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临 贞观二年,京师旱,蝗虫大起。太宗入苑视禾,见蝗虫,掇数枚而咒曰:“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将吞之,左右遽谏曰:“恐成疾,不可。”太宗曰:“所冀移灾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 “关于灵魂究竟是什么?这个课题从很早之前就存在了,我所认为,所谓灵魂是由记忆产生,从母体开始胎儿开始接受周围产生的信息进行记录,因此产生了最早最模糊的记忆。 而人的一切都由周围的影响所建立,近期对多个失忆患者的观察记录下来的数据可以表明,依据一个人失忆前的记忆进行有效的引导并填充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利用肌肉记忆、催眠等,在其熟悉的潜意识里模仿出陌生的环境,导致其性格的改变,可以说,患者即是他又不是他自己,研究结果表明,年龄越小,可变性越大。 由于现有的技术原因,我们无法对保有记忆者填充另一个人的记忆,但催眠暗示的手段却也有点收获,美国关于大脑皮层与脑电波的研究或许将来的某个时间可以做到为失忆者提取并找回记忆……” 研究室里罗哲正在跟研究人员讲解他的理论。 “晚上我要飞一趟美国”办公室里罗哲抿了口咖啡对着助理吩咐到:“这次去美国一周,回来正好我女朋友生日,帮我记下,现在去机场,你去准备一下”三十五岁的罗哲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的望着楼下川流不息来往的车辆,他获得过很多荣誉,拥有许多专利,就在一年前,已经准备结婚的女朋友不幸遇到车祸导致失忆,也让他把目光和精力投向对于记忆的研究。他还不知道这趟飞机会将他带向一个未知的前方。 贞观二年,五月 朦胧中,周身无比的疼痛,意识异常模糊。 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抬不动眼皮。 断断续续听见“郎君”“贱奴”“归”,“听不太懂,感觉像是闽南语,身为闽南人却听不懂”脑子里一片混乱,逐渐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中间迷迷糊糊醒过几次,要么是眯着眼在马背上看漫天黄沙,要么是感觉被人喂了什么东西。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木制房梁,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侧头看了看四周,双眼微眯,铺着砖块的地板,低矮的桌子旁边放着一个像席子一样的东西。 “这是哪个荒村?”罗哲心里这样想着,这时,一个面向憨厚身体壮实的男子推门而入看到躺着床上已然清醒的罗哲面露惊喜道:“郎君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粥?” 罗哲一脸懵逼,听不懂他在说啥,看着男子怪异的穿着,感觉好像古装,于是尝试用普通话开口声音沙哑的说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想干嘛?” 男子惊慌的看着罗哲,听着他胡言乱语,后退了两步。 罗哲脑子一闪,改用闽南语喊道:“等等” 男子站定,看着罗哲:“郎君没事吧?不要吓贱奴啊,是不是饿了?” 罗哲一脸疑惑:“饿?”男子听后笑着对他微微鞠了鞠躬说道:“贱奴这就去准备”转身出去,留下满脸懵逼的罗哲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罗哲定了定神,闭眼感受一下身体状况,轻轻地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体能动了,就睁开眼睛,用手撑起身体,感觉非常的怪异,看了看双手,再摸摸身体,瞳孔瞬间收缩,呼吸随之变粗,这是一个小孩子的身体,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小声的自言自语“怎么回事?”说完就靠在墙上闭眼沉思。 “稚嫩的声音,瘦小的身体,这要么是做梦,要么是某个秘密组织把我变成小学生,或者有可能是……”罗哲微眯这双眼,用力捏了一下脸颊,叹了口气,感觉身体还是很虚弱,当务之急应该冷静,刚才的男子好像对自己没有生命威胁,但语言不通,也就不好探口风了。 罗大壮,今年十五。很小的时候随郎君进罗家,郎君从小身体瘦弱又是独子,阿郎就让我陪着郎君玩。搬到长安一年多,不料今年关内大旱,阿郎打算带着家眷去避避灾,不料刚过房陵就遇山贼,阿郎拼死抢了匹马,让我带着郎君跑。跑了三四天,好不容易逃回长安,郎君好像被吓傻了,醒来就胡言乱语。 嘎吱~,看着罗大壮推门而入,罗哲看着热腾腾的粥,肚子开始欢快的吵闹,无需多言,罗哲开始狼吞虎咽,胃就像无底洞一样,米粥进了肚子就没了踪影,提速的新陈代谢快速地消化食物,吃了好几碗才微微感到满足。罗大壮在一旁呆若木鸡,嘴张着能塞进一枚鸡蛋。恢复体力的罗哲换了姿势坐在床边,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这个人。罗大壮很紧张,觉得郎君的眼光很奇怪,不知道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郎君,还有何吩咐?”罗大壮握了握拳说道。 “坐”罗哲简单的吐出一个音节,冷静的思考过后,罗哲确定这儿的方言类似闽南语,“你……谁?这……哪?” 罗大壮一脸怜悯的看着他,叹了口气“命保住就好,罗家对俺有恩,俺不能狼心狗肺的抛弃郎君,就算郎君痴呆了也无妨”心里这样想着,慢慢的回答着罗哲,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有时还牛头不对马嘴的聊着。 夜里,“下周你的生日,我会陪你好好过”罗哲一脸严肃的说,她嘴角扬起魅力的弧度俏皮的说:“你说的哦,不许失约,否则后果很严重哦”。 好不容易重新开始,好不容易让她再一次接受我,但我要失约了,重新开始的第一个生日,回不去了。 罗哲猛然睁开眼,看着周围幽深的环境,感觉鼻子有点发酸,眼角还挂着泪痕。 贞观二年,六月 “郎君,家里快没吃食了”罗大壮苦着脸无奈的对着罗哲说道。 这一个多月,罗哲深居简出。一开始不相信自己身处大唐,跑到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漫无目的的走着,罗大壮就跟在身后,深怕他跑丢了。当天回家后,罗哲再也没有出门,不断通过和罗大壮聊天学习本地方言。 “苦着脸干嘛?没米了去买啊。”罗哲一脸嫌弃的看着大壮。 大壮幽怨的看着罗哲,撇了撇嘴,要不是郎君那么会吃,这米省着点吃至少能吃半年。 罗哲看出了大壮的心思,这也不能怪他,刚到这个世界时,身体好像还在适应,新陈代谢很快,很容易饿,好不容易适应了,谁知道没米了。 “郎君,咱们没钱了,如今灾年,一斗栗米四百多文钱啊!”大壮无奈道:“不过,要是郎君同意,咱可以把马卖了,价钱好的话,能卖个二十多贯呢!” 大壮眼中性格大变的罗哲摸着下巴思索着,听大壮说过,现在的通用货币是铜钱和绢帛,铜钱的话:一个铜钱为一文,一千文为一贯。至于绢帛,最便宜的布也要两百文,生绢的话是四百五十文左右,重量不得低于十二两,超过一千文的生意要钱帛并用……这样的话,一匹马可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啊,难怪大壮被追了那么久。 罗哲看着这大概有一亩大的院子,听大壮说过,这是以前罗家男主人买的,占据这个同名同姓的孩童身体已经一个多月了,除了不离不弃的大壮,对于罗家,罗哲没有丝毫的感情,看着这憨厚的壮小子,罗哲笑着说道:“卖吧,卖了就有钱了,我也该振作点了。” 罗哲心里有些担忧,自己对历史会产生什么影响?这个影响会不会让自己消失?没有了未来的罗哲,那现在的罗哲应该已经脑死亡了,摇了摇头,只要影响不大不就行了! 第二章。初遇 当罗哲看到大壮背着麻袋,拿着绢帛,大包小包的往大堂里带,头有点大。 罗大壮擦了擦汗,垂头丧气的说:“郎君,那匹马只值二十贯钱,那人说年景不好,连绢帛都涨了。” 罗哲摇了摇头,随便想想都知道大壮被坑了不少,数了数,有十匹绢,十匹布,还有一麻袋铜钱,整体也快一百多斤,大壮就这样连背带扛的给运回来了,也不知道雇辆车。 看着土黄色的围墙,罗哲不觉得这个家适合藏这么多财物,打开地窖,叫来大壮一起把里面的一个空箱子搬出来,箱子里还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公验和地契,听大壮说那是罗父最后塞进他怀里的。 把铜钱和绢帛藏好后,留下一贯铜钱和五匹绢,然后把家里最后一点粮食煮了些粥,看着碗里的几粒米,罗哲放下木碗,叫了大壮带着铜钱和绢帛出门。 这是罗哲第二次出门,邻居们好奇的看着这穿着陈旧长相清秀的少年,有些了解情况的目光都带着怜悯,罗哲面带微笑,因为他已经决定好好生活。 坊间的街道上,时不时能看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地上买卖儿女,罗哲虽然于心不忍,但也无可奈何,这是灾年,他也要为自己活下去而努力。 干旱的长安,城内水渠干涸,取水要出城外几公里,虽然会有牛马车运着水进城,但也不是底层百姓消费的起的,年轻力壮的还好,老人妇孺就活不下去了。 罗哲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一路下来,买了盐米面,一想到那米商的嘴脸,罗哲就气得牙痒痒,几斗米面就花去了五匹绢,他叹了口气,看着那些卖儿卖女的百姓,对大壮说道:“买完笔墨纸砚就回去,我还有事要交代你。” 罗哲抱着文房四宝回书房,大壮扛着米面进厨房。等了许久,罗哲拿着几张纸对大壮说道:“去取些钱和绢,拿这几张纸上画的东西你带去铁坊让他们照做就是,我有用。” 凭借着自己读书时练的毛笔字,罗哲基本上字写的还不错,只不过现在还不熟悉,只要多练就没问题,至于造锅,那是因为唐代主要厨具都是那些釜、鼎之类的,厨灶也要改改,不过现在还能将就着用,这也能理解唐代为什么不兴炒菜了。 蒸、煮、烤、脍是唐初的主要烹饪技巧,古文里的煎是熬的意思,而唐初多用牛羊油和植物油,至于后世常用的猪油,因为一般农家的茅房会建在猪圈旁边,而且会建的比猪圈高,这样能让粪便流入猪槽,简而言之,养出的猪味道不好,所以平民百姓也不是很喜欢吃猪肉。 隔天一早,大壮出城取水,罗哲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闲着也是闲着,拿了个小竹筐出城,想着洗澡,顺便抓点蝗虫。 城外,浐河,看到大壮背着大桶,手上也提着两桶水,“郎君这是要去干啥?”看着嘴里叼着草,手里提着箩筐的罗哲,大壮笑着问道。 “这不是好几天没洗澡了嘛,去河边洗漱一番”罗哲说着“你回去后记得把昨儿造的东西拿回家,顺便去买些肥膘,我回去后给你弄些好吃食。” 大壮不明所以,只是笑着应承着。 再河边洗漱一番后,罗哲随意的扎个马尾,提着箩筐往田间走去。 只见田垄上几个人驻足,其中一人抓起几只蝗虫要往嘴里塞,左右连忙制止,罗哲见这几人衣服华贵,并不像平民百姓,双手抱胸聊有兴趣地盯着那要吃蝗虫的人。 那人像是感受到罗哲的目光,手里抓着蝗虫不知如何下口,罗哲见状嘴角微翘,穿着如此华贵,却有如此举动,也不知那人是怎想的,生吃蝗虫,看着就有点反胃。 罗哲摇了摇头转身去抓蝗虫,六月蝗灾,不一会儿筐里已经装有一半的蝗虫了,把布盖上,背起竹筐,回去让大壮尝尝油炸蝗虫的美味,想想大壮到时候的表情,罗哲不经摇头傻笑。 “小郎君抓此蝗虫是要做甚?” 罗哲闻声回头,是刚才生吃蝗虫的那个人,见其穿着,虽然外面套着布衣,但内里依稀可见丝绸,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罗哲来到大唐,打心眼里不想过早接触朝廷,毕竟自己礼法什么都不太懂,指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人就不妙了。 