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第一章重生 夜半,一弯上弦月半隐在云中,几点星光散落在漆黑深邃的夜空。 月光微弱,星光黯淡,以至于今夜的小树林里格外的幽暗黑沉,偶尔响起的虫鸣声,让林子更显静谧。 一个男子守着地上的一只麻袋,搓着手,跺着脚,焦急地东张西望,嘴里喃喃:“怎么还不来?”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男子喜上眉梢,悄声问道:“王二,你是吗?” “人弄到手了?”对方问道,两道身影大步来到了男子身边。 “到手了,到手了,我敲了她一棍,昏过去了。”男子道。 来人中的一人蹲下身,解开麻袋,伸手探了下鼻息。 对同伴说:“活的。” “那是,我下手有分寸的,打死了,岂不是做不成这笔生意?”男子说。 来人解下腰间的钱袋:“这是二十两银子,收好了,再警告你一句,嘴巴给老子严实点,要是说漏了嘴,老子做了你。”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男子收了银子忙不迭地保证。 来人手一挥,道:“走。” 同伙便扛起了麻袋,两人迅速撤离,转眼便消失在密林里。 男子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也迅速离开。 安茉儿尽管头晕的很,但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只是此刻手脚发软,无力挣扎,只能由着人把她扛走。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几滴清凉的水滴在了安茉儿的唇边,安茉儿张开嘴,想要更多,她太渴了,嗓子里干到发疼。 于是,又有几滴水送进了她的嘴里。 安茉儿抿了抿双唇,睁开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昏暗地光线,看到一个大约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蓬头垢面,但一双眸子却是清亮清亮,像水晶葡萄一样清透,见她醒来,眉眼弯了弯,惊喜道:“你终于醒啦!” 安茉儿嗯了一声,艰难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是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笼子外面蒙了层油布,侧面的油布上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光线就是从这个窗口透进来,似乎天已经亮了,但因为下雨的缘故,天地间灰蒙蒙地一片水雾,雨滴密密匝匝地打在油布上,发出吧嗒吧嗒地声响。 刚才那小姑娘就是接了油布外的雨滴喂她喝的水。 安茉儿地眼珠子转了转,视线又落到对面的一个小姑娘身上,那小姑娘跟她差不读年纪,梳着双丫髻,穿了身淡粉色的裙子,那料子看起来挺精细,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皮肤又白又细,眼睛又大又亮,眉目如画,特别漂亮,只是神情甚是冷漠。 看清了周遭的情况后,安茉儿靠在笼子上闭眼整理纷乱复杂地思绪。 她的脑海里有着两个人的记忆,其中一个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现代知名大厨安若云,作为连续三届国际美食大赛冠军得主,今年她被国际美食大赛主办方邀请为特邀评为,这会儿她应该在去往新加坡的飞机上。 而另一段记忆告诉她,她叫安茉儿,是大兴朝东阳县东桑村安家十四岁的小姑娘。 两段记忆都十分清晰,但很明显,现在的她是安茉儿,而非安若云。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穿越了吗? 昨天下午,她去割猪草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敲了一闷棍晕了过去,在林子里醒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敲她闷棍的是她的大堂兄,一个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游手好闲的无赖,居然抓了她来卖。 安茉儿郁闷地无声叹气,真要命,一来就落在人贩子手里,不知能不能逃出去。 安茉儿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喂她喝水的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盯着她,眼里满是担忧,而对面那个索性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安茉儿摸摸小姑娘凌乱地头发,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哪里人?” “我叫招弟,今年九岁了,我是郭村人。”小姑娘说。 “你怎么被抓来的?”安茉儿又问。 招弟慢慢低下头,低低说道:“我不是被抓来的,是我爹卖了我,我爹说,卖了我,弟弟就有钱看病了。” 安茉儿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招娣实在可怜,她被大堂兄敲闷棍卖掉,还能有个抱怨的对象,像招弟这样,为了给弟弟治病被爹娘卖掉,连抱怨都没法抱怨,只能怪这个朝代的老百姓日子过的太苦了。 她心疼的搂住了招弟瘦弱地肩膀,让招娣靠在自己怀里:“我叫茉儿,你以后就叫我茉儿姐,我会照顾你的。” 对面传来一声轻嗤。 似在嘲笑她,自己自身难保,还谈什么照顾人。 安茉儿并不恼,问对面的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那小女孩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又闭上,调整了下姿势继续闭目养神,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样子。 招弟在安茉儿耳边小小声地说:“她可能是哑巴,不会说话的。” “谁是哑巴?”对面的小女孩睁开眼睛,眼中不带一丝情绪,好似一汪幽深不见底的潭水,声音更是冷的掉冰渣。 招弟吓得往安茉儿怀里缩,安茉儿安抚地摸摸她的背,跟对面的小女孩说:“肯定是你来了以后就没开过口,她才会觉得你是哑巴,你也犯不着生气,咱们得团结起来,一起想办法逃出去才是。” 第二章 嘲笑 “不许说话,不然今天别想吃饭。”一张狰狞地面孔出现在窗口凶巴巴地警告道。 安茉儿识趣地闭上嘴巴。 说到吃饭,安茉儿的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算起来,她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稀薄的米汤,外加一个小馒头,正在发育的年纪却每天吃不饱饭,实在是件悲催的事情。 咕咕咕…… 叽咕叽咕…… 安茉儿看看招弟又看看对面的家伙,招弟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对面的家伙面上也露出了些许窘迫。 于是三人沉默着,听着肚子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马车摇摇晃晃,似乎行驶在极不平整地路面上,晃的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开了太阳,车子里就闷热起来,又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油布被掀开,之前呵斥过他们的那个男人扔进来三个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馒头。 招弟忙趴过去捡起来两个馒头,一个给安茉儿,献宝似地:“茉儿姐,给你。” 安茉儿看这馒头黄不拉几,表皮上还有脏东西,实在倒胃口,就有些犹豫。她的脑海里还是安若云的意识占上风,安若云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 “茉儿姐,拿着呀,这可是咱们今天的口粮。”招弟直接把馒头塞进了安茉儿手里。 什么?一天的口粮就这么一个小馒头?这也太抠门了,难道不是该把她们喂的饱饱的,养的胖胖的更好卖钱吗?真是不会做生意。 算了,形势比人强,就不讲究这么多了。 安茉儿正要咬一口,看到对面的小丫头对地上的馒头视若无睹,便把馒头捡起来递过去: “你也吃啊。” 小女孩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 招弟小声道:“她两天没吃东西了。” 安茉儿不禁对此人刮目相看,真能挨饿啊!之前明明她的肚子叫的最欢,居然这么能忍。她不会是想绝食自杀吧? “哎,好死不如赖活着,别这么想不开,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安茉儿劝道。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悻悻道:“我不饿。” “你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你的肚子可比你的嘴巴诚实。”安茉儿挖苦道。 小女孩略有些窘迫,但她还是没有要接馒头的意思。 “我也听到她肚子叫了。”招弟认真地说。 小女孩瞪了招弟一眼,招弟怯怯地啃着馒头不敢说话了。 “嗨……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摆一张臭脸?咱们现在是难姐难妹,要团结懂不懂?听我一句劝,有东西就吃,别跟自己过不去。”安茉儿摆出大姐姐的姿态教育她。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安茉儿吸了吸鼻子,寻着香味,看到那几个人在烤兔肉吃。 “哇,好香,要是咱们也有的吃就好了。”招弟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安茉儿眼珠子一转,喊道:“大叔,刚下过雨,林子里肯定有很多蘑菇,可以熬蘑菇汤,用来配烤肉,可香了。” 那几个人没搭理她。 “大叔,我可以帮你们去摘蘑菇,我不会跑的,真的。”安茉儿不气馁,继续说服。 其中一人走了过来,一双三角眼阴测测地在安茉儿身上转了两圈,颧骨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面目狰狞。 安茉儿道:“大叔,我帮你们熬汤,我熬的汤可好吃了,真的,只希望大叔能赏我们一口汤喝,馒头太干,实在难以下咽。” 三角眼从腰间拿下钥匙,打开了锁,解开了铁链,又指着那个小女孩:“你,过来。” 那个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的爬了过来。 安茉儿听着声,心知这个三角眼就是大堂兄口中的王二了。 三角眼把铁链的一头栓在安茉儿脚上,一头栓在小女孩脚上,上了锁,然后凶巴巴地警告:“你们两个去摘蘑菇,给老子老实点,谁敢跑,打断谁的腿。” 安茉儿立马狗腿道:“不跑不跑,我还想喝汤呢,再说,有铁链锁着,我们想跑也跑不掉。” “算你机灵。”三角眼把一个篮子塞进安茉儿的手里,又把招弟也拎下车,吩咐道:“你去检柴禾。” 第三章 毒蛇 脚上栓着铁链不好走,不过,这种三只脚的游戏,安茉儿是玩过的,跟小女孩说:“我数一二,一的时候迈栓着的脚,二的时候迈另一只脚。” “罗嗦。”小女孩嫌弃道。 安茉儿郁卒:“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绑在一起啊?别扭的小屁孩儿。” 这话说的好像她自己是大人似地,引得小女孩又是一记白眼,瞄了瞄安茉儿的头顶,安茉儿确实比他高出那么一丁点儿,不由的气馁。 在安茉儿的指挥下,那小女孩却总是出错脚,两人不时摔做一团,惹来一阵哄笑。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跟你说了数一的时候出这只脚……”安茉儿郁闷死了,多简单地事儿,这都不会。 那小女孩嘴里嘀嘀咕咕,安茉儿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女孩悻悻腹诽:你才笨呢,一迈腿就健步如飞,就不怕他们不放心? 好在摔了几跤之后,那小女孩像是终于摸到了窍门,两人磕磕绊绊地走进了树林。 雨水滋润过的大地,草木生机盎然,树根下的草丛里隐藏着一朵朵小蘑菇。 “哈!这是草菇,可以吃的。”安茉儿毫不费力地找到一丛草菇,欣喜不已。 “哇!这是牛肝菌,鲜美之极媲美松茸。”安茉儿又找到了牛肝菌,数量之多,完全可以饱餐一顿了,大自然的馈赠真是丰厚啊!安茉儿欢欣雀跃。 “松茸是什么?”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松茸也是一种野生菌啊,营养价值极高,味道又鲜,要论四大野生菌,松茸可排第一位。”安茉儿耐心地科普起来,说起食材就眉飞色舞。 “你怎么懂这么多?” 呃……安茉儿差点忘了自己已经不是现代的金牌厨师了,现在的她只是山沟沟的一个穷丫头。 安茉儿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没办法啊,穷人家的孩子,别说吃饭,能有一碗米汤喝都不错了,实在饿的不行,就上山采蘑菇,挖野菜充饥,哎……穷人的苦,你们这种富人家的小孩是不会懂的。” “老百姓的日子有这么艰难吗?这些年不都风调雨顺吗?为什么会没饭吃?”小女孩蹙着略显英气的眉,困惑道。 安茉儿斜了她一眼:“再风调雨顺也没用,收成好的时候官府收购的粮价就拼命往下压,老百姓照样吃不饱饭。” 小女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顺手摘了一朵灰扑扑的蘑菇。 “哎……这个不能要,这叫块鳞灰毒鹅膏菌,这么一朵能毒死十几个人了。”安茉儿忙警告他,所以说采蘑菇也是一项技术活,蘑菇种类繁多,有的是人间极致的美味,有些却是剧毒无比,你得学会辨认,不小心采到毒蘑菇的话会出人命的。 小女孩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把灰色的蘑菇扔了,趁安茉儿不注意又捡了回来,塞进袖子里。 安茉儿一边采蘑菇,一边寻找她想要的东西,突然,安茉儿眼睛一亮,哈哈,终于找到了。 柴腾,这可是好东西,吃了会引起恶心呕吐,腹部绞痛,腹泻,看不拉死丫的,到时候就有机会跑路了。 “这又是什么?”小女孩问道。 “不关你事儿,少问。”安茉儿暂时还不想把计划告诉她,少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安全。 不过,她还是好心警告一句:“待会儿的汤,你千万别喝。” 小女孩眉头一拧,却是没有继续追问。 天空里响起几声鸟鸣,安茉儿抬头望去,只见一碧如洗的天空中,一只大鸟在盘旋翱翔,那姿态恣意优雅,有王者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在宣告这片天空是它的领地 “海东青?”安茉儿诧异不已。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海东青? 海东青有万鹰之神的美称,产于辽东,可这里是江南啊。 小女孩听到她的低喃,再看安茉儿的眼神就变得复杂起来。 她居然认识海东青? “啊……”小女孩失声低呼,只觉得小腿上被什么咬了一口,一阵刺痛。 安茉儿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菱形斑纹的蛇飞快的游进了草丛,不由的脸色大变:“糟了,是五步蛇。” 安茉儿前世的时候经常会到深山里找一些珍稀的食材,尤其是春天,万物生长的季节,但春天山里虫蛇也多,在向导的指点下,她认识好些蛇类。 “被咬到了吗?”安茉儿忙去检查小女孩的小腿。 裤管卷上去,就看到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赫然有四个整齐的牙印,安茉儿立即从里衣撕下一块布条把她的小腿上端绑起来,想也不想对准伤口就吮吸起来。 这五步蛇毒性很强,这个时代又没有血清,她只能先把毒吸出来,再去找点草药,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小女孩大惊,本能的就要把脚缩回去:“你这是干什么?” 安茉儿吐出一口黑血,含糊道:“想活命就别动。” 又接着吸。 其实她这么做也很危险,如果口腔有溃疡出血的情况,她也会中毒,最稳妥的吸毒方法是先含一口橄榄油或是菜籽油,可这会儿上哪找橄榄油和菜籽油?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 伤口处因为被人用力吮吸着,又麻又痛,她的唇与他的肌肤紧密接触的温热与柔软的感觉是那么清晰,那张精致如画的脸上惊疑不定,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想他死,这其中甚至还有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当然也有很多人愿意舍命保护他,但那些人是他的属下,保护他是应该的。然而今天,这个相识不到一天的小丫头,总是装出一副大人模样教训他的小丫头,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想也没想就为他吸、毒血,虽然紧张到手都在抖,可她的眼神和动作是那么的坚决,仿佛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救他。 长久以来,已经冷漠到快要冰冻的了心,仿佛裂来了一条缝隙,然后缝隙如蛛网一般蔓延开裂,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被毒蛇咬一下没多大关系,他的体内早就埋着这世间最毒的毒,些许毒素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他阖了阖嘴唇,想对她说别吸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告诉她,他就是个百毒之身,已然百毒不侵,她一定会很惊讶吧?说不定还会引起那几个人贩子的怀疑。 第四章 狠人 安茉儿吸出好几口血水,直到血水变成正常的鲜红色,这才呸呸的把嘴里的毒血吐干净。但她还不敢吞咽,最好是待会儿到河边漱漱口。 “别动。”安茉儿含糊着说,拿了树枝在周围翻找,运气极好的被她找到几株七叶一枝花,放在嘴里嚼了嚼,嚼碎了敷在伤口处,又撕下一块布条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这东西有用吗?”小女孩问道。 “用用……”安茉儿口齿不清地说,太有用了,七叶一枝花是治疗无名肿毒,蛇虫咬伤的万能药。 “蘑菇采到没有?是不是在偷懒?”三角眼在叫唤。 安茉儿指指自己的嘴,小女孩会意,高声道:“采到了,马上就回来。” 两人磕磕绊绊来到篝火旁,把篮子交给三角眼检查,三角眼又把篮子交给另外一个人:“老三,你看看,这些能不能吃?” 叫做老三的歹人在篮子里翻了翻,说:“没问题,可以吃。” 安茉儿记得他的声音,他就是昨晚跟王二一起来的人。 三角眼把篮子塞回到安茉儿手中,:“去河边洗干净。” 两人又乖乖地去河边洗蘑菇。 到了河边,安茉儿马上先漱口,把嘴里的血腥味、草药味都给漱没了,这才开口说话:“刚才你被五步蛇咬了,这种蛇毒性很强的,我已经帮你把毒血吸出来,不过,恐怕还有毒素残留,上面那块布条你不要解开,等脱困后,你得找大夫看看。” 小女孩不说话,看着河里的游鱼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茉儿撇了撇嘴,以为小丫头是被蛇吓傻了,也不跟她计较,拿过篮子洗蘑菇。 她不指望小丫头帮忙,这种人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哎……安茉儿不禁替她担心,万一她们逃不掉,真的被卖到那种地方去,这小丫头可怎么办哦。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儿?”安茉儿再次询问,想着脱困后,要不先送她回家。 小女孩捡起一块石头,斜斜地往水里一扔,石头在水面上弹了几个飘,淡漠地说:“你没必要知道。” 不告诉她也是为她好。 安茉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告诉拉倒,谁稀罕知道你的名字。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的小孩一点也不可爱。”安茉儿悻悻地说。 小女孩正要打水漂,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眼底有复杂地神色一闪而过,然后牵动了下嘴角,一记几不可查浅淡地苦笑,像他这样的小孩,可爱这个词注定与他无缘。 石子狠狠地扔出去,没有飘起来,咚的沉入水底。 陶罐架在了火堆上,安茉儿问三角眼讨了块兔肉扔在蘑菇汤里,又撒了点盐进去,没多久水开了,随着蒸腾的热气,一股清香弥漫开来。 招弟眼睛都直了,不住地咽口水:“好香好香,一定很好喝吧!” 就连那小女孩也暗暗地吞咽着口水,没想到这么简单地食材,这么简陋的炊具,也能做出这么香的食物。 安茉儿得意地想:这只是最简单粗糙的做法,你们还没尝到过姑奶奶真正的手艺,保证好吃的让人舌头掉下来。 安茉儿勺起一小勺汤尝了下味道,鲜!好鲜! “谁让你偷吃了。”一记爆栗子狠狠敲了下来。 安茉儿吃痛,捂住脑袋无辜地对三角眼说:“我只是尝一下咸淡。” 三角眼哼了一声:“好了没?” “快好了,再煮一小会儿。” 三角眼去招呼另外两人:“老大,老三,看来今天中午可以吃顿好的了。” 安茉儿支开招弟:“招弟,你再去捡些干柴禾来。” “哦!”招弟听话的跑去捡柴禾。 安茉儿正想要把藏在袖子里的柴腾给扔进去,却见小女孩手伸了过来,拿走了木勺子:“我来搅拌一会儿。” 就在她伸手的时候,安茉儿看到她袖子里掉出一朵灰色地蘑菇,瞬间淹没在沸腾的汤水中。 安茉儿惊悚地看着神色淡定的小女孩:她是故意的。 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越狠,她不过是想让那几个人贩子拉拉肚子,这小丫头却要他们死。 小女孩跟没事儿的人一样,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只是认真地搅拌着汤水。 “如果不想露馅就不要盯着我看了。”小女孩面无表情地说道。 安茉儿忙收回目光,心跳如鼓。妈呀!这可是杀人呢。 虽然她一直赞成贩卖小孩的判死刑,可没想过亲手送他们上路啊! 这小丫头绝对是个狠人,杀人都这么淡定,这么的……云淡风轻。 她当然不敢嚷嚷,一嚷嚷,小丫头倒霉,她也跟着倒霉,蘑菇是她们一起去采的,汤是她们一起熬的,这小丫头这么狠,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说是她干的,那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蘑菇汤做好了,三角眼把安茉儿几个赶回到笼子里,他们自己围坐在火堆旁,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招弟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鲜香味道,胃都抽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期期艾艾地问:“茉儿姐,你说他们能给咱们留点吗?” 安茉儿心说:那可是穿肠毒药,还是不要留的好,就不知道毒性要多久才发作。 刚想着,只见那个叫老三的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疼,疼死我了……” 三角眼和老大大也是捂着肚子,痛的满头大汗,三角眼强撑着抽出一把匕首,摇摇晃晃朝安茉儿走来,目露凶光哑着嗓子质问:“说,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安茉儿惊慌地抱住了招弟和小丫头,在她的意识里,她是大人,得保护小孩子。 幸运地是,三角眼没能打开门锁就倒下了,口吐白沫身体抽搐了几下,眼睛瞪的滚圆就这么挺尸了,死不瞑目。 “他们是死了吗?”招弟害怕极了。 安茉儿肯定地说:“死的不能再死了。” 小女孩推开安茉儿,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吹出了一声长哨,片刻之后,之前见到过的那只海东青出现在上空,盘旋了几圈便朝马车俯冲下来,稳稳地落在了车顶上。 小女孩伸出手,那海东青亲昵地轻啄了两下小女孩的手。 安茉儿被这一幕惊呆了,难怪这里会出现海东青,敢情这只海东青是小丫头的宠物。 第五章 灭口 她知道海东青是极难捕捉也很难驯服的鸟类,能养一只海东青当宠物的,绝对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这小丫头到底什么来路?安茉儿心里惊疑不定。 再看小丫头那张眉目精致如画的脸,安茉儿突然有些惶恐,在她的意识里,14岁还是个小孩,可现在是在古代,封建社会,14岁开始找婆家也是有的,更何况,这个时代大家把女人的贞洁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尤其是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更在意清白二字,要是此番经历被传出去…… 小丫头会不会杀人灭口?小丫头杀人起来,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一念至此,安茉儿只觉冷汗涔涔,有那么一瞬,她几乎想要先下手为强。但是小丫头淡淡地一眼扫过来,淡漠清冷地目光,像一阵萧瑟秋风吹过,透着些许凉意。 安茉儿马上把那个可怕的念头摒出脑海。海东青都到了,那么小丫头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吧!这个时候万万不敢造次,要冷静。 安茉儿艰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只鸟是你养的?” “嗯!”她轻哼一声。 居然回应她了,安茉儿觉得这是个友善的信号。 便大着胆子问:“可不可以让它去给你家人送个信?” “不用,他们已经到了。”小女孩的目光望向密林深处。 安茉儿顺着她的目光,只见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钻出来,有序地排在了马车前,拱手低头,静候指示。 如此训练有素,让安茉儿想起诸如锦衣卫,死士这些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人物形象。 其中一人上前来,手起刀落,利落地斩断了笼子的铁链,朝小女孩拱手:“属下来迟,让……” 小女孩一抬手,打断了那人的话,然后发出一个指令:“把这里清理干净。” 说着小女孩跳下马车,身手矫健,完全不似先前笨拙地样子。 立时有人到那三具尸体前,不知道往尸体上倒了点什么东西,只见,那几具尸体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消融。 安茉儿忙捂住招弟的眼睛:“别看。” 招弟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脚冰凉浑身冒冷汗,她很怀疑小丫头说把这里清理干净,她和招弟是不是也在清理范围之内。 可刚才她还救过她一命,小丫头总不能不念救命之恩吧? 小女孩招招手,叫过来一个下属,跟属下耳语了几句,那个下属朝安茉儿看过来。 安茉儿紧张地快不能呼吸了,手心里潮潮的都是汗,连穿越这么神奇地事情发生都没让她这么紧张过,这会儿是真的害怕。 小丫头离开的时候朝安茉儿投来意味不明地一瞥,随即便被一群黑衣人簇拥着迅速消失在林子里,海东青在上空盘旋了两圈也飞走了,要不是安茉儿眼前还站着一个黑衣人,安茉儿不禁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她的幻觉。 黑衣人抽出腰间的长刀,一步一步朝安茉儿和招弟走来。 安茉儿吓的语无伦次:“这位大哥,英雄,那个……我也是受害人啊,我们两个都是被抓来的,谢谢你家主人救了我们的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黑衣人不为所动,继续靠近。 “大哥,我跟你家主人不认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只是山沟沟里一个小丫头,这辈子都出不了山沟沟,我不会影响到你们什么的……真的,我发誓。” “我上有八十老祖,下有七岁幼弟,大哥痴呆,老娘病重,你……你就放过我吧,你是英雄好汉,不会滥杀无辜地对不对?” 安茉儿都快吓尿了,早知道会这样,她宁可被卖掉,再慢慢想办法逃。早知道她刚才就不救小丫头了,不对不对,见死不救不是她的作风,这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安茉儿欲哭无泪。 黑衣人已经来到跟前,犀利刀锋在日光下闪烁着幽冷寒芒。 黑衣人开口,语声低沉冷酷:“我家主人吩咐,护送两位回家,若是敢透露半点关于我家主人的事儿,死的就不仅仅是你们两个。” 安茉儿一个哆嗦,那意思是要灭门? 丫的,既然不是要做了她们,他拿把刀在她眼前晃是几个意思?不带这么吓人的,心脏不好的就直接去阎罗殿报到了。 “不说,不说,我们绝对不会说一个字的,这次被拐卖就我和招弟两个,招弟,你记住了,没有第三个人,只有我们两个,听见没有?”安茉儿忙警告招弟。 招弟胡乱地点头,她也吓傻了。 翌日下午,安茉儿带着招弟回到了东桑村,在村口碰到了割草回来的巧姑和香草,是安茉儿的小伙伴,年纪相仿。 两人愣了一下,随即欣喜地飞奔过来。 “茉儿,你终于回来啦!你爹娘都快急死了,到处找你,村里很多人都出去找你了,你去哪儿了?呃……她是谁?”巧姑抛出一连串问题好奇地打量着招弟。 安茉儿苦笑:“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我再告诉你,我先回家。” “嗯!赶紧回去,晚上我过来找你。”巧姑道。 安茉儿往身后看了眼,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那个黑衣人一直跟着她,不见到她进家门是不会离开的。 安茉儿想到那死丫头清冷的眼神,杀人时的云淡风轻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以后都不会跟那个死丫头再有什么交集,只要她不提起,想必死丫头很快就会把她给忘了。 第六章 安家 安家在村子最东头,算得上是东桑村的大户,大户一说可不仅仅是指人口总数。 祖父安秉坤,娶妻安卢氏。 安秉坤早年曾是东阳县最大的绸缎铺的账房先生,会打算盘会做账,有点小学识,靠多年积蓄在东桑村买了十亩水田和几亩桑林,在这边落了户。 安秉坤育有三男二女,各自开枝散叶,数一数安家人口竟有二三十人之多。 大伯安连文,是安家的重点培养对象,大家都以为他至少能考个秀才,这个读书人的身份让他娶到了县上开米粮店的吕家的女儿,谁知安连文考了一次又一次,就是考不上,而且越考越差,祖父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五年前不让他再考了。 大伯读书不成,也不会干农活,真是百无一用,所幸大堂姐安蕙儿嫁了个好夫婿,大堂姐夫曹方是县衙里的工书,工书掌管全县蚕桑、织造、修筑署衙庙堂、兴修水利、铸造银两、销毁制钱等事务,虽然是小吏但颇有些权利和油水。故而大伯靠着女婿的关系被前任县太爷聘为刑名师爷,可惜才做了三年,县太爷调走了,新来的县太爷没聘他,如今他只能给人算算账,写写状纸,即便如此大伯在安家地位依旧超然,村里的人也都要卖他面子,毕竟是当过师爷的人嘛! 大堂兄安德昌,也就是敲她闷棍把她卖掉的家伙,今年十七岁,仗着姐夫是公家的人,成天在外头游手好闲不干好事,偏偏在家人面前装的乖巧无比,祖父还觉得他是块读书的料,把他定为下一个安家重点培养对象,实在让人气闷。安茉儿到现在都想不通,安德昌为什么要把她卖掉,她得罪了他了吗?还是这厮太缺钱了? 五堂姐安蓉儿只比她大六个月,是个十分娇气的丫头,经常跟她作对,欺负她,极其讨人厌。 二姑安秀娟,嫁去了赵家村,生了一儿一女,赵四海和赵如意,日子过的清贫,好在夫妻和睦还算安淡,过时过节才会回来探望父母。 三伯安连承,跟安茉儿的老爹安连顺一样,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话不多,只知道埋头干活,种田是把好手,木匠活做的也精致。三伯母安金氏却是性情泼辣,一言不合就吵架,还好吃懒做,生了两个儿子,三堂兄安德平,八堂弟安德义,德平像爹老实,德义像娘嘴馋又懒。 再就是安茉儿家了,老爹安连顺,娘安王氏,生了茉儿兄弟姐妹四个,分别是十六岁的四郎安德信,族中排行第六的安茉儿,十二岁的七郎安德仁以及十岁的安芳儿。 四房的人最老实,性情绵柔,逆来顺受,所以,在安家最不受待见,活干的最多,日子却是过的最艰难。 安茉儿之前说的吃不饱饭是大实话,事实上,安家除了大房和死了丈夫回家守寡的五姑安秀梅,三房和四房都很穷。 安茉儿在心里默默地梳理了一遍安家的人物关系,拉着招弟进了安家的院门。 三伯母安金氏正在院子里晒咸菜,看见安茉儿就怪叫起来:“嗨……还说你被狼叼走了,咋又回来了?” 我去,这叫什么话?好像巴不得她被狼吃掉似地。 安茉儿干巴巴地叫了声三伯母,就往自个儿家走去。 却是有两人先冲了出来,正是芳儿和德仁,两人一把抱住安茉儿就哭起来。 “六姐,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六姐了,呜呜呜……”芳儿哭道。 “六姐,他们都说你被狼叼走了,四哥和爹都上山找你去了。”德仁也是眼泪吧嗒。 “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娘呢?”安茉儿摸摸两个弟妹的头问道。 “娘都急病了,祖母还要她去地里干活。”德仁哭道。 安茉儿忙阻止德仁说下去,回头看了眼三伯母,三伯母也正往她这边打量,见她回头还对她咧嘴,皮笑肉不笑的。 “好了,都不哭了,德仁,你现在去地里跟娘说一声。”安茉儿叮嘱道。 德仁点点头,看了眼六姐身边的小姑娘就跑了出去。 安茉儿拉着芳儿和招弟进屋,先给招弟倒了杯水,自己也喝了大半杯,这才给招弟介绍:“这是我妹妹,她比你大一岁,以后你叫她芳儿姐,刚才那个小子是我弟弟德仁。” 招弟怯怯地叫了声芳儿姐。 安茉儿让芳儿说说她失踪后家里发生的事。 安芳儿说,她不见后,爹娘快急疯了,三伯父还有爹和四哥一直在找她,把附近的山都找遍了,村里也有很多人自发自愿地去找,三伯父昨晚在山上崴了脚,今天一早又上山了。 “那大伯家的人呢?”安茉儿问。 “你不见的那天下午大伯就带着大堂兄去了县城,说蕙儿姐要生了,德平哥哥去县城给大伯报信,大伯只说知道了没其他话,祖母还怪德平哥哥不该去县城叨扰大伯,说蕙儿姐生孩子是大事儿。”安芳儿告诉的时候,语气里明显地有怨气,难道她茉儿姐丢了不是大事吗? 安茉儿把关心她的人一一记在心里,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她好的,她会加倍的好回去,不把她当回事的,她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至于害她的,她绝不轻饶。 只是现在王二已经人间蒸发,安德昌又有不在场的证明,大家都知道他去县城了,想要指证安德昌恐怕不容易。 不过,这笔账肯定是要算的,安德昌,你给姑奶奶等着。 第七章 收留 在地里干活的安王氏得到消息,扔下锄头就往家里跑。 王氏这三天两夜就跟丢了魂一样,饭也吃不下,觉也不会睡,眼泪流了一大缸,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女儿怎么就不见了?为什么这种事儿会发生她身上。 村里众说纷纭,什么茉儿被狼叼走了,被人拐卖了…… 别人家疼不疼闺女她不知道,但她的闺女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家里虽然穷,却也是捧在手心里疼爱的,说不见就不见了,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现在看到茉儿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王氏的情绪顿时失控,抱着茉儿放声痛哭。 “茉儿啊!你去哪儿了呀,你知不知道娘都急死了……” 安茉儿被娘紧紧地抱在怀里,紧到她骨头都有点发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现代的那个她很小就没了妈妈,她都快忘了在妈妈的怀里是什么感觉,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跟妈妈撒娇,她都羡慕不已,而她那个亲爹就知道忙工作赚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见面的日子连个零头都没有,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去世后,就是她一个人过日子, 再后来爸爸又娶了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老婆,她也当上了大厨师,有了自己的事业,她和爸爸之间的联系就剩银行卡转账,爸爸每月都会给转一大笔生活费,尽管她已经不需要了。 现在她又有娘了,一个疼爱的她的娘,还有兄弟姐妹,好大的一个家,虽然日子过的艰难,但一家人相亲相爱,所以,这样的重生也不是很糟糕,不是吗? 安茉儿也抱紧了娘,等娘哭够了,情绪稳定下来,才跟娘说了这三天天两夜发生的事情,当然,不全是实话,略去了大堂兄敲她闷棍,略去那个神秘丫头,只说她和招弟是趁着歹人睡着的时候,磨破绳子逃出来的。 王氏心有余悸,茉儿果然是碰到了坏人。 “真是老天保佑,明儿个,我得去庙里拜拜菩萨。”王氏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安茉儿拉了招弟过来:“娘,能不能让招弟先住在我们家?她年纪小,记不得自己家在哪儿,等慢慢打听到了,再送她回家,行吗?” 王氏有片刻地犹豫,家里本来就够艰难了,再多一张嘴……可是,招弟也很可怜,若是她不收留,这孩子就无家可归了。 于是,王氏道:“行,就让她先住下。” 安茉儿终于松了口气,之前她还担心爹娘会不同意,多养一个人,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是小事,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多一张嘴就多一份沉重地负担。 “娘,您真好。”安茉儿吧唧在王氏脸上亲了一口。 王氏被女儿突兀的亲昵举动怔了一下,旋即擦擦眼泪笑嗔道:“你这孩子,肚子饿了吧,娘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王氏去弄了两碗稀粥一点咸菜,让两孩子先垫垫肚子,然后吩咐德仁和芳儿去村里各家各户说一声茉儿回来了,自己则带了安茉儿和招弟去了上房,给安老爷子和老太太报平安。 安老爷子看了眼安茉儿,眼睛里没啥情绪,淡淡地说:“回来就好,以后别乱跑了。” 安茉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乱跑了?还不都是你那宝贝大孙子干的好事儿。 安卢氏听说招弟要住下来,一张长满褶子的老脸顿时拉的比马脸还长,指着安王氏骂:“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咱们就这点粮食,自己家人吃都不够,你还要收留外人。万一她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她家在哪儿,你是不是还要留她一辈子啊?蠢得都没药医了。” 安茉儿看招弟低着个头,手捏着衣角都快哭了,便对王氏说:“娘,我和招弟先出去。” 王氏点点头。 安茉儿拉了招弟出门,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娘一定能把你留下的,我祖母这人就是这样,抠门。” 招弟眼中蓄着泪,迫切地说:“我会干很多活,割草,洗衣服,做饭,我都会。” “嗯!以后你就跟着我。”安茉儿笑道。 她故意说招娣年纪小想不起自己是哪里人,招弟家六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的命在她们家贱如草芥,谁知道招弟回家后会不会被她爹再卖一次?留在这里,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总不用担心再被卖掉。 招弟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怎么也得等招弟长大些,自己有了主意再做决定。 没多久,王氏就出来了。 安茉儿问:“祖母同意了吗?” 王氏摸摸招弟地头:“以后招弟的口粮算在咱们四房,咱们每人省一口,总能撑过去的。” 安茉儿朝上房狠狠地瞪了一眼,祖母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 口粮按照户头分,大伯一家一个劳力都不出也有得分,四房和三房出力最多,一样分,而他们四房人口最多。 不过没关系,她有一技在手,总有一天,她会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羡慕死丫的老太婆。 不是安茉儿不尊老,实在是这个祖母心眼太偏,做事太刻薄。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爹和四哥还有三伯父回来了,他们一进村就听说安茉儿回来了,都不太敢相信,直到亲眼看到坐在房里糊鞋底的安茉儿,这才松了口气。 三伯父安连承笑呵呵道:“茉儿是个有福气的,才能遇难呈祥。” “她三伯,晚饭就在这吃吧!这几天,您也辛苦了。”安王氏招呼道。 “不了不了,你们吃,我回屋了。”安连承很识趣,四房的口粮本来就紧,他怎么好意思蹭吃蹭喝。 “三伯父,谢谢您,也谢谢德平哥哥。”安茉儿嘴甜地道谢。 安家人里头,就三伯父最有情义,不管哪家有事,随叫随到,尽心尽力。 如果三伯母不是那么讨人嫌就好了,安茉儿心想。 安连承一走,安连顺跟王氏到小厨房,悄声问道:“那个小姑娘是咋回事儿?” 第八章 心虚 “她叫招弟,跟咱们茉儿一起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可怜见的,还这么小,自己家在哪里也说不上来,我已经禀过娘了,先把她留在咱家,口粮就算咱们四房的。”王氏道。 安连顺点头:“应该的,要是换做咱们茉儿流落到别人家,咱也希望人家对她好不是?大家省着点,多养活一个人还是行的,明天我上山去打只兔子回来。” 王氏本来担心连顺会不高兴,这下一点担忧也没了:“就是这话,不过,明天还是先不要上山了,这几天,你和四郎把这附近的山都跑遍了,太辛苦,歇歇,况且,地里的活还没做完,娘都不高兴了。” “哎,那就听你的。”安连顺好脾气道。 为了安抚安茉儿这次受了惊吓,庆祝安茉儿回家,王氏特意煮了两个鸡蛋,一个给安茉儿,一个给招弟,而且晚饭的粥熬的厚厚的,还多烧了两个菜,当然,都是素的。 有鸡蛋吃在安家四房算是很奢侈的事情了,鸡蛋通常都是拿去集市卖,舍不得吃。所以,蛋壳一剥开,鸡蛋的香味飘散开,德仁和芳儿的眼珠子就转不动了,悄悄地吞咽着口水,却都懂事的不闹着也要吃鸡蛋。 安茉儿会心一笑,把鸡蛋白分成两半,一半给四哥德信,一半给德仁,又把蛋黄给芳儿。 “茉儿,你自己吃,哥不要。”德信把鸡蛋还回来。 德仁也忙说:“六姐,我也不要。” 安茉儿笑道:“你们吃吧!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鸡蛋。” 王氏见孩子们这么懂事,知道分享,知道互让,欣慰道:“既然是茉儿给你们的你们就吃,以后你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要记得兄弟姐妹。” 王氏暗暗打定主意,改天给茉儿做个煎蛋吃,茉儿最喜欢吃煎蛋了。 招弟看茉儿姐都把鸡蛋分了,便也学着茉儿姐的样子,把蛋白分给了德信哥和德仁哥,再把蛋黄分成两半,一半给了茉儿姐,笑的十分腼腆:“大家一起吃。” 在她家,什么好东西都是给弟弟的,她和姐姐们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茉儿姐的家人好好,闺女也一样疼,招弟真心喜欢上这家人。 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便是这样简单地食物,因为有了爱的味道,吃起来就觉得特别的香。安茉儿开始庆幸自己是穿越在这样的人家,父母虽然软弱,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善良,善良慈爱,兄弟姐妹团结友爱,这样的家自在又温馨,真好。 正吃着,一个人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德仁眼尖最先发现,叫了起来:“大堂兄……” 安茉儿回头一看,只见大堂兄安德昌一脸讪笑地走进来:“四叔,四婶,听说茉儿妹妹回来了,我过来看看,茉儿妹妹,你……没事儿吧?” 安茉儿面带微笑,心里冷哼:你丫的,怕是听说我回来了,吓尿了吧? “大堂兄,我没事。”安茉儿笑眯眯地说。 “德昌,谢谢你这么关心你茉儿妹妹,坐下来一起吃饭?孩儿她娘,赶紧添副碗筷。”安连顺起身要挪位置。 安德昌往饭桌上瞄了一眼,眼底几不可查地闪过一抹嫌弃地神色,忙摆手:“不了不了,茉儿妹妹没事就好,祖母已经做好饭了,哦!对了,我姐生了个闺女,我爹让我回来报信。” “闺女好啊!先开花后结果,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安连顺笑呵呵地说。 王氏问道:“那大姐儿还好吗?” “我姐好着呢!不过,我娘暂时不回来了,说等我姐出了月子再回来。”安德昌恭恭敬敬地说,一边偷偷地瞄安茉儿,见安茉儿神色如常,自顾自在那吃饭,安德昌略略安心了些。 他一回来就听说安茉儿回来了,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安茉儿怎么可能从王二手底下逃脱呢?所以赶紧过来看看,没想到是真的。 “那是应该的,婆婆不在,做亲娘的总得多照应些,改明儿,我进城去看看大姐儿。”王氏道。 安德昌拱手施礼,说:“四叔四婶儿,还有诸位弟弟妹妹,那我就先告辞了。” “大堂兄,慢走啊。”安茉儿拖着长音扬声道。 安德昌心里咯噔一下,脚下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慌张地离开。 心说:不对劲啊!安茉儿平日里对他总是爱答不理,什么时候这么跟他这么客气了?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难道说,安茉儿知道是他把她给卖了? 可是,要是安茉儿知道是他干的,肯定告诉四叔四婶儿了,四叔不宰了他才怪,还能客客气气地叫他吃饭? 安德昌摸摸小心肝,深吸一口气,镇定镇定,不能自乱阵脚,还是再试探试探再说。 蓦地,安德昌心里一紧,想起一件更要命的事来。王二发现人跑了,岂不是得回来找他算账,要他还钱?那可怎么办?本来得了那二十两银子,想偷偷地把从祖母那里偷拿的钱还上,可第二天被朋友拖了去赌钱,又输了个精光。 现在是钱没还上,又要面临被王二追债,面临他做过的坏事被安茉儿捅出来的困境,安德昌愁的肠子都打结了。罢了罢了,还是在姐夫家先躲上一阵再说,想那王二再横,也不敢到县衙找他麻烦,至于安茉儿那边,只能另外再想法子。 三房的小厨房里,摆了一只半旧的四方桌,四条长板凳,三房一家四口围坐着也在吃晚饭。 安金氏给安连承装了半碗饭,再冲半碗水进去,边嘀嘀咕咕地抱怨:“你帮他们找人,脚都崴了,四弟也不表示一下,怎么着也得请你吃一顿。” 安连承说:“四弟和弟妹都留我吃饭了,我没答应,他们家口粮紧,我怎么好去跟孩子们抢食。” “就你最自量,吃他们一顿怎么了?他们家口粮紧,咱家就不紧?就知道吃里,不知道爬外,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榆木脑袋,窝囊废。”金氏态度欠奉地把饭碗顿在他面前,发出嘭的声响,一指禅直戳安连承脑门骂道。 第九章 发愁 安德平和安德义兄弟俩对这样的状况已经习以为常,只专注的抢盘子里的豆子吃。 安连承郁郁道:“吃里爬外算什么本事?不嫌丢人。” “丢什么人?这叫丢人?老大家的什么活都不干,不照样心安理得白吃白喝?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丢不丢人?小姑子都嫁出去了,就算死了丈夫,也该在婆家呆着,却成天介的在娘家混吃混喝,你怎不问问她丢不丢人?就你和老四最没用,被人当驴一样的使唤来使唤去,跟牛一样就知道埋头干活,结果呢,老大家天天吃肉,你娘还偷偷摸摸炖老母鸡给小姑吃,你看看,咱们吃的是什么?萝卜干,糙米饭,还不管饱,可怜德平和德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喊饿……你做死做活,老婆儿子还得饿肚子,你还好意思说丢人?你这才叫丢人。”金氏噼里啪啦将安连承好一顿数落。 安连承嘴笨,闷了半响,说:“大哥是读书人。” “我呸!还读书人,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年纪一把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金氏鄙夷道。 “三叔,三婶儿……”安德昌站在门口敲门。 金氏变脸比翻书还快,马上笑成一朵花:“哟!是德昌回来啦,是不是你大姐生了个胖小子?” 安德昌讪讪道:“生了个闺女。” “闺女好哦,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我都想生个闺女可惜连生了两都是儿子,都不敢再生了,再要是生个儿子,我就该去上吊了,养不起啊。”金氏这么说的时候,面上明显地得意之色。 “闺女也一样,都好。”安连承说着瞪了老婆一眼,就你话多。 安德昌对这个三婶也很不待见,便道:“我爹娘让我回来告诉大家一声,免得家里人记挂,三叔,三婶,你们慢吃,我先去祖父那儿了。” “德昌,慢走!”金氏忙高声道,生怕安德昌要在她家蹭饭似地。 安德昌一走,安连承就说:“你和四弟妹商量一下,哪天一起去看看大姐儿。” “看个屁,有什么好看的,别人家生了闺女都是藏着掖着,说出去都丢脸,他们倒好,还煞有介事的来告诉,不就是惦记着这份月子礼吗?我还就不送了。”金氏刻薄道。 安连承头大如斗:“你瞎囔囔什么?就不怕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当着面我也这么说,我可没忘,年初,那曹方来家,我请他给咱们德平在县城里找个活,他都推三推四,娘还怪我为难人家,哼!反正咱是别想从他们那捞一点好处,他们也别想我去给他们送礼。”安金氏理直气壮。 安连承气道:“你不去送,我去。” 说完把饭碗重重一搁,气出门去了。 金氏翻了个白眼,不把安连承的话当回事,她就不信,没她的同意,他敢往外拿一粒米?胆肥了。 晚饭后,乡亲们来看安茉儿,大家都很想知道安茉儿这三天两夜到底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也体现了安连顺夫妻两在村里的好人缘,换做是安金氏丢了孩子,只怕没多少人会搭理。 巧姑和香草也来了,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说了好半天话安茉儿才把她们打发走,却是到了就寝时间。 安茉儿的家只有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加饭厅。 卧室里摆了两张木床,安连顺夫妻一张,安茉儿和芳儿一张。不过,从今晚起,多了个招弟,三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挤是挤了点,将就着还能睡得下。 德信和德仁睡在厨房,四张长凳上搭一张床板就是他们睡觉的地方了,白天床板拆下来,不占地方。 身边的芳儿和招弟都睡着了,可安茉儿睡不着,清冷地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下一室银辉,让人有种朦胧不真实的感觉,可异世的生活真的就这么开始了,一个不存在于她所熟知的历史的架空朝代。原主是个乡下小丫头,对这个时代的认识贫乏的很,她想要在这里立足,就得想办法了解更多才行,尤其是这个时代的饮食文化。 静夜里,娘和爹在小声说话。 “茉儿她们应该都睡了吧?”王氏问道。 安茉儿赶紧闭上眼睛。 安连顺支起半个身子,借着月光朝安茉儿这边看了一眼,轻笑道:“睡的可香了。” 王氏叹道:“好在茉儿没事儿,不然我……” 安连顺安慰道:“大家不都说了嘛,咱们茉儿是个有福之人,菩萨保佑着呢。” “明儿个一早我先去趟法华寺拜拜菩萨,然后凑上三嫂去趟城里给大姐儿送月子礼去,家里的事儿你照应着点。”王氏道。 “行,你只管放心去,只是这月子礼……” “我想好了,之前我就做了几件小衣裳,家里还存了十八个鸡蛋,明早估计还有,能凑上二十个一并送去,眼下咱手头紧,等宽裕些了,再补她一只银镯子。”王氏想到大嫂那副势利的嘴脸就叹气,就送这么点东西去,大嫂肯定不给好脸色看。 安连顺默了默,说:“要不,你到集市上再称两斤红糖。” “可这样一来,咱们这个月的钱就接不上用了,米粮还要过十来天才能领呢,米缸已经快见底了。”王氏发愁。 安连顺叹道:“先紧着大姐儿那边吧,家里咱另外想办法。”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安茉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前世的她虽然不是生在什么大富之家,但也从不曾过过这种缺吃少穿,为钱发愁的日子,在经济上她那个老爸从未亏待过她。 爹和三伯几乎承担了家里的所有农活,但地里的收入全归祖父祖母分配,祖母又是个偏心眼的,给四房的只会少不会多,在祖母眼里,她和芳儿都是赔钱货就不该占着口粮。要不是爹偶尔做些木匠活,娘每夜做些女红补贴来家用,日子根本支撑不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啊!安茉儿觉得肩头压着一副沉重地担子,改变现状的愿望前所未有的强烈和迫切,可她现在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没有人知道她身怀高超厨艺,所以,她得一步一步的做好铺垫,不能操之过急。 安茉儿暗暗攥紧了拳头,对自己说:加油,安茉儿,你一定行的。 第十章 轮值 天还没亮,鸡都还在睡觉,王氏和安连顺就起来了,王氏生火做饭,安连顺上山砍柴,安德信去溪里挑水,安德仁揉着惺忪睡眼帮忙烧炉火。 一家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招弟听到动静也爬了起来,在家时,这个点她也已经起来了。 “招弟,天还早,你再去睡会儿。”王氏看招弟小不点一个怯生生的样子,挺心疼她,让她再去睡。 招弟不肯,要帮德仁烧炉火。 德仁不让:“这是我的活,你去睡。” 招弟又要帮王氏做馒头,王氏不好意思让她做,招弟便乖巧的去拿了鞋底坐在一边糊鞋底。 王氏看在眼里,心说: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昨天茉儿悄悄告诉她,招弟是被她亲爹卖掉的,王氏很惊讶,这得多狠心的爹啊!如果连顺要卖孩子,她会跟连顺拼命的,于是越发心疼招弟,打定主意,只要招弟不说回去,就让招弟一直住家里。 安茉儿昨晚失眠,很晚才睡着,直到德仁来叫她起床她才醒过来。 “六姐,八妹你们可真能睡,招弟早就起来了,都糊了好几个大圆饼了。”德仁笑嘻嘻地说。 所谓的大圆饼就是做鞋底用的,先把碎布用米糊糊成一个厚厚地圆饼,再根据鞋底的尺寸裁开来,县城里专门有人收大圆饼,三文钱一个,由他们提供碎布头。就这样的活,很多人抢都抢不到,只因为那人跟娘是同村又是邻居,才给了娘的。 安茉儿穿好衣服鞋子出来,果真看到招弟在那糊鞋底。 “招弟,你起的这么早。”安茉儿跟招弟打了个招呼,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水漱口,然后用粗糙的柳枝象征性的刷了刷牙。 其实在这个时代已经有牙刷和牙膏,有钱人家用骨、竹、木钻孔,植上马尾,跟现代的牙刷很相似,至于牙膏,讲究一点的会用专门的配方制成膏体当牙膏,也会用盐来刷牙。但穷人家买不起牙刷,都是用柳枝来代替,至于盐,吃都不够怎么可能拿来刷牙,太奢侈了。 “我在家里都起这么早的,跟姐姐们一起做饭,割草,洗衣服。”招弟说。 “那你娘呢?”芳儿这个没怎么苦到过的丫头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家里最小,她的任务最多也就是喂喂鸡,帮着糊鞋底,打璎珞什么的,可招弟比她还小呢! “我娘要照顾弟弟呀!其实我有两个弟弟的,第一个弟弟生病死了,后来娘又生了一个。”招弟道。 安茉儿暗骂这个封建社会的毒瘤重男轻女的老思想,女人怎么了?没女人有你们男人? 德仁见招弟说的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安慰道:“招弟妹妹,以后你在我们家不用起这么早,安心睡就是了,饭我娘会做的,衣服我娘和我姐会洗的。” 安茉儿满头黑线,嗨……你个小屁孩,这就把姐卖了? “我不能在这白吃白住,我要干活的。”招弟认真道。 芳儿觉得不好意思了,招弟比她还小:“那我跟你一起干活。” 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屁孩很快就建立起友谊,变成一国的了。 安茉儿问了爹娘的去向,德仁说,四哥和娘去法华寺拜菩萨,爹砍了一捆柴回来,又跟三伯父下地去了。 四个小孩这才围成一桌吃早饭。 所谓的早饭,不过是稀粥配馒头,外加一碟萝卜丁和一碟咸菜。 饭还没吃完,就听到祖母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人:“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一个个就知道吃粮不干活,又懒又馋的货。” 德仁变了脸色,紧张道:“哎呀!我忘了,这十天轮到咱们家去上房干活,娘临走前交代了的,早上四哥已经替祖母挑满一水缸水了。” 安茉儿诧异:“不是刚轮过吗?” 祖母说自个儿年纪大了,很多活做不动了,除了饭她自己做,其他家务,比如劈柴,挑水,洗衣,扫地,喂猪都是三个儿子轮着来,从去年开始,一个月各轮十天。 说是轮着来,但每次轮到大伯家,柴是三伯劈的,水是她爹和德信挑的,猪草都是她和德仁去割的,洗衣扫地有时候祖母自己干,大多时候都是抓王氏去干,从不使唤大伯母,舍不得使唤,也使唤不动。 德仁道:“大伯一家去了县城,所以,祖母让咱们家先顶上。” 芳儿不满:“那也该先轮到三伯父家,而且,祖母屋里不是还有五姑姑吗?她就不能干活啦?” 安茉儿冷笑:“谁让咱们家不受待见,不是祖母的心头肉呢!尽情使唤就是了。好了,咱们赶紧吃饭,然后分工合作,芳儿,你去扫地,德仁去割点猪草,我去洗衣服。” 安茉儿心里再不满,却是不敢不去,现在她还没有骄傲的资本,而且,在古代,忤逆长辈是极大的罪名,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会压死人的。 招弟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我呢?” 安茉儿想了想,问:“你会洗碗吗?” 招弟用力点头:“会的。” “那好,这些碗筷交给你收拾。”安茉儿知道招弟的心思,不为这个家做点贡献,招弟心里不安生。 德仁立马拿了篮子就去割草,安茉儿带着安芳儿去往上房。 刚进门就听到安德昌在跟祖父说:“祖父,那我就先回县城了。” “跟你爹娘说,不用记挂家里,那件事儿抓紧办,送礼什么的要是差钱就回来说一声。”安老爷子吩咐道。 “是。”安德昌恭恭敬敬。 “你的课业也不得疏忽了。” “孙儿记下了。”安德昌转身看到了安茉儿,假笑着打了个招呼:“茉儿妹妹,芳儿妹妹。” 安茉儿还没顾得上应声,祖母安卢氏呼啦掀了门帘铁青着脸从厨房走出来,冲着安茉儿姐妹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娘是怎么教你们的?日头赤晃晃才拖拖拉拉地过来,是不是还要我抬轿子去迎你们啊?还好我自己现在还能动,要是靠你们,早死在床上烂了都没人晓得,都是些不孝的东西,早晚遭报应。” 第十一章 委屈 安茉儿肺都要气炸了,这算什么狗屁祖母,居然这么诅咒自己的孙女,真想狠狠地回敬几句,硬生生地忍了下来,示意芳儿去扫地,自己拿了抹布开始擦拭家具。 安卢氏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什么赔钱货,丧气鬼,丧门星,怎么不被卖卖掉……简直不堪入耳。 安德昌见状赶紧走人。昨晚他想了一夜,其实不用怕安茉儿,即便安茉儿指证他,只要他抵死不认,祖父一定站在他这边,所以,现在关键是躲王二。 安老爷子听的烦躁起来:“一天到晚耳根子不得清净,我去地里看看。”便拿了把锄头出门躲清静去了。 安卢氏又絮絮叨叨地数落自家老头,说她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可是一个个都不知好歹,不懂感恩,反正就是全天下都欠了她的,骂着骂着又骂到安茉儿头上。 安茉儿起初还很气愤,后来也想通了,这样的咒骂,原主一家早就听习惯了,都麻木了,不习惯的是她这个后来之人而已。面对这种不公的待遇只有两条路可走,反抗或者继续逆来顺受。 逆来顺受不是她的作风,她向来主张快意恩仇。 反抗有风险,毕竟忤逆长辈罪名不小,搞不好爹娘还不站在她这边。 安茉儿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忍了,等她有能力反抗再来计较。 姐妹两麻溜的干完活,在安卢氏的咒骂声中离开了上房,正好王氏和德信也从庙里回来了。 “祖母又骂你们了?”王氏见姐妹两都跟霜打的茄子似地没什么神气便猜到是怎么回事。 “娘,为什么祖母从不叫安蓉儿干活也不骂她,就知道使唤我骂我?还有,五姑姑到现在还睡着呢,五姑姑的衣服都要我洗。”安茉儿怏怏道。 “祖母骂的可难听了,还说我们怎么不被卖掉。”安芳儿也趁机告状。 王氏一阵心疼,她何尝不感到委屈,嫁到安家这么多年,婆婆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连带着几个孩子都不受待见,跟着她受委屈。 她也想过跟三嫂一样泼辣些,可她就是做不来那些泼辣的事儿,要脸,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也没有大嫂那样彪悍的母亲,一听说女儿被做了规矩就带一帮子亲戚打上门来,她的母亲只会教她一家女儿争两家气,忍一忍就过去了。 连顺又是个极孝顺的,被父母打了左脸还要右脸往前凑的人,她还能指望谁?好在连顺还是疼她的,除了他父母兄弟的事儿没得商量,别的都听她的。这么忍着,熬着,一晃这么些年也熬过来了。 王氏摸摸两个孩子的一头黄毛,疼惜道:“你祖母脾气不好,刀子嘴豆腐心,你们就多担待些,不要记恨,她毕竟是你们的祖母,咱们做晚辈的孝顺长辈是应该的。” 安茉儿郁卒,还刀子嘴豆腐心,臭豆腐的吧!娘这自欺欺人的功力也是到一定境界了。 “还有你五姑姑也是可怜,嫁过去不到两年就守了寡,你们祖母多疼她一些也是人之常情。”王氏又道。 安芳儿听话地点了点头,安茉儿不表态,人善被人欺,果然是千古真理,她很想知道娘隐忍地底线到底在哪里。 “好了,娘现在去找你三伯母,待会儿还要去趟县城,德信也赶紧去地里帮帮你爹,茉儿你带好弟弟妹妹。”安王氏叮嘱几句就去了隔壁。 安金氏一边缝补着褂子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我说弟妹,你这么急巴巴地跑去献殷勤有必要么?人家还巴不得咱们这些穷亲戚不要上门呢。” 王氏勉强笑道:“三嫂,大姐儿生了,这月子礼总是少不了的,咱们自己的心意到了就成了。” “那你准备送什么?”金氏打听起来。 “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几个鸡蛋,几件自己做的小衣服,再到集市上称两斤红糖,家里能拿得出的就这些了。”王氏老实,一五一十的告诉金氏。 金氏眼珠子一转,诉起苦来:“弟妹出手真是大方,我也想做体面,可家里实在是没钱了,本来吧连承答应了帮县城一户人家打一套家什,人家说了先付三成定金,这不赶巧茉儿出事儿,他要帮着找茉儿就说过几天再去,结果人家急着用等不了又另外叫人打制了,这事儿就这么黄了……” “哎……我是今天不知明天的米粮在哪儿,哪里还有钱去送月子礼哟!”金氏愁眉苦脸的叹气。 王氏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弱弱道:“这事儿她三伯都不曾提起。” “他哪里会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的脾气,跟连顺一个样,心里永远是父母兄弟放在第一位的。”金氏幽怨道。 这一点,王氏感同身受,特别能理解三嫂心里的苦,她有心帮忙,可自己能力有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却听金氏说:“弟妹,你看,你都去送了,我要是不去送就不好了,连承会觉得没面子,要不,你那两斤红糖就先匀给我?等连承赚到银子了我再还你?” 王氏好生为难,昨晚她跟连顺商量的时候就说送鸡蛋和小衣服,可连顺嫌礼太轻,这要是匀给了金氏,她可真没法子再变两斤红糖出来。可是三伯毕竟是为了帮她家找茉儿才丢了生意,金氏都开了口,她怎么好意思拒绝?况且金氏从来是有借无还的。 正犹豫不决,只听到外头婆婆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茉儿芳儿,你们两个贱丫头贼胚子给我死出来。” 王氏心头忽的一跳,赶紧出门去,见婆婆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了自家门前。 安茉儿正在屋子里领着三个小的做活,安芳儿在教招弟编璎珞,她和德仁糊鞋底。 猛地听到外面一声怒吼,安茉儿惊的浆糊糊到了手上,安芳儿惊惶不安地看着她:“六姐,祖母骂我们贼胚子呢,她为什么骂我们贼胚子?” 安茉儿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有病呗! 第十二章 家贼 外头,安王氏怯怯地上前询问:“娘,茉儿芳儿做错了什么事儿吗?” 安卢已经气的冒烟,见到王氏不由分说甩手就抽了王氏一巴掌,骂道:“你生的好闺女,做人不做要做贼,我们安家就没出过这么不是东西的东西……” 王氏被打懵了,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婆婆的指控,她忍着委屈:“娘,您是不是弄错了,茉儿和芳儿不是那样的人。” 她坚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做那种丢脸的事儿。 “你还敢护着她们?你的意思是我冤枉她们了?今天就茉儿和芳儿进过我屋子,匣子里平白少了二十两银票,不是她们偷的是谁偷的?人说好种出好苗,你是贱人生贱种,说不定就是你指使的。”安卢氏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王氏只能用手挡着脸,不敢躲更不敢还手。 金氏慌忙逃回屋子里,关上房门,省的遭无妄之灾。 “住手。”一声清脆的厉喝,刺得人耳膜发疼。 安卢氏一怔,扭头一看,只见安茉儿怒目圆睁直瞪着她,大步朝她走来。 “不许你再欺负我娘。”安茉儿一把推开安卢氏护在了王氏身前,气势凛然,一副谁再敢欺负王氏,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安卢氏被她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屁股蹲,片刻惊愕后是不可遏制地震怒:“好你个贼胚子,小贱人,看我你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说着挥手就要打安茉儿。 安茉儿往边上一闪,安卢氏用力太猛却扑了个空,顿时摔了个狗啃泥,一时没能爬起来,哎呦哎呦直叫唤。 王氏吓的魂飞魄散,婆婆可别是摔断了骨头,那这祸就闯大了。王氏忙上前想要搀扶,却是一人斜地里冲过来狠狠推了她一把,王氏没有防备,被推的跌了出去。 “娘……” “娘……” 安茉儿忙把娘扶起来,安秀梅搀扶起安卢氏,撸起袖子就来打:“好啊!你们母女敢联手打我娘,我跟你们没完。” “小姑,不是你想的那样。”王氏死死护着茉儿,说话功夫已经挨了好几下。 “我亲眼看见的,你不用狡辩,打我娘,我先打死你再说,打死了我去抵命。”安秀梅个子不高,凶狠地却像只母老虎一样,对王氏母女拳打脚踢。 安卢氏有了女儿帮衬又威风起来,也加入了殴打行列。 安德仁已经被安茉儿差遣了去地里叫爹,安芳儿和招弟到底年纪小,只会在一旁哭喊:“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姐……” 安茉儿急死了,她这个娘不但不会吵架,更不会打架,甚至躲都不会躲,她这副小身板又没什么力气,摆明了吃亏,真没看出来五姑姑比三伯母还泼辣。 安茉儿灵机一动,大声叫喊起来:“恶婆婆虐待儿媳啦,快来人呐,打死人啦……” 安茉儿一边喊一边跑。 安卢氏气的七窍生烟,怒道:“秀梅,快拦住她。” 安秀梅舍下王氏就来追安茉儿。 安茉儿围着院中的一方石磨绕圈圈,安秀梅怎么也追不上。 安茉儿脚下不停,随手捡起院子里放着的篮子啊,扫帚啊朝安秀梅砸过去,喊道:“芳儿,快去找红姨,就说咱娘要被祖母打死了。” 红姨就是巧姑的娘亲陈王氏,都是王村人,没出阁前就很要好,又都嫁在了东桑村就更亲近了,关键是陈王氏嫁的是村长家的儿子,又能说会道的,东桑村的妇女们有事儿都会去找她。 安茉儿才不管你什么家丑不外扬,倚老卖老不分青红皂白的欺负人还要帮你兜着任你欺负?门都没有。 安芳儿应声就要出门去,安卢氏忙去拦安芳儿,王氏急的不知道是该护安茉儿还是护安芳儿,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招弟不是安家人,不好出手相帮,但不妨碍她暗地里使坏,偷偷伸出脚绊安秀梅一下什么的,安秀梅被她绊倒了,招弟还怯生生很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几个人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听见安老爷子愠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又闹什么?这个家还有没有一天安生了?” 话音一落,安老爷子一脚踏进院门,身后还跟着连承和连顺,再就是德平,德义,德信,德仁,除了大房的人不在,其他人全到齐了。 安卢氏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安秀梅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安茉儿扫把砸到额头,又被招弟绊了一跤,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 安老爷子见状勃然大怒:“这是要造反了?” 安卢氏总算缓过气儿来,哭诉道:“老头子,钱没了,被茉儿这个贼胚子偷了。” “我没偷,是祖母血口喷人。”安茉儿大声反驳。 “就是你偷的。”安秀梅义愤填膺地指控。 安老爷子脸色铁青,威严道:“到底怎么回事?” 安卢氏和安老爷进房说话。 安连顺和安连承赶紧来问王氏。 “怎么回事儿?” 王氏见到自家男人,心里那股子委屈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没开口就先掉眼泪。 安茉儿憋屈死了,帮祖母干活还干出祸事来,愤然道:“爹,祖母说我和芳儿偷了她的银票,我们没偷,祖母解释都不听就打我和娘,五姑姑也来打我们。” “敢做贼,打死都活该。”安秀梅一旁愤愤道。 安连承说:“茉儿和芳儿不会做这种事的。” 安茉儿感激地看着这位三伯父,安家人里,也就三伯父是最讲道理,最有亲情的了。安茉儿心里默默地想,等将来她有能力了,一定也要帮帮三伯父。 安连顺叹了口气:“还是先听听娘怎么说。” 金氏这会儿才开门出来,站在了安连承身边,小声说:“刚才闹的可凶了。” 安连承瞪她一眼:“你就不知道劝劝。” 金氏瞪回去:“我怎么劝?娘在气头上,弄不好连我一块儿打,我才不寻这个晦气。” 安连承别提有多憋闷了,自己这个婆娘,有好吃的,闻着味儿跑的比谁都快,用得着她帮忙的时候就不见人影儿了。 第十三章 力争 过了一会儿,安老爷子叫大家都进屋去,安茉儿让招弟先回屋,自己跟着爹娘进了上房, 上房里,安老爷子威严上坐,三房的人站左边,四房的人站右边,安秀梅就站在安卢氏身后,大有开堂问案的架势。 安老爷子脸色阴郁地像要滴出水来,瞥了王氏和安茉儿一眼,那眼神很是不悦与嫌恶,显然是听了安卢氏的话,把安茉儿当成头号嫌疑犯了。 安老爷点上一袋烟,滋吧滋吧抽了两口,吐出一阵烟雾,扫了眼屋子里一众儿孙,沉着脸道:“咱们安家是比不上那些底蕴深厚的大户人家,但在这东桑也算的上头一份的体面人家,靠的是什么?” 安老爷子话语一顿,眼神变得冷厉起来,语气肃然:“靠的就是一家人心齐,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可今天,咱家里出了贼。” 安老爷把这个“贼”字咬的很重,那种深恶痛绝,痛心疾首的神情,让一屋子的人都惶惶地低下了头。 当然,安茉儿除外,她心里只有愤怒,因为安老爷说这个“贼”字的时候,目光盯着她。 “现在,给这个干了坏事的人最后一个机会,主动承认,把银票交出来,然后自己去祖宗牌位前领罚,否则,一旦查明是谁干的,不管是谁,一律逐出安家。”安老爷平时极少训话,但说出来的话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是算数的。 逐出安家,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惩罚了,只有犯了极大错误的人,才有可能被家族抛弃,而这种人,将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接受,遭人鄙夷和唾弃。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安卢氏按捺不住了,没好声气道:“这还用问吗?今儿个只有安茉儿和安芳儿进过里屋,不是她们两还有谁?” “娘,茉儿和芳儿不是这样的人。”王氏护女心切,出声为女儿辩解。 早知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她今天就不去拜什么菩萨了,拜了菩萨也不保佑她家平安,如果她没去法华寺,那今天去上房干活的就是她,用不着茉儿和芳儿去,也就不会遭到这样严重的指责。她宁可现在受指责的人是她自己。 “你是她们娘,自然帮她们说话,护犊子也不是这个护法,你这会儿纵容她们就是害了她们。”安卢氏在老头子面前还是比较收敛的,不至于张口就骂,上手就打。 安连顺硬着头皮道:“娘,这事儿是不是有误会?茉儿和芳儿是村里出了名的乖巧懂事,说她们偷银票,怕是谁都不信。” “是啊娘,还是问问清楚的好。”安连承也帮腔,手臂上一阵剧痛,是金氏掐了他一下。 安连承瞪起眼来。 金氏反瞪回去,要你多嘴? 安卢氏气笑了:“误会?这还能有什么误会?不是她们两还会是谁?难道是我故意把银票藏起来陷害她们?” “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安连顺惶惶,可惜他不善言辞,都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的女儿开脱罪名。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那你是怀疑你爹?还是怀疑秀梅?”安卢氏咄咄逼人。 安连顺汗都下来了,他怎么可能去怀疑爹和妹妹呢? 安茉儿实在听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敢问祖母,您上次打开钱匣子是什么时候?” 这一问把安卢氏问的一愣。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安卢氏,安卢氏迟疑着说:“上次打开钱匣子是初七,那天连文帮我把卖蚕茧的钱还有平日积攒下来的钱换了两张十两的银票,我放钱匣子里了,一直没动,平日里用的碎银子都在随身的荷包里,今天打开匣子一看才发现银票没了。” 这可是忙碌了一个春的所有收入啊……安卢氏心疼的都想去上吊了。 “今天是二十一,也就是说距离上次打开钱匣子已经过去快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进出过上房的人多了去,您怎么就确定银票是今天才丢的?凭什么就说是我和芳儿偷的?”安茉儿反问。 安卢氏被问的噎住,今儿个老头子让她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银子,都准备起来,刚上任不久的刑名师爷家里死了老娘,得回去守孝,这是老大的机会,所以她才去开钱匣子,发现银票丢了,自然就以为银票是今天才丢的,所以毫不犹豫的认定就是茉儿和芳儿偷的,现在想想,真有可能是自己想岔了。 “茉儿,你这话伯母可不爱听,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我敢拍胸脯保证,我们三房可没人会做这种丢人的事儿。”