。 梁武当然不能让她在这里出事,他越过婆子的花白发顶,向着他坐的这间房外面飞个眼色,有个丫头伸头探脑的收到,转身走出几十步,就在这附近隔着一大片花篱笆的地方,另外有一个房间,这里有一个坐立不安的小丫头,只得十一、二岁。 见到丫头露出喜色:“姐姐,可是到我了吗?” 丫头招手:“武大爷刚办完事儿,这就听你说话,你跟我来。” 把小丫头带到梁武的面前,南宫家的婆子额头上已有血流出,小丫头吓得裹紧身姿,战战兢兢的给梁武叩头:“武大爷您好,我家陈娘子打发我来说句要紧话儿。” 梁武是真能沉住气,还是慢慢腾腾:“啊.....吸溜.....你是陈娘子的丫头?” 斜眼悄瞄南宫家的婆子,她果然不是寻死来的,听见这几句对话知道她的事情有希望,如果殿下肯听陈娘子丫头的话,那么也将听自己带话,婆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偷听。 梁武肚子里暗暗的好笑,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听小丫头捏着嗓子回答:“我叫小桃,陈娘子今天跟着南宫夫人被打.....” “嗯哼!”婆子重重的咳嗽。 小桃打个激灵,她其实不认识南宫家的这个婆子,她在梁武面前很拘束,也不敢看是谁打断她,反正她收到这一声,她顿时变得聪明,急忙改口道:“陈娘子被林夫人打伤,特地让我见殿下回一声儿。” 南宫家的婆子一声也再不吭。 梁武肚子里笑的不行,暗想活该你磕破额头,老子要是心坏点儿,能让你在这里磕晕过去,都求人找不到门路的模样儿,还敢当面耍横,就是没有乔老爷亲自跑来告状,这场寡妇大打出手谁是谁非也一目了然。 人是有感觉的,婆子后背发寒,她自己说不定梁武对自己有了看法,可她又能怎么样,她端着南宫家的饭碗,她也没有办法。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有什么猛烈的摔在地上,随之热乎乎的东西喷溅到她伏地的额头上,再就烫上面颊,面前更有狂风大作,有声“吧嗒”重重落地,是梁武摔了小茶壶后跳起来顿足于地,他的大骂声如奔雷狂迸。 “什么陈娘子陈聋子陈瞎子陈不要皮子,是个什么玩意儿,敢来大爷我面前撒泼,大爷这里有你站的地方吗?大爷是单侍候你陈娘子陈聋子陈瞎子陈不要皮子见殿下的人?滚,快滚,弄脏了地.....” 小桃本就胆子小,陈娘子这个老实头也教不出恶人,从梁武变脸就拔腿开跑,梁武的话没有骂完,她的人跑出晋王府,梁武的话骂完,南宫家的婆子跑出晋王府。 梁武舒坦的坐回去,站不如坐,还是坐着好,丫头笑嘻嘻的送上另一个小茶壶,里面有一壶新茶,因梁武其实是个好脾气的人,拿他开玩笑:“武大爷,您老骂归骂,别摔茶壶成吗?虽说这是文管家大爷自己做的,可是陶土难道不是钱,烧壶的炭火难道不是钱?再说我还得多扫一遍地,敢情不是您扫。” “呵呵,那我省着点儿摔。”梁武端起小茶壶,吸溜吸溜的喝茶,看着好不惬意。 他的心里有本清账。 做为和枕边人接洽的管家,对各人的脾气了如指掌,南宫夫人是个泼货,和蒋夫人、小宣夫人等人斗斗也就罢了,认真的寻上别人家,比如承平伯府这种,还是算了吧,承平伯夫人身有诰封,南宫夫人哪里是对手? 这也就是杂货店里出身的姑娘不懂规矩,话说成亲三个月她能学到多少? 换成别的诰命,往公堂上一坐,不把这事了结就不下公堂,南宫夫人要是不吃亏,殿下制定的南兴律法何在? 另外的几个,汪家的姚氏、左家的赵氏倒是想撒泼,上有南宫夫人、蒋夫人及小宣夫人,她们只能当老实人,陈娘子是个老实人,一年到头也不寻梁武管家要几回东西,她只要有吃用的就安生的度日,可梁武今天就得拿老实人当靶子。 “再不骂,你从此就不再老实;老实人跟着南宫家转,迟早要学坏;老实不是吗?自己呆着多好,承平伯府是没有明白过来,也是林夫人不会惹事体,否则诰命压死人啊.....” 梁武喝着茶絮叨着给自己听,中间丫头过来续水,他坐在角门内接着喝,直到看看天色不早估计今天承平伯府不会来告状,他起身去书房里见梁仁回话。 “林家今天没明白,明天我还是角门里候着她,万不会让林夫人把事情闹大。” 惹事的人与梁仁有关,如果承平伯夫人披麻戴孝往晋王大门上一跪,不扼死几个她寻死去,可比乔老爷来告状犀利的多。 乔老爷刚走,梁武就在角门上候着,候的是承平伯夫人。 梁仁听完微有怅然,他知道她不会来,她防备自己远胜过和南宫夫人等置气,可是她不来,他隐隐的有失落感。 等到他从这失落感里清醒,梁武退出有一刻钟,梁仁把自己又取笑一通,她是你的什么人?要你为她牵肠挂肚,不来岂不是正好,他苦心寻到的枕边人,可不想随意的就失去一个。 第21章 ,肥鸡大鸭子不能去打狗 这是临近晚饭的时候,梁仁从公事上走出来也就不必再回到书案那里,他负着手在书房的院子里散步,准备用完晚饭再办公,就见到角落里红砖堆出的花坛里,几枝长得凌乱的绿菊探出柔弱的枝叶,敌不过晚风轻轻的摇动。 梁仁情不自禁走过去,拿起一旁放着的水瓮浇灌它,承平伯夫人的容颜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和绿菊有所复合。 梁仁撇着嘴,他的绿菊是购来的名种,不知道为什么和南兴的水土不调和,所以长得七零八落,可终究是名贵的品种,承平伯夫人,她又算什么呢? 放下水瓮后,梁仁的心情平复,或者自以为他的心情平复,至少腹诽过杂货店出身的二姑娘,这位不再出现在他的眉头与心头,让他安宁许多。 这个时候,杂货店出身的二姑娘刚刚知道就今天的事件来说,她可以做的有哪些,她不能做的又是哪些。 ..... 街道上打完人,承平伯府大门紧闭,往日宾客满堂如今清静如夜,承平伯夫人没有哭。 七七四十九天守灵,超过四十天和人打官司,承平伯夫人早就没有眼泪。 凡是愿意留下来的家人各司其职,承平伯夫人和管家们盘算家产,看看还剩下多少,看看店铺里每天的进项和每天整体的花费。 她不认字儿,杂货店里有钱也不会供她念书,可仗着年青和聪明,管家们又不哄她,一项银子一项银子的核对。 老妾秦氏也不认字儿,带着丫头们照料茶水,又去安排晚饭。 如果算细账,比如府中加上店铺及田庄所有的支出和花费,按天按月按年,算到三天后也没法结束,在这个下午的短短时间里,算的是大宗支出大宗收入。 除去分给出府老妾罗氏的铺面田庄、除去承平伯夫人捐献的铺面田庄,还剩多少铺面田庄,每个铺面田庄上各有多少人,另外还有以前每天收益多少,现在是多少,有一个对比。 承平伯夫人面现忧愁,原来被她捐献和赠送的有那么多,而剩下的铺面田庄也难以维持旧日的收入。 管家们在这里详细到每笔以两计的小买卖。 “老爷在的时候,帮着晋王殿下理财政这十几年,有相当一部分的商人要在南兴做生意,进城下马落轿,先拜咱们承平伯府,有些生意他们自然的肯照顾咱们家,老爷如今不在了,没有人给这些商人提供便利,夫人,这些生意咱们就不要再想,预估一下各铺面的收入,大概是这个数字。” 算盘上打出数字,杂货店的姑娘认得,她幽幽道:“唉,咱们吃饭是足够了,只是老爷刚没了,我就把他留下的家产败的差不多,我没脸见他。” 她真正的担心不敢说出来,怕管家们笑话她,又怕秦氏不敢跟着她,还怕丢光自己的志气。 官司赢,赢的快,还不是她肯砸钱的原因,倘若再有事情出来,她砸不起钱就只能把家产双手奉送,她砸得起钱就倾家荡产,承平伯夫人觉得自己好难。 有人可能在这里要说,哪有那么多需要砸钱的官司?承平伯夫人最近打的官司,包括今天大打出手,哪一件是正常现象? 说白了,欺负未亡人仅此罢了。 承平伯夫人不知道什么叫未雨绸缪,深刻她心头的是无中生有。 望着算盘和账本,她强打笑容安慰管家们:“大家休息几天,想个法子慢慢的挣回来。” 管家们答应着,老妾秦氏走进唉声叹气:“又有客来了,这可怎么好?” “谁?” 承平伯夫人如临大敌。 “乔夫人。” 乔老爷的夫人是结发,看模样年青时也极美,有了年纪发福,白白胖胖的看着好生慈祥。 承平伯夫人忐忑不安的把她迎进来,总担心她指责自己和人打架有种种的不对,乔夫人看向她笑容满面,亲切的一句话打消她的顾虑。 “我早就想来看看你,可想到你操持白事井井有条,我来添乱就不好。” 温情的话温暖着委屈的心,承平伯夫人哭了:“邻居们都有帮忙,本应该一一道谢,只是我没了丈夫,不敢登门拜见。” “快别说这话,人在做天在看,你是年青不假,可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们离的这样近,平时看不出来。” 乔夫人稍等,承平伯夫人不哭的时候,她道:“我家老爷让我来,有些事情对你说说,免得你以后遇到事情只伤到自己。” 承平伯夫人一点就透,离座拜倒:“多谢乔老爷和夫人指点,我这里感激不尽。” “快请坐,咱们慢慢的说。” 乔夫人一五一十的说起来,从南兴的诰命有哪些特权,说到南宫夫人等在南兴的地位,最后做个总结:“再有家人逃走,姬妾拐财,把你的诰命衣裳穿戴起来,往衙门里见那里老爷,请他们严查,你回家等信儿就行,何必一场官司一场官司的打,把自己气坏可怎么办?” “是。”承平伯夫人垂泪。 成亲不过三个月,诰命到手也没有多久,承平伯还没有来得及和妻子细细的说她应该拥有的权利,就撒手人寰,紧接着无数藐视的事情出来,管家们不能说不懂,可他们的提醒在自己面前都全无所用。 有承平伯在的诰命说话兴许值钱,没有承平伯在,这样的朝代里,没有娘家支撑的诰命将是什么地位,管家们也不敢当家。 那就一个官司一个官司的打呗。 逃走的妾们,她们会寻找靠山,管家们也蒙住,承平伯夫人一怒之下捐赠银钱,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乔夫人现在说出来,承平伯夫人想到她曾听过提醒,可当时的她不肯相信。 她对乔夫人感激泣零。 乔夫人见自己说的话受到重视,心情自然的好,更添亲切的道:“还有今天的事情,你打得好,可是啊,你把她们撵出门,让大家知道就行了,何必把这气置到底?你听我说,今儿天晚你好好休息,明儿一早把你的诰命穿戴好,我陪着你去见晋王殿下,殿下不惩治这些人,咱们就在晋王府不出来,保你称心满意。” 承平伯夫人心头一紧,那个饱含怜惜心疼的眼神重新在眼前,她不要去。 她去见晋王,不是肉包子打狗,那是烧鹅肥鸡大鸭子一起去打狗,一准儿的不回头。 还不满意就在晋王府里不出来.....这可怎么能行? 第22章 ,自得其乐 乔夫人满心的想帮忙,她甚至想好另外再找几个说得上话的诰命,大家一起帮着承平伯夫人在晋王面前说理,可是承平伯夫人想想她处于烧鹅肥鸡大鸭子的地位上,晋王是那狗,她宁死也不肯讨还这口气。 她表现出与最近不符的性格,胆小怕事,怕见殿下,如果不是南宫夫人等艳装登堂入室,又对承平伯出言不逊,南宫夫人等一定是她的座上贵宾,饶是打架已成事实,她依然惴惴不安的等待南宫夫人等人的原谅。 乔夫人相信了她,当事人不肯出头,再好的帮手也没有用,乔夫人能做到的只能是在乔老爷面前多多为承平伯夫人说话,让乔老爷继续主持公道。 承平伯夫人是乖巧的,值得怜惜的,乔夫人临走时又提醒她一遍:“老我家老爷再发狠,和你前往殿下面前要求,得到的不会一样。” 承平伯夫人连声道谢着,把一个没有丈夫就从此没有主心骨也扶不起来的形象成功表演,把乔夫人恭恭敬敬的送出门。 这个邻居很有用,说不好哪里还用得上。 大门上另开一扇小门,这是为出入方便而设,乔夫人没有架子,她来的时候不介意从小门通过。 主客走到这里,听到小门的外面有人吵吵嚷嚷,丁氏的嗓音承平伯夫人在梦里也不会忘记。 “还要我说几遍,我是娘家人,让我进去,我是你家夫人的娘家人....” 本地出产的承平伯夫人,她的身世没有人不知道,如果有人不知道的话,往磨盘巷子里拐一趟也就知道,在丁氏每每一张嘴就与无礼直接挂勾的吵嚷里,承平伯夫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吩咐看门的:“打开大门,没看到乔夫人要回去了吗。” 她不会面红也不会心跳,难道乔夫人不知道她的出身是杂货店的二姑娘。 乔夫人见到愈发的喜欢她,暗想她刚成人就没有依靠,又遇到娘家人不像话,外面有人要欺凌,难得她不怯不焦也不躁,这是个好人儿。 她打定主意回去督促乔老爷频频向晋王进言,这是秋天离过年最近,怎么着也得让那一干子枕边人们过年前难有风光。 她也充耳不闻丁氏的声音,视而不见丁氏的存在,而丁氏看到有位夫人在,她自然不敢再闹,乔夫人和承平伯夫人稳稳重重的互相道别,一个目送,一个离开。 承平伯夫人凝神状直到乔夫人的小轿消失在人流里,她反身怒目来到丁氏面前,恶狠狠凶巴巴:“谁给你胆子又来,我这里没有秋风给你打!” 丁氏输了几仗,目前还是不怕她,见问,嗓门拔高:“哎哟姑奶奶,听说你被人打到大街上,娘家人特意来帮你,好没眼力界儿,娘家人你还要赶吗?” 不愿意和她多说,承平伯夫人冷笑:“知道刚才送的那位夫人是谁吗?” 丁氏也是个见官怕,闻言两个眼睛瞪出铜铃般气势,里面写满懵。 “乔夫人。” 乔家也是本地出产,丁氏不是今年才嫁过来,她知道乔家的分量,眼睛继续写懵字儿,嘴巴下意识大张,发出一个音节:“啊?” “乔夫人特地来指点我,说我是个诰命.....你也不懂,她说我是个夫人,你见到我不跪就有罪,你再来纠缠我,就把你送到衙门打板子,听懂了吗?”承平伯夫人强势而又耐心的解释。 丁氏没听懂,她是看的懂。 夜色悄悄的上来,周围的景物有所模糊,在城里纷纷掌起的灯光之下,站的远说不定看得清楚面容,站的近都在灯笼的暗影里,自家小姑子的气势勾勒出来,柔弱倒点滴不见。 她就像庙里的菩萨隐去泥胎,只有神灵显现,又像水中的波涛当头罩,水的流动性看不到,只看到一张铁网在面前。 屡挫屡败的阴影浮上丁氏心头,她忽然想到应该害怕,立即大转身子,唰地来个撒丫子跑,扑通扑通的跑进夜色,按她的速度,估计很快也就到家。 承平伯夫人绷紧面容:“倒还赶得上帮忙上门板。”说完回房独自闷气,今天不打架,她觉得解不开,打的尽人皆知是她想要的,可是安静下来想想晋王殿下倘若追究的话,管你什么样的诰命,哪能挡得下呢? 秦氏请她用晚饭,见到她愁苦,就来劝她:“夫人别着急,老天既然让人生出来,就肯定有个地方给呆着,幸好家里还有钱,咱们比遇到的那些穷人强的多。” 承平伯夫人苦笑着琢磨这话,幸好家里还有钱?说明她当时是晕了头的捐钱,虽然一是赠送穷人,二是捐给本地,总归没有乱花用,可承平伯府的家产被她折腾掉不少,这是事实。 她暂时没有好办法,也无心再就这事有新的解释,和秦氏去用饭,饭后说累了回房独自继续生闷气。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阖家上下确实劳累,南兴王城陷入沉睡时,承平伯府早就悄然无声,承平伯夫人想的额头发烫,她睡不着。 担心晋王。 担心晋王。 晋王、晋王、晋王.....发怒的晋王、大骂的晋王、凶狠的晋王,最后化成那双充满怜惜的眼神,烙印般进入承平伯夫人的脑海,劳劳占据无法推开。 承平伯夫人气得肩头颤抖,忍无可忍的大骂道:“滚!”从我的心里眼里滚出去。 那眼神没有滚,上夜的丫头惊醒,秋夜寒凉,她披着衣裳过来:“夫人做噩梦了吗?咱们白天打赢,您别再想那些不正经的人,安生的睡吧。” 承平伯夫人顺着她的话,装自己说的是梦话,让丫头去睡,她直到天亮在和那双眼神做斗争,第二天无精打采,更把晋王梁仁当成洪水猛兽。 她开始寡居,和做姑娘时相比衣食华美而丰盈,生活称得上无忧。 成亲时和成亲后做的有十几箱四季的衣裳,承平伯爵府可能认为不够用,杂货店里的二姑娘看来好几年不用再做。 她在娘家爱在院子里种点小葱和青菜,虽然这是秋天也挡不住二姑娘的热情,她把秋天能种的菜在园子里、院子里都点上,能收固然好,不能收随便发点小苗看着也赏心悦目。 老妾秦氏与她相依为命,两个人除去每天三回为承平伯灵位上香,就在家里自得其乐。 第23章 ,日子悠游 按说一个刚逝去丈夫的女人,在这样环境的朝代里,如前文所说严冬降临而没有欢乐,可是承平伯夫妻的年纪差距、地位悬殊、学识不等,还有就是成亲的时间太短,承平伯夫人发自内心的敬重承平伯,谈不上爱恋。 一早,她和秦氏往承平伯灵位前走一趟,洒几滴眼泪,两个人再去吃早饭的时候,就安排今天怎么过。 南兴这个地方整体来说温暖,秋风微一起来,转眼就是秋寒,其实也不过多加一件夹衣裳,再就是园子里的果子灿烂的挂在枝头上,菊花开了又开。 秦氏往窗外看着,饭厅的外面就有一株梨树,像金黄的元宝满眼前。 “熬些秋梨膏吧,老爷在,往年总是让人熬梨膏,自家里用用,再送些给需要的穷人。” 承平伯夫人也想到:“是啊,老爷离世的前几天,还同我说等他好了,同我往园子里看着晒梨脯。” 摘梨晒脯是有趣的举动,又是好吃的,还是承平伯的喜好,早饭后,承平伯夫人和秦氏带着不下二十个丫头婆子,扛着筐搬着梯子来到园子里的梨树林,承平伯很喜欢梨花和梨,这片梨树有十几棵,疏落的排开来。 光梨树占地面积就足够别人家的小花园,再加上其它的荷花池樱桃园,这么大的园子,南宫夫人想不嫉妒挺难。 旁边就是荷花池,参与修建王城的承平伯让这池子是活水,接在城内的水道里,摘下的秋梨刚好拿池水洗,大竹匾摆上去,秋阳酷似迟迟不肯离开的夏天,半天就把表面水分晾干。 一碗梨子枸杞糖水喝的烦躁尽去,年青的承平伯夫人眯着眼睛微有笑容,这是她从没有想过的好日子,哪怕送出一部分的家产,又被强占一部分,余下的日子依然足可期待。 这天气是多么的好啊。 这眼前是多么的好。 耳边丫头们的欢笑声喧闹,可这是自在富足的喧闹,它把美丽的秋色再次渲染,黄菊绿桔红叶白云,这是南兴常见到的,可在承平伯夫人的眼里它们头回大放光彩。 朱楼绣阁是它们的背景,再不是狭窄的杂货店和阴暗的后院。 以后的日子掌握在自己手里,自由永远是可贵的财富。 这种自由建立在南宫夫人等随时再上门的风险之上,可亦有乔老爷等人主持公道,摆在承平伯夫人面前的日子有不公道,可也有序,等待中的晋王处置随时没有出现,每时每刻增加承平伯夫人悠游度日的底气。 她并不需要奢侈,也不需要占人上风,她的眼界也就宽阔,她的心胸自然的舒畅。 “咚咚”,丫头们在切梨子,承平伯夫人经过时拿起一片放到唇齿之间,汁水溢满的感觉时时提醒她过去的岁月有多匮乏,而现在就有多丰足。 南兴地气暖造成瓜果繁多,以前承平伯夫人也年年晒果干,预备冬天冷而没有果子的时候食用,当时是辛苦的劳作,现在是舒服的享受。 就这样在园子里消磨一天,晚饭后秦氏竭力睁着她有些老花的眼睛做活。 两位伴随承平伯成长的老妾秦氏和罗氏,是一对安分的人,她们对于承平伯夫人的出身毫无芥蒂,也从没有嫉妒心。 罗氏已走,秦氏每天陪伴承平伯夫人,她做活,承平伯夫人写字。 有钱的少爷们认字会有痛不欲生的现象,穷人的孩子闻听读书声要流口水,承平伯夫人又多加一条,她不认字儿就看不懂账本,天天画圈画叉总不是长久之计,其它的人也看不懂。 承平伯夫人心里窝着一口气,因她是杂货店的姑娘,她对做生意有自己的见解,而没有得到过实现,当她反复认定送出去的钱都用在正确的地方,救急是正确的,捐献给让南兴安全的晋王也正确,她很想从店铺上面把钱赚回。 她得认字,否则看不懂别人送来的契约,也无法在生意上做书面上的亲笔交流。 长日无事,晚上也不想早睡,她往往写到很晚,秦氏默默的陪着她。 ..... 夜风吹拂街道,走在月华下的身影看上去带着鬼祟,在道边的店铺外停下,警惕的前后张望,轻轻叩响木门板。 里面的嗓音同样警惕:“谁?” “齐老板,是我。”外面的人回话低若游丝。 木门拉开一扇,外面这个人瞬间闪入,木门重新关上,一点烛火亮起,两个中年人露出面容。 一个面白无须,看衣着是家常的打扮,是刚才说话里的齐老板,另一个衣裳上带着风尘仆仆,是刚进来的人。 桌上放着茶水,齐老板把整个提梁壶推过去,又推一个茶碗,有些急切:“殿下府里什么回话?” “我见到的是梁文大管家,据他说殿下不会追究承平伯夫人,更不会助长南宫夫人,” 进来的人忍不住笑:“南宫夫人到处托人想见殿下,可是乔家也拖着一些官员死死的盯着她不放,殿下这几晚吃花酒,看样子又要多出一位新宠。” 齐老板听完,有解气的神色,说话里更是直接:“南宫、蒋氏这几个贱人,想插手咱们的生意又拿不出本事,以后甭理她们。” “可不理她们,承平伯又去世,殿下府里的人不肯过明路的支持咱们,咱们的生意可怎么办?” “明天,让我老婆去见承平伯夫人,”齐老板慢慢地道:“承平伯府的事情一出来,我就盯着,殿下只要心里还有承平伯府,这生意又原本就是由承平伯庇护咱们,承平伯虽不在,伯府却还能给咱们和殿下之间牵线传话。” 进来的人愕然一下,也就释然:“是啊,南宫夫人头回吃这么大的亏,可见承平伯府在殿下心里照旧有分量。” 齐老板皱眉:“没办法,生意难做,咱们这种无法公开而殿下却需要的生意更加的难做,没有庇护的人可不行。” “唉,其实这庇护的人也相当简单,只要咱们进货的时候问声殿下需要哪些,哪些又不能进,也就是了。” 刚进来的这个人忽然有了笑容:“我想承平伯夫人会答应,她寡妇失业的没了进项,又被拐走钱财,被迫又送出去好些,她难道就不想赚几个?” 第24章 ,截胡 齐老板也笑,只是笑容没法明朗,他的生意必须做不可,承平伯夫人的家产足够她用,会不会答应还不知道。 两个人又说上几句,进来的那个人告辞:“齐老板,那我走了。” “莫老板,有回话我就知会你。”齐老板送他到门外,看着莫老板隐入黑暗。 他回身准备关门,“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背后有人热情而低声的招呼着:“齐老板,嘿,咱们说几句呗。” 齐老板先翻个白眼,再转头看来人,也是压低嗓音:“就要宵禁你怎么还敢出来。” 月光照亮来人,她穿着绣花的半旧衣裳,绸裙子也带着半新,笑眉笑眼的走近:“哎哟,我的齐老板,不是这个钟点出来,上哪儿能找到您?” 齐老板主要是怕巡逻,无奈的让开门口的站位:“宋妈妈进来说吧。” “好嘞。” 宋妈妈觉得这代表齐老板即将接受的一个好信号,高兴的走进房中。 深夜而男女独处,齐老板虚掩房门,随时一拉就开那种,明知宋妈妈的来意,因她来过不止一回,也问道:“妈妈何事找我?” “你可真是记性大,还是那事,我家南宫夫人想和您合伙做生意,本钱各出一半,收益你占大头,你是奔波劳碌的人,我家夫人还省得,倘若人手不够用,你放心的话我家的人随便用。” 齐老板嘴角噙着礼貌的微笑:“还是这事?” “否则找您做什么,您是个生意人,不是吗?”宋妈妈说着,向桌上放下一个小匣子:“喏喏,这个给你女儿。” 齐老板打开,是一枚蝴蝶宝石花钿,式样儿旧了的,不影响当做眼睛的一红一绿小宝石熠熠放光。 他注视着花钿,宋妈妈开心的笑了:“好看吧,这是殿下从京里带到南兴,又赏给我家夫人,夫人拿出来当做她的诚意。” 说到这里,她闭上嘴,老神在在的暗想虽没有提到殿下那里能行的方便,齐老板又是什么样的人?一点就透,一听就明。 小匣子推回,齐老板婉言谢绝:“无功不受禄,宋妈妈您拿回去吧。” “啊?” 宋妈妈嘴巴张得老大,等到能合上的时候愤怒又吃惊:“您老可想清楚,这可是殿下给我家夫人......” 齐老板笑道:“所以我不敢要,我女儿哪有福气戴它。” 宋妈妈低一低头,重新换上笑容,笑眯眯的:“齐老板喂,别人不知道,我家可知道您的生意求过承平伯,为什么,还不是承平伯在殿下那里说得上话,如今那老头儿在天上,您还在地上寻生活,怎么着?生意不做了,还是换个人您就眼拙不认?” “妈妈呀,我的生意何止求过承平伯,从我爷爷那辈起,运来南兴的货物中一部分总是发卖给林家,到我父亲手里不敢怠慢林家,到我手里因林老爷发迹当上伯爵,我胆小怕官,我上门孝敬的次数还少了呢。您说承平伯为我在殿下面前说话,您可悠着点儿说,出这门可不许说,承平伯府刚破财正缺钱,倘若说我拿伯爵老爷的名声在外面张扬,我这小本生意可赔不起。” 齐老板滴水不漏,宋妈妈悻悻然:“好吧,您这算又一回拒绝我家夫人,我就这么回话。” “有劳妈妈。” 齐老板双手送还小匣子,在宋妈妈接的时候,把一个小银锭塞她手中,宋妈妈看是一两左右碎银,不满意但有收获,笑一笑告辞。 齐老板关门板,拿着烛火往楼上走,嘴里喃喃的骂:“来一次一两左右,你前后加起弄走我五、六两银子,别再来了,我做的生意你们哪敢接。” 他有妻子,还有一个女儿,经过女儿房间,齐老板脚步放轻,从自己和妻子房间门外经过,推开最后一间房门,里面摆放着零乱的器具,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块颜色不一的石头。 放下烛火,齐老板拿起一块在手里惦量,可惜的道:“这铁矿石含量不低,这桩生意我要是不做,损失是小事,被这行当里的人看不起以后就没法再做这生意。” 齐老板真正的生意见不得光,盐、铁等物在本朝也是违禁物品,老洪王在的时候抓住就杀,晋王到来以后,他需要练兵他需要兵器,承平伯暗中筹划这事,齐老板等人一直为晋王运输各自朝廷禁止的各种物品。 晋王为什么不派府里的人和齐老板接洽,朝廷禁止物品,并非南兴违禁物品,这些东西在本朝的律法规定里,都应由朝廷统一分配。 承平伯不在了,晋王府的路条拿不到,齐老板这生意做不下去,早就天天着急。 如果承平伯府重新出来接洽的人,齐老板可以磕头谢青天。 ..... 南宫夫人听完回话,盯着镜子半天没动,镜子里的人衣着还是华丽的,容颜丑陋到没法多看。 那天她吃的亏远不止名誉,接纳晋王就能得到好处,不知有多少人眼红,还有就是鄙夷。 承平伯夫人持棍在后面撵,她往人堆里钻,无数的拳脚落下,南宫夫人慌不择路,一头撞向街道摆着的柴堆、水缸及木柱,额头上三个大包连在一起,变成寿星老人。 可能就是这样殿下不来看望? 而这就是承平伯夫人想要的目的? 她就可以顺利争宠。 宋妈妈等在一旁,南宫夫人把她忘记,她对承平伯夫人的关注才想到齐老板,事实上人人都说财富的老板孝敬承平伯为什么生意,南宫夫人并不知道。 她就是捣乱,认为承平伯夫人破财还不够,让她家再损失几个合伙人。 齐老板又一次的拒绝,只更增加对承平伯夫人的恼怒,南宫夫人咬牙道:“不成,我就得办成这事。” 一摆脑袋,这才看到宋妈妈:“你还在啊?”南宫夫人沉下脸:“姓齐的说不成,就去说姓莫的,说动一个是一个。” “是,可莫老板比齐老板还要难找,他在南兴没有家。”