对其作揖,心想着,不管怎样先拱个手绝对没错,“我只是抓些回去玩闹罢了。” “方才小郎君是否在笑吾生食此虫?”男子摸了摸那八字胡,面无表情的看着罗哲说道“汝可知此虫害于百姓,吾心之恨,故食之。” 罗哲摸了摸鼻子,心想着,这还笑出祸事来了? “公心系苍生,此乃佳事。只不然,生食蝗虫,确实不利于身,熟食尚佳,”罗哲挠了挠头,面露纯真“小子无心之笑,望君见谅。” “熟食?不知小郎君怎个熟食法?” 见男子来了兴趣,罗哲无奈道:“今日小子就是抓些回去做成吃食,君若有意,随我一道,请君尝尝味道如何?” 一行人来到略显廖寂的屋宅,罗哲推门入院,大壮正在整理院子,看到一群人进门,一脸紧张的看着罗哲,罗哲将人引进大堂,自顾自的招呼大壮进了厨舍。 不久,众人见罗哲端着一盘子蝗虫进来,只见那蝗虫金黄油腻,罗哲见跪坐于上首的中年男子,将盘子放于案上,伸手言道:“请”见男子迟疑,罗哲主动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往嘴里送,吧唧吧唧的开始吃。 男子左右之人也先后试吃,吃完对着男子点了点头,罗哲见状便心想“还需要试毒,看来此人来路不小,还是不过多接触为妙。” 只见男子夹了只放嘴里,咀嚼之后双眼大张,随即微眯品位,道:“竟有虾之美味,妙哉!”说罢,目光炯炯地望着罗哲。 罗哲抿了抿嘴,回道:“此虫也算有益处,可治百日咳,做法也简单,先以盐水清洗,后将水控干,再放入滚油,炸之,若撒点香料,味道更佳”罗哲摸了摸鼻子看了眼瞪目的诸人,继续道:“若无他事,诸位吃完也请早些离开,小子还有事,就不留诸位了。” 男子摸着胡须笑眯眯的看着罗哲,“小郎君是如何得知,今日登门,便是有缘,吾姓慕,单名一个子,对了,怎不见尔家人?” 罗哲苦笑道:“慕君有礼了,小子姓罗,单名哲,食用之法是偶然在乡间得知,”随即闭眼悲痛道:“至于家人,恐遭不幸”回想自己小时候和外婆相依为命,再到这里莫名其妙的遭劫,罗哲不经被挑起了思绪,神情黯然。 男子听闻,皱眉沉思,面带疑惑的看着罗哲,心疑少年小小年纪竟然心智如此坚强,心中颇为赞许,有此心性何愁成不了大事,便说道:“小郎君此举有利于民,不瞒小郎,某在朝中为官,想将此法献于朝廷,尔后公于天下,不知小郎觉得如何?” 罗哲听后,微微一笑:“慕君此举大善,依公便是,小子原想改日在市头叫卖,百姓早晚会知此虫可食,但治标不治本,今夏蝗灾肆虐,百姓如何渡秋冬?”罗哲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看那百姓现在卖儿卖女以接衣食,那到秋冬岂不是饿殍遍野!心中不忍,就想提醒一下。 男子听闻,虽对罗哲行商贾之事嗤之以鼻,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但听到罗哲的疑问,心中赏识便多加了几分,如此年幼却有如此远虑,便问道:“那小郎君有何策?” 罗哲抿嘴,两手一摊:“我乃草民,何从谈策,但,我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时候不早,小子还有些事忙,就不留几位了。” 男子抚须微笑,道:“好一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既然罗郎有事要忙,那我等也不久留了,不过,此法有功于朝,日后赏赐,定少不了罗小郎君的。” 第三章。曲辕犁 罗哲把人送到门口,微笑着拱手拜别,这时,一阵风吹过,一张纸随风飘荡,刚好落在男子脚下,大壮从屋内冲出来,大叫:“郎君,犁飞了!”罗哲一愣,看了眼地上的纸张,暗叫不好。 男子听到动静,看到罗哲正盯着自己脚下的纸,便弯腰要将其拾起,只听一声“且慢”,罗哲一个鱼跃,扑在男子脚下,男子左右侍从立马护住男子,周围不知不觉围上来好几人,虽然身着布衣,但各个孔武有力,而且还佩刀,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侍从。 罗哲尴尬地趴在地上,看着周围那些警惕的目光,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看慕君且是贵人,此等小事就不劳烦君了!” 而此时大壮冲出来,看到自家小主人被围着,灰头土脸的,手里拽着纸,一脸讪笑,急忙上前护住罗哲便道:“你们不要欺负人,这是郎君的东西,大白天的,你们还想强抢不成?” 男子听后来了兴趣,便问道:“是何物值得吾等强抢?不就张废纸嘛?” 大壮不屑的撇了下嘴:“这可是能赚……啊!” 罗哲见状用力的踢了下大壮的小腿,大叫到:“贱奴岂敢无礼!慕君莫怪,愚奴鲁莽,胡言乱语,废纸一张尔。”说罢便将纸撕碎,扔掉。 男子皱眉疑惑,但没有阻止,心中却大为好奇,看着罗哲拖着大壮往回走,不时还回头拱手拜别,嗤笑一声,示意左右便离开了。 回到院子里的,大壮也不知罗哲为何如此,罗哲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曲辕犁,罗哲根据自己以前帮外婆耕田的记忆画出草图,而大壮以前跟着家主多多少少会点木匠活,罗哲便让大壮看适不适合,哪里需要改进,谁知出了这般事。 “大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做什么?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看看这大唐风景,如今,罗家只剩你我二人,索性将你放良,你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你看如何?” 罗大壮听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奴这条命是罗家的,奴自知愚笨,但也知报恩,今罗家只剩郎君一人,奴更不可丢下郎君一人,再说了,奴一个人也不知干啥,跟在郎君身边也有个照应不是,奴力气大能干活,只要郎君不嫌弃,奴绝对不走!” 看着可怜巴巴的大壮,罗哲心里有些无奈,这么个孩子,老实巴交又神经大条的,罗哲上前要将大壮扶起,道:“你对我是救命之恩,我也不是要赶你走,不然,至今日起,你我无主仆之分可好?以后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也不要自称奴了,至于放良,等你要娶婆娘的时候再放这样好吧?” 大壮跪在地上,听到娶亲,顿时红了脸:“郎君未娶,奴不可逾越,不然就让别人笑话了。” 罗哲无奈摇头,封建制度等级森严,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改不过来,便道:“说了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是不是郎君的话不管用了?” 大壮面露为难:“奴……不,俺,俺知晓了,听郎君的便是!” 罗哲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还不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天地,除父母祖宗外,皆不可跪!往后,此为家规!”罗哲不知道,这个时代,跪拜乃大礼,正常情况见了皇帝都不用下跪,跪拜也多用于晚辈向长辈请安,而唐初并无高椅,多跪坐,很多时候是跪坐而非跪拜,罗哲来到这个时代,并未对礼制有多少研究,对礼制的印象只有古装剧里动不动就跪拜的概念,身为现代高知识份子的罗哲对此嗤之以鼻。 罗哲说完,同大壮讨论起了曲辕犁,理论上不难,而且罗哲还想让大壮做些桌椅,还有大木桶和手推车,要做的东西很多,木料铁具都要花钱,罗哲在脑中不断完善自己的规划。 东宫,显德殿,御案前。 男子正看着眼前一张刚粘好的纸,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唐太宗李世民,今天的巧遇引起他的好奇,暗中命人将那被撕碎的纸张收集起来,又让人从新拼接,李世民眉头微皱,毕竟自己不知农活,然不知此物有何用,这时宦官来报公主求见。 李世民移开视线道:“命将作监尽快造出此物,考其功效,尽快回报!”宦官领命退出,不久,门外闪入一个小女孩,踏着轻快的步伐,屈膝行礼。 嘉会坊,入夜 罗哲提笔记账,大壮在旁扇风,罗哲时不时的教大壮识字,大壮也努力的记忆,毕竟罗哲隔天都会考。 罗哲记完账看着油灯发呆,想着菜米油盐,干旱让物价上涨,像自己会做的馒头煎饺什么的食物成本太高,没有利润,目前赚钱就先看着蝗虫和曲辕犁了,同大壮讨论了许久,桌椅可以后再造,但曲辕犁要推广,定价,所以是目前当务之急。 不过,一想到如今又是干旱,又是蝗灾,农民苦不堪言,罗哲想着,实在不行就以大壮之名投献朝廷,应该能获得不少赏赐,揉了揉眉心,叫醒昏昏欲睡的大壮,拿了两块布到院中擦洗。 清晨,罗哲被大壮叫醒,起床刷牙洗脸,嚼完柳枝漱口,大壮已为他盛好烧开的水静置,然后跟着罗哲做伸展运动,拉完胫骨,就陪着罗哲打军体拳。 一开始大壮以为罗哲要教他功夫,但罗哲总说只是强身健体罢了,罗哲有自己的思量,前世的他参与国防科研时,有涉及过枪械的研究与改进,这让他接触到了特种兵,出于好奇,他向军官们学了各种搏击术,其中就有最基本的军体拳,以形锻炼肌肉记忆,实战讲究的是一击毙命,因而武术中的形也是比较重要的。 罗哲现在主要是想锻炼这副身体的体质,在锻炼体质和训练搏击术之间,军体拳恰恰是比较好的选择。 练完后喝点温水,大壮就下厨煮粥,早餐是白粥和腌菜,吃完一起出城,大壮要去砍些柴火和竹子,罗哲则是去抓蝗虫。 正午,吃完饭,大壮要去市场买木料以及让铁匠造铁具,罗哲拿着几个不认识的字去邻居家问那个屡试不中的老学究,对于繁体字,罗哲绝大多数认识,但总有一些似曾相识却又不解的字,每每遇到这种情况,罗哲都会记下来,然后去问这个老人。 老人孤身一人在长安,靠着为人写信和邻里的接济为生,坊中也就这位读书人,罗哲拿着咸菜登门便看到一个老农席地而坐叽叽喳喳的说着,老学究跪坐于案前,奋笔直书,在老学究的笔下,老农的口语便成了文言文,罗哲心中鄙夷,曾几何时,他一直以为古人开口即是文言文,直到来到这个时代才知其实不是。 因为文盲与文盲之间夹着读书人,就像这老农的信,送到了对方那边,对方如果不识字,那也需要找个读书人看信,读书人再把信中内容翻译成口语,传达给对方。 因此,读书人在这时代的分量,足可以让皇权不下乡,让皇帝都要畏惧庞大的世家。 罗哲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老学究放下笔,吹了吹那写满字的布,老农就在案上放下两文钱,拿着布离开。 见此,罗哲上前对老学究作揖,老人虽然鹤发银丝,脸上布满皱纹,但年龄也就五十来岁,老学究看了一眼罗哲,抚须道:“今日又来问字?”罗哲笑道:“正是,陈老,这是家中咸菜,还请陈老笑纳。” 说着就把咸菜放在案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布上已经写了不少字,多为生僻字,陈老拿着布仔细的看着罗哲写的字,看着罗哲的书法越发精湛,其心里很是感慨,前段时间和罗哲争论写信的手法而让他感觉此子非同一般,现在看着他这铁画银钩,苍劲有力的字,便说道:“小郎君当真不去科举,观小郎之学识,童子举对小郎而言是信手拈来。” 罗哲听闻笑道:“小子生性跳脱,求官之道并非小子所愿,小子乐在逍遥,待我长大点,便去看看咱大唐风景,过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也不错,您老就别劝了。” 陈老听后笑骂道:“小小年纪,就如此想法,真不知你是妖孽还是愚蠢,多少人在科举上拼的头破血流,又如老夫一般满头白发也在求官,在尔眼里却不值一提。”说完神色些许黯然。 罗哲见状,便道:“所谓伴君如伴虎,小子我这性情,当了官,几个头都不够砍呢,再说了,人各有志,我志不在此,陈老志在为官,咱志向不同,就别争了。” 陈老也不再劝解,回神帮罗哲解字,心中不免惋惜与无奈。 告别陈老,罗哲回家提上竹筐,准备再去抓些蝗虫。 第四章。