金氏阴阳怪气道。 “三嫂,我们茉儿又没说你,你急什么?再说拍胸脯这种事,你会我也会。”王氏恼了,金氏这么说,岂不是在说四房的人最可疑? 金氏被呛了,便拉上婆婆做后盾:“我的意思是,到底是谁做的,娘心里肯定有数,不会平白无故就怀疑到谁。”总之就是先洗清自己这一房的嫌疑再说。 金氏的话让本来产生了怀疑的安卢氏又有了信心,理直气壮地盯着安茉儿:“就你最可疑,别以为把大家都拉进来就能洗脱你的嫌疑。” “怎么就我们最可疑了?官府断案还要看证据,照您这么说,昨儿个大堂兄还在上房吃的饭,今儿个早上大堂兄也是从这个门里出去的,五姑姑还天天住这屋里呢!”安茉儿郁闷地要死,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蓦然,安茉儿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她记起来了,前些天,应该是初十五那天中午,大家都在地里干活,祖母和五姑姑去送饭,忘了带祖父的烟袋,祖父随口叫她回去拿,她跑回家的时候,看到安德昌鬼鬼祟祟地从上房出来,安德昌看见她吓的跳了起来,说她冷不丁的冒出来吓人。 当时她问过安德昌干嘛来了?安德昌说他没吃饭,她娘和妹妹都去县城照看蕙儿姐了,他是过来找吃的。 过了两天她就被安德昌敲闷棍以二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王二。 都是二十两银子,也太巧了吧!而且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安德昌要对她下黑手,现在终于是找到答案了。 安茉儿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银票就是安德昌偷的。 可是,她说出来大家会信吗?安德昌是安家的长孙,祖父祖母对他的疼爱和期望甚至超过了大伯父。 她要是指控安德昌,即便祖父祖母相信了,说不定反倒更坚定地拉她当替罪羊,牺牲一个被他们视为赔钱货的孙女,可比毁掉一个被他们视为安家下一代希望所在的长孙要划算的多。 第十四章 混乱 嘭的一声巨响,安老爷子拍桌子怒道:“茉儿,你莫要信口雌黄,拉这个下水拖那个下水,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偷的?” 安茉儿气极,无所畏惧的迎上祖父威严的目光,振声道:“我说了我没偷,如果祖父不相信,那就报官好了,让官府来查,雁过留痕,做过坏事的人哪怕掩饰的再好也总会留下痕迹的,这口黑锅我不背。” 安连顺见女儿说的如此坚决,也道:“爹,茉儿从来不撒谎,她说没做过,你们硬要说她做的没这个道理,我赞成茉儿的意思,报官好了。” 王氏也拿出了少有的坚决与勇气:“爹娘平时怎么教训我们,我们都没有怨言,但硬要说我们茉儿偷东西,我不答应。” 安德信和安德仁兄弟两对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也不答应。” 安连承踟蹰着说:“爹,娘,您要是从初七就没再开过钱匣子,那会儿大哥他们一家也还在家呢,要不,先问问大哥那边?”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脑袋长屁股上去啦?说你大哥偷银子,你不如直接说是我偷的。”安卢氏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说话能死人啊?”金氏小声埋怨道,这种破事儿躲都来不及,连承还往前凑,不是引火烧身吗? 安茉儿知道这么争是争不出结果来的,便对德信说:“四哥,麻烦你跑一趟县城向官府报个案。” 德信点头就要去。 “你给我站住。”安老爷子喝道。 德信一只脚都跨出门了又收了回来。 安老爷子又瞪着安茉儿:“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安茉儿不甘示弱:“我没想做主,可现在脏水要泼到我身上,我成了苦主,这个家里不许我喊冤,还不许我到官府喊吗?这官司我就是打到金銮殿去也要打的。” 这话说的天真,金銮殿是你一个乡下丫头能去的?在万岁爷眼里,你一小丫头连个屁都不是,大家不过是当个笑话听,不过安老爷子倒是被安茉儿这种不顾一切的气势给震住了。 “就是,走,我们一家都去官府喊冤去。”王氏拉了茉儿和芳儿就要出门,平日里她忍气吞声,但她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儿女就是她的底线,打打骂骂她都可以忍,但做贼这样严重的罪名扣到她的儿女头上,那是毁人一辈子的事,她不能忍。 “王氏,反了你了?连顺,你怎么管教你媳妇的?”安卢氏气骂道。 安连顺看了眼爹和娘,又看看义愤难平的妻儿,他这辈子第一次面对如此严重的情与理,孝与义的冲突。他从来都不计较什么,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百善孝为先,就为了这个孝字,他让王氏和几个儿女受了太多的委屈,可这一次,不仅仅是委不委屈的事情,更关系到他们四房的清白与名声,他可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安连顺养了个做贼的闺女。 他咬了咬牙转向妻儿:“走,我跟你们一起去。” 安茉儿震动了,王氏震动了,德信和德仁露出了欣喜之色,这是第一次,爹在面对祖父祖母的责难时,这般明确地斩钉截铁地站在了他们这边。 因为四房的齐心与强硬,宁可玉石俱焚的决绝,让安老爷子不得不妥协,不仅是为着家丑不外扬,而是他真的有点担心这件事会牵扯到大房,再说了,德昌是要走科考之路的,要是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对德昌很不利。 安卢氏见这事儿没个结果,想到丢掉的那二十两银票心疼的跟剜了一块肉似地,气地又哭又骂:“天杀的贼胚子不得好死,我咒你个贼胚子浑身长脓疮,从头烂到脚底板,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不得好死啊……” 安连承一回屋就关起门来质问安金氏和两个儿子:“你们老实说,银票是不是你们拿的?” 安德平和安德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 金氏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不去怀疑别人,倒怀疑到自己老婆儿子头上,连顺那么老实的人都知道维护自己的妻儿,你……你简直就不是个东西,这日子没法过了,不过了,德平,德义,我们走,不在这呆了,没法呆了……” 金氏胡乱地收拾东西做出要离家的模样来。 安连承这次不像以往的去哄,而是冷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金氏也就是装装样子,哪是真的想走,见安连承不来哄,只好改变策略哭天抹泪,那哭声一唱三叹还带转弯。 安茉儿跟着爹娘回到屋里便说:“爹、娘,茉儿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看安茉儿郑重认真的模样,安连顺心头一沉,莫非真是茉儿偷的? 王氏道:“德信,你带弟弟妹妹到外头去。” 德信应声把弟妹带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安连承夫妻和安茉儿。 安茉儿道:“爹,娘,我知道银票是谁偷的。” 安连顺和王氏俱是一惊:“是谁?” “大堂兄。”安茉儿一字一顿道。 安连顺惊诧不已,忙道:“茉儿,这可不敢胡说。” “爹,您还记得十五那天,祖父让我回家取他的烟袋吗?我看见大堂兄鬼鬼祟祟地从上房出来,大堂兄看到我,脸都吓白了,还有,其实我不是被人贩子抓走的,是被大堂兄敲了闷棍送到人贩子手上的,他们在小树林里交易的时候我都听见了,大堂兄把我卖了二十两银子,卖给了一个叫王二的,王二左脸颧骨上有条刀疤。” “我一直纳闷大堂兄为什么要卖掉我,现在我想通了,他肯定是因为偷银票的事,他以为我知道了,或者怕事发后我会把他供出来,还有,他把我卖了二十两,估计是想补上这个漏洞,但因为其他原因没能补上,我听香草她哥说有次在县城看到大堂兄从赌场里出来。” 安茉儿把自己怎么被卖,以及她的推断都说了出来。 之前她不敢说,但今天看到了爹娘对她的信任,以及维护她的决心,她才决定说出来。 第十五章 心寒 安连顺和王氏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不可思议,德昌在家人面前多乖巧,懂事有礼貌,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爹娘,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香草她哥,大堂兄要真的会赌,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要偷银票了。”安茉儿说出了重点,一个沉迷于赌博的人,那么他表现的再好,也值得怀疑。 “她爹,茉儿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件事儿来,三月里,我去大嫂那儿,大嫂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我问她找什么,蓉儿嘴快说一只金戒指不见了,大嫂却否认,还呵斥蓉儿……谁说找金戒指啦,不知道不要乱说。”王氏回忆道。 安连顺点点头,心里已然信了,怒道:“我去县城找德昌问问清楚。” “爹,不要去。”安茉儿拉住他。 “茉儿,这事你就该早点告诉爹,昨晚德昌来,我该狠狠揍他一顿才是。”安连顺想到女儿差点被卖掉,今天又被冤枉做贼,这一切都是安德昌背地里使坏,饶是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 “爹,您去了也是白去,大堂兄是不会认的,他就是想认,祖父祖母,大伯父大伯母也不会让他认,在他们眼里,大堂兄是安家的长孙,是安家孙辈里最有可能有出息的人,到时候,他们只会指责我们胡编乱造故意陷害,在祖父祖母心里,只有大房才是他们的希望所在,荣耀所在,而我们,是可以被舍弃的人。” 安茉儿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这是事实。其实爹娘心里也并非不明白,只是他们长期被灌输百善孝为先以及为了家族利益的牺牲精神,已经麻木了,习惯了自欺欺人。 她算是看明白,四房要想有出头之日,首先得改变处处受欺压的现状,不能再这么愚忠愚孝,必须要好好洗洗脑了。 这话一下就戳进了王氏的心窝,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不由的悲从中来:“以往受再多委屈我都忍了,可今天的事儿,实在让人心寒,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这心眼偏的也没边了。” 安连顺气馁,颓然坐回了椅子上,他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一个孝顺儿子,努力的为这个家做贡献,可最终得到了什么? 安茉儿看他们这个样子心里也很难过,安慰道:“爹娘,你们别难过,这件事,你们知道就好了,恶人迟早会有恶报,坏事儿做多了总会露出马脚,只要我们自己一家人以后把日子过好,我们一定不会比大伯家过的差。” 王氏心里那叫一个酸楚,拉了茉儿到怀里,抱着她小声啜泣:“我的好茉儿,你受委屈了。” 安茉儿眼睛也是酸酸的,却是笑着说:“今天看到爹帮着咱们说话,茉儿可高兴了。” 这可是一大进步啊!可见她这个老实的爹总算没有愚孝到不明是非的地步。 安连顺心里愧疚不已,暗暗发誓,以后不能再叫妻儿受这样的委屈了。 就在安家闹翻天的这个上午,在远离东桑村百余里的金华府一处精致的宅院里。一个身着青色花素绫,头戴青玉冠,俊美的不像话的小男孩喝茶似的喝着汤药,一边听堂中侍卫回禀。 “人已经送到了,茉儿姓安,确实是东桑村人,是东桑村安家四房的女儿,那个叫招弟的被安茉儿带了回去,听说被安家四房收留了。” 小男孩放下药碗,一旁服侍的公公姜淮马上递上温热的茶水让他漱口。 小男孩摆摆手,慢条斯理地问:“我让你吓唬吓唬她,可是吓到了?” 侍卫嘴角抽了抽:“吓的不轻,连大哥、英雄、好汉都喊出来了,还上有八十老祖,下有七岁幼弟,大哥痴呆,老娘重病都编扯出来,不过,这安茉儿倒是个聪明的,不用属下交代,她自个儿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是不会把见过世子的事儿说出去。” 小男孩想象着安茉儿吓的屁滚尿流的模样,原本冷峻寡淡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姜淮不禁露出惊讶地神色,很快又垂下眼把这抹惊讶从眼中掩藏到心里,自从王爷去世后,六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世子爷笑呢。 姜淮年纪四十有二,原是在宁王殿下身边伺候的,是宁王府的老人了。 六年前,先是宁王的挚友威武侯纪少廉出征北齐却遭遇埋伏全军覆没,尸骨无存,不久之后宁王和八岁的小世子都得了怪病,宁王挣扎数日还是无力回天,小世子侥幸活了下来,可太医院的御医诊了个遍,无人诊得出个所以然,只预言小世子活不到成年。王妃无奈之下请到了龙虎山的天一道长,道长也是无能为力,替小世子做了一场法事便离开了,从此小世子便深居王府之内,静心养病,只有在重要的节日才会被宣进宫拜见皇伯父。 当然,这些只是外人所知道的情况,事实上,宁王和小世子并非染上了怪病,而是中了极其罕见的冰火之毒,此毒无色无味,中了毒亦毫无察觉,一旦积累到毒发,便是神仙也难救。若非小世子中毒时日尚浅,等不到天一道长赶来也没救了。天一道长临走前教了小世子一套内功心法,让其静心修炼,约定今年到龙虎山,他自会为小世子除去余毒。 今年正是东阳县卢家老太君七十寿诞,威武侯夫人要携威武侯世子回东阳为卢老太君祝寿,小世子扮做威武侯夫人的随侍丫鬟这才得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帝都。而姜淮更是早半年就离开王府,以替世子遍访名医为借口避人耳目,早早来到此地等候世子。 谁知,才到金华府,才和威武侯夫人分开,世子就被人套了麻袋抓走了。 众人惊惶,一路追踪,但世子留下暗号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世子是想看看到底谁消息这么灵通,结果让人哭笑不得,居然是两个人贩子以为世子是女娃要绑了拿去卖。虽是虚惊一场,但姜淮认为,放过那两个丫头还是太过冒险,两个丫头的性命是小,万一小世子离开帝都的消息泄露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世子似乎能读懂姜淮地心思,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含警告:“以后谁都不许去找她们麻烦。” 姜淮的眼皮垂的更低了,讪笑道:“世子爷,咱们是不是该启程了?此去龙虎山还有好一段路,威武侯夫人最多只能在此地逗留半个月呐!” 第十六章 比较 王氏知道了安茉儿被卖掉的真相后,月子礼都不想去送了,但后来想想,安德昌是安德昌,安蕙儿是安蕙儿,不能因为某个人的错去迁怒旁人,这礼还是得去送,不过,王氏毫无心理负担地直接把红糖一项给去掉了,到了曹方家,把礼一放,茶也没喝一口就回来了。 当然,人家也没给泡茶,和事先料想的一样,安吕氏一看这么轻的礼茶都懒得上。 安老太太指桑骂槐的足足发泄了三天,大家都装聋子,听见了当做没听见,该干嘛干嘛。 安茉儿这几天每天都会忙里偷闲上山摘些野菜,采些蘑菇什么的丰富一下餐桌,顺便承包了做饭的任务,安茉儿以前也做饭,只是手艺跟王氏学的,做的一样烂。所以,她不敢一下子把本事儿都用上,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这日安连顺得空偷偷上山打了只野兔,裹在柴禾堆里带回来。以前山上的野味随便打,但自从金华府换了个知府后,就多了一项税收,但凡上山打猎的每月都要上交十文钱,所以,打猎都只能偷偷摸摸,被抓到就麻烦了,罚钱是轻的,说不定还会吃上官司。 有了野菜和野兔,家里的饭桌一下子就变得丰盛起来,终于有肉吃了。兔肉可舍不得一顿就烧完,小小一只兔,王氏分成好几顿做。 正因为兔肉难得,王氏怕被安茉儿做坏了,非得她自己来,结果吃过娘做的兔肉,晚饭安茉儿就囔囔着让她来做,实在是身为金牌大厨看到王氏跟煮猪食一样的手艺,忍无可忍了。 多难得才有兔肉吃,王氏的做菜水平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兔肉的做法安茉儿随随便便都能变化出几十种来,比如红烧、爆炒、干锅、麻辣、清炖、黄焖等等,但由于缺少辅料,安茉儿选择了清炖。 王氏也是清炖,可安茉儿的清炖跟王氏的清炖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安茉儿先把采来的牛肝菌、蘑菇洗净切片,蒜去膜,姜切片,葱切段备用,再来两个小辣椒。 取一个红萝卜,先切段,把萝卜段改成梅花的形状再切片。本来安茉儿是要把梅花切的薄如蝉翼,等兔肉煮好出锅,再把梅花撒上去,沸水一烫就熟,看起来就像红梅漂浮在汤面上,会特别漂亮,可她现在在大家眼里还是个生手,就不炫技了。 “哇!这个好好看,像花儿一样。”安芳儿和招弟眼睛都直了,以前怎么没见茉儿姐把菜切的这么好看。 王氏皱眉:“剩下的边角料岂不是浪费了?” 安茉儿笑道:“娘,您就放心好了,绝对不会浪费的。” 兔腿儿剁成块下水焯,去掉腥味儿。 “茉儿,你这一过水,兔肉里的油都没了。”王氏心疼不已,本来就嫌油水不足。 “娘,这兔肉不过水焯,有股子腥味的,芳儿,你们说是不是?”安茉儿说道。 安芳儿嘿嘿笑道:“好像是有点腥。” 王氏无语,只好由着安茉儿折腾。 油是新榨的菜籽油,纯天然,但由于这个时代的榨油技术不够好,榨出来的菜籽油成色不佳,而且味儿特别重,当然,喜欢吃菜籽油的人就喜欢这股子味儿,觉得特香。但在她这个金牌大厨的眼里,这样重的味会掩盖了食物原本的味道。 所以,安茉儿让德仁把火烧旺一点,舀了一勺油下锅,让油沸滚散味儿,再把姜蒜下锅爆炒几下,顿时姜蒜的香味弥漫开来。 “好香啊……”两个小丫头闭着眼睛,深深呼吸空气中弥漫的香味。 滋…… 安茉儿把焯过的兔肉倒进锅里,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借着旺火,安茉儿挥舞着锅铲翻炒着。然后是放盐,倒酒。 酒是正宗的金华府酒,安连顺上次打了一斤酒,偶尔咪几口,一直舍不得喝,今天却被安茉儿拿来炒菜。不过安茉儿也不敢多用,毕竟是老爹的珍藏。 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起来,肉香、酒香、油香、姜蒜的香,各种香味混合着,就像化学反应一样,最后融汇成了一种独特的香,让人闻着都要流口水。 王氏啧啧称奇,莫非茉儿今天开窍了? 安茉儿把肉炒到五分熟,然后往锅里添已经烧开的水,再放入牛肝菌,蘑菇以及梅花状的胡萝卜,先煮一小会儿,再转移到陶罐里,盖上盖子慢慢炖。 这边炖着兔肉,安茉儿又忙活开来,把之前切萝卜花剩下的边角料切成细丝,豆干切丝,自家腌的白萝卜切丝,两个蘑菇切丝,洗净一碗豆芽菜备用。 “茉儿,你这是要做什么菜?”王氏好奇问道。 安茉儿笑笑说:“混搭。” 其实,这是安茉儿前世为了准备美食大赛的材料,特意到金华购买火腿的时候,在一个朋友家吃到过的一种混炒,叫三合菜,三合菜顾名思义是三种食材搭配起来,但事实上,所用的食材不止三种。吃起来口感清脆,有腌萝卜的酸,红萝卜的甜,豆干的香以及豆芽的脆,不管是下饭还是配粥,都非常可口,而且不易腐坏,一餐吃不完,不用翻来覆去的热,冷了更爽口。 同样是等油沸滚,先下少许姜丝提香,然后依次是红白萝卜丝,豆干丝,蘑菇丝,豆芽菜最后下锅翻炒。出锅前才放野葱,等装到盘子里,只见红的白的青的,豆芽梗莹润如玉,光看卖相都让人垂涎欲滴。 别说小吃货们肚子里馋虫活跃,就连王氏都忍不住想要尝一口。 不过,大家还是很守规矩,老爹和德信没回来,再馋也得忍着。 “你们家在做什么?怎么这么香?”安家鼻子最灵的金氏闻着味儿来了,以为四房偷偷摸摸做什么好东西。 王氏道:“没做什么,就是炒萝卜丝和豆干丝和豆芽菜呢。” 金氏不信:“那咋能这么香呢?” 安茉儿之指了指桌上的三合菜:“菜就在那呢,三伯母自己看好了。” 安茉儿有些担心锅里炖的兔肉被三伯母闻出来,好在还没起锅。 金氏凑过去一瞧,果然是萝卜丝炒豆干和豆芽,不免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有肉呢。不过,这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还真是香,回头她也试试。 第十七章 希望 安连顺父子两从地里干活回来,一进屋就被满屋子的香气吸引。 “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今儿个这顿午饭可不是我做的,是茉儿做的。”王氏递上湿帕子给连顺擦脸。 安连顺笑哈哈:“看来茉儿的手艺有长进。” “你都没吃就知道有长进了?”王氏笑嗔道。 “闻这味儿就错不了。” “爹,您快坐。”芳儿迫不及待地拉着爹入座,她已经馋的咽口水了。 德信笑道:“闻着这香味儿肚子更饿了。” 王氏道:“那就赶紧吃吧,几个小的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按捺不住了。” 德仁去把门关上,安连顺道:“关什么门,开着,透气。” 德仁悻悻道:“那可不行,有人鼻子灵着呢!” 安茉儿会心一笑,德仁说的是三伯母。 盖子一掀开,香气四溢扑鼻而来,那汤浓白若牛奶,上面漂浮着红若梅花的萝卜,这卖相简直了,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王氏先帮安连顺盛了一碗汤,然后是德信、茉儿、德仁、招弟、芳儿。 安茉儿抢过娘手里的碗,帮王氏盛汤,还特意盛了一块肉进去:“娘,这是您的。” 娘总是把好吃的都留给他们,自己吃他们吃剩下的东西,以后她要帮娘改掉这个习惯。 王氏笑的合不拢嘴,茉儿经历了一场劫难后,似乎懂事了很多。 大家闻着碗里的香,都眼巴巴地看着安连顺,爹不动筷子大家都不能动筷子。 安连顺笑着端起汤碗喝了一口,顿时怔愣住:“这是什么汤?味道怎么这么鲜?” “就是剩下的两只兔子腿加了点蘑菇,牛肝菌什么的。”王氏道。 安连顺眨眨眼,惊奇不已:“当真?” 王氏失笑:“不然呢?咱家可没多余的钱买肉吃。” 安连顺又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喝,真好喝,大家都赶紧尝尝。” 于是几个小的兴奋的开动起来,屋子里吸呼吸呼都是喝汤的声音,好喝的连话都没工夫说了,根本就停不下来。大家被王氏粗糙的厨艺喂养了这么多年,好吃这个概念在大家的意识里无非是能吃到平常难得吃到的东西,或者是偶尔能填饱肚子就很满足了。 直到今天,王氏和安茉儿做了同一道菜味道却是天差地别,大家才知道什么才叫好吃,什么才是美味,原来吃饭除了填饱肚子还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六姐,这是我喝到过的最好喝的汤了。”德仁感叹道。 “嗯嗯,好喝极了。”芳儿忙不迭地点头。 王氏故意吃味:“我做了这么多年饭,你们可从没夸过娘一句。” 安茉儿笑着安慰王氏:“娘,那是他们吃惯了您做的饭,偶尔换换新鲜就觉得好吃了,我也就是多加了点料而已。” 安连顺笑呵呵:“你做的确实没有茉儿做的好吃。” 王氏嗔了他一眼:“行,那以后做饭的任务就交给茉儿了。” 安茉儿欣然道:“没问题,以后我来做饭。” 很多人都讨厌做饭,觉得繁琐,油腻,但做饭却是安茉儿的兴趣所在,只要一进厨房,食材上手,她全身的细胞都会活跃起来,用心烹饪,然后看到吃的人那样满足的神情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六姐,我也要跟你学做饭。”芳儿道。 招弟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想学。” 德仁吐了吐舌头:“顺便教教我呗!” 安茉儿笑嗔道:“芳儿和招弟想学没问题,不过,德仁,你不是喜欢读书吗?” 德仁紧张地看了爹一眼,讪讪道:“我哪里喜欢读书了?” 他知道读书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是奢望。 安茉儿故作惊奇:“咦?你不喜欢?那你还隔三差五的跑去西桑村偷听严老先生讲课?” 王氏诧异地看德仁:“原来你常往西桑村跑是去听课了?” 德信骄傲道:“娘,德仁很聪明的,东升背不出来的书,德仁都会背,德仁认识好多字了。” 东升叫陈东升,村长陈善柱的孙子,也是巧姑的哥哥。他家条件还算可以,可能是受了安家的影响,陈大爷一定要送东升去读书,而西桑村有个很老的严秀才,因为一直考不上举人,只好开班授课赚点银子讨个生计,于是西桑村的私塾成了这十里八乡唯一的私塾,但真正读得起书的人很少,只有四个学生。 当然,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私学,供族中子弟念书,比如卢家。 “德仁,这是真的吗?”安连顺眼睛都亮了起来。 读书这种事,他一直认为安家只有大房的人才有这天分,自己的儿子肯定随他,没这天分,没想到德仁居然喜欢读书。 德仁不好意思道:“爹,您别听四哥瞎说。” “我没瞎说,上次东升答不出先生的题,还来问你呢,我都听见了。”德信说道。 王氏也是惊喜异常,目光晶亮地看安连顺:“他爹,这……” 安连顺知道王氏的意思,可是现实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读不起书啊! “可不可以跟咱爹说说?”王氏希冀道。 安茉儿道:“娘,不用去说,祖父已经把咱们这一房看死了,认定了咱们家的人就不是读书的料,靠人家还不如靠自己,以后咱们大家齐心协力,供德仁念书。”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只怕咱们再齐心协力也不成啊。”王氏叹了口气,脸上难掩失落与愧疚。 “爹、娘,不用烦恼,我不读书,我帮家里干活。”德仁乖巧地说道,不想看到爹娘这么为难。 安连顺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试试看吧,总会有办法的,德仁是这块料,咱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 “以后我每天早点起床,糊鞋底,晚上帮娘做绣活。”安芳儿认真道。 “我也是。”招弟不甘落后。 德信拍拍弟弟的肩膀说:“以后你的活哥替你干,你只管念书。” 安茉儿笑嘻嘻道:“那我就负责多摘点野菜啊,蘑菇什么的,做好吃的给你增加点营养。” 德仁一脸懵圈,怎么吃顿饭的功夫,他就要变成读书人了呢? 安茉儿和德信对眼,两人默契地笑了笑。 没错,这是安茉儿和德信之前就商量好的,德仁偷跑去西桑村听课的事儿,其实她和德信早就知道了,安茉儿这两天一直在想安家人的出路,觉得还是要让德仁去念书,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于是她负责抛出这个话题,德信敲边鼓。 这个决定,让安家四房每个人都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几分,但心中多了一份希望,安家能出个秀才,那可是祖孙三代共同的心愿,都快成安家人的执念了。这是一份幸福的负担,让安家四房的人终于有了一个共同努力的目标。 第十八章 卖萝卜 翌日一大早,安茉儿刚起床,祖母就把她和德信叫了去,要他们拉一车萝卜去县城卖。 临出发前,安卢氏拉长着脸交代:“这里一共是一百六十七斤萝卜,三文钱一斤,回头少一个子我找你们算。” 安卢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安茉儿,上次银票丢失案成了个无头案,但安卢氏心里对安茉儿的怀疑并没有消除。要不是德平是个正劳力,得到地里去干活,德义跟她娘一样好吃懒做,实在无人可派,她才不会让安茉儿去。 “记住没有?”安卢氏拔高了声音严厉地问道。 安茉儿和安德信闷闷地应声:“知道了。” 兄妹两各自揣了个馒头上路,安德信的力气大的出奇,推着一车的萝卜健步如飞,安茉儿一蹦一跳的跟在后面,虽然祖母那番话让她很不开心,但一想到可以进县城,她又欢欣雀跃起来。 “茉儿,你上车,哥推你走。”安德信道。 “不用了,萝卜已经够重了,这里离县城可是有十多里路呢。” “没事儿,哥力气大,上来。”安德信停下车子,让安茉儿上车。 安茉儿只好上了车,由哥哥推着走。 心情好的安茉儿坐在车上唱起歌。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也不怕哪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呀,没有学问喽,无颜见爹娘…… 德信憨憨地笑:“茉儿,你唱的真好听。” 安茉儿甜甜一笑:“真的吗?” 以前音乐老师老是说她五音不全来着,或者应该归功于原主有把好嗓子吧。 “真的,比山上的鸟儿叫的还好听。”德信想了想,觉得这个比方最合适。 安茉儿笑道:“那我再唱你听。”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兄妹两就这么一路唱一路欢笑,十多里路似乎也不觉得远了。 进了县城,兄妹两直奔东市,东市有个菜市,每天都有很多庄户人家拿了新鲜的蔬菜来卖,当然他们只能在菜市的外围,里面的好位置都是菜贩子的。 两人找了个位置停下来,位置不太理想,已经远离菜市中心,但已经找不到更好的位置了。 安茉儿先去摸了下行情,今年萝卜长的好,来卖萝卜的人很多,因此价钱就低了,普遍二文钱一斤,可祖母交代要卖三文钱一斤。兄妹两犯起愁来,这会儿跑回去请示也来不及了。 “茉儿,要不咱们也卖二文钱一斤,回去再跟祖母说明就是。”德信的想法比较简单。 “不行,祖母不会相信的,说不定以为咱们私吞了银钱,就算她相信,也会责怪咱们,到时候就等着挨骂吧!”安茉儿道。 德信愁眉苦脸:“可是咱们卖不完回去也得挨骂。” “那不一样,起码萝卜还在,钱数对的上,最多骂咱们没脑子。”安茉儿眼珠子到处转,在想主意,视线被一家笔墨斋给吸引了去。 安茉儿道:“哥,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那边看看。” 说着便跑开了。 安德信在身后喊:“别跑远了。” “知道了哥。” 安茉儿进了笔墨斋,在柜台前东看西看。 掌柜的是个中年人,可能是被书香墨香熏陶的缘故,眉眼中都透着和善,看到安茉儿在那看来看去,便问:“小姑娘,你找什么?” 安茉儿道:“我在找刻刀?” “刻刀?有啊,有刻印章的刻刀。”掌柜道。 “能给我看看吗?”安茉儿问。 掌柜的看安茉儿穿着旧兮兮的衣裳,一看就是买不起的人,但他还是拿了刻刀给安茉儿。 刻印章的刻刀和食雕用的刻刀是不一样的,但勉强也能用。 “请问这个要多少钱?”安茉儿问道。 “一百五十文。” 安茉儿倒抽一口凉气,好贵,其实也不算贵,对于有钱人来说,一百五十文算什么?但对安茉儿来说就是天价了。 买不起啊买不起,安茉儿把刻刀还给掌柜的,遗憾道:“太贵了,我买不起。” 掌柜地笑笑,倒是没有责怪安茉儿。 “但是,大叔,能不能把这刻刀先赊我用?我就在街对面卖萝卜,等卖了萝卜我再付钱?”安茉儿期待地看着掌柜。 掌柜好奇:“你要刻刀有何用?” “拿来雕萝卜花。”安茉儿如实道。 掌柜的不太相信:“那你先雕一个我看看,你若真会雕,我就先赊给你。” 安茉儿欣喜道:“大叔稍等,我去拿萝卜。” 安茉儿回到自己的萝卜摊前,见德信呆呆地坐在那儿也不吆喝叫唤,有人来问价钱,人家一听要三文一斤甩个白眼就走了。 “一个都没卖出去?”安茉儿明知故问。 安德信郁郁地点头。 安茉儿忍笑,这样卖得出去才怪,安茉儿拿了个萝卜说:“我还得再离开一会儿,去去就回。” 安德信不知道妹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都快愁死了,萝卜卖不掉,回去就等着挨骂吧。 安茉儿拿了个萝卜回到笔墨斋,掌柜的见她果真拿了萝卜来,自己先前说出去的话不好意思收回,只好把刻刀给安茉儿。 “大叔,我就雕一朵芙蓉花可以吗?” “可以,随便你雕什么花,但若是雕的不好,这刀我可不赊给你。” 安茉儿笑笑,心说:这刻刀您赊定了。 安茉儿用刻刀切了一段萝卜开始雕刻,掌柜的饶有兴趣地看她雕,看着看着,掌柜的眼睛越睁越大,惊奇不已。 这小姑娘的手法相当熟练,就看她一会儿旋刻,一会儿直刻,跟变戏法似地,不一会儿雕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那花瓣晶莹剔透层次分明,重叠而生,连花瓣边缘的曲线都完美的呈现出来,萝卜的白皙水润,让这朵芙蓉看起来如同用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惟妙惟肖,简直可以用鬼斧神工来形容。 等安茉儿再次走出笔墨斋,手里便多了一把刻刀。 安茉儿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对愁眉苦脸的四哥说:“哥,你等着瞧好了,我有办法把这些萝卜全卖出去。” 德信不信,怏怏道:“茉儿,你还有心思说笑。” 安茉儿莞尔一笑,拿起萝卜先去了头尾。 “哎……茉儿,你怎能把萝卜削了呢?回头祖母要骂人的,还有,你这把刀哪来的?”安德信着急道。 “笔墨斋的掌柜那赊的,反正坐着无聊,雕些小玩意儿。”安茉儿不以为然。 第十九章 雕花 德信想劝说妹妹不要这么做,但是随着安茉儿手中刻刀的转动,一朵盛开的山茶花成型了,好看的跟真的一样,若非他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萝卜雕出来的,德信惊讶地瞠目结舌。 安茉儿雕了几朵花,又雕了一只兔子,渐渐地往来的行人被吸引过来,把他们的小摊子团团围住,都在看安茉儿雕花。 “这花雕的可真漂亮,跟真的似的。” “是啊!多好看呐,跟冰花似地,还有这兔子,多灵巧。” “小姑娘手艺不错。” “第一次见这么稀罕的东西。”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对安茉儿的雕花技巧赞叹不已。 终于有个大婶出声问道:“小姑娘,你这萝卜花买不买?” 安茉儿打量了下这位大婶,穿的衣料算不上上乘,但也是不错了,身边还跟了个打下手的,两人手里提着的菜篮子里满是鸡鸭鱼肉,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厨娘或是采办妈妈,便露出个甜甜地笑来:“卖的,月季花,茶花三文钱一朵,芙蓉和大丽菊花五文钱一朵,兔子十文一对,拿回家装点菜盘子,看着都有食欲。” 安茉儿开出的价格留了还价的余地,谁知这位大婶当即把安茉儿雕的花和兔子全要了,一共六十文。 安德信拿到这么多钱都傻眼了,这才用了几个萝卜,就赚到了六十文钱?他心里充满了疑问,平日里是见过茉儿雕木头玩,但雕的不怎么样,今天雕萝卜却雕的这么好,跟真的一样。但是很快他就没功夫去想这些了,有人带头购买,其他人也心动起来。 “我也要,我要茶花,给我来两朵。” “我要芙蓉和大丽菊,每样给我来五朵。” 安茉儿道:“大家慢慢来,不要着急,都会有的。” 客户上门了,安茉儿加快了雕刻的速度,雕这些小玩意对她来说稀松平常,就是闭着眼睛都能雕,很快又卖出去几十朵花,六对兔子,祖母交代的五百零一文钱的任务已经完成。 安德信负责收钱,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安茉儿就这么不停歇的雕了一上午,到后来手都麻了,完全就是机械操作,但总算是把一车的萝卜都给卖的差不多了。 兄妹两数了数,竟然有一千二百六十文,减去要交给祖母的五百零一文,还剩下七百五十九文,兄妹两欣喜不已,安德信道:“这下祖母该夸咱们了。” 安茉儿道:“哥,你不会是打算全部上交吧?” 安德信一愣:“那还咋滴?” 安茉儿揉了揉酸的不行的手腕:“这可是靠我自己的手艺赚到的,跟祖母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们把所有的钱交上去,也未必就能讨好祖母,别忘了,我们还要供德仁读书呢。” 安德信觉得妹子说的挺有道理的,尤其是最有一个理由,无比强大,便道:“那就听妹子的。” 安茉儿笑了起来:“本该如此,走,咱们先去把刻刀的钱付了,然后去吃午饭。” 安茉儿把剩下的几个萝卜全送给了笔墨斋的掌柜,又付了一百五十文刻刀的钱,掌柜收了萝卜觉得不好意思,又念在安茉儿出神入化的雕刻技巧,便给安茉儿打了个八折,少要她三十文钱。 安茉儿感激不已:“大叔,您真是个好人,您这店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掌柜失笑:“借你吉言,以后你若再来,大叔还给你打折。” “嗯!等我存够钱,就到您这买笔墨纸砚,给弟弟读书。”安茉儿高兴道,今儿个算是遇到好人了。 掌柜的又是一愣,看这小姑娘分明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却想着要供弟弟读书,这让他肃然起敬,当即道:“大叔说话算数的,以后你只管来大叔这买,保证全县城最低价。” 出了笔墨斋,安德信问:“你真把刻刀买下来了?多少钱?” “本来是一百五十文,不过掌柜给我打了折,只收我一百二十文钱。”安茉儿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刻刀。 安德信心说:好贵,一百二十文,娘得做糊多少大圆饼,做多少绣活,都能给德仁买笔墨了,不过,钱都是茉儿赚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兄妹两在一家包子铺买了十五个大包子,八个素包两文钱一个,七个肉包三文钱一个,总共花了三十七文钱,又把安德信给心疼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哥,不用心疼,钱这东西,赚来就是为了花的,咱们把包子带回去,让爹娘还有德仁和芳儿,招弟他们都尝尝。”安茉儿道。 可是德信还是心疼。 “哥,放心啦,明天咱们能赚更多。”安茉儿笃定道。 “明天还有?”德信有些茫然。 安茉儿忍笑:“你以为咱家地里就得这一百多斤萝卜?明天祖母肯定又让咱们来卖萝卜,不然我把刻刀买下来做什么?” 德信恍然大悟,原来茉儿早有计较:“那接下来还有西瓜,茉儿,西瓜你会雕吗?” “小意思。”安茉儿咬了一口大包子,那个鲜香流油,不能再棒了,果然是县城里最有名的包子铺啊,真好吃。 德信憨憨笑道:“妹妹,你这手艺是搁哪儿学的?” 安茉儿道:“平日里雕木头练的呗!但木头太硬,难雕,雕萝卜容易多了。” 呃……德信纳闷,他瞧着也不容易呀!或者,妹子就是大家常说的有天分的人吧! 兄妹两开开心心地吃着包子回家去。 一路上,安茉儿不住的交代,不许在祖母那说漏了嘴,德信现在是什么都听妹妹的,觉得妹妹又能干,又有主意。 两人回到家,先把包子和钱藏屋里,再到上房把卖萝卜的钱交了,安卢氏和安秀梅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数了半天,数了两遍,确定是五百零一文一个不少。