宋妈妈堆笑。 银白色的元宝飞来,一个、两个,一共二十两,在宋妈妈的殷勤道谢里,南宫夫人固执的道:“几时办成,几时来回话,否则就一直办下去,缺钱你就来说。” “是是。”宋妈妈蹲身。 第25章 ,丁氏的一天 宋妈妈离去,夜色更深如墨,有月华的地方像演绎歌舞升平,没有月华的地方则暗无天日。 房里点着琉璃灯,幽蓝色灯盏仿佛一个倾诉中的精灵,把整个房间都活泛起来,可是南宫夫人抱紧自己身体,她像沉沦再沉沦。 齐老板没有承平伯这个联系人,他的生意随时断掉;南宫夫人没有晋王梁仁这个金主,她的生命随时断掉。 独自生活的女人不见得就难,可是崇尚高人一等的眼光、不劳而获的丰硕,南宫夫人挺难。 她为维持自己现在的生活,和蒋夫人斗、压制小宣夫人、一双美丽如明珠的眼睛没日没夜的扫视角角落落,把随时将出现的后来者解决,花精力费感情,挺难。 简化成一句话,没有晋王,她没有灵魂。 “为什么你要逼我?”南宫夫人苦声苦腔的问着,像黑夜能给她回答。 黑夜寂寂,无声无言。 ..... 丁氏做贼般的溜出杂货店,往左瞄瞄邻居大姐没在门口纳鞋,往右瞅瞅邻居老哥没在门口做活,身随脚动,脚步疾速,“嗖”,她打算乘风而去。 “哟,掌柜娘子又去见姑奶奶?”邻居大姐忽然现身,确切的说伸出一个脑袋,眼光把丁氏飞奔的脚步钉在地面。 丁氏强笑:“见她干嘛,人家不要娘家。” “那你出门做什么?”邻居老哥也适时的拖着一块木头走出,另一手提着工具,他是个木匠。 丁氏在心底破口大骂,关你甚事,关你们甚事,要你们天天问我去哪里,老娘以前上街没见你们问过。 敌不过全街道的嘴,丁氏假装没事人:“呵呵,买葱,晚上炸酱吃面。” 脚底二次抹油瞬间消失不见,邻居大姐和老哥奇怪的看向尤家的墙头,那里摇动绿色,一丛葱露出尖角。 邻居大姐露出笑容:“二姑娘从来勤快。”这是二姑娘种的。 老哥也笑:“听说林家很大,二姑娘这回种痛快了。” 大姐搬出板凳拿出针线筐,晒着秋阳开始做鞋;大哥摆好工具,开始刨木头,这是劳作人的一天。 蒋夫人的家离此四条街道,院子远比南宫夫人窄,大门和角门离的不远,丁氏还是不敢敲大门,民怕官很多时候根深蒂固,蒋大人虽故去,晋王殿下却往来。 她带着阿谀的笑,叩响角门。 “来了。” 丫头打开门:“又是你,你又要说什么?” “看姑娘你说的,我不来,谁帮你们说和。”丁氏堆笑:“劳驾帮我问问,夫人今儿心里可好?有什么要对我家姑奶奶说,我带去。” 丫头无奈:“好吧,你等着。” 蒋夫人和南宫夫人吃一样的亏,被承平伯府打,又被围观的人暗殴,包着脑袋的她正吃养颜去火银耳汤,听到丁氏来,不易觉察的皱眉头,却也不是真的烦。 能有人为她和承平伯夫人对话,凡有阅历又没有独自闯荡能耐的不见得就决绝。 她撇嘴:“每天来打秋风,这女人也够了的。” 慢腾腾的道:“还是昨儿那句,她向我道歉,再赔我银钱,以后我还是会在殿下面前为她说好话。” 又让丫头拿两块肉馅点心给丁氏。 丁氏狼吞虎咽的吃完,再就出现在承平伯府角门,守门的婆子见到她,眉头倒竖仿佛多年仇人,腆胸斜视:“你这一天几回的,不烦啊?” “烦什么,为我家姑奶奶出力,我娘家人应该的。” 婆子没好气:“我烦啊,我每天开门见你,我浑身上下疼。” 丁氏撑着架子:“老货去回话,蒋夫人要寻她事情,是我好劝下来,人家要她赔钱赔礼,看我颜面这事就过去。” “啪!” 角门摔来,丁氏鼻前到处是灰。 丁氏一头走一头骂:“总有一天你眼里认得娘家人,我等着,看你一个寡妇横行能几时。” 她下一站是小宣夫人家里,拿同样的理由得到宣夫人给的两块碎布条,半尺长,巴掌宽,底色是老蓝,上绣几枝花,丁氏眯着眼睛塞怀里:“这个当鞋面子好。” 陈娘子的丫头小桃开门见是丁氏,眼睛里怒火迸现,小脸儿上苦不堪言,唉声叹气回房:“娘子,尤家的娘子她又来了,说南宫夫人每天送她银两,蒋夫人每天送她首饰,宣夫人每天请她吃席面,都请她居中做调停呢。” 陈娘子平静的道:“你可请她到客厅用香茶?” “用了,拿殿下给的香茶泡上去,这香茶不多了的,殿下来了可怎么办?”小桃咧着嘴快要哭出来。 “别哭,去厨房包块肉给她,这半上午的你也饿了吧,你也切一块吃。” 小桃流下眼泪:“她每天都来,咱们给不起她的那天可怎么办?” “去吧,眼下还给得起不是吗?”陈娘子无力动怒。 小桃悲愤的去厨房,陈家的院子更小,丁氏在客厅里见到,跟着进厨房,啧巴着嘴:“看看你们家这穷的,怎么只有半只鸡,倒是肥,总得一斤出去,得,这鸡我拿着。” “你休想,这里有肉,你拿着!”小桃搬开竹箩,下面盖着半斤左右的熟食。 丁氏冷笑:“小孩子家家的莫要小气,你当我拿鸡给自己呢?我这是拿去给姑奶奶门上的妈妈们打嘴,让她们在姑奶奶面前为你们说消气的话,你家算啥?一个寡妇人家,我家姑奶奶家算啥?一个伯府的寡妇人家,她认真动气,你家拼得起吗?” 夺手拿鸡就走,小桃追在后面撵,小姑娘带着哭腔:“还我家的鸡,那是我家的鸡。” 陈娘子在房里听到,神情压抑的面容上也流下两行泪水。 乔老爷出面压制,南宫夫人尚且横不起来,何况是陈娘子,承平伯夫人自以为在家里躲灾的时候,陈娘子每天的日子更是煎熬。 丁氏再次出现在承平伯府角门,双手举着半只鸡:“妈妈,我又来了,这个给您,帮我传个话,好歹我是娘家人......” “啪!” 角门再次摔上,门头绿藤的落叶带着泥灰再次砸下来,扑上丁氏一头一脸,外带半只鸡。 第26章 ,齐贵来拜 丁氏闷气的从角门走开,出半条街道骂骂咧咧,几句以后转嗔为喜,对自己道:“又得半只鸡,果然人人攀富家,擦个边儿就生发。” 她只有南宫夫人家没去,脚步下意识的走近,远远望着门就生畏而却步。 蒋夫人的脾气也焦躁,可愿意给丁氏一些对自身没有损失的小甜头,南宫夫人那小鸟的身子孔雀的性子,在整个南兴王城她看不上除晋王梁仁以外的任何人,如果她的活动范围在整个南兴境,那整个南兴境内再无她看得上的人。 把任何可能出现的女人都当成竞争对手,南宫夫人怎么会敷衍的接受丁氏的假话,而需要有人说和的话,也轮不到丁氏跳出。 丁氏在南宫家的角门总是碰壁。 物欲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 “当当,”她叩响角门。 婆子开门即翻脸:“这里有你祖宗吗?你天天上门!”就要关门。 丁氏慌了,她极有可能得到半只鸡,最不济也得到两个肉点心或是块碎布头,半个身子挡门:“我是来说和的,我是来说和的.....” “说个屁和!” 婆子拿出门闩横眉:“我家夫人白挨打不成?谁要与你家说和!” 丁氏反应慢了些,挨了几门闩,嗷嗷叫的跑开,南宫家的婆子追出半条街泄愤,得意而回。 此时天近半下午,丁氏瘸着腿拐回杂货店,稍后传出鸡肉香。 邻居大姐和邻居老哥各自收拾东西也准备做晚饭,闻到味道后露出冷笑。 南兴王城近来的笑话就是尤娘子上门骗东西,偏生人家不放心上,每天烧鸡烧肉的不亦乐乎。 “啐。”这是邻居大姐。 “啊呸啊呸啊呸!”这是邻居老哥。 ..... 丁氏每一回来敲门,承平伯夫人都知道,她淡淡的听着,根据丁氏的性格盘算着她可能会制造的意外,直到认定今天不会出来,继续过她的悠游日子。 过不多时,“夫人,”守门婆子唤她。 承平伯夫人吓一跳,如果丁氏短时间出现两回,表明她准备好和自己干仗,结果无法预料,则意外随时到来,她绷紧心头绷紧面容:“她说了什么?” 守门婆子一愣:“谁?” 再想到先回话:“隆盛商行的齐老板求见夫人。” 承平伯夫人松口气,原来不是自己那胡搅和的嫂子丁氏,对齐老板有些内疚,本想拒绝的她问道:“隆盛商行为什么要见我?” “夫人可还记得,老爷在世的时候,齐老板每个月都来求见。”守门婆子总开门,她记得清楚。 承平伯夫人接手家事缓慢,有客人来她一般也不见,感觉上有这回事,就哦上一声,疑惑的再问:“老爷不在了,我能为他办什么呢?” “齐老板说请夫人听过就知道。” 承平伯夫人想想,承平伯每个月都见的人,她可以见见:“好吧。” 她是诰命,哪怕出身不好,在林家这样的家里也学会屏风后面见客,隔着屏风坐好,见到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大步进来,他应该经常出入富贵人家,没有奇怪看不到人,反而认一认紫檀屏风的方位,对着屏风深深作揖:“小的齐贵见过伯夫人。” 承平伯夫人见他恭敬,并不为自己的出身而轻视,立即就喜欢了,近来尝够无依无靠的滋味,虽有乔老爷出面,又有乔夫人前来安慰,承平伯夫人的内心依然有凄楚,她不敢大模大样,见到齐贵弯腰,她忙起身,说道:“还礼。” 齐贵受到尊重自然高兴,他也知道承平伯夫人的出身,不过这至多成为他利用的一个层面,而不会形成轻视,就齐贵来说,凡是对他生意有利的才能令他关注,轻视并不会带来生意。 毫无架子的承平伯夫人,让齐贵更容易说话,谦逊的声称不敢就座,抱拳笑道:“夫人,有句和伯爷有关的话,最多不要太多的人听。” 承平伯夫人有些为难,这是让她屏退左右吗?对于这些关键时候留下来陪她度日的家人,感激促使她当对方是自家的亲人。 跟来的秦氏带着丫头们退后,承平伯夫人道:“请说。” “伯爷在世的时候,与我隆盛商行有生意往来,贵府的诚管家略懂,齐贵特来恳请夫人继续这些生意,在这里不便明说,您要具细请把诚管家叫来。” 承平伯夫人猛的一高兴,送钱来的呢,再一想诚管家出城料理田庄,她有所冷静。 承平伯做的生意她不见得能做,虽然根据对方描述,诚管家应该是有所经手。 换了一个主人,诚管家是否能再次经手可不一定。 “诚管家要天黑前回来,齐老板,我明天给你回话可以吗?” “我等着您的回话。”齐贵告辞。 承平伯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哪有这般好事从天降?她一直想到诚管家进门,守门婆子请他赶紧来见。 听完,诚管家也和齐贵有同样的一个说法:“呵呵,秦姨娘和丫头们先别处逛逛。” 秦氏退出。 “真没有想到齐贵来找夫人,不过再想想他登门也有道理,这生意出息高,个中经手的人也需几十年的信誉而得,他舍不得有他的原因。” 承平伯夫人愈发的糊涂:“诚伯,到底是什么生意?” “私贩盐铜铁。” 承平伯夫人尖叫一声,面色唰的苍白,沉默片刻哆嗦的道:“这是杀头的罪名啊。” “是,也不是,在老洪王殿下的年月里杀头,晋王殿下需要盐铜铁,他愿意为此提供便利,只要为他屯积盐铜铁。” 承平伯夫人懂了:“这这,老爷在世的时候在为晋王殿下赚钱呢。” “就是这样。” 承平伯夫人茫然:“老爷自然敢办这样的事情,可我哪有能耐,我也没有胆子啊。” 丰厚的利息让承平伯夫人思虑整夜,中间难免想到晋王,她也没有以前那么烦他,反复直到认为她还是无法为殿下效劳或者能做到拜见他,一早,顶着疲倦的神态,承平伯夫人让诚管家前往隆盛商行回绝齐贵,她虽然很想赚钱,可不想赔命。 第27章 ,西瓜的冤枉 在南兴所有的商行里,隆盛商行的排名中等偏下,承平伯府所以相中隆盛商行为晋王办事,不扎眼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老板齐家是南兴人,祖坟全在这里,知根知底好拿捏这是另外一个原因。 商行里货物杂乱,来源天南地北,这是齐贵本身就是个到处进货的人,所以给晋王带来很大的好处。 一早,齐贵看着伙计摘下门板,街道上的晨光渐露进来,照得货物露出光芒,经过的人都要看上一眼,只有齐贵自己无心跟风。 他暗暗盘算着对自己有利的几点,而打动承平伯夫人的将是哪一点,或者哪几点,一抬头就见到个熟人。 “哟哟,诚管家,您这是往哪儿去哟?”齐贵冲出店门。 诚管家向他拱手:“我来看你。” 齐贵飞快的向他面上打量,看不出什么时,愈发的热情迎客,把诚管家接进店内,稍停有个伙计走出来,把店里现发卖的干枣、核桃,还有石榴西瓜等装满两个大盘子,往后院走去,另有一个伙计走向街口王记包子铺,要四只大肉包和一大碗糊汤端回来。 对门住着一家闲汉,从齐贵开门就趴在自家门板里窥视,把这一幕看到这里,明明街道上喧闹起来,他也蹑手蹑脚的走向后门,出来一溜烟儿的在一家门外停下,疯狂拍门。 “宋妈妈在家吗?” 宋妈妈不住在南宫府中,趿拉着鞋出来,打个哈欠:“谁啊?” “是我,张闲汉,你让我盯着齐家,承平伯府的诚管家今天在他家呢。” 宋妈妈顿时醒了,片刻后梳洗好的她出现在南宫夫人早饭桌前,南宫夫人把早饭推倒在地,浑身打颤胸口起伏:“好,好啊.....”隆盛商行眼里还真的没有她。 明珠般的大眼睛闪动凶光,看上去像两个恶龙在狰狞,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我不相信乔家死老头子还会护着他!” 一拍空荡荡的桌子:“闹事去!” ..... 隆盛商行的早饭和一般的人家相同,大锅粥、咸菜、馒头管饱,偶尔有肉不是天天。 所以特意买肉包子,诚管家说他吃过早饭,婉言拒绝齐贵他就离开,齐贵自己吃了一个肉包子,给妻子一个,余下两个亲手拿着,上楼送给女儿。 “爹,你猜今天生意好吗?”八岁的女儿刚起床,没来得及下楼就见到早饭到了,咬着包子笑。 齐贵笑道:“爹猜是好的,你猜呢?” “我猜更好,比爹想要的再多上一大堆。”小姑娘张开手臂划圈,比划今天挣得银钱无穷多,父女一起笑了。 “砰!” 楼下传来闷响,吸引父女看向窗户,骂声骤起:“大家伙儿都来看呐,这黑心的商行卖放坏了的瓜,把我老婆吃病了.....” 齐贵跑到楼下,一看对方心中了然,这不是南宫家的管家甲保吗? 甲保揪住就近的伙计,口沫纷飞:“赔钱,黑心店,你们这是黑良心店......” 摔烂的大半个西瓜在他脚下缓缓流淌。 齐贵上前拉开他,甲保又改成揪住他:“跟我去衙门,我老婆现在家里爬不起来,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抵命!” “管家,你捧半个西瓜摔成稀碎,凭什么说是我家卖出的瓜?”齐贵走南闯北的人,为防身手底下有点功夫,攥住甲保手腕轻轻一用力,甲保乖乖松手。 他改成跳高:“就是你,你家甭想赖,跟我去衙门,咱们打官司!” 大哭大骂声传来,又过来几个南宫家的家人,把齐贵推搡着去衙门。 蒋夫人知道撇嘴:“贱人倒是聪明,我且看着,倘若这样能请到殿下,我也找个商行闹事。” 陈娘子正色面对宋妈妈:“我家不曾买隆盛的瓜,去衙门作证岂非诬陷?” 宋妈妈皮笑肉不笑:“娘子好硬的口气,你须想想我家夫人带契你多回,否则南兴王城有多少美人儿,殿下哪能轮得到你侍奉?” 她进来的时候,陈娘子拿着绷子绣花,此时低头边扎花边回:“既如此说,以后我也不敢想殿下过来,家里就我和小桃两个,我们做些活计不会饿死。” “好有志气的娘子,望你改日不要后悔,这世上可不卖后悔药。”宋妈妈冷笑走开。 小桃怕她,等到她走远过去关门,刚关上,门被拍响:“娘子,我又来看你了。” 这是丁氏的嗓音,小桃连日里旧恨勾出来,她不敢惹南宫家的妈妈,难道在娘子不打算再沾殿下光,就不指望与承平伯夫人和解的时候,继续怕丁氏不成? 拉开门闩拿在手上,丁氏推门,小桃迎面就是一记,把丁氏撵出半条街,小姑娘哭着回来:“怕你不成,怕你们不成,以后不求到你们,还怕你们不成.....” 在门外擦干净眼泪,把门关好,回房和陈娘子静静做针指。 丁氏远远的骂着,周围邻居恼她,一盆水泼出来,饶是丁氏跑的快也湿了裙子,气得跑去衙门看打官司的热闹。 店铺里卖的瓜都差不多,齐贵无法证明吃坏人的瓜不是自家的,那当做证据的瓜又摔破,在秋阳里蒸发成一片垃圾;南兴王城近年富裕,每日街上走动的人多,齐贵的邻居也无法作证南宫家的人没来过隆盛商行。 甲保又肯下本钱,他老婆一个时辰后大泻大吐,人随时翻白眼儿。 齐贵被关不起,手里又有积蓄,索性送二十两银子给衙门,赔二十两银子给甲保等人,回家生气不提。 承平伯府完全没想到与他家有关,承平伯夫人听着外面闲话,和丫头婆子们感叹南宫夫人凶神养凶人,一个西瓜不到几百钱加上看医生的汤药也不超过数两,要收二十两赔银。 “家里多多的准备棍棒。”承平伯夫人道。 “是。” “开门,还有进出也要当心,在外面办事更要当心,别一小心惹这......”承平伯夫人叹道:“真是个罗刹。” 她感念乔夫人,如果没有乔家周护着她,南宫夫人说不定一口吞吃她。 “秦姐姐,”她一直这样喊秦氏,从年纪上看去,外人说不好要误会她是妾室而秦氏正妻。 秦氏每每带笑回:“夫人请说。” “明儿做些好菜,咱们自己吃,再给乔家送去,没有他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不是,就是这话了。” 婆子们退出来,把准备棍棒的话告诉大门和各个角门,各门上刚准备好,丁氏敲门:“我是来帮说和的,我是娘家人。” 守门婆子抓起棍棒对外,阴森森的笑:“我家夫人发话,这棍单打娘家人,你要多少?” 丁氏转身就跑,也不回家,最近的是土地庙,进去磕头许愿:“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土地公公你保佑我明儿起不再犯小人,” 是起秋风的季节,一阵风卷起庙里,香炉里的灰迷住丁氏的眼,丁氏出来找水洗,又去城里的尼庵寺庙里许愿一番,保佑她明儿起不再犯小人。 第28章 ,好大的胆子 今天的收获并不满意,也不会打消丁氏的“积极热情”,这种得到的方式不管有多有少,对她来说特别香甜。 天擦黑,她走入杂货店,尤掌柜不满的哼上一声:“又去妹妹那里,她守寡不见人,你别再去。” 有时候尤掌柜也能想到亲兄妹这层关系,妹妹富贵时虽不怎么照应,守寡时也没来麻烦。 丁氏把脚步甩得啪啪响,大步走入后院,拿出今天的收获做饭。 邻居大姐闻到香,又是冷笑:“啐。” 邻居老哥又道:“啊呸啊呸啊呸。” ..... 夜晚的南兴王城丝毫不减白天的热闹,按本朝的惯例宵禁到处都有,没有人的时候,城墙外面摇曳多姿的花朵充当主角,送出无数暗香,在视线里把天地填充。 从花朵的柔弱往上面看,盔甲闪动寒光,兵器出鞘待命,种种昭示着这是美丽的城池,却不软弱。 城门的外面梁仁停下马匹,他的侍卫喊城门的时候,悠然自得的欣赏着整座王城,骄傲仿佛夜晚的花香,天生的、油然的、发自内心的出来。 和老洪王在的时候相比,短短几年里南兴不但相对富裕,王城也重新修筑成强硬的工事,兵力增加一倍不止,盔甲兵器都重新铸造过,这就是南兴近来不受周边侵犯的原因。 这夜。 悄的恍然如梦。 可永远不是噩梦。 以前的大姑娘小媳妇青壮汉晚回城就会遇到人身危险财产危险生命危险,现在城外官道笔直延伸,像庞大的蜘蛛网牢牢控制着旷野,早起进城和夜晚回城都不用担心。 城门吱呀呀打开,梁仁舒畅的打马回到王座,步入书房的那刻,眉头轻拧起来,有了一点忧愁的模样,问赶着侍候的小厮长安:“那里有信没有?” 长安摇头。 梁仁的好心情瞬间飞走,接下来长安的回话让他几乎暴怒。 “那人倒有信来,说殿下再不定下来的话,他就另寻别家。” 梁仁咬牙,字从牙齿缝间磨出来:“好,给他回信,让他另寻别家,我不要了。” 他站在书房的院门这里,院内长廊的格局三面笼罩,有一个儒巾的男子走在长廊上,离梁仁的距离最近,夜风把梁仁的话轻送入男子耳内。 男子笑了笑:“殿下,何必动怒,又何必焦躁,再等几天说不定就有好消息,而殿下的事情也就能如愿。” 这是梁仁较为器重的一位门客,姓章名乐瑜,比梁仁大几岁,在一个年龄层次上,他们俩个较为聊得来。 章乐瑜说过,梁二胸腹间的怒火熄灭大半,等到谈谈说说的到房里,吃上一碗茶水,梁仁心平气和的亲笔回信,随便找个不能忽略的理由,让对方再等待几天。 信封也是他亲笔所写:“呈黄州大将军奚重固。” 长安在内间收拾床第,预备梁仁等下就寝,另一个小厮永守接过书信,看一看上面鲜红的火漆印已干,拿出去交给送加急信件的邮差。 章乐瑜今晚当夜值,梁仁却需要休息,他没有多说,只是笑道:“奚将军也是个急性子。” 门帘打开,另一个管家梁文走进来,章乐瑜告退。 “原先侍候的那商行那莫的,今天又来找我说话,问殿下您屯积的东西可足够吗?” 梁文、梁武、梁双、梁全是梁仁从京城带来的人,如今是四个大管家,面对着他,梁仁苦笑:“不够,可是能这样告诉他吗?凡是我府中的人就不可能参与走私生意,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知道,所以今天拿出另一个说法。” 梁仁目光炯炯有神。 “姓莫的问,承平伯府还能办事吗?” 梁仁呀地一声,眼前场景变换,肃穆的书房和忠实的梁文消失,他恍然的眼神里出现那瘦如沧海一叶小舟的年轻女子,白衣裹出她的单薄,让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更明更亮,像随时倾诉着什么。 那眼睛真的会说话,它指责自己轻薄了她。 慢慢地道:“是她啊,” 唇角悄悄翘起笑容,又带着遗憾摇头:“她不肯的。” 梁文没有多话,从他跟着梁仁一路来到南兴,遇到的困难不止十件八件,承平伯的去世对梁仁是个损失,但不见得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就算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打扰未亡人从情理上也不合适。 除非承平伯夫人她答应为殿下办事。 而即使承平伯夫人答应的话,因她不是承平伯,从忠诚上还需要重新衡量,有这功夫还不如另外寻找一个合适的接洽人选,花的时间差不多。 梁文退出去,换成梁武进来,梁仁一见就皱眉,他不是讨厌梁武,梁武是他的自己人,而是梁武负责照应监管枕边人,他进来一定是枕边人又捣乱。 “怎么了?”梁仁不悦,还让不让人睡,这群不省心的。 “南宫夫人指使家人诬告隆盛商行的齐老板,齐老板破财消灾。” 梁仁眉头更紧,想了想道:“这与承平伯府有关系吗?” “倒是还没有看出来,不过这诬告的事件发生在承平伯府的管家林诚去隆盛商行的当天,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 梁仁心头一跳:“林诚去隆盛商行做什么?”有句话他问不出口,难道是承平伯夫人让他过去? 承平伯的为人从来可靠,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机密事情告诉年青妻子,不过承平伯和隆盛商行接洽的时候,他府里哪些家人知情,梁仁也不知道。 目光微闪:“林诚是经办人?”那承平伯去世以后,林诚变成伯夫人的家人,倘若伯夫人主动询问,林诚十有八九会说出来。 知道机密的人往往只有一个结局,死。 而这个字从脑海里刚出来,梁仁觉得心头绞痛,让他无法再想下去,他赶紧换个想法,在表面上从来遵纪守法拥护当今,杂货店里出身的二姑娘她没道理猜得到自己的机密事件。 唉,她还是活着的好,好好过她的日子吧。 刚想到这里,梁武再次回话:“以我推敲林诚去隆盛商行,与隆盛商行的齐贵拜见承平伯夫人有关。” 梁仁一拍案几勃然大怒:“他好大的胆子!” 第29章 ,这个睡不着的夜晚 晋王梁仁所处的朝代,在有些人看来充满自由,在梁仁以下的官员由梁仁任免,个中虽有曲折,整体上就这样;财政上交税,余下的归他自己,修筑城墙也好,招揽能人也好,眠红卧翠也好,由他自己。 他唯一需要做的,遵循朝廷颁布的规则,这里面就有违禁物品盐铜铁。 提到这几个字,爱看历史的不会陌生,这几乎是所有朝代统一管理的东西,另外根据每个朝代的不同还有很多。 不吃盐没力气,盐是每家必需品,是个硬通货。 铜可以铸钱,梁仁及诸王们没有自己铸钱的权利。 铁是兵器的来源,管控住铁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想要削弱的势力。 反之,梁仁屯积盐铜铁,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不被削弱。 他知道别的地方也这么做,大家不明说,心照不宣。 老洪王的儿子没有继承南兴,就与老洪王屯积违禁品有关,可是不管是谁来到南兴,或自己得到一块地方,他一样会屯积,只是多少的程度在不在容忍范围之内。 朝廷不一定派出官员前来任职,却拥有庞大数量的巡查御史,其数量之多在历朝历代里都比不上。 即使这样,梁仁也屯积东西,在他看来所处的情况不同,他要是不屯积,迟早有一天被打个措手不及,就他知道的当前局势,做好准备哪怕用不上没有错。 所以,这位贵为殿下也怕被查。 隆盛商行的齐贵在承平伯去世以后,让合伙人莫老板接洽梁文这很正常,拜见寡妇他想干什么? 还是说了什么,拿丰厚的利润说服承平伯夫人站出来不成。 梁仁一时间气的铁青面容,就在刚才他都无法想像处决承平伯夫人,齐贵怂恿着她冒险,岂非忤逆殿下。 “砰”地又是一声,梁仁又向案几捶一拳,差点就说出抓捕齐贵,好在这事不至于气到糊涂,他慢慢的收回手,重新恢复冷静。 当初挑中隆盛商行是承平伯的主意,林家和齐家的商铺有往来,齐贵有不让人放心的地方,林家的商铺就可以惩治他,在诸商行中等偏下的隆盛商行不值得殿下口谕或手谕抓捕,如果被巡查御史知道,反而会起疑心。 望着一旁等候的梁武,梁仁轻轻一笑:“我知道了,我累了,明儿再说。” 梁武也露出笑容,做为梁仁的心腹之一,除去监管枕边人,梁仁的一些事情他多有参与,见到殿下不慌乱,梁武也不再担心,欠身退出。 梁仁躺下来睡意全无,隆盛商行的最新动静让他后背发寒,他屯积不是二心而是防范,这就造成他害怕处理不好将激怒京里的那位,他的生身父亲,当今。 如果有二心,也许害怕之余还保留豪气。 他得拿个主意出来,最后在明早就执行,他这样想着就开始思索怎么敲打齐贵,什么样的罪名,或者什么样的人前往最为合适。 曾往承平伯府上宴饮,梁仁见过齐贵的模样,想到齐贵的名字时,白面无须的面容就一闪出来,再就一闪离开,那瘦若绿柳娇如怯花的承平伯夫人霸占他的脑海,她眸中的防备、责备比上一回想到她时还要浓烈。 梁仁摇脑袋,把承平伯夫人撵出自己的脑海,重新再来想齐贵,这齐贵真是没出息,一点就过,承平伯夫人霸占梁仁的脑海。 一个时辰过去,梁仁苦恼不已。 他不介意风流贪玩的名声,可他一定不会要欺凌寡妇的名声。 摆手,承平伯夫人在脑海里。 咳嗽,她还在。 长安上夜听到送茶来,喝水,承平伯夫人在水里。 