身世 安化门外,些许流民在晃荡,罗哲看了一眼几个瘦弱的孩童,有些无力的摇头,对抗蝗灾,没杀虫剂,没整合了整个国家的力量去处理,是十分艰难的,更何况现今被称为天灾,是上天在惩罚皇帝。 百姓吃不上肉,更别说油了,再者,蝗虫迁徙,吃完这茬吃那茬,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很久,入冬就死,因而,蝗灾之后伴随的饥荒才是真正的灾难。 罗哲没停留太久,直径走向田地,蝗灾蔓延到京畿还不久,他没想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只想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内让一些人能活下去。 皇城,东宫,明德殿 大殿中,大臣们跪坐在御案下方,等着上头的天子宣布退朝,李世民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开口道:“朕偶得一美味,想与众卿品尝。” 说罢,一个个侍从从殿外穿门而入,手里各拿着一个小碟子,放在各大臣前面,御案上也放了一碟,李世民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臣子的反应。 当看清碟中物时,大臣无不皱眉,不知何意。 李世民直接抓取一只往嘴里送,咀嚼下咽,眯着眼睛看上去甚是享受,案下大臣见状也纷纷品尝,不疑有他,不一会儿,一碟碟蝗虫就被吃个精光。 这时,李世民擦了擦嘴说道:“今京畿蝗,百姓视谷如命,而田中作物皆被此虫蚕食,朕此前前去视察,偶遇一小农,其言此虫可食,朕即让其为朕烹饪一道,确实美味,朕欲将此法告诏天下,想必虫害也能小许,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默然,安静片刻后,一人出班,道:“陛下,蝗乃天灾,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禳之。” 李世民面露不快,这言外之意是说自己德行不足才引来蝗灾,回想那小儿,对天灾似乎并不敬畏,看着案下大臣,李世民暗中握了握拳,便道:“此灾情之事不容小视,赈灾之事已让房卿与杜卿负责,但此法定要通告百姓,无需多言。” 罗哲背着竹筐,看着夯土的城墙,雄伟的城门,看着排队取粥衣衫褴褛的百姓,心中有些压抑,来到大唐所见,就是干旱和蝗灾,而朝廷所能给的只是赈灾,如果在后世,国家机器充分运用,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些天灾并不足为惧,对着夕阳,听见击鼓声,罗哲加快脚步往嘉会坊跑去。 次日清晨,随着日出的钟声,一大一小的身影朝着城门走去,大壮背着大锅手里抱着瓦罐,罗哲背着小锅,肩膀斜挎着竹筐,双手提着两个空桶,两人来到城外,便开始忙碌。 大壮取水而来,罗哲搭石成灶,城门守军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见没有异状,便不再搭理。 罗哲用小锅煮水,用来烫蝗虫,拿着竹子编的漏勺不断的将水中的蝗虫捞起放在木板上,尔后和大壮一起用早已准备好的竹签将蝗虫一一串起。 不久,行人开始围观,罗哲搬了块石头坐在上面烤蝗虫,而大壮将大锅放到灶上热锅准备油炸,罗哲用竹子做的刷子沾着油往蝗虫上抹,仔细观察成色,烤好的第一串往上面撒点盐,罗哲并不喜欢现在的盐,因为苦,又黄,但不妨碍他喜欢给烤蝗虫添添味。 当罗哲将烤好的蝗虫往嘴里送时,围观者不少捂住嘴,因为他们已经看清烤的是何物,但看罗哲的表情并不痛苦,而且好像还很享受,不少围观的孩子都开始流口水了。 这时,一个壮汉走上前来,深深的看了罗哲一眼,问道:“此食价几何?” 罗哲拿着一串递给壮汉,笑道:“今日小子初次买卖,不用钱!” 壮汉拿起烤蝗虫就大口咀嚼,连连点头,口称美味,罗哲见状,便道:“这烤蝗虫是美味,那油炸蝗虫更甚,是否尝尝?”说着递了一盘到壮汉前面。 壮汉毫不迟疑伸手就抓了几只往嘴里送,不一会儿便吃完,看着罗哲道:“小郎君厨技惊人,可惜无酒,此等美味做下酒菜最佳。”说完抹了一把嘴,“大伙儿都来尝尝,可别错过此美味而后悔啊!哈哈哈”。 罗哲对着壮汉拱拱手,这都帮着吆喝上了,围观的人逐渐有人上前试吃,罗哲也忙的不亦乐乎。 不久,蝗虫便被吃光了,罗哲对着人们拱拱手说道:“明日小子也将会来此处买卖,诸位可自个带此虫前来,小子也将帮诸位烹饪,无论多少,只收一文钱。”围观的人听后不断叫好。 罗哲拿了几块干净的布,放在陶罐口,将用过的油倒入,这油还能用两天,可别浪费了。收拾完赶紧回家吃饭。 长安城,某府邸。 壮汉跪在座前,案前男子似乎很激动,摩擦着双手,开口道:“此话当真?苍天有眼,去年大仇得报,如今你又寻得家主,实在可贺,日后定当好生辅佐,若有难处,可直接上门寻我,哈哈哈!” 壮汉跪地不起,呜咽道:“恩公之情,烈无以为报,他日若恩公需要用命,烈在所不辞!”说完就不断磕头。 男子伸手止住壮汉:“当年我等救援不及,才让你的家主被奸人所害,如今奸人得诛,你好生辅佐其后人才是,吾之残身,还能庇佑尔等几年,此才不负吾之贤弟!” 壮汉听后,起身抱拳离去,身后传来男子的大笑声与咳嗽声。 大清早,罗哲整理着东西准备出门,刚开院门,便看到一壮汉立于门前,仔细一看,正是昨日带头试吃蝗虫的汉子,罗哲当即笑着拱手道:“这位大叔,在此等候是有何事?”心里想着“昨日莫非被跟踪了?咱这穷小子有啥好跟踪的,莫非是人贩子?看上了咱的绝世美颜?”罗哲笑眯眯的等着壮汉回话。 壮汉深深的看了一眼罗哲和罗哲身后的大壮,单膝下跪垂首,沉声道:“家将罗烈,拜见郎君。” 罗哲一时懵逼了,回头看了看大壮,见大壮低头不语,便侧身对着大壮说道:“大壮,没想到你还有家将啊,真深藏不漏啊,是不是以后能跟你吃香的喝辣的。” 大壮无言,当即下跪,依旧不语,这前跪一个,后跪一个,周围渐渐有人上前围观。 罗哲立马沉下脸,不再嘻嘻哈哈,看了眼大壮和壮汉,此时的跪拜可是大礼,大壮似乎瞒着自己什么,再怎么木讷都知道自己身份好像没那么简单,罗哲转身说道:“进屋”便自顾自的走进院子。 主屋里,罗哲盘腿坐在席子上,一手撑着脸颊,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想着一些前世的狗血剧情,例如突如其来继承某富豪财产的私生子什么的,罗哲想着当个富家翁也不错,定了定心对着眼前的两人说道:“赶紧起来坐好,究竟何事,详细说来。” 从罗烈口中,罗哲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剡国公罗士信之子,十四岁从军,十九岁的少年国公,洺水之战被奸人所害,城破被俘,宁死不降。 而从罗哲出生,便被暗中送往他师父那里,生逢乱世,年纪轻轻便是国公,朝中暗流涌动,罗士信才出此下策,想待天下平定之后,再将罗哲接回,谁知身死洺水城。 而大壮便是罗烈的儿子,与罗哲一同被送出,负责照顾和保护罗哲。 罗烈说到罗士信城破被俘时不经破口大骂,说那王君廓奸诈小人,自知守城无功,便命留守的心腹,在城内当刘黑闼的内应,以至八日后城破,当时罗士信并没有带上罗烈,事后罗烈暗中调查,才从王君廓的心腹口中得知,而此时王君廓屡立战功,深得李渊信任,罗烈便将此事告知罗士信的义兄弟秦琼,玄武门事变后,李渊失势,秦琼暗中设计,让罗烈亲手将王君廓斩于马下。 罗哲跟听书一样坐在那听着罗烈讲述,看着罗烈时而壮烈,时而痛哭,可见那是一个多么波澜壮阔的时代,罗哲对这突如其来的身世并无多余想法,但听着罗烈的讲述,不免心潮澎湃,又对那年少英雄的陨落感到惋惜,看着罗烈讲完,罗哲便开口问道:“那如今大仇得报,我还有何家人?吾母是否健在?” 第五章。争吵 罗烈看着自家小郎君的表情并无异样,心中难免诧异,开口说道:“夫人自诞下小郎君后不久便体弱病亡。” 罗哲听后只是点点头,他心里知道,在前世,少女生子都要冒极大的风险,更何况这个时代,就算成功生产,但随之而来的免疫力下降和其它妇科病都会导致女性的死亡。 罗哲看着罗烈说道:“小子年幼,称你一声烈叔并不为过,如烈叔所言不假,请受罗哲一拜。”说罢,便躬身拜下,这是为了这具身体而拜。 罗烈大惊,连忙起身阻止罗哲,说道:“小郎君不可,身为家臣为报家仇,不惜此身!” 罗哲起身重新盘膝坐好,对着罗烈说道:“那烈叔是如何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说来遗憾,前些日子,我与大壮还有养父母在离开长安途中突遭变故,我已记不得以前事儿,详细的烈叔可问问大壮。” 罗烈听后破口大骂,虎目怒瞪,要冲过去打大壮,索性被罗哲拦住,大壮跪在地上,哽咽道:“多年前,师父自知天命无多,便将小郎送与相识的良善之家,并让他们收俺为奴,让俺好照料小郎君,俺也不知去何处寻家主和大人,来到长安才知家主身死,本打算同小郎君回荆州,待小郎君成年再将身世告知,谁知路遇贼人,奈何贼人众多,只能拼死护住小郎君,怎奈事后小郎君便不记事。” 罗烈圆目含泪,自觉小郎君命苦,罗哲随即宽慰道:“自我出生起,便不曾见过吾父母,往日如烟飘散,记不得就记不得罢,那烈叔可是从何得知我的?” 罗烈见状苦笑摇头道:“那日也是巧合,某去河边取水,见小郎君在河中戏水,便有似曾相识之感,于是就走近一瞧,某便确认小郎君是家主之子。”说着抚着自己的络腮大胡,咧嘴笑着看着罗哲。 罗哲听后便知道为何了,自己身上有着一个胎记,在腋下手臂处,也就是肱二头肌那里,这个胎记在前世就有,也是这个胎记让罗哲生出疑惑,来到大唐的是只有自己的灵魂还是整体都穿越而来。 罗烈见罗哲沉思,便笑道:“小郎君手臂处有胎记,其有六颗,呈北斗状,但北斗有七,小郎君独缺破军,自小郎君出世,家主便请方外之士算命,说小郎君乃绝世之才,但命犯兵灾,日后必破而后立,现在想起,那老道所言不差啊。” 罗哲撇撇嘴,对于这种言论,身为红旗下成长的人,必然不信,有人说,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那都是胡言乱语,此世生于乱世,自己的父亲又是一年少猛将,将门之后哪可避免战争,江湖骗子就喜欢故弄玄虚! 罗烈继续道:“那日,就在小郎君整理头发时看到胎记,便跟着小郎君,之后见到大壮,某就确认小郎君就是家主之后了。” 罗哲点了点头,单手撑着下巴说道:“那烈叔此番前来是让我承袭父位?复罗家往日荣光?” 只见罗烈搓了搓手,又挠了挠那乱糟糟的头发说道:“小郎君有所不知,家主有后这事,所知之人甚少,就连当今圣人也不知。” 说着挺了挺胸膛,单手握拳,锤向心口,“某为罗家将,与家主有溶血之誓,世代为罗家之臣,当年未保住家主,此是某今生之悔,而今见罗家后人,当以此身效命。” 罗哲顿生出些许疑问,见罗烈一脸决然,便正襟危坐,对着罗烈说道:“烈叔忠义,但我志不在朝堂,只想有座大院,些许田产,平淡此生。”这本是罗哲最理想的生活,做个惬意的富家翁。 罗烈皱眉,这些话听着不像是黄口小儿的言语,想到罗烈的遭遇,便了然,小郎君遭遇坎坷,在努力的让自己成熟,但细想之下便知小郎君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愿追随郎君左右,赴汤蹈火,不惜此身!”罗烈开口说道,随即单膝下跪,双手抱拳“此为某之所愿,望郎君成全。” 罗哲连忙上前扶起罗烈,但罗烈就是跪地不起,罗哲无奈,后退一步,躬身作揖。 “定不负公之忠义!” 罗烈抬头,伸出左手“某罗烈,愿为罗家世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罗哲稚嫩的小手拍击在罗烈粗糙厚重的手心上,击掌为誓。 立完誓,罗哲摸了摸鼻头,对着罗烈说道:“烈叔与大壮许久不见,你们就在家叙旧,我还要去城门口弄那虫儿吃食。” 罗烈其实哈哈大笑道:“郎君这身板,那些器物岂不是要几个来回,我与壮儿来日方长,这就随郎君一道去。”起身抬手拎起大壮,拍了拍大壮的肩膀,眼中充满了慈爱。 这次出城罗哲两手空空,东西都在身后两人手里,一个一米七多的罗大壮,一个一米八多的罗烈,而一米四多的罗哲走在前面总感觉自己被笼罩在阴影中。 没事,我年纪小,以后会长高的。 罗哲心里想着,三人直径向城门走去。 