安卢氏还把安茉儿和德仁的衣兜裤兜袖口全摸了个遍,这才放心地说:“明儿个你们两再去一趟县城,把剩下的萝卜卖了。” 安茉儿故意苦着脸摸着肚子说:“祖母,这个点了我们还没吃饭。” 安卢氏拉长着脸:“怎么,就做这么点事儿,还要我管你们的饭?” 兄妹两被骂了出来,安茉儿小声对哥说:“看见了吧?祖母是一点都不会替我们着想的,她就是把我们当下人使唤。” 安德信先前还觉得瞒下这么多钱有负罪感,这下是一点也没有了。 第二十章 洗脑 安茉儿回到西厢,趁着爹和娘都不在,让几个小的赶紧把自己那份肉包吃掉,剩下素包,到时候爹娘问起来,就说只买了素包,省的爹娘心疼,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吃大肉包太奢侈了。 德仁虽说聪明,但为人比较老实,不像芳儿这个吃货,有的吃,啥都听茉儿的。 德仁不安道:“咱们这样欺骗爹娘,会不会不好啊?” 安茉儿拍拍他的脑袋瓜子,老气横秋地说:“这叫善意的谎言懂不懂?包子都已经买了,还能退回去不成?最后还不是落到你们肚子里?你觉得是让娘一边心疼着钱看你们吃比较好?还是高高兴兴地看你们吃好?” 德仁嘿嘿笑了起来:“当然是高高兴兴的好。” 安茉儿哂笑:“那不就得了?德仁,这个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不好即坏,事物通常具有多面性,要学会透过表面现象去思考内在的东西,比如欺骗,也分善意与恶意,出发点是善还是恶?得到的结果是皆大欢喜还是令人难过?你要懂得,骗有时候也是一种爱,圆滑也并非是一个贬义词。只要我们不违背心里坚守的那条道德底线,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大可以采用一种温和一点的,聪明一点的方式来让事情变得更加圆满,让彼此都舒服,这就叫变通,懂了吗?” 这些话,在这个家里,安茉儿只会对德仁说,既然决定了让德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她觉得很有必要教教德仁怎么为人处事,一根筋的人在官场上是走不远的,过刚易折,善柔才能立于不败。 她作为来自后世之人,回看历史,历史上又有几个耿直的忠臣是有好结果的?运气好遇到明君青史留名,运气不好遇到个昏君,早就脑袋搬家,甚至祸及满门。倒是那些会审时度势之人才能站得更高,走的更远,才有可能去为天下,为百姓做更多的事。 德信在一旁嘟哝:“那不还是骗吗?” 安茉儿无语,德信的脑子不会转弯。 德仁若有所思:“我明白六姐的意思了,太刚则易折,太盛则人远,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进退有度是为睿智,该显则显,该藏则藏,是为一种境界,看待事物不能千篇一律用对错去衡量,就像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的故事一样,正因为这样的欺骗,让将士们有了前进的动力,最终得以脱离困境,所以,骗也是一门学问。” 德仁说着说着目光渐渐明亮起来,安茉儿欣慰地笑了,果然是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甚至比她想的更深,说的更好。 相比芳儿对哥哥姐姐的这翻对话一脸茫然,招弟这个头脑简单地安茉儿忠实粉就淡定多了,说:“反正茉儿姐说的都对。” 安茉儿哭笑不得。 等王氏干活回来,安茉儿把四百个铜钱交给娘,把她刻萝卜花赚到钱的事跟娘说了说,但隐瞒下多出来的二百多文钱,一来是怕一下子说她赚到了这么多钱,会把娘吓到,二来则是因为她对自己这个娘没多大信心,看德信就知道了,都是一根筋脑子不会转弯的人。 果然,王氏听说后,并没有惊讶茉儿会雕萝卜花的事情,反倒不安起来:“这钱你咋能留下呢?得赶紧给你祖母送去才是。” 王氏说着就要往外走,安茉儿那叫一个郁闷,说:“娘,您以为把钱都交给祖母,祖母就会相信?您交了四百文,她不但不会高兴,还会认为您肯定藏了一部分,会逼你拿出更多来,您别忘了,祖母还认定是我偷了她的银票呢。” 王氏脚步一顿,心里犯难:“可这毕竟是公中的萝卜。” 王氏的不安,觉得她私吞了本该属于大家的钱。 安茉儿心好累,无奈道:“娘,今儿个市集上萝卜的行情是一文钱一斤,祖母交代要卖两文钱一斤,如果不是我想了这个法子,您以为这些萝卜能卖得出去?说句实在话,今儿个卖的不是祖母的萝卜,而是我的点子和手艺,因此,祖母多得了一百六十七文钱,至于剩下来的钱跟祖母有什么关系?我要是从别人那二文钱一斤收购,再雕刻成花卖出去还能赚的更多,如果娘非要把钱交出去,那么以后我再也不来费这些心思。” 王氏见茉儿不高兴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茉儿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安茉儿看娘似乎有所松动,便道:“娘,这些钱是凭我的本事赚来的,没有偷没有抢,我问心无愧,您大可心安理得的收着,对祖母,咱们只要做到她吩咐的要求的就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别做了,别忘了,我们还要供德仁读书的。”安茉儿提醒道。 王氏猛然醒悟,是啊!还要供德仁读书,于是王氏默默地把钱收了起来。 安茉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要给这一家大小包子洗脑可真累人。 其实只是做决定的那一刻艰难,一旦做出了决定,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王氏很快就放下了心理负担。 晚饭的时候,王氏把热腾腾地包子端出来,安茉儿炒了两个菜,大家高兴的跟过年一样。 王氏的兜里多了四百文钱,心情大好,而且茉儿说,祖母明天还要她去卖萝卜,说不得又会有进项,再攒一攒,就够交德仁的束脩了。 安连顺把两个肉包拿出来,叫孩子们分了吃。德仁道:“这是六姐特意买给爹娘吃的,爹娘辛苦了,多吃点。” 把安连顺高兴的,带着几分骄傲说:“瞧咱们家孩子,多懂事儿。” 王氏也笑,却是把肉包掰成两半,一半给茉儿一半给德信:“你们两个今天辛苦了,肉包你们分着吃。” 又对另外三个孩子说:“你们可不许有意见,哥哥姐姐今天是出了大力气的。” 三个小家伙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德信老实,说:“娘,您自己吃吧,我已经吃过肉包了。” 安茉儿怕德信说漏了嘴,连忙补充:“四哥推着一车萝卜来回十几里地,所以,我给四哥也买了肉包,路上吃过了。” 安王氏道:“一个哪够?” “娘,这是我们孝敬您的,这才是开始,咱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安茉儿把包子放回到娘碗里。 安连顺说:“既然是儿女们的一片孝心,你就吃,吃了大家才高兴。” “嗯,正是这话。”安茉儿笑道。父母一心为了孩子,而作为儿女也要懂得感恩才是。 大家正准备开动,就听到三伯母安金氏的声音:“弟妹,弟妹……” 第二十一章 上当 王氏连起身迎了出去,安茉儿只觉得眼前一花,装包子的大盘子瞬间不见了,原来是安芳儿把整个盘子都给端到了桌子底下。 大家看着安芳儿皆是忍笑,芳儿这是怕包子被人抢走呢。 “三嫂,您找我有事儿?”安王氏问道。 金氏讪讪地看了眼一屋子大小,把王氏拉到了门外去说话。 “弟妹,是这么回事,你看你们都已经去送了月子礼,我还没去送,连承都跟我急了,这不,想来问你借点钱,不用多,够买两斤红糖就好。”金氏腆着笑脸说道。 王氏有点心疼,红糖要六十文一斤,两斤就是一百二十文,显然这笔钱借出去是有去无回的,可是……连承为了找茉儿耽误了一门生意,她心里多少有点歉疚。 “弟妹,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你,这笔钱我一定还。”金氏拍胸脯保证。 王氏干巴巴地笑了笑,三嫂哪次借钱借东西不是这么说的?说过就等于还过了,算了,就当还连承一个人情,不借的话,连顺也会不高兴的,便道:“你等会儿,我去拿钱。” 王氏进了里屋,数了一百二十文钱出来,交给了金氏,金氏喜笑颜开:“还是弟妹好,放心,这钱我一定还。” 送走了金氏,王氏回到饭桌上,安连顺问:“三嫂找你干嘛?” 王氏如实道:“借钱送月子礼,说是要买两斤红糖,本来我不想借,都多少次了,借了就没还的时候,可上次三哥帮着找茉儿,丢了一门生意,我想着,就当还三哥这份情。” “丢了一门生意?啥生意?”安连顺纳闷。 “说是城里一户姓黄的人家本来要找三哥打制家具,可三哥为了帮着找茉儿说晚几天再去,结果姓黄的人家就另找了人。” 安连顺琢磨着说:“不对啊,茉儿丢了那天,我和三哥在地里干活,他还跟我叹气来着,说这几个月都没人找他做木匠活了。” 王氏脸色大变:“当真?” 那她岂不是上当了? 德仁悻悻:“娘,我听德平哥哥说,他娘在给他攒钱准备娶媳妇,三伯母怎么可能没钱。” 王氏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金氏怎么可以这样?自己的钱存着不动,却来骗她的。 安茉儿见娘懊恼,劝道:“娘,不管三伯母说的是真是假,咱们就当还了三伯父一份人情,三伯父人最好了,咱们就看在三伯父的面子,借就借了,不还也没关系,以后您别人家说什么都信就是了。” 安连顺点头道:“茉儿说的对,就当看在兄弟的份上,不用计较了,芳儿,人都走了,可以把包子拿出来了吧?” 安芳儿吐了吐舌头,这才把包子交出来。 第二天,安卢氏又交给茉儿和德信一车萝卜,共是两百一十斤。 兄妹两进了城,直奔昨天卖萝卜的地点,却见那地站了好多人,一看到安茉儿兄妹俩,这些人就围了上来。 “小姑娘,我是鸿福酒楼的二掌柜,我们大掌柜听说你会雕花,想请你去我们酒楼做事。” “小姑娘,我是一品鲜的,我们掌柜请你去我们那,工钱好说。” “我是香满园的……” “我是聚香楼的……” 一群人围着安茉儿争先恐后的自我介绍。 这状况有些出乎安茉儿的预料,这些酒楼在东阳县可都是有名的,昨儿个她只是小露一手,就引来了这么多的橄榄枝? 有几个杂役过来挤开了众人,一个妇人来到安茉儿跟前,微笑道:“小姑娘,你可还认得我?” 安茉儿自然认得,昨天就是这位大婶率先买了她的萝卜花,帮她打开了局面。 “大婶,我认得您,昨天多亏了您。”安茉儿感谢道。 大婶道:“我是正阳街卢宅的管事姚妈妈。” 安茉儿暗暗心惊,正阳街卢宅,那可是东阳县,乃至整个金华府都知道的大户人家。卢家的卢阁老曾做过帝师,登阁拜相的大人物,告老后回到故里,是东阳县的骄傲,虽然阁老去世多年,但因卢家子弟人才辈出多有在朝为官,故而正阳街卢宅威名依旧。 安茉儿说话便添了几份小心:“姚妈妈找我是……” 姚妈妈道:“我家主人对你雕刻的东西很感兴趣,想要见一见你。” 一听是正阳街卢宅的人,那些来招揽安茉儿的都识趣的让一边去了,谁敢跟正阳街卢宅抢人? 安茉儿道:“那……可否等我卖完了萝卜再跟您去?” 姚妈妈笑道:“我家主人吩咐了,您这一车萝卜我们全要了。” 安茉儿讶异,居然全要了。 “给你十两银子,一部分是萝卜的钱,另外的是我家主人想亲眼看你雕花。”姚妈妈道。 安茉儿倒抽一口凉气,好大方!十两银子,这样一来,德仁的束脩就足够了,还能给德仁买上一副文房四宝再买几本书。 安德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已经被十两银子震撼的傻掉了,有种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到他头上的感觉,完全没了主意,只能看着妹子。 安茉儿斟酌了下,十两银子的诱惑很大,关键是,如果借机能跟正阳街卢上交上关系,那对她对德仁都有好处。 “好,我答应了,我跟您去。” 安德信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姚妈妈笑道:“那就麻烦这位小哥把萝卜送到正阳街去,你随我来。” “我不是也跟你去卢宅吗?”安茉儿讶异道。 姚妈妈说:“我家主人在前面茶楼等候。” 说着姚妈妈指派一个仆役带安德信去卢宅,又让另一个仆役装了一篮子萝卜跟上她。 安德信见兄妹要分开不放心,说:“茉儿,我还是先送你去茶楼,再去卢宅送萝卜。” 姚妈妈道:“这位小哥尽管放心,你送完萝卜,自会有人带你去茶楼的。” 安茉儿也道:“哥,没关系,你先去送萝卜吧。” 那些前来招揽安茉儿的不免有些丧气,人没招到,被卢宅的人带走了,不过,好在大家都没有得到这个人,这样一想,心里又平衡了些。 第二十二章 你会什么 安茉儿跟着姚妈妈进了怡心园茶楼,只见楼梯口站了两个待刀侍卫,目不斜视、威严肃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茶楼里看不到其他客人,安茉儿琢磨着这茶楼已经被包场了。卢家的人真是好气魄,就为了看她雕花,便把茶楼给包了下来。 上了楼,一间包房门口也站着两个侍卫,姚妈妈站在门口回禀:“公子,人带到了。” 安茉儿听到姚妈妈说公子,心里就打鼓,可别是那种纨绔子弟,不过,就她这小身板,面黄肌瘦的丑模样,估计也引不起少爷的兴趣,便又放下心来。 门吱呀打开,一个小厮走出来,看了安茉儿一眼,不太敢确定道:“她就是那个会雕萝卜花的?” 姚妈妈态度极为恭顺:“正是,老奴昨日亲眼看她雕的。” 小厮这才道:“那就进来吧。” 跟在安茉儿后面的仆役把一篮子萝卜交给安茉儿,安茉儿费力的提着萝卜进了包房。 包房里坐着一个圆圆脸蛋,胖嘟嘟的大男孩,一身锦衣华服,皮肤白皙,嫩的能掐出水来,眼睛带笑,正乌溜溜地饶有兴趣地盯着安茉儿。 “你叫什么名字?”纪云亭问道。 “安茉儿,茉莉花的茉。”安茉儿见对方年纪不大就放心了,大男孩也是孩子,哄孩子她最有办法了,除了之前遇到的那个神秘的小丫头,似乎还有没有她搞不定的小孩。 “名字不错,不过,你看起来像茉莉花干。”纪云亭打趣道。 安茉儿在心里冷哼一声,你还像头小白猪呢。 “茉莉花干也是茉莉花,泡茶喝一样清香宜人。”安茉儿道。 纪云亭眉梢上挑,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稍纵即逝。他还以为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这小丫头见了他也不害怕,还能应答自如,难得,不禁对安茉儿多了分好感。 “说的也是,你坐。”纪云亭指指对面的座位让安茉儿坐。 安茉儿大大方方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只是小男孩身边的小厮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一直拿眼睛瞪安茉儿,心中嘀咕:到底是乡下丫头没规矩,少爷面前岂有你的座位? 安茉儿看出来了,但不予理会,你家主人让我坐,我为什么不坐? “你除了会雕花,雕小兔子还会雕什么?”纪云亭看安茉儿落落大方,不像一般女孩那样扭捏小家子气,也不像是那种没见过场面缩头缩脚的,对她越发的感兴趣。 安茉儿眨了眨眼反问:“你想我雕什么?” 纪云亭一怔:“我说的你都会?” “试试看吧,有的会,有的不会。”安茉儿道:“因为我只有一把小号斜口刻刀,工具不全,有些大物件雕不出效果。” 食雕的工具很复杂,比如用来刻轮廓和胚子的尖口刀,用来刻制花瓣,羽毛和掏洞的圆口刀,扁圆口刀,还有刻制线条和羽毛的槽刀,用来铲平刻面和去皮的铲刀,以及圆勺刀,刨刀,平口刻刀等等。 不知道市面上会不会有,按说是有的,因为食雕并非形成于现代,早在明朝就有了人物,花卉,鱼鸟,虫草的食物雕刻,当时的扬州瓜雕艺术就有了非常高的造诣,闻名中外。 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虽然不是她熟知的历史中的时代,想来这个时代的文化传承跟那个时空的文化传承差不多,只是她对这个时代的情况了解太少,所以无法确定这个时代的食雕艺术达到了怎样的一个水平高度。 不管怎样,她能在食雕工艺登峰造极的现代争得一席之地,还怕跟古人比较? 纪云亭马上吩咐身边的小厮:“阿来,你速去买一套刻刀来。” 阿来应声去买刻刀。 安茉儿趁着等待空档,注意力转移到了桌上摆放着的糕点。 一碟桂花糕,色泽淡黄,米粉细腻,一碟红豆糕半透明的凝膏中清晰可见暗藏其中的一颗颗红豆,一碟千层糕,层次分明色彩缤纷,一碟佛手酥面皮莹亮,其色金黄,形如佛手果,内装豆沙馅…… 就卖相来说,如果满分是无缝的话,安茉儿给四分,在东阳这样的小县城,能做出这样的糕点已经很难得了,就不知道味道如何。 见安茉儿盯着糕点,纪云亭啪了打开纸扇慢条斯理地摇了几下,眯着笑眼大方道:“想吃就吃,这里的糕点在东阳县是头一份的,当然,跟金陵城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安茉儿暗讶,这家伙来自金陵?也是,他的口音不像本地的,从金陵来派头又这么足,姚妈妈对他这么恭敬,身份应该很不一般吧! 安茉儿笑眼弯弯:“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倒不是想吃,纯粹就是想尝尝,了解一下所谓东阳县头一份的糕点是怎么个水准,以此来推断所谓跟金陵城差远了又是怎样一个距离,便能大致了解这个时代的糕点水平。 安茉儿先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香味差了点,米粉粘牙,而且太甜,减分。 安茉儿尝了一口又换了红豆糕,嗯……韧劲不足,太甜,减分。 放下再换千层糕,看来,这千层糕只是颜色上有所区分,味道上没有变化,太黏,太甜,减分。 尝了三种,安茉儿好生失望,这就叫头一份? 纪云亭本以为安茉儿是没有见过这些精致的美食,嘴馋了,还以为自己会看到狼吞虎咽的情形呢,结果,安茉儿每种糕点只咬一小口,细细品味的样子,好像是在品尝,确切地说是品鉴。 “觉得如何?”纪云亭有心试探。 安茉儿已经尝完了四种糕点,说:“桂花糕用的是金桂的花,色泽好看,但香味儿不够浓,用银桂的会更好,米粉中糯米粉的比例偏高了些,粘牙且太甜。红豆糕澄粉太少,不够软韧,且红豆少煮了一刻钟左右,不然效果会更好,也是太甜,还有这千层糕卖相不错,但味觉层次不够分明……” 纪云亭瞠目结舌,她就尝了那么一小口,却连用的是金桂还是银桂都尝出来了?红豆少煮了一刻钟都知道?这也太神了吧! 他对吃的东西也算是讲究了,但远达不到她这种一尝便知的程度,这丫头莫不是在蒙人?纪云亭不太相信,大声叫掌柜的来。 第二十三章 夸海口 不一会儿掌柜和做糕点的师傅都来了。 纪云亭指着桂花糕问糕点师傅:“你这桂花糕里的桂花用的是金桂还是银桂?” 糕点师傅恭敬回道:“回公子,用的是金桂。” 纪云亭诧异地看了眼安茉儿,但见安茉儿恬淡微笑,一副本就是如此的淡定。 纪云亭皱了皱鼻子,又问:“那你这红豆糕里的红豆煮了多久?” 糕点师傅紧张起来,抹了把汗,心说是不是公子嫌红豆太硬了?却是不敢说假话,道:“本来是要煮一个半时辰,可是手下偷懒,少煮了一刻钟。” 这下子纪云亭说不出话来了,怔了片刻,怏怏地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嗨!我说你这是什么嘴?连这都尝得出来?”纪云亭惊奇不已。 安茉儿挑了挑眉毛:“用心呗!” 纪云亭语塞,小丫头片子,说的真玄乎,反正都被她说中了,由着她吹嘘。 “本来这些糕点待会儿想要赏给你的,不过你既然这么嫌弃,还是拿去扔掉好了。”纪云亭扇子扇的呼呼响,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东西,居然被一个乡下丫头嫌弃,让他觉得挺没面。 “别啊,扔掉多可惜,这可是东阳县城里头一份好吃的,我带回去给我弟弟妹妹吃,他们肯定不会嫌弃,还很喜欢。”安茉儿笑道。 纪云亭突然扇子一合,啪嗒敲了下手心,说:“我知道了,你一定在糕点房做过学徒。” 安茉儿摇头:“没有。” “没有?那你会的都打哪儿学的?跟你娘学的?”纪云亭深表怀疑。 “我娘才不会。”安茉儿眨巴着眼睛道:“你也不用问了,教我的人不让说。” 这绝对是个万能的强大的理由,安茉儿早就想好了,给自己杜撰一个神秘的技艺高超的师父,才能不让人起疑,要不然,以她十四岁的年纪就有这样的雕刻水平肯定说不通,就算有个会木雕的老爹也说不过去。 其实前世的她十四岁食雕就玩的很溜了,她并不觉得食雕是件难事,相反,她学的很轻松,也觉得很有趣,而且,她的天赋不仅仅在食雕上,她的味觉天生比常人敏锐,不管什么菜肴,只要让她尝一口,闭着眼睛都能说出用了什么食材,怎么做的。 用她前世的师父的话说,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勤奋好学的厨师很多,会花心思琢磨创新的也很多,但能成为金牌大厨的,凤毛麟角。其实,不管做什么,没有天赋注定走不远,再努力也成不了大师级的人物,那些能够站上最高峰的人,无一不是天赋外加勤奋。 纪云亭理解地点点头:“你师父肯定是个隐士高人,说不定以前还在御膳房呆过。” 在纪云亭看来,天底下厨艺最好的莫过于御膳房的御厨了。 安茉儿道:“我的水平在我师父看来简直小儿科。” “小儿科?”纪云亭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词。 “就是嫌我差呗!不过我也练了没多久。”安茉儿道。 纪云亭笑了起来:“那你也会做菜吗?” “当然会啦,我觉得我做的还不错。”安茉儿并不谦虚。 纪云亭挑眉,怎么什么都会。 安茉儿为了证明她说的是真话,又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考我。” 纪云亭正色道:“这可是你说的。” 安茉儿点头:“我说的,你随便点,我做出来你若是吃到过比我做的更好吃,我把十两银子还给你。” 她就是要勾起这家伙的好奇心,然后用美食吊住他的胃,让他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这不就跟卢宅搭上关系了? 纪云亭不淡定了,这丫头片子真不是一般嚣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在他面前夸海口?他可是威武侯世子,生长在大兴最富饶繁华的国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没尝过没见识过?家里做饭的都是名厨,宫里的御宴也是常吃,山珍海味都吃腻味了,她到底哪来的自信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还是说无知者无畏? 是,他承认她的萝卜花雕的不错,金陵城一些大厨也会,雕的不比她差,弄点花样来摆盘,食色生香,他只是好奇居然在东阳县这种小地方也能看到这么精致的食雕。过三天就是老太君七十大寿,他一直想不出给老太君送什么贺礼好,当然,娘有准备,但那是娘的心意,不是他的心意,直到看到姚妈妈带回来的食雕,他陡然有了主意,这才急巴巴的要见安茉儿。 是,他也承认她的嘴巴是够刁钻,尝一口就能说的头头是道,一说一个准儿。 如果她说她某一样东西做的好吃,他或许会信,可她说的是随便点,小爷要真随便点一个,指不定你一个乡下丫头听都没听说过,到时候看你怎么做。 纪云亭彻底被安茉儿的狂妄自大勾起了好胜心和好奇心:“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我点一道菜,如果你做的确实是我吃到过最美味的,我再奖励你十两银子,如果你输了,我也不要你的钱,就让我在你脸上写四个字……吹牛大王。” 纪云亭不禁开始期待在安茉儿脸上写字,哈哈……一定很有趣。 安茉儿瞧他那副我赢定了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没问题,但你也得发誓,好吃不好吃,你得说真心话,如果你说假话,这辈子你不长个只长肉。” 呃……好毒的誓。 纪云亭气歪了嘴:“你把小爷看成什么人了?金陵城,你随便去打听,谁不知道我纪云亭是说一不二的人,从不来半点虚的。” 安茉儿心里默默,原来他叫纪云亭,都不是姓卢的呢,他到底跟卢宅是什么关系? 安茉儿已经达到引他上钩的目的,就不好把人给气坏了,弄巧成拙就不好了,当即俏皮一笑,道:“我开玩笑的,就凭你是正阳街卢宅的人,我就信你。” 纪云亭撇了撇嘴,面色稍微和悦了些。 安茉儿拿起个萝卜道:“我给你雕个小玩意儿,你喜欢小猫还是小鱼?” 纪云亭傲娇道:“两个都要。” 安茉儿笑了笑:“没问题,我先给你雕个小猫。” 食雕艺术可谓是烹饪艺术中的一枝奇葩,融合了绘画、雕刻和造型为一体,其雕刻手法吸收了木刻、石雕、牙雕、剪纸、造型等工艺,把刀工技巧发挥到了极致,具有极高的工艺美术价值。 食雕不仅讲究形,更讲究意,有形无意,这东西就是死的,呆板的,有形有意,作品才会生动,活灵活现。 安茉儿先观察了下手里的萝卜,根据萝卜的形状,脑海里便有了构图,然后熟练的又切又削,不一会儿一个大萝卜就变成了一个不规整的萝卜块。 第二十四章 邀请 纪云亭起初还在介意她对他人品的质疑,有点生气,但很快就被她娴熟的刀工给吸引了,就看她东削一块,西切一块,这里挖挖,那里掏掏,都不带迟疑的,只是,这块东西确定最后会变成一只猫? “你都不用画草图的吗?”纪云亭问,别人绣花还得先画个花样呢。 安茉儿手下不停:“草图自然是要的,不过我打的是腹稿。” 这就叫胸有成竹,嗯!本姑娘就是这么的牛掰。 纪云亭噎住,也顾不上世子爷的形象了,趴在桌上看她雕刻。 安茉儿开始抠细节,哎……工具不称手就是累,没有圆勺刀,掏挖的时候就得特别小心,一刀不慎作品就毁了。 安茉儿边刻边问:“公子,金陵城那边也有食雕吗?” “当然有,宫里,大酒楼里都有,什么飞龙在天,鱼跃龙门,鹤舞呈祥,不过特别精致的只有在大型的御宴上才能看到,平常就雕些花草什么的装点。”纪云亭故意夸张的说,所谓飞龙在天,鱼跃龙门,鹤舞呈祥都是他杜撰出来的,这种大型的繁复的食雕他没见过,花鸟虫鱼确实是有的,再就是龙凤。 安茉儿暗暗心惊,这些可都是大作品,难度极高的,还需要用到拼接技巧,这个时代的食雕工艺竟然达到如此之高的水准了? 看她神色凝重了几分,纪云亭心中得意,故意问道:“我说这些你会雕吗?” 安茉儿蹙眉道:“会是会,就是比较费时间。” 纪云亭惊讶:“你真的会?” 安茉儿看了他一眼,哂笑:“这有什么好骗的,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纪云亭激动了,他努力的克制着这份激动,让自己镇定,先等她把小猫雕出来再说。等他把视线转回到安茉儿的手上,却是惊讶的发现萝卜块已经变成了一只坐卧的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猫的一只爪子上还踩着一个线团子,安茉儿正在用刻刀刻线团子的上的线条。 纪云亭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个词一个词的蹦出来……鬼斧神工、出神入化…… 小丫头片子果真是个能人啊! 纪云亭不由的暗暗打量安茉儿,一张秀气的瓜子脸,眼睛很大,乌亮乌亮的,像缀在深邃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睫毛又长又卷翘,忽闪忽闪的,让人不禁想到了蝴蝶的翅膀。她的鼻子小巧挺秀,唇形也很好看,淡淡的红,像花瓣一样,嘴角的线条微微上扬,笑起来特别的甜美。 这个安茉儿长得还挺好看呢,美中不足的是瘦了点,皮肤黑了点,不似那些珠圆玉润、肤若凝脂的千金小姐。但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却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纪云亭不由的困惑,她真的是个农家女吗?还是遗落乡间的一颗明珠? 安茉儿完成最后一刀,看了看作品,觉得挺满意:“完成了。” 抬眼时,却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又似有几分困惑。 偷偷打量却被对方的目光捉了个正,纪云亭不禁有些窘迫,干咳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雕好了?” “嗯!你看看,喜欢吗?”安茉儿只当没看见他窘迫的样子,神色如常地把小猫儿递给他。 纪云亭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猫儿放在掌心,是小猫儿坐卧着,伸出一只前爪按住一个线团的造型,线条无比流畅,体态自然,毫无生涩之感,小猫儿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这神态十分的逼真,活脱脱一只玩的正开心的小猫,憨头憨脑的可爱极了。 “茉儿,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雕的,太神奇了。”纪云亭爱不释手,毫不吝啬地赞美。 先前看到那些花和兔子,只是觉得安茉儿雕的还不错,这会儿看到这只小猫儿,纪云亭彻底信服。 安茉儿道:“昨天是为了卖萝卜,雕的不够精细,若是有称手的工具,还可以雕的更好。” 纪云亭这会儿不觉得她是在说大话了,急切地问:“如果要你雕一个鹤舞呈祥,需要多少时间?” 安茉儿想了想,说:“如果只是一只鹤倒不需要多少时间,但如果是一组食雕,那就比较费时了,还要雕祥云啊,松柏啊,或者还可以再加上个老寿星,手捧寿桃什么的。” 纪云亭大喜,看安茉儿的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对对,就是要这个,你能雕不?” 安茉儿皱眉:“我怕是没那么多时间,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干的,我可是家里的正劳力。” 纪云亭道:“你家需要你干什么活?我派人去帮你干,你就帮我雕鹤舞呈祥,若是雕好了,我赏你二十两银子,不,五十两。” 这可是要送给老太君的,只花五十两实在太便宜了。 安茉儿错愕,她没听错吧?五十两? 就在昨天,她还为赚到八百多文钱欢欣鼓舞,今天早上已经得了十两银子,她已经很满足了,谁知道还有个五十两在等着她,这钱来的也太快太容易了吧! “怎么样?若是觉得少了,一百两。”纪云亭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嫌钱少。 安茉儿忙摆手:“不是,不是,五十两已经很多了,那么,你要雕鹤舞呈祥是要摆寿宴吗?” 纪云亭道:“大后天是老太君七十寿诞,要大宴宾客,到时候我想送老太君一尊鹤舞呈祥。” 安茉儿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原来是卢老太君七十寿诞,这绝对是高规格的宴席,是她深入了解上层社会饮食文化的大好时机。 安茉儿拿定主意,道:“单单一个食雕会显得单调突兀,不如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来帮你弄菜点造型,成品装盘,绝对可以让整个宴席提升好几个档次。” 纪云亭很是心动,昨天姚妈妈不过是把买回来的萝卜花摆放在菜盘上,就让人赏心悦目,食欲大增,要是寿宴上的所有菜肴都这般装点起来……那可真叫锦上添花。 第二十五章 误会 “你的提议不错,只是这寿宴有专人负责,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回去跟她商量一下,总之鹤舞呈祥是一定要的。”纪云亭道。 安茉儿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当然知道纪云亭是做不了主的,毕竟纪云亭还是个小孩,这事儿得主事的大人才能拍板,而且,大后天就要开宴席了,前期的准备工作肯定都筹备好了,请厨师,拟菜单,定茶水糕点蜜饯瓜果干果,什么东西用什么盘来装肯定都有了章程,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她也只是这么一说,能够说成了自然是好,不成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她还是可以去卢宅,一样可以见识到世家门阀的高级宴会。 “好,如果需要的话,尽早知会我,最好你派个人到我家跟我爹娘说一声,不然他们不敢相信我可以去正阳街卢宅做事。”安茉儿莞尔道。 “没问题,到时候我让姚妈妈走一趟,对了,你家在哪儿?” “东桑村,到村里随便一问安家,大家都知道。” “东桑村……我记下了。”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纪云亭眉头一皱,高声道:“谁在楼下吵吵?不是都包场了吗?” 侍卫进来回话:“阿来跟人打起来了,那小子力气大的很,卫延和史量都还拿不住他。” 纪云亭愠怒:“哪来的臭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在小爷的眼皮底下闹事,赵毅你去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安茉儿听说那人力气很大,想着德信去卢宅送萝卜这会儿应该来找她了,莫非他们说的是……德信? “等等,我去看看,可能是我哥来了。”安茉儿忙起身下楼去。 纪云亭愣了一下也追了出去。 安茉儿下楼一看,大惊失色,德信被一个侍卫从身后抱住,另一个侍卫拳头砸过来,德信飞起一脚逼得那侍卫不能近身,接着德信抓住死抱着他不放的手,大叫一声,腰一躬,头一低,居然来了个过肩摔,把那侍卫给重重砸在了地上。 阿来在一旁急的跳脚:“打他啊,快打他……哎呀,你们怎么这么没用……” 茶楼的掌柜和伙计都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哥,不要打了。”安茉儿喊道。 德信听到妹子的声音,当即就住了手,结果结结实实挨了史量一拳。 纪云亭连忙呵道:“史量,退下。” 史量和卫延这才退下。 安茉儿见德信嘴角都流血了,担心不已:“哥,怎么就打起来了呢?疼不疼?” 德信郁郁地瞪了阿来一眼,说:“是他自己冒冒失失撞了人,非要说是我撞了他,我不过分辨了一句,他就叫人来抓我。” 纪云亭恼火:“阿来,怎么回事?” 阿来悻悻道:“谁让他挡着道了?” “放肆,这道是你家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仗势欺人,信不信我把你踢回老家去。”纪云亭怒斥道。 阿来哭丧着脸说:“小的也是急着办公子吩咐的差事,怕让公子久等了。” “着急也不能这样,给人赔礼道歉。”纪云亭威严地呵斥。 阿来怏怏地对德信拱了拱手:“对不住了。” 德信是个好相与的人,既然人家道了歉,他便不会再计较:“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纪云亭又去骂卫延和史量:“光长肌肉不长脑子,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卫延和史量挺委屈的,阿来是侯府的人,被人欺负了,他们能不出手吗?本来以为对付一个小子手到擒来,谁知这小子力气大的惊人还很灵活,反倒让他们狼狈不堪。 安茉儿本来挺生气的,但见纪云亭是个明理的人,并不包庇手下,不由的对这个小胖子多了几分好感,劝道:“纪公子,算了,误会一场,说清楚就好了。” 纪云亭没好气地瞪了眼手下,道:“你看人都被你们打伤了,赶紧把伤药拿出来。” 卫延心里苦啊,似乎他们伤的更严重好吗?刚才那个过肩摔,差点没把他五脏六腑摔移位了,却是老老实实拿出伤药给德信,还拍了下德信的肩膀,小声道:“小子,身手不错。” 纪云亭皱眉:“你嘀咕什么?” 卫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讪讪道:“没说什么。” 纪云亭又瞪阿来:“让你买的东西呢?” 阿来忙掏出一个皮袋,弱弱地说:“跑了几家店都说没有食刻刀,只有刻金石和刻木头的,小的就只好把这些都买来了,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安茉儿拿来看了看,说:“有些用得上。” 纪云亭感叹:“东阳县太小了,连食刻刀都没得卖,等我回金陵帮你买一套让人给你送过来。” 安茉儿道:“那怎么好意思?这些我将就着用就行了。” “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我娘隔三差五就会往东阳捎东西,顺道带过来就可以了。” “那就多谢纪公子了。”安茉儿也就不客气,她确实很需要一套专用工具。 德信扯了扯安茉儿的袖子,小声问道:“他是谁?” 安茉儿说:“回头再告诉你。” “纪公子还要看我雕小鱼吗?”安茉儿问。 纪云亭看德信鼻青脸肿的,哪还好意思叫安茉儿雕鱼,便道:“今儿个就算了,你先和你哥回去,给他上点药。” 说着纪云亭拿出一个钱袋子给安茉儿。 安茉儿钱袋子一入手,讶异道:“这么多?” 掂掂分量,该有二十两了。 纪云亭笑道:“这里有二十两,十两是之前说好的,另外十两算是定金。”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纪公子,我和我哥先告辞。”安茉儿扶着德信转身离去。 纪云亭蓦然想到件事儿,忙道:“安茉儿,你等一下。” 安茉儿顿足脚步,回过头来。 “掌柜的,把你们茶楼的糕点每样包一斤来。”纪云亭吩咐道。 安茉儿和德信离开的时候,两人手上都拎了好几个纸包,纪云亭说每样来一斤的时候,肯定是忘了茶楼里的糕点可不止他点的那四种,掌柜的整整给打了十个包。 德信很不安:“茉儿,你收了人家那么多钱,还拿了这么多东西,不太好吧?” “哥,纪公子是正阳街卢家的亲戚,从金陵城过来,身份不一般,他是想叫我帮他雕几样东西,大后天是卢老太君的七十寿诞。”安茉儿解释道。 第二十六章 购物狂 安茉儿和德信离开茶楼的时候,正好安金氏从这条街路过,看见他们兄妹两大包小包的拎着从茶楼里出来,心里不由的犯嘀咕。 婆婆不是叫他们来城里卖萝卜吗?怎么逛起茶楼来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安茉儿去钱庄把银锭子散开,兑成三两二两一两不等的碎银子,又要了一千文,数了四百二十文装好,这是要交给祖母的。 随后,两人又去了昨儿个去过的那家笔墨斋,给德仁买了一套文房四宝,像宣纸,藤纸,澄心堂纸这些上好的纸张是有钱人家才会买的,安茉儿要了便宜点的竹纸,掌柜的说话算话,给安茉儿打了个八折,只收了安茉儿六两四钱。 这一套文具用不了多久,笔要秃,墨会用完,纸会写完,到时候还得买,再加上一年的束脩八两银子,不包括买书的钱,读个书一年没二十三两银子根本读不起,所以,对于穷人来说,读书绝对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好在安茉儿现在有钱了,供德仁读书完全没问题,而且她相信以后会赚到更多的钱。 德信一向很节约,但给德仁买读书用的东西,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不但没意见,还很高兴,乐呵呵的小心翼翼地捧着文房四宝:“这下德仁可以上学了。” 安茉儿笑道:“哥,你想要点什么?咱还有钱。” 德信猛摇头:“我不要,留给德仁买笔墨。” 安茉儿看德信的鞋子脚趾头都快出来了,便道:“买笔墨的钱还会有的,走,我给你买双鞋子去。” “茉儿,我不要。” “不要不行。”安茉儿硬拉着德信去了鞋店,花了八十文买了一双布鞋,本来想给爹也买一双,可不知道爹的脚多大,就没买。 之后,安茉儿又去称了五斤肉,三斤酒,给芳儿和招弟各买了两朵绢花,给娘买了盒擦脸用的桂花膏,不停的买买买,二十两银子花去了一半。 