梁仁索性不睡,一般来说反常的时候会有反常的事情出来,他沉声问道:“去看看书房里可有紧急公文或信件。” “有,本想明早呈给殿下。” “讲!” “京里邢太宰来信,章先生按殿下说的,邢太宰加急信件可以拆开的那话,看过信中内容,三天以前京里送来六位宫女,如今在路上。” 梁仁恼火的差点没跳下床,疲倦而走了困的茫然眼神之下,喃喃地道:“怎么又来了,过年的时候不是说过不再送来。” 他的内心愤怒呐喊,别再干涉,不要再干涉我的私事! 长安接不上话,他无法安慰,只是同情的看着梁仁,小心的道:“不然,还用去年的那法子?” 梁仁也没有别的法子,道:“好吧,明早喊来乔大人,我来同他说。” 接着睡下,以为新的烦恼出来,旧的烦恼可以离开,却刚想到应对京中赐人,承平伯夫人就冒出来。 翻个身子,把绫被一角拉起往脑袋上一罩,梁仁生气地道:“阴魂不散。” ..... “乔大人,近来她们还安分吧?”梁仁笑容满面。 乔老爷回以笑容:“尚好尚可。” 梁仁点头,乔老爷回家,告诉夫人:“你去承平伯府,殿下又要去那几个贱人那里,让伯夫人最近不要出门,避免又生事端。” 乔夫人火冒三丈:“还讲不讲理,她们哪里好,能让殿下一年一年的抛不开,往年也是闹出事情大家看不顺眼,殿下冷落一段日子,今年又这样?” 她别开脸嘀咕:“就不能变变吗,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哪里好。” 乔老爷对此拿出男人的理解:“殿下长情,难道不好?殿下长情,因此没有追究承平伯夫人,换个地方你试试。当年老洪王在的时候外宅也有几个,哪个敢惹她们到痛殴的地步?” 乔夫人冷笑起身:“当年老洪王那外宅辛氏的泼辣,我是亲眼见到,不用老爷说,我难道想不到?我就是奇怪,老洪王的外宅一个赛一个水灵,都是从黄花女儿讨起,咱们这位殿下要人才有人才,有容貌有容貌,偏偏喜欢这没了丈夫的.....” “这话说它有用?让别人听到也是个惹事端,去吧去吧,让承平伯夫人近来不要出门就是,我想贱人们里南宫夫人会要几个强再罢休,我虽不悦她们,却不能时时替寡妇出头,让她自己当心吧。” 乔夫人不再说,坐上小轿到承平伯府,说了一遍,承平伯夫人牢记心中。 是夜,伤势未愈的南宫夫人迎来晋王梁仁,哭出几大盆眼泪。 第30章 ,继续 还是寿星老人的南宫夫人哭兮兮的,愈发的不好看,晋王梁仁足够有耐心,听她边哭边说。 南宫夫人难免得意,把眼泪往梁仁衣服上抹着,坦然的提出要求:“殿下不愿意处置承平伯夫人,那把隆盛商行以后的生意全给我。” 她伏在梁仁的怀里撒着娇,也就没有看到梁仁的眼睛眯了眯,带着危险的意味。 “好吗?”南宫夫人得不到回答,仰面看他。 这个角度她额头的三个包油亮的像刚出锅,受到外伤后会泛青带紫,把三个包围住,像南宫夫人多长出一个额头,怪异的很。 梁仁没有笑,这个女人的上一句话让他笑不出来,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语声也极温柔,看上去关怀的很:“隆盛商行有哪些生意?” 南宫夫人叫了出来:“就是承平伯活着的时候,隆盛商行与他家的生意,我要那些,我要全部,否则殿下就得处置承平伯夫人,她殴打的可不是我一个人,就算我们去她家说错话,她可以报官不是吗?她是个诰命就可以把人打到大街?全是证人。” 嗓音凄厉,把主人得不到的心情展露,梁仁悄悄放下心,他知道南宫夫人在拈酸吃醋上主意层出不穷,那种属于男人猜不出女人天生会的坏招损招源源不断,可是说到正经事情,她像个没有心思的小孩子。 和她玩笑起来:“为什么相中隆盛商行,我以为你挟伤报复也应该要求最富裕的泰丰商行,次一等也是龙门商行,隆盛是个怎么样的小小宝地,被你相中。” 他口吻调侃。 南宫夫人完全认真。 “泰丰商行、龙门商行可没有人打我,我就要和承平伯府勾勾搭搭的隆盛商行,殿下不帮我出气,我凭自己让承平伯夫人无钱可用,无地可住,无路可走。” 承平伯夫人毫不突兀的再次占据梁仁脑海,那双令梁仁记忆深刻的指责眼神,仿佛在说这可能吗? 对于一个四十来天赢官司的人,这可能吗? 梁仁微笑:“区区一个隆盛商行,是不可能做到。” 南宫夫人哪里听得懂,她拧着身子又叫:“我不管,我要试试,如果隆盛商行不能让贱人服软,殿下再让泰丰商行、龙门商行这些大商行把生意给我的店铺。” 贱人? 梁仁拧拧眉头,扎耳朵。 收起笑容,正色的警告那不安分的人:“她诰命在身,再也不许你这样说话。” “哼,” 这一声很轻,不过是南宫夫人的再次撒娇般抗议:“她又不在,怎会知道?” “你知,我知。”梁仁发觉自己对承平伯夫人的维护转为明,又起笑容,解释道:“朝廷定的法度,难道我不守着?我自己定的法度,难道我不守着?明处暗室都一样。” 南宫夫人怕再纠缠“贱人”这个称呼,妨碍她讨要隆盛商行,背后骂人,对方也听不见,坏她的财路,这才是正经事,和梁仁再次纠缠隆盛商行。 梁仁陪她胡扯,冷不丁的南宫夫人冒出一句:“殿下难道不奇怪吗,承平伯府的店铺和隆盛商行来往,他家却富的流油,如果不是打几十天的官司,谁能想得到有那么钱被人拐,” 她颦起眉头:“嗯,隆盛商行有问题。” 她瞎寻思着,没有看到梁仁看似温柔的眼睛又冒出寒光。 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情,梁仁这样想着,南宫夫人无疑对他有用,并且有用过多回,同时她的想法称得上简单,吃醋上面虽刻薄歹毒,没有大的意外出现,梁仁愿意养她到老。 殿下不怕自己娶妻以后南宫夫人大闹,她至多也只能和外宅的人发发脾气,自己的正妻总是出身名门,又不住在一起,南宫夫人她哪里敢? 也没有机会。 不能任由这女人自寻死路,梁仁沉下脸:“你胡搅蛮缠也就是了,真的和别人作对我不会答应,” 南宫夫人打断他,又哭起来:“我没有看错吧,殿下是真的相中承平伯夫人,我和谁作对了?您相中您有理,可我也有功啊,我怕殿下和她面皮都薄,不知哪年才说开,我特意带着姐妹们上前为你们揭开窗户纸,我们被打,殿下您也没有主持公道啊.....” “我的意思是承平伯爵虽不在,朝廷爵位也应该得到敬重。” 南宫夫人哭哭啼啼的讨要好处,梁仁的话呢,她当然也得听进去,她的依靠只有晋王梁仁。 第二天笑眯眯的送走梁仁,想来好处还是有的。 ..... 齐贵感觉很糟。 南宫夫人在南兴的口碑不好,这与她以色事人并且大模大样,还因此嚣张有关,她没能动摇乔老爷等人义愤下维护的承平伯夫人,隆盛商行无没有官老爷维护也没受影响。 生意倒好,老板内心不好。 抽完一袋烟,齐贵得出结论,他弄错了。 晋王没有处置承平伯夫人,南兴王城里不止一个人认为晋王殿下对承平伯夫人与众不同,谁让殿下的枕边人清一色的没了丈夫,齐贵也这样想不奇怪。 大家都暗戳戳的想着,甚至不敢在自己的想法里把谜底戳破,齐贵为生意大胆的想又想,拜见承平伯夫人是他铤而走险的一着。 不管是承平伯夫人并不知情,仅仅在殿下面前提上一笔,让隆盛商行露个脸儿,还是承平伯夫人知情在殿下面前争取这笔生意,都冲昏齐贵的脑袋。 他走入林府。 出来和南宫府斗上一出。 现在后悔莫及。 这生意是违禁物品,承平伯不在不仅是没有人再照顾他,而是齐贵想另外找个求援的人都做不到。 他不散布都随时会掉脑袋,都知道死人口风最紧,如果他敢另外求援,只怕把别的人也害死几个。 脖子后面寒嗖嗖,齐贵忽然不计较生意赚钱或损失,他现在保命放在首位。 “只能这样做了。”齐贵把烟袋里的灰在桌角磕干净,绕几绕收起来,往外面走去,他要继续拜见承平伯夫人,直到林家有人站出来为自己寻个新靠山。 他坚信晋王是个好的,这位殿下并不嗜杀,也因为这位殿下不嗜杀,才迷惑的齐贵前几天两耳嗡嗡都是银钱声,他暂时的忘记几个字。 违禁品。 他的生意里有违禁物品。 第31章 ,为难 梦想这事儿,还真不分古与今,也不论穷与富,只不过穷人实现梦想的路可能难了些,如果一旦实现那就只剩下满心的欢喜,一开始应该是这样。 齐贵到的时候,承平伯夫人尤桐花正玩得不亦乐乎,园子里开满小黄菊,可吃可泡可插瓶,还能薰衣裳,这也适合她幼年的一个梦想,老大的一园子花随便她掐。 城外有的是野花,也是随便掐,可还是要去城外,就在自家里的花铺天盖地,穿着寝衣就可以采摘,这样的日子充满惊喜与感动。 毫无疑问,承平伯夫人对承平伯充满感激,但她也同时清楚承平伯在的时候,自己在享受上的感受不同。 承平伯在世,不管任何事情都有依靠,都有人出面承当,在他的爱护之下尤桐花肖似菟丝花,迎风飘舞就成。 承平伯不在了,凡事都要自己承当,她棍打枕边人,当街抛泣声,归家闭门户,未必不惶惊,可是关起门来的日子悠游自在,她是个当家的人。 就像现在她穿着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绣花衣裳,娇黄色令她扑进花丛里也像一株小黄菊,说一声掐花,丫头们听从,说一声泡茶,丫头们听从,这是另一种感受。 要问承平伯夫人哪一种更好,她也不知道,要问在能选择的情况下,她要哪一种,她会让承平伯回来。 这样齐贵再次登门,她就不会从赏花的乐趣里迅速抽出,变成悄悄哆嗦。 她溜圆杏眼问通报的人:“他,又来为何?” 有相当一部分的家人逃离,但在能讲究的时候,通报也是关门的人转告丫头,丫头转告主人。 丫头摊开手,她也纳闷:“不知道呢。” 承平伯夫人不是受到教导的名门闺秀,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拒绝求见,另外就是让她抡木棍面对不平,她敢,在多事之秋的今时今日,她不敢拒绝任何并非上门寻衅找事的人。 晋王殿下除外。 一直给晋王殿下“特殊待遇”,而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齐贵? 隆盛商行的老板? 生意人? 承平伯夫人觉得看见一线光,她苦苦的学认字为的不就是赚回丢失的银钱,她应该和生意人认识一下,只是不做承平伯以前的生意。 带着九成的哆嗦,和一成的留有余地,承平伯夫人出现在屏风的后面。 齐贵送上小小的一箱果子,感伤的道:“以前这果子总是送给伯爷,伯爷不在了,东西却还是到来,送来请夫人供奉在灵位前,是我等受过伯爷照顾之人的一点小心意。” 承平伯夫人有些放心,听齐贵东拉西扯承平伯对他怎么好,一刻钟后,齐贵告辞,林诚送出门,齐贵握住林诚的手声泪俱下两刻钟。 “伯爷不在了,让我可怎么办呐,”最后齐贵号啕大哭,人瘫软在地上仿佛抽去骨头。 林诚打心里懂他,如果殿下杀人灭口的话,齐老板可就活不成。 可林诚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同情到......看着。 并非冷血无情,而是承平伯夫人这个寡妇她无法为齐老板发声,也提供不了保护。 伏下身子,林诚也哭了:“齐老板,不然你换个城池做生意吧,先把妻子和女儿送走。” 他说的极轻,嘴唇碰着齐贵的耳朵。 齐贵亦同声而回:“诚老兄,我若有送走家人的举动,是怕殿下的刀不赶快下来吗?” 林诚哑口无言,是啊,齐贵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等到殿下或者压根儿想不到他,等到另外出来一位靠山。 难怪他频频的来拜见伯夫人,有他的苦衷。 林诚洒泪送走洒泪的齐贵,回到承平伯夫人面前,承平伯夫人刚把新鲜果子放到承平伯的灵位前面,内心犹在惊疑不定,也在想喊林诚过来说说,见到他进来就问:“这又是怎么一个原因?” 手上的新鲜果子不由得攥紧。 林诚也蛮为难,主人这个寡妇目前还处于被欺负的风险里,幸好有乔老爷等人,也与乔老爷当时在场,冲撞到他的轿子有关,为她分析真实原因只会让她睡不着觉,可是不说,齐老板拜见这件新出来的事儿,后果可能和南宫夫人来闹事一样的严重。 南宫夫人来闹事,承平伯夫人除了害怕而没有收到现实中后果,因为乔老爷发动承平伯生前好友一力承当,而历史上确有太多枕头风吹出别人家破人亡的事件,不管对和错。 齐老板这事儿,乔老爷有再多的脑袋他也不敢承当。 不帮承平伯夫人分析原因,齐老板人已经来了,就意味着后果随时将出现,而乔老爷不敢再承当。 承平伯夫人睁着懵懂眼眸等着,林诚硬着头皮反复衡量,最后还是叹息一声:“夫人呐,伯爷已去您独自当家,有些事情只能学会解决和承当。” “诚管家请说。” 承平伯夫人深深施礼。 直到今天留在身边的家人,不见得都是爱戴之心,可他们没有跟风般的趁难打劫,在承平伯夫人的心里当他们全是亲人,没有血源的亲人。 她相信他们,相信诚管家接下来要说的话。 林诚叹气:“请夫人屏退左右。” 左右退下,只有承平伯夫人、林诚和香堂里的灵位,承平伯的祖辈也在这里。 “指着老爷灵位起誓,我的话句句心头不亏,我的话如有不当之处,请夫人多多体谅。” “您请说。”承平伯夫人袖子里的手指又开始哆嗦,她怕,她怎么会不怕呢? 杂货店里姑娘面临最大的风险就是被兄嫂卖掉,她没有处置大事件的经历。 可,她没有办法,林诚刚说过要学会解决和承当。 承平伯夫人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哆嗦的让林诚看出来,如果管家看不起自己,又要有人离自己而去。 “晋王殿下来到南兴,老洪王世子虽然是朝廷勒令离开南兴,盼望他回来的官员却还在南兴,他们屡屡向晋王殿下发难。” 杂货店的姑娘真心不懂,一刹时间想想朝廷勒令的,又不是晋王的吩咐,为什么要难为晋王呢? 傻乎乎地问:“难道不给他们官做吗?” 第32章 ,大家都睡不着 林诚选择帮承平伯夫人分析事件,面对主人的疑问毫无隐瞒。 “晋王殿下看上去在朝里也没有太大的根基,他来的那年不到十六岁,可是连个亲事都没有定下,可见没有人为他作主,但凡宫里有人周护他,过硬的亲事不过硬的亲事总得有上一个。” 承平伯夫人默默点头,原来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她成亲以前也曾羡慕过邻居家的闺女,人家八岁十岁的这个年纪就由家里热烈的张罗亲事。 她没有,只能被兄嫂卖掉,如果不是她得到一个梦愤而自卫,还不知道流落在谁家受凄苦。 “殿下也没有重要的随行官员,他带着不到十个的小厮护卫,行李也极简陋。” “这样的殿下怎么肯不对南兴的本地官员好,他想把南兴治理好,又没有得力的人手跟来,他只能依靠南兴的本地官员。” 承平伯夫人把懵慌的眼睛瞪得大些:“那么,有官做为什么还要为难殿下?” “为难殿下的官员们都是在老洪王的规矩里赚钱,他们担心殿下更改老洪王的规矩,影响到他们赚钱,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戏台的唱词出自道理之中。” 承平伯夫人年青,有她伶俐的地方,闻言道:“老爷?”她欲言又止,害怕触碰不知情的忌讳而没有说完。 “老爷向殿下效忠,为殿下在南兴的治理奔波,殿下也没有亏待老爷,给他伯爵的爵位。” 承平伯夫人点头:“哦.....” “老爷为殿下奔波的事情有一件就是屯积盐铜铁。” 承平伯夫人的眼睛又圆了,嘴微张着:“啊!”在她看来殿下在南兴的治理,与殿下屯积违禁品挨不着,而大家遵守朝廷的法度,殿下更遵守才对。 突然就生气:“这是送老爷入火坑呢?”殿下果然还不是个好的,从此更加的烦他。 林诚又拿出一段话解释盐铜铁的重要性,又干脆的说了一段古书,等到承平伯夫人明白君王或有无道的,诸侯或有防备的,半个时辰过去。 承平伯夫人有些劳累,这字字句句都要费足精神弄懂,而园子里的小黄菊明天是否灿烂不一定,倘若半夜下雨打落怎么办,倘若半夜被风吹跑怎么办,她下意识的看向窗外。 林诚的下一段话把她游走的思绪拉回。 “老爷因此为殿下屯积盐铜铁出谋划策,因隆盛商行每代都与咱们家的商铺有生意来往,对齐家比较熟悉,老爷就挑中齐贵老板,这生意由殿下承担一部分的风险,利息又巨大,齐贵当然答应,就这样直到老爷去世以前,齐贵货物中杂带盐铜铁送给殿下,他走南闯北的路条由殿下颁发,有一回齐贵在南兴境外遇到强盗,算他老江湖跑的快,也没有被扣货物,殿下觉得危险,亲自前往该处与地方官员协商,由南兴发兵剿匪,功劳归地方官员。” 识文断字的人弄懂一段话很容易,承平伯夫人眨巴着眼睛,又是好半天才弄懂外地的地方官不剿匪,为什么殿下要帮外地的地方官剿匪,货物没有被扣押不是吗? “如果查出来,这是杀头的罪名。”林诚抬起一只手比划着:“也所以齐贵慌了,他盼着咱们家能再次担起来,就算他不能继续跑生意,也不会被灭口。” 承平伯夫人憋着气,她?担不起来;坐视一个人去死,也做不到。 虽然她刚认识齐贵,并不了解他在商场上是好人还是恶霸,可就凭他为殿下做事,没有错,就不应该有罪。 “夫人,这事情就是这样,齐老板为保命还会再来,您看着怎么打发他,要大家拿主意的话,就把林忠他们都喊来,” 林诚下一句正要说“最好不要让大家都知道”,承平伯夫人先惊恐不安:“不不,你和我知道就好,不能再多害一个人。” 林诚跪下来:“不是我要害夫人,” 承平伯夫人再次打断他:“不不,我明白你的意思,让我明白明白虽然我忧愁,可是家由我当。” 内心的不平再次被点燃,比上一回还要旺盛。 姬妾们为什么敢卷款离开,还要上公堂告状,要求再分家产;家人们为什么敢拐财逃走.....四十天以上的官司让承平伯夫人刻骨铭心,别人看不起的是她,认为跟着她没有必要。 换个主家最好不过,哪怕不占道理的逃走也要换个主家。 家,由她在当。 她能坐在小黄菊堆里享受主人的快乐,就应该在任何时候当个主人,不仅仅是享受的时候。 承平伯夫人竭力从满脑袋的混乱里挣出一线清明,再次起身郑重的向林诚行礼道谢:“父母早早的亡故,家里对我也没有教导,直到今天我还是年少无知,家里家外的事情都由管家们辛苦操劳,可是请相信我,我会让这个家越来越好。” “不敢受夫人礼。”林诚还礼。 “诚伯,请相信我。” “那是当然。” ..... 这个夜晚承平伯夫人再次睡不着,徘徊在她脑海里的不是齐贵,也不是丈夫承平伯,而理当是晋王梁仁。 他会杀人灭口,还是顾念办事的人? 承平伯夫人辗转反侧。 ..... 南宫夫人辗转反侧,姓齐的难道也相中承平伯夫人,否则敲打他怎么会不起作用,他反倒再次拜见,这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霍”地掀开绫被,南宫夫人虎虎生风坐起,气死个人儿。 ..... 梁仁眉头紧皱,他不想杀人,他没法确定齐贵走过的商路有多少人知情,他没法全肃清,而他其实需要的是一个类似承平伯的人,让齐贵重新为自己办事。 这个人可难选啊。 梁仁这才发现他自以为的南兴繁华里,他并没有多少放心的人可以用。 一穷二白出京来到这里的殿下,官员们顺从,百姓们称赞,死士也培养出一些,可找出一个重新与齐贵接洽,一旦出事又与殿下没有关系的放心人,他找不出来。 忧愁悄然而至眉头,一层层的渲染。 第33章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啊 有句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做过的事情总有痕迹可寻。 梁仁从京城来接老洪王的封地,对他来说等同于第二次生命,那第一生命的前面十几年,这位殿下仅仅是活着到长大,他没有受到虐待,却也没有受到重视,就像一株默默出苗的小草,自有天浇灌,自有日头晒,这种默视最令人难堪。 他也曾想过。 难道他不是父皇的儿子吗? 难道他以后不会兢兢业业的办差? 很长一段时间,梁仁以为他不会被赏赐封号,不会得到哪怕一块贫瘠也满足的封地,只要小心的侍奉公事、朝事和世事,他将自由的过上一生。 他也绝望过的,以至于那个晚上,他跟着太监走到那个男子的榻前,灰色的内心没有波澜,他不介意顶着“父皇”名号的男子说什么,也没有心情去听。 为什么要找自己? 也许“父皇”抽风。 “去吧,老洪王的封地给你。”男子凝视着他,梁仁在惊吓中凝视回去。 实在被吓得不轻,回到自己简陋冷漠的寝宫,梁仁狠狠咬一口手指直到出血,瞪着那由牙痕里流出的血迹,他的泪水和血迹一样的潸潸而出。 自己咬自己到血流不止,听着夸张,这得多狠的的心才能造成这样的伤痕? 不过当时血在模糊的泪眼里确实一直在流,一直在流,梁仁就一直在落泪,一直在落泪。 在那个晚上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宫院里荒芜的野草,随时可以放弃的那种,他的生命在整个后宫里有痕迹。 这不是梁仁认可齐贵在商路上痕迹的理由,这是梁仁到老洪王封地以后,和其它的殿下一样屯积盐铜铁的理由。 得到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可贵,穷过极点的人才知道财富的满足,个中也许会有不珍惜的暴发户,总不是所有人都是。 梁仁再也不想默默无闻的当一株自己都掐灭希望的小草,他没有二心,但他需要得到保住自己封地的实力。 也所以,人说话做事,总是有痕迹的,没法把谁谁谁抹杀成一道从没有出现过的空气,对梁仁来说当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寻找一个代替承平伯的人,重新让齐贵安心的办事,这个对他最为便宜,也免得重新寻找“承平伯”,还要重新寻找一个“齐贵”。 他想着,在脑海里轮番转动南兴官场上的可靠人员,乔家、杜家、石家.....那双充满抗拒的大眼睛突然而至,承平伯夫人怀疑审视着自己,以为自己向她动心的眼神如两个大大的灯盏照耀着自己。 一刻钟以后,梁仁愤怒的自语:“走开!”情形再次和上回一样,不管他怎么花心思,承平伯夫人像是他脑海里的一份子,驱不走打不散,直到殿下无助的起身,在月光下的王府里漫步。 这是怎么了? 梁仁反复的问自己,他可没有惯性向寡妇下口的习惯,虽然他的枕边人全是寡妇,他相中南宫夫人等人,有他的理由,而这些理由面对自己说得过去。 ..... 如果你悠闲,一年四季的美可以尽情的领略。 春天的万物复苏,小草悄悄冒出萌芽,这些看似一模一样的芽头到了夏天就各归类别,演绎出瓜果的故事,转到秋天枫叶红于二月花,金桂银桂不再让四季桂独占鳌头,绿菊名贵黄菊袅娜,纵然姚黄魏紫还有存在,也是菊花最风流。 另外秋天还有无数好吃的食材,除去大米清香小麦金黄,还有板栗、莲藕、螃蟹、众多果品,随便拿一样做出来都将让自己流口水。 而富足将增添舒适度,和品尝名贵食材的机会,并不是有钱才能玩乐。 又富足又悠闲的承平伯夫人这几天却着实的困扰,明白有时候是把钝刀,她明白了,只会更加的烦恼。 蒸好螃蟹送来,承平伯夫人吃不下去;晒梨脯也不再欢欣;斜斜倚在秋香色的罗汉床上感受着秋阳的明媚,也不再有满足,承平伯夫人嘴里经常出现的,是一声长长的“唉.....” 晋王殿下真讨嫌。 承平伯夫人这样想着,都怪他屯积违禁物品,才害的齐贵担忧来拜见自己,再想承平伯没有往七十岁上活,短短的三个月时间没有给自己留下孩子,一定是为殿下守秘密担惊受怕导致。 晋王殿下真讨厌,他不会把整个南兴的百姓带累吧? 眼前的红叶里出现晋王的面容,承平伯夫人起劲儿的向这虚幻翻着白眼,又轻轻的啐上一口。 “夫人,不好了,那个泼妇又来了。”丫头慌乱的话到耳边。 承平伯夫人下意识起身:“哪个泼妇?”心里乱麻般的盘算,不是南宫,不是南宫...... 丫头噘着嘴:“南宫家的贱人。” “别这么说人,”承平伯夫人阻止着。 丫头们在她面前有如家里人一般,再道:“那天她们就这样骂咱们来着。” “她说话不好,所以乔老爷要帮咱们,再说咱们别学她的短处。” 忠管家小跑着过来:“夫人,南宫夫人带着四色的礼物,说她是来说和的。” “啊?” 承平伯夫人陡然的高兴,兴冲冲的就想走,这事情总算能解开,悬在头上的一把大刀一把小刀去掉一个。 本来当街打人是把大刀,齐贵一出来顿时逊色,现在和南宫夫人等的事情是一把小刀,可也是刀。 丫头也高兴,虽然刚才还骂南宫夫人,可是能和好就少一家仇人,这笔账目倒不难算。 她跟着也兴冲冲,就见到承平伯夫人猛的收住脚步,面容上又出现迷惑不解。 “忠伯,她来做什么?”承平伯夫人及时想到枕边人不会白来,南宫夫人可没这么好的主动性。 ..... 大门也好,角门也好,进去以后附近就有小小的客厅,主人在这里会客也好,让不重要的客人等待也好,南宫夫人就在监视的眼光里被让到这里坐下,倒是有一杯茶,不过泡茶的婆子翻找出来陈茶送上。 南宫夫人好脾气的喝着,根本就没有发现的机会,她在拼命的想着与承平伯夫人联手做隆盛商行的生意,她会同意的吧? 不时看向幽深的石径,再一次向承平伯府的占地面积表示羡慕,等她有钱,她也要把家修成这么样,让蒋夫人、小宣夫人也羡慕自己,让那眼里没有自己的陈娘子流口水。 第34章 ,承平伯府原来是生发之地 所以晋王梁仁挑选南宫夫人为枕边人之一,跟她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关系。 南宫夫人确实美丽动人,可是她的想法简单才入晋王的青眼。 她此时坐在小客厅上,浑然忘记不久以前她聚众上门侮辱,她的脑海里想的全是能得到许多的财富。 这附近门上的婆子可无法忘记,这位不是尊贵的客人,婆子不会严格按照客人上门的礼数守在门外等着侍候,可她又一定要监视着南宫夫人不是再次上门破坏。 人要是坏起来,那可没个边儿,承平伯府的位置又决定着在这里当差的家人们资讯较多,婆子被安排接待南宫夫人的当时,就只想到一个曾在南兴流传的官司。 两家不和,其中一方也是主动上门道歉,结果把一些官府禁止的东西放到对方的家里,他再出首举报,造成对方险些家破人亡。 婆子不会让南宫夫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侍候她决不可能,就拿个扫把装模作样的在小客厅外面扫地,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眼神不离开南宫夫人,嘴里叽咕的低声骂着。 她这是在门里面骂,在门的外面,街道上也有一个人嘴里叽咕的低声骂着。 “这个最能讨好卖乖的贱人收到什么样的风声,屁颠颠的带着礼物跑到这里来出丑?” 