城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很多孩童或是拿着竹筐,或是用破布包裹着蝗虫在那等着。 人群中有些骚乱,一位老者正在对着众人喋喋不休,罗哲并不在意,直径穿过人群,准备起灶生火,而大壮和罗烈就在一旁打下手。 准备就绪后,罗哲发现并没有人拿蝗虫过来,那些孩子虽然跃跃欲试,却被大人拉着,围观群众面色怪异的看着罗哲。 罗哲皱着眉,目光望向那位老者,老者一身儒衫,神情自得,带有些许傲意,似乎为自己成功说服民众而自得。 咬了咬牙,罗哲朝众人拱手说道:“小子今日有事耽搁了些许,实在抱歉,今日就不收分文,帮各位烹饪蝗虫。”说完便回身同大壮一起处理蝗虫。 看着罗哲不为所动,老者显然觉得不满意,便上前对着罗烈骂道:“小儿无知尚可原谅,尔等大人却不加管束,岂不知道蝗乃天灾,尔等此番作为,有伤天和,还不快住手。” 罗烈看了眼罗哲,见罗哲示意便自顾自的低头烧水。 老者心中不快,正想着用更激烈的言辞去批驳,一个小乞丐走出人群,将破布包裹着的蝗虫交给罗哲,罗哲看着瘦骨嶙峋的小孩,接过他手中的破布,那明显是小孩的上衣,破烂,还有恶臭。 罗哲将蝗虫放入竹筐,抖了抖破衣,亲手为小乞丐披上,眼角撇了一眼老者,见他手指着小乞丐,正欲开口训斥,便将小乞丐护在身后,直面老者。 老者见状,一时语塞,刚要开口,就见罗哲对其作揖随后问道:“见公身着儒衫,想必出自儒教是否?” 老者挥袖,将手背在身后,挺直身板,看上去颇为得意。 这个年代,文盲率高,读书人少之又少,读的起书的,大多为贵族世家,所以读书人大多自傲。 “小子才疏学浅,不知蝗灾如何以德禳之,还请公为小子解惑。” 老者见罗哲求问,便轻手抚须,自得道:“蝗乃天灾,非人力所能,若众人修德以感上天,上天自会收回蝗虫,且赐福于万民。” 罗哲笑道:“自汉以来,天下独尊儒术,诸公多以代圣人言为己任,小子有惑,知孔夫子不语怪力鬼神,且敬鬼神而远之,为何如今儒士多言怪力鬼神? 人力有穷,就不得为?需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小子人小力微,在此身体力行,只愿为此灾年献些许薄力,而公再此妖言惑众,小子尊公年迈,言已至此,望公自重。” 说完便对老者行礼,老者一时发愣,随即转醒怒道:“黄口小儿,大言不惭,孔圣之大义,岂是尔等小儿所能解,今天灾至,唯修德可治,岂是人力所能及。” 罗哲听后,直视老者,说道:“天人感应之说,无非君权神授,那敢问公一句,神权谁授,神若不为民,民为何还要尊神? 先贤曾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神若不仁,尊之何用,今蝗灾四起,庶民多难,入秋冬而无存粮,尔等老儿嚷嚷修德,敢问,他日若饿殍遍野,是汝修德之功,或是修德之祸? 与虫命比之,人命如何?” 罗哲气愤说完,便觉得头晕脑胀,一闭眼仿佛看到自己躺在洁白的床上,四周隐隐约约听到声响,四周似乎很慌乱,耳边隐约听见:“保住他…快没时间了…”罗哲晃了晃脑袋,用力的拍了下脑门,用力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被罗烈扶着,看了眼罗烈,随即晕厥。 罗烈扶着罗哲,双眼泛红,对着老子龇牙道:“郎君体弱,某乃武夫不想与你理论,你若一再纠缠,害郎君有恙,他日某必杀你!” 围观的人开始有些异动,守城军官带兵过来询问,老者先是惊于罗哲的言论,后又惧罗烈的杀意,见官兵过来,急忙上前说道:“此有妖童,妖言惑众,妄覆君权,还不快快抓拿。” 第六章。秦琼与沐浴 阳光穿过窗户,投映在脸上,罗哲皱着眉头,缓慢地睁开眼睛,时间已过正午,罗烈见郎君苏醒,便上前搀扶。 地上杂乱的茅草,泛青的墙壁,还有粗壮的木条,罗哲意识到自己身处监狱,于是看向罗烈。 罗烈跪坐在地,不慌不忙的向罗哲讲述为何身处监狱,尔后道:“郎君放心,某已让大壮去找人搭救,应该不用太久,我们就能出去了。” 罗哲闭眼倾听,不以为意,现在他更在意那个梦境,单手托着下巴,想努力的回忆,却越发的模糊。 不久,衙役前来,身后跟着一个青年,身着长衫,鼻下八字胡,步伐稳健,见罗哲便行礼道:“我乃秦府门客张义,见过小郎君。” 罗哲回神,杵着下巴看向张义,张义抬头便看到这位小郎君,身处狱中却无半分慌乱,看似黄口之龄,却没有小儿之态。 “秦国公特命我前来请小郎君上府一叙。” 罗哲转头看着罗烈,见罗烈低头不语,便起身拱手笑道:“有劳了。” 一行人走出狱门,罗哲在前,罗烈和张义跟在左右,步至衙门,门旁长安令杨纂正在等候,见张义等人走来,便对其颔首致意,罗哲见状,下意识的对其点了下头。 杨纂连忙低头行礼,随后愕然,深深的看了罗哲一眼,自己一个正五品上的官职,下意识地向一介布衣小儿行礼,那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俯视,能让翼国公心腹上门要人的,想必不一般。 出了县衙,门口已有马车等候,车夫取出一个小木几放在地上,方便罗哲上车,而罗烈站在一旁死活不上车,罗哲无奈,只能同张义一同坐在马车内。 缓缓前行的马车上,罗哲靠着车窗,看着一路的景色,而张义则在打量着他。 “秦国公可是秦琼秦叔宝?”罗哲冷不丁的开口问道,并没有回头看张义。 以罗哲不高的历史知识储备,唐代姓秦的他只知道一个。 “回小郎君,正是翼国公,”张义回道,随后正坐等待罗哲发问。 一路上,罗哲不再多问,但心情万分激动,“卧槽!秦琼!唐代名将秦琼!后世的门神秦琼!托塔天王…不是秦琼,能见到一个活着的古代名人!早知道这样,当初选文科那该多好,可惜自己对于历史也只是浅知而已……”罗哲面无表情,但心里波涛汹涌,当年进十二岁跳级进中科大都没这么激动。 马车停在朱漆的大门前,罗哲跳下车,抬头便见黑色木制匾额,上面硕大的秦府二字宣示着谁是该府邸之主。 张义领着罗哲从侧门入内,过大门,进二门,绕回廊,随后引入中堂。 一路上有山有水,前世罗哲也是上层人士,但对古宅的景色还是十分入心,回廊绕中庭,一步一景,所到之处奴仆躬身站立行礼,待罗哲等人过后才继续干活。 行至大堂,张义便立于门旁,让罗哲先入。 罗哲在前,张义罗烈在后,入中堂,上首正坐的男子并没有罗哲想象中的雄壮,力拔山河气盖西的样子,而是眉宇间带着些许暮气,发丝隐约能见白发,但还是带着威严的中年男子。 张义作揖,罗烈躬身抱拳,罗哲站在中间下意识地右手从胸前抬起,右臂与肩并高,五指合拢,手掌心向下,手掌中指微贴太阳穴位置,朝秦琼敬了个军礼。 噗呲,秦琼见罗哲的样子,便忍不住发笑,但细看之下,英姿飒爽,整体透露出一股特殊又熟悉的气质,让秦琼不由的好奇。 发现异状的罗哲,慌忙放手改作揖,埋着头,羞愧的耳根发红,只怪秦琼的气质和后世的首长太像,而罗哲又有不短的军队生活,习惯害人啊,罗哲不由的想着。 “不必多礼,世侄可是受苦了啊!”秦琼上前扶起罗哲,牵着他的手,让罗哲坐在身旁。 世侄?罗哲还处于混乱中,被这么一叫,就蹙着眉,看着眼前这位大佬。 秦琼看罗哲疑惑,便说道:“吾与汝父乃结拜之交,不必困惑。” 罗哲闻言,再次作揖道:“晚辈罗哲,见过秦世伯。” 秦琼听后,哈哈大笑,一把抱住罗哲,双目含泪说道:“士信有后,某之幸甚,往后必当视如己出,若有违誓,天诛地灭!” 拂去泪角,秦琼抱着罗哲双肩,又道:“让贤侄见笑了,往后你就在这秦府住下可否?” 对这位突如其来的便宜世伯罗哲略感意外,但看着他期待且充满慈爱的神情,也不好开口拒绝,便应道:“小侄今日被诬妖逆,而秦世伯又将小侄带回长住,怕有损世伯名声啊。” 秦琼抚须大笑,道:“无妨,大壮已将原委告知于吾,世侄有何错?我秦家世代为官,也算是诗书门第,世侄所道皆是古人言,何错之有?就算圣人当面,也不会怪罪于你。” 说着牵起罗哲的手,叹道:“你便安心住下,其它事宜,有我即可。” 感受着粗糙,长着厚茧的大手,罗哲皱了下眉,沉思片刻,道:“那就多谢世伯了。” “哈哈哈,时候尚早,不如即刻回去收拾一下,我叫几个奴仆与你一道,将行囊搬过来,就此住下罢。” 说完,秦琼便准备让奴仆去罗哲家里搬些有用之物回来。 见状,罗哲开口道:“谢过世伯,不过家中些许之物还需我前去自取。” 秦琼听后,笑道:“无妨,贤侄自便。” 于是,罗哲带着奴仆,连同罗烈还有大壮一起乘车回去,准备搬家。 而这次,罗哲以有事相商,强拉硬拽将罗烈拉上车,车上,罗烈坐的笔直,身旁大壮带着疑惑看着二人。 “说吧,怎么回事?”罗哲交叉双臂放在胸前,直接开口问罗烈。 罗烈挠了挠头,说道:“郎君有所不知,家主生前和翼国公乃至交,洺水城战更是帮家主众多,后来,家主身死,秦公便庇护家主的旧部,某这才能与郎君相见。” 一路上,罗哲从罗烈那了解了很多。 秦琼和罗士信是至交,早年一起出生入死,洺水城战,罗士信守城身亡,之后秦琼便收其旧部,庇护在自己名下,随着李世民即位,秦琼便称病归隐,这其中关联,罗烈也不得而知。 不久,马车驶入嘉会坊,停在院门前,罗哲要带的东西其实不多,一些粗布衣和订制的铁制品,还有地窖装钱的箱子,就没什么其他需要拿的了。 奴仆将东西搬上马车,临行前,罗哲回头看了眼这小宅院,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回到秦府,秦琼已在庭中等候,见罗哲回来,就将其唤至跟前。 罗哲上前行礼,见秦琼身旁站着一位女子,身着华服,举止端庄,眉宇间溢满飒爽英姿,便道:“见过翼国夫人。” 贾氏看着罗哲穿着布衣,扎着马尾,但面容清秀,甚是俊俏可爱,就上前扶起罗哲,笑骂道:“以后便称我伯母就可,看你这不修边幅的,待会儿就去洗漱一番,我让婢女给你整理一下,至于行囊,便交由他人去办。” 秦琼在旁笑道:“贾娘所言极是!来人,带罗郎去沐浴。” 一个婢女上前,微低着头,头发梳着左右对称的双鬓,像树枝的丫杈巧于头顶,看起来很是俏皮可爱。 婢女微微屈膝行礼,躬身而立,“郎君,请随俾来。” 她低着头,罗哲并没有看清长相,只凭身高等其它细节判断,应该比罗哲年长几岁,罗哲拜谢秦琼夫妇后,就随婢女一起离开。 婢女带罗哲来到一间屋子门前,推门而入就是平整的木制地板,婢女让罗哲在此等候,自己去准备罗哲的衣物。 罗哲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四处摸索,穿过一扇滑门,便是铺着陶砖的浴池。 挖的四四方方的浴池上,烟雾袅袅,涓涓流淌的热水正从一个管道不断流入浴池,就跟泡温泉一样,管道通向隔间,应该是从那边烧热水,再经管道流入浴池。 整个浴室,进水排水系统都十分完善,在这里,罗哲甚至有那么一瞬,忘记自己身处于唐朝,而是在某个室内温泉酒店里,正准备泡温泉。 婢女拿着属于罗哲的衣服里,算是最新的一套衣裳,放在木板上的竹篮里,然后滑门来到浴室。 见罗哲还在发呆,就上前为其宽衣解带。 罗哲一惊,抓紧自己的领口,说道:“我可以自己洗,就不劳烦姐姐了。” 婢女听闻很是惊讶,抬头看着罗哲,见罗哲脸已经红到耳根了,便娇笑道:“俾名香儿,自幼便卖入秦家为婢,郎君可别叫俾姐姐,若被他人听到,可坏了郎君的名声了。” 在罗哲眼里,香儿也就是个小萝莉,但身体年龄和心理年龄的差距总让他很矛盾,稍稍调整了下情绪,说道:“那香儿,你先出去,我自己洗。” 在浴室里,一男一女总让罗哲很尴尬,但香儿并不在乎,看着罗哲窘迫的样子,捂嘴笑道:“那郎君知道如何沐浴吗?” 罗哲苦笑,感觉自己被当傻子了,但看到香儿拿出两块布,一块粗糙,一块细腻光滑,还有一颗椭圆,表面布满小孔的石头。 “浴用二巾,上絺下绤。出杅,履蒯席。连用汤,履蒲席。衣布晞身,乃屦,进饮。”香儿一脸得意的看着罗哲说道。 “说人话!”罗哲一脸懵逼。 香儿听后更是得意,晃了晃头。 “这块细布是擦洗上身的,这块粗布是洗下身的,这是搓石,用来清除身上的污垢的,这面最粗糙的是第一遍用的,反面是第二遍用的,还有,洗完后要到那草席上再用热水冲一下,还有这些花草……” 看着香儿不断拿出东西,一个一个介绍,罗哲终于明白古人为何重大礼制就要“沐浴更衣”了。 再现代人眼里比较正常的洗澡,在古人眼里就如同仪式一般。 罗哲嘴角微抽,说道:“我自己洗!” 说着半推半赶地将香儿推出去,而香儿则咯咯直笑。 褪去衣物,用脚指头试了下水温刚刚好,罗哲就坐入池中,只留一个脑袋在水面上,跟泡温泉一样。 第七章。