前世的安茉儿就是个购物狂,一有空闲就上街败家,不同的是,前世的她有用不完的钱,这一世,就目前而言还是捉襟见肘,但并不能就此剥夺她购物的乐趣。 等到回去时,车上堆满了东西,真正的满载而归。 德信走着走着,想起来说:“茉儿,好像你没给你自己买东西。” 呃……好像是哦,光记着家里人了,不过安茉儿今天得了一套工具,也算是有所收获。 “反正我暂时没想到要给自己买什么,等想到了再说。”安茉儿不以为意。 回到家里,王氏看到德信鼻青脸肿的样子,顿时慌了神,知道是因为一场误会跟人起了争执,已经解释清楚了,人家还给了伤药,这才放心,再看到这一车的东西王氏又傻眼了。 “茉儿,德信,你们今儿个到底干什么去了?哪来这么多东西?” 德信憨憨笑道:“是茉儿赚的。” 茉儿道:“娘,我昨天不是在集市上雕萝卜花了么?结果昨儿个来买萝卜花的一个大婶是正阳街卢宅的管事妈妈,她家主人对我雕的萝卜花很感兴趣,正好大后天是卢老太君七十寿诞,要大摆宴席,让我去雕花,她家主子赏了我十两银子,又给了十两银子的定金,等宴席结束后,还会给我银钱。” 王氏惊诧:“他们真看上你雕的萝卜花了?” 德信道:“娘,是真的,今儿个我们一到集市,人家就等在那儿了,还有好些酒楼的掌柜也来了,想请茉儿去帮他们做事。” 德信是最老实不过的,德信说这样就肯定是这样了。 王氏这才松了口气,欢喜起来:“茉儿,你这可算是大出息了,能帮正阳街卢宅做事,咱们村里可是头一份,说出去都有面子。” 安茉儿笑道:“卢家人还赏了许多糕点。” 大家动手拆看各自的礼物,德仁看到文房四宝开心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芳儿和招弟马上就把绢花戴了起来,王氏拿到桂花膏很是高兴,这可是儿女的一份孝心,可又心疼钱:“茉儿,娘用不到这个,咱们穷人家不兴这些。” “娘,您还很年轻呢,抹了这个保准皮肤嫩嫩的水水的,还香香的,爹肯定喜欢。”安茉儿俏皮地说道。 说的王氏脸红起来。 安茉儿和娘一起,把糕点匀出几份,一份给祖父和祖母,一份给三伯父家,又另外包了几包糕点,让芳儿和招弟送去巧姑家,香草家,还有平日里经常会拿好吃的来的人家。 安茉儿和德信拎了糕点、猪肉和酒去上房交差。 安卢氏黑着脸收了钱,数了两遍,数目没错,这才颜色和悦了些。 茉儿把篮子放在了桌上,说:“祖母,这里头是一些糕点,一斤猪肉和一斤烧酒,我娘让我拿来的。” 安卢氏不敢相信,掀开布头一看,果然是这些东西,不禁疑惑:“哪来的?” 德信要说话,安茉儿抢先道:“祖母您收着就是了,以后若有好东西,我们会再孝敬您的。” 没必要跟祖母说这么多,他们说的话,祖母是不会信的,何必浪费口舌。 两兄妹两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安秀梅吃着糕点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有一天能吃到四哥家送的东西,这么好的糕点,还有酒肉,得不少钱吧,他们捡到钱了?” 安卢氏也是纳闷不已。 德信去了趟东厢房,三伯父家没人,便又把东西拎了回来。 安茉儿叫德信过去吃糕点,几个小的已经兴奋的不能自已了,有礼物还有美味的糕点吃,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王氏看儿女们吃的欢,笑嗔道:“给你爹留点。” “娘,爹那份已经留了,还有您的。”安茉儿说道。 王氏道:“娘不吃,你们吃。” 安茉儿叫安芳儿给娘送块红豆糕去:“一定要喂娘吃下去,不然,你没得吃了。” 安芳儿欣然领命,拿了块红豆糕缠着娘,非要往她嘴里塞,王氏拗不过,只好吃下去,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总感觉,自从茉儿回来后,这个家变化很大,欢笑多了,手头也宽裕了,德仁还能读书了,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 莫非正应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茉儿是个有福之人。 第二十七章 搬弄是非 安金氏从县城回来,就听三房屋里传出阵阵笑声,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窗下去偷听。 “姐,这佛手酥好好吃。”芳儿道。 “我还是喜欢云片糕,有薄荷的味道,清清凉的。”德仁道。 “我觉得都很好吃,太好吃了,我还是第一次吃到糕点。”招弟嘴里塞着糕点含糊着说道。 “喜欢吃,以后姐常给你们买,吃到你们吃厌了为止。”安茉儿笑道。 “六姐最好了。”大家拍茉儿马屁。 德信说道:“七弟,你要去学堂念书了,可得好好念,不然我会揍你的。” “哥,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念。” 金氏暗暗心惊,德仁要去念书了?四房哪来的钱供德仁念书? 再一想到安茉儿和德信从茶楼里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却是自己关起门来吃独食,心里更是愤愤难平,眼珠子一转,便去了上房。 结果到了上房,只见婆婆和小姑也在吃糕点。 金氏越发心里不平衡了,好啊!四房还学会讨好婆婆了,独独没有他们三房的份。 “哟!娘,这些糕点是茉儿拿来的吧?”金氏捡了一块就往嘴里塞。 “真是好吃,怡心园的糕点可是咱们东阳县头一份的。” 安秀梅好奇道:“你吃过怡心园的糕点?” 金氏自嘲道:“我哪有那福气,我是看见茉儿和德信从怡心园出来,手上拎了好多糕点。” “他们真捡到钱了?”安秀梅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理由。 金氏冷笑道:“谁知道呢?我刚还听说四弟和四弟妹要送德仁去念书,不知道他们打哪发的财。” 安卢氏错愕:“有这回事儿?” “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说是就要去学堂了。” 金氏边说边伸手,又要去拿糕点,安秀梅把盘子护住:“爹还没尝过,不许吃了,要吃自己问四房要去。” 金氏翻了个白眼,嘟哝道:“真小气。” 安卢氏百思不解:“这可真奇了怪了,去学堂,光束脩就得八两银子呢。” 安秀梅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娘,该不会那二十两银票当真是安茉儿偷的?要不然,他们哪来的钱?” “有可能,安茉儿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四房这是为了栽培德仁不择手段了。”金氏轻飘飘地说道。 安卢氏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这肯定是王氏的主意,老四都被她带坏了,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敢把手伸到我这来,以为送点吃的就能糊弄我?当我老糊涂了?” 安卢氏起身就往外走,安秀梅忙跟了去:“娘,我跟您一块儿去。” 金氏趁机又偷了块桂花糕,心底冷笑,今儿个看你们四房怎么交代。 西厢房里其乐融融,大家在讨论那块肉怎么做,是白切还是红烧,就听的嘭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踹开。 紧接着,祖母的声音响起来:“王氏,你个贱人给我滚出来。”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不知道祖母闹哪样,王氏忙放下绣活掀了帘子出去,安茉儿怕娘吃亏,在德信和德仁耳边叮嘱了几句,大家一同跟了出去。 安卢氏横眉怒目,手指头戳到王氏脸上:“好你个二十一天不出鸡的东西,三伏天卖不掉的臭肉,你们王家祖坟三个角缺了德了。还敢说不是你们偷了我的银票,你们没偷,你们那来的钱买糕点又买酒买肉,还要供德仁去念书?你个贼婆娘,生的一窝贼胚子,居然拿了我的钱到我面前来做好人,拿我当猴耍,你当我是死的?” “就是,把钱还回来。”安秀梅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王氏急道:“娘,这钱是茉儿赚的,不是偷的。” 安卢氏气笑了:“你可真会睁眼说瞎话,茉儿赚的?她凭什么赚的?是去卖身了还是卖艺了?” 安茉儿一出来就听到极具侮辱的话,不由的七窍生烟。 “娘,是真的,茉儿会雕萝卜花,让正阳街卢家的人见到了,要请她去帮忙。” “四嫂,你要说谎也得编个像样的,正阳街卢家看上茉儿,还要请她去帮忙?这不天大的笑话么?骗鬼也不是这么个骗法。”安秀梅冷笑连连。 “我娘没骗人,就是正阳街卢家的人看上茉儿的手艺了。”德信气的拳头捏的死死的。倘若眼前的人不是祖母和五姑姑,他就要上去揍人了。 安茉儿看到三伯母站在外头探头探脑一脸幸灾乐祸的笑,顿时就明白了,德仁要去念书的事儿,四房根本就没人往外说过,但是刚才他们在屋里头说这事儿,肯定是被三伯母偷听去了,三伯母最喜欢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然后去挑唆祖母。 安茉儿觉得自己今天的一片心意都喂了白眼狼,这些人太不知好歹。 “不用跟我说这些废话,把钱拿出来,不然我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外扬,定押了你们去报官。”安卢氏怒道。 王氏百口莫辩,束手无策,婆母为什么就不听他们解释呢? “要报官尽管去好了,到时候看看谁丢脸。”安茉儿冷声道。 “你个死丫头,做贼还做的这么嚣张,看我不打死你。”安卢氏气的随手抄起灶台上的锅铲就要打安茉儿。 王氏忙上前阻拦,被安卢氏一记锅铲敲到了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娘……”几个孩子又惊又怒。 安茉儿急声道:“芳儿,快去拿块布来,要干净的。” 安芳儿应声去找布。 安茉儿扭头怒视着安卢氏,安卢氏被安茉儿凶狠的目光震到,又看到德信和德仁也是用极其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高高扬起的锅铲愣是没敢再敲下来。 安秀梅见这架势也气弱了几分,慌张道:“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安茉儿一步一步走向安卢氏,安卢氏情不自禁的一步步往后退,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她敢打安茉儿,四房一家子能跟她拼命。 “祖母,如果我能证明钱是我赚的,你说怎么办?”安茉儿冷声道。 “你……你想干什么?”安卢氏紧张地问。 “我想干什么?祖母,你是看我爹娘老实听话,由着你打打骂骂,便欺上瘾了,今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要偏心谁,我们不管,但你若想柿子捡软的捏,对不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你若像个长辈,我们依然敬你,你若再这般无理取闹,不分青红皂白,我们不会再忍。”安茉儿掷地有声地说道。 第二十八章 反抗 安茉儿的话,让一屋子的人都震惊了。 长久以来,四房的人尽管心里多有不忿,但从没人想过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从小,他们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孝顺,什么是孝顺?第一条便是不能忤逆长辈,长辈骂你你得听着,长辈打你你得受着,所以,他们压根不懂得反抗,向不公说一个“不”字。 可现在安茉儿说了,还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甚至有些悲壮。说出了他们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只觉得长期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苦闷陡然间找到了突破口,心里顿时变的亮堂起来。 是啊!逆来顺受最终换来的是更加肆意的欺压,全心付出得到的永远都是责难,同为安家人,凭什么他们就是受气包?难道长辈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安卢氏和安秀梅也惊呆了,安茉儿这是吃错药了吗?居然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安卢氏先前还胆怯了几分,但安茉儿的话彻底激怒了她,四房的人是最没出息的,一直由她呵斥打骂,什么时候敢还一句嘴了?如今,一个小辈都敢来挑战她的威严,而且是在他们自己做错事的情况下,还敢这般理直气壮,她要是今天被安茉儿几句话就吓倒了,以后这个家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今后还有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好啊,你忍着都敢对祖母这般不敬,你不忍的话,是不是还想杀人了?好啊,你来啊,锅铲给你,锅铲不行,你拿刀来,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杀,你今儿个要是不敢动手,你就是孬种。”安卢氏气到不能自己,锅铲直往安茉儿手里塞。 “秀梅,去,拿刀来,让她杀了我,今儿个我就让她称心如意。” 安秀梅看娘疯魔了似的模样吓坏了:“娘,您快别这样。” 王氏顾不得头上流血,忙不迭地认错:“娘,茉儿还小不懂事儿,您不要跟她计较。” 这要是传出去茉儿逼死祖母,那茉儿还要不要做人了? 安茉儿冷眼看着安卢氏闹腾,就只有这招吗?一哭二闹三上吊,老把戏玩不厌吗? “祖母,你这招数都老掉牙了,没用的,你偏心眼偏的没边,全村人都知道,你苛待我们家全村人也都知道,真要把事闹开了,大家只会更同情我们,说你的不是,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安茉儿闲闲说道。 安卢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死丫头真是要把她活活气死啊。 “而且,年纪大的人,还是少动气的好,万一气到脑中风,以后瘫在床上,话说不了,手脚也动不了,屎啊尿啊都得别人给你收拾,多惨,到时候,你是觉得大伯母会伺候你?还是三伯母会伺候你?还是五姑姑会伺候你?”安茉儿冷笑着看着安卢氏。 安卢氏捂着心口,翻了两个白眼就要晕过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头有人询问:“请问这里是安家吗?” 安茉儿微讶,这不是姚妈妈的声音吗? 外头等着看热闹的金氏见来人衣着光鲜,便热情地迎了上去:“这里是安家,请问您是……” 姚妈妈道:“我是正阳街卢宅的管事妈妈,奉我家主人之命来找茉儿姑娘的。” 金氏惊讶的张大了嘴:“你说,你是正阳街卢宅的?” 姚妈妈微笑道:“正是,请问茉儿姑娘在家吗?” 安茉儿在屋子里高声应道:“姚妈妈,我在家呢。” 本来要晕过去的安卢氏一听说正阳街卢宅的人来了,顿时头也不晕了,胸口也不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安茉儿。 安茉儿视若无睹的从她身边走过,出去迎接姚妈妈。 姚妈妈一进屋就看到安王氏额头上还淌着血,地上都是什么锅铲啊,锅盖啊乱七八糟的,讶然道:“这是怎么了?” 安茉儿苦笑:“让姚妈妈见笑了,本来家丑不外扬,可这件事关系到茉儿的清白,所以还请姚妈妈帮茉儿做个证,证明茉儿今儿个得到的银子是纪公子给的,我祖母正好丢了银子,怀疑是我偷了。” 姚妈妈看向安卢氏,对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的人很是鄙夷,只是碍于这人毕竟是茉儿姑娘的祖母,才没有把心中的厌恶表露出来,淡淡一笑,说:“老太太,我家主人看上了茉儿姑娘的雕花手艺,想请她去卢宅帮忙,便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作为定金,只怕这偷银子的是另有其人吧!” 安卢氏的脸色阵青阵白,没想到安王氏说的都是真的。 安茉儿道:“祖母这下该信了吧?闹了这么久,您也累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安秀梅都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忙扶着娘灰溜溜地离开。 德仁和德信赶紧把家里收拾整齐,王氏一手捂着额头抱歉道:“姚妈妈,实在对不住,怠慢您了,您先坐会儿,茉儿快给姚妈妈倒茶。” 姚妈妈道:“您就先别管我了,赶紧处理下伤口才是。” 安茉儿道:“哥,你先给娘上点药。” “嗳!”德信扶娘进了里屋。 安茉儿请姚妈妈坐下,芳儿懂事的泡了茶来,招弟把糕点端了出来,两人放下就悄悄退走。 这茶叶还是巧姑的娘陈王氏送的,就一小包,只有家里来贵客了才会拿出来招待,不过,家里好像一直都没有来过贵客。 姚妈妈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安茉儿家,就一个字“穷”,可她进村的时候打听过,说安家在东桑村算得上是体面人家了,安家老大是个读书人,曾经做过刑名师爷,女婿还是县里的工书,她以为安茉儿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没想到同住一个屋檐下,安茉儿家却是这般状况。 不过,看到安老太太,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丢了银子就赖到安茉儿头上,把茉儿娘的头都打破了,可见平日里是欺负惯了的。 安茉儿等姚妈妈喝了两口茶,才问道:“姚妈妈怎么今儿就过来了?我还以为最早也要明日才来。” 第二十九章 到底是谁 姚妈妈道:“公子回去就跟老太君、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还有主管这次寿宴的七奶奶说了这事儿,又把你雕的小猫给她们看了,老太君很是喜欢,七奶奶就让我来请你过去,七奶奶的意思是让你先试试装点几个菜式,若是大家都觉得好,老太君寿宴上装点菜式的差事儿就交给你了。” 安茉儿惊喜万分,没想到还真成了,只要让她试,她就敢保证这差事一定能拿下。 “那我跟我娘说一声。”安茉儿道。 王氏掀了帘子走出来,头上已经包扎过了,说:“茉儿,娘都听见了,老太君愿意抬举你,是你的福分,你只管安心的跟姚妈妈去,认认真真把差事办好,莫要辜负了老太君,七奶奶的一番心意。” 王氏做梦都没想到茉儿会有这样一天,能帮东阳县乃至整个金华府最体面的人家办事儿,往后大家说起茉儿,谁不得夸赞一声,这样的好机会断不能错过。 姚妈妈听安王氏这几句话说的极为妥帖、通达世故,不由的对安王氏多了几分好感。 安茉儿的才能是她先发现的,算得上是安茉儿的举荐人,倘若安茉儿把差事办好了,她的面上也有光彩。 “娘这就去帮你收拾东西。”王氏道。 姚妈妈笑道:“茉儿她娘,东西就不用收拾了,卢府都有,人过去就好了。” 王氏犹疑:“真的什么都不用带吗?” 姚妈妈微然道:“雕刻的工具带上就成了。” 安茉儿起身朝姚妈妈屈膝一礼:“姚妈妈,失陪一下,我要离家几日,有些话得跟弟弟妹妹交代一下。” 姚妈妈道:“你去你去。” 安茉儿进了里屋,姚妈妈就跟安王氏夸起茉儿来。 “你家茉儿真是聪明又能干。” 王氏谦逊道:“这是你们抬举她,茉儿毕竟年纪还小,她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姚妈妈多提点着她才好。” “这是自然的。”姚妈妈道。 安茉儿进屋后,对德信说:“哥,我不在家这几日,家里你多照应着点。” 德信点点头:“你放心,我会照应好的。” “还有德仁,芳儿,你们两个机灵点,若是有人来找麻烦,德仁你护着娘,芳儿和招弟就去找爹或者巧姑她娘。” 几个小家伙纷纷点头。 “再有,我看今天这事儿就是三伯母闹出来的,我走后,德仁你跟娘说,给三伯父家的那一份礼就不送了,晚上把三伯父、德平和德义叫过来吃饭,不许叫三伯母。娘若不听,就说我说的,三伯母她搬弄是非就没她的份,今儿个如此,往后也是如此。”安茉儿可没娘那么好商量,三伯母这种人就是欠教训。昨天还借钱给她了,一点不记好,还惹事生非,不能惯着她。 德仁用力点头,芳儿说:“我会把东西看好,不让娘送去。” 安茉儿乘机给他们洗脑:“这就对了,只要咱们兄弟姐妹齐心,就没人敢欺负咱们,对咱们好的,咱们对他更好,这叫知恩图报,对咱们使坏心眼的,就没他好果子吃,这叫有仇必报,做人就是要善恶分明。” “茉儿,我们听你的。”德信这两天跟安茉儿相处下来,觉得自己这个妹子主意大,有本事,听妹子的准没错。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安茉儿带上工具跟姚妈妈一道出门。 王氏送到门口,再三叮嘱茉儿,要守规矩,好好做事。 金氏笑呵呵地凑上来:“茉儿这是要去卢宅吗?” 安茉儿唇边一抹淡漠疏离的微笑,并不搭话,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金氏又找王氏说话:“弟妹啊,你家茉儿真有出息,连卢宅的人都来请。” 王氏扶了扶额头,说:“德信扶娘一把,娘头晕。” 别以为她不知道,茉儿把糕点和酒肉送去上房大半个时辰都没事儿,金氏一回来,婆婆就来闹了,要说金氏没在里头挑事儿,她才不信。 德信过来搀扶娘,顺便瞪了三伯母一眼。 德仁也送了个白眼给三伯母,鼻子里哼了一声。 芳儿和招弟只当没看见这个三伯母,一家人回房关上了门。 金氏讨了个没趣,又跑去上房。 上房里屋,安卢氏这一阵闹下来,胸闷气短,更是被当着卢家人的面削了面子,越发懊恼,这会儿是一点神气都没了,怏怏地歪在床上唉声叹气。 安秀梅给她到了热水来,劝道:“娘,快别气了,这事儿也不怪咱,谁能想到茉儿竟能入了卢家人的眼,难怪她敢这么嚣张,我就奇了怪了,茉儿是打哪学的雕花手艺?以前没听说啊。” 安卢氏气苦,拍着床囔囔:“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钱,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一家人辛辛苦苦一个春,一下给我偷没了。” 要不是丢了银子,她也不会怀疑都安茉儿头上,今天也不会去四房闹,就不会被卢家的人瞧见,多丢脸。她回想起姚妈妈看她的眼神,尽管已经极力掩饰,但还是有鄙夷之色流露出来。 她被卢家的人看不起了,要是传到她娘家亲戚朋友那,她还有脸吗? 她有个侄儿在卢家的铺子里做事儿,她堂弟也在卢家的庄园里当个小管事儿,在族里算是头等体面了,哎哟,这事儿越想越糟心呐! “娘,您说会不会真的是德昌……”安秀梅小小声地猜疑道。 “闭嘴。”安卢氏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呵斥道:“休要胡说八道。” 若真是德昌干的,那就更不能囔囔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要知道安家下一代的指望可都在德昌身上。至于老四家的德仁,别怪她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送德仁去念书,纯粹就是糟蹋银子。 安秀梅被娘一声厉喝吓的连忙闭上嘴,但她心里还是这么觉得,本来她也怀疑安茉儿,可姚妈妈已经证明了安茉儿手里的银子是卢家给的,这样一来,最值得怀疑的还真就剩德昌了。 德平和德义鲜少会到上房来,每次来都是大家一起的,只有德昌可以随随便便进出上房,爹娘和她都不曾避讳过他。 当然三嫂金氏也值得怀疑,这女人偷吃是拿手,谁知道会不会顺手把银子给顺走了。 第三十章 卢宅 安秀梅正怀疑到金氏头上,金氏就来了。 “唷!娘,怎么躺下了?莫不是被气坏了吧?要我说,您以后还是对四房的人客气点的好,人家现在可是巴上了卢家,抖起来了,那鼻孔都快朝天了。”金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三嫂,你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了,要不是你来煽风点火,我和娘也不会去四房要银子,弄的这般难堪。”安秀梅没好气道。 金氏笑道:“秀梅,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煽风点火来着?你这不是檀香木盖茅坑香臭不分么?我也是替娘着急,心疼被偷的银子,怎么说那二十两银子里也有我们三房的血汗不是?再说了,我可没说那银子就是茉儿偷的,是你们自己想岔了。” 金氏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安卢氏本来就很恼火,金氏还来给她添堵,张口便骂:“你个头顶长疮,脚底化脓烂透了的坏胚子给我滚出去。” 金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娘,您莫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变成茉儿说的那样,那可就有的受了。” 说完金氏施施然地走了,直把安卢氏气到浑身哆嗦,大骂金氏不是个好东西。 安茉儿一路上从姚妈妈那里知道了纪云亭的身份,原来纪云亭是威武侯世子,这次是特意从金陵赶来为老太君祝寿的,纪云亭今年十四岁,跟安茉儿同岁,不过人家是正月里生的,她是腊月里生的。 威武侯夫人是卢家大房的女儿,族里排行第三,人称三姑奶奶,卢家大老爷现任吏部右侍郎官居正三品,膝下有二子一女,长子如今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从五品,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威武侯纪少廉,可惜六年前纪少廉随齐王出征,两人皆战死沙场,只留下纪云亭这么一个儿子,皇上感念纪家功高劳苦,说是等纪云亭年满十八便由他正式承袭爵位。 大房的小儿子,族里排行第七,人称七爷,掌管着卢氏一族所有生意,可谓卢氏的当家人,故而卢府也由七奶奶主持中馈,这次老太君的寿宴就是由七奶奶一手操办。 姚妈妈还介绍了卢府的其他成员,什么二夫人,三夫人……听的安茉儿脑仁直抽,古代的大家族着实庞大,人物关系也太复杂。不过,安茉儿只要弄清楚卢家大房的人物关系就好了,大房才是卢氏一族的精华所在。 姚妈妈说的很细致,就是怕安茉儿到了卢府两眼一抹黑出了差错。除此之外,姚妈妈还说了这次老太君寿宴请的是临安城最有名的酒楼一品居的大厨林川,两天前林大厨带了两个徒弟已经到卢府。 安茉儿心里小小地激动,果然是高规格的宴席,这次能见识到临安城一品居大厨的手艺了,真是让人期待。 马车在卢府西侧门停下,安茉儿随着姚妈妈进了卢府,七拐八弯的走了好长一段路,都快把安茉儿绕晕了。 前世她也曾游览过很多古建筑,苏州的园林,北京的王府,安徽的古村落,山西的乔家大院,浦江的天下第一家……气势恢宏的,精致奢华的,庄重古朴的,秀气典雅的各有各的特色。但她真没想到在东阳县这样的小地方也有这么一座规模宏大的宅院,从正阳街路过,只看到卢府朴素庄重的大门,走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 一幢幢房屋整齐有序,陡峭飞檐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回廊曲折,曲径通幽,假山林立,花木繁茂,流水环绕,集大气,典雅,精巧与一体。 果然是底蕴深厚的世家门第,了不得,不得了,难怪大家提起正阳街卢氏都是肃然起敬。 安茉儿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个绝佳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倘若能博得老太君的欢心,七奶奶的赏识,对她的创业计划大大有利。 姚妈妈带着安茉儿进了偏院的一间房,对安茉儿说:“公子吩咐了,让你在这里梳洗一下,换身衣裳,给你一炷香时间可是够了?” 安茉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衣服,袖口和手肘处还打了补丁,脚上的鞋子也是灰扑扑的,这样去见七奶奶确实不妥,有失庄重。纪云亭这个小家伙想的还挺周到。 安茉儿莞尔道:“足够了,我很快的。” 姚妈妈笑说:“七奶奶估摸着要半个时辰后才有空见你,你先梳洗,过会儿我再来带你去见七奶奶。” 姚妈妈一走,又进来两个穿着一样的小丫鬟,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手里都捧着个托盘,一个托盘上放着衣裳,一个托盘上放着鞋袜。 “茉儿姑娘,公子让我们来伺候你沐浴更衣。”脸蛋圆圆地丫鬟说 安茉儿忙道:“不敢劳烦两位姐姐,我自己来便好,辛苦两位姐姐了。” 瓜子脸的丫鬟笑道:“果然是个会说话的,难怪我家公子肯这般费心思。” 圆脸丫鬟道:“我叫秋蓉,她叫碧云,我们是纪夫人身边伺候的。” 原来是威武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安茉儿忙行了一礼:“秋蓉姐姐,碧云姐姐,茉儿这厢有礼了。” 安茉儿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反正看古装剧,里面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 碧云抿嘴笑道:“茉儿姑娘赶紧吧,待会儿公子还要见你。” 安茉儿没敢让人伺候洗澡,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不敢劳动威武侯夫人的丫鬟伺候她,再说,她也不喜欢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自己拿了衣服进去洗澡。 等她穿好衣裳出来,秋蓉帮她梳了个双丫髻,还给她戴上一朵珠花这才算完事儿。 安茉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点不敢认了,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雪白的绫衣外罩桃粉色的背心,下着白底撒花洋绉裙,腰系桃色绣缠枝莲花的腰带,哪里还像个乡下丫头?若是皮肤能再白一点,肉肉能再多一点,就是说有钱人家的小姐也当得起。 “这一打扮起来,还真是好看,怕是公子见了都不认得了。”碧云笑嘻嘻道。 话刚落音,就听见外头纪云亭的声音:“收拾停当了没有?” 第三十一章 七奶奶 秋蓉赶紧回话:“公子,已经好了。” 纪云亭这才进屋来,看到安茉儿这身打扮不由的愣了一下,围着安茉儿绕了一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打量后,笑道:“不错,挺好看的。” 被人夸好看总是高兴的,安茉儿正要跟他道谢,只听他又说:“这衣裳可是我亲自挑选的,本来想给你挑一身葱绿色的衣裙,不过你皮肤黑了点,穿葱绿色的不好看。” 安茉儿满头黑线,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说女人皮肤黑跟说女人胖一样可恶,尽管她黑是事实。 安茉儿朝他翻了个白眼,悻悻道:“你最白,穿什么都好看成了吧?” 纪云亭哈哈大笑,挥挥手让秋蓉和碧云退下,自己找了把椅子优雅落座,啪的打开纸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十足一副贵公子的派头,说:“老太君和七舅母跟前我可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牛皮已经吹出去了,你可不能让我变成白话王。” 安茉儿心知他能说动七奶奶给她这个机会肯定很不容易,怕是使了赖皮性子软磨硬泡,人家吃他不消才点头的,说不得这个点头也只是敷衍,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但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只要给她展示的机会,她有十二分的把握拿下这份差事。 “我会尽力的。”安茉儿道。 纪云亭苦着脸说:“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很不安心呐?” 安茉儿笑道:“那要怎么说?说的好不如做的好,你要真不安心,就赶紧教教我待会儿见了七奶奶的规矩礼仪,万一失了礼,惹的七奶奶不快,怕是给我试试的机会都没了。” 纪云亭扇子一敲掌心:“对极,我差点忘了来找你的目的,我七舅母是极厉害的人物,十二岁就开始管家,最讲究规矩礼仪,没办法,她管着一大家子的人和事儿,没点规矩镇不住。所以,你待会儿见了我七舅母,礼数一定要足,眼睛不能东看西看,她说话的时候也不能插嘴,她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安茉儿问道:“礼数要足,那我是不是得下跪?” 前世的她,除了跪菩萨,就没跪过谁,现代人不兴下跪这一套,在古代就不一样了,下跪是一个很庄重的礼。 纪云亭说:“那倒不用,屈膝礼就行了,你现在行一个我看看,我给你指点指点。” 安茉儿道:“要不,你行一个,我跟着学。” 纪云亭皱起眉头,啧了声:“这是你们女人行的礼,我来做像话吗?” 好吧!安茉儿讪讪,这个要求是有点为难他,只能靠自己琢磨了。 安茉儿之前也行过屈膝礼,但没那么讲究,只是意思一下而已,现在要去见七奶奶,就不能那么敷衍了,当即认真的回忆了下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屈膝礼,双手放在左腰的位置,缓缓下蹲。 “腰背要直,膝盖再弯一点,身子不能晃,头不用太低……对,就是这样。”纪云亭指点道,一会儿用扇子戳她的背,一会儿用扇子抬她的下巴,一会儿用扇子压的肩膀让她再往下蹲一点。 安茉儿试了三次,第三次纪云亭挑不出毛病了:“哈,学的还挺快。” 安茉儿眼底含着狡黠笑意,施施然地朝他行了一礼,故意捏着嗓子道:“多谢公子指点,茉儿这厢有礼了。” 纪云亭一阵恶寒,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好好说话,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安茉儿翻了个白眼,悻悻直起身,姑奶奶难得发次嗲,居然被嫌弃了,哎……真是小屁孩,不懂风情。 正说着姚妈妈过来了。纪云亭道:“姚妈妈陪你过去,我就不去了,你也不用太紧张,这次不成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纪云亭肯这么帮忙,安茉儿已经很感激了,如果事成,小胖子就算是她的贵人。 “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安茉儿朝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纪云亭怔怔地看着那道桃红色的身影远去,消失在穿堂,许久,纪云亭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她这是……一定能成的意思?” 安茉儿跟着姚妈妈去了东德堂。 只见抱厦底下整整齐齐站着两排仆妇,一个个低眉垂首等待里面的召唤,安静异常。安茉儿和姚妈妈的到来都不曾引得她们侧目,安茉儿不由佩服这位传说中的七奶奶,能把底下人调教的如此听话守规矩,可见手段不是一般的厉害。 姚妈妈径直走到门口,跟守在门外的一个大丫鬟说:“银红姑娘,七奶奶要见的人带来了。” 银红朝安茉儿打量了一眼,那眼神带着几分不确定:“就是她吗?” 姚妈妈微然:“正是。” “看起来还很小啊。”银红觉得是不是弄错了? 姚妈妈道:“年纪是小了些,可手艺却是真的,姑娘,快禀报七奶奶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若要试试安茉儿的本事,就得抓紧时间了,免得耽误了老太君用晚饭。 银红道:“妈妈稍等,我这便去回禀。” 不一会儿银红出来,对姚妈妈和安茉儿说:“七奶奶让你们进去。” 安茉儿谨记纪云亭的叮咛,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跟着姚妈妈进了中堂。 “寿宴虽是后天举行,但明日便陆续会有客人到来,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到时候谁的差事上出了差错,我只找你们问话。”发话之人语声清悦,可语气里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安茉儿心知,这便是七奶奶了。 立时有人恭谨应诺。 随着茶碗搁下的轻响,七奶奶慢条斯理地说:“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让外头的人也散去。” 听得窸窸窣窣地脚步声,这些人有序地退了出去。 “姚妈妈,这便是公子推荐的人?”七奶奶打量着姚妈妈身边看起来瘦小的安茉儿,语气里便透出了怀疑。 “回七奶奶,正是安茉儿,茉儿快见过七奶奶。”姚妈妈提醒道。 安茉儿恭恭敬敬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茉儿见过七奶奶,给七奶奶请安了。” 第三十二章 拭目以待 “你抬起头来我瞧瞧。”七奶奶道。 安茉儿慢慢抬起头,七奶奶在打量她,她也同时打量着七奶奶。七奶奶是个年轻的妇人,生的极美,尤其是一双细长凤目,精光内敛,一看就很精明。 “模样倒生的清秀,你几岁了?”七奶奶看安茉儿年轻的不像话,觉得这件事不靠谱,本来她答应见安茉儿,纯粹是拗不过云亭,敷衍之举罢了。 “回七奶奶,茉儿十四岁了。”安茉儿有一答一。 “我看了你雕的小玩意儿,是挺精致,不过,这雕刻和装点菜式是两码事儿,不是随便摆几朵萝卜花上去就叫装点,这次卢府要接待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非是普通场面,荷香,去取二两银子来赏给茉儿姑娘,能让云亭高兴就值得赏了。”七奶奶曼声说道。 安茉儿明白七奶奶的意思,这是让她走人,试也不用试了。 安茉儿婉声道:“回七奶奶,纪公子喜欢茉儿的雕花,已经赏过了,茉儿不敢再受领赏赐,若是七奶奶见过茉儿装点菜式的本事,要赏茉儿,茉儿会欣然受领的。” 七奶奶凤目微凝,安茉儿这是听不懂她的话么? “不必试了,府里现在很忙,等以后空些了,再找你来雕些新奇玩意儿吧。”七奶奶道。简单的装饰府里的厨子就能做到,她一个乡下丫头又能有多少本事?可别到时候弄的不伦不类,反而贻笑大方。 安茉儿道:“七奶奶可是觉得茉儿年纪小,当不得重任?茉儿听说七奶奶十二岁就开始主持中馈,彼时底下人见您年纪小,难免也会生轻慢之心吧!可如今七奶奶却是这偌大的卢府的掌家人了,可见年纪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能力,行与不行,得试过才知道,茉儿恳请七奶奶让茉儿试一试。” 七奶奶闻言,目光越发沉凝,幽暗难测。 姚妈妈惊出一身汗,安茉儿真敢说呀!