日光照在她的面上,皱纹表示出她的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半旧的一身蓝裳蓝裙带着折射感,上面的绣花又不见得怎么的时新,这是一身说得过去的绸衣裳,不怎么出挑的那种。 她一半花白的头发上面插的全是银簪子,风让乱发出来,抬起的手带着粗糙,一看就是个劳作人。 她是农耕者,或者哪家的家人。 这个婆子骂着等着,直到承平伯夫人被簇拥着出来,南宫夫人迫不及待的走出来,两个人居然还互相见礼,婆子惊的仿佛让天雷击中,她目光呆滞的感觉自己顶着滚滚众雷,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这里,走上长街,走到街道,走进蒋夫人家的角门。 “夫人,不好了,南宫家的贱人提着四色的礼物现在承平伯府。”婆子有些醒神的时候,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以是随着这句话的传递,被婆子头顶回来的滚滚众雷也传递给蒋夫人,拿小调羹慢条斯理吃补品的蒋夫人猛的坐直,整个人变僵,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婆子。 婆子从没有见过蒋夫人这样,她还以为是自己回话不对惹怒主人,慌慌张张、语无伦次的话潮水般的往外面涌:“我真的看到,亲眼看到,夫人您让我单独当差,您另外赏给我绸衣裳,给我钱让我每天盯着南宫夫人,如果殿下往她们家去,就赶紧回来告诉您,如果南宫夫人出门可能是和殿下在别的地方见面,我也得弄明白了回来告诉您.....” 她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在这里侍候的两个丫头听得目瞪口呆,许婆子办事倒是不含糊,就是这张嘴实在怕人,这些话能全说出来吗?幸好这里没有别人。 蒋夫人倒是没有介意,她在自己的茫然里困顿的走不出来,穿透雕花窗棂的日光照出她的纠结,也照出她乌云般的发髻,和俏丽的眉眼儿。 她也是位美人儿,在南兴王城里的评价不比南宫夫人差到哪里,南宫夫人因此最为忌惮她。 也因要说成为晋王的枕边人后谁最了解南宫夫人,应该是这位和南宫夫人没完没了比拼的蒋夫人刘氏,对手有时候是最为互相了解的人,蒋夫人知道要让南宫夫人低头只能是一个可能,而这个可能适用于天下绝大多数的人。 那就是向承平伯夫人低头能带给南宫夫人莫大的利益,这个利益的第一要求应该是殿下的恩宠。 “可是我收到的消息,殿下根本不喜欢承平伯夫人。”蒋夫人自言自语的道。 她虽然没进过晋王府,为了更好的抱住晋王这个金饭碗,挖空心思也会弄到一些与枕边人有关的消息。 比如蒋夫人让认识梁武的人前去询问:“倘若殿下喜爱承平伯夫人,也请武大爷知会我一声儿,也免得我再次冲撞到林家。” 梁武自然是摇头:“没有的事儿。” 梁武以王府管家的身份不可能说假话,在蒋夫人与梁武的间接性接触里,这位管家说一句是一句,他的话可以相信。 承平伯夫人将带给南宫夫人殿下这个利益先否定掉,余下的就只剩下一个字:钱。 两个字:银钱。 更多的字:一大笔的财富。 少了南宫夫人才看不上眼,她会像历史上的一位名人一样,不折腰。 名人的不折腰是保气节,南宫夫人拒绝的理由:钱太少不中看。 得多大的财富才能让南宫夫人低头,蒋夫人想到这里,她的眸光骤然火热,南兴的富裕在于晋王梁仁来到以后大力推动经商,并且扩大农耕面积,各种鼓励开展副业,承平伯府也就不是南兴最有财富的那一队人里,可还是令枕边人们流口水。 “备轿。” 蒋夫人急匆匆的喊着,在丫头们答应下来,又问许婆子:“你看到南宫夫人的四色礼物是什么?” 办事不含糊的许婆子张口就答:“两包果子,两包合熙祥孔家的点心,一两银子一盒的那种。” 蒋夫人心中有谱了,撇嘴道:“贱人倒也肯下本钱,也罢,咱们也这样备办。” 许婆子暗暗的咽口水,南兴整体富裕,可是本朝的收入及消费摆在那里,很多穷人挣不来一个月一两银子,拿几两银子送人,这算体面的礼物。 许婆子也糊涂了,承平伯夫人这个被欺负的抛头露面打人的贵夫人,她握着什么法宝让嚣张的自家主人---这是内心实话,让更跋扈的南宫夫人自愿低头? 跟随蒋夫人出门,许婆子决定擦亮双眼看得清楚,这里面的弯弯弄得清楚明白的话,就可以更讨主人欢心,得到更多的赏钱。 得,这位也是为了财富。 承平伯府今天注定热闹,蒋夫人的轿子落下来,就看到另一个熟悉的人儿,小宣夫人从她的轿子里出来,两下里一碰面,心知肚明对方为什么来的,蒋夫人似笑非笑,暗道这贱人倒是个耳报神。 小宣夫人微微冷笑,贱人真会抢光,她来的也不慢。 第35章 ,有我在呢 蒋夫人看着小宣夫人,小宣夫人看着蒋夫人,两个人的眼神开始胶着的时候,脚下一点一点的接近,承平伯府门外的车马停驻处胜在宽阔,所以这二位美人儿有足够的时间在靠近的时候东想西想。 蒋夫人觉得五脏六腑不太舒畅,像塞进去足够的辣椒而火辣辣的,有一句话是火辣的源头让她格外的难受,这个贱人也是无利不起早,她跑的比兔子还要快,莫非她也嗅到什么。 只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向承平伯夫人低头,及低头会有什么样的好处? 这样的想法不可能让蒋夫人快活,她粉嘟面容上的似笑非笑也快要挂不住,而小宣夫人和她是一样的想法,小宣夫人的冷笑直接变成冷刀子,如果可以她将一把一把的抛。 为什么只有自己不知道? 没有莫大的好处这些贱人们会向承平伯夫人低头? 小宣夫人和蒋夫人靠近,她的面上闪动嘲讽,蒋夫人的面上闪动嘲弄。 “哟,这不是宣妹妹?”蒋夫人阴阳怪气的道。 “嗯!蒋姐姐你也在这里?”小宣夫人一旦开口就把握不好表情的分寸,脸阴沉得四周都带着暗霾,却让她更为年青的肌肤明丽飞扬。 蒋夫人气得很想挠几把,让小宣夫人暂时的无法见人,殿下难道不往自己这里多几天。 可是比较一下双方带的人手,既然讨不到好,也就没有必要打斗,蒋夫人压着火气,继续用她打翻万年醋坛的酸溜溜口吻道:“你在,我当然在,怎么,难道我是那不灵通的?” “蒋姐姐怎么会不灵通呢?寻常,殿下往我这里来,往汪姚氏那里去,往左赵氏那里,去陈方氏那里,姐姐后来都如数家珍,是那个什么什么古人写的,羽扇纶巾,谈吐间,你就全都知道了.....” 小宣夫人说到这里觉得不够气势,眯起她那双弯弯的眼睛想了想:“反正殿下喜欢这个诗,谈吐间就全有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蒋夫人捂着肚子半弯着腰,倚在她的丫头肩膀上,她的面颊红晕的就要滴水,又鲜艳又润泽的光彩满面乃至满身。 小宣夫人涨红脸,又鲜艳又润泽的光彩把面容扭曲,她想起来蒋夫人是她们中认字最多的那个,晋王殿下喜好的诗词只要公开过,蒋夫人都倒背如流以讨殿下欢心。 宣金氏不认字儿,在这个大家都认为读书有出息的朝代,那么反过来就是读书费精神,宣金氏干不了这活计,她对蒋夫人一直嫉妒的也想挠两把。 见到蒋夫人笑,挂不住脸面的宣金氏怒喝:“笑什么笑,殿下就是这样说的,” “哈哈哈,谈吐间就全有了,亏你编得出来这句,你真真是个人才儿,”蒋夫人边笑的半噎边开始解释:“那叫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苏才子的古词,也不是诗。” 小宣夫人气道:“就你能,成了吧,再笑小心皱纹生到脚趾尖上。” 蒋夫人面色一寒,收笑住声就要质问,这么恶毒的诅咒是打算把殿下霸牢不成? 就听小宣夫人又嘀咕:“那姓苏的也不好,几时让殿下拿他问罪,好好的读书人不写诗,写什么瓷墙灰,谁家是瓷墙?瓷墙哪里有灰?” 蒋夫人差点又笑起来,想反问她你上哪块地儿拿人去?又赶快忍住,她到这里可不是拿小宣夫人解闷的,款款的伸手拢着笑中抖下的乱发,斜眼对面的草包淡淡一笑:“别抱怨了,咱们也不用互相问缘由,倒是一起进去是正经的。” 小宣夫人深以为然,往街口看几眼:“姓乔的老头儿弄几个人和咱们过不去,那几天我想大家再生分,可就被乔老头儿一个一个欺压,出门的时候我让人知会汪姚氏、左赵氏和陈方氏,咱们要等她吗?” 弯弯的眼睛里又闪动讽刺:“南宫也是个不长进的,她把咱们都撇开,也不想想她一个人赔礼该多难堪,而咱们是几个人合伙,有些尴尬你分一点我分一点也就不放心上。” 蒋夫人又要笑,有时候她不烦小宣夫人,就是因为她说话实在逗乐,闻言就和小宣夫人在门口等着,小宣夫人性子着急,没站会儿就嚷着还是先进去吧,秋阳也是大毒日头底下,她怕站酸了腰。 手扶着腰喊哎哟,蒋夫人又惹一肚子气,这是炫耀细腰还是炫耀殿下喜欢她的腰,别人都没有腰不成? “好吧,咱们进去。” 两个人都不肯吃亏,先进也不成,怕承平伯夫人再提着棍棒,先进的先挨打;后进也不成,怕承平伯夫人送上笑容,后进的后看到,干脆的手挽着手儿,用眼角余光量着彼此的站位,先一分儿也无后一分儿也无,各自有了笑容,一起迈步一起裙角动踏上承平伯府门外的青石台阶。 看门的人津津有味品味着她们吵闹,忽然不吵了未免无趣,狠狠的瞪着客人,看样子打算用眼光退敌三里。 蒋夫人嫣然装看不到:“我拜你家主人。” 小宣夫人骄傲的昂下巴,她一直认为自己这角度最美丽,是个人都会欣赏:“我拜你家主人。” 看门的用眼光没效用,就打算和为难南宫夫人一样,懒懒嗓音再退一次敌,这敌实在厚面皮,再为她通报也罢。 还没有说话,就听到喧闹声出来,尖叫和骂声哭声混合成世上最嘈杂的噪音,由内而外的把承平伯府几乎撞破。 看门的人拔腿跑向影壁,蒋夫人和小宣夫人也同时到达,就见到影壁的后面有人奔跑有人拿棍追逐。 两个美人儿呆若木鸡:“前面那个是南宫?” “后面那个是承平伯夫人?” 小宣夫人先反应过来,有鬼撵她那般的转身就跑,蒋夫人上气不接下气跟在后面,就听到后面呼声更响:“门口还有两个,不要走了贱人,一起打杀了。” ..... 早在许婆子进入蒋家回话的那个时刻,小宣夫人同时收到回话,这二位美人儿很快盘算好这赔礼里面有内幕,动身往这里来,承平伯夫人刚刚听完南宫夫人的第一遍啰嗦。 别指望小宣夫人不扶她的小细腰,那么也别指望南宫夫人有自知之明,这位美人儿最大的长处就是她怎么想就怎么认定这世上的人和事。 她想,她就有理,在这个时候约等于一切的事情都有理。 要问她怎么不把这能耐用在梁仁身上,南宫夫人不想,她就有理,在这个时候约等于一切都有理。 把几两银子的礼物轻推一下,面对木着脸的承平伯夫人,南宫夫人自以为快言快语。 “你林家往来的商行谁不明白,隆盛商行表面看着普通,其实握着大生意吧,若是带上我,咱们有话好说好讲,这南兴境内的路条我包圆儿;若是不带上我,我啊.....” 她神秘的笑了笑。 承平伯夫人双手在自己袖子里捏紧,再捏得死死的,她要不要现在就打客人呢? 客厅外的丫头婆子身上带着棍棒,两个在家的管家林忠和林诚也赶来候命,伸头探脑的露脸儿,示意他们就位。 承平伯夫人一面安心,一面让自己忍耐,打客人这事儿总归不占道理。 可是这客人实在讨打,见到自己不吭声,南宫夫人又开始游说。 “我知道你是个清高的,上回算我看错你,你也打了,难道不出气?这挣钱的事儿咱们合伙儿又亲香又让人高看一眼,你我姐妹间也是这个理儿,” 承平伯夫人的指尖颤抖着,她很想现在就打杀客人。 这是一场对耐性的考验,承平伯夫人顽强的坚持到最长的时间,直到她跳起:“取棍来。” 大门外面的那一幕就这样出现。 ..... 任何一个热闹都有人跑前跑后的观看,南宫夫人一行加上蒋夫人、小宣夫人及她们的轿子,这条街可就满了,看热闹的人不满意挤在其它的街道上,喊声一个比一个响亮。 乔老爷这回没让冲撞到,他是闻声走出家门,他的门外也有石头台阶,乔老爷背负双手站立着一动不动的观看。 男人不怕抛头露面,脚一抬就成,乔夫人出来的就较晚,她见到的已是激烈场面,承平伯夫人带着丫头婆子和男丁,又是一出子全武行。 枕边人比较倒霉的是只要出事,她们就没有理,乔夫人叹气,吩咐自己的丫头:“玉花,去拦下伯夫人,让她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情还是老爷和我帮她处置吧。” 玉花这名字很好听,其人却是个粗壮黑实的丫头,也只有她才敢在打群架的时候过去,她边挤边喊:“林夫人,我家夫人请你说话。” 承平伯夫人听见,就更加的不回头,乔老爷和乔夫人无疑是她现在心中的长者,她做不到连累应该尊敬的人。 口口声声追问隆盛商行曾经和家里做什么生意的南宫夫人,她不知道追问的是个掉脑袋秘密,她只知道问,真到出事她敢接吗? “打!” 承平伯夫人从没有过的凶狠:“给我打到她们不敢再来。” 最后她虚脱的倒地,被抬着回家,喝一碗药汤恢复力气,承平伯夫人再次拒绝乔夫人前来探望,她让秦氏关上房门守在外面的房间,拿着一叠子纸和笔墨,第一笔画在纸上是个圈。 这代表宅院。 她接着画着圈,画着就开始画叉,用心的画着叉,没办法,认字儿没法一蹴而就,今天的她只能画圈画叉画简单线条组成的小人儿。 纸一张一张摆满桌子、锦榻、椅子和床,圈圈叉叉加上各种线条,像一幅幅的抽象画,好在她看得懂。 放下笔墨,把妆台上的粉拿出,秦氏头发花白,是个涂一半粉的小人儿;管家们有花白胡须的,也涂些粉上去;角门上婆子腰痛,一点胭脂按在小人儿的中间,另一个腿痛,一点胭脂按在小人儿的近下端;丫头茶香只得七岁,旁边点上七个点,以此类推,八岁就点八个点,九岁就点九个点,好在上年纪的不用点,用其它的特征表示,否则加点累的够呛。 这一切做好天色黑暗,秦氏敲门送灯进来,承平伯夫人喃喃的再清点一遍:“大宅子和铺子里总的收息一半留给秦姐姐,我的首饰衣裳也留给她,三间铺子的收息一半给忠管家.....城外的田地分几亩给茶香.....” 吁一口长气,她把家产分配完了,所有留下来的家人都有份,她再没有担心的事情,早,她就应该跟随承平伯而去,现在跟随也还不晚。 拉开房门,承平伯夫人走出来,经过秦氏时对她笑笑,经过丫头时对她们笑笑,最后来到客厅上,家人们也无心用晚饭,三三两两的在这里商议着,见到伯夫人纷纷站起。 忠管家道:“夫人不要担心,老爷在世还是有些知己的.....” “不,忠伯,不用找别人,我担得起来,” 承平伯夫人笑容加深,烛光加长加重她的身影,远远的拉扯到屏风的上面,她是镇定的,她看上去像个神祇,带给所有人泰山般沉稳的安心。 “今儿,谢谢你们听我的,咱们又打了人,还是殿下喜爱的人,所以我现在就去见殿下,做我早就应该做的事情,请殿下听我的话,听听我的道理,有我在呢!” 承平伯夫人向门外走去,背影耸高的只能仰视,她坐上车,向着晋王府去,内心平静而详和。 每个家人的衣食住行都有安排,她何惧生死呢?她去见殿下,告诉他,杀了自己,就不用担心他的秘密被别人知道,而所有家人皆不知情。 车轮辘辘的行走着,在安静的街道上像一首乐声,它滚动着消耗着自己的生命,承平伯夫人轻松而感动的看着经过的地方,她再也不会看到,所以也感觉走过一个街角,自己的生命也消耗一分。 伯爷应该还在奈何桥上吧? 承平伯夫人悠然的这样想着。 “夫人,咱们到了。”车夫回话,车帘同时打开。 承平伯夫人挑眉望着晋王府,她并不陌生,在她成亲以前来看过稀罕,在她成亲以后虽不来也还是旧模样,回身向着跟来的丫头和随行的管家启唇嫣然:“你们在这里等我。” “我跟着夫人进去。”跟来的林诚猜到什么,他走上一步。 被承平伯夫人阻止:“不用,” 夜风中扬起美丽的笑容:“我自己能行。” 再道:“有我在呢。” 第36章 ,暴怒和暴笑 行走在静静的长廊里,承平伯夫人没有去考虑晋王府内的肃然端穆,也没有心情和带路的小厮长安说话,坦然赴死让她愉悦不已,她惬意的欣赏着王府的景致,看不到任何的不安。 小厮长安对她好奇心浓郁,殿下没有妻子,王府里没有女主人,在逢年过节应该存在的道贺里,晋王府极少来过官眷。 没有人主持招待,索性不来也罢。 只有官员道贺也就够了,本来嘛,辅佐殿下治理南兴的人也清一色的是官员,而与官眷无关。 这倒不是说晋王府里从没有来过命妇们,而是次数少到忽略不计,承平伯夫人固然在南兴算爵封比较高的一位,可也不是她说求见殿下推开晚饭就答应的道理。 秋夜时常在诗人的歌颂里明月悠悠,繁星看上去比夏天还要闪烁,这个季节天开始黑的早,晋王梁仁稍一耽搁,晚饭的正常钟点儿就过去,承平伯夫人来的时候,他刚端起黄地红花莹莹有泽的玉碗。 居然没有不悦的神情,长安等侍候的小厮互相的感受到对方的诧异,当然没有表现在脸上。 这份诧异在内心酝酿,就成浓浓的好奇心,长安是知道承平伯的当差内容,难免的推想着承平伯夫人难道也知道殿下的“秘密”,根据齐贵屡次和她接洽来看,她是来揽差使的吗? 秘密这事儿,一般都是三缄其口,长安自然不会问她,只是在遇到转弯时方便余光做个打量,就要悄悄的把承平伯夫人的容光焕发收入眸中,长安就更加的诧异,她就这么笃定殿下会答应吗?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来想,说不定这是殿下另一位枕边人,也将是唯一的一位正大光明走入王府的枕边人。 长安的思绪飞到九宵云外。 梁仁也诧异了,身段盈盈进来的素衣女子,轻云般薄亮的眼神透着好心情,从她的嘴角也仿佛能捕捉到微微的笑容,行云流水的来到面前行礼,梁仁也顿时跟着心情明亮。 “见过殿下。” “平身。” “是。” 承平伯夫人起身,但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想到她即将得到解脱,她的嗓音如百灵鸟儿般清脆,她太开心了,甚至忘记让在这里侍候的小厮们回避。 “殿下,我愿一死。” 梁仁还以为自己听到个笑话,笑容不改的道:“你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 如果是白天又和枕边人厮打的事情,梁仁已经听说,他没有打算处置承平伯夫人,只让梁武去问明白又了什么,哪怕结果还没有返回,梁仁还是维持原来的决定,他没打算让承平伯夫人承担什么。 无惧者无畏,承平伯夫人的笑容愈发的明媚,随着她笑容的展开,烛光照亮的书房里猛的又是一片光明,梁仁随之笑容加深,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当头一击。 “老爷生前从没有说过隆盛商行的事情,齐贵老板来吊唁那时也没有明说,现在说与我无关,也许洗不清,接下来的事儿又麻烦,殿下喜欢的夫人们第一回上门来侮辱我,今天是第二回上门来打探隆盛商行与老爷生前的生意,横竖不是我漏出去的口风,而隆盛商行刚和南宫夫人家人有过吵闹,是不是他们之间早就有口风漏出也说不好,总之,我的家人不知情,殿下让我死了吧,隆盛商行我也管不了,殿下怎么处置是您的事情,我死,我林家再没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承平伯夫人说完,静静的看着梁仁,她此时完全忘记不能直视身份高的人,在她杂货店姑娘成长的经历里也从来不敢,还是无惧者无畏,她幽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等着梁仁给出想要的吩咐,神情还是那么的愉快。 梁仁先是胸口猛的遭到无形一击,再就被万年巨石堵上,噎的从上到下都难受,让他想立即就怒斥又说不出话。 他看似同样平静的回视着,其实掀起惊涛骇浪在震动,承平伯夫人越是轻松,梁仁就越是怒气冲天。 愤怒的同时理由千奇百怪,南宫夫人等找她事情与自己有关吗?自己难道没有回护她吗,总是从没有计较过她殴打别人吧?承平伯当然不会告诉你,本殿下用人还能没有眼力.....这么一长串子不是重点的理由出来以后,梁仁才更加恼怒的想到对方不相信自己,她认为自己杀人如麻,嗜血成性。 这种不相信的想法一闪也就过去,梁仁继续愤怒的承平伯夫人你是来送死的吗?笑得甜很从容,你是特意来讽刺? 承平伯夫人嫣然的望着他,眼前出现她年老却保养得当面容的丈夫,她对他没有感情,可他是十六年里唯一的明灯,让自己跟他去了吧,去晚了的话,奈何桥上能等这么久吗? 她越是开心模样,梁仁就更生气,阴森森开了口:“按你的话,你现在知情?” 没有起伏的话带着强大的重压,让血色骤然落下承平伯夫人的面容,随后她又放松下来:“只求一死,再请殿下帮把我家产分配下去。” 在这里有个疑问,承平伯夫人赴死就存在不相信梁仁的“仁”,可她偏偏还是认为殿下会帮她分配家产,南兴王城在晋王到来以后的改变,恰好是尤桐花刚懂事成长的岁月,安全带来的记忆也深。 至于她认为晋王将杀人灭口会否冲撞,在“秘密”的重要性及晋王“权势”之下,这是不冲撞的想法。 袖子里掏出一大叠子纸张,说到这个时候两个人的眼里都没有小厮,承平伯夫人走近送上,她的身姿在月光下舞动翩跹。 书房里两个小厮长安和永守惊醒,下意识的要走来代呈,又飞快想到退出去才是道理,两个人蹑手蹑脚走过门槛,就听到身后传来暴笑。 “哈哈哈.....”梁仁大笑不止。 嗯? 长安、永守僵住,不是暴怒,是暴笑? 眼前明月悠悠,夜晚当值的先生们伸出脑袋,说明身后的笑并非幻觉,那么就是另起内幕。 长安和永守离开门槛,留一室明月给殿下和承平伯夫人,从承平伯夫人开口的时候就不能再听,余下的话也不用再听,两个人找个地方坐下来,能听使唤就可以了。 承平伯夫人面容由梨花涨成桃花色,恼怒嗔怒的瞪着大笑的梁仁,她知道自己不会写字在读书人眼里很可笑,可是这.....值得笑吗? 杏眼愈发的圆溜,怒气愈发的高涨,晋王梁仁看到愈发的要笑。 他手点着拿到的纸张:“哈哈,这圈圈是什么,哈哈,这叉又是什么....” 承平伯夫人咬着银牙磨出话:“这是我房里的花梨圆桌,摆在这个桌子上的家产交由忠管家分派,这是从地上摆到罗汉床的家产,交由诚管家分派.....” 梁仁瞅着一个大圈,原来这代表地,圈中套个歪歪斜斜的方块,原来这是罗汉床,他忍不住指着罗汉床上方的三个小方块问道:“这又是什么?” “这是三个叠在一起的箱子,我家有好几张罗汉床还没有收起来,有的旁边是三个箱子,有的旁边是一个高几......” “三个箱子?” 梁仁再次笑出声,这回他笑出眼泪,他看到三个不怎么方的圈套在一起,莫明的以为这位画的是糖葫芦。 他抹着眼泪,承平伯夫人笔直怒目,梁仁息事宁人:“我不笑了,你再说。” “我把家产分好放在桌子上、床上、罗汉床上、好几块地上,这里分别就是了.....”承平伯夫人一一的说完,懊恼的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吗,我明明写的这么清楚。” 梁仁忍住笑:“清楚,很清楚。” 承平伯夫人如释重负,郑重的拜了拜:“有劳殿下转告我的家人,”接着就继续瞅着梁仁。 笑容从梁仁的面上滑落,他总不至于这就忘记,这位是前来寻死的。 两个人互相瞅着,梁仁表面无波,承平伯夫人越等越纳闷。 “你家里有什么人?” “老爷不在了,只有秦姐姐和我相伴。” “你的娘家,磨盘巷口的杂货店是吧。” 承平伯夫人大惊失色,她曾暗下决心,这辈子决不会喜欢丁氏,对哥哥也有很多的抱怨,可是哥哥还是哥哥,她跪下来露出哀求神色:“殿下,我哥哥他可不知情啊。” “不想你的哥哥死?”梁仁意味深长。 “是。” “那么,按我说的办。” ..... 书房里由笑转为几乎静默,小厮们继续狐疑,门外面等候的管家林诚继续着急,情绪到达一个顶点时,他揣着袖子里的银两走近门房,向两个看门人堆笑:“麻烦帮我打听一下可好.....” 说着就取银子,还没有拿出袖口,身后传来“呼啦”一下子,七嘴八舌地惊喜声同时出来:“夫人出来了。” “像是病了?” “难道被殿下责备?” 林诚也吓一大跳,银子往袖子里一塞,他也迎上去。 夜风下,晕晕乎乎的承平伯夫人被两个婆子架着出来,耳朵里听得到家人的说话声,却不往脑海里去,盘旋在她脑海里的是晋王刚才的吩咐。 “从今天开始,隆盛商行的生意交给你,你小心从事,否则你的娘家在我治下,你自己去想。” 第37章 ,那一掠而过的涟漪 林诚等人接过她,见到没有伤痕,人人心中大石落地,墙角里齐贵也看到承平伯夫人完好无损,他也放下心。 和南宫夫人等又打起来,齐贵本着讨好、本着担心南宫夫人来追寻晋王的秘密他要早掉脑袋,第一时间赶到承平伯府,知道承平伯夫人在晋王府,他的眼皮和心口都乱跳,大祸随时临头之感。 他也赶到王府,就见到林家的下人等着,他也等着。 夜晚的静让人的听觉更加敏锐,夜晚的风也就能传递更多的东西,搀扶承平伯夫人的两个婆子说话,刻意支着耳朵的齐贵也听到。 “夫人忽然头晕,莫不是前段时日操劳的缘故?” 另一个婆子把个匣子拿出:“这是殿下的赏赐。” 林诚道谢接过,承平伯夫人上车,家人们跟在车后,等到看不到他们身影,齐贵在藏身的墙角里软软的倒下,全身像抽去骨头,风吹遍体生寒,冷汗早已布满他的全身。 等到他恢复一些力气,就挣扎着站起,向着承平伯府走去。 如果他的直觉没有出错,承平伯夫人不是犯头晕,只怕是殿下有什么吩咐让她变成傻呆呆的模样,事关到齐贵的生死,齐贵今晚就要问个明白,担惊受怕的日子他也不想再多过一个晚上。 承平伯夫人立即见了他,她还是神思恍惚红唇失色,可是语句清晰而有条理:“你继续当差吧,殿下有话,我会转给你,你的话,也由我转告。” 齐贵趴地上给她磕头:“多谢夫人,今日听到夫人又遭上门欺辱,匆忙前来两手空空,明日再来答谢。” “唉,你也不容易,我不要你的谢礼,只要你好好的给殿下当差,别把我林家牵连就成。”承平伯夫人还是不忍心怪他屡次上门,间接的惹出自己的恐惧和今天的事情。 齐贵一一答应,欠身退出,到了外面觉得满面生寒,用手扪面都是眼泪。 不知不觉的,他泣不成声。 捡回命的齐贵回家,在半路上先是心平气和,再就大喜若狂,除去命他还有财,有殿下行方便,生意上岂非“便利”两个字可以描述,简直太便利也不过。 ..... 烛光缓缓的释放着明亮,把承平伯夫人沉思的身影在风中拉长缩短,秦氏进来:“起风了,要坐也回房去坐着,到底暖和,这客厅上空阔难道不冷?” 承平伯夫人被她拉着走,她还是出神。 自从承平伯离世,一桩桩的事件足够令她快速成长,上一回见到晋王,钟点太短,眼神怜惜,刚成为未亡人的承平伯夫人每天在心里为自己立规矩,以至于面对殿下也悍然指责。 