士信之死 可能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又经历牢狱之灾,罗哲入水便发出疲惫的呻吟。 乘着空闲,罗哲泡在水中整理了下思路,心想着不知还能不能回去,自己到底是如何穿越过来,以现在的科技水平也不能做深入研究。 念想至此,就先将回去的事放放,在这坚定的当个田家翁,当官是不可能当官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官的,朝廷水深,罗士信堂堂国公都会被害,没有底蕴,这个士族当道的年代,冒然出头可是会死人的。 泡了许久,起身拿毛巾擦干身体,发现新衣服还放在外面,于是拿条毛巾将头发包起来,滑开门,香儿手捧着浴袍,躬身立于门外,此时,罗哲算是“坦诚相见”。 香儿直勾勾的看着罗哲,脸颊泛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子的身体。 罗哲反应过来,身形一闪,躲入门后,然后伸出一只手,说道:“我自己穿!” 香儿见罗哲反应,甚是好笑,便嘲笑道:“哼,乳臭未干的娃娃子,有什么好藏的。”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红着脸把衣布递了过去。 门后罗哲尴尬而无奈的摇了摇头,接过衣布,发现这是件浴袍,布面顺滑,从布料看,是比较吸水的料子。 披上浴袍,腰间系上带子,穿好后才走出滑门。 只见香儿还站在那儿发呆,便开口说道:“你且先出去,我穿好会叫你的。” 香儿应了一声,就嘟着嘴出去。 穿好衣服,罗哲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稚嫩的面容,恍惚间见到了童年的自己,人生再造,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平淡安康。 罗哲老样子扎了马尾辫,身穿圆领衫,站在门后,双手拍了下脸,推门而出。 门外香儿见罗哲出来,便上前行礼,但看到罗哲还是扎着马尾的样子,说道:“郎君怎么还如此不修边幅,俾为郎君重新整理一番罢。” 说着就把罗哲推进屋,从新梳理头发。 罗哲看着镜中头上那两坨发髻,如同顶着两个角。 “我不喜欢这样绑头发!” “本来就该这么拢!” “我不喜欢,我不要!” 香儿耐心规劝,如同一个大姐姐般。 而罗哲坚持只扎个马尾就好。 最后香儿还是败下阵来,低着头一言不语。 罗哲得意的跟个孩子似的,不对,他还就是个孩子。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中堂。 翼国夫人贾氏看到罗哲还是老样子,便皱着眉怒道:“香儿,不是叫你伺候罗郎沐浴吗?怎么还这样?” 香儿低着头,杏目含泪,贝齿咬唇。 罗哲上前作揖后道:“伯母,这都是我的意思,我比较喜欢这样绑头发,是我执意为之,并非香儿的过错!” 秦琼见状,便对贾氏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世侄喜欢,便有由他吧。” 贾氏看着罗哲,想到他自幼便被收养,或疏于管教,有自己喜好,便释然。 “香儿,往后便服侍罗郎左右,可别再胡闹了!” 罗哲闻言,皱眉道:“我已有大壮,无需其他侍从。” “郎君可是嫌弃香儿。” 罗哲看着杏目含泪,委屈巴巴的香儿,连忙道:“不是,不是,香儿乖巧可爱,怎会嫌弃,只不过,男女有别,总有诸多不便。” 秦琼夫妇听后,皆掩嘴失笑,这小人儿,想的到挺多的。 “大壮乃粗人,又怎能照顾好世侄,此事便由我做主,世侄就别再推脱。” 秦琼抚须,看着罗哲笑道。 罗哲无奈地点头拜谢,而香儿甚是欢喜,抿着嘴偷着乐,想着这位郎君也是位趣人。 贾氏笑着点了下头,便退去内院,堂中就只剩秦琼和罗哲。 下人奉上茶具,而秦琼请罗哲坐于对面,自己开始煮茶。 这时候的茶,还不是国民饮料,只有高端贵族阶层才会“喝茶”。 罗哲生于闽南,对茶文化也有颇深的理解,看着秦琼清洗茶具,虽然用的是碗,罗哲不介意,后面拿出茶饼,开始炙茶,而后碾碎、罗好,开始煎水,沸腾后,看着秦琼开始往水里放盐,罗哲嘴角就抽了一下,再看到往里面加姜蒜时,罗哲有些坐不住了。 秦琼煮着茶,看样子很享受的表情,罗哲也不好阻止,看其乘出一碗汤水,然后用竹夹搅动釜中水,然后加入茶末,继续搅动,一会儿,又把刚才的汤水注入,然后开始分茶。 罗哲执掌茶盏,看着里面的泡沫,嘴角抽搐,将茶盏放至鼻下,闻了下味,这不是茶,这是粥! 但毕竟世伯敬茶,不好不喝,罗哲抿了一口,便道谢世伯奉茶,香儿站在罗哲身后,看着罗哲的囧样偷笑。 秦琼看出罗哲不太喜欢吃茶,以为罗哲小儿心性,不知大人之风雅,便不在意,道:“世侄今后可有何安排?” 这时,罗烈带着大壮行至大堂,两人分别向秦琼和罗哲行了一礼,秦琼便示意罗烈入座,而大壮自觉的走到罗哲身后,躬身而立。 罗哲看了眼大壮,眼角瞥了一下香儿,心想着,大壮憨厚老实,长相也不难看,多给他和香儿制造机会,多培养培养感情,也可以剩得以后给他找老婆。 秦琼见罗哲有些出神,便咳了一声。 罗哲收神道:“回世伯,小子只想当个田家翁,并无其他打算。” “我听闻,世侄能读会诵,还教了大壮不少字,而今城门之辩,可见世侄之才学,怎可甘愿做个田家翁呢?” 秦琼摸着胡须,看着罗哲。 “回世伯,小子生性跳脱,不受拘束,若入朝为官,指不定惹到何人,我罗家乃无根之木,与士族相比,差之甚远,与其战战兢兢为官,不如逍遥快活田家翁。” 罗哲摸着鼻头,不假思索道。 秦琼很吃惊罗哲的回答,本以为因为士信的死,让罗哲心中对圣人心生芥蒂,谁知罗哲言意在士族,回想当初自己挚友的阵亡,秦琼面色不免黯淡了几分。 “那你可知,汝父之旧部皆在我的庇护中?你可知,你所应承担之责任?” 秦琼瞪着罗哲,但看其有大才,却无大志,心想着应该让他知道他身上的重担。 罗哲起身躬身拜道:“父之旧部,理当我之责,但我深知人小力微,便厚颜求世伯相助。” 秦琼顿时起了兴趣,便问道:“世侄有何计,快快说来。” 罗哲让大壮取来曲辕犁图纸,摊在案几上,同秦琼讲述其功能,尔后有讲述了自己开酒楼的想法,以酒楼为售点,大量消耗庄户作物。 秦琼仔细的聆听,对罗哲越发好奇,九岁之龄便可如此,虽想法过于浮夸,在秦琼看来,有点异想天开了,但不妨碍秦琼对罗哲才智的感叹。 秦琼攥了下拳头,说道:“我已将你是士信之子这事上报圣人,若能袭承国公之位便是最好。” 隋末大乱,破坏极其严重,人口锐减,田野荒芜,因而以均田制,轻徭薄赋,减轻农民负担,而且还提倡开荒。 “但世侄的想法还是过于简单,平康坊诸多酒楼,其背后无一不是权贵撑腰,再者,酒楼各有一技之长,你又怎能敌得过?” 秦琼还是不赞同罗哲的想法。 又说道:“但此耕犁之物,若真如你们所说,那将是农事重器,应当投献朝廷,利国利民之事,朝廷必不会亏待。” 罗哲简直要翻白眼了,对秦琼说道:“依世伯之言,将此犁献给朝廷,对我又有何好处?小侄又不求封官加爵,财富我也可自取,为庄户谋利才是关键,那此犁献给朝廷,若只给区区钱帛奖赏,又有何用?此犁独我一家,何愁聚不到钱财?” “但你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秦琼攥紧双手,对罗哲怒道。 “我怎会不知?家父自庶人,到国公,最后被害身死,无非是因其出自白丁,在朝中并无底蕴,不然,皆为无根之木的王君廓,岂敢谋害一国公?” 且不说临阵换将,就换罗士信率二百士卒就能守住?洺水城战本身就是一个坑,埋的就是罗士信。 罗哲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但洺水城陷落后,不久就被夺回,想来实在可笑。 秦琼听出罗哲之意,对这个小人儿万分惊喜,叹道:“这并非圣人之过,但形势比人强。” 罗烈在旁,随是粗人,但也明显听出自家郎君的意思,顿时双眼充血,双手紧握,看向罗哲。 “郎君是说……” 罗哲没让罗烈再说下去,说道:“烈叔不必多想,王君廓已然伏诛,家父大仇算是得报。” 罗烈气不过,起身正要向外走去,便听到罗烈说道:“想必世伯也正是因此称病致仕的吧。” “哈哈哈,世侄之聪慧,我甚感之,我秦家世代为官,至我父仕北齐而目睹朝廷争斗,朝代更替,而民不聊生,但那些大族皆借争战之力,享富贵荣华,而士信之死让我愤慨,而无力,世侄一眼便看清其中,此大才,是圣人之不幸啊。” 秦琼仰天大笑,看着罗哲又喜又爱,奈何不是自己所生。 气愤的罗烈顿时满脑疑惑,看着罗哲问道:“郎君能否明示?” 罗哲无奈,摇了摇头,道:“烈叔,秦世伯也是士族中一员,朝中文武,无不沾亲带故,盘根错节,我父一白丁,倘若不愿合流,那便必死。 烈叔,若要报仇,满朝文武皆为帮凶,也包括秦世伯。” 第八章。白斩鸡 罗哲目不斜视地看着秦琼,说道:“世伯,不知小侄所言是否有误?” “无错,士信之死,满朝皆知,少年英雄孤傲,位高权重,拉拢不成就灭杀,世侄,不,贤侄所言不错,秦某也是帮凶。” 秦琼悲切的与罗哲对视。 罗士信就如同悲剧里的英雄,一生忠勇,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罗哲知道,所以,他只想笑看他楼起,笑看他楼塌。 “世伯不必介怀,小侄并没有怪罪之意,如今世伯可愿助我?” “凭一声世伯,我便助你,若有何需,开口便是,时辰已晚,改日再带贤侄去庄上看看。”秦琼笑道。 “那小侄今晚便给世伯露一手,看看小侄是否有与平康坊那些酒楼一争之力。” 说着便唤大壮和香儿一起,朝厨舍走去。 罗烈呆在原地,一脸迷茫地看着秦琼。 而秦琼只是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罗烈低头不语,秦琼走出大堂看着夕阳映照下的彩霞。 厨舍内 香儿红着眼,嘟着嘴看着罗哲,罗哲也没对她说什么。 一众厨子看着罗哲,恭敬的站在一旁,当听到罗哲要下厨,纷纷投向吃惊且好奇的目光。 罗哲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丝毫没有灾年的感觉,不做他想,开始构思菜谱。 多年为女朋友做饭的经验,罗哲各种菜系皆略知一二,除了些很特别的菜,其他都不在话下。 罗哲依次尝了下调味品,发现普遍都偏苦,酱油也是,蔗糖也是。 从鸡笼里抓了两只体型不大的鸡,罗哲叫大壮取锅烧水,锅都是罗哲带来的。 香儿和一众厨子在旁看着,没有罗哲的命令,他们也不知做什么。 罗哲先备好瓷碗,放少量水,加少许盐,尔后开始杀鸡放血,一切显得得心应手,看的众人都过分吃惊。 试了下水温,感觉合适便烫鸡拔毛。 不久,两只鸡便处理好,罗哲开始准备葱姜蒜。 让大壮重新烧水,放入葱姜米酒,待水稍微沸腾,罗哲将鸡放入几秒,再捞起放在一旁冷水里冷却,反复几次,再将鸡放入锅中,盖上盖子,沸腾后,将锅离火,旁边放些许木炭保持温度。 等待的时间,罗哲开始处理其它菜品,切好白菜,打好鸡蛋,看到有鲜猪肉就想拿来炒姜丝。 看着罗哲手拿猪肉准备切片,香儿及其他几位厨子赶紧上前阻止。 “此猪肉是为下人准备的,怎可给阿郎食用。” 罗哲看着手中的瘦肉,说实在的,味忒重了些。 “无妨,国公不吃,我也能吃,猪肉味重,我便教你们怎么去味。” 众人拗不过罗哲,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处理猪肉。 这只猪明显没挨过断子绝孙刀,罗哲将瘦肉切片放入水中浸泡出血水,控干净后进行腌制,加入米酒,盐,酱油,葱姜末和水淀粉抓匀。 做完后回头把鸡取出,再次放入冷水冷却。 将切好的葱蒜末分好小碟子,加入酱油搅拌。 鸡肉冷却后,晾干,表面上刷一层麻油,开始切块。 因为是分食制,所以罗哲切块分盘,旁人按罗哲吩咐拿到一个个小案几上。 罗哲将锅放回灶台,鸡汤烧开后,放入切好的白菜,放油加盐,将已经凝结的鸡血切块,放入锅中炖煮。 剩下时间罗哲开始煎蛋卷,切蛋卷,分蛋卷。 连鸡内脏都没浪费,除去鸡肺等不能吃的,都被罗哲安排的明明白白。 众人看着罗哲一盘一盘菜品端出摆放,那些厨子顿时觉得自己与罗哲相比,就是一烧火的。 香儿看着入迷,竟有些痴了。 下人将饭菜端上前厅,罗哲洗好手,擦干前去。 厅堂内无人动筷,秦琼示意罗哲坐到自己右边,而罗哲身边正坐着一个小正太。 “怀道,还不见过世兄。” 秦琼对着小正太,满脸慈爱。 小正太从座位上站起来,很是恭敬的对罗哲行礼,“后生怀道,见过世兄。” 看着一本正经的小正太,罗哲快被萌翻了,赶紧上前虚扶,道:“不必多礼,怀道今年几何啊?” 