这不是在暗指七奶奶也和当年那些以年纪取人轻慢七奶奶的短视之人一样吗?糟了,这下七奶奶肯定要动怒了。 谁知,预料中的雷霆并未降下,七奶奶哂然一笑:“这些话是云亭教你说的?” 安茉儿道:“公子只是叮嘱茉儿,说七奶奶是个凡事精益求精之人,别想着糊弄七奶奶,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至于七奶奶十二岁掌家的事儿,坊间多有传闻,茉儿自然也听说了,对七奶奶敬佩不已,所以,茉儿得知七奶奶召见,很是激动,来时,娘千叮咛万嘱咐,说东阳县百姓世代受卢府的恩惠,都感念卢府的高德,这次茉儿能来卢府帮忙,是天大的福分,要茉儿一定把差事办好,不然丢的可不仅仅是茉儿一个人的脸面,安家的脸面,就是东桑村的父老乡亲也会觉得很丢脸的。” 姚妈妈心里暗暗咂舌,这小丫头真能扯,安王氏啥时候说这样的话了?不过,不得不承认,安茉儿是个极聪明的,这番话可算是对了七奶奶的心意,卢家的人最重名声,七奶奶作为主持中馈之人,这一点更是看重。安茉儿先是借纪公子的口,用坊间传闻拍了七奶奶一通马屁,又把全村的父老乡亲都搬出来,七奶奶就是不想答应也会答应的。 既然人是她领来的,姚妈妈自然要帮衬几句,给七奶奶一个台阶下,便道:“七奶奶,您就看在公子的份上让茉儿姑娘试试,试过了若是不行,公子也无话可说,老奴会盯着茉儿姑娘,不会让她给厨房添乱。” 七奶奶犹豫片刻,道:“我也是怕了云亭的磨人功夫,罢了,姚妈妈,你带她去厨房吧。” 安茉儿欣喜,忙又行了一礼:“多谢七奶奶抬举,茉儿定不会让七奶奶失望的。” 七奶奶微微一哂:“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姚妈妈带着安茉儿退下,荷香道:“这茉儿姑娘真会说话。” 七奶奶唇角微扬,意味深长道:“但愿她的手艺也如她的嘴一般巧。” 能说动她改变主意的人可不多,她也不喜欢溜须拍马之人,但不得不说,安茉儿不动声色的奉承还是让她很受用。机会她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安茉儿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等远离了东德堂,姚妈妈才长舒了一口气,压了压心口四下里望了望,这才薄嗔道:“茉儿,你刚才把我吓的一身冷汗,从来没人敢说七奶奶目光短浅的。” 安茉儿讪讪:“我这不是逼急了,不得不兵行险招么。” 七奶奶连试试的机会都不给她了,她当然要博一博。 姚妈妈忍不住担心,要是安茉儿做的好,得到七奶奶地认可,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做的不好,到时候连她也要吃挂落的,七奶奶不会说纪公子什么,只会拿她作伐。 于是姚妈妈正色道:“我们现在就去厨房,我帮你盯着,你只管拿出十二分本事来。” 安茉儿打从心眼里感激姚妈妈,昨日就是姚妈妈第一个下单,帮她打开了局面,今儿个姚妈妈又在七奶奶面前帮她说话,而且这把梯子送的很是时候又极妥帖,让七奶奶顺着梯子就下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所以,先不说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就冲着姚妈妈和纪公子这份心意,她也会把事情做好的。 这边安茉儿跟着姚妈妈去了厨房,那边纪云亭也得到了消息,说七奶奶答应让安茉儿去厨房了,纪云亭顿时兴奋起来:“阿来,走,我们也去厨房。” 他要看看安茉儿到底有多行。 厨房里,大家各忙各的,对安茉儿的到来并不在意,也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还以为是来做杂务的。 姚妈妈叫了负责今晚家宴的大厨刘胜过来,说明了来意,刘胜看了眼瘦小的安茉儿,眼神里毫不掩饰轻视的意味,不悦道:“这不是来添乱的吗?” 姚妈妈沉下脸来:“这可是七奶奶吩咐的,你若嫌麻烦,自己去回七奶奶。” 刘胜讪讪,他哪敢去找七奶奶,嫌命长了? “你们想怎么弄?”刘胜淡漠地问,态度欠奉。 安茉儿笑笑:“先给我一份今晚家宴的菜单吧。” 刘胜招手叫来一个手下,最没用的一个只管跑腿的少年:“小山,你来配合这位……” 安茉儿忙自报家门:“安茉儿。” 其实刚才姚妈妈已经介绍过了,可人家大厨眼睛长在头顶,压根没记住她的名字。 刘胜继续对小山说:“你配合一下安茉儿,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 说完刘胜就去忙自己的了,他才没功夫陪一个小丫头折腾。 第三十三章 初露锋芒 小山去拿了菜单来给安茉儿。 安茉儿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有数,又让小山去拿一些瓜果蔬菜。 八道冷盘已经装盘了,五香牛肉,盐水鸭,白切鸡,香菜干丝,糯米糖藕,蜜汁山药,凉拌黄瓜,金针菇拌杂蔬。 安茉儿道:“小山哥哥,帮忙另外拿两个中圆盘,两个长方形盘,两个方盘,两个扇形盘来。” “哎,我这就去拿。”小山十分积极,刘大厨让他配合他就得好好配合才行。 刘胜见小山如此卖力,不禁脑仁直抽,让你配合一下而已,用得着这么卖力吗?真是个笨蛋。 须臾,八个空盘子一字排开。 安茉儿拿出她的工具开始忙碌起来。饮食讲究色香味全,头一个就是色,未尝其味先看其色,色包括菜色的颜色,菜色的形状,让人看着就能勾起食欲,而花式摆盘便是将这个色字发挥到极致,令人赏心悦目的一门艺术,讲究色彩搭配,构图的意趣,可以是繁复的花式也可以是简单的点缀,让原本单调的食物立时变的生动起来。 一朵白萝卜雕的芙蓉花,两朵紫萝卜雕的芙蓉花,大小不一成品字形排列,放置在圆盘的一角,青黄瓜的皮削出叶片的形状点缀期间,用红萝卜雕刻出一只小小的蝴蝶放置在白萝卜花的花瓣上,似花香引来蝶舞,画面顿时生动鲜活起来,再将切好的五香牛肉围着三花呈半圆形整整齐齐地码好。 姚妈妈和小山具是睁大了眼睛,惊奇不已,这……这也太神奇了,从来没见过如此新奇的装点手法,原本只是一盘普通的五香肉牛,这么一点缀,顿时就成了龙肝凤髓一般的美味, 姚妈妈是彻底安心了,就凭这一手,安茉儿的差事跑不了了。 安茉儿手里不停的削啊刻的,不一会儿一盘由芦笋的皮制作出来几支翠竹或挺秀或横枝跃然盘中,再将白切鸡整齐地码在翠竹边。 有好奇的厨子不经意地往这边瞄了一眼之后,视线就被一盘盘美不胜收的菜品给吸引住了,渐渐地大家都围了过来。 “这小姑娘是谁啊?好生厉害。” “就是,昨日林大厨一到也露了一手,可这么比起来,似乎不够瞧啊。” “不懂就别乱说话,林大厨烹煎爆炒煲汤十八般厨艺那可是整个江南道数一数二的,你没看到他的刀工吗?那豆腐丝切的跟头发丝似地,人家是真本事,这小姑娘不过是会摆摆盘子,取巧罢了,她能跟林大厨比?” 安茉儿听在耳朵里,这不服气之人正是刘胜刘大厨,别人都是压低了嗓子说话,就刘大厨故意大声说,就是说给她听的。 “确实如此,术业有专攻,这小姑娘或许其他的本事不行,但就这食雕和摆盘,怕是整个江南道无人可出其左右了。”又有人感慨说道,这口气显然对安茉儿很是欣赏。 安茉儿好奇,不知道此人是谁。 她现在也没空去理会,得赶紧完成这八道冷盘,接下来还有二十六道热菜呢。 “姜大厨这是轮不到做主宴,心里酸吧。”刘胜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被揶揄的姜大厨慢条斯理地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几分本事做几分的事儿,整天介的比来比去,技不如人还不服气累不累?刘大厨,你这几天嘴皮子都起泡了,我劝你还是看淡些。” 刘胜摸摸嘴角的泡,愠怒地冷哼了一声,旋即大声喝道:“都杵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干活了?” 大家一哄而散,赶紧各忙各的去了。 安茉儿差点没笑出来,这姜大厨好生有趣,等忙完了,得去认识一下。 纪云亭过来的时候,安茉儿刚摆放完最后一道冷盘,前后用时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纪云亭看着一盘盘精致精美的不像话的冷盘,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这,茉儿,这些真的是你做的?” 比御膳房的菜品还要精致三分,他就觉得安茉儿敢夸海口肯定有几分本事,可也不能厉害成这样啊。这还叫菜吗?简直就是画呀……让人怎么舍得下嘴? 姚妈妈掩嘴笑道:“公子,千真万确是茉儿姑娘做的,老奴一直在边上看着呢。” 小山也忙不迭地点头:“是茉儿姑娘做的。” 安茉儿笑眯眯地看着纪云亭:“公子可还满意?” 纪云亭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地:“满意满意,简直太满意了。” 他这算不算是挖到宝了? 安茉儿心说:今天这些算粗糙了,时间不允许,而且这些菜不是她切的,不是她做的,色香味形都差了点,如果由她一手入,那才叫完美。 姚妈妈道:“公子,您还是先回去吧,厨房里油烟味重,乱糟糟的。” “不要,我要在这里看。”纪云亭道。 安茉儿笑笑,小孩子都好奇心重,便由他在这,那边热菜已经出锅了,安茉儿赶紧开始制作围边。在前世,这些活都是她手下做的,她主要负责烹饪,但并不表示她就不会,什么局部的,点缀的,半围的全围的,什么盆景、插花,彩蝶飞舞,马蹄盛开,荷花吐瑞,桃李芳菲……哪样不是信手拈来。 那边报出菜名出锅,这边安茉儿就叫小山上哪个盘子,告诉他该装多少分量,放置在哪个部位,早已经是胸有成竹,等装盘后她再整形,有条不紊。 纪云亭惊叹不已,安茉儿这哪里像个生手?便是他侯府的厨子也做不到她这般游刃有余气定神闲,这惊人的本事,这沉稳地气势,给人一种感觉她就是这厨房里的头,这厨房就是她的天下。 不仅是纪云亭有这种感觉,厨房里的厨子们也不自觉的开始重视起安茉儿的意见,不等安茉儿吩咐,自己就先问了,生怕自己做出来的菜色不好看影响了整体效果。 “茉儿姑娘,这碧螺虾仁里的碧螺春要多放一些还是少放一些?” “少放点,一小撮,起到点缀作用就好了。” “茉儿姑娘,这糖醋排骨颜色要深的还是略淡些?” “两勺老抽即可。” 安茉儿一一回答。 那边刘胜的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一样,要不是纪公子在场,他当即就要一勺子敲过去,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忘了谁才是这里的大厨了? 第三十四章 安老爷的远见 安茉儿在卢府的厨房大显身手,东桑村的安家,金氏简直要抓狂了。 先是德信过来请了连承去吃饭,说是家里有酒有肉,于是连承便过去了,把德义给馋的扯着她的袖子囔囔着也要吃肉,金氏骂了德义一顿,想吃肉自己去讨。 德义不敢去,结果不一会儿德仁来了,说让德平和德义也过去吃,两个小兔崽子立时就撇下她,一溜烟蹿到隔壁去了,金氏眼疾手快拉住了德仁,道:“都去你家吃了,干脆我也过去。” 德仁却说:“坐不下了。” “没事儿,三伯母站着也成。” “我娘没做您的饭。” “我不吃饭,就吃两块肉。” “我六姐说,本来买了一斤肉要给你们家的,送了来您家没人,这才先拎回去,可您不该去上房挑事儿,害我娘头都被打破了,我娘得补补,这肉就不给您吃了。”德仁说完便跑了。 金氏气炸,嗨……这臭小子蒙人的吧,这会儿由着你们说了,横竖是不给了,凭啥把其他人都叫去吃肉,独独不给她吃,她还就去吃,看他们能拿她怎么着。 金氏解了围裙就要去四房,德仁又跑回来了,金氏一喜,莫不是王氏觉得不好意思,又让德仁来请她了? 谁知德仁说:“我六姐儿说了,您若真想吃肉,就先把昨儿个借的钱还回来,一笔账先了清了再说,我六姐儿说了,您骗我娘容易骗她难,这事儿还没完,等她回来她会找您的。” 德仁说完又跑了,只把金氏气了个半死,茉儿这个死丫头可真是抖起来啦,敢这么跟长辈说话,都不把她这个当三伯母的放在眼里。不过,茉儿连祖母都敢顶撞,何况是她。金氏不由地想起那个气派的管事妈妈,客客气气地来请茉儿,坐的还是马车,东桑村的人都知道了,一下午不知道多少人来问,一个个都夸茉儿有出息。 用脚后跟想也能想得到,茉儿往后在家中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金氏不安起来,茉儿这是把她给恨上了呀!眼巴巴地望着四房的门,闻到那阵阵肉香,安金氏狠狠咽了咽口水,终究是没敢去进去。 安连顺见德仁回来了,安金氏却没跟来,不禁皱眉头:“让你去请你三伯母,你咋没请来?” 德仁回道:“三伯母说米已经下锅了,这天气越来越热放不住,她就不过来吃了,省的浪费。” 安连承颇感欣慰,自家这个婆娘难得明理一回,便笑道:“随她去吧。” 只有王氏心知肚明,德仁去是去了三房,但肯定不是去请人的,之前她想想还是决定把东西给三房送去,金氏虽然可恶,但她三伯是好人,德平也很乖,看在她三伯的面子上,也不好这么计较,结果,几个小的一起拦住她,死活不让她把东西送出去,说是茉儿交代了,如果过意不去,就把她三伯和德平兄弟两请过来吃,就是不许给金氏吃。 也不知道德仁过去是怎么说的,依金氏那脾气,她管你请了没请,自己就上门来要吃的了。 上房里,安老爷子看着桌上的红烧肉和一壶烧刀子,滋巴滋巴抽了几口烟,问:“这些真是茉儿买的?” “爹,那还能有假?卢家管事妈妈亲自来请人,亲口说了,她家主人给了茉儿二十两定金。茉儿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竟然能得到卢府的赏识。”安秀梅酸酸地说道。 一个从不被大家看好的人,突然一下子出息了,别人都得仰望她,这种心理落差、失衡的滋味真不好受。 安卢氏冷哼道:“本来就是忤逆不孝的东西,现在越发不把人看在眼里了。” 安老爷子瞪了她一眼:“以后休得说这种话,你说她不孝,她一有钱就想着给咱们买好吃的,这还叫不孝? 安老爷子想的更多,更远,说道:“你知道卢府的管事妈妈一个月多少工钱?最多的也就二三两银子,卢家一下子就给安茉儿二十两定金,说明事儿办成后还会有更多的银子,可见卢府不是一般的看重茉儿,茉儿若是趁此机会跟卢府攀上关系,那将来对德昌的学业是会有很大的助益,下场考试有一科考的就是时政,卢府有的是来路弄到最新的邸报,别人有钱都没处买,卢府的子弟在这上头占了很大的便宜,故而在乡试府试中屡屡拔得头筹。” 安秀梅恍然:“爹的意思是……安茉儿跟卢府搭上关系,说不定能帮德昌弄到邸报?” 安老爷子哼了一声,烟杆子敲敲桌腿,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其实他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理由没说,老大要谋这个刑名师爷的位置,少不了银子上下打点,现在家中存银不多了,所以,得想办法让老四家的收入得贡献出来。 安卢氏嗤鼻:“就你有见识,还想着茉儿能帮德昌,做梦去吧,现如今德仁也要去念书了,茉儿要帮也是帮她自己的亲弟。” 安老爷子惊诧:“德仁要去念书了?有这事儿?” “爹,是三嫂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现如今他们四房可是有钱人了。”安秀梅的酸劲还没过。 安老爷子面色凝重起来,沉吟片刻,道:“秀儿,去把你四哥叫来,我要问问他。” 安连顺兄弟两喝着小酒正聊的欢畅,安秀梅过来叫人,安连顺听说爹找他,忙起身跟着秀梅去了上房。 “爹,您找我?”安连顺恭恭敬敬地垂首而立,聆听教诲。 “听说,你要送德仁去念书?”安老爷子问道。 说起这件事,安连顺的眉眼间情不自禁地带了几分欢喜,说:“是啊爹,德仁挺聪明的,又好学,经常偷跑去西桑村听严秀才讲课,已经会背好些课文,识得好些字了,我觉着他是块读书的料子,打算让他去试试。” 他认为,安家又多一个读书人,爹心里一定也高兴。 “老四啊,你要知道供一个人读书要花多少钱?有多难吗?”安老爷子问道。 安连顺说:“儿子知道,只要德仁肯用功,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他读。” 安老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踌躇着开口道:“可是,现在家里正供着德昌读书,一个都快负担不起了。” 第三十五章 凭什么 “爹,德仁读书的费用,儿子会自己想办法的,不用公中的银子。”安连顺道,现在他的茉儿有大出息了,一家人节约着点,勒一勒裤腰带,还是供的起的。 安老爷子见儿子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便道:“老四,你的意思是,以后德昌的念书的事儿你们四房就不管了?” “没有不管啊爹,家里的农活儿子不会耽误的。”安连顺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脑子简单不会拐弯,一直以来,地里的收成,除了解决大家的温饱,多出来的全都供大哥和德昌念书了,他便以为爹是怕他去打零工赚银子而耽误了农活。 安老爷子见儿子榆木脑袋点不透,只好直说了:“老四,当初举全家之力供你大哥念书,是你们一致同意的,前年开始供德昌念书,你和连承也是拍过胸脯下过保证的,有一分力出一分力。” 安连顺点点头,是这样,他的确说过这话。 “现在你家茉儿有出息了,可不能只顾着你们自己,我的意思是,你们四房先把供德仁念书的钱拿出来让德昌先念,德昌的学业不错,很快就要下场考试,等德昌出人头地,咱们安家再齐心协力培养德仁。”安老爷子完全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在告诉安连顺他的决定。 安老爷子不能说是老大需要银子去打点,只有拿德昌读书做借口,因为举家之力培养一个读书人是安家所有人的共识,可以无偿奉献。 安连顺呆在那儿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培养一个读书人有多难,但他没想过要依靠父母兄弟,毕竟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他自己咬咬牙扛下这份重担,自打下了这个决心,他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觉得日子都变得有奔头了,现在爹让他把给德仁念书的银子拿出来给德昌,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父母之命又不好违抗,这可真把安连顺给难住了。 安卢氏见老四犹豫,便讥讽道:“老四,该不会是想反悔了吧?当初你们兄弟几个可是在祖宗牌位面前起过誓的,这做人呢,不能有私心,将来德昌有了出息也不会忘了你们几个叔叔的好。” 安连顺额头上直冒汗,他很清楚他这头一点,王氏怕是会气死,几个孩子也会恨他,要知道,茉儿赚到银子,德仁可以念书了,一家人有多高兴。安连顺不得不顾忌着妻子儿女的感受,便道:“爹,娘,容儿子跟王氏商量一下。” 安卢氏立马拉长了脸:“到底你是一家之主还是王氏才是一家之主?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商量?这是咱们安家的事情,她王氏插得上嘴吗?” 安连顺擦了把汗,说:“娘,我去商量一下,去去就回。” 不管怎样,都得跟王氏和孩子们说一声才行。 安连顺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上房,身后娘在咒骂……没用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窝囊废。 安连顺灰头土脸的回到西厢房,安连承还没走,德平和德义先回去了,安连承看他脸色不对,问道:“爹找你何事?” 王氏也是担心地看着他。 安连顺叹气道:“爹知道我要供德仁去念书,他让我先把给德仁念书的钱给德昌念。” “什么?这……这也太不讲道理了,我们供德仁念书又没要公中一文钱,是我茉儿赚的钱,凭什么给德昌念,我自己的儿子不能念?”王氏激动起来,气的手都抖了。 安连承点点头:“是这个理。” 大哥家不是没钱,可德昌念书的费用还要公中摊派,好像德昌念书是为大家念的,老四自己出钱给德仁念,爹娘却要逼着老四把钱拿出来给德昌,这有点说不过去。 王氏急道:“你该不会是答应了吧?” 安连顺忙摇头:“我说要回来跟你们商量一下,爹娘还等着我去回话。” 王氏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商量什么?这事儿没得商量,德昌的前程要紧,难道我们德仁的前程就不要紧了?反正这事儿我坚决不答应,你要是敢答应,我……我这就带孩子们离开这个家。” 德仁在里屋听到了,掀了帘子出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给气的,德仁道:“爹,娘,这钱是六姐赚的,要怎么用,得我六姐说了算。” “我这就去找六姐说去,看她答不答应。”德仁说着就要往外走。 安连承忙拉住德仁:“这会儿天都黑下来了,进城可是不少路。” 安连承又道:“老四,我看你还是先拖着,明儿个找茉儿商量一下再说。” 知道茉儿如今得卢家人器重,安连承自然不再把她当小孩,而是能商量事儿的人了。 安连顺犯难,苦着脸道:“怎么拖啊,爹娘还等着我去回话。” “就说我不答应,让爹娘来找我,要打要骂随便他们,总之就是不答应。”安王氏怒道。 德信也出来了,往德仁身边一站,说:“爹娘,我陪德仁去趟县城找茉儿,她主意多,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事儿关系到德仁的前程,这可是一家人的念想,德信自然也很着急。 德仁道:“我和四哥去找六姐,娘,您今晚就先去巧姑家呆着,爹,您就跟祖父祖母说,娘死活不答应,若是答应她就去上吊。” 德仁受了他六姐的影响也敢出主意了,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了。 “胡闹,让你娘去巧姑家呆一晚,人家问起来怎么说?不是让人笑话吗?”安连顺直摇头。 德仁道:“爹,死要面子活受罪,祖父祖母没道理就知道欺负咱们三房四房,若是大伯家穷的叮当响,我二话不说,先把银子让给德昌哥哥,但大伯家是没钱吗?你们供他念了这么多年书,他吃肉的时候可有想过你们喝稀汤?不是你们不知道兄友弟恭,是他们喝水忘了挖井人,把这一切都看成应当应分了。” “就是,德仁说的对,连顺,你忘了茉儿是怎么出事儿的了?”王氏提醒道。 安连顺猛然醒过神来,就是啊,德昌差点就把茉儿给卖了,不是差点,是已经卖了,要不是茉儿自己机灵,他已经失去一个女儿,就这种人,还供他念书?就是把银子给砸水里也不给德昌。 安连承听出点苗头,诧异地问:“怎么?茉儿出事儿还跟德昌有关?” 安连顺跟连承咬耳朵,把德昌卖掉茉儿的事儿告诉了三哥。 安连承脸色大变,怒道:“真是岂有此理,畜牲不如的东西,老四,就按德仁说的办,我陪你一同去见爹娘。” 第三十六章 被舍弃 王氏决定听德仁的话,借口去向陈王氏要个花样,只要她不在家,婆婆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等到公公婆婆都睡了,芳儿自会去找她,她再回来。 安连顺在三哥的陪同下一起去上房。 上房里,安秀梅有些担心:“爹,您让四哥把钱拿出来先给德昌念书,四哥能答应吗?就算四哥答应,还有茉儿呢?我看现在四房的人都听茉儿的,这要把茉儿惹恼了,她还能帮德昌弄什么邸报?” 安老爷子慢条斯理地说:“这你就不懂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安字,茉儿再不高兴,她也是安家人,凡事儿就得为安家的大局考虑,等德昌有出息了,到时候让德昌带着德仁,对德仁也有好处不是?做人,目光要放得长远一点。” 安老爷子的想法就是,先集中所有资源栽培最有希望的,安家不是大富之家,能培养出一个来就不错了。 “要我说都不用这么多废话,就凭他们姓安,就得听咱们的话。”安卢氏蛮不讲理地说道。 安秀梅怏怏道:“我看茉儿没这么好商量。” 茉儿是连祖母都敢顶撞的人,她能听你们的话? 正说着安连承兄弟两过来了,安秀梅便躲进了次间,她有种不好预感,爹说的这事儿难成。 安卢氏阴阳怪气道:“这是商量好了?你媳妇怎么说?” 安连顺讪讪:“这事儿子觉得不妥当。” 安连顺终究是老实人,把责任都推倒王氏身上,他做不出来,况且,他自己也不愿意,所以就没按德仁的主意回话。 “什么,不妥当?这是你媳妇的意思?我就知道姓王的没安好心,她就是不盼着咱们安家好,这贱人心眼坏透了。”安卢氏暴跳起来。 安连承忙劝道:“娘,您且息怒。” “息怒?我快被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气死了。”安卢氏怒道。 安连顺听娘骂王氏骂的这么难听,忍不住为王氏分辨几句:“爹,娘,德仁也姓安,王氏为着德仁多想一些,也是应该的,哪个当娘的不盼着自己的儿子好。” “老四,这话不能这么说。”神色不虞的安老爷子开口:“咱们安家能有今日,不就是靠兄弟同心,一家人齐心么?若是大家都只想着自个儿,安家还能有出头之日?王氏是妇道人家,见识短,老四,你脑子得清楚。” “爹,我看着德仁倒是比德昌强。”安连承弱弱地说道。 “放屁?你眼瞎了还是脑袋被门夹了,老四请你吃顿肉,你就猪油蒙了心了?昧着良心说话,你亏不亏心。”安卢氏又骂起安连承来。 安连承脸皮涨的通红,却是坚定地说:“德昌就不是个好东西。” 嘭嘭嘭……安老爷子的烟干狠狠敲在了桌子上,烟杆子都差点敲断了,桌上的茶碗被震的都跳起来。 安老爷子怒骂:“混账东西,哪有当叔叔的这样说自己的侄儿,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安连顺见三哥被骂了,当下也豁出去了:“爹,三哥没说错,德昌就不是个好东西,茉儿前阵子不是被人贩子抓走的,是被德昌敲了闷棍以二十两银子卖给人贩子的,他们交易的时候,茉儿都听见了。” 安老爷子胡子都抖了起来,一口气堵在心口,半天上不来,安卢氏吓坏了,忙给老头子揉背顺气,边骂道:“你们这是要把你爹活活气死吗?你舍不得拿银子出来,也不能想出这样恶毒的借口来诋毁德昌,你就不怕遭报应,天打雷劈?” 安连顺忙跪了下来:“儿子就是怕把爹娘气着了,所以才一直没敢告诉,这事儿千真万确,就是因为初十五那天,爹让茉儿回家拿烟袋,德昌鬼鬼祟祟地从上房出来被茉儿撞见了,德昌还骗茉儿他是来上房找吃的,找吃的也该是去厨房找,他咋从里屋出来了呢?现在想想,娘钱匣子里的银票就是被德昌偷了,茉儿听香草她哥说,在城里看到德昌出入赌场。” 安老爷子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去,指着安连顺半天说不上来一个字。 “老头子,老头子,您消消气儿,老四这是昧着良心胡扯,您别信……”安卢氏看老头子脸色煞白,怕是气坏了,怒斥安连顺:“你还不快给爹请罪,说你是胡扯的。” 安连承和安连顺低着头,两人就是不吭声,承认是胡扯那才叫昧了良心。 次间里,安秀梅惊骇的一不小心绣花针戳到了手,果然是德昌干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德昌看起来多乖巧,居然会赌博会偷窃,还把自己堂妹给卖掉,这心肠也太狠了。 “证据呢?”安老爷子总算缓过起来,冷声质问道:“证据呢?茉儿说什么你就信,你把你大哥置于何地?你让德昌以后怎么做人? 安连顺硬着头皮道:“只要找到那人贩子王二对峙就可明白茉儿所言非虚。” “一派胡言,茉儿随便编个人名出来,就想把这么大罪名往德昌身上按,老四啊老四,你已经变了,变得自私自利,我真没想到,不过是让你为安家多出一分力,你不但推三阻四,还……老四,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的心里既然已经没有了安家,我便只当没有生养过你这个儿子。”安老爷子沉痛道。 “爹,万万不可啊……”安连承噗通跪地,已是惊的面无人色,爹这是要将老四驱逐出安家吗?这让老四以后怎么做人?外面不知情的人会如何说老四?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啊! 安老爷子怒目凛然:“怎么?难道你也想离开安家?” 安连承顿时不敢吱声。 安卢氏错愕不已,这怎么说着说着就要把老四给赶走了?不由地扯扯老头子的袖子,弱弱道:“老四走了,那地里的活谁干啊?” 安连承用胳膊肘捅了捅老四,示意他赶紧伏个软,跟爹讨饶。 安连顺却是伏在地上毫无动静,大家以为他已经吓傻了,岂知他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茉儿说过的话,茉儿说过……在祖父祖母眼中,大堂兄是安家的长孙,是安家孙辈里最有可能有出息的人,到时候,他们只会指责我们胡编乱造故意陷害,在祖父祖母心里,只有大房才是他们的希望所在,荣耀所在,而我们,是可以被舍弃的人。 现在,茉儿的话果然应验了,他说了真话,于是,四房被舍弃了。 第三十七章 屈服 安连顺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他自问为人子为人兄弟对得起天地良心,自己全心全意为安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然而现在,他却成了被舍弃之人,爹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把他舍弃,只因为他说了实话,损害了德昌的名声。 他真的想不通,明明就是德昌做错了,爹娘却为了保德昌就舍弃了他,舍弃了四房,怎能如此不辩是非? 他心中有无尽的怨恨,可这些怨恨到最后都变成了惶恐。 如果他们四房被逐出安家,他背上不孝的骂名也就算了,可他的几个儿女怎么办?他不能让儿女跟着他被人骂不肖子孙,这样的话,将来即便德仁学问做的再好,德行上有亏,一切都完了。 汗从额头上滴下来,滴落在地面上,一滴、两滴……安连顺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着,火堆上烤着。 “老四,快说句话呀!”安连承焦急地催促安连顺。 他也没想到捅出德昌的恶行,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为老四抱不平,却也无可奈何,爹这一招太狠了,简直不给老四一家活路。 安老爷子痛心疾首地看着跪地的老四,他在等待,等待老四开口求饶,他要老四把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咽回去,烂在肚子里,不然,德昌声誉尽毁,老大的差事也没指望了,他不能让安家的希望毁在老四手里。 “爹,儿子知道错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出这句话,安连顺心如死灰。这是一个他永远也破不了的局,一个孝字重于山岳,此生都只能被压在山底下翻不了身了,这就是命,他只能认命。 安老爷子暗暗松了口气,郑重而严厉地警告道:“老三,老四,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诋毁德昌一个字,一律逐出家门,决不轻饶。” 就在安连顺屈服与安老爷子的威胁的时候,安茉儿正在花厅外面等待消息。 八道冷菜,二十六道热菜,两道汤品已经全部送了进去,成与不成,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花厅里,纪云亭兴奋地介绍着:“老太君,这叫春色满园,这叫君子之交,这是福禄双全,这是国色天香……” 一盘盘精美的花式摆盘,让卢宅的女眷们大开眼界,赞叹不已。 威武侯夫人纪卢氏莞尔道:“若非这么多人看着那小丫头做的,我还以为是宫里的御厨来了咱们卢宅,便是在宫中御宴上也不曾见过如此精致巧妙的摆盘,美的像画一样,还寓意吉祥,这丫头心思当真是巧。” 大夫人也笑微微地说:“确实如此,光看这菜色便让人胃口大增。” 七奶奶吃吃笑道:“说来这都是云亭的功劳,若非他力荐,我一看那小丫头才十四岁,瘦瘦小小的,便要给打发走了。” 纪云亭谦虚道:“云亭只是觉得好玩儿,想着或许能给老太君的寿宴增添些新意,真正慧眼识人的还是七舅母才对。” 老太君笑呵呵地问:“那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七奶奶回道:“姓安,名茉儿,东桑村人氏,这茉儿说,她这次来卢家做事,整个村子的人都替她高兴,来时大家千叮咛万嘱咐,说整个东阳县的百姓都受咱们卢家的恩惠,感念卢家的高德,今儿个老太君寿诞,他们不能前来祝寿,让茉儿一定好好做事儿,也是代表了全村人的心意。” 一旁服侍的姚妈妈嘴角抽了抽,难怪七奶奶这么得老太君的欢心,这嘴就是会说话,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王氏说的变成了全村人说的。不过,这对茉儿来说是好事儿,这差事十成十的没跑了。 果然老太君很是受用,眯着笑眼说:“东桑村的蚕丝都是由咱们卢宅收购的吧?” 七奶奶笑道:“老太君好记性。” 老太君道:“让那丫头进来吧!” 七奶奶给姚妈妈递了个眼色,姚妈妈会意,忙出去叫茉儿。 安茉儿见姚妈妈出来,急切地迎上去:“姚妈妈,是不是事成了?” 姚妈妈眉开眼笑:“茉儿,你的造化来了,老太君要见你呐!老太君可是极少见外人的。” 安茉儿欣喜不已:“一定是姚妈妈帮我说好话了。” 姚妈妈被她逗笑;“傻丫头,妈妈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老太君跟前可没我说话的份,公子和七奶奶倒是说了不少。” 安茉儿诚恳道:“总之茉儿心里感激不尽。” 姚妈妈没想着安茉儿报答她什么,但安茉儿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丫头心灵手巧又知人情世故,让人不喜欢都难,便道:“你把差事儿做好了,便是感激了,快随我进去,莫让老太君久等。” 安茉儿跟着姚妈妈进了花厅,也不敢抬头看,只觉得好大一张圆桌坐满了人,衣香鬓影,珠翠如云,几乎都是女眷,安茉儿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便行了跪礼,像老太君这样身份尊贵,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她跪一跪也无妨。 “茉儿见过老太君,给老太君请安,祝老太君福寿安康。” “快起来不必多礼。”老太君慈眉善目道。 安茉儿起身,又屈膝一礼,道:“茉儿也给夫人,奶奶,小姐们请安了。” “瞧这孩子,礼数还挺周全。”大夫人笑道。 老太君微微颔首,问:“东桑村这几年收成如何?” 安茉儿回道:“托老太君的福,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挺好,特别是蚕茧,个个饱满鲜亮,卢家的收购价又公道,听说别地的收购价比咱们东阳县要低很多,所以,我们村长爷爷说了,这都是卢家的恩德。” 老太君的面色更和悦了,像他们这样的书香门第,簪缨之家,世代为官,最重声名。祖训有言,修身首正德。古人也道,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卢家人谨遵祖训,圣人教诲,是以卢家几代入仕之人,不管在何处为官,官声都是极好的,东阳卢家也颇受地方百姓爱戴。 但知道是一回事儿,难保底下人不是为了讨她欢心夸大其词,如今亲耳听到安茉儿这么说,老太君心里很是安慰。 纪云亭悄悄对安茉儿竖了个大拇指,安茉儿会意,唇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 第三十八章 不许哭 “收成好就好,大家的日子都能过的松快些,茉儿,你这手艺应该学了有些年头吧?”老太君又问道。 “回老太君,茉儿断断续续学了三年,茉儿的师傅也是难得来一趟,故而茉儿学艺不精,让老太君见笑了。”安茉儿谦虚道。 老太君笑哈哈:“学了三年,还断断续续,足可见你是个有天分的。” “茉儿不敢当,茉儿第一次给老太君,诸位夫人、奶奶、小姐这般尊贵的人做事,又背负着乡亲们的重托,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用心做事儿,却也还是战战兢兢,生怕做的不够好。”安茉儿讪讪道。 纪云亭忍笑,这丫头还知道谦虚了,之前在他面前多嚣张多狂妄。 “没事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刚才大家都在夸你呢,老太君您说是吧?”纪云亭昂着笑脸一派天真地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眉开眼笑:“云亭说是就是,吴妈妈,取两个银镙子来,赏给茉儿丫头。” 老太君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微笑着应声,从荷包里掏出两个梅花状的银镙子赏给茉儿。 安茉儿做出惶恐地样子:“茉儿能为老太君做事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怎敢要赏赐?” 吴妈妈道:“快收着,长者赐莫敢辞。” 安茉儿这才收下,又跪地行礼:“茉儿谢谢老太君厚赏。” 只听老太君说:“敏儿,这事儿你安排一下。” 七奶奶恭敬应声:“是……” 老太君又对安茉儿说:“你也忙了好一阵了,先下去歇着吧。” 安茉儿再次道谢,随着姚妈妈退出了花厅。 姚妈妈一出花厅就激动地对茉儿说:“茉儿,你这次可是大大的体面了,要知道这些银镙子是七奶奶特意让人打制了,给老太君做体面赏给那些前来祝寿的千金小姐们的,八钱银子一个,打赏下人的都是铜钱,老太君一下就打赏了你两个银镙子,可见对你有多喜欢,多看重。” 安茉儿看着手的银镙子,梅花的形状,中间刻着“福”字和“寿”字,很是精致,两个银镙子也就一两六银钱,倒不是很金贵,关键是这份体面。 安茉儿当即决定给姚妈妈一个银镙子:“姚妈妈,您为我的事儿跑前跑后,忙东忙西的,辛苦您了,这个银镙子您拿着,往后茉儿需要烦劳妈妈的地方还多着呢。” 姚妈妈哪里肯收:“这是老太君赏你的,可不敢这般轻易的送人,妈妈还是那句话,你把差事儿办好了,便是给妈妈做体面了,你赶紧随我去先吃点东西,估摸着待会儿七奶奶还要找你说话。” 姚妈妈比自己得了体面还高兴。要知道卢府的管事妈妈大大小小就有三十多人,而她只是大房这边厨房里一个管采办的妈妈,平时哪有机会入得了七奶奶的眼,这次要不是七奶奶派她照看纪公子的饮食起居,她一时起意买了安茉儿的萝卜雕花对了纪公子的心思,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她看好安茉儿,说不得将来她还要靠安茉儿给她体面呢。 姚妈妈坚决不肯收,安茉儿没办法,暗想着等拿到银子后,给姚妈妈买点礼物。 安茉儿回到厨房,胡乱的扒了几口饭,正吃着,小山来找她:“茉儿姑娘,外头有两人,自称是你的兄弟来找你的。” 安茉儿诧异,她的兄弟,那肯定是德信和德仁了,他们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是家里出了事情? “他们人在哪儿?” 小山说:“在西侧门。” 安茉儿拔腿就要走,又想起来件事儿,跟小山说:“待会儿若是七奶奶找我,拜托你到西侧门知会我一声。” 小山道:“茉儿姑娘放心,我会知会你的。” 安茉儿这才匆忙朝西侧门跑去。 安茉儿一走,刘胜就支使小山去后面杀鸡。 小山为难:“可是茉儿姑娘让我在这里帮她等七奶奶的消息。” 刘胜一个爆栗子敲过去:“你到底是帮谁做事的?你个没脑子的东西。” 