这一回见到晋王,从他的政绩上给予敬重,她带着不怕死的心不向怜惜注目,晋王有所回避再无怜惜暗生,圈圈叉叉惹出笑话无形中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委以重任当时惊吓回想时百味杂陈。 误会了殿下、他并非有不好的心思.....最后定格在近来的迫切中,丢失的家产做梦也想恢复,这不是机会就来了。 “秦姐姐,咱们去香堂,我想和老爷说说话。”承平伯夫人道。 灵位前香氛缭绕,从早到晚没有断过的香散发着芬芳,承平伯夫人跪下来,闭目暗语。 莫不是在天有灵么,否则殿下怎么会相中自己为他当差?若是殿下钟意齐贵,难道找不出第二个接洽的人?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望着灵位低声:“有劳你在奈何桥上等我一等,要多少钱我都送给你,没有你陪着我,我又能去哪里安身呢,就是这笔生意,也还是由你理顺。” 地上堆着刚要来的金银纸线,和秦氏投入火盆中,两个人心满意足。 ..... 这个晚上梁仁没法再看公文,他只要看到字纸,就想到圈圈、叉叉和歪歪斜斜的不规则形,看上去差不多的不规矩形在承平伯夫人的口中是箱子、桌子、罗汉床、地和房子,让人不笑也难。 他索性早睡,闭目后发觉哪里不对,身若浮云心也若浮云,软绵绵的没有一处不觉得舒服。 承平伯夫人出现在眼前,这回没有谴责抗拒,而是在书房里出现过的涨红桃花面容,她低低声反复重复:“这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不是很清楚.....” 梁仁也没有和以前那样的不悦,屈起一肘枕在脑后,微微地笑:“啊,扰人清梦的又来了。” 他应该发现点什么,结果还是没有发现。 他的内心,他的情感,显然有一处悄悄的被占据,可是一位殿下的内心和情感有时候不受本人控制,晋王也未必敢大胆的想像。 这一回,又悄悄的溜开。 ..... 三天后齐贵启程,承平伯夫人重回富贵闲人的日子,当然不是绝对的闲,三天里承平伯夫人没有闲着,除去每天认字等的必修功课,她抓紧钟点请教与秋冬两季并隆盛商行有关的生意。 齐贵一走,承平伯夫人保留学习自家的生意行当,把隆盛商行暂放一旁,空出的这段钟点,弄了几朵晚荷戏耍,荷叶是最后的几片水中碧绿,小茶吊子上盖住,红米煮到稀烂,荷叶绿没染成,清香尽在粥中。 配上新晒的梨脯,是个绝佳的享受。 吃饱喝足,承平伯夫人又打上板栗和葡萄的主意,琢磨着用这两个做小点心。 秦氏和回娘家养老的罗氏,前者擅长汤水,后者擅长点心,秦氏见到兴致高,竭力回想罗氏说过的心得,带着丫头们把葡萄榨汁,把板栗磨粉,忙个不亦乐乎。 配一味配料,恰好家里还没有添补,承平伯的葬礼极尽隆重日期也长,因林家没有男丁作陪,很多人拜过就走,消耗的茶叶和点心最多,而自家店铺里就有,头天说好的林诚今天去店铺,就让他回来时带着。 林诚片刻即回,秦氏奇怪问他:“这会儿到不了店铺吧?” “不好了,街上过长队的马车,晋王府的人护卫在两边,看着大气也不敢喘,会不会是.....”林诚阴沉着脸。 承平伯夫人也是目光凝滞:“京里来的?” 最深处的担忧刚放下来没几天,这就下雨天鱼儿般的翻出,一刹时承平伯夫人的心被什么摄住,让她也呼吸艰难。 晋王殿下的秘密暴露了吗? 他将有危险吗? “看看去。” 第38章 ,天灵灵地灵灵 在这种信息不发达的朝代,平民们的热闹除去街头巷尾的闲话,再就是摆开在街道上的新闻。 老洪王在的时候,治理上相当的严苛,直到洪王世子被众多兵马带走,也没有太多的人敢驻足看热闹,晋王来到以后的某一天,老洪王失去封地的消息才在南兴成为谈资。 晋王梁仁和老洪王不一样的地方太多,允许一定的言论自由也是,在一定的范围内梁仁并不介意平民的娱乐方式,长长的马车队进入南兴以后,就有不少好事的跟在后面,负责迎接的南兴军队也不会驱赶,当马车停在王府的门外,好事的人围出三大圈。 一个人往里挤倒还行,马车远远的只能停下,承平伯夫人从车帘的后面张望,因为马车抬高她的视线,她从围观者的脑袋上看到那排华丽的马车。 在这个朝代关于服饰和车轿的使用没有严格的规定,只有严格的标识,承平伯夫人自己的车轿上就有,所以对新到马车上的飞云鸾绣一见惊骇。 爱好看热闹不分老幼,秦氏也在车里,她见到承平伯夫人的面色改变,脱口道:“真的是从京里来的?” 秦氏最关心的:“要紧么,又要变天了吗?” 原本是林家丫头的秦氏,是承平伯爵府的见证人,她见到老洪王在的时候林老爷的不如意,又见到在晋王的麾下林老爷变成承平伯,不识字儿与阅历见识并非成正比,秦氏开始向过往神仙祷告:“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晋王殿下如老爷在世时护佑着我们家,您保佑晋王殿下他无事儿。” 承平伯夫人想要笑,难道不应该是土地公公帮帮我们、送子娘娘帮帮我们,怎么是天灵灵地灵灵? 正要笑问这是打算请哪位神仙显灵呢,视线里较近的地方出现一个人挤来挤去,造成围观者的不满,而那个丫头更生气,不时尖叫:“走开,别碰我!” 就有人嘻笑:“是你碰到老子的肉,老子不稀罕你的肉。”围观者中就有人跟着嘿嘿的笑。 “那不是南宫家的香圆吗?”承平伯夫人认出那娇圆的脸儿。 直觉上南宫夫人又要来找事情,可是眼睁睁看着丫头不巧的挤在几个闲汉中间又看不下云,承平伯夫人还是打开车帘招着帕子,又让车夫高喊:“往这里来。” 闲汉认出是承平伯府,瞬间都老实,承平伯夫人是近来南兴王城持久度高的有名人物。 二八年华立志守节先让人敬佩,两番责打晋王的枕边人以明心迹。 外面的人又不知道第二次起因为“秘密”,他们以为南宫夫人等为邀宠又来骚扰。 这样的一个人,“殿下”二字在她那里也仿佛失色,一般的宵小知趣而却步。 乔老爷等人既已出面帮她,自然希望承平伯夫人守节到底,向故世的承平伯尽尽南兴世家之情谊,而伯爵夫人守节也是南兴的荣耀,隔一条街的乔府曾经出面斥责过几个路过的闲汉,认为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事你就绕道儿走。 闲汉们不再调戏香圆,香圆香汗淋漓的过来,红着眼圈儿大喘气:“我,是来送话的。” 承平伯夫人如临大敌:“你,赶紧的走开。”她手指自己的车后面,那里有自己的家人,可以保证香圆安然的走到空闲的地方。 香圆泪眼汪汪:“你不让我说,我家夫人会打我。” 秦氏忍无可忍,世家里的丫头体面是高的,她掀开车帘冷笑:“什么你呀我的,这是我家的伯爵夫人。” 香圆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不想来啊,我也怕你们打,可是夫人一定让我来,我有什么办法.....” 她完全没有听进秦氏的话,内心的惴惴不安遇到阻力就诉委屈。 秦氏倒不好再骂她,放下帘子嘀咕:“这些人家呐,哪有一个是会教丫头的,换成我家的老太太还在,都是罚跪打板子直到改好为止,这些人家呐是外路人,可怎么计较呢.....” 她说的老太太不是承平伯先头的夫人,秦氏能指给承平伯当妾,她原本是承平伯之母的丫头。 承平伯夫人和秦氏相依为命,多次听过秦氏闲聊家里的旧事,对林老太太早就肃然起敬,此时听到也是后背一绷面容一沉,打人两次两次赢,底气本就是赢的,又来个大充实,目视香圆不怒而威。 “别哭!说!” 香圆吓的不敢再哭,抹着眼泪哼叽:“我家夫人说杨梅巷口见,有话对你说。” 秦氏无奈,难道她家接殿下的时候也你呀我呀的,她继续“天灵灵地灵灵”为殿下祷告,不想再听香圆说的哪怕一个字。 承平伯夫人断然拒绝:“谁要和她说什么,”眼光飘到王府门前有喧闹,就见到马车门打开,离的远没可能闻到香风,是硬生生看到香风如雾环佩如林,一位位环肥燕瘦鱼贯走入,鱼贯进入王府,晋王梁仁亲自在旁含笑满面,日光照亮他的眉眼儿和好看的白牙。 这是承平伯夫人头回仔细的在日光下打量梁仁,出自担心而一定要衡量殿下神情的注目,烙印的看了好几遍。 承平伯夫人放下心,拉好车帘道:“殿下像是没事。” 秦氏停下“天灵灵”,说着那就好,两人吩咐马车回府,秦氏接下来的“天灵灵地灵灵”为她刚上笼蒸的新式点心。 “保佑我的葡萄汁,保佑我的板栗粉,可别做砸了,天灵灵地灵灵......” 承平伯夫人忍住笑。 车外香圆的叫声:“哎,倒是给我回个话儿啊,这算听到还算没听到....” 无人理她。 杨梅巷口是回家的必经路,南宫夫人还是拦下这辆马车,加上蒋夫人、小宣夫人一共三辆马车一字儿摆开,承平伯夫人不得不走下车:“和我有什么可说的?” 瞄瞄三位美人儿,南宫夫人从来以娇艳的牡丹花自居,她穿着大红色绣满百花的罗衣,衣带的尖尖上也恍人眼睛,杂货店长大的姑娘要干活,没有太多的时间做活,但是认得这是衣带尖尖上也挑满花。 她想到南兴王城对枕边人的传闻。 闲言津津乐道南宫夫人和蒋夫人争衣裳争首饰的一系列事迹,有人听了兴奋,有人听了脸红。 承平伯夫人暗想难怪大家不喜欢她们,也实在太奢侈了,女人守不住节,无非为一口饭一席房,犯不着为招摇。 目光再从蒋夫人的浅碧色衣裳上扫过,小宣夫人的衣裳又金黄闪动,承平伯夫人无法压抑反感,冷冰冰的看着她们。 南宫夫人如今有点怕她,拎着棍棒就打人,她打完殿下就冷落大家,南宫夫人考虑到自身利益,不惹承平伯夫人有个浅浅的烙印。 见到目光雪般冰冷,下意识后退一步,嘴上话是硬的:“你站好了别再乱动,我们全知道内幕,殿下把生意给了你是不是?隆盛商行几天前出门去了,我一看就什么都明白。” 说完,又用眼神暗示蒋夫人、小宣夫人跟着点头。 蒋夫人偷偷翻个白眼儿,她一直主张生意没弄清楚就不要乱说话,隆盛商行的生意真的与殿下有关吗?南宫明明不知道啊。 她随便的晃下面容。 小宣夫人比南宫夫人还急不可耐,弯弯的眼睛里荡漾的不是秋波,一座座随时爆发的活火山:“哎,我说你总拿我们立威也不好,你钱到手就要分出来,否则我也敢打人的,我打完你殿下也不会过问,你信不信。” “就这些?说完我走了。”承平伯夫人转身。 南宫夫人急了,忘记和承平伯夫人保持距离,跑上两步:“骄傲没用,这不是京里头回送姑娘来,前两拨被我们联手打回去,这一回也要大家联手系的殿下不回府,否则的话殿下娶京中名门,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 “是啊是啊,我们家都不在这里,不过是跟着丈夫来任上,死鬼抛下我们不管,可家里还有祖业,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你呢,你生长在磨盘街口的杂货店,你丈夫林家产业全在这里,你要是被针对了,你只有受着。” 小宣夫人帮腔。 承平伯夫人怒气上涌,再和这些人说一个字只怕折寿吧? 霍的扭头粗嗓厉声:“殿下殿下的,他娶一百个名门,又与我何干!” 甩袖子走人,回家生气,新式的点心相当成功,板栗味葡萄香,也没能让承平伯夫人完全解气,到晚上另一个管家林德回话:“殿下往南宫夫人那里去了,咱们可以放心了。” 在这里的人一头,南宫夫人只要能见到殿下,她就应该安生。 承平伯夫人觉得胸口一团棉絮散开,让她明白她的生气并不是南宫夫人的话,而是担忧南宫夫人屡屡纠缠,自己的名声不保。 临睡前为承平伯习惯性上香,承平伯夫人虔诚地道:“天灵灵地灵灵,过路的神仙请显灵,请殿下轮流去她们几个人家里,别漏了一个,免得她们又要上门。” 是不是真的神仙显灵不知道,晋王梁仁自这夜入南宫家的门,第二天没有出来,第三天没有出来,第四天,京里来的毛夫人大发雷霆。 ..... 太宰。 这个官职在不同朝代职责不同,在本朝总管王家事务。 现今有一位洪太宰,还有一位毛太宰,护送赏赐宫女出京的就是毛太宰夫人,她出身温恭伯府,当今让她前来从理论上重视晋王,给他一定的颜面。 毛夫人自己也知道她的地位与别的人不同,她来到这里,晋王殿下过往虽有送还宫女的劣迹,也应该看她薄面向送来的宫女们有所雨露。 她的气,所以就是高的。 “去找,看看哪个贱人敢在这种时候把殿下强留!” 第39章 ,毛太宰夫人失利 这不是头回往南兴赏赐女人,出京时查过以前返回宫女原因的毛太宰夫人胸有成竹,晋王府的人当然不会出力为给她答案,毛太宰夫人装模作样等着,很快护卫她的人有消息,把枕边人的地址一一送来。 “这就去。” 毛太宰夫人露出胜利的笑容。 大管家梁文“恭送”她出府,对着远去的马车露出眩惑,当差查询以前的同等事件,这是必然的事情,不过这位是不是没有查明白,殿下从来不会躲避寻找,她这生怕殿下闻风而避开的架势是哪里想不开? 衣角沾上青苔泥了,夫人你知不知道。 ..... 上午的秋阳充沛有力,如果够豁达,甚至能冲散人心的阴郁,晋王梁仁像就是这样,在他的面上看不到曾有过的担心。 这个发自内心不愿意被赏赐“控制”的青年,握着的白玉酒盏映出他的快乐笑声,酒意让微红色染上他的面颊、他的额头,还有他原本睿智现在迷醉的眼睛。 檀板轻击,歌喉轻唱,只有正中那一袭红衣的娇艳女子肆意的舞着。 她似疾风。 她带狂野。 她拼搏般的在浑身上下表达爱意,表达她要留住这个青年,她不愿意让他回府。 梁仁赏光的鼓掌,为欣赏而痛饮,直到毛夫人带着人在和这里的家人拉拉扯扯中闯进来,厉喝道:“殿下!怎可沉迷酒色?” 梁仁猛地一怔,酒意都似乎消失,跳舞的红衣女子走来,凌厉的瞪着毛夫人,同样的尖声若刀:“大胆,以下犯上是死罪!你怎敢冒犯殿下,冲撞殿下,教训殿下!” 两个人互相逼视着,毛夫人冷笑:“南宫岑氏?” 南宫夫人横眉以对:“是我!” 毛夫人抬起袖子里的手,一记巴掌又凶又迅捷的打了过去,“啪”,南宫夫人身子晃几晃,往一旁歪着。 毛夫人的个头并不比南宫夫人高,不过这个时候她就可以居高临下的等待南宫夫人出糗,她昂首挺胸,拿出京里温恭伯府出身的优雅之姿,静待南宫夫人倒地的狼狈。 她显然忘记一点,南宫夫人跳舞出众,身子和脚步都灵活,后面又有丫头们侍候。 香圆扶一把,南宫夫人就站直身子,这一记巴掌打得心头火冒出,不知道梁仁心思的南宫夫人面对京里送来女人,又从来拼命为先。 怀疑承平伯夫人可能染指殿下,这位还要联合枕边人上门要强,何况是京里送来女人的身份更高更正,更要把南宫夫人比下去。 她饿老虎捕食般的扑过去,大红色像一片血染的云彩把毛夫人笼罩,接下来在毛夫人的护卫反应过来以前,就听到张开的大红衣裳噼哩啪啦的拳拳到肉声,毛夫人已然吃亏。 毛夫人的护卫倒也没有耽搁,略一停顿就过来阻止,南宫夫人的家人更是早有准备,香圆第一个抽出袖中藏着的短棒,激动的泪流满面,高呼道:“我们也有家伙,我们也有.....” 这丫头快被承平伯夫人打出毛病来。 望着两下里短兵相接,毛夫人的护卫能长途跋涉功夫不弱,南宫家的家人们优在人数众多。 高踞案几酒菜后的晋王梁仁眸中闪过一丝嘲讽,摇摇晃晃的起身,手里还握着的酒杯往下倾倒着美酒,他在酒香扑鼻里弱弱的嗓子喊阻止。 “都给我住手!” 女人,是没事时软弱,激怒时胆可包天的一个群体,比如最正当的一个说法,母爱,它往大处展现时可以凌驾与一切危险之上;比如存在真实中的一个说法,泼妇,它往小处展现时可以斤斤计较到路人无意中的一个白眼儿。 交上手的毛夫人和南宫夫人听不到梁仁的话,两个人抓来挠往,指甲来指甲往,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温恭伯府的出身在斗殴里占不到任何好处,反而因为没有斗殴的教导是个拖累。 毛夫人披头散发,首饰和腰带不知去向,如果不是衣内另有汗巾子,走光是必然。 南宫夫人则除去挨上第一巴掌,余下都没有吃亏,她倒还衣着都在只是凌乱,稍一整理就可以光鲜鲜的出门,如果忽略衣裳上被划破的绣花。 毛夫人的指甲拳全中在南宫夫人的衣裳上,南宫夫人的指甲拳全中毛夫人的要害处上,头发、整齐的衣着,这是一位贵夫人的要害地点。 “你.....” 毛夫人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在她的心里总是有后悔,出京前特意让丈夫毛太宰拜访以前护送宫女的官员,得出的结论晋王耳朵软,南兴的风流女人太厉害。 官员们总不能以男女斗殴,而身在南兴境内也无法运用身份让衙门压制,南兴的衙门只听晋王的。 毛夫人就打人来了,换成在京里还不一巴掌就让对方哭泣,结果呢,现在她快要哭了。 面上和身上都抽着痛,毛夫人总觉得受伤不轻,她要赶快看伤,晚了兴许留下疤痕,忍着这口气,她想起来了,命妇不应该和风流女人纠缠。 她款款的转身对向晋王,只除去面上伤衣着乱不好看,仪态端庄自然天成。 “殿下,我奉皇命而来,请殿下随我回府说话。” 梁仁在这里为尊,尊贵不过当今,他忙道:“很是。”醉态可掬的离开案几,走一步晃三晃,香圆再次激动的跑来扶他,长安不着痕迹的挤开她,微笑道:“我来。” 香圆气的捡起刚丢的短棒,咬着嘴唇低声道:“我有家伙啊。” 毛夫人在前,梁仁在后,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背后决绝长呼声:“殿下,你不要我的命了吗?” 南宫夫人还是那身大红衣裳,面容还是那张面容,悲凄凄的双手抱着一把剑,横在自己雪白的脖子上。 毛夫人看去哪里不对,这人比刚才白了些,有人会匆忙的补粉吗? 毛夫人认为不会,就只对南宫夫人的举动大怒:“你若肯死,是朝廷的造化,当今也能安心。” 南宫夫人理也不理她,只是幽怨眼神望着梁仁,这是一条人命,梁仁半步也动不了,不等毛夫人发怒,外面又闯进一个人。 金色的衣裳带动着秋阳让所有人的眼睛不痛快,得闪上几闪才看清来的这位,当然倘若你熟悉她,闪眼睛的时候就知道是小宣夫人到了。 “贱人,南宫,霸占殿下三天我忍了,今天怎么还在你家?” 南宫夫人的幽怨一扫而空,剑架在肩膀上不累手,照旧摆着,撇嘴还击:“不要脸上门找的找来了。” 毛夫人又气的浑身颤抖。 “谁是不要脸上门找的那个?我才不是!当年把我带到殿下面前,可不是我找到殿下面前,我宣金氏虽不是伯府的出身,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肯找上门的找殿下!那不要脸想男人的才找上门。” 小宣夫人骂到最后,貌似愈发的明朗。 南宫家的人都知道这一出子针对京里来的赏赐,只有“伯府出身”这句影射承平伯夫人;毛夫人和她的护卫都认为针对的是他们,外加影射温恭伯府出身。 毛夫人倒是想逞威风,拿出命妇的派头,奈何打架她不是对手,吵架她也不行。 南宫夫人和小宣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口口声声“主动上门找男人”的贱人好生可恶,搭眼一看还像是成过亲的你怎么也跟我们这般似的,你竟然也“主动上门找男人”。 这实实在在的是骂毛夫人,而且污蔑她的名声,没插上嘴的毛夫人羞愧恼怒而出。 晋王嘛,没找回来。 医生为她包扎好伤,又开了药退出,毛夫人开始生气:“就没有惩治她们的法子?” 护卫的队长在她面前,苦笑道:“这是群寡妇失业早就抛开脸面的泼货,只要讲脸面就同她们讲不清,如果告官,也是夫人您强闯民宅,这,不是京里啊。” 温恭伯府的出身并非一无是处,毛夫人渐渐沉默:“外省封地,果然和传言中的相同。” “晋王这里还算好的,当今最为忌惮的是鲁王,每年都有巡查御史在鲁王治下失踪。” 护卫的队长与毛家和温恭伯府都认识,说了说心里话。 毛夫人郁闷了,她无法在这里指手画脚,这差使可怎么完成? ..... “这里啊,可不是她指手画脚的地方。” 南宫家的客厅上,酒宴重摆,南宫夫人和小宣夫人一左一右的抱着梁仁手臂,送上自己笑嘻嘻的容颜。 梁仁从没有吩咐这样的力度闹事,枕边人敢这样闹,和上门欺压承平伯夫人一样,是出自保护自己的利益而奋不顾身。 和承平伯夫人头回接触就输,然后殿下冷落,南宫夫人自然生怕。 几年前头回的为京里赏赐宫女闹事,殿下怜惜更多,第二回第三回顺顺当当的出来。 以至于毛夫人离开后,南宫夫人和小宣夫人从不会想梁仁可能责备,她们只顾着使尽浑身解数,让梁仁留在王府之外,不管是谁的家里都成。 檀板重响,小宣夫人亮歌喉,南宫夫人娇媚的送酒,晋王殿下重新享受。 第40章 ,为的是一衣一食 宋妈妈在外面笑了笑,在她看来到底夫人有手段,管她什么京里来的名门闺秀,只要有夫人在,在南兴这地方都别得意。 夫人只在一个人面前碰壁,那就是承平伯府;还有一个人让宋妈妈不快,那就是陈娘子。 负责知会大家的宋妈妈先来见蒋夫人,蒋夫人听完,这回没有嫉妒,说声知道了,让人拿几百钱打赏,宋妈妈又到汪姚氏、左赵氏家里,告诉她们今天把晋王留下,可是京里来的人一天不走,就要有一天的担心,汪姚氏和左赵氏也拿钱赏她,并表示她们也会出力往前,宋妈妈直接回来。 小院幽静,小桃忧愁。 梁仁偶尔过来,才是小桃忙碌和快乐的一天,平时家里就她和陈娘子两个人,洗洗涮涮的陈娘子也动手,对物质要求不高的话,不需要其它家人。 主仆说话也方便。 头顶上树叶的半黄半碧色映在小桃颊间,造成的斑驳里愁更突出,这一点点的愁积聚着,堆积出小桃的一声叹息。 “唉,咱们是把南宫夫人她们得罪。”小桃的年纪想不到宋妈妈故意把主仆边缘化,她仅仅是为上一回南宫夫人的家人讹诈齐贵,而陈娘子拒绝参与担心。 半打开的窗户里,低头做活的陈娘子扑哧乐了,隔着窗户温婉的道:“我知道了,小桃大管家,你赶紧进来拿起你的针线筐,现在不学,以后到婆家要看脸色吃饭。” 小桃愁眉苦脸地进来,嘴硬地道:“我不嫁人,我陪着娘子。” “你呀,已经算是我的女儿,所以更要嫁人,我呀,会请殿下为你相看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到时候你可要养我的老。”陈娘子笑。 “那敢情好,可是我怕殿下听她们的挑唆,再不肯来了。”小桃嘟囔着。 话音刚落,院门被人打响,小桃眼睛亮的飞快,等到陈娘子的眼睛亮时,小桃人在门后:“来了来了,是哪位啊?” “是我。” 小桃哗啦打开门,话拥挤着出去:“武大爷您好,武大爷请进来坐,” 晋王府的管家,专门照管枕边人的梁武笑眯眯送过钱袋子:“拿好了,送给你家娘子,这是这个月的月银,这里还有一袋米,一方肉。” 陈娘子在屋檐底下深深施礼,梁武摆摆手,他自己赶着一辆车来,这就坐上去悠然自得的拿起马鞭,马车的的驶开。 半掩的院门里全是小桃一个人的嗓音:“娘子,殿下没有忘记你,殿下还是会来的。” 陈娘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呆丫头,把钱收好。”小桃跑进房,陈娘子走来关门,对面的邻居,白发苍苍的王婆婆往这里笑,陈娘子大大方方的拉开院门,向她欠身:“婆婆出来走动?” “我走走。”王婆婆先回答她的话,再问道:“殿下府里来送钱米?” “是啊。”陈娘子并不多说,她不是南宫夫人、蒋夫人都有自己的宅院,街坊邻居的话对她们没有影响,这里是浅窄的小院,如果在院子里说话大声些,邻居就有可能听到。 梁仁肯照顾她,陈娘子一直认为意外之喜,梁仁从没有主动提出为她换宅院,陈娘子觉得邻居熟悉更难得,从没有主动提出更换。 好在邻居从不笑话她,王婆婆反而劝慰她:“你家男人抛下你,产业也没留下许多,为穿衣吃饭有什么办法。” “多谢婆婆。”陈娘子道谢。 “你是个有福的,跟着殿下胜过跟劣汉。”王婆婆说着,柱着拐杖慢慢进去,她上年纪不能吹太久的风,隔上几天不过出来站上一站就进去。 陈娘子目送她完全走回家,慢慢的关上院门,带着感激一步一步回房。 小桃是认识梁仁以后,梁仁为她买的孤女,两个人相依为命后,渐成亲人,随着小桃长大,陈娘子渐渐的让小桃管银钱,怕她出嫁后当不好家。 小桃放好钱,就推出一个筐,里面放着金银二色的纸,和叠好的成串纸线。 “哎呀,让你做活,你又拿出这些做什么。”陈娘子坐下来,手也抚摸纸线。 “就要中秋,我点点给大爷送的钱够不够。”小桃拿自己手指当算盘,点着纸钱。 她喊陈娘子过世的丈夫为陈大爷。 陈娘子拿起刚才的活计:“不用点,够了的,我房里还有,你拿出来吧。” 小桃拖出来,惊喜的道:“娘子你夜里做出来这么多,中秋够了的,过年用的也有了一些。” 陈娘子温和的道:“是啊。”过世的那个开始占据她的脑海、眼前和心田,他对她远没有晋王温柔体贴,可还是她的丈夫,她时常会想念的人。 ..... 南兴王城新的这出热闹,很快在承平伯夫人面前黯然,秋雨开始连绵的一个夜晚,急速的打门声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这声音最早由看门的王二听到,秋天的雨像丝线一样的开始时,把潮湿和长久带来的同时,还有轻易就出来的不耐烦。 自从晋王到来,南兴境内的安全极度提高,王城里虽没有路不拾遗,也好几年没有出现大宗的伤害事件,王二问声是谁,确定门外是个人而不是猫狗捣乱,“呼啦”一下拉开门,把门外的人吓一跳,把自己吓一跳。 血迹顺着男子捂胸口的手指往下流,有几滴落在门槛上,在角门灯笼光的下面是个暗色的痕迹。 守角门的只有一个人,王二现在也来不及怪自己大意就开了门,门闩离门从来不会太远,方便他抄起门闩,把另一端抵在男子的身前,男子扑通摔倒。 王二害怕地蹲下身:“喂,我月银不多,家里有老娘,我赔不起。” “夫.....人.....” 男子吐两个字出来,紧紧闭上眼睛,血是不吐了,似乎要从嘴角出来。 光想想银子王二的心就提到半空,再看周围寂静无人,强盗?他这样想着耳力格外聪敏,隔壁街道上似乎有脚步声往这里走来。 本能促使王二拖进男子,轻轻合上角门,本能促使他想验证一下,角门里抽出修缮门头用的梯子,无声无息架到墙上,登梯时的吱呀声让王二像个老鼠般机警的露出脑袋。 呀! 街口真的有个人,黑衣蒙面,投来一双阴寒的眸光。 大受惊吓有两个结局,一是惊慌,二是僵住,王二是后者,而黑衣人也没有想到墙头上摇曳的藤蔓里有人,他定定的注视着承平伯府的角门,直到他仿佛再来不会认错,一阵风吹过,他不见了。 王二亲眼看到他转身,亲眼看到他离开,可是速度太快,他的眼前一花人就没了,他匆忙的来到上夜的管家林德面前,原话就这样说。 “德管家,风一吹他就没了。” 林德是留下的管家里功夫最正统的人,林忠、林诚是家生子儿,林德是承平伯外面收来,自从承平伯去世,家里大大小小的出事情,林德总揽上夜的活,虽不是晚晚都在,一个月三十天里二十多天他上夜。 “带我去看那人。” 