秦怀道伸出四根小手指,“怀道今年四岁了。” 罗哲站着朝在座诸位拱手示意,便对秦怀道说道:“赶紧入座吧,这些菜,可都是为兄做的,快试试。” 怀道看着案几上的菜,早就流口水了,但没有秦琼的示意,没人动筷。 上首坐着秦琼和贾氏,下来就是坐于右侧的罗哲和怀道,左侧的张义和罗烈。 听了罗哲的话,秦琼屏退下人,只留大壮和香儿,香儿负责照顾怀道,而大壮就跪坐于罗哲身后侧。 秦琼看着案几上精美的菜品,早已垂涎欲滴,但还是按捺住,道:“今日贤侄下厨,能否介绍一番菜品。” 罗哲夹起一块鸡肉,说道:“此为白切鸡,皮爽肉滑,清淡鲜美,鸡肉温中益气、补虚填精、活血脉,世伯气血两虚,此菜对世伯颇有益处。” 秦琼夹起金黄的鸡肉放入口中,皮脆肉嫩,入口香滑,鸡肉的鲜美完全体现出来,看鸡骨带血,而鸡肉鲜黄,原汁原味,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众人试吃,罗哲继续说道:“鸡肉原味鲜美,若沾些酱料,风味便会不同,与不同蘸酱搭配,便有不同口味。” 众人闻言,纷纷尝试,顿时宴上众人纷纷赞叹。 随后罗哲一一介绍菜品,附带介绍了一些功效,让众人十分惊奇。 秦琼抚须看着罗哲,说道:“若非亲眼所见,我必不信一个九岁孩童能做出如此美味,若有此艺,何愁酒楼不起。” 一旁的张义边吃菜边感叹道:“城门之辩,便知罗郎是才,而今以食为药,更是令我惊叹,敢问罗郎师从何人?” 罗哲耸耸肩说道:“我也不知师从何人,之前与养父母遭遇贼患,身患大病,庆幸大壮相救,苏醒后,过去之事,已然忘记。” 张义遗憾叹道:“可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罗郎之才,何苦行商贾只事啊,罗郎还请三思。” 罗哲吃了口菜,看着张义满脸遗憾的表情,说道:“张公谬赞,小子之才学,小子自知,经典之学也只略知一二,算不上大才。” 说着放下筷子,道:“小子些许小聪明,从商尚可,但不堪朝廷之用。” 张义看出罗哲对为官的抗拒,只能摇摇头,深感无奈。 一旁的秦琼胃口大开,正美滋滋的享用美食,看的贾氏捂嘴笑道:“世侄厨艺了得,你世伯连年征战,落下了不少病根,近年接食欲不佳,今你一出手,便胃口大开,可别吃撑着了。” 秦琼夹着鸡肉刚放到嘴边,听到贾氏的话,顿时放慢速度,细嚼慢咽起来。 罗哲并没有觉得很好吃,只是能下口而已,觉得应该是调味品的问题,唐代虽然有的东西,但不表示和后世一样,盐是咸,糖是甜。 盐和糖都带有苦味,其它调味品也都感觉是工序上的问题,以至于和罗哲的预期相差甚远。 看着身旁的小正太,罗哲念头一闪,说道:“酒楼若成,便记在我和怀道名下吧,份额就按四六分,我六,怀道四,世伯觉得如何?” 秦琼听后,开怀笑道:“贤侄有心了。” 席间,罗烈一句话都没有说,埋头吃着饭。 饭后,下人开始收拾桌盘,大壮和香儿也要一起去吃饭。 罗哲拜别秦琼,叫上罗烈,追上大壮他们,道:“刚才没尝到本郎君的手艺,是不是很遗憾?” 大壮看了下自己的父亲站在罗哲身后,满脸写着不高兴,忙回道:“没有,没有。” 香儿满脸期待,却没回话。 罗哲拍了拍大壮的背,一道走向厨舍。 厨舍里,其他奴仆已经在食堂吃完,只剩厨子还在厨舍里忙活。 罗哲随便用鸡蛋和蒜头炒了份蛋炒饭,让他们自己盛,自己带着罗烈回客房。 罗烈步入房中,点上油灯,躬身问道:“郎君可有何吩咐?” 示意罗烈坐下后,罗哲开口道:“烈叔,明日可否劳烦跑一趟。” 罗哲要让罗烈先去找适合的地,靠山带平原,前世旅游时,五台山附近比较符合罗哲预期。 和罗烈商量了许久,定下一些规划,大壮便和香儿过来了。 从行李中拿出沙盘,附上沙土,罗哲如往常一样教大壮识字写字,而香儿就在旁边听课。 次日清晨,罗哲照常起床晨练,开门便见到大壮和香儿各捧着一盆水,这是分工不明啊。 罗哲没纠结这个问题,让他们自己去商量,洗漱一番,就去跟秦琼请安,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从香儿那得知秦琼在中堂,罗哲便带着大壮过去。 行至中堂,秦琼一家三口正在吃早饭,见罗哲请安,便吩咐下人再上了一份。 在罗哲的要求下,也给大壮上了一份。 草草喝完粥,聊了几句闲话,罗哲便让大壮去准备盐水。 秦琼疑惑发问,罗哲答道:“回世伯,小侄体弱,需多锻炼,盐水为锻炼后解渴之用。” 见秦琼还是疑惑,罗哲继续道:“小侄记得书中有载,盐可益气,坚肌骨,因为便于开水中加盐,以补锻炼时亏去的气力。” 秦琼恍然,笑道:“没想到一碗盐水,竟有如此之用。” 说着就让下人去准备两份,因为他早晨要教怀道习武。 但他对罗哲的锻体法很感兴趣,便向罗哲提出一起晨练。 四人来到练武场,练武场位于宅院一旁的园林,整个园林占地有七八亩。 罗哲带着大壮开始拉胫骨,做热身运动,然后俯卧撑,深蹲,之后就是跑步,跑步路上,罗哲悄咪咪的跟大壮说道:“等下就不打拳了。” 大壮意会的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跑着。 第九章。上酒楼 不久时,罗哲撑不住,喘不上气,就停下站立休息,大壮体能好,看着还能跑很久,罗哲知道自己身体年龄还处于发育阶段,就没有过度锻炼,自顾自的去喝水了。 秦琼在旁观摩,见罗哲这么快就回来,感觉有点索然无味。 现在换罗哲观摩秦琼父子习武了,罗哲对古代武术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只见秦琼立定吐气,踏步出拳,虎步出风,拳劲有力,势如破竹。 哼哈之间,打完一套,罗哲不由自主的鼓掌起来,惹得秦琼鄙夷。 感慨道:“士信若还在世,功夫定在我之上,可惜你没得到他的真传,不然还能再出一个少年英雄。” 随后又问道:“你师父都没教你什么吗?” 罗哲懵逼的摇了摇头,但他顿时冒出个可耻的想法。 “世伯,我有套拳法想让世伯指导一番。” “哦?”秦琼斜着脑袋看着罗烈,并示意他直接开始。 罗哲便立定,气成丹田,一个瓜圆又圆,劈它一刀成两半,你一半来他一半…… 打完一套搞笑版太极拳,罗哲直勾勾的看着秦琼,等着他的评价。 秦琼闭眼回味,单手抚须,似乎在品尝着什么美食,一时间如入无我境界。 突然,秦琼睁开虎目,抱着罗哲肩膀说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此拳法,意境很深,可有何口诀?” 罗哲紧张地直摇头,这秦琼如同看到一块鲜肉地老虎,瞪的罗哲汗毛直立。 “以柔克刚?以静制动?”罗哲试探性的说了句。 回应他的是秦琼的怒视,然后是后脑勺的一巴掌。 “你是何处偷学来的?”秦琼攥紧了拳头,眼睛眯成一片刀锋,看着罗哲。 罗哲有点头皮发麻,感觉玩脱了,耸耸肩说道:“那年漫天飘雪,小侄在雪地戏耍,忽见一白发老道,仙风道骨,四周雪花在其身边随风而动,但老者身上却不沾染一片雪花。 小侄细看,便看那老道正在打太极,可那老道发觉有人窃技,小脚一踏,便飞入山林,可谓神人也,我……” 话没说完,又是一记爆栗,秦琼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罗哲。 罗哲蹲在地上,这位老首长平时谦逊有礼,现在感觉有点爆栗倾向,急忙说道:“好吧,我说,其实是梦中老神仙教的。” 又来一记,罗哲脑门已经红了一片了,再弹下去会被弹傻的。 罗哲起身,拍拍衣服,委屈道:“其实小侄不知,但小侄就是记得,世伯,你再怎么问也是这个答案了。” 秦琼这才放下手,万分惋惜的摇着头。 罗哲不懂,上前问道:“无非一套养生拳,为何世伯如此惋惜?” 秦琼诧异的看着罗哲:“哦?贤侄竟知此为养生拳?” 罗哲赶紧捂住嘴巴,秦琼见状只能无奈说道:“也罢,贤侄若是想藏拙,世伯也不勉强。” 这就让罗哲颇为为难,只能无奈道:“小侄并非藏拙,是真不知道,唯有脑中所记,至于为何,小侄也想不起来了。” 听到这,秦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莫不是你师父教你,但你却忘了?只留下招式?” 罗哲听了,感觉很有道理,道:“理当如此!” 想通后,秦琼哈哈大笑道:“世伯也不白拿,以我秦家枪法换汝之太极,如何?” “那可真是太棒了。” 罗哲心里窃喜,但面露惊讶“这……不太好吧。” 闻言,秦琼以为罗哲不愿意,便说道:“秦家枪法,刺敌将于万众之中,人马辟易,我的爵位便因此得来,贤侄莫是看不上我秦家枪法。” 罗哲急忙否认道:“小侄并非敝帚自珍,此拳益气强身,世伯练练也颇有益处,只不过,秦家枪法,传给小侄是否有点不合适啊!” 说着看向旁边还在扎马步的小正太怀道。 但秦琼似乎不以为意,大手拍在罗哲肩膀上,道:“我少长戎马,所经二百余阵,屡中重疮。 身子落下的病根,也不知能护你们几年,让你学你就学,有技压身,往后也不怕遭人害了。” 罗哲一时间有那么点感动,一个戎马一生的武将,最后无非是荫子封妻,为自家争取荣华富贵,虽然价值观不同,但不妨碍罗哲对这位老将军的敬意。 罗哲没说什么,叫来一旁喝水的大壮,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罗哲。 起式,抬手,呼吸吐纳间,刚柔并济,圆活畅通,拳势,急缓相间,行云流水,最后十字手,收势。 秦琼摸着胡须,连连点头称赞,见罗哲打完,上前说道:“好拳法,真是见之恨晚,我已年迈,不知能习得几层。” 罗哲刚想宽慰几句,便被秦琼打断,道:“太极拳因属内家拳,动则俱动,静则俱静,若要发挥其实力,必要与其它武学相结合……” 秦琼还在向罗哲讲授武学,罗烈便前来辞行,罗哲嘱咐了几句,目送罗烈离开。 身旁的秦琼貌似无意,问道:“为何一定要离城开荒?” 罗哲摸了摸鼻子,笑道:“吾父旧部,小侄有责为其谋个好生活。” 一双大手直接拍在罗哲肩上,秦琼笑道:“何必欺我,某不知你得何传承,但以尔之能,又何须离城开荒?” 说着便板着脸,斥责道:“汝年九岁,能书会读,已能入神童之列,若举荐入朝堂,谈何庇护不了旧部?是看老夫好欺不成?” 罗哲双手作揖,弯腰拜下,道:“望世伯成全。” 秦琼见状,拍拍罗哲的肩膀,道:“当今陛下乃雄主,有匡国济时之能,隋乱时百姓流离,田园荒芜,而现刚平定,需休养生息,勿再节外生枝。” 听后罗哲一愣,道心想着,您这是怕我造反?我还是个孩子啊! 随即,便说道:“世伯冤枉,世侄从来只愿当个富家翁,只是不想入朝为官,而袭承父爵,那得看圣人之意,世侄并不奢求。” “若圣人猜忌,我也可入崖州!” 听了罗哲最后一句话,秦琼内心翻滚,十分惊骇,崖州位于后世海南,一直被认为是边陲蛮荒的“天涯海角”,是流放罪人之所,在朝廷眼里,崖州蛮荒险恶,远离帝都,去崖州和死没什么区别。 但看着罗哲坚毅的神情,似乎还很跃跃欲试?这让秦琼很不解,也很好奇。 “罢了,既然世侄意已决,力所能及之事,世伯必会相帮。” 秦琼摸着胡须说道,他还是认为罗哲心存芥蒂。 罗哲确实心存芥蒂,只不过那是对皇权的不屑,在他看来,自己随时可以掀桌子走人。 他并不想弄什么翻天覆地,后世是浴血重生,付出了无数先辈的努力,一代人吃了三代人的苦才打下的基础,凭一己之力重塑华夏,简直天方夜谭。 …… 拜谢秦琼后,罗哲带着大壮离开,而秦琼让人备马出府。 在秦府太过无聊,罗哲决定给自己找些事儿做,便让张义召来秦府的匠人,准备将曲辕犁造出来,然后进行试验,他并不在意这技艺被别人知晓,当然,如果他们愿意用百炼钢做犁铧那就另当别论了。 秦怀道觉得跟着这位世兄很好玩,想跟着一起,但因为还有课业,被不情不愿的拉走了。 罗哲感慨,他四岁的时候还在玩鸡屎呢,而现在贵族孩童三岁便启蒙,也难怪贵族时常出少年天才了。 现在罗哲要做的是解放犁,后世南方,水牛拉着这种犁不知耕了多少地,所以罗哲对这犁最熟悉。 张义叫来秦家的老木匠,罗哲将图纸交给老木匠,留下大壮辅助,便与张义一同出府。 “小郎君这是要去何处?”张义礼貌的询问罗哲。 “我去长安最好的酒楼,这边就要有劳张君领我见识一番了。” “好说,好说,那便乘车前往,小郎君倒是风雅。”张义说完,就让人备车。 车出崇仁坊西门,往南过春明大道便到平康坊。 自西门入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酒楼林立,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马车停在一栋三层高楼前,自镂空雕花的大门进入,酒楼当中舞女妖娆,其后有乐队伴奏,围绕着舞台的是一张张低矮的长桌,以及之后四方矮桌,现在食客并不是很多。 