小山吃痛摸着脑袋:“可我已经答应茉儿姑娘了,要不待会儿七奶奶的人来了,您告诉她们茉儿姑娘有家人来找,去了西侧门。” 刘胜瞪眼凶巴巴道:“不想在这里干了就卷铺盖滚蛋。” 小山惧怕刘大厨,只好去后面杀鸡。 安茉儿一路问话,跑到了西侧门,看到德信和德仁正在翘首张望,德仁一见到她,眼泪就下来了,委屈地哭道:“六姐,我的书读不成了。” 安茉儿心里咯噔一下,严肃道:“不许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地像什么话。” 德仁赶忙抹掉眼泪。 安茉儿这才道:“好好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德信看看德仁:“还是你来说。” 德仁把祖父要他们家把原本给他念书用的银子拿出来给德昌念书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安茉儿气炸,真是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祖父这种行为跟强盗有什么区别?简直欺人太甚。 “那爹娘怎么说?” 德仁道:“爹起先有些犹豫,娘是坚决不答应的,后来娘提到你的事儿,爹好像才下了决心不答应祖父的要求。” “我的事儿?”安茉儿疑狐。 “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只是爹跟三伯父一说,三伯父就骂了句畜牲不如的东西。”德仁道。 安茉儿心里明白了,定是爹告诉三伯父德昌敲她闷棍卖掉她的事情,不禁着急起来,嘟哝道:“糟糕,这下可真糟了。” 德仁道:“六姐,你得赶紧拿个主意,我怕爹顶不住。” 安茉儿心说:爹肯定顶不住。如果不提德昌的事儿,咬紧了牙就不答应,祖父也是无计可施,但现在爹很可能把德昌的丑事儿给抖出来,那后果就不是被骂小气自私这么简单了,祖父为了保德昌,说不定会给爹按一个只因不舍得把钱拿出来就编造德昌坏话的罪名,更有甚者,说不定祖父还会以此为借口将他们一家逐出安家,那爹还能顶得住?保准祖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三十九章 迷路 安茉儿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安家去,可是这边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这是扭转她命运的契机,她不能走。安茉儿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四哥,你先带德仁回去,跟爹娘说,让他们尽量拖延,不用去顶撞祖父,就说钱在我身上,一切等我回去再说。还有,四哥,你跟香草她哥二牛要好,你去问问二牛是在哪家赌坊看到过德昌,明天你再来一趟县城告诉我,这事儿要悄悄进行,不许说漏了嘴。” 德信道:“知道了,茉儿,你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安茉儿道:“我有数的,哦,对了,你可以告诉安家人,今晚老太君召见我了,还夸了我。” 这样一来,祖父也会投鼠忌器,不至于太过分。 德信惊讶:“茉儿,这是真的吗?” 安茉儿点点头,拿出两个银镙子:“这是老太君赏给我的,听说这银镙子,是只赏给那些前来祝寿的千金小姐们的,不过,这事儿你们不要告诉爹娘,包括安家的任何人。” 德信这才憨憨地笑了起来:“茉儿,你真有本事。” 安茉儿看了眼蔫嗒嗒的德仁,说:“你之前的安排做的很好,像个能顶事儿的人了,以后也要这样,遇事不要慌,更不要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凡事要冷静三思而后行,天是塌不下来的,问题来了,咱们想办法解决就是,也不许再哭了。” 德仁得到了六姐的肯定,心里好过了些,点头道:“姐,我都听你的。” 送走了德信和德仁,安茉儿忙往回跑,可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卢宅的建筑都差不多,还没边的大,安茉儿七拐八拐就拐岔了路。 却不知这时候,纪云亭正带着阿来满院子的找她。 花厅的家宴一结束,七奶奶就派人叫安茉儿,纪云亭主动领了差事直奔厨房,谁知到了厨房没看到安茉儿,姚妈妈也不在,问其他人,大家都不知道安茉儿去了哪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不见人影,把纪云亭给急的都上火了,好不容易走到这最后一步,就差临门一脚,这时候安茉儿人不见了,要是七奶奶久等不见人来,肯定会觉得安茉儿失礼,弄不好事情要黄。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不见,阿来,你赶紧去打听打听,都有谁见过安茉儿。”纪云亭沉着脸吩咐道。 安茉儿应该知道七奶奶会找她,她不会乱跑,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做事顾头不顾尾的人,就算真有什么急事儿要离开,也会想办法叫人传个信,因此,纪云亭特别担心,就怕是有人眼红嫉妒安茉儿故意制造点意外出来。 阿来应声便去找人问,却听得有人慢条斯理地问道:“公子是来找茉儿姑娘的吗?” 纪云亭循声望去,只见是个厨子穿戴的青年男子,看他系的围裙是黑色的,应该是个厨头,纪云亭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那人笑笑:“在下不知,但在下之前看到小山来找茉儿姑娘,茉儿姑娘随即就出去了,公子去问问小山便知。” 纪云亭记得小山,茉儿在装点菜式的时候,给茉儿打下手的少年,但刚才他在厨房里也没看到小山。 “小山在哪里?” 那人想了想:“小山这会儿应该在后院杀鸡。” 纪云亭忙去后院找小山,果然看到小山坐在小板凳上退鸡毛。 “小山,茉儿姑娘哪去了?” 小山见是公子来了,赶忙起来行礼:“回公子,茉儿姑娘的兄弟来找她,她去西侧门了。” 说着小山苦着脸又道:“公子,茉儿姑娘还吩咐小的,要是七奶奶找她,赶紧去知会她一声,可是刘大厨让小的在这里拔鸡毛,小的走不开。” 纪云亭愠怒道:“那你不会跟刘大厨说清楚?” 小山委屈地说:“小的说了。” 纪云亭眉头一拧:“这么说,刘大厨知道茉儿姑娘去西侧门了?” 小山点点头:“知道的。” 纪云亭面色黑沉,刚才他问过刘大厨,刘大厨一口回他说不知道,看来,这个刘大厨很希望他们找不到安茉儿啊。 “别管鸡了,跟我去找茉儿姑娘。” “可是刘大厨……” “是我吩咐的,难道他敢有意见不成?”纪云亭已然不悦,这笔账先记下,等找到安茉儿,回头再跟刘大厨算账。 小山忙擦了手跟公子去找人。 等他们找到安茉儿已经半炷香过去了,安茉儿东问西问,好不容易才找准厨房的方向,正好跟纪云亭他们碰头。 没办法,前世她就是个路痴,方向感极差,在商场里都能迷路,这一世的原主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迷路才怪。 “你怎么去那么久?七奶奶都等你好半天了。”纪云亭找到安茉儿总算松了口气,晚是晚了点,但还不是晚太多。 安茉儿抱歉道:“卢府太大了,我找不着路了。” 看安茉儿满头大汗的样子,纪云亭鄙夷道:“嘴长在脸上你不会问吗?” 安茉儿讪讪:“我以为我走的是对的,来时特意记了路的,可这些巷子穿堂都长一个样,我也不知道哪个地方走岔了,好不容易才问到路找回来。” 她不好意思说其实她一路都有问的,可是人家告诉她向左向右,往东往西,她哪知道哪里是东,哪里是西。一个人若是在某一方面有着特别的才能,也会在某一方面特别的白痴,正所谓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也会为你关上一扇窗,不可能什么便宜都让你占。 “行了,赶紧擦擦汗,跟我去见七奶奶。” “七奶奶会不会怪罪啊?”安茉儿不由的担心,让七奶奶等这么久。 “不高兴是肯定的,还以为你怠慢呢。”纪云亭故意吓唬她。 安茉儿急忙申辩:“我哪敢,我这不是事出有因吗?” 心下懊恼不已,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要是因此黄了,她哭都没处哭。 纪云亭忍笑:“反正你这么会说话,到时候说几句哄哄七奶奶高兴就行了。” 第四十章 跑的够远 安茉儿撅着嘴怏怏道:“哪有那么容易哄?” 七奶奶最讲规矩,对她的印象肯定要大打折扣了。 纪云亭看她愁眉苦脸的,不忍再吓唬她:“那你哄我好了,把我哄高兴了,我帮你去哄七奶奶。” 安茉儿白了他一眼:“人家都愁死了,你还开玩笑。” “愁什么愁?多大点事儿。”纪云亭不以为然。 安茉儿心说:你当然不愁,你是卢家的外甥,又是身份尊贵的威武侯世子,谁敢不卖你面子,她就不一样了,乡下丫头一个,进了这大宅院,见谁都得作揖赔笑,哥哥姐姐的叫,讨生活不容易。 “哎,你哥这么晚来找你是有什么急事儿吗?”纪云亭问道。 安茉儿摇摇头:“家里不放心我而已,让我哥来看看。” 纪云亭哂笑:“有我罩着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安茉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又没跟我家里人说过你罩着我,我家人怎么知道我有这么大一尊佛罩着。” “那还不简单,等老太君寿诞过后我去趟你家,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家人,不,还有你们全村的人,就说你安茉儿是我纪云亭罩着的人,看以后有谁敢欺负你。”纪云亭拍胸脯豪气道。 安茉儿失笑:“说的跟真的似地。”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纪云亭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安茉儿笑道:“那我就先谢您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欺负?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纪云亭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我就这么一说,谁还没个被欺负的时候,当皇上还要被外族欺负呢!” 其实姚妈妈一回来就告诉他了,茉儿被祖母冤枉偷银子,茉儿娘因此头都被打破了。所以,他特别希望安茉儿能拿下这个差事,干好这个差事,长长脸,省的再被人欺。 “公子。”阿来扯了扯纪云亭的袖子。 纪云亭自知失言,这种话不是他可以说的,便转了话题道:“你在府里还要呆两天,姚妈妈事儿又忙,你身边得有个人,不然像今天这样迷了路岂不耽误事儿。” 纪云亭扭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吴小山,便道:“要不这样吧,这两天就让小山跟着你了,有什么差事你让小山跑个腿儿,刘大厨那边我会派人去说的。” 安茉儿道:“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现在是重任在身,自然是以你为重,小山,这两天你就跟着茉儿姑娘,听茉儿姑娘差遣,还有,你记住,本公子住在抱石轩,需要的时候你可以过来找本公子。”纪云亭吩咐道。 吴小山欣然领命。 说话间到了东德堂,七奶奶神色是有些不悦,叫个人去了老半天不来,卢府的下人都是随传随到,住的再偏,一路小跑也得在半柱香内赶到。 七奶奶不好说什么,毕竟安茉儿不是卢府的下人,但荷香可以说,荷香轻飘飘地说道:“哟!这得了老太君的赏就是不一样了,难请啊。” 纪云亭笑道:“舅母,您可别笑话安茉儿了,我去厨房叫她,结果人找不着了,您猜怎么着?” 纪云亭自己说着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安茉儿一脸的窘样,这家伙到底在笑什么? 七奶奶被纪云亭笑的勾起了兴趣,问道:“怎么了?” 纪云亭指着安茉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说道:“她就是去个茅厕,结果一出来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跑到四喜堂那边去了,正在那瞎转,急的满头大汗,就快哭了。” 噗嗤,七奶奶没忍住,掩了嘴笑出声来:“可是跑的够远的。” 安茉儿满头黑线,睁着一双无辜大眼讪讪道:“这里的房子长的都差不多,乌漆墨黑的,又这么大,我问了几位哥哥姐姐,他们告诉我厨房在西边,可哪是西啊……这卢宅实在是太大了,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有这么大。” 荷香见七奶奶都笑了,便是不再生气的意思,就说道:“难怪你会迷路,奴婢刚进府那会儿也常弄不清东南西北,出个门都怕。” 于是,安茉儿迟到这事儿就这么轻轻地揭过了。 七奶奶开始说正事儿:“我和老太君商量过,你只有一个人,厨房里其他人都不懂雕花,所以,就不必所有席面都做的这般精致,你只管负责正德堂的八桌酒席和春在堂的八桌酒席,有问题吗?若需要人手,要几个,你盘算一下,回头我让姚妈妈给你派人,需要什么食材也跟姚妈妈说。” 安茉儿起先也是担心所有席面都要做,那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十六桌也够呛了,但手脚麻利些应该还是可以的,便道:“十六桌酒席没问题,至于人手,今儿个就有一个叫吴小山的帮我,手脚还挺利索,就让他继续帮我好了。” 虽然纪云亭之前已经说过了让吴小山跟着她,但这个家里做主的毕竟是七奶奶,这口子还是由七奶奶开比较好。 七奶奶道:“行,荷香,你记一下,回头跟姚妈妈说一声,这两天就让吴小山听茉儿差遣。” “是。”荷香应道。 七奶奶又叮嘱道:“这十六桌席面都是最尊贵的客人,你得用心做,做好了,老太君有赏,我也会赏你的。” 说着七奶奶让荷香给安茉儿一份后天寿宴的菜单。 “茉儿一定尽心尽力。”安茉儿接过菜单连忙保证。 七奶奶笑道:“瞧你说话还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冒,敢情在家念过书?” 安茉儿小心回话:“茉儿的弟弟很喜欢念书,这四个字四个字都是弟弟教茉儿的,茉儿的师傅也有教过茉儿认字。” 七奶奶了然:“那你弟弟可有念书?” 安茉儿面露窘迫之色,弱弱道:“回七奶奶,读书对于穷人家来说是再奢侈不过的事儿了,我们安家几房人多年来倾力供大伯念书,可惜大伯一直考不中秀才,如今又供大堂兄念书,茉儿的弟弟虽然聪明,可是家中条件不允许没得念,他都是一有空闲就偷偷跑去邻村听先生讲课,趴窗户听,茉儿知道这样不光彩,也很对不起那位老先生,偷听了两年,一文钱的束脩都没给过,所以茉儿心想着,等有了银子就替弟弟交束脩,让弟弟光明正大的去念书。” 安茉儿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闪烁异常明亮的光彩,仿佛天边的星辰坠入了她的眼底,纪云亭不禁有些痴然。 第四十一章 谁忽悠谁 七奶奶闻言很是感慨:“你说的老先生,莫不是西桑村的严老先生?” 安茉儿微讶:“七奶奶认识严老先生?” 七奶奶失笑:“严老先生曾与我公爹是同窗。” “啊?”安茉儿惊讶的表情有点夸张。 “很奇怪吗?”纪云亭笑问。 安茉儿讪讪:“我看那严老先生年纪很大了,头发全都白了,看起来老太君都比他年轻许多,没想到会跟大老爷同过窗。” 七奶奶忍俊不禁,纪云亭无语道:“这同窗可不是同龄的意思,我外祖父是金华府有名的少年天才,十五岁县试案首,十八岁乡试解元。” 安茉儿故作懵懂:“解元是什么?比秀才厉害吗?” 大伯就是读书人,对本朝的科举制度她自然了解。 纪云亭耐心解释:“解元是乡试的头名,秀才才有资格参加乡试,再往上叫会元,最厉害就是状元了,我外祖父就是状元,御笔钦点的。” 纪云亭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无比骄傲的神色,七奶奶亦是一派与有荣焉的神情。 安茉儿咋舌:“这太厉害了,大老爷莫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而且是最厉害的文曲星。” 七奶奶笑道:“你这趟差事做好了,就能送你弟弟去念书了,说不定你弟弟也会有出息。” 安茉儿欢喜道:“七奶奶说他行,那他不行也得行,回头茉儿就告诉他,也好激励激励他。” 七奶奶是真喜欢听安茉儿说话,你觉得她的话朴实无华吧,却又是格外的顺耳,马屁总是拍得不动声色,但你说她是拍马吧,又觉得她说的都是实话。 七奶奶道:“你既这样说了,我就许你弟弟一场造化,让他好好念书,若是三年内能取得童生资格,便让他来卢宅私塾念书,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 安茉儿心喜,卢宅的私塾可比县学要厉害多了,要是能进卢宅私塾,就等于投在了卢家门下,卢家多有进士出身且在朝为官的,对德仁将来出仕必定大有助益。童生是只要过了县一级和府一级的考试就行,考取个童生的资格应该不太难,大伯那种平庸的资质都能过,只是卡在了院试这道门槛始终迈不过,所以真正难的是院试(省一级)这关。 安茉儿当即给七奶奶下跪行礼,喜不自胜:“那茉儿就先替弟弟谢过七奶奶大恩了。” 纪云亭在一旁流汗,茉儿的弟弟还没开始正式念书,只是偷听了几堂课,要想在三年内取得童生的资格难度不是一般大。七舅母话说的好听,茉儿什么都不懂,这么好骗,这种许诺等于没许,不过他不好拆穿七舅母,暗暗下定决心要帮衬安茉儿弟弟,茉儿的弟弟要是有了出息,茉儿也就有了倚仗。 出了东德堂,纪云亭担心道:“茉儿,这份差事你是领了,可是要做十六桌席面,会不会耽误雕那个鹤舞呈祥?” “你放心,不会耽误你的大事儿的。”安茉儿自然清楚,这尊和鹤舞呈祥才是重中之重。 正说着,姚妈妈来了,说是带安茉儿去安歇,安茉儿跟纪云亭道别,却是没有立马去安歇,而是问姚妈妈要了一堆食材,让吴小山拎到她屋里去。 时间很紧,任务很重,她得争分夺秒,连夜开工。 吴小山对安茉儿的手艺是钦佩不已,很想跟安茉儿学食雕,可又开不了口。他不是卢府的正式仆役,他老爹在卢家的一个庄子上当差,有时候他会帮庄子上干点活,因为寿宴在即,府里急缺人手,老爹就找关系让他过来了,老爹的意思是让他来府里长长见识,学点本事,若是能得到哪位主子的抬举,也好在府里谋个差事。可他嘴笨不会讨好人,能得到哪位主子的赏识抬举?别说抬举了,能给你个好脸色都很不错了。 打从他进府后,见过的最和善的人就是安茉儿,虽然安茉儿不是卢府的人,但她人是真的好,手艺也好,跟着安茉儿做事舒心又能学到很多东西。可是,拜师是很郑重的事情,不知道安茉儿愿不愿意收他为徒,他决定这两天好好表现,等寿宴结束后再郑重携礼登门拜师。 安茉儿瞅着吴小山似乎对食雕很感兴趣,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起来。 “小山,你是这县城里的人吗?” “小的是吴村的。” 安茉儿笑道:“小山,你不用自称小的,咱们是一样的。” “那怎么行?您的本事儿大多了。”吴小山憨笑道。 “反正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小的。”安茉儿懒得跟他讲道理。 “是是。”吴小山不敢不听话,他还想拜师呢。 “你是吴村人,这么说你对县城也不熟。”安茉儿道。 吴小山试探道:“茉儿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我对县城是不熟,但我堂兄对县城熟的很。” 安茉儿道:“那他对县城的赌场熟悉吗?” 吴小山目瞪口呆。 安茉儿好奇道:“怎么了?” 吴小山讪讪道:“可巧了,我堂兄就是赌场里当差的,就是……有谁闹事,他就……” 安茉儿懂了,赌场的打手,这就叫想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可真是问对人了。 “其实我堂兄人不坏的,很讲义气的,身手又好,但我爹就觉得在赌场干活的都不是好人,不让我跟他来往,我都是瞒着我爹去找他。”吴小山怕安茉儿瞧不起他堂兄,觉得连他堂兄不是好人,忙解释道。 安茉儿笑道:“我懂,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在哪儿当差有什么关系?有件事儿我想拜托你堂兄。” 吴小山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茉儿姑娘难道也想去赌? 安茉儿一看他脑门直抽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岔了:“我想让你堂兄帮我打听个人。” 吴小山松了口气,尴尬地挠了挠头,他这脑子就是笨,茉儿姑娘怎么可能是要去赌呢? “茉儿姑娘只管吩咐,只要那人出入赌场,我堂兄一定能打听出来,即便不是他那一家,其他赌场他也是熟的。” 安茉儿大喜,便把安德昌的名字告诉吴小山,并给了吴小山五十文,给他堂兄当辛苦费。吴小山还死活不肯要,安茉儿硬塞他手里才算完事儿。 第四十二章 抱不平 此时,就在卢府大厨房东边的一幢小院子里,刘胜正和临安一品居的大厨林川说话。 “那个安茉儿不就是会雕几朵萝卜花,会摆盘子吗?这算什么本事?大家都把快把她给捧天上去了,有人还说,倘若您不是七爷亲自请来的,早到了两天,这寿宴主厨就轮不到您了。”刘胜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懂个屁,我当时就骂过去,咱们林大厨是什么人?那可是咱们江南厨艺大赛的头名,烹煎炸炒,爆溜闷煮,十八般做法样样拿手,一手刀工更是出神入化,无人能及,连老御厨崔老大人都对您赞不绝口,他们以为闻名天下的一品居大主厨是谁都能当的?一帮子蠢货。” “再说了,咱们当厨师的,要想有一身本事儿,谁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切菜,颠勺,油熏火烤的容易吗?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动点花花心思投机取巧的能比吗?” 听着刘胜义愤填膺地言语,林川只是慢悠悠地喝茶,看似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极不平静。 没想到,在东阳县这样的小地方,居然会出现个会食雕的年纪还这么小的小姑娘。 他有时也会动心思弄些花样,但他这种跟食雕完全不是一码事儿。听崔老御厨说起过,宫中御膳房就有两位食雕特别厉害的,总能弄出些新鲜的玩意儿讨得宫中贵人的欢心,故而,这两人在御膳房的地位比一般的御厨都要高。可不是吗?人都喜欢锦上添的花,漂亮,好看,于是交口称赞,以至于你做的菜好吃都是因为添了花变好看后的错觉,让人很无奈。 林川不免有些愤懑。 他今年四十有一,十三岁开始跟着大厨王景年学厨艺,七年出师,从酒楼最底层的杂工做起一直到主厨,到拿下江浙厨艺大赛头名,到成为一品居的大厨。他的成功之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倍受同行的认可,现如今他是江南除开从宫中御膳房退养回临安的崔御厨崔老之外,在厨艺界地位和声望最高的人。 他知道,安茉儿这小丫头绝非刘胜说的那样不堪,纯粹投机取巧,光听安茉儿想出的那些花式摆盘的名头,什么春色满园,荷塘暗香,君子之交,红梅吐瑞,并蒂莲开,福禄双全……足可见这安茉儿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就算她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在里头,也是巧到了一定境界。 他更清楚,如果安茉儿在后天的寿宴上大展身手,到时候是安茉儿的食雕给他的厨艺锦上添花?还是他的厨艺让她的食雕更显锋芒就不好说了。唯独可以确定的是,安茉儿必将大放异彩。 那么,怎么办呢?心甘情愿为人做嫁衣? 他不是个刻薄的人,相反他很热衷提携新人,广收门徒,这一点为他带来了极好的声誉,威望这东西,除了来自实力还得会做人。但要得到他的提携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条件就是,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而这个安茉儿让他感到了威胁,毕竟在江南,食雕做的好的人不多。 现在老太君看重安茉儿的手艺,七奶奶的吩咐也下来了,让他与安茉儿好好配合,除非让卢家改主意,但是可能吗?在寿宴上做手脚,让安茉儿丢脸?那也不成,确切的说,他和安茉儿已经被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茉儿出丑就意味着寿宴的失败,而他才是这场寿宴的主厨,到时候传出去,大家只会说他马有失蹄,谁会去责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呢?这是他不允许的。 “林大厨,难道您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那安茉儿可就要踩着您的肩膀一飞冲天了。”刘胜急道。 他哪知道看似神色淡定的林大主厨此时复杂的内心世界,刘胜很着急,他的厨艺虽然远不如林大主厨,可在这东阳界面,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多少酒楼出高薪想请他去,但他愿意在卢家呆着,卢家大厨房的厨头说出去可比酒楼的大厨要体面多了,谁知道今天会杀出个安茉儿,不费吹灰之力,把他的风头抢了个干净,而且安茉儿有七奶奶的赏识,纪云亭纪公子的维护,他奈何不了安茉儿,只能寄希望于林大主厨了。 林川搁下茶碗,笑眯眯地看着刘胜:“我说刘胜啊,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一副急性子,心浮气躁的?姜保平可比你稳重多了。” 刘胜心底冷哼:姜保平就是会装而已,姓姜的处处跟他唱反调,最是讨厌。 刘胜讪讪:“我这不是替您抱不平吗?您是什么身份?她安茉儿是什么身份?明明就是她搭了您的顺风船,可大家都觉得她是真的厉害。” “卢家是我大兴朝历经百年而不衰的名门望族,老太君的身份又是这般持重,按说这寿宴的章程既已定下是不会轻易更改的,但如今老太君亲自点头,七奶奶特意关照,要让安茉儿参与进来,足可见卢家人对安茉儿的认可,我是没见过她的手艺,但相信安茉儿是真的有本事。”林川慢条斯理地说道。 “既如此,我作为前辈提携一下新人又有何不可?”林川笑道,这笑意里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刘胜讶然:“林大厨,您……是打算收她为徒?” 刘胜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也曾想拜林川为师,可林川不肯收他,现在却要收安茉儿为徒,这安茉儿是走了狗屎运吗? 林川施施然道:“谁不知道我林川是最愿意给新人机会,大家都是从学徒熬过来的,都知道当学徒的不易,没出头之时的艰难。” 刘胜擦了把汗,酸溜溜地说:“这个安茉儿真是遇上了大造化。” 林川笑的讳莫如深,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将安茉儿收归林氏门下,将来安茉儿再有出息,也是他林川的徒弟,一日为师,安茉儿就休想越过他去。 此举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第四十三章 晚了 德信和德仁回到家中,就听见娘在房里哭,爹垂头丧气的蹲在门口。 “爹,这是咋了?”德信心一沉,忙上前询问。 安连顺木木地问道:“你们回来啦?” “嗯!我们见着茉儿了,茉儿说不要跟祖父顶,就跟祖父说钱都在她那儿,她回来后自有计较。”德信道。 安连顺听了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我怎么这么笨……” 德仁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爹,您该不会已经把钱都给出去了吧?” 安连顺哭丧着脸:“德仁,爹对不起你,是爹没用……” 德仁愣了半响,心凉了个透,沮丧地说:“爹,给了就给了吧!” 这一刻,他不仅对爹很失望,也对自己失望,茉儿姐说的法子,他应该想的到,可他偏偏就是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祖父的无耻,高估了爹抗争的勇气。 德信看得出来弟弟很难过,便道:“德仁,你去看看娘。” 德仁进了里屋,娘在哭,芳儿和招弟一脸无助的站在边上,见到德仁,两个小丫头如同见到了救星。 “哥,你总算回来了。” 德仁点点头,走到娘身边劝道:“娘,别哭了,事已至此就想开点,钱没了,大不了我不去读书。” 王氏哭的更伤心了。 芳儿问道:“七哥,茉儿姐有办法了吗?” 德仁苦笑:“有办法又有什么用?钱都给出去了。” 芳儿道:“那是因为祖父要把咱们都赶出安家,爹才把钱给出去的。” 德仁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芳儿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到,缩了缩脖子,弱弱道:“祖父要把我们赶出去……” 德仁心里的怒火如同沸腾的岩浆就要喷发出来,祖父为了压榨四房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芳儿,招弟,你们先出去,娘有话要跟你哥说。”王氏止住哭泣吩咐道。 王氏拉过德仁,她虽然也怨恨连顺没用,但连顺毕竟是孩子的爹,不能被孩子瞧不起,让孩子怨恨,所以,她决定把德昌干的好事儿告诉德仁,希望德仁能体谅连顺的苦衷。 德仁听完后恍然道:“难怪那时候姐说糟糕,怕是姐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安家的希望与四房之间,祖父明确的选择了德昌,这才是导致这次抗争失败的根源所在。 王氏懊悔不已:“你茉儿姐早就提醒过爹和娘,是我们欠考虑了,我们还不如茉儿看的透彻,你不要怨你爹,你爹也是为了你们几个才不得不答应你祖父的要求。” 德仁想到茉儿姐的叮咛,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坚定地说道:“娘,我一定要念书,我要让祖父看看到底谁才是安家的希望,我要让祖父后悔做出今日的选择。” 是的,争一时的口舌之利没用,跟根本就不讲道理的人去讲道理无异与对牛弹琴,只有让自己变的强大,强大到谁也不敢忽视你,小瞧你,你说的话才有分量,才有人听,你讲的道理才是道理。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念书,交不起束脩,他就趴窗户听,买不起纸张,他可以在地上写,古有囊萤映雪,凿壁偷光,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们能行为什么他就不行? 他要让爹娘挺起腰杆,受人尊敬,让兄弟姐妹都扬眉吐气,面上有光,要让人提起安家七郎都会竖起大拇指。 此刻正在上房里屋看着银晃晃地八两碎银子而眉开眼笑的安卢氏,以及逼得儿子从此闭紧嘴巴,依然对自己言听计从而感到欣慰的安老爷子,他们绝对想不到,正是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在德仁的心里埋下了一颗迫切渴望变的强大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在多年后真的长成了参天大树。 四房的人今夜无眠,三房也不安生。 安连承很后悔,如果不是他先开口捅出了德昌的丑事儿,老四不至于被逼到无路可走,他原意是要帮老四,最终却帮了倒忙。安连承想到老四面如死灰的样子,想到王氏悲戚的哭泣,想到德仁之前还高高兴兴地给他看茉儿买的文房四宝,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这一巴掌抽的结实,冷不丁的发出清脆的声响,把正在吃德平带回来的糕点的金氏吓了一跳,跟看鬼一样的看着安连承,骂道:“大晚上的你抽什么疯?脑子没坏吧你。” 安连承闷头生气,生自己的气。 金氏鄙夷道:“要说你爹也真够阴的,老大当师爷那会儿,每月十六两月例,还有米粮,啥时候见你爹问老大家要钱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不过,他们也不看看如今老四家可是出了个安茉儿,那是卢家人都赏识的,还派大马车来接,你是没看到那马车,气派的不得了,等茉儿回来了,能善罢甘休?今儿个晌午,你娘冤枉茉儿偷银子,茉儿可是几句话就把你娘堵的只能憋火都说不出话来。” 金氏如今是有些惧怕安茉儿,这丫头心贼狠,手段更狠,说不让她吃肉就不让她吃,便是老大家的蓉儿也不敢这么对她,可茉儿就敢。 她虽见不得老四家好,可她更讨厌老大家的,还有公公婆婆,她巴不得安茉儿回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对此,她相当期待。 “要我说,这老四也太面了,你们兄弟两一个德性,爹娘的话比那皇上的圣旨还管用,也就王氏好商量,换做是我,我非拿把菜刀杀过去,大不了一命抵一命。”金氏轻飘飘地说着狠话,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比王氏强多了。 安连承烦躁地瞪了金氏一眼,他没敢告诉金氏德昌的事儿,爹警告过了,谁再说这事儿,就把谁逐出家门,金氏这张大嘴巴,要是让她知道了,不出半天,整个东桑村都能给你囔囔回来。 “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抢了老四家的银子。”金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就少说几句,小心爹娘听见。”安连承郁闷道。 “听见又怎样?这事儿就是他们做的不地道,我还说错了?到哪儿评理他们都没理。”安金氏理直气壮地说。 安连承严正地警告她:“让你别说了你就不要再说了,更不敢往外传,听见没有?” 金氏不以为然,吃着糕点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家丑不外扬,不过这丑事儿可都是你爹娘做出来的。” 要搁以往,安连承肯定要发大火了,但今天他听到这样的话,却觉得心是虚的,第一次,他深深地觉得,爹娘做错了。 第四十四章 林大厨有请 安茉儿几乎忙了一宿,就快天亮的时候眯了一小会儿,打开门,却发现吴小山已经在门外了。 “小山,你这么早?” 吴小山说:“我已经去找过我堂兄了,他说你说的人不是他那的客人,但他会去打听,今晚肯定能有消息。” 安茉儿没想到吴小山这么上心,一大早的就去找他堂兄了。早知道小山有这路子,就不用让德信去找香草她哥去打听, “那我先谢谢你了。”安茉儿甜甜一笑。 “不敢当,不敢当,能帮到您就好。”吴小山谦卑道,自从打定注意要拜安茉儿为师,他就自觉地当起了徒弟的角色。 安茉儿很不适应吴小山在她面前这么谦卑的态度,吴小山比她还大两岁,纪云亭和七奶奶只是让他这两天跟着她搭把手而已,又不是她的下人,没必要这么谨小慎微,可是说他他也不听,安茉儿只好随他去。 安茉儿带着小山去大厨房,吃早饭的时候姚妈妈过来了,说是昨儿个连夜把隔壁院的屋子给腾出来了,专门给安茉儿用。安茉儿欣喜不已:“姚妈妈,您考虑的实在是太周到了。” 她正犯愁,十六桌席面的菜要摆盘,需要一个大场面才行,她又不好意思说,昨晚七奶奶问她的时候,她愣是没想起来,到后半夜才想起来,还打算今天去见见七奶奶,没想到姚妈妈都给她办妥了。 姚妈妈笑道:“可不是我想到的,是纪公子吩咐的,说昨儿个看你在大厨房忙,地太小,都转不开,这配菜房也是按照纪公子的吩咐布置的。” 安茉儿颇感诧异,纪云亭这个小胖子心还挺细。 安茉儿赶紧喝完碗里的粥,拿了个馒头说:“妈妈快带我去看看。” 姚妈妈带她去了配菜房,只见三间打通的屋子,中间摆放着八张八仙桌,上面铺了干净的藏青色的布,桌布上放着两个菜墩子,这样的布置用来摆盘是再合适不过了,场面够大。 姚妈妈指了指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头,说:“这是玉珍,这是玉娥,姐妹两,是我家亲戚,手脚勤快,别人我不放心派过来,只好找她们来给你搭把手,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她们去做。” 姚妈妈介绍完,就笑看着她,只是这笑有点不自然,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成分在里头。 安茉儿会意,这差事要是做好了,跟着她打下手的人也有一分体面,姚妈妈派自己的亲戚过来,自然有私心的成分在里头,但安茉儿更愿意相信,姚妈妈很看重这件事儿,不派自己人不放心。 昨儿个小山告诉她,刘大厨故意派他去杀鸡,还不告诉纪云亭她的去向。背地里想使坏的人还是有的,她不能不防着点,这样也好,自己人可以放心用。 “姚妈妈考虑周详,茉儿实在是感激不尽,就有劳两位姐姐跟着茉儿辛苦了。”安茉儿爽快地答应下来。 姚妈妈这才放心的笑了,昨晚七奶奶问茉儿要不要帮手,茉儿没要,玉珍和玉娥是她自作主张安排过来的,一来是真怕安茉儿忙不过来,二来么,也有她的私心在,想要提携提携娘家的侄女儿。她还担心茉儿摇头,结果茉儿欣然接受了,话还说的这么漂亮,姚妈妈觉得自己没看走眼,这个安茉儿有本事还会做人。 玉珍和玉娥赶忙向安茉儿行礼:“奴婢但凭茉儿姑娘吩咐。” 安茉儿流汗,忙道:“在我面前可别自称奴婢,你们比我大,我叫你们姐姐,你们只管叫我名字就好了。” 姚妈妈眼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对安茉儿更加亲热:“你需要什么食材,待会儿写个单子,我亲自去安排。” “还有,明儿个上菜,所有的菜都先送到你这儿,你这装点好了再送去正德堂和春在堂,到时候传菜的丫鬟们就在外头候着。” “这样的安排再妥帖不过了,也不会显得手忙脚乱。”安茉儿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安茉儿写好需要的食材和数量,交给姚妈妈。 姚妈妈一看单子上,各种鲜蔬瓜果外,还有什么竹篾,明矾,冰块之类的,不知道做什么用,不过,这不是她要考虑的,七奶奶说了,安茉儿要什么给什么。 不一会儿,食材和材料就全都送了过来,安茉儿让小山他们先把食材都洗干净,自己就在边上挑选食材,今天她要先把纪云亭要的鹤舞呈祥雕出来,这可是个大件,雕工讲究,工序繁琐,而且是要作为重礼献上去的,所以,要雕的特别精细,老费时间了。 外头有人喊:“茉儿姑娘在吗?” 安茉儿擦了手出门去,却见是纪云亭身边的卫延卫侍卫带着德信来找她。 卫延道:“我出门的时候碰到你哥,就把他给带过来。” 安茉儿忙道谢。 “你们聊,待会儿我再带他出去。” 安茉儿把德信拉到一边说话:“哥,家里咋样了?” 安德信道:“昨晚回去,爹已经把给德仁读书的银子都交出去了,德仁让我告诉你,你担心的事儿发生了,德仁说,这样说你就会懂,茉儿,你懂吗?” 安德信是不懂的,一头雾水,好在他一向头脑简单,想不明白的事儿就不去费脑子,也就少了许多烦恼。 安茉儿郁卒的吐了口气,她当然懂,肯定是爹情急之下把德昌干过的好事儿给抖搂了出来,看来德仁也知道了,德信和芳儿还不知情。 “那爹娘现在还好吗?德仁呢?”安茉儿问道。 