门房里,那人经过晕倒的休息,睁开眼睛有些精神,不过他被王二拿绳索捆的动不得,露出尴尬的苦笑:“朋友,我是承平伯夫人的伙计,劳烦送我到林家,一问便知。” 晕倒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自己去了哪里,又是怎么来到这里。 王二气的又举起门闩:“不说实话我打死你。” 林德确定一下对方没可能挣脱束缚,索性挑明:“这里就是承平伯府,我是管家,你是哪个铺子上的伙计,你告诉我。” 那人猛的一惊,再就有些讽刺:“这是林家?” “是!”林德斩钉截铁,从态度到底气都带着令人信服。 那人默然一下,闷声道:“好吧,我现在也没有选择,如果你们是林家,请转告伯夫人,我是齐老板的伙计,有重要的事情要见她,如果你们不是林家,要杀要剐要给个痛快。” 他的眼睛忽然瞪如铜铃,嗓音也严厉:“想让我乱说话攀扯人,下辈子吧!” 齐老板这三个字比圣旨还有效用,承平伯夫人隔窗听到先是一个激灵,再就道:“我来。” 门房里那个人又晕过去,林德在给他包扎伤口,又把家里现成的伤药喂给他。 他悠悠再次醒来,就见到房里坐着一个年青的夫人,她穿着素白的衣裳,黑色的裙子,发髻上有朵白花,再就清一色的银首饰。 承平伯夫人验明他的身份,对方也拿齐贵的话验明承平伯夫人身份,他说起来。 “是鲁王的人追杀我,我手里的货物,每十袋里有一袋藏着铜,不是矿石,是齐老板去年就让我留意购买的精炼铜,本来这个月应该送到,不想承平伯去世,齐老板失去和殿下接洽的人,让我先在外面等着,前几天他带着商队来看我,说货物可以送来,到王城就找他老婆,他老婆会安排人给殿下送信,安排收货的仓库,我带着货物刚上路就被追杀,我的伙计死了一半,万幸东西没丢,也得知对方身份。” 男子动一动就带着痛苦,把藏在衣内的一个东西拿出,半旧的巴掌大小衣物,上面有一个标识。 承平伯夫人不认得,她拿出来让负责殿下生意较多的林诚看,林诚大惊失色:“这是鲁王府的标识。” 第41章 ,悍然抢殿下 睡下来已经入梦的承平伯夫人没有想到一闭眼一睁眼,就要与另一位殿下作对,她呆呆的望着林诚:“现在该怎么办呢?” ..... 梁仁的鼻息沉静下来,宣夫人轻手轻脚的从他身边起来,实在的喜爱晋王殿下,就着起夜的微弱烛光又贪看殿下眉眼片刻,娃娃脸的宣夫人弯弯眼里漾满笑容,先把夜里可能用到的茶水闻闻香品品味,觉得是殿下的喜好,点一点头又去看准备的夜宵。 她带着满满的幸福感,而不是欢好的味道,梁仁从南宫夫人那里被扶上马车就是个醉鬼,他是枕边人的衣食依靠,枕边人怎么会不心疼他,南宫夫人叮嘱小宣夫人不要再纠缠,小宣夫人翻白眼给她,却如实的照做。 所以准备醒酒宁神的茶水,再准备夜宵供梁仁夜里醒来饥饿的时候使用。 倘若夜里不醒,茶水用不上,夜宵也不必,小宣夫人现在看的是明儿早饭。 她的院子远没有南宫夫人大,可比承平伯府的一个单独跨院,敲门声在静夜里格外的响,小宣夫人身在厨房声声入耳。 弯眉紧颦,小宣夫人噘起嘴:“定然是蒋刘氏来了,虽说今晚我应该让出殿下,可南宫那个坏心眼儿的硬生生拖我两天,我可不把殿下给她。” 说着,亲自往她家的门上来。 俏生生的身影映入眼帘,小宣夫人气急败坏:“你!你怎么敢不排个名次就来抢人?” 又忿然指责:“加塞儿,你乱了规矩!” 门外这位不是别人,是枕边人近来的眼中钉,承平伯夫人。 月下素衣的她宛若一朵小白花儿,可是根据交往的经验,这小白花儿随时有毒,小宣夫人虽然愤怒也悄悄的往后面退着,撞到丫头的身上,把她提醒,这是自己的家。 小宣夫人瞬间得志,并打算不饶人,挽衣袖的她装出满面的狞笑,奈何一张娃娃脸弯弯眉演得好嘲讽,演不来强梁,配上她习惯性软媚入骨的嗓音,只能让承平伯夫人毫无惧怕。 “丫头们,取棍棒来!”小宣夫人疾呼,心里那个喜欢,她可以报仇了,多快活不是。 “正合我意!”承平伯夫人带着她的丫头亮出带来的棍棒。 有句俗话不知哪年哪月起来,不过饱含道理,凡事有一就有二,又说事不过三。 承平伯夫人打了两回,手也顺心也顺,今天是第三回,成功的突破事不过三的无形障碍,木棍生风势不可摧,她是有备而来,小宣夫人是骤起防范,宣家步步溃败步步退,小宣夫人见势不妙,此时就顾不得心疼梁仁,哇哇大哭着往内室去:“殿下救我,林家的贱人要杀我.....” 承平伯夫人找的就是梁仁,在林诚和几个男丁的保护下也来到内室。 梁仁刚一睁眼,就见到花容失色的小宣夫人伏到床前,后面一根木棍打下来。 他一把推开小宣夫人,怒道:“住手!” “呼!” 木棍直奔他而来,后面是咬着牙含着恨随时会哭出来的承平伯夫人。 过了今晚,她将是什么样的名声? 可她不这样做的话,刚才请来的晋王大管家梁文道:“再没有别的法子能在今晚请出殿下,让他到您这里来,夫人,京里的巡查御史南兴可不会少,京里的毛太宰夫人还等着拿殿下的错,今晚请不出殿下解决这事,如果明天就被查出屯积违禁物,殿下是谋反的罪名,夫人您也是,过世的伯爷也是。” 为了承平伯地下能安稳,承平伯夫人豁出去,可是满腔的恨无处发泄,再说她也不是砸梁仁脑袋,她就是想敲他一记,衣角也罢,腰带长长的两端也罢,反正得出出这口憋屈的气。 梁仁要是还不醒,那只能是真的酒醉,毛太宰夫人还在,时刻保留理智的梁仁无奈的动着脑筋,倏的明了,往外就跑,承平伯夫人打在兴头上,拎着木棍追出去。 小宣夫人哆嗦着望着这一幕,战战兢兢的哀嚎:“她,竟然敢打殿下.....”这是她无法想像的场面她亦无法承受,眼白上翻晕倒。 有赖承平伯夫人在后面的追赶,梁仁一口气跑出宣家,他知道哪里不对承平伯夫人才会这样,往左右看着,有一侧的街角有人打手势,梁仁跑过去,角落里梁文管家凑上来:“殿下请速到林家。” 晋王府的大管家梁文梁武都不是太监,他们是梁仁得到封地以后,深宫居住的殿下没有人手,京里洪太宰举荐而来,主仆相处这几年默契而又信任,街上也不是问话的地方,在梁文的陪同之下,梁仁径直来到林家。 林德没有护送承平伯夫人,主要怕蒙面黑衣人潜入家中,他见到夫人没有回来而殿下到来,虽然承平伯夫人见那个受伤者的时候林德回避,可是他大约猜得到与承平伯生前经手的事情有关,没有拘泥的把梁仁请到内宅。 垂花门在月色下幽幽,梁仁皱眉停下脚步,反问道:“内宅?” 虽没有对林家有过多的调查,但进到林家门后明显松口气的梁文走上一步:“伯夫人收留他在内宅。” 梁仁本能的有了反感,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的进来,承平伯夫人没有想到和殿下分开回来,当然她也没有想到闯入宣家后殴打的对象是殿下,什么也不知道的秦氏胆战心惊的起来侍候殿下,送上茶后就出来到处问上夜的丫头:“为着什么?” 忽然发生的状况,又让承平伯夫人有所长进,她对于留下的家人由衷信任,建立在这些人没有欺负过主人是个寡妇,他们留下的原因不见得相同,一般是再找个熟悉的主家也麻烦、或者就是已经在林家有身份的家人不愿意离开这里、再不然就是离开的家人腾出更好的位置,留下来的人可以顶上。 有忠心的成分在,不过所有人都是未免存在轻信。 杀头的罪名就要出来,承平伯夫人带着自己新选的贴身丫头茶花和茶香安置受伤的人,又怕茶花和茶香告密,把她们带在身边去宣家闹事。 梁仁不会搜她的内宅找人问话,他静静等着承平伯夫人回来,梁文在一旁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解说,又送上那块半旧的巴掌大小衣物。 “鲁王?”梁仁铁青着脸:“他为什么总当我是盘子好菜。” 鲁王从辈分上说是他的皇叔,是当今的堂弟,以前和老洪王据说相处的挺好,然后在洪王世子被带回京受审的关键时候,鲁王主动提供老洪王的谋反证据,给洪王世子狠狠的一记落井下石。 就这他也没有得到南兴哪怕一座城池,就负责给梁仁制造麻烦,梁仁屯积铁器私铸兵器,鲁王是重要的一个原因。 “殿下,承平伯夫人来见我,我就带她去寻殿下,我没有见到受伤的那个,不过以我来看那批货物要赶紧处理掉,南兴有巡查御史,鲁王殿下的境内虽然年年失踪巡查御史,可他在别人的境内告密不是一回两回,有消息说老洪王就是他告密。”梁文带着焦急。 说着话,承平伯夫人回来,听到殿下在这里,她自然是过来,她一走进来,和梁仁同时神情变了。 梁仁恼怒不已:“你怎么敢连我都打?” 承平伯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日子里养出来的好气色,嘴唇嫣红如桃,此时抖动着,迸声掷地:“殿下!还我名声。”斜眼起劲儿瞪着梁文,怒不可遏:“就没有别的主意吗,我当时不住的问你,就没有别的主意?” 她双手攥紧拳头,面容怒中带出胭脂色,烛光像投射于珠宝的光芒,这位美的不可方物。 梁仁看一眼就不再生气,可是这样的气焰没可能助长,他负手起身,觉得这样就不会被对方的美丽压制,冷声道:“来人,把杂货店老板尤木根拿来。” 尤木根,尤桐花,正是两兄妹。 承平伯夫人立即软下来,改成双手掩面的轻泣:“我的名声可怎么办.....呜呜.....我的名声.....” 和伤心的女人不应该计较,可是承平伯夫人悄悄的瞪眼睛被梁仁看得真真的,他又好气又好笑,再次想到那随着木棍砸过来的凶巴巴眼神,离凶神恶煞不远,离以下犯上也不远,已经产生实际性质的目中没有殿下。 梁仁虎着脸:“噤声,回话,你一个未亡人怎么把个男人带进内宅?” 承平伯夫人闻言就看着他。 梁仁看着她。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有片刻,梁仁没绷住先有了一乐,承平伯夫人自觉得赢了这一局,悻悻然的说出实话:“我怕鲁王的人来搜查,可他们总不能进内宅,敢来我就跟他们拼了。” 梁仁喝彩:“就是这样,有能耐跟别人拼,跟我拼不算本事。”再一想不对,晋王又火了:“这是南兴,鲁王的人怎么可能搜查官宅,你这是什么心思,你眼里还有我吗?” “呜呜.....我的名声,还我的名声......”承平伯夫人对抗不了的时候,把个帕子盖在脸上,继续的当个伤心人。 她声声的呜咽着,声明她损失的太多太多,需要正名,必须正名。 第42章 ,诡异的走向 梁仁大可以不在乎萦绕耳边的哭声,他随时会被鲁王密报才最重要,可是哭声只要出来就像个固执的鬼,不把他弄到心烦就不罢休。 无奈认输的殿下拿出好声好气:“行了行了,你要我怎么还你名声?” 一双泪眼抬起凝视着他,承平伯夫人犹带着哭腔:“好好的,我怎么能去抢殿下,我又没得失心疯,” 梁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打住!”他憋着气,反问道:“难道有人为我得失心疯?” “没有啊,” 承平伯夫人发现自己说话不对,拿出一张无辜脸儿的否认自己刚说过的话,眨眼间南宫夫人等登堂入室侮辱承平伯死后家产要由姐妹们分的话出现眼前,承平伯夫人再次改口,并且点一点她光滑小巧的下巴:“嗯....差不多。” 不等梁仁再一次有反应,梁文及时的插话,他向着这一男一女陪个笑脸儿:“殿下,今晚的关键不在这里。” “先给我正名,再解决事情。”承平伯夫人敏捷的道,博得梁仁一声忍无可忍的冷笑。 承平伯夫人委委屈屈:“事情解决完,就给我正名。” 这两件事情的轻重缓疾也确实是如此,先解决大家的杀头罪名,保住晋王的封地,保住承平伯的家业,只要晋王还在这块封地上,正名的事儿易如反掌。 可是从难度上来说,为承平伯夫人正名今晚就能完成,解决大家的杀头罪名怎么样也无法在今晚完成。 梁仁要想方法再施行,以他当下的兵力可以很迅捷,可这里有一个先决条件,他还没有见到受伤的那个人,不知道货物具体在什么地方,有多少,是疏散还是躲藏。 而且在他的潜意识里,不把哭泣的这位哄好,接下来想什么都带着别扭。 他鄙夷的当个大度的殿下:“我先给你正名。”话音刚落,承平伯夫人摆出惊喜的模样,小心翼翼而又好生崇拜的望着他,梁仁一阵气结,这一张勾人怜惜的面容是怎么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正色一会儿又可怜的跟个菟丝花似的,尤家开杂货店以前是戏子吗? 承平伯夫人这会儿格外乖巧,见到梁仁神色不豫,伏身拜下来:“有劳殿下正名,我愿提供城外的仓库田庄给殿下存放货物。” 这回轮到梁仁又惊又喜,对方是矮身的,他不由自主也往前伏腰:“你想到了?” “是,这批货物现在要分开存放,最好以不同商铺的名义分开,这样就把大量的铜分开,如果可以找到足够的商铺,按本朝的律例,富商可以拥有一定数量的铜器,就不是违禁物品。” 从见到受伤的人再到现在,承平伯夫人显然没有虚度光阴。 梁仁舒畅的吐一口气,月夜下刮进来的秋风到他面上转为春风,他的心情实在轻快极了,尽皆表现在面上的笑容上面:“我也是这样想,化整为零是上上之策。” 承平伯夫人没听清,不认字儿的苦恼可是不少,她的求知欲望从来高涨,急忙忙的问道:“殿下说的是什么?” 梁仁瞄瞄她,就弄清楚她哪句没明白,随口再道:“化整为零。” 承平伯夫人眼巴巴的望他,写满求解释。 梁仁再次瞄来,两个人的眼神再次对接,各自心头一热,都想到“圈圈叉叉和圈圈”,梁仁忍俊不禁,承平伯夫人恼羞成怒,狠狠一眼剜过去,梁仁索性放开了笑声:“哈哈,哈哈哈.....” 如果这里没有梁文在,虽然这一对人到最后也会解决事情,可是个中的经过将往更加奇怪的方向东奔西撞,幸好有梁文在,及时的把梁仁的嘻笑和承平伯夫人的忿忿挽回。 “夫人,受伤的人在哪里?” 承平伯夫人想了起来,她懊恼自己不赶紧办正事儿,为什么要在乎那不相干的“圈圈叉叉和圈圈”,它与今晚有很大的关系吗? 起身来道:“殿下、文管家请随我来。” 梁仁对于承平伯府相当熟悉,承平伯没有成亲以前,内宅里只有姬妾,他经常请梁仁鉴赏内宅的绣阁玉月缓水白石,梁仁歇息的时候,有时候会在承平伯的正房,当然承平伯决定成亲的时候有修缮过。 晋王对于承平伯府的熟悉不次于自己的王府,承平伯夫人在一处小小的院落外面停下脚步,梁仁还是愿意计较一下:“这,是承平伯生前静修的地方?” 准确来说,这是承平伯较为喜爱的一处,说是一处,源自于承平伯府的大,承平伯不止一处喜爱的地方,这里桂花满院,院外又围绕桂花,身为文官的承平伯吟风弄月之地,就是这里。 梁仁也来过。 他说不清楚不喜欢一个男人分享自己享受的院落,还是继续郁郁这是内宅,反正他不高兴,他就问出来。 承平伯夫人早有准备,义正辞严的回答:“远亲堂弟经商而回,今晚借宿在此,忽发急病为方便照顾,按医生的说法静养属阴之地利病人,仓促之间为救人命,只能挪入这里。” 承平伯府的商铺中有药铺,找个医生作证不为难。 这不是回梁仁的话,而是打算如果有人盘查,也是这样回答,梁仁欣慰间不再介怀,含笑的眸光拂过承平伯夫人的面容,见幽暗之下眸光明,宛若一对明珠并不夸张,暗暗的夸赞道,承平伯好福气,找到这样标致的美人儿。 往院落里进时,又添上两个字:能干。 承平伯夫人标致而又能干。 两个人的对答继续,梁仁模仿可能会出现的盘查:“夫人,你与林家的亲戚并不走动吧?” “殿下,林家到老爷这一支只有远亲,我寡妇失业之人,无事不见外客,但是需要我帮忙,没有拒绝的道理,堂弟经商而回,今天才知道老爷去世,他特地上门来吊唁,我问明他住的客栈并不体面,怕他经商赢利有失,看老爷的面上留他入住,不想他却得急病,唉,我一时存了救人之心,倘若毁我的名声,我只能和他拼了!” 说到最后一句难免勾起今晚的火气,影射的意思在唇齿间得以发泄,外加上承平伯夫人使用最为有力的暗翻白眼儿,一记眼风带着悄摸飞向梁仁,被梁仁抓个正着。 梁仁板起脸:“我看你是不动大刑就不会招。” 承平伯夫人冷笑:“我诰命在身,你能把我如何?” “本官受理你私贩铜器之案,管你是什么诰命,皇命最大。”梁仁完全入戏。 承平伯夫人撇嘴:“哪有私贩铜器之案,在你发现以前,殿下难道还没有解闷吗?” 想想,快意的道:“殿下竟然还没有解决,在被人发现以前?” 梁仁意味深长:“你是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我?” 承平伯夫人想想,拉长了脸:“谁敢看不起殿下?这是想抓我的错吗?我嘛,我看得起这批货物分得开。” 跟在后面的梁文心想这两位怎么又要吵,见一步外就是房门,他轻轻去推:“殿下,夫人,咱们到了。” 哗啦一声门锁响,桂花荫下黑暗的房门上,随着晃动有一点铜锁光,这道门上的有锁,门内有脚步声和竭力想忍又带出喘息的呼吸声。 梁仁不是医生,也一听就知道这个人受伤太重所以控制不住脚步声,而伤在肺部或伤及到肺部,他也压不下去呼吸,遂低声道:“夫人快开门。” 承平伯夫人这回没有和他扛,取出钥匙把门打开,吩咐茶香和茶花留在门外,有事就喊。 ..... 要说梁仁年纪就一身抱负倒也不是,他幼年的时候长在深宫里,无人过问也无人苛责,就像一株无人播种的小草,天自下雨地自保护,他不知道前程也没可能和鲁王这样的人结怨。 出宫前他唯一结的怨是位宫女,出自名门选入宫中,本想轰轰烈烈有场宠爱,却发现六宫无义金阙无情,她就相中梁仁,主动前来声明倘若亲事能成,娘家会出人手帮梁仁谋得封地,被梁仁严辞拒绝,并且告到洪太宰处。 主管皇家事务的二位太宰之一的洪太宰因此结识梁仁,通过接触发现这位当时幼小并且还没有封号的殿下落落大方,并且没有伤人之意。 想出头的人早就借着这件事情闹大,声明自己娶妻娶贤,再借机展现一下嘴巴里说说的抱负,谋取一些成事的机会,并且在当今面前露露脸儿。 梁仁没有,他当时也忧愁自己以后怎么办,可还是压制性的处置这件事情,他道:“名门入宫为家中增彩,倘若闹大岂不是害人全家,这位宫人也没有善终。” 最终这事被洪太宰无声无息的压制,宫女羞惭而退,她的家人是个知趣的应该感激,她的家人如果反生怨气,洪太宰盯着他们,此后洪太宰一路为梁仁提供方便,包括在他封王以后为他物色有才干的死囚,梁文梁武皆是这样的出身,逃脱生天后自然死心塌地的跟随梁仁左右。 所以与鲁王结怨,只能是正常化的政治性对头,要说梁仁刻意得罪鲁王到非拼一场不可,鲁王在自己的封地上,梁仁出京前在宫里,来到南兴就和鲁王不对,梁仁也没有机会。 听着受伤者的回话,梁仁胸口堵着,鲁王的野心随时像张大的血盆大口,他能对抗吗? 第43章 ,寻仇的洗名声 回话的这个人姓莫,是隆盛另一个老板莫升的亲戚,他的名字叫莫斗。 不是莫打架的意思,当然生意人求财也不求气,莫老爹给儿子取这个名字意思是财源滚滚而来,数不清有多少斗。 承平伯府这样的人家自备的都有药,这就避免承平伯夫人另请医生,多一重被发现的危险,梁文带来的另有伤药,效果更加的显著,打开门以前莫斗呼吸不畅,打开门服下药,莫斗很快说话流畅,间中还有痛苦、咳嗽及吐血,中气却渐渐的充足。 这有助于他飞快而细致的描述。 “货物一直存放小石桥我们自己的仓库里,刚到就听到伯爷去世,我叔叔莫升让我守着货,货里有货,一步也不敢离开人,我叔叔来王城找齐老板,中间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几天前齐老板来见我,说货物可以开始运送,我问他我叔叔去了哪里,他说和以前一样,这一整条的商路上有些是我叔叔打点的客栈商铺,不盘查又帮着隐瞒,我叔叔先去打招呼,我知道以前确实也是这样,我就放下心,第二天起大早押着货物往王城这里赶,当天的下午就遇到一队自称强盗的人,我们能当这种差,走私的路有经验,我的伙计有几个出名的能打,一路逃一路打,他们拼死保我带着货物甩开那些人,又拿到鲁王府的标识,我把货物藏好就进王城,傍晚的时候被劫住差点进不来,城门关的那刻,进来三个人,我,还有他们,大家过了明路,他们跟着我,我不敢当指路的人,直到天黑我才敢出来,背街小巷里又被劈两刀,要不是及时找到这里,我现在死在街上。” 梁仁立即抬手,不等他吩咐出来,梁文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另有一个炭笔:“说说跟踪你们的人什么模样?” “他们会装扮,进城门的时候红脸黑胡须,一个方脸一个肥,背街小巷里遇到,黑脸无须,一个尖脸一个圆。” “你尽力的说说。” 莫斗说,梁文画,顷刻四张图画出来,莫斗说有八分像,梁文匆匆向外,房里只留下莫斗、承平伯夫人和梁仁三个,外面倒多出两个,茶花、茶香站在门外的右侧,左侧是赶来的小厮长安和永守。 梁文经过时,和两个小厮对对眼神,他出大门的时候,见到一队巡逻兵呼啸而来,梁文微有笑容,两个小子的能耐愈发的上来,这会儿功夫他们把周围的护卫准备好。 找到夜晚当值的巡逻兵马,把画像送给他们一份,让他们盘查夜晚闯宵禁的人,再到衙门里找当值的捕头,给他们一份画像,让他们这就集合衙役挨家搜查今晚进城的人。 又回王府问了问毛太宰夫人有没有察觉,梁文最后来到蒋夫人家里,包括陈娘子在内的枕边人集聚一堂,听着小宣夫人哭着骂承平伯夫人抢殿下。 “文大管家?” 枕边人诧异的忘记问好,她们认识梁文,也一直以来负责照管她们的是梁武,梁文的到来显然有某种喻意。 梁文也没有辜负枕边人期盼的眼神,他直截了当地道:“宣夫人,您家的丫头为什么和承平伯夫人的丫头口角?” 小宣夫人的弯弯眼睛睁成圆杏,又哭又骂的喊冤:“还讲理不讲,没有的事儿,这就是她抢殿下的理由?” “承平伯夫人没有抢殿下,她是要殿下过去说理。”梁文解释着。 小宣夫人痛哭着起身:“我也去,我这就过去和她对嘴,”又让跟来的丫头回家喊上所有的丫头去林家。 蒋夫人眸光滴溜溜的转动几下,今天殿下应该在她这里,小宣夫人的两天被南宫夫人霸占,就应该霸占自己的吗? 自己也没有道理跟着南宫夫人的霸道和小宣夫人的败退建立新秩序。 她也命:“取我出门的衣裳,我陪小宣妹妹跑一趟,”她笑盈盈:“免得你对嘴会吃亏。” 小宣夫人一面继续痛哭,一面在肚子里骂她,你跟去想的是美事吧,你也是个抢殿下的坏人,一面假惺惺的回:“呜,怎敢劳动蒋姐姐,这大半夜的蒋姐姐自己睡吧,后天再来我家便是。” 蒋夫人微笑:“你来哭诉可没想到我要自己睡,现在我自己是睡不成了,我还是陪你吧。” 小宣夫人还要说什么,梁文打断:“殿下让我来请夫人、娘子们都去,倘若承平伯夫人不讲理,也多和她说话的人。” 蒋夫人还没有惊喜出来,南宫夫人惊喜交集:“殿下说的?那我是一定要去的。” 小宣夫人、蒋夫人一起在肚子里骂她不要面皮,缠着殿下四天不放手,刚离开你就又想,心用的多了不怕老吗? 一些人出门,有的坦然如陈娘子,殿下让她去,她自己要到,有的气呼呼如小宣夫人、蒋夫人,有的扬眉吐气状,这是南宫夫人。 她们来到承平伯府的门外,有殿下的话趾高气扬,小宣夫人卷着袖子,咬住满口的银牙,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接住丫头送上的一根木棍,攒足了劲,对着承平伯府的大门就是一击。 “砰”地一声,声闻十里,林家看门人还没有出来,隔壁人家发出喊声:“有贼啊......” 小宣夫人柳眉倒竖:“有个屁贼!睡你的去,这是寻仇的上门来了!” 第44章 ,四方商会 上夜的人选一般都是提前安排好,很少有当天或前一天安排,哪几个人为一班,接替他们的又是哪几个人为一班,这些都不能匆匆而就,上夜的差使辛苦而又重要,人选上有时候需要敲定,特别是经过多事之秋的承平伯府更要留意。 今夜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大门里面现在是管家林德,会功夫的这位。 寻思,是每个人的天性,再笨的人也能转动几个想法。 林德就今晚的事情寻思着寻思着,大门就被砸了,他没有第一时间的跳起,虽然他完全可以做到。 有承平伯夫人交待过的今夜格外小心门户,说不好有贼还是有匪,林德虽不明白内幕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殿下深夜而来,主人不顾寡妇名声,这都说明有大事发生中。 耳中听着小宣夫人和隔壁上夜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林德对着身边另一个上夜的打出手势,这意思请伯夫人前来处置,上夜的人也是不明就里,却可以早有预料风雨忽至,他匆匆而去,留下林德继续寻思殿下说不定一起过来。 ..... 满院的桂花香随着夜色的浓而深厚,当花香可以用激烈表示时,房间里三个人之间的气氛也接近激烈。 这种激烈不是殿下针对伯夫人,伯夫人针对平民,而是迫在眉睫的危险随时将演绎着激烈。 伤药在莫斗的体内缓缓吸收,每多一刻他就多一刻的清醒,这位年青的走私贩用他的阅历提出的建议也是:把货物分散,越散越好。 他这样说因为经历过,南兴不是鲁王的封地,可违禁物品人人可以揭破并密报,鲁王完全可以在南兴拿住晋王的把柄,并且揭的尽人皆知。 只要那批加起来数目可观的铜堆积在一个地方,最后就有可能查到晋王的头上。 承平伯夫人同意这个建议,原因她已经说出来。 梁仁同意这个建议,他的想法和另外两个人都不一样,首先这里是南兴,不管货物有无线索攀扯到他,一句“盘查不力”就是梁仁的罪名,而屯积东西并没有说说、指派下去人、等着收货这样的容易,这批精炼铜能运到不远处的小石桥这个地名,步步都有故事。 他要应付鲁王,也要安全的收货,承平伯夫人和莫斗想不到的地方,在梁仁脑海疯狂转动。 就梁仁知道的南兴约有四十位出去的巡查御史,不知道的没法统计数目。 本朝花在巡查御史上的支出最为可观,他们遍布各个封地、省市和乡村,在过往的案件里,御史出现在不可思议的地方不止三件五件。 倘若梁仁是鲁王,现在应该和御史接洽上,梁仁最怕什么,御史明天就到小石桥,声明搜查那批货物。 “莫斗,你确定没有人知道小石桥有个仓库?”沉声再问的,梁仁眉头锁起。 “我以性命发誓,我从小石桥离开的时候没有被人跟踪,离王城外三十里的地方被劫住,当时还有其它的行人在,对方故意碰撞我引起争吵,我不肯同他们吵,他们提拳就打我,想把我打伤留在原地,是我拼命的逃进王城。” 这说明鲁王的矛头指的就是梁仁,梁二心急如焚,怎么办?怎么能在明天就把货物分开? 风云似乎无形的肆虐在这间房里,梁仁、承平伯夫人和莫斗心事重重,在这三个人里梁仁最能承担,另外两个人在焦急无奈的时候就注目于他,看到他时而扬眉仿佛激斗风云,时而垂眸宛如斗败前夕,承平伯夫人为息息相关而同理心、而奋力想辙、而大胆直言。 “殿下,四方商会......可好?”嗓音从迸发到犹豫,再到迟疑,把一场扑面而来的惊喜带给梁仁。 梁仁侧抬起面容,一双眼睛像盛满星河的光辉,荡漾着,笑意就这样荡漾着到处都存在,也落到承平伯夫人的心田。 这荡漾直接勾起青春放出朝气,那意愿如死灰的守节背后也隐藏着少女天性的明媚,就像被频频吹皱的春水,短时间内无法平复。 承平伯夫人下意识的惧怕,把眸光转了开来,还是感觉不妥就低低的敛往地面,看着脚上自己素白色的裙边,她是个寡妇,她要时刻记住。 这明显的回避没有让梁仁激怒,“四方商会”这几个字落到耳朵里,梁仁猛的喜悦,他知道自己有救了,这批货物最快明天最迟不超过三天分得开。 四方商会。 是各地都有的一种商业现状,用后世的话来形容,拍卖。 在这种交通不发达的朝代,如果一场大的四方商会举行,也极可能因为找不到足够的客源而失败,卖不出去太多的东西仅仅是有生意成交,从商场上应该是失败。 除去很大很繁荣的城池,随时富商一大把的抓,才会有四方商会的活跃身影,南兴以前用于衙门里查抄货物的拍卖,货物往往是积攒几年或者当年的总数,几年或一年的时间方便富商闻风而来,也方便有的放矢的富商往洪王府把礼送足。 南兴的四方商会每一次开始以前的一个月左右,真正的好货都被内定,之所以走个过程,为的是向朝廷报备,拍卖的货物牵涉到税,为防止巡查御史们闻风而动,这是必须走的一个过程。 余下的货物小而价值较低,富商们看不上眼,或者嫌麻烦而运费又高,往往便宜南兴王城的居民,在这些货物上老洪王并不大赚,购买者零散而又吝钱,那就放些便宜出来。 尤家杂货店曾抢到过货物,当时尤桐花的父母还在,阖家欢喜又割肉打酒的庆贺,烙印在尤桐花的脑海里,人对欢乐和悲伤都有极强的记忆,在父母离世后这些欢乐和悲伤成为尤桐花重温一家人的回忆。 在足够强大的危险前面,这些欢乐和悲伤的回忆往往会大范围的释放,承平伯夫人说出来,晋王梁仁捡到救命的稻草。 梁仁认为应该表示自己的感激,他径直的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承平伯夫人吃了一惊,可是这回不是第一回见到殿下时的误解,当时是不是被“守节”和“繁多官司”堆出惊疑不知道,不过殿下眼里充满男子的怜惜及他青睐寡妇的名声实在不佳。 今天房外有茶花和茶香,房里有伤者莫斗,面临着杀头罪名脑后悬挂,和殿下已经历过又争又吵又砸又责,承平伯夫人挺直脊背抬起面容,眸光里还有惧怕但更多的是审视? 仿佛在问,要做什么? 梁仁离开三步的距离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她,像一江平静无波的水面,谁也看不透下面有什么,但表面上什么也没有,他的情绪在话里。 “夫人,论起来看着承平伯,我应该保护你的名声,以前是我照顾不周,以后我再不允许任何人动你的名声,有损林家的声誉。” 说完,他轻施一礼,就一个殿下来说足够的隆重。 说到承平伯,承平伯夫人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自从丈夫离世后而出现的委屈和心酸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万般千种涌出来,最后化为承平伯夫人垂泪的道谢:“有劳殿下,伯爷地下一定有知,他定当保佑殿下福寿安康,子孙万代。” 莫斗看着羡慕,承平伯夫人揽过伯爷的走私差使,得到殿下的重视,那我呢? 我们能不能也得到些许殿下的重视? 话到嘴边,想到自己是个走私贩子,没法过明路,冲动的话哪里来哪里去。 接下来困扰梁仁的就只有一件事儿,谁来举办四方商会? 衙门不可能,那是鲁王想做梦自己送枕头。 私人举办四方商会在繁华城池时常有之,南兴这里据说给老洪王送礼,也能一年有一回两回的把各路富商货物云集出售的可能,不过这样的云集任何东西都产生最大价值,入场费用又贵,平民们想都不必。 人选? 要可靠? 要..... 承平伯夫人弱弱地道:“我家,可以吗?” 梁仁再次用喜悦盛满他乌黑漂亮的眼眸,承平伯夫人是上好的人选,她是诰命又有自己公开的有过节,她最有可能不需要自己的支持而举办四方商会;她刚丢失家产,她需要钱..... 两个人心有灵犀,梁仁想到这里,承平伯夫人恰好开口,讷讷的道:“那个,听说有抽头是吗?” 她是真的要挣钱,虽不是衣食之忧愁。 梁仁的笑容越来越浓,是啊,这位还是杂货店出身的姑娘,她对经商收息有自己的想法完全正当。 换成一位名门闺秀,不肯轻易的把自己家变成商会的胜地。 所有的问题都解决,莫斗安安心心的休息,梁仁出于谨慎留下小厮永守照顾,承平伯夫人出门喊来茶香:“我告诉你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 梁仁也亲自吩咐:“有我,你只管按伯夫人的话行事,有我,你凡事要听她的,否则有我在!” 茶香怯怯的蹲身:“是。” 来回话的看门人前面带路,梁仁带着小厮长安、承平伯夫人点起丫头婆子,两拨人从交待过茶香出院门就相互横眉冷目以对,向着大门走去。 第45章 ,“伤风败俗”的这个夜晚 “哗啦”。 朱红大门打开,满面怒容的梁仁和承平伯夫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他们分别被簇拥着,否则看他们神情说不定早就动手,虽然以上犯上这事情没可能出现。 梁仁冷笑:“夫人,人都在这里,你来指指看,到底你又和谁发动口角?” 把个袖子往下甩动,像是嫌弃一块牛皮糖。 承平伯夫人火冒三丈,双眸放寒冰凝着他,一字一句地不肯吃亏:“殿下,请您再听我说一遍,晚饭后我的丫头茶香出门买东西,半道儿里蹿出一个人险些把她打了,虽然天黑,虽然道边灯不明,茶香也认清楚了,欺负我的还是那几个人,见天儿欺负我顺手了是怎么着?” 眸光横扫枕边人,再回到梁仁身上:“给我作主,否则我不活了.....” 小宣夫人头一个气炸般的冲上前,手舞足蹈精神亢奋,她的双手牢牢的挽住梁仁,把自己这个人往梁仁胸膛上贴,面容恶狠狠锁定承平伯夫人:“你才欺负人,就你欺负人!” 这位是开头的,蒋夫人等见到,不肯向小宣夫人示弱,一拥而上把梁仁围在中间,她们各自花枝招展,衣裳五颜六色,生得英俊的梁仁顿时变成一位新美人儿。 哪怕刚刚两人心若合一,承平伯夫人也顿起憎恶,这一幕太不像话,而多出来枕边人的场景怎么看怎么....反感。 她开始演戏,可是直接入戏,在神情里表现的嫌弃足够惹出别人的反感。 这神情像把钩子,梁仁也直接入戏,他忽然想到,这位年青守节令人敬佩的未亡人认为自己风流,哪怕她为自己做事,也不见得就真正的敬爱自己,梁仁犹犹豫豫出于需要的把他的新仇旧恨拉出来遛遛。 任何一位公开养六个外室的殿下都可以被认为风流,虽然当事人如梁仁一样都不会承认。 梁仁为自己找的理由,倘若他洁身自好,就无法和老洪王遗留下来的南兴官员们打成一片,这个理由是风流男子最常用也最拉同情心的一个,但事实不风流也一样的可以治理好,所以这个理由只有梁仁及他的赞同者认可。 离开深宫的梁仁接下来就离开京城,意味着他把南兴治理好,就将摆脱当今的控制,和他排斥的当今关心。 十几年里他没有收到来自父亲的关怀,长大的他也不想需要,只要亲事上由自己当家,梁仁将从此得到属于自己的生活。 要歌,就歌。 要哭,也哭的自由,并非由别人强加而成。 他想尽一切办法躲避赐婚及打他亲事主意的人,当然殿下在亲事上打别人的主意他不会介怀,因为那由他作主。 他的自由,他的喜好,由他作主。 风流,是个最好的借口;流连女色,是个把亲事吓跑的最好理由。 最后一点,和躲避赐婚具有同样的重要性,夫子尚且有云:食色性也,晋王梁仁是个正常的人,他有自己的需求,风流满足他及所有为风流而寻找原因的人,他何乐而不为? 并且,他不承认自己风流,因为他有政治原因、家庭原因、自身需求。 打死殿下也不会承认,他自身需求、家庭原因、政治原因。 承平伯夫人忽起的憎恶像把尖刀,把梁仁一大块遮羞布卷的无影无踪,让他享受的内心赤祼祼暴露真相,致使梁仁犹豫的无名火腾腾的上升,包括对鲁王欺压无奈的无名火,也一古脑儿的汇合。 直到他不再犹豫,和承平伯夫人完完全全的对上,一个是饱受丧夫欺凌而对府外人充满不信任,所以护短的寡妇;另一个是风流护花还要维护一下自己尊严的殿下, 承平伯夫人推出茶香,嗓音气的变掉:“去认,去寻,找出欺负咱们的那个人。” 梁仁冷笑:“你认,认不出来拿你是问。” 茶香的目光扫过枕边人的队伍,小桃第一个往陈娘子后面缩着,南宫夫人的丫头香圆见可以露脸,她冷哼一声挺起胸膛往前站着,觉得有殿下撑腰不必害怕。 实际上才是有殿下撑腰的茶香见她嚣张,尖指甲到香圆鼻尖上:“就是你险些打到我。” 香圆愕然:“哎!你长眼睛看清楚好不好?” 茶香和她的口气一模一样,反道:“哎,你长眼睛看清楚这是哪里,你看清楚好不好,轮不到你猖狂。” 然后接近一刻钟的时间,茶香咬定就是香圆:“就是你,不是你为什么站出来?平时嚣张惯了的,才会欺负到我们家,一定是你!” 枕边人们同茶香吵,林家的丫头婆子跟着吵,三个女人仿佛一台戏,这里不下三十个,整条街道都被骚扰,邻家烛火接二连三的亮起,出来看的人一个两个三个.....附近街道的狗汪汪狂叫,像是三十台戏班子唱大戏。 香圆气苦,泪眼汪汪的后退,在南宫夫人背后轻泣,眼角余光不住看着梁仁,这位殿下绷紧面容好生的吓人,看得出来他对承平伯夫人怒气频生,可是指望他发作,香圆没有等到。 香圆退后,茶香的底气大增。 承平伯去世后,伯夫人的遭遇,稍有正义的人谁会不生气呢,茶香积着的那些气在今天大大的发作一回。 逼退香圆,她的手指挪动着,点到小宣夫人的丫头面上:“咦,我记错了,不是她,应该是你,你们两个脸儿都圆圆,身材也相仿,是你险些打到我吧?” 枕边人的交情实在浅薄,南宫夫人听到这句话冷笑连连,就是香圆也跳出来指住小宣夫人的丫头,气呼呼地道:“原来是你害的我。” 南宫夫人有香圆,小宣夫人嫉妒南宫夫人争宠的手段,缠着梁仁为她买一个和香圆差不多面容体态的丫头。 小宣夫人平时不服南宫夫人,背后为什么模仿她?还不是因为南宫夫人是枕边人中最为得宠的那个,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茶香和香圆两个丫头指证一个丫头,一个指证她打人,另一个指证她害自己,又闹一刻钟,隔壁街上的乔老爷赶来,向梁仁询问:“殿下,这半夜的闹未亡人家里,成何体统?” 枕边人们一拥而上,尖嗓子厉嗓子充满正义的嗓子把乔老爷围绕:“是她半夜抢殿下!” 乔老爷恼火:“住口!” 他向着梁仁压抑着嗓音,人微微哆嗦着,显然让气的狠了,书面用语也不用了,直白地道:“殿下,这是寡妇人家。” 又是一刻钟的枕边人和林家争吵大战几回合,承平伯夫人坚持要打人未遂的凶手,乔老爷吵不好架坚定的向着她,梁仁坚决要茶香认出来是谁,茶香忽然道:“咦,好像也不是你,” 她苦着脸儿:“怎么办,我这会儿记不真了。” 承平伯夫人安慰她:“别着急,先回去睡一觉,没准儿你明天醒来,就能认得清楚。” 说完,向着乔老爷欠身,因她是伯夫人,乔老爷还礼。 “又劳动您,请回去歇息,这丫头让吓着了,得明儿才能理论明白。” 乔老爷先入为主,“夜闹寡妇家”有理也没理,他道:“是啊,歇息去吧,有话白天说。” 在枕边人七嘴八舌的反对声里:“别走,” “全是你闹的,你凭什么走?” “啪!” 大门关上,门头上匾额“承平伯府”四个大字威严的看着这出子闹剧中人。 乔老爷招呼邻居们关门闭户,恢复深夜的宁静,梁仁带着枕边人也就离开。 小宣夫人口口声声的骂:“一会儿是你,一会儿又不是你,殿下在这里也乱说话吗?殿下,您要为我作主。” 相较于这出闹剧,枕边人还是认为争宠更为重要,并且她们互相怀疑对方,反相信承平伯夫人的话,都认为有一个人的丫头确实打了林家的人。 关于闹剧的起源不再重要,当前争风才最致命,南宫夫人也凑上来:“殿下,您也要为我作主才成。” “殿下,” “殿下,” 一个一个的凑上来,陈娘子素来不习惯争宠,她只是凑个数儿,嘴皮子动动,其实不爱说这样的话,也就没有说出来。 又是一刻钟的闹剧,小宣夫人指责香圆窝里反,香圆反唇相讥小宣夫人的丫头像她:“天生娘胎的模样儿性情,谁也学不来。” 小宣夫人恨她当众揭短,大力掴一掌,香圆一脑袋顶上来,小宣夫人错身让开,把蒋夫人顶倒在地。 四下里的狗助兴的大叫着,这里还是唱大戏。 梁仁一句话定音,他冷漠凝神承平伯府大门,牙缝里迸出三个字:“惹不起。” 枕边人恍然大悟,蒋夫人今晚理当接手殿下,她头一个大度脸儿,不计较被香圆撞倒,小宣夫人和南宫夫人懊恼的齐声:“是啊,应该怪的是她。” 承平伯伯府林家的那个。 很快他们远去,狗不再叫嚷,街道静静的回到寂寞,明月清风重新占据它的天下。 无人知道在这场明早娱乐大众的新闻里,一件大事情得到解决。 ..... 温恭伯府是京里的老世家,对于作息饮食形成规律,经过数代而整理对养生极为重要的规律,出嫁的女儿毛太宰夫人也严格遵守。 一早,她按时辰起来,秋天不用姜,用红枣汤,新闻在这个时候送进来,毛太宰夫人听完开头,直接把红枣汤喷出去,四下里小有狼藉,毛太宰也顾不上影响她的名门修养,震惊到六神无主的她喃喃追问:“这是真的?” “是,半夜寡妇们抢殿下,吵的几条街道不安,这是真事。” 毛太宰夫人回过神,如果没有名门修养,可能破口大骂,大骂的话最后关头刹车在她的喉咙口,化成向伤风败俗镇压的几个字:“太不像话了!” 第46章 ,误会就是这样深起来的 自己送来宫女的失利,包括前两回当今赏赐宫女的失利,原因这就找到。 毛太宰夫人那出身伯府的优越性让她面沉如水,她在心里盘算着这还了得这类的话,义愤填膺的把南兴所有的未亡人责备进来。 风气不好、风气不好、风气不好.....硬生生把一位出身尊贵,并且理当拿尊贵当清流到底的殿下也带坏。 太宰夫人痛心疾首:“再听之任之,国之风气将不在矣。” 至于承平伯夫人和晋王的枕边人并不代表南兴所有的未亡人,毛太宰夫人忽略不计。 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就好。 在这样的朝代里,男人想要出头功名利禄,女人想要出头贞节牌坊。 有人要说,那些在古代里出名的女人们未必就都立贞节牌坊?贞节牌坊立的哪些,三从四德、不出二门,夫为妻纲因此守节是个大事等等符合这种朝代的产物。 并非是未亡人才能出头,维护这些朝代产物的也一样能出头。 毛太宰身子好着呢,每晚都可以和小妾们探讨人生,可这不妨碍毛太宰夫人在公开的场合里维护“贞节牌坊”所立的东西,从她听到就开始红枣汤开始,就注定她将在南兴纠正一定的风气,尽她所能,尽她所学,尽她温恭伯府出身的家教。 这将为她回到京里增添名声,令她的夫家和娘家都备受赞誉,这件事情也就非做不可。 紫色菊花刺绣棕色镶边的衣领郑重的整理好,玉连环官绿色金银线绣花的腰带不偏不倚,雨过天青色的湘裙完美的遮住鞋子尖尖,毛太宰夫人调匀呼吸到神足,噙上没有任何缺点的微笑,泰然的吩咐:“备轿,去拜承平伯府。” 从京里跟来侍候的丫头陪笑:“夫人请用过早饭再办事不迟。” 毛太宰夫人呀的轻轻一声,对啊,难怪她觉得哪里不服帖,原来腹中无食。 守着一丝不苟的规矩去吃早饭,又一个新闻进来,鉴于毛太宰夫人对南兴的风气已有见识,端住了她带出来的心爱白地黄花碗,没有失手摔了它。 “承平伯去世还没到三个月,承平伯府大开中门,大撒请帖,声明今晚举办四方商会。” 毛太宰夫人愤怒的站起身,双手牢牢的攥紧碗,气郁结如团团难以驱散的云雾,本想一击冲天时,想到这是南兴,这不是京城,最终化为无力的呻吟:“南兴的伯爵府难道没有产业吗?” “有。” 晋王梁仁这里很难留下宫女,毛太宰夫人特意带出几位能吏,方便她铩羽而归也能有个具体原因,不像前面两位支支吾吾的说晋王不近女色,晋王却照旧养着外室。 不但打听新闻,还负责解答的能吏把承平伯去世日期都问过,承平伯府的产业也有了解:“承平伯府名下的大小产业足够寡妇人家度日。” “这是为什么!” 毛太宰夫人咽下嘴里的饭粒,发出来自灵魂的喝问。 这个问题能吏无法给她答案,毛太宰夫人比平时速度加快的用完早饭,坐上轿子来拜承平伯夫人。 ...... 早在一个时辰以前,黝黑的官道和旷野围绕着高大的南兴王城,像四面八方拱卫着天地。 沿着官道蜿蜒走来的人聚焦在城门的外面,等候城门开的时候,黑压压的一片像王城忽然增加的小小卫所。 城门响着格呀呀的铁门轴声,这小小的卫所跃动着兴奋,这些人起早而来,等着进城卖第一挑子的菜,赚今天第一笔的钱。 他们挑来的担子放在脚下,现在纷纷挑起,背上负着的货物也放下来,现在也再扛上,城头上的火把光映出劳动者最喜悦的神情,也映出缓缓拉开的城门内一排排整齐的马匹。 两下里像对垒的敌我,排队进城的人讶然的率先败退,他们面对高大的马匹选择往两边退让,同时发出抱怨:“这是谁啊,大早上的赶,家里出事儿了吗?” 黄骠马上坐着的中年汉子,精干的适中身材,往日的长衫脱去,蓝色的短打外面绑着佩刀,他的神情沉稳目光警惕,这是承平伯救回家升任管家的林德。 充耳不闻蜂拥而来的指责埋怨,林德盯着城门闪现的空当,能跑马的时候他就扬鞭策马,进城的人再次闪身的空儿,“呼呼啦啦.....”的声响中整队几十个人已上官道。 晨光没有大亮,晨风宛如夜晚,林德在两耳的风声里寻找到肆意奔波的快意,也寻找到他没有离开林家的答案。 有几个离开的人和他平时饮酒说笑,走的时候也喊过他,林德想也没想的拒绝,大家交情就此消逝。 林德一直以为自己是报承平伯的营救之恩,是报承平伯的容纳之恩,承平伯不在,尽自己的能力守着林家难道不是应该的? 现在的他也没有完全推翻,因为他留下来确实有报恩的成分在,不过多了一些想法,年纪小小的承平伯夫人会让林家重新振兴,林德觉得自己一定预见到,只是以前不肯在内心承认。 承平伯夫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实在年青。 今早的吩咐下来,林德全身的热血上涌,除去四方商会将产生丰厚的利润以外,还有昨夜的事情表明伯夫人和殿下达成某种共识,那个受伤的人就是媒介,承平伯府还是承平伯府,虽然伯爷不在也仍然是南兴王城富贵中的一家。 当然林德不愿意离开,还有换个主家地位将会改变,说不好不受赏识,月银也跟着下降。 哪有他在承平伯府当管家来的惬意。 夫人年纪小,自然就要倚仗管事的,管家是管事的里头一份儿。 莫不是傻,才会离开?看看吧,林忠、林诚、林义都在,林忠和林诚是家生子儿,阖家都在承平伯府,林义和林德一样是后来的,林义也老实的呆着,主要负责杂货采买的他每天忙忙碌碌的为厨房辛苦,看着和以前一样的充实。 从过日子而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改变;从改变就从人生到地位到收入都受影响,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像这样就很好,伯夫人重新揽过伯父的差使......承平伯主要使唤在走私上的人是林诚,可是林德多多少少也看得懂几分,这是为殿下办事。 承平伯府重新得到赚钱的门路,重新得到殿下的支持,林德心底有处不安消失不见。 安稳于生活是每个人的幸福,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曾过的颠簸的林德他能体会,在高门大户里的日子先不说别的,安宁的舒适时常让他想流眼泪。 “驾.....” 他接近疯狂的打马,他需要安定,他需要承平伯府屹立不倒,背靠大树总好乘凉。 “德管家,我们走了。”岔路口那里,带出来的伙计们分手。 林德也扬马鞭,大声道:“成啊,记得!跑死马也得在中午以前挨家送到。” “我们晓得!”自从承平伯去世,家里的店铺生意缩水,伙计们好久没有这种激情出现,他们带着兴奋打马狂奔,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林德带着余下的三个人,也是不要命的跑马,半个时辰后经过的集镇送出去三张请帖,汗水自手上流出和手心沁出,林德要小心的先擦拭在再取信。 收信的人看完总是郑重的回:“赶晚上一定到。” 在林家当差有年头的林德从没有见过这些人,他也没有去想承平伯夫人是如何继承,直到最后一家是一个时辰后到达的城池,一位收信人说漏嘴:“殿下让我去,我自然准时赶到。” 这次四方商会与殿下有关,林德早就知道,听到这里更加的释然,看看归他送的信已结束,吩咐伙计们:“赶到小石桥用中饭,晚上给你们打好酒吃。” “走啊。”跑出浑身汗水的伙计们还是兴高采烈。 他们速度足够的快,就在他们拨马回转的那个钟点儿上,毛太宰夫人的轿子落在承平伯府门前。 太宰夫人从京里一路是马车过来,可是不妨碍她觉得轿子更有架势,像晋王府里要了一顶,外面是晋王府的标识,特意前来解决晋王需求的太宰夫人坐得心安理得。 接下来,她只要先解决南兴的狐狸精,就将正式解决晋王那人人想得到,京里好钻空子的需求。 仰望一下朱红大门,这让毛太宰夫人愈加的充满自信,她想到出嫁前在娘家的岁月,对姑娘们的严苛在出嫁后方显出光彩,伯府,岂容跳上枝头的麻雀玷污。 她这样想,因为她带来的能吏实在管用,或者说承平伯夫人的出身南兴哪有人不知道,杂货店里的尤二姑娘。 傲然的露出笑容:“去,通报给她。” 今天是承平伯夫人的节日,远比新年还要快乐,四方商会曾是她记忆里和父母共存的喜悦,而今她可以主持举办,相当于无数元宝往她脑袋上砸。 还全接住的那种。 听完回报莫名其妙:“太宰夫人?她找殿下的吧,殿下不在咱们家啊。” “她看着不客气,指名要见夫人您。”守门的这个还是王二,王二也曾目睹过同伴的离开,最后他选择留下来,这里安稳就成。 心已经和林家贴在一起,对外相当然一致,王二把毛太宰夫人的骄傲看在眼里,觉得没有必要。 第47章 ,诰命是个地头蛇 王二的感受轻易的就从话里传递给承平伯夫人,承平伯夫人褪去面上血色,苍白的让人不敢直视。 她想到客人上门的原因,昨夜明明骂的张扬,可也挡不住愿意误会的人眼中“寡妇半夜争风记”,就像她的嫂子丁氏就是这样认为,大清早的跑来指责自己不守妇道,给娘家丢人。 宅院深大的好处很明显,不想见的客人怎么也见不到主人是其中的一个好处,丁氏骂出两句就被又摔门在面前,她习惯性的就此离开。 承平伯夫人习惯性的听完,就丢下来,现在想起来丁氏的话就往心底钻,那最不能承受的地方出现剜心的疼。 她明明很卖力的和殿下生分了好吗? 为什么总有人装糊涂。 出现在客厅的承平伯夫人先入为主的心情不好,如果不是她强自压抑自己亲眼看看再说,也许客人是认识承平伯而前来上香,她的面上摆不出笑容。 毛太宰夫人进门的时候也疑疑惑惑,也许是家大业大别人眼红嫉妒里的陷害? 两下里一相见,毛太宰夫人把那雪白尖下巴的小脸儿看在眼里,幽深的眼眸和嫣红的嘴唇让她如临大敌,心里起了南兴的风气难怪不好之感。 承平伯夫人察颜观色,知道客人真的不是前来做客,收起笑容的她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的等着。 毛太宰夫人忍不住道:“伯夫人,我奉皇命从京里来,难道你的娘家没教待客之礼,承平伯府里也没有吗?” 承平伯夫人略一抬眼眉,把淡而若刀的眸光放到她的面上,甩下几个字:“既如此,稍候。”转身离去。 毛太宰夫人心里有气,她也可以离开,不过实在失礼的话,将丢京里颜面,谁让她说自己奉皇命而来,意思含糊不清的,她若是一怒而去,是皇命不讲理还是皇命被冷落? 她向着林家的婆子们冷笑:“伯夫人的礼节好生的让我诧异,把客人放下来不管,这里面有南兴的说法,还是你们林家的说法?” 故意又重提一回:“还是,尤家有这样的说法?” 陪着的婆子们有气也不会表面发出,陪笑攀谈着,承平伯夫人回来的又快,婆子们结束这个苦差使,退到一旁。 姗姗走来的美人儿,让毛太宰夫人气结。 朝服宽宽大大,用一个绣金腰带系住,霞帔随着走路晃动尊贵,宝石坠子也一摇一摇的。 毛太宰夫人后背冰凉,笑容从颤抖着的嘴唇上滑落,血色过度呈现在面颊,变成一种奇异的潮红色,像有些病人生病时的那种,而乍一看呢似精神焕发。 她的手和脚也寒浸浸上来,逐渐被寒冷侵的僵直而不能动,有一句话反复的针对她回放,太大意了,以她温恭伯府出身来说吃这种大亏,纯属自己大意,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这杂货店里的姑娘竟然如此刁钻! 毛太宰夫人愣神中,窘迫的人难以有举动也不愿意有举动,跟着她来的人可没法对抗,也没法像太宰夫人那样自恃爹娘是谁而竭力拖延,他们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看到微弱的无奈,这丝无奈实在牵强,弱的随时流逝。 跟随的人忽略不计这无奈后,不知是谁带头跪倒,口称:“见过伯夫人,伯夫人安好。” “列位大人请起。” 承平伯夫人说完,径直转身对着毛太宰夫人走来,在她的面前停下,而在她走的这些脚步声里,毛太宰夫人也拼命的搜索礼仪,在本朝她找不到任何一丝太宰大过伯爵的地方,她绝望的认命。 丢大人了。 她几乎是闭着双眸拜倒在地,同时痛恨着太宰这官职在本朝并非百官之首,仅仅是料理皇家事务的一个官员,皇家事务在大多朝代都由皇室成员参与,太宰制衡他们,看似神气,其实是个受气职务。 也因此,还是能赢得一些来自皇家的尊重,毛太宰夫人在丈夫升任此官职时,自觉得在出嫁的姐妹面前颇有脸面。 也因此,助长毛夫人对外官的鄙夷,外官虽大也须敬仰皇家,而天下子脚下哪有被忽视的官儿? 太宰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承平伯府,她晕晕沉沉的只有一个意识,南兴的寡妇实在可恨,实在的不知自重,让一位有皇命在身的命妇行礼,你觉得这不合适? 承平伯夫人可没有想这么多,她打发走毛太宰夫人,就继续快快乐乐的准备四方商会,这是她经商的开始,她格外的用心。 快乐有时候从用心而来。 那么毛太宰夫人的失意是否从不用心而来呢?