伙计初看罗哲,一身穷酸,但又看到张义,一身儒衫,器宇轩昂,和身后带着护卫,便想这孩童不凡,低眉顺目的将人引入。 伙计让人搬来两张四方矮桌时,罗哲阻拦,让其多搬几张,让护卫入座。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不知张君可有余位,让老夫同坐?” 罗哲转身,见到四人走近,为首的是一位老者,留着络腮胡,下巴胡子较长,身着儒衫,其身后跟着三位,而当中一人,赫然是城门口那老头。 就看了一眼,罗哲便不再理会,自顾自的坐下。 张义看了罗哲一眼,便道:“张给事愿同座,那是张某之幸,岂有拒绝之理。” 伙计看人数又增加,便让众人移位前面的长桌。 期间张义便向罗哲介绍这位老者,孔颖达,现任给事中,曲阜县男,孔子后人,现年五十有五,身后三人乃国子监助教,张义重点介绍了那城门老头,王敬德,太原王氏。 在张义的安排下,罗哲坐于正首,孔颖达在左,张义在右。 桌子正对着舞台,罗哲就安静的看着舞女起舞,张义便问伙计道:“酒家佣,今日有何吃食?” 在伙计报菜期间,罗哲就看着舞台的小姑娘跳舞,孔颖达也是如此,座中除张义点菜外,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第十章。孔颖达 孔颖达咳嗽一声,道:“听闻小郎君颇有才学,老夫见才思奇,不知小郎君师从何人?” 罗哲摇了摇头,看了眼张义,张义便道:“罗郎之前出了些许意外,已不记过往之事,也记不起师从何人。” “何事?”孔颖达随意问道。 张义就将罗哲的遭遇娓娓道来。 “是老夫唐突了,小郎君勿怪。” 说着拿起刚上的酒酿,自罚一杯,罗哲也拿起酒杯示意一下,抿了一口,才发现给自己上的是水。 开口道:“孔老不必介怀,不知是哪误传,小子只不过是不学无术之徒罢了,经不起孔老考校。” “小郎君过谦了,今日考校,老夫也可指点一番,此雅事,小郎君便不要再拒了。” 罗哲见避不过,便转身正坐对于孔颖达,“那便由孔老考校,学生不才,望孔老不要见怪。” 而孔颖达也正对罗哲,直接道:“之前老夫任博士时,圣人曾问‘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意,今老夫便由此考校,小郎君有何见解?” 王敬德在后不怀好意的笑着,今天巧遇罗哲,便窜捣孔颖达前来给罗哲难看,只要罗哲答的不好,他便乘机讥讽。 罗哲听后笑道:“敢问孔老,何为能?何为不能?” 孔颖达摸着胡须,眼神一亮,并不做答,等着罗哲。 “庖丁之能,于庖厨。兵将之能,于杀敌。就连艺伎,其舞乐之能也非他人所及。以能问不能,以多问于寡,学无止境,不耻下问尔。但若自认己为能者,可谓颇为自大。” 王敬德一听,喜上眉梢,连忙驳斥道:“曾子宗圣,岂非能人,无知小儿,妖言惑众。” 罗哲不做答,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了下王敬德,转头看向孔颖达。 孔颖达摸着胡须,略做思考,便道:“小郎君其言之善,若老夫与尔同年,我不如也。” “孔老过誉,学生之见,远不如先辈宿儒。”罗哲谦虚道。 但孔颖达却表现出不屑:“先辈宿儒又如何,小郎君有所不知,老夫年少有名之时,便曾遭刺客加害。所幸杨将军庇护,才幸免于难。” 罗哲点点头,老鼠屎哪里都可能有,因嫉妒而加害优秀的后辈,在当今,也不算罕见。 “小郎君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孔颖达眼角看了下王敬德,告诫罗哲道。 “学生受教,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些许事,躲不过便正对之,就如孔老硬是考校学生,学生也不好敷衍。”罗哲看着孔颖达,故意说道。 现在的罗哲,除了大壮,无牵无挂,大不了掀桌子走人,天下之大,何处不为家? 抱着这样的心理,罗哲的负担并不大,对他而言,对于大唐,他并不需要背负任何责任,况且,人又不是没杀过,何惧之有? “那便是老夫唐突了,在此向小郎君以酒赔罪。” 说着,孔颖达举酒敬罗哲,而罗哲也拿起酒杯对饮。 这让周围人十分惊讶,看着这一老一小,特别这小儿还真接了孔老的认错。 “着实无礼之徒!”王敬德起身大骂。 “放肆!”张义怒拍桌子,“尔可知其乃剡国公之子?一再出言相辱,罗郎已然以礼相待,莫不自知!” 王敬德一时语塞,这小儿是国公之子?剡国公罗士信谁人不知? 憋了半天,道:“当我王家无人?” 张义大怒,正要起身驳斥,就被罗哲按下。 罗哲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道:“义君莫要意气用事。” 正当众人以为罗哲要打圆场时,便听到“尔可能代表太原王氏?” 只见罗哲面无表情,继续道:“你我并无大仇,些许小事尔,一杯便可揭过。” 说着举杯敬了下王敬德,仰头自饮后,道:“但若王老代太原王氏而来,那晚辈便要问尔王氏,是否欺我?” 王敬德拿着酒杯,有点后悔自己搬出王家,但自己一把年纪,又放不下身段,一时不知该不该喝。 “罗郎甚是不知礼,敬德兄又何必与其计较。”孔颖达连忙圆场,给了台阶下。 “哼~”王敬德冷哼一声,仰头干掉手中的酒,罗哲见状也不再追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久,一个个餐盘被送上来,每人菜色相同,有醋白菜、鱼脍、烤肉等。 对于分餐制,罗哲也早就习惯,看着酒楼的菜色,虽然罗哲并不挑食,但对有着后世美食记忆的他来说,并不能引起他的食欲。 与罗哲不同,周围人都在不断称赞美食。 夹起醋白菜,看上去就像娃娃菜一样,并没有后世的白和大,入嘴醋味较浓,微微丝甜,还带着点苦涩。 鱼脍就是生鱼片,看的出来后厨刀工不错,夹起鱼片,薄如蝉翼。 而烤肉有烤生肉和烤肉干,肉干又柴又硬,生肉烤的到好些,不过羊膻味颇重,还有一口的辛香料。 每种都细尝一番,罗哲喝了口水,边回味边思考着。 张义见状便问道:“小郎君以为如何?” 罗哲摇摇头,道:“庖丁刀工不错。”便不再评价。 张义听出了罗哲的话外音,惭愧道:“此为张某所知长安最好酒楼,还是如不得罗郎眼,着实惭愧。” “此乃好事,何愧之有?”罗哲笑道。 张义一愣,随即大笑。 而罗哲身旁的孔颖达颇为好奇,道:“此美食不合罗郎口味?” 张义无奈摇头道:“孔公未曾尝过罗郎之手艺,不然,定会称此美食为猪食。” 随后便天花乱坠的夸奖罗哲的厨艺。 待张义夸完还表现的意犹未尽时,孔颖达看向罗哲,道:“罗郎可知孟子劝仁?” 罗哲看着笑眯眯的张义,直翻白眼,这是挖着坑呢。 点了点头,回道:“学生知道。” 孔颖达看着罗哲那无奈的表情,开口笑道:“老夫非腐儒,观天下多少学子,皆以仁之至,故远庖厨;想必罗郎必有独到见解,老夫便想问之一问,并无他意。” 罗哲杵着下巴,略微思考了一番后,道:“通孟夫子齐宣王,以牛羊喻人;其重并非远庖厨,而重其若无罪而就死地。” 孔颖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示意罗哲继续说下去。 “何为仁?自上而下,能杀而不滥杀,为仁;为保百姓而杀敌,是为仁;但,施仁为善者,而非为凶人、恶人、敌人。对敌之仁,必成对己之刃;对凶恶之徒以仁,便是对因其而死之人以恶。若远庖厨便为仁之至,那当年刺杀孔老之人也为仁?仁为本心,而非表义,此乃学生之浅见尔。” 待罗哲说完,发现整个桌子都很安静. “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孔颖达摸着胡须,笑眯眯的看着罗哲,“罗郎是否认为儒家过于软弱?” 闻言,罗哲并没有回答,而是等着孔颖达的答案,对于儒家的理解,罗哲所理解的是千百年后的儒家。 “罗郎年幼,可知儒之勇,杀身成仁?可知诸子百家,为何儒术独尊?” 看着罗哲若有所思的沉默,孔颖达满意的点了点头,喝酒吃菜。 从历史上看,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儒家岂是善类,罗哲心想着,但唐之后的儒家,太过墨守成规,逐渐僵化,但这些与自己无关。 “学生受教了。” 罗哲拱手下拜示意。 而孔颖达也很满意罗哲,道:“罗郎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学识,日后必是栋梁之才,来日老夫便上请圣人,入国子监。” 罗哲含在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这一个个的,有病。 “谈何学识,道听途说罢了,公之心意,小子心领了。” 周遭的人都听懵了,道听途说?你去拉一个孩童道听途说试试,连孔颖达也满脸问号,只有张义无奈地摇头。 在他们懵逼的时候,罗哲转向张义:“张君,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某并不觉此又何过人之处,而这嘈嘈之音,更食之无味,今日就到此作罢?” 说着挑着眉看着张义。 张义一阵无语,抿着嘴正准备帮罗哲开溜,有一人急冲冲跑过来,弯腰在张义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后,张义涨红了脸,看着罗哲,而罗哲分明感觉到张义好像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随后,张义起身对其它人拱手道:“圣人召见罗郎,我等便先行告辞,还望各位见谅。” 说着,便唤来酒家佣,给了一个木签,说了几句,便带着罗哲离开。 罗哲愣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今天出门的秦世伯。 跟随着张义出了酒楼,一个头戴黑色幞头,身着青色袍衫的人立于门外,看着年龄不大,透着几分清秀,但眉宇间又让人感到些许阴柔。 看见罗哲等人出来,那男子便细声道:“传陛下口谕,召罗哲觐见。” 罗哲一脸好奇的看着眼前这男子,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太监? 一旁的张义看了罗哲的模样,立马拱手道:“有劳内侍。” 而罗哲反应过来,眼睛不断的朝男子下半身瞟去,张义见状,强拉着罗哲上马车。 马车带着罗哲停在宫城延熹门外,罗哲跳下马车看着高耸的城墙,门前卫兵一身铠甲,肃穆而立。 那小太监下马走向一个虬髯刀兵前,出示了一个令牌,低语了几句,刀兵便侧身让道,一旁的张义不断叮嘱罗哲一些需要注意的礼仪。 而罗哲瞥着嘴,以他目前的形象,扎个马尾,身着布衣,在他们眼里,就一个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形象,还谈什么礼仪。 就在那小太监回身示意罗哲入城的时候,一辆马车也停在宫城前,只见下车之人赫然是刚才同罗哲一起吃喝的孔颖达。 第十一章。入宫 孔颖达下车与罗哲等人点头示意后,走向那守门刀兵,不知说了什么,那刀兵便唤来一小兵,低语了几句,那小兵便往城门内跑。 看样子那卫兵对孔颖达很是客气,罗哲摸着下巴看着眼前这古装剧。 卫兵除了那刀兵装备比较好,应该是个头头,身着光明铠,其他大多身穿鱼鳞甲。 看着小太监和孔颖达一起走过来,罗哲对着孔颖达作揖,孔颖达着点头示意道:“正巧,老夫要入宫进言,方才想起,便一同前往吧。” 罗哲看着孔颖达,总感觉对方有所图的样子,不过他也无所谓,便回道:“小子初次觐见,还望孔公多照拂呀。” “一定,一定。”孔颖达抚着胡须笑道。 不久,一个身着绯色衣袍的老内侍从城门内走出,对着孔颖达躬身示意,而那青衣小太监便退至其身后。 孔颖达回身对着罗哲说道:“走吧。” 罗哲迈步跟上孔颖达,而张义等人便在城外等候。 这是罗哲第一次进宫城,穿过延熹门,踏着青石砖,举目望去横街上除了卫兵以及稀稀落落步伐紧凑的内侍宫女,就是那高耸的城墙。 过延熹门,右转入嘉福门,再过重明门,最后在显德门前停下。 那老内侍上前出示令牌,守卫也拿出一个看上去一样的令牌,把两件合并再分开,问了那老内侍几句,便侧身让行。 过了显德门,入眼便是一座古朴的宫殿,偌大了“显德殿”牌匾显露着厚重感。 