安德信沮丧道:“娘哭了一夜,爹心里也不好过,德仁……我想他肯定也很难过,闷闷地都不怎么说话。” 他没敢告诉茉儿,今早娘就浑身发热起不来了。 安茉儿沉吟道:“哥,你回去告诉他们,银子没了就没了,用不着难过,凡事儿有我呢,你也告诉德仁,这书,我一定让他念,谁也阻止不了。” 安德信重重点头,既然茉儿说的这么肯定,那茉儿一定有办法。 “对了,我问过二牛,他说是在聚宝楼门口看到德昌的,茉儿,德昌真的去赌啊?”安德信都有点不敢相信,德昌不是读书人吗?怎么还敢去赌?那都是不正经的人才会干的事儿。 “哥,这事儿你别管了,对谁都不要提起。”安茉儿正色道。 德信连连点头:“我晓得的,我不说。” 正说着,厨房的一个伙计过来请安茉儿:“茉儿姑娘,林大主厨来了,请你过去。” 安茉儿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哥,你先回去,跟爹娘说,我后天下午回家。”安茉儿道,本来后天上午她就可以回去,但她还要办点事儿,等她回去了,再跟祖父祖母好好算这笔账,欺人太甚。 “晓得了,茉儿,你忙,我先走了。”德信说完就跟卫延走了。 等德信走了,安茉儿才想起来没问哥有没有吃早饭,应该给哥弄两馒头的。哎……还是先去见林大主厨吧,对这位江南最有名的大厨师,安茉儿颇感兴趣。 第四十五章 诱饵 安茉儿在厨房边上的茶房里见到了林川林大主厨,还有两个年轻人,看他们站在林川身边恭顺的模样,安茉儿猜想,这两位就是林川带过来的徒弟。 林川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大多数厨师一样,身材偏胖,面上油光发亮,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笑道:“你就是安茉儿,不错,不错,小小年纪本事却不小,年少有为,有前途。” 林大厨尽量表现出和气慈善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是温和亲切。 但安茉儿总觉得他那双小眼睛很贼,有种精明的算计在里头。她这人除了味觉灵敏,眼睛也很毒,看人一向很准。 安茉儿也做出晚辈该有的谦逊的姿态,行了一礼,回道:“林大厨过奖了,茉儿不甚惶恐。” “你的食雕能入老太君的眼,就一定差不了,老太君可是见过世面的人,而且姜保平对你评价很高,说你的食雕栩栩如生,怕是江南道无人能出你左右,你就不用谦虚了。”林大厨笑道。 安茉儿想起来了,这个姜保平应该就是昨天帮她说话的那位大厨,不过,这评价也太高了吧,太招人记恨。 安茉儿道:“茉儿只是会些雕虫小技,实在当不得如此夸奖,茉儿倒是听闻林大厨的厨艺乃是江南道最厉害的,茉儿仰慕的很,今日得见林大厨,茉儿三生有幸。” 两轮对话下来,林川对这个安茉儿又有所改观,本来以为安茉儿只是个山里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然而,安茉儿说起客套话来比他还客套。林川不由的重新审视安茉儿,这小丫头怕是不好糊弄。 林川问道:“除了食雕,你还会别的吗?” 安茉儿回道:“茉儿惭愧,就只会雕些小玩意儿,整整菜盘子。” “哦……像你这样有天分的孩子,要是能得到名师指点,将来必定大有作为,茉儿,你有没有兴趣学些别的?”林川试探道。 安茉儿心里门儿清,闻弦歌而知雅意这词用在此处似乎不妥,确切地说是林大厨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这是抛出诱饵,想收她为徒呢。 不管林大厨是出于爱才之心还是别的目的,安茉儿可没想过要拜林大厨为师。 昨晚,她和吴小山聊过,说这位林大厨很爱收徒弟,也很愿意提携后辈,名声很好,但林大厨的徒弟中好像就没有特别出名的。 一个厨艺高超,又爱提携后辈的人,却教不出个好徒弟来,这说明了什么?不得不让人深思。是不会教还是藏着掖着不愿意教?那你收人家为徒干什么?耽误人家吗?就为了给自己博一个愿意提携后辈的好名声?若是如此,那这林大厨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她又怎么可能拜这种人为师? 但如果她拒绝,林大厨会不会给她使绊子?安茉儿想了想,觉得也不太可能,她将参与寿宴与林大厨联手一事已成定局,她要是出了差错,恐怕林大厨会比她更倒霉。她是个无名小卒,差事办砸了,无非拿不到银子,断了交好卢家这条路,此路不通,她还能走别的路,天地大的很。但林大厨就不一样了,人家拼搏多年,好不容易挣下这地位,这名声,却毁在一场寿宴,林大厨损失不起。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就是这个光脚的,而林大厨就是那穿鞋的,还是一双头层牛皮做的鞋。 不过,要是能好好解决,还是不要弄的大家都很难堪的好,和气生财嘛!毕竟林大厨在江南道的厨子中有很高的声望,这种人要是一心跟你作对也是件麻烦事儿。 只是一瞬间,安茉儿的脑子里就闪过这许多念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谦逊道:“茉儿的师父曾经教导过茉儿,说凡事不求大而全,贵在专而特,要茉儿一心钻研食雕,把食雕学好了,以后总会有饭吃的。” 安茉儿这番话传递出两个信息,一是她已经是有师父了,古代对师门是极其看重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另投师门这种事是大忌,让林川断了收她为徒的心思;二是,她只钻研食雕,跟林大厨的利益不产生冲突,不会跟他抢饭碗,让林川对她放心。 至于以后要不要展示她的厨艺,那是后话,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急不来。 林川早就想到安茉儿有这手绝活不会是无师自通,东阳地界藏龙卧虎,不乏能人。但食雕和做菜是两码事儿,只要安茉儿想学做菜,并不妨碍她拜他为师。只是安茉儿一心只想钻研食雕,这就难办了。 林川不想就这么放弃,继续游说:“你师父说的好,一个人能把一件事儿做好了,做到极致便是了不起。嗳,你师傅的名讳是……” 安茉儿踟蹰道:“家师不让告诉,可能是怕茉儿借着他老人家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 林川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一双本来就小的眼睛眯的几乎看不见了,感慨道:“你师父是个高人呐!不过,技多不压身,多一样本事就多一条路,以你的天赋和悟性学什么都快,倘若你想学做菜,我可以教你。” 安茉儿做愁苦状:“茉儿多谢林大厨抬爱,其实茉儿是想多学点本事儿的,只是家师有言在先,食雕一技未出师前,不得学别的,免得心有旁骛,家师之言,茉儿不敢不从,等茉儿出师,到那时林大厨若还愿抬举茉儿,茉儿感激不尽。” 林川要说的话都被安茉儿堵死了,林川心里很是惋惜,他都想好了,倘若安茉儿能投入他的门下,就让安茉儿把食雕的技艺交出来,传授给他门下的其他弟子,又能以师父之名压制安茉儿,这下没戏了,也不知道安茉儿的师父是谁,怎么这么讨厌。 好在安茉儿也没把话说死,也有想要跟他学厨艺的意思。一大早,刘胜就已经把安茉儿昨晚雕的花拿给他看过了,确实是技艺不凡,照安茉儿现在的水平,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师,到时候他再予以招揽,便是水到渠成。 这样一想,林川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笑呵呵道:“茉儿,我很看好你,只要你想学做菜,随时来找我都行。” 安茉儿做出大喜过望的样子,忙给林川行礼:“那茉儿就先谢过林大厨抬爱了。” 第四十六章 饭桶 安茉儿出了茶房走到院中,忽听的空中一声鸟鸣,安茉儿下意识抬眼望向东南方,只见一只大鸟从东南方向飞来,越飞越高,不一会儿便往西面远去不见了。 海东青?是那个小女孩的海东青吗? 难道她还没有离开东阳县?还是说她就在这卢宅里?养得起海东青,身边还有一批训练有数的侍卫,身份又是极其神秘,莫非那小丫头也是前来贺寿的贵客? 安茉儿不免一阵心慌,又想起那个侍卫的警告,暗暗祈祷不要再碰上那个小屁孩才好。 安茉儿一走,林川的徒弟董其申就说:“师傅,我看这安茉儿很精明,话说的滴水不漏,我总觉得她是在故意推诿。” 大弟子邓春阳道:“就算她是故意推诿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是有师承之人。” 林川微微颔首,吩咐道:“春阳,你让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安茉儿的师傅是谁?有谁见过。” “弟子知道了,等老太君寿宴一过,弟子就去打听。”邓春阳恭敬道。 林川估摸着春阳不一定能打听出什么来,昨晚他就问过刘胜,刘胜毫不知情,这安茉儿就跟雨后的春笋似地,嗖一下就冒了出来。看来,还是得回去问问崔老,刚才安茉儿提到她师父用了老人家这个称呼,可见这人年纪比较大,老一辈的能人,崔老比较了解。 “师父,那老太君的寿宴……难道真的就让安茉儿插手?”董其申心有不甘。 本来这次师父带上他和春阳师兄来卢家,就是想抬举他们的,这种机会非常难得,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下好了,冒出个安茉儿,怕是风头都要被她抢光了。 林川知道徒弟的心思,淡淡地警告:“这里可是卢家,不许乱来,好好做事。” 董其申和邓春阳齐声应诺,只是董其申的应诺里不免有敷衍的成分在里头。 抱石轩里,纪云亭看完一张小纸条便扔进熏香炉里烧了。 纸条是李明睿的海东青送来的,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初一到。 今天是二十七,初一就是四天后,李明睿便会回到金华府,也就是说,李明睿此去龙虎山一切顺利,那么,四天后他也要离开这东阳县了,去金华府跟李明睿汇合。 “阿来。”纪云亭叫阿来。 阿来应声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问问夫人,是不是初一上午动身?” “是,小的这就去。” 阿来风风火火地出门,一头撞上正往里走的卫延,卫延皱眉:“阿来,你怎么总是这么毛毛糙糙的。” 阿来理直气壮:“我有急事儿。” 卫延道:“那你赶紧去,公子在里面?” “在的。” 卫延在门外拱手求见,听到里面说“进来”,他才掀了帘子进屋。 “公子,在下刚才碰到茉儿姑娘的兄长德信了。” 正在看书的纪云亭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昨晚上刚来过,今早又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卫延回道:“看起来是有事儿,他们兄妹说话的时候,属下听到那么一耳朵,茉儿兄长说茉儿姑娘担心的事儿发生了,她爹娘很难过,银子没了之类的,哦!对了,茉儿姑娘还说一定让德仁念书,谁也阻止不了。” 纪云亭慢慢合上书本,看来安茉儿家不太平。 “你怎么也不知道打听打听。”纪云亭埋怨道。 卫延叫屈:“属下怎么没打听,德信那小子嘴巴严的很,问他什么都摇头,最后逼急了他还跑了。” 纪云亭瞪他一眼:“真没用。” 卫延赔小心道:“公子要是不放心,属下去茉儿姑娘家瞧瞧?” 纪云亭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本公子不放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算盘,看上德信了吧?” 卫延嘿嘿一笑:“公子,那小子天生神力,你看他呆头呆脑的,可反应灵敏的很,绝对是练武的好苗子,周老将军不是说过?要是发现好苗子,一定给他带回去,这德信就是最佳人选啊!” 纪云亭想了想,斜眼瞅着卫延:“你真这么看好他?” “不止是属下看好,史量和赵毅都看好他,公子,那天您也瞧见了,属下和史量两人对付他一个愣是没占到便宜,当然,属下和史量也没敢真使力。”卫延讪讪道。 纪云亭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不嫌丢人,两个侯府一等侍卫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愣小子给撂倒了,说出去,侯府的脸面也要丢光了,一群饭桶。” 卫延哭丧着脸:“公子,那不一样,属下哪能用杀敌的本事去对付老百姓呢?当时只是想制住他而已,谁知道他力气这么大。” “行了,别解释了,越解释越显得你没用。”纪云亭闲闲道。 卫延被说的头都抬不起来。 “等寿宴过后,我问问茉儿,我看德信听茉儿的。”纪云亭沉吟道。 德信要真能入得了周老将军的眼,那就是他的造化了,要是将来德信在军中混出个名堂来,茉儿也跟着沾光。看来,还真得弄清楚茉儿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让茉儿和德信没有后顾之忧,这事儿才能成。 卫延欣喜:“公子出马,这事儿一定成。” 纪云亭道:“这几天卢府人多眼杂,厨房那边我看也挺混乱的,茉儿姑娘昨个儿露了脸,难保有人不眼红心生嫉妒,你待会儿带两个人过去,守在配菜房外,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让茉儿姑娘能安安心心做事儿,本公子的寿礼可就指望她身上了。” 卫延欣然领命:“属下这就去安排。” 纪云亭强调道:“要十二个时辰不断人。” “是,公子请放心,就算是只苍蝇想飞进去,属下也会先将它拍下来。”卫延振声道。 第四十七章 自信 配菜房里,安茉儿把工具一字排开,挑了个大小合适的红薯去皮开始雕刻老寿星。 吴小山弱弱地问:“茉儿姑娘,我可以看吗?” 安茉儿笑道:“你看吧。” 食雕工艺可不是看看就会的,这得下苦功练,还得有悟性。 吴小山大喜,干脆把木盆子端到安茉儿身边,一边洗菜一边看安茉儿雕刻。 安茉儿拿着一把斜口刻刀这里削削那里挖挖,不一会儿一个老寿星的雏形便出现了,再换工具进行局部雕刻,人物雕刻的精髓在于传神,老寿星长须长眉,面带微笑,慈眉善目这些特点都必须充分的表达出来,这是最关键一步,所以安茉儿雕刻的特别仔细,细到每一根发丝,须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长短,深浅,粗细都必须在脑海里有着非常清晰的构图。 吴小山看到安茉儿全神贯注的模样,他都不敢喘气儿了,生怕自己气喘大了惊扰到茉儿姑娘,万一一个失手把东西雕坏了就是他的罪过了。 只见安茉儿下刀飞快,每一刀落在哪儿,轻还是重,弯还是直,根本就不用考虑似的,过了一刻钟左右,一个长须长眉,面目慈善的老寿星的头部便刻好了,无比传神,比他见过的画中的老寿星更像老寿星。吴小山只有惊叹的份,便是让他照着画他也画不出来。 吴小山想要学习食雕的信心有了轻微的动摇,他就是学一辈子都未必学的会吧? 可是,茉儿姑娘才这么小就有如此神技,她学了几年? 趁着安茉儿换工具的间隙,吴小山问道:“茉儿姑娘,您说您这手艺,我学的会吗?” 安茉儿瞅了他一眼:“你想学?” 吴小山老实地点头:“嗯,想学,就怕自己笨学不会。” 安茉儿笑道:“还没学呢,就这么没自信,那肯定是学不会的,不管学什么都要有恒心和毅力才行,还有一点最重要了。” “是什么?” “自信,必须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有道是天下无难事,就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安茉儿一边说着,又开始雕老寿星的身体部分。 这一部分,重在体型、体态和衣着,身体和头部的比例要协调,体态要自然,衣着不能是呆板的,要有那种仙气飘飘驾云雾而来的动感。 吴小山思绪良多,是啊!他都还没开始学,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安茉儿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那颗动摇的心又变得坚定起来,吴小山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学食雕,五年不行就学十年,十年不行就学二十年,总之他这辈子就跟这食雕干上了。 安茉儿用了两柱香时间,完成了老寿星的雕刻,自己瞅瞅,神态逼真,惟妙惟肖,十分地满意,简直就是完美。 “小山,去打一盆水来。”安茉儿吩咐道。 “嗳!”小山应声就要去。 不一会儿小山打了井水来,安茉儿拿出明矾,以一比九十九的比例调好明矾水,再把老寿星给泡进水里,让小山把水桶放在冰块上面。 食物雕刻的作品不像石雕、牙雕、木雕可以保存很久,只要放置得当,过个几百年也不会坏,食物的保质期很短,所以要采用一些特别的方法尽量延长保存的期限,尤其是要保证食雕的色泽。通常采用的方法有低温保存法,明矾保存法和湿润保存法。 这个时代没有冰箱,所以,用明矾加冰块来保存应该是最妥当了。 完成了老寿星,安茉儿又把之前选好的老南瓜切开,取了两块她需要的大小开始雕底座和祥云。她这组作品是零雕组装,工艺十分复杂,要用对接、安插、镶嵌、拼接、粘连、摆放等技巧,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讲究构图比例、错落有致,是食雕中难度最高的。 咚咚……又是两块零雕被放进了水桶里。 接下来就是雕白鹤了,安茉儿构想是雕九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白鹤,或振翅欲飞,或单足而立,或翩翩起舞,或引颈高歌。九是个吉祥的数字,九为尊,九为贵,既是献给老太君的寿礼,自然要取尊贵之意。 九只白鹤是最费时间的,等安茉儿完成所有的零雕已经快吃晚饭了。 安茉儿甩了甩微酸的手,心道:到底是这小身板不给力,搁以前,颠一天勺也不会这么累。看来,以后要注意锻炼身体,每天在山上跑一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厚实的本钱怎么干大事业。 “小山,走,吃饭去。”安茉儿招呼道,又叫上玉珍和玉娥。 一出门,却见门口竖了两尊门神,安茉儿诧异,小山道:“这是纪公子派来的,说厨房这边乱哄哄,怕出乱子,之前您在里面忙,就没告诉您,怕您分了神。” 安茉儿恍然,摸摸腰间的钥匙,还是把门关上落了锁,这才对两个侍卫道:“两位大哥辛苦了。” 其中一侍卫道:“这是公子的吩咐,属下必定恪尽职守。” 安茉儿甜甜一笑:“那就有劳两位大哥了。” 两个侍卫赶忙还礼,卫侍卫叮嘱过,必须对茉儿姑娘客客气气。 安茉儿和吴小山一行去了大厨房,大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大厨们既要准备今天的晚饭,还要准备明天寿宴的食材。安茉儿转了一圈没看到林大厨,倒是林大厨的两位弟子都在,想必林大厨只有在明天晚宴的时候才会出来掌勺。 厨房里的规矩,是要等主人吃过了,这边才开饭。安茉儿忙了一天,体力消耗大,中午因为要赶工,玉珍送饭过来,她只是胡乱吃了两口,到现在已是饥肠辘辘,闻着各种菜香,口水都要下来了,但办没法,没开饭就只能忍着。 “茉儿姑娘,要不,先去边上的茶房坐会儿吧!”吴小山道。 安茉儿正想说也行,就听到刘胜刘大厨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就是命好,这么早就来等吃,这年头啊!累死累活的还不如人家弄几样小玩意儿能讨主子欢心。” 第四十八章 认输 吴小山当即脸色一变,就要上前跟刘大厨理论,什么叫小玩意儿?有本事你雕一个试试? 安茉儿忙拉住吴小山,对他摇摇头:“我们走。” 明天就是寿宴了,她不想节外生枝。 “茉儿姑娘请留步。”又有人道。 安茉儿循声望去,见是林大厨的徒弟在叫她。 安茉儿笑笑:“您有何吩咐?” 董其申抬着下巴,神情傲慢:“茉儿姑娘,听说你的刀工出神入化,我想见识一下。” 邓春阳小声道:“师弟,何必呢?别忘了师父说的话。” 董其申根本就不理会师兄的劝告,只是盯着安茉儿。 安茉儿莞尔一笑:“这位大哥,食雕的刀工和你们的刀工可不一样,我只会雕些小玩意儿。” “茉儿姑娘就不必谦虚了,都是玩刀的,大同小异,不如我们来比试一下。”董其申挑衅道。 刘胜大喜,这热闹他爱看,便道:“茉儿姑娘如今可是卢府的红人,其申,人家未必会给你这个面子。” 邓春阳觉得师弟这样做太不厚道,人家都说了她只会食雕,你让人家跟你比切菜的刀工,好意思吗?便道:“师弟,算了吧。” 董其申我行我素:“怎么个比法可以由茉儿姑娘决定。” 厨房里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也开始起哄:“茉儿姑娘,你就露一手,让大伙儿开开眼呗!” 吴小山愤怒:“茉儿姑娘,别理他们。” 安茉儿当然不会跟董其申比,不是怕输,是怕董其申输的太难看,而且她只露了一手食雕就已经引起轰动,要是再展示其他刀工,怕是更遭人嫉恨。 安茉儿淡笑从容:“虽说我们都是玩刀的,但此刀非彼刀,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让你跟我比食雕的刀工对你不公,让我跟你比切菜的刀工,你也胜之不武,怎么比?这位大哥,你要是非得分出一个胜负,那我认输好了。” 这时候,有人懒洋洋地说道:“有些人啊,说话做事儿不知所谓,无聊!” 安茉儿看去,却是那个姜保平姜大厨。 “姜保平你说谁呢?”董其申黑脸。 姜保平冷冷一笑:“看来林川的眼神不太好,收了一大堆徒弟却没几个像样的。”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非议我师父。”董其申撸了袖子就要找姜保平麻烦,邓春阳赶紧拦住,董其申还不肯歇。 安茉儿见场面不好收拾了,抄起边上的一把剔骨刀,呼的甩了出去,噔的一声扎进了梁柱,把挂在梁柱上的一块风肉的绳子给割断了,风肉啪地掉在了地上。 一厨房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看梁柱上的那把剔骨刀,又看看安茉儿,就觉得后脊梁阵阵发寒。 安茉儿甜甜一笑:“不然我们就比试这个吧,我甩刀子还是甩的挺准的,你不是说怎么比我说了算吗?” 董其申看着安茉儿人畜无害的笑,却是脚底生寒,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答。 邓春阳出来打圆场:“茉儿姑娘,其申只是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就在这时,有人道:“怎么大家都杵在这?不干活了?刘大厨,你赶紧想把法做点新鲜的吃食,小小姐又不肯吃饭了。” 大家赶紧各忙各的,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董其申愤愤地瞪了姜保平一眼,继续手中的活计。 安茉儿见来人是七奶奶身边的荷香。 刘胜苦着脸为难道:“荷香姑娘,我实在是没辙了,这都想了多少花样,小小姐也太难伺候了。” 荷香沉下脸来呵斥:“小小姐也是你能说道的?这点能耐都没有,你还当什么大厨?” 刘胜讪讪:“反正我是没辙了。” 安茉儿小声问吴小山:“你知道小小姐今年多大?” 吴小山说:“好像是四岁还是五岁。” 安茉儿有了主意,上前给荷香行礼:“荷香姐姐,要不,我来试试。” 荷香疑狐:“你也会做菜?” 安茉儿笑道:“做菜我不在行,但是弄些新鲜玩意儿我还是拿手的。” 刘胜自己没辙,但又不乐意让安茉儿抢功劳,酸溜溜道:“可不是吗?投机取巧这种事儿,茉儿姑娘最是拿手。” 安茉儿不理会他的酸言酸语,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冒酸泡。 荷香瞪了刘胜一眼,问安茉儿:“你想怎么做?” 安茉儿问了些问题,比如小小姐平日爱吃什么菜?饭量是多少?便去锅里装了一碗米饭,让小山去拿一块干净的纱布来,开始捏饭团。 先取一小撮米饭,在上面加了青豆炒肉,再盖上一层米饭,用纱布捏紧实了。 荷香看着便露出不满意的神色,不就是饭团吗?小小姐才不要吃这种东西。 但随着安茉儿捏来捏去,最后饭团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荷香的眼神就变了。 安茉儿不一会儿就捏了六只兔子,每只兔子里面的装的馅料都不一样,小小巧巧,一口一个,在圆盘上摆成一个圈。取了一条炒熟的萝卜丝,切成小丁,当作兔子的眼睛,六只萌萌哒的小兔子完成。 荷香欣喜道:“茉儿姑娘好巧的手,小小姐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安茉儿道:“荷香姐姐稍等,马上就好。” 安茉儿去拿了一根青黄瓜,取黄瓜的一端,削去蒂,挖空心,边上削一圈花边,变成一个小碗的模样,又削了一条黄瓜皮,削成细丝状,插入其中,一只黄瓜提篮大功告成。再取一个胡萝卜,改成一个缩小版的胡萝卜,中间挖去一块,像是被人咬了一口似的,装进篮子里。再把篮子放在了六只兔子中间。 “荷香姐姐,做好了,不过,要想小小姐高高兴兴地吃,还得动点小心思,您就跟小小姐说,让她猜猜到底是那只兔子偷吃了萝卜。” 荷香听的直点头,笑道:“若是管用,回头七奶奶一定赏你。” 安茉儿莞尔道:“小小姐肯给面子,茉儿就很高兴了,才不要什么赏赐呢!” 荷香一走,安茉儿也离开厨房回到配菜房,待会儿开饭,让小山给她送饭。 吴小山显然还沉浸在安茉儿那威慑力十足的一刀中,兴奋道:”茉儿姑娘,您刚才那一手可是把大家都震住了,太厉害了。” 安茉儿不以为然:“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才不是,刘大厨他们就是嫉妒您才故意贬低的,您那是真本事,这刘大厨就是心眼小,见不得别人比他好,也就是您脾气好不跟他们计较。”吴小山尤自不忿。 安茉儿浅淡一笑:“不是我脾气好,萤火虫嘲笑月亮的光辉,难道月亮还要跟萤火虫计较?” 吴小山瞠目结舌,这话说的太狠了,太霸气了,不愧是他认定了的师父,就是牛气。 第四十九章 打听 安茉儿没让玉珍玉娥晚上来加班,就她和吴小山两个人,吃过晚饭继续干活。 今晚她得先把明天要用的各种花雕好,浸泡在明矾水里,要不然十六桌的席面明天根本忙不过来。安茉儿有想过要组建一个班子,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渺小,这个计划得等到寿宴结束后。 安茉儿看了眼坐在一边认真劈竹篾的吴小山,她知道吴小山想学食雕,不过,她还得再考察考察,天分,人品,毅力这些都是要考虑的因素。 两人正忙着,有人来传话,说外面有个自称吴青峰的要找吴小山。 吴小山喜道:“是我堂兄。” 安茉儿忙道:“那你快去。” 吴小山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还把吴青峰给带了进来:“茉儿姑娘,这就是我堂兄吴青峰,我觉得还是让他亲自跟您说比较好。” 安茉儿忙擦了手,请吴青峰坐下:“吴大哥,这次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吴青峰一看就是很精明的那种人,难怪能在赌场混饭吃。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再说小山拜托我的事儿,我肯定得办好。” 吴小山嘿嘿地笑,堂兄这是在给他做体面。 安茉儿道:“小山,还愣着干什么?去给你堂兄倒杯水来。” “嗳!”吴小山乐颠颠地去倒水。 吴青峰道:“茉儿姑娘,你让我打听安德昌的事儿,我打听清楚了,他只去聚宝楼赌,是那的常客,不过最近有一阵子没去了,说是他欠了好多赌债,怕被追债。” 安茉儿心思一动,问道:“你知道他都欠了谁的?大概欠了多少?” 吴青峰说:“有好几家,不过欠的最多的是城南做茶叶生意的沈家的三少爷,听说有五十两,本金是这么多,利息还不算,他还欠了专门在赌场放印子钱的胡二爷二十两,其他的小钱我就不太清楚了,这个不好打听,反正总共加起来得有百多两吧!” 安茉儿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安德昌这个败家子,连高利贷都敢借,亏得祖父还拿他当个宝,要是让祖父知道他这些行径,会不会气吐血? “那他不去赌场,他们就不找他要银子了?” 吴青峰摇头:“那不可能,我听说他最近这阵子都躲在他姐夫家,他姐夫是县衙的工书,大家不太愿意得罪衙门的人,不好上门去追债,但只要安德昌离开他姐夫家他们肯定是要找他还钱的。” “茉儿姑娘,是不是这个安德昌也问你家借银子了?”吴青峰问道,吴青峰并不知道安茉儿个安德昌的关系,小山可没告诉他茉儿姓安。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人。”安茉儿忙道。 吴青峰琢磨着,一个女儿家的打听一个男人,说不定是为了亲事,看茉儿年纪还小,可能是她的姐姐或是亲戚想要跟安德昌结亲,于是负责任地说:“这个安德昌还是个读书人呢,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他不但好赌还常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安茉儿早就知道安德昌不是个好东西,却没想到已经败坏到这种地步,那么敲她闷棍把她卖掉这种事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吴青峰离开的时候正好被前来找安茉儿的纪云亭撞见,纪云亭看到吴青峰从配菜房那边出来,穿衣打扮不是卢府的人,便叫住了他:“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吴青峰见这位公子衣着华丽,气度不凡,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卫,料定这位公子身份极其尊贵,他在赌场里混饭吃,这眼力还是有的,拱手回道:“小的是吴小山的堂兄,来找吴小山的。” 纪云亭沉声道:“找吴小山?难道吴小山不知道这个院子外人是不能进的吗?” 吴青峰心里咯噔一下,怕连累了堂弟,忙道:“是茉儿姑娘让我替她办件事儿。” “安茉儿?”纪云亭蹙了眉头问道:“她让你办什么事儿了?” 吴青峰支吾着:“这个……小的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公子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便是。”史量喝道。 吴青峰很为难,觉得这是茉儿姑娘的私事儿,说给别人听不太好。 卫延道:“我们公子和茉儿姑娘是朋友,茉儿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纪云亭斜了卫延一眼,胡说什么呢?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和安茉儿是朋友了?他只是欣赏安茉儿而已,觉得安茉儿和别人都不太一样,在这个世上,他只有两个朋友友,李明睿和周廷昱。 卫延一脸无辜,公子干嘛瞪他?难道他说错话了? 吴青峰犹豫了片刻,就把安茉儿让他打听安德昌的事儿告诉了纪云亭。 纪云亭联想到早上卫岩听到的和之前从姚妈妈那问来的消息,很快就把问题给理顺了。 姚妈妈说过,安家在东桑村算是体面人家,安家一直栽培安茉儿的大伯读书,却始终没能读出个名堂,靠着他女婿是衙门里做工书的,才谋了个刑名师爷的差事,日子过的很滋润。安茉儿的爹是家中老四,为人老实本分,从安老太随便冤枉安茉儿偷银子并且打破安茉儿娘的头这件事可以看出,安家四房不受安家二老的待见。 安茉儿现在打听她堂兄安德昌,肯定是怀疑偷钱的就是安德昌。一个留恋赌坊的人,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干不出来? 估计那安家二老丢了银子,就把主意动到了安茉儿头上,想拿他给安茉儿的银子补他们丢了银子的缺口。那是安茉儿留给她弟弟读书用的。 纪云亭心中恼火,暗骂安家二老无耻。 纪云亭又问了些细致的问题才让吴青峰先走,然后吩咐卫延:“你去找城南沈家的三少爷,把他手里的借据买过来,明天你就去趟东桑村找安家二老讨债,就说是沈家三少爷派你去的,他们要不给就告官。” 卫延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来东阳县后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前天跟德信打了一架还算有点意思,他都快闲出鸟来了,就怕没差事。 “公子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事儿办的妥妥的。”卫延欣然领命,一旁的史量只有眼红的份,公子为什么不派他去?讨债这种事儿他也是拿手的。 “史量,你去县衙打听下安家的女婿工书曹方。”纪云亭道。 史量精神一振,大声应诺:“是。” “还有,这件事不许在茉儿姑娘面前漏了半点口风。”纪云亭警告道。 卫延和史量肃然应诺。 第五十章 翻脸 把两个属下都调派走,纪云亭摸摸荷包,从里头掏出两个小银鱼,这是七舅母赏给茉儿的,本来是要让荷香送来,正好他想过来看看鹤舞呈祥完成的怎么样了,便把差事讨了过来。 纪云亭真的很好奇,安茉儿手巧不说,脑子里怎么就有那么多点子呢?帮兔妈妈找出到底是哪只小兔子偷吃了红萝卜,就哄的淇儿妹妹欢欢喜喜的把小兔子饭团都吃了。 纪云亭摇头,哑然失笑,又往荷包里塞了两片金叶子,这金叶子是娘准备的,带到东阳来打赏用的,茉儿现在缺钱就多给她一些。 “茉儿,在忙什么?”纪云亭施施然走进了配菜房。 “在准备明天的食雕。”安茉儿手里正雕着花就不起身了,吴小山忙去搬了椅子来,又自觉的去给公子倒茶。 纪云亭探头看了看安茉儿身边的大木盆子,里面浸泡着十几朵白萝卜雕的花,有荷花,芙蓉,蔷薇在水中盛开,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 “我的鹤舞呈祥呢?”纪云亭惦记着他的寿礼。 安茉儿朝屋子一角努努嘴:“在那边的木桶里。” 纪云亭大喜,这就雕好了?赶紧跑过去看,却见木桶里浸着几只鹤,还是残缺的,要么没有翅膀,要么没有脑袋,还有几块雕了祥云图案的大块头,一个秃顶的老寿星,几块形状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的白萝卜块。 纪云亭热情的心顿时像被这冷水浸泡了一样,哇凉哇凉,失望道:“这是什么东西?” 安茉儿看到纪云亭失望的样子了,慢幽幽地说:“你这么看是看不出名堂的,你要的鹤舞呈祥是个大件,没办法整雕,只能零雕组装,所有零雕部件我都雕好了,等明天拼接起来就可以了。” “这些东西真的能拼凑出我要的鹤舞呈祥吗?”纪云亭表示怀疑。 “你明儿个晚宴开始前过来看,看我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拼成你要的鹤舞呈祥。” 纪云亭看她一点也不担心,很有自信的样子,心又渐渐安定下来,回到她身边,在椅子上坐下,手掌在她面前摊开:“喏!这是七奶奶赏你的,我给你带过来了。” 安茉儿一看他掌心里的东西不由的一阵惊讶,两个小银鱼得有二两,两片金叶子就更值钱了。她不过是捏了几只小兔子而已,怎么当得起这么重的赏赐? “这我不能收,举手之劳而已,怎能要赏钱?你帮我还给七奶奶吧!”安茉儿拒绝道。 纪云亭伸手去扯了她腰间的荷包。 “喂,你干吗?”安茉儿惊呼。 纪云亭把小银鱼和金叶子塞进安茉儿的荷包里,慢条斯理地说道:“七奶奶的赏你敢不要?你也不必觉得收的不安心,这点赏赐对你来说可能觉得太多,但对于七奶奶,只要淇儿能好好吃饭,她花多少钱都乐意。” 安茉儿讪讪:“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给淇儿小姐捏小兔子的时候可没想过要赏赐的。” 纪云亭鄙夷:“我还以为你这人挺大气也挺聪明,怎么这会儿脑子就不转弯了?要是谁做事儿都是奔着赏赐去的,那还了得?有赏就做事儿,没赏就不做事儿,有赏就好好做,没赏就敷衍着,那这偌大的卢府早就乱套了,再说了,府里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或是活契,他们好好做事儿是本分,你是来帮忙的,不一样。七奶奶治下极严,讲究赏罚分明,做的好的自然要赏,这是激励,做不好的也要惩罚,这是警戒。你是来帮忙的,还真帮上忙了,事儿办的漂亮,七奶奶心里高兴,赏你又怎么了?赏多少都是应该的。” 安茉儿听的头晕,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我只说了一句,你就跟绕口令似的说一大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啰嗦嗳!” 纪云亭满头黑线,嚷嚷起来:“咳,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是在开解你,你还嫌我罗嗦。” 安茉儿嘿嘿一笑,敷衍道:“不嫌不嫌,你继续。” 纪云亭头一偏,脖子一梗,冷哼道:“不说了,好心没好报。” 安茉儿觍着笑脸:“真生气啦?我一乡下丫头不会说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纪云亭不理她,你这还叫不会说话?你是太能说了。 安茉儿笑嘻嘻道:“要不,我给你雕个好玩的。” “别把我当孩子哄。”纪云亭瓮声瓮气地说道。 安茉儿瞧他那气鼓鼓地样子更像个小包子了,忍俊不禁:“你还不是孩子?这么爱生气,是不是还想我给你磕头赔罪啊?” 纪云亭这才脸色好看些,故作凶狠道:“下次再敢说我罗嗦,我就罗嗦死你,叫一百个和尚天天在你耳边念经。” 安茉儿不以为然:“那敢情好,我就端坐莲花台,每天只管收香火钱,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你赶紧去叫一百个和尚来。” 纪云亭闷哼一声:“你想得美,天底下哪有你这么黑的菩萨。” 这已经是死胖子第二次说她黑了,安茉儿还击道:“你最白,白的跟小猪崽似地。” 纪云亭瞪起眼来:“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安茉儿不甘示弱:“凭什么你让我说就说啊?只许你说我黑啊?” 吴小山泡茶回来,就看到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很不对。吴小山陪着小心道:“公子,您的茶。” 纪云亭把荷包砸到安茉儿身上,起身踢开椅子,一声不吭地拂袖而去。 吴小山吓坏了,是茉儿姑娘得罪了纪公子吗?吴小山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茉儿姑娘,这……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安茉儿翻了个白眼,悻悻道:“没事儿,他就是闹脾气。” 真是贵公子做派,敖娇的很呐!是不是有钱人都这个德性?说翻脸就翻脸。 安茉儿鄙夷归鄙夷,心里还是很感激这个小胖子的。她知道七奶奶的赏赐不可能这么多,那两片金叶子肯定是纪云亭给的,纪云亭对她真的很不错,帮她争取到这么好的机会,事事都替她想的这么周到。只是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讲自由讲民主讲习惯了,对这些贵族们终究还是少了几分敬畏之心,觉得纪云亭跟她就像朋友一样,开开玩笑也不打紧,谁知道真翻脸了。 算了,等明天忙完了再想办法哄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