好像是的。 ..... 夜晚来临,承平伯府张灯结彩车水马龙,除去晋王梁仁急切间召集的富商,承平伯府也发动的富商,还有隆盛商行神出鬼没的莫老板也忽然出现,带来一批大大小小的商人。 满城里都在夸赞承平伯府的热闹里,鞭炮炸开殷红,由伯爵府第举办的四方商会拉开它光彩的序幕,这是承平伯夫人想要的,也是晋王梁仁想要,更是富商们想要的。 欢笑声传出高高的院墙,把贴着墙根儿走的丁氏急得抓耳挠腮,急不可耐游走周身,为她寻找到一个进门的机会。 把承平伯夫人的财产看成是自己的私物,四方商会里的货物就是丁氏应得的便宜,她要是进不去,还不急死在这里吗? 一抬头,有了,她可以爬墙啊。 正对着街道的墙人来人往的指指点点说笑着,她不敢爬,可是她可以拐到背静的地方往里爬啊。 说办就办,丁氏开始辛苦的围着林家绕圈子,林家实在太大,半个时辰以后,秋天的夜风也没有挡住丁氏的汗水,疲累的脚步让丁氏止步不前。 她手扶着腰:“我的亲娘呐,把家盖这么大是怕不好藏男人吗?”往角落里蹲着,囚在那里等气力恢复。 这里没有灯烛,树影子经风而过院墙,罩出黑暗的地界,几个人轻手轻脚走来,直到面前丁氏才发现,她的心陡然的一紧,虽然王城安全好,忘记喊一嗓子的丁氏死死的闭着嘴巴,大气儿也不敢喘。 几个人轻飘飘的跳入院内,丁氏眼前看不见人时,压力骤减恐惧愈生,头一歪晕倒。 第48章 ,仕途之道不可以悲凉 明月悠悠的偶然飘来,把丁氏这个贪婪的人照亮,这里没有人经过,双目紧闭的她暂时得不到营救,在这冰冷潮湿的地面像一块被自我放弃的旧抹布,寂静的躺着。 ..... 在南兴十六座城池里,渠光、略元、镇固、留弯四个城的名气不亚于王城,梁仁在大面积加固王城的同时,把这四座距离最近,可以称为王城附城的城池也重新修整。 校场增加,兵马增加,人口也增加,随之经济也增加,而这四城没有王府的存在,富商们觉得晋王的威慑较小,虽然作为王城的四道门户,治理上比王城更严格,外路来的富商相当青睐。 客栈攀比着上房的华丽时,酒楼林立而起,最大的客栈“佛跳墙”本身就在厨艺上蔑视别家,由他家推出的酒楼“佛跳墙”招牌最高,俯瞰着渠光城内的熙熙攘攘。 同在一个城里的古老寺庙“元佛寺”不止一回的反对这客栈酒楼的名字,在一开始没有酒楼的时候能起出这种名字,除去厨艺上的精妙,还有声色上的周到。 元佛寺上任主持为此气苦三十年,从当僧人开始一直气苦到升任主持,直到他和另一个大寺庙的主持了然更换,据说该主持临走的时候,叹息的留下一句话:“是我修行不够,了然大师方是高人。” 了然大师入驻元佛寺,香火有没有更昌盛无人知道,元佛寺位于城内的便捷和古老,本身香火就是好的,只有一点有所改变,元佛寺对“佛跳墙”酒楼和客栈再无指责,大家像井水和河水一样的互不相犯,佛跳墙老板的家眷松一口气,她们终于可以享受就近上香的便利,而也从来不会少送香火灯油。 看上去皆大欢喜,佛跳墙也应该是甩去包袱的缘故,菜色丰富更美,招待恭敬严谨。 这不,天字九号的雅间里,双手按住楼栏杆凝视街道的鲁王殿下刚有一声咳嗽,守候在外的小二就颠颠儿的询问:“客官,秋躁我们备下的有银耳汤,可要送吗?” 鲁王梁廓失笑:“什么耳朵?都说了不用侍候不用侍候,怎么他又听见了。” 雅间里除去他,还有一个男子在,肥头大耳又白的男子笑了笑:“这倒容易,”起身来到雅间的门帘旁边,从这里推出一个东西,鲁王看时原来是一个纸门,雪花色的纸张有厚厚的一层,男子亲手推上:“这回真的秋躁,但是隔音是肯定的。” “这酒楼花样真多,不过我喜欢,等下叫老板过来,问他怎么不在我的地方开几间?”鲁王负手慢慢说着,从楼栏杆那里走回居中摆放的红木大圆桌子旁边,男子起身来等候了一下,鲁王在上位安坐。 摆手:“汇青你坐,在我面前不需要拘礼。” “自从我入仕,就看着您人才越来越多,威望越来越广,若不是鱼龙微服不能守礼,我怎么敢在这里有个座儿。” 男子说着,再虚身向椅子上搭半边身子坐着。 鲁王哈哈的笑了,从他的笑声里能领略到其人的胸怀、抱负或者叫野心,不过这豪迈的笑声刚出来没多久就卡住,当胸怀、抱负或者野心欲言又止的时候,当事人无疑懊恼十足。 鲁王皱眉看关闭结实的纸门,咒骂道:“这玩意儿管不管用,果然在别人的地方就是难趁心。” “您请放心,说不定三个月或者半年,您在这里就是主人。”汇青堆笑,和刚才一样的阿谀。 鲁王嘿嘿的笑,看着平易近人,眼光斜睨里透着冷静,嗓音极低完全透着亲昵:“这么说,汇青你是帮本王的人?” 汇青离座离席,低低的伏倒在鲁王的脚下,口称:“请您放心,我领巡查御史之职,怎敢不认真对待每一件密报,今天您对我说过,我已派出麾下御史十名,命他们务必在天黑以前赶到王城,在四方商会刚一开始的时候就参与,最好是当场找出货物里的违禁物品,如果不能当场找出违禁物品,我也令他们支取库银,把违禁物品的那批货物买下来,回来慢慢的查找。” 鲁王没有这就让他起来,他有心树立自己的威风不是一天两天,并不指望让这位张汇青御史独自享用,他主要是全神贯注,没留意张御史还跪在地上。 “库银支用可留下把柄?”这里到底是梁仁的城池。 “请放心,御史有就地支用库银的权利,只要理由正当。”张汇青笑道:“只要找出晋王的错,就是正当理由。” 他反过来问鲁王:“您可是亲口说过保证那批货不会被动手脚?” 鲁王反而不能确定,他觊觎南兴不是一天两天,撵走老洪王也未必就是他的,鲁王早就知道,南兴来的不是晋王梁仁就是别人,都会受到鲁王梁廓的“特别待遇”。 这位殿下倒也算得上雄才伟略,他拥有诸多分封的封地里最强悍的兵马,在挨近南兴的地方练几次兵,就足够梁仁警惕。 梁仁是接手南兴,而并非继承南兴,这意味着他没有祖上留下的兵马、兵器和钱财,而上一任的南兴主人老洪王是被查抄而离开,当时整个南兴的财政和王府比水洗过还要干净,正常应该留下的都缺少,何况是私财,梁仁走到今天可谓是白手起家,穷人出身。 上面有朝廷,可是兵强马壮的鲁王如果洗劫,把面一蒙谁敢指认是他鲁王殿下,唯一的对策就是抵抗有力,和现场拿下证据,事情就按着鲁王的计划走,而也按着晋王梁仁的计划走,这计划也和其它拥有封地的诸王差不多,每个人都悄摸的屯积自己需要的违禁物品,兵器和铜往往不能减免。 鲁王失策的是没有想到林家脱颖而出,为梁仁屯积物品承担主要责任,鲁王见天儿的盯着梁仁这几年,直到承平伯去世才发现苗头。 都屯积违禁物品,意味着这些殿下们都与走私贩子有往来,消息在暗地里满天飞,有一批货物迟迟没有送到,很快传到鲁王那里,鲁王拍案惊起,最近南兴官场有什么大事件,唯有承平伯去世。 他咬牙暗骂,这是经手人更换中的正常耽误,自己盯错了人。 承平伯林家是个老世家,有着行业广泛的店铺,鲁王一时半会儿查不到隆盛商行,却可以在通往南兴王城的各种道路寻找夹带的商队,莫斗的伙计一亮身手,问题就出来。 跑远路的商队都会雇用保镖,可是没几家保镖会为货物拼死卖命,只有走私贩子这种可能性高。 鲁王为南兴也算下足本钱,他发现问题的症结在与自己想错,立即赶到和南兴接连的地方等候,莫斗带着货物逃到小石桥,鲁王潜入南兴找到张汇青。 他能说找人就找得到,张汇青早就是鲁王笼络的人,两个人随即来到渠光这座王城附地,同时听到“四方商会”的传闻。 林德确保自己在中午以前把请帖送完,富商们会自己传播:“谁家要买货,谁家要打听消息,谁家有货积压要卖,赶紧的去王城还能赶得上。” 四方商会一旦举行,一般都是五至七天,不过像承平伯府这样在开始只给别人半天准备的商会,以前几乎没有出现过。 鲁王暗恨,又是林家。 而且商会分散货物最为便利。 他和张汇青要是不把注意力放到四方商会上,那么一个称不上野心,另一个也无法独自在外率领一干子巡查御史。、 各有安排,各派出人手,这两位就边商议边等消息边在这里吃起饭来。 酒足饭饱以后,便服的这两位在楼下道别,拱手以后,鲁王带着侍卫去定下的客栈,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随行的人里有幕僚,鲁王没桀骜不驯到认为自己什么都行,他还是有一批精明的先生。 夜风中穿行神清气爽,有一位微笑道:“东翁,这位倒是乖觉的人吗?” 鲁王知道他说的是张汇青,目光闪烁中,评价道:“当得起马屁之精,” 随行的人发出轻笑。 “不过呢,也确实是马屁的精华,我倒也欣赏。”鲁王抚须自己也莞尔,张汇青不是个草包。 随行的人再次发出轻笑。 相反的方向,张汇青也是步行,散步有助于想事情,从古人就有关注,步步生莲这事儿张御史做不来,步步盘算一定肯定。 恰好有一只孤鸦飞过,呀呀的叫着,张汇青心头一阵悲凉,文人谁没有凌云胸怀,奈何当今年迈,顾念的全是老臣,老臣把持,新人难以出头。 在消磨壮志的过程里等待,还是另觅良主,张汇青选择后者,当然鲁王历年赠送的阿堵物也是中坚作用。 重视,往往与表现在钱物上有关,喜爱一个人,都愿意对方财富安康不是吗? 认可、重视和喜爱,有时候互通。 认可、重视和喜爱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喜爱是全心全意,认可、重视是论实用而行。 张汇青也不完全喜爱鲁王,他认可这位殿下,谁让当今年迈而鲁王殿下正当壮年,并且兵强马壮,而且鲁王殿下也认可他。 否则的话,仕途的悲凉将如掠过的昏鸦,不是“寂寞”二字就可以道得明白。 第49章 ,主人的尊严渐渐回来 在渠光热闹的夜晚氛围里,张汇青带着一个跟出来的家人,慢慢的走回他入住的客栈,静候着王城里有消息发出,他就赶去向晋王梁仁发难。 ..... 四方商会的整个过程,和后世的拍卖几乎相同,有居中的讲解人,对货物解析优势以促成买卖,有不同的案几供给不同的富商品茶饮酒,承平伯夫人因为出身杂货店,也肯接受请来一班歌姬不时的歌舞一番。 在哄堂的热闹里,她不时出现在八幅山水浮雕的屏风后面,偶尔也为歌舞陶醉,偶尔见到激烈的抢夺货物而抿唇含笑。 大部分的时间,承平伯夫人在同样是今天收拾出来的,不远处的起坐间里,同样位于西角门进来后就看得到的这三间小厅,离四方商会十只有十几步远,中间连着一道曲折三弯的长廊,哪怕是下雨下雪,承平伯夫人也可以很方便的悄看一下四方商会的现场。 安排在这里,承平伯夫人打算把四方商会长久的举办下去,她考虑到雨天和雪天。 当然这需要晋王梁仁的答应,不过承平伯夫人现在没管殿下以后怎么想,第一回见面误会,第二回见到就成合伙人的这位殿下,在承平伯夫人眼里渐渐的没有压力。 她回到起坐间,也不是有些家人猜测的防范殿下忽然袭击,把四方商会现场查封。 秦氏总是陪着她,秦氏就是这样想的人其中一个,见到承平伯夫人又一次走回来,她忧心忡忡的提醒:“你从哪些店铺和田庄抽来这么多的人手?路远,就可靠吗?仅凭这些人手就能把殿下的人手挡住吗,我问过你,你说殿下没给明确的话,殿下万一来查封你打算怎么应对?” 秦氏没说临时抽来的人手她不认识,从丫头长成的妾,她恪守紧闭门户不闻外事,以前心里眼里只有承平伯一个人,她不认识的伙计太多。 后来尤二姑娘进门,她不见得就服气,可她还是守得住眼里只有承平伯一个人。 再后来承平伯离世,她不得不和承平伯夫人好也罢,还是发自内心的认识到两个人相伴日子不愁,秦氏的心是真的放到承平伯夫人身上。 她的眉头尖尖的:“接连打了南宫夫人她们两次,殿下都没有把咱们怎么样,夜晚你又把殿下拉来评理,殿下也没有怎么样,夫人,你可不能认为殿下看着老爷的面上仁厚,你就自作主张再进一步,你办商会我赞成,论起来咱林家的底气也办得起,可是一定要殿下同意。” 秦氏也早有耳闻四方商会存在巨大的利润。 承平伯夫人暗暗的高兴,秦氏此时与自己的命运相连,她的关心也还是令自己高兴,更为高兴的是昨夜的家下人等,如林德及相关上夜的人、如王二、如新选上来的贴身丫头茶花和茶香,她们没有向秦氏诉说真相,伤者莫斗还好好的住在桂花小院里,秦氏只字不提是她并不知道。 否则她多少总会说说莫斗。 寻衅家人的离去,而导致承平伯夫人向留下的家人和颜悦色,有时候确实失去主人的分寸,可是这位刚当上主人数月的杂货店姑娘也没有办法。 明知道过度忍让是助长不合理的开始,她也只能忍着,她不愿意从自己的手里再离开任何一个家人,不可抗拒的情况下可以例外。 也因为要保护这个家,独自前往晋王府求死,从而得到合伙人的身份,这事情机密,除去林诚等必要办事的人知道,她甚至没有和秦氏仔细的说过。 伤者莫斗的入住,自然也不会向秦氏寻求建议,真的这样做了,说不定把秦氏吓出毛病。 四方商会的内幕,更不会让秦氏知晓,承平伯夫人内心上除去不让秦氏担心,也防着秦氏呢。 可怜的她防范东来防范西,防范娘家勒索,防范殿下“算账”,防范枕边人们胡搅蛮缠,又要防范家人们包括秦氏忽生二心。 而让毛太宰夫人说中,她的娘家全没有任何的指点和学习,全凭一个人一口气苦苦的支撑,若不是年纪轻,换个人估计早就病倒。 而今秦氏“不知道”这点,让承平伯夫人捡回一些身为主人的尊严,家下人等的懂事也让她尊严重现。 关起门来,她当所有为林家当差的人是亲人,可是主人的尊严还是必须有的,总有开门面对外人的时候。 还是那句老话,人无什么,就无方圆。 这就秦氏的忧心,承平伯夫人反生光彩,绽放容光焕发的她像个小姑娘般的灵动活泼,和秦氏看上去祖孙之貌让回话生出娇声:“秦姐姐不用担心,这是殿下欠咱们家的,咱们家就开商会怎么了?倘若殿下找来,我反倒向他要公道。” 秦氏也不和钱过不去,她见到承平伯夫人有底气,也就把这担心放过去的笑了,问了一问:“夫人有什么公道可讨?” “老爷生前为殿下当差从不怠慢,老爷不在了,殿下却还是南兴之主,那些欺凌咱们卷走咱们家产的人,殿下可曾过问吗?” 秦氏感伤的点头:“这话在理儿,别说夫人是在我之后进的门,走的姨娘们都是我看着进的门,老爷对她们不薄,她们不应该在老爷刚走就这样对你,唉,....” 她长长的叹息。 今晚是承平伯夫人扬眉吐气的大日子,不是回顾前阵的心醉,她耐心的等着秦氏叹息结束,在其新的感伤出来以前,昂然再道:“还有南宫夫人她们误会我虽属胡扯,大家同是妇人,我明白她们的苦处,看在她们在意殿下,我并不计较,但登门侮辱老爷的那几句话,我决不放过,老爷曾为殿下辛勤当差,殿下难道不应该过问吗?” “是啊。” 秦氏流泪,然后毫无阻滞的又回到离开的姨娘身上:“看着老爷也应该守上三年,南宫夫人她们也还是守过的,怎么能说走就走......” 承平伯夫人踱步,把个气势扬的足足的:“家里的店铺因这种种的原因而生意不好,诚管家来对我说,有一些富商也因为常年和咱们家做生意而亏损银钱,我虽放在心上却无办法,本就日思夜想着,茶香丫头呢,偏生又险些被打,也罢,彻底惹火了我,殿下不为咱们家出头,咱们就逼着殿下出头,失去的家产要拿回来,公道也要还!” 这几段话里有编的,有真实,不过说来说去的,承平伯夫人面容绯红斗志激昂,真的生出敢和殿下论道理的底蕴。 秦氏则惊呆住,感伤也没有了,心醉也抛之不见,她瞪着沉浸在自己激情里的承平伯夫人,走上前去抱住她,泪流满面:“林家有救了,夫人,你真真是老爷的夫人啊......” 这话说的太好了,承平伯夫人都完全把个中假话信以为真,把秦氏感染在所难免。 承平伯夫人就势握住秦氏的手,柔声地做个铺垫:“所以啊,有些事情我担着就好,不能和你商议的,秦姐姐,我就自己当家了。” “那是当然。” 秦氏连声说着,流露出难为情:“你和我说,我也当不起这个家,如果没有夫人在,去衙门里连打四十天的官司,我哪里能行。” 她矮身跪下来,诚挚的望着承平伯夫人:“夫人,你才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人。” ..... “好啊!” 四方商会里爆发出热烈的喊声,说不好是丝竹入耳歌舞入怀还是赚得货物刺激到。 承平伯夫人带着同样的热烈,向着屏风后面又一回打量场中。 她的胸膛微微的起伏,惊喜来的快去的慢,在她的极力挽留之下还在每一处骨头缝儿里徘徊,让主人多多的享受几时。 今晚真是吉祥日,商会开启,秦氏表白,承平伯夫人的眸光笑盈盈的掠过眼前的热闹,也掠过身后经过巡逻的人。 这不是家里上夜的,也不是店铺和田庄抽来的人手,这是晋王殿下派来的便服士兵,倘若商会上有变,承平伯夫人有能力率先发难。 见场中没有异样,为货物而来的人火热眉睫,为结交生意而来的夸夸其谈,被歌舞迷住的色迷迷不加掩饰.....承平伯夫人喜悦安详的离开,重新向那起坐间走去,秦氏在那里等着她。 永守端坐在树枝上,这个晋王吩咐照顾伤者莫斗而留下承平伯府的小厮有片刻的犹豫。 晋王殿下要求不管出任何事情,哪怕他被押往京里,也要保证承平伯夫人的安全,后门潜入几个人,永守没打算告知伯夫人,可是她的娘家嫂子晕倒在冰冷的地上,这个要说吗? 承平伯夫人和娘家不好,刚成亲就几乎断绝往来,到承平伯离世彻底断绝往来,南兴王城的人都知道原因,永守想起来也就不难。 小厮还有告知的想法,是他认为借这事情或许会让兄妹和姑嫂和解,当然,反之也效果不佳。 永守再次考虑到丁氏的为人,就他听到的不多,贪婪也是丁氏的代名词,这位杂货店娘子可是不放过任何敲诈的机会,把南宫夫人她们家也一一的走遍多回。 算了吧,如果明天生病,不能再往伯府这里来,不能再去南宫夫人她们门上,岂不是承平伯夫人也轻松,南宫夫人她们也得清静。 小厮决定还是不说了。 第50章 ,往左侯夫人,往右是殿下 永守拿定主意,悠闲的坐在树枝上,往下面打着手势。 他坐的地方能够审视整个承平伯府,要说他坐在树梢尖上倒不是,这个朝代极少有高楼,有些亭台楼阁地基高也障碍视线,不过夜晚闹事枝叶招摇这就可以看得明白,同时怕被人看见,这里也不在灯亮里。 下面有人专门接应着永守,否则谁也看不清小丘陵般的树冠内还坐着有人,往下比划着。 永守打完手势就继续品尝秋风,接应他的人跑去告诉巡逻的便服士兵,让他们把潜入的人撵走,至于睡在后门口的那个妇人,别管她也罢。 可怜的丁氏,被地面冰得缓缓醒转,就见到刚才有人跳上去的墙头跳下几下人,在恐惧造成的深刻记忆里,貌似还是不久前的那几个人,丁氏吓得还没有完全复苏的心猛的一提,就像一把准备绽放又骤然收缩的雨伞,幸好这伞还在质量不错的日期内,否则整个人非彻底过去不可。 饶是这样,丁氏张大嘴任凭西风飒飒的穿进穿出,呼气倒是微弱到差点没有。 就在她以为还是不发出任何声音,只要保持这个无声的姿势就能逃出生天时,一滴子什么飞来落在她的嘴里,她的舌头先品尝到腥味,然后眼睛看到那几个人里有一个脑袋搬了家,呈流线状的飞向地面,骨碌碌的滚开,血迹如花铺落满地。 莫不是喝了人血? 丁氏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就没有看到墙头上又跳下一批人,把第一批逃离林家的人截杀。 刚才杀的那一个,不过是个开端。 晋王梁仁练兵防“兄弟叔伯”不是吹的,派出来保护承平伯府和四方商会顺利进行的士兵训练有素,他们杀了人,全拖走,又打几桶水把地面冲洗。 西风吹上半夜,水迹也就干透,这里曾经发生凶杀无人知晓。 丁氏倒是见证的那个,不过她醒来敢不敢作证就不知道。 没有人拿她灭口,有永守吩咐在前,士兵们不但没有理她,泼水的还仔细的避免不要溅过来,免得把丁氏泼醒,就与永守说的“让她睡在那里不用管”有出入。 是真的没有管丁氏,大家轻手轻脚的固然是怕惊动其它的人,但是也与丁氏睡在这里有关。 后门平静下来,夜风清凉无比,丁氏昏睡着。 ..... 磨盘巷口的杂货店里,尤掌柜的郁郁上门板,独自的关着店门,丁氏没有回来他没有担心,尤掌柜的知道丁氏往妹妹那里讨便宜,讨不到她就不会回来。 尤掌柜的有时候不喜欢丁氏这样做,等到丁氏带着或大或小的便宜回来,尤掌柜的也能心安。 他嘟囔着:“还不回来,难道妹妹肯拿瓜子儿点心给你吃吗?” 邻居大姐也关院门准备睡觉,听到杂货店门板响,伸出头来问一声儿:“掌柜的,二姑娘家里办商会,你没去瞧瞧吗?” “不了。” 尤掌柜的回着,上门板的速度加快,最后关上店门,往后院自行洗漱睡下,给妻子留半灶的热水,也就这样。 油灯吹熄,小院陷入夜色之中。 ..... “哈哈哈,老兄看我的这个扳指,亮不亮细不细?这料我家还有呢,你要,只管开口,矿石有的是,包你随便挑块石头都赚钱。” “哦哦,原来老哥头回到南兴做生意?总听过有句老话,不要想前面没有相好的,花酒一端有的是.....什么,这原是句诗,莫愁前路无知己,管它湿还是干,我的这批货你给个价钱,我听着顺耳朵,把钱一收,货就归你了,我请客喝花酒,给你找知己去......” “几位几位,听我的没错,下面这货要是不值钱,我从此不在南兴这里混了,别怕价格高,晚点儿出手就没了.....” 嘈杂的说话声里,角落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接到张汇青手谕星夜赶来的三位御史高劲、关谋、江越都觉得不安。 在这里交易的货物繁多是承平伯夫人没有想到的,三位御史也没有想到,再加上他们坐到现在也没有谈论到货物,也没有拍卖下任何的货物,隔壁那桌看他们的眼光似乎带着不同。 高劲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小声道:“咱们能把所有货物买下来吗?” “那肯定不能,渠光衙门是个狐狸窝,拿着张大人亲笔公文去借钱,他带着咱们去库房,库房回咱们现银不够,好么,就问咱们做什么用,咱们说买东西用的,干脆给张先取货再到衙门领钱的公文,这张纸咱们能拿着买多少货物,全场的肯定不行。”关谋眼神哀怨像个妇人。 江越苦笑着第三个发言:“我觉得张大人这次的吩咐没头没脑的,他让咱们来查这四方商会,我还以为这里是惯家子,个中有猫腻被张大人察觉,来到这里才知道这是头回开的商会,还是伯爵府第,没有违规的过往,也没有隐匿过的记载,咱们跑来真成买货的了。” 高劲摇头:“不不,张大人不会平白无故的让咱们来,”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有反复折痕的纸张,往左右看看隔壁桌的目光被新的交易吸引,展开来给关谋和江越看。 “张大人说没有线索的话,就找这个人。” 晋王府大管家之一的梁文对画像有一手儿,他爱好这些个东西,就像他喜欢烧制小茶壶一样,另一个大管家梁武总是捧场的使用,这是兴趣。 张汇青手底下有擅长闻声画像的人,这是当差。 画像经过描述人的口中而成,把莫斗的神气画出七分,五官只有三分,不过莫斗本人凑到眼前的话,不难认出。 这画像三个人都看过,关谋看几眼,江越再看几眼,都还是觉得这差使现下毫无头绪,一个人从外面进来,他的衣着生怕别人不注意他,斜歪着衣领,帽子扣在脑袋上的角度随时会掉,雪白的脸儿和口中叼着的黑色烟袋一正一反的强烈对比,一双眼睛因此在别人的视觉里深陷下去,像一对慑人的凶鹰。 “是他!” 这么招眼太好认,高劲、关谋和江越差点脱口而出,他们不知道来的人名叫莫斗,只是一眼认出是画像上的人。 三双眼睛互相打着眼风,用眼神胡乱写着不要惊动、小心从事、不要放跑了此人。 终于想到眼神写不出所有的意思,关谋压紧嗓子:“老高,你说有内应?” “张大人说的,放心去,有人接应。” 江越难免全场一瞄,没找到任何和他对眼的人。 这是他们的谨慎,也是三个人任职御史的时间还不长,跟着张汇青也从没有办过案子,默契和必要的配合都没有过。 眼神盯着莫斗不放,一句沉甸甸的话压在心头。 这里可是伯爵府。 不是能乱来的地方,所以那接应的人难道是承平伯府的人吗?否则的话不容易潜入进来,光三个人搭眼一看这商会的外面,就有不下两队来回巡逻的家人。 伯爵府的格局也出得起这样上夜的队列,三个人没有更深入的研究外面上夜的家人步姿一致,身姿一致,目光中的警觉一致,他们还以为伯爵府不容小瞧。 这三位大人不是将军,换个有阅历的将军一看就起疑心。 承平伯府或许能雇用到退伍的老兵,可是全队清一色的士兵,这多少总透着些奇怪。 莫斗片刻后往外面走,三个人也就跟出来,在本朝神出鬼没的御史遇到的危险比一般衙门的捕头还要多,可是这三位警惕也打起的御史们硬是没有想到接下来发展的戏码。 举办四方商会的地方,出门的一个方向是承平伯夫人的起坐间,她自以为在那里可以监控全场,准备应对忽发事件,莫斗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两边不管是走廊还是树上挂的都有灯笼,照的地面人影子乱晃,迎面,有一队上夜的人走来。 “像是净手?” 高劲猜道。 三个人也装着净手,经过上夜的人时,冷不防的寒风袭来,清风明月灯笼明亮之下,三个人被拿下,送到前面几步远的一个阁子上,这里微陷于花草丛中,是晋王梁仁接受承平伯邀请最多的地方,而此时案几后冷眸凝冰的青年,正是晋王梁仁。 张汇青出于他的考虑,派来三个没见过晋王梁仁的御史,高劲三个人进来不认得这是哪位,而梁仁如果不是布下这个局,也同样不认识高劲三人。 莫斗这个走私贩子自带招黑的体质,跟着他的未必就是御史,梁仁先要核实三个人的身份,把案几一拍,来个先发制人:“这里是未亡人居所,商会上客商为什么胡乱走动,莫不是贼,来人给我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高劲还能稳住不慌,关谋和江越没法不慌,这两个年青御史在他们当御史短短的时间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巡查御史在外不明不白的死去,连个尸骨也找不回来, 关谋拿眼睛扫江越,江越拿眼睛扫高劲,最后一起放到高劲身上,高劲沉声向案几后气派的青年发难:“这里是未亡人居所,你又是谁在这里以主人姿态发号司令,要知道我们不是可以被动私刑的人。” 这青年气宇过强,不是家下人等。 梁仁打个手势,在他吩咐后手拿棍棒进来的人原地停下,梁仁看似随意的笑了笑:“那你们是谁,先说出来我听听,我觉得合适,再说我是谁。” 这话说完,悠闲就自己找上梁仁的心头,梁仁由衷的露出笑容。 听听他们的口吻,这是御史无疑,没费什么的就找出御史,也许只是派来的其中一拨,可是对梁仁来说相当满意。 只要能拿下御史,他早就想好的文章就可以大做特做,向野心的鲁王还以颜色。 他等着。 三个人会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