走上白玉石阶,卫兵井然有序的立于两旁,皆身着光明铠,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着寒光。 对于眼前的一切,罗哲莫名生畏,大唐虎贲! 强汉盛唐,罗哲所学的历史在初入唐朝时,看着衣衫褴褛的百姓并不觉得唐之强盛,但入宫城,看着古朴庄重的大殿,踏着白玉石阶,身旁拱立的虎贲,难免心潮澎湃。 一时间,罗哲的眼神变得凌厉,也没有了平时懒撒的态度,笔直的站在显德殿前。 而一旁的孔颖达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罗哲,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两人在殿外等候,内侍入殿通报。 不久,内侍便出来通传,罗哲慢孔颖达一个半身入殿。 从孔颖达那里得知,显德殿位于东宫,目前李世民就在东宫理政。 而那宫城主殿太极宫还是李渊在住。 因此显德殿里显得较为简朴,罗哲入殿便看到正坐于两旁的人,秦琼就在其中。 而举目看去,金雕龙榻上坐着的青年男子应该就是二十八岁的李世民。 因为不是正式朝会,所以李世民穿着常服. 见孔颖达和罗哲行礼后,问道:“孔卿,此来何事?” 孔颖达躬身道:“臣偶遇一小童,见其学识不凡,是为神童,特向陛下举荐。” 闻言,周围的大臣纷纷看向孔颖达。 于后世说来并不奇怪,通经能书会诵是为神童,而对于现在而言,神童的出现对朝廷的意义非凡,更何况是孔家后人所荐。 李世民看着罗哲若有所思,转眼对着孔颖达问道:“是何人能入孔卿之眼?” 只见孔颖达侧身与罗哲齐平,抬手指向罗哲,道:“便是此小儿。” 罗哲感受着周围的目光,说实在的,前世也习惯了,基操,勿六。 抿了下唇,回道:“孔公谬赞,罗哲愧不敢当。” 而这时李世民说道:“此事再议,孔卿若无他事,可在旁听政。” 孔颖达一时语滞,看向罗哲,而罗哲也看向孔颖达,眼神透露着“这就是您说的照拂?” 孔颖达抚须,挑眉,就像在说“勿谢!” 一番眼神交流后,孔颖达退向一旁。 “今宣尔来有三事。” 坐在龙榻上的李世民看着罗哲说道:“其一便是尔可承汝父之爵,其二,献上治蝗之策,其三,补上犁图。” 罗哲这时才发现,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他。 而人群中的秦琼出班道:“陛下,罗哲年幼,岂有治蝗之策……” 话没说完,就听到李世民说道:“朕说有,便是有。” 语气中透露着毋庸置疑。 秦琼感觉李世民是在为难罗哲,不愿退下。 “陛下,那蟊贼之味如何。” 罗哲开口为秦琼解围,看着秦琼满脸担忧,甚为感动。 “甚是美味,但若单为吃食,可解不了蝗灾。” 李世民笑道:“那日听尔未完之言,朕与群臣共议,有感你小子有所隐瞒!” 群臣中,大多面露不解,只有几个当时在场的人气定神闲。 秦琼一脸懵圈的听着,惊疑地看着罗哲。 罗哲定了定神,道:“陛下明见,若单为吃食,定不能解此灾,但若为生意,此灾可解。” 群臣中略有骚动,李世民轻咳一声,群臣具静,道:“详说。” 罗哲习惯的背着手,徐徐的把从百姓手中收购蝗虫,加工成粉,用于养鸡鸭鱼鹅等,再进行售卖,一时间,殿内只有罗哲一个人的声音。 “蝗灾重于入冬无粮,有此法再辅以拨粮赈灾,朝廷花费也能回转,若此以往,蝗灾或可减轻。” 说着,罗哲笑道:“或许往后,这蟊贼还需要蓄养才能满足百姓所需。” 语毕,殿上静的落针可闻,群臣有的深思,有的好奇的看着罗哲。 而秦琼脸色胀红,不管罗哲的计策有没有用,就凭他这年纪可以献出此策,就足以让秦琼对他感到骄傲。 哈哈哈……坐在龙榻上的李世民大笑道:“此是朕聪明小儿耶!” 罗哲看着李世民大笑,道:“陛下,此策可行性还需再议,小子不通政务,还需群议。” 李世民止住笑声,一脸鄙夷的看着罗哲,道:“你小子还藏着吧?朕听闻你厨艺了得,欲办酒楼,那鸡鸭鱼鹅最后是不是落入你手?” 罗哲转眼看着秦琼,秦琼被看的老脸一红,将脸撇向一边。 李世民看着这爷俩甚是好笑,随即道:“此策虽好,但让朝廷和京畿百姓为尔养鸡,罗家小儿,所图甚大啊。” 罗哲吃惊的退了半步,这不要脸了呗,自己都还没开口要赏赐,就被说所图甚大了?罗哲一脸黑人问号。 “陛下,此言差矣,哲也是为国分忧啊。” “罢了,此策虽好,但献策过晚,功过相抵,来日再议。” 一时间罗哲感觉世界观破碎了,这唐太宗不要脸了? “那犁图之事,若补全,陛下可有赏赐?” 罗哲开口说道,既然不要脸,那大家一起不要脸了呗。 李世民听后,刚要问出的话被噎了回去,这小子,先下手为强? 这时,大臣中,一人出班。 “禀陛下,那犁图必非罗家子所创,不可记其功。” 罗哲吃惊的看着这大臣,转身看向秦琼,出声问道:“世伯,此人与我有仇?” 秦琼被罗哲气笑道:“此乃将作大匠,户部尚书,邓国公窦琎,与你无冤无仇。” 那窦琎也被罗哲气的不行,怒道:“竖子无礼!” “那若某不交,邓国公又能如何?”罗哲也是被气笑了。 当即向前一步,直面窦琎。 窦琎满脸胀红,怒道:“你这是想违抗圣命!” “哟,陛下都还未说话,邓国公之言,即是圣命?邓国公所图甚大呀。” 罗哲一脸无所谓的调侃着。 但此言一出,窦琎全身一僵,随即下跪,道:“陛下,臣绝无此意,这无礼竖子,血口喷人。” 看戏的李世平收敛笑意,板着脸说道:“罢了,罗家子是想要何赏赐?” 这倒让罗哲烦了难,自己到现在还不清楚唐朝的一切,也不知道该要点什么赏赐。 大殿之中,都在等着罗哲开口,苦恼许久后,罗哲说道:“想必陛下已知晓哲要开荒,不如便赏与钱财如何?” 噗,那窦琎忍俊不禁,颇为不屑,这到头来就求赏财物? 不但他想不明白,朝臣们有的也想不明白。 罗哲知道,有些东西,拿着烫手,不拿遭疑。 李世民略微思量,便允了罗哲的赏赐,再命人取纸墨,让罗哲补全梨图。 罗哲还要了鲁班尺等道具,一边补图一边思考着,曲辕犁随好,但犁头需要用铁,现今铁器过贵,农户也很难买的起,更别提什么百炼钢了。 等到补完犁图,罗哲还是决定留一手,这符合自身利益,再者,炼铁对于当前太过事大,徐徐图之更为慎重。 献上犁图后,罗哲觉得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而这时,就听到上首的李世民开口道:“罗哲年幼不知礼,其父功在于朝,为朝殒命,朕万分惋惜,特招其子罗哲,入弘文馆,往后受皇后管制。” 弘文馆,唐时小学机构,是真正意义上的唐朝贵族学校,在其中学生以皇族和朝廷大员之子为主。 在罗哲还没反应过来时,秦琼出列,大手对着罗哲后脑勺一拍。 “还不快快谢恩?” 弘文馆什么鬼?受皇后管制什么鬼?唐朝甚大,某欲览之。 思想斗争了一阵,罗哲弯腰作揖。 “谢陛下。” 一位内侍上前,躬身立于罗哲身后。 这时罗哲才知道,他这是要住在宫中了。 第十二章。欧阳询 本想借口贴身之物在外,先行出宫一趟,但被以一切用度宫中皆有,给驳回了。 幽怨的看了秦琼一眼,只能认命的跟着内侍。 行至殿外,远望城墙,宫城夏至锁罗哲。 看着罗哲的背影,秦琼心道:陛下之厚爱,往后你便知。 李世民最后看了罗哲一眼,便重新议政。 一个朝臣出班,道:“罗家子治蝗之策有颇多地方许再议……” 另一边的罗哲,默默的跟着内侍,被引入一个院子,一群宫女穿门而入,拿着绳子丈量。 看着这些十几岁的小宫女,罗哲心里叹了口气,封建王朝的世界,非皇族贵胄就只能任人剥削。 等到宫女弄完,那老内侍也退下,换成那个传唤罗哲的小内侍。 无聊的罗哲来到院子里散步,小内侍则埋首跟随,罗哲背着手,看着夕阳西下,再看着小内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高要。” 罗哲脚步顿了一下,饶有兴趣的看了下高要。 在之后的问话中得知,高要是前朝罪人之后,今年十三岁,从小便被阉割入宫。 对此罗哲颇为无奈,随意道:“可曾怨恨?” 那高要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 “罪人之后理当该死,皇恩浩荡,免奴婢一死,岂敢怨恨。” 看来都是经过调教的,不然也不敢让他们在宫里当值,罗哲若有所思着。 一夜无话,第二天寅时,早餐四点。 熟睡的罗哲被高要唤醒,今天是他入弘文馆的第一天。 迷迷糊糊的刷牙洗脸后,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了连夜赶制的儒衫,又草草的吃完早点,便在高要的陪同下上学。 弘文馆就在门下省之右,从东宫过去,往西走,过通训门,再入恭礼门,就能直接看到弘文馆了。 一路上,高要给罗哲介绍了弘文馆的课程,经、史并重、书法兼习,教授学生的便是十八大学士。 而上课时间由卯时到申时,而罗哲来到弘文馆时,卯时未到,馆内东歪西倒的趴在桌上的学生,有的更直接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看着这群小孩,罗哲有种回到当初小学时代的感觉。 时辰尚早,罗哲没有急着入馆,而是在馆外做起了晨运,在这个时代里,健康最为重要。 在罗哲做晨运的时候,一个矮胖的老头缓缓走向弘文馆。 看到馆外一小儿在那扭来扭去的,便驻足观望。 罗哲若有所感,回头便看到那老头,初一看,差点被吓到,一个字,丑,两个字很丑。 又矮又胖,加上脸上的皱纹,跟个狒狒似的。 但罗哲毕竟不是孩子,很快收敛情绪,也猜出了老者应该是来教授他们的。 “学生罗哲,见过先生。” 老人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便是罗哲?” “正是。” 少年童子除蝗献策,在百官中早已家喻户晓,更何况,今日早朝便是要议那治蝗之策。 老人摸着胡须,看着精神饱满的罗哲,点了点头,道:“老夫欧阳询,授书法,入馆吧。” 罗哲躬身应是,连忙入馆找空位。 入馆,看到里面的学生全都已经正坐,有的口水还没擦干净。 看来是有人放风。 罗哲入内,在角落找了个空位坐下。 课堂上教授的也不是很难,就是学士写一个字,学生们跟着写。 欧阳询的正楷,用笔刚劲峻拔,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 对于罗哲这样有经验的人来说,模写并不难。 大脑熟悉并不代表身体熟悉,所以罗哲写的并不快。 所以罗哲很认真的在临摹。 上首的欧阳询目光巡视着课堂,对于这群学生,他要求也不高,所以经常让他们练习大楷,不求多好,只求工整。 目光掠过罗哲,而罗哲恰好刚停笔,正在看着自己写的字。 细看之下,发现罗哲只用了一张纸,好奇的欧阳询便上前一探究竟。 罗哲正一手拿着笔,看着自己写的字,感觉还是不足,摇了摇头,并没有发现案桌前站着一个人。 欧阳询见状,更是欣赏,因为在他眼里,罗哲已经写的不错了。 这时罗哲想再对照一下,抬头才发现眼前站着个人,那笑眯眯的样子差点没把罗哲吓一跳。 欧阳询自觉慈祥的笑道:“有何疑惑?” 罗哲挠了挠头,名师再前,不请教就是吃亏。 “学生用笔,总感不足,不知为何?” 欧阳询见状,开始指点罗哲,从落笔到收笔,就差抓着罗哲的手写字了。 周围的学子纷纷看向这一老一小,在同样的情况下,有学生这么被优待,肯定会引起学生的好奇,更何况,在座的都是皇亲国戚,难免有人心中不服。 欧阳询一边口头教授,一边看着罗哲书写,不断的点头赞叹,心想着,难怪孔颖达自荐弘文馆,但因为身兼国子博士,被帝婉拒。 想起那吹胡子瞪眼的孔颖达,再看看罗哲,欧阳询越看越欣赏。 半个时辰后,罗哲才停笔,发现欧阳询还站在自己身旁,于是放下毛笔,道:“先生请看。” 欧阳询拿起纸张,罗哲的进步他看在眼里,看着罗哲书写越来越快,字越来越有形。 “形似而神不足,汝还需多加练习。” “学生受教。” 罗哲就看着欧阳询拿着自己写的字走回上首。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罗哲赶紧坐下。 时间慢慢的流逝,不断有学员起身上茅房。 上茅房便是学员的课间时间,老师不会限制上厕所时间的长短,但是太久没回课堂,还是会被处罚。 长时间的练习让罗哲感到手腕发酸,于是便停笔发呆。 看着周围的小孩,觉得他们挺命苦的,从早到晚,连课间都没有,不断的学习。 但不可否认的是,只有贵族,才能有这样的教育,而且弘文馆主要教授历史,《史记》、《汉书》、《三国志》等都需要读文精熟,并且还需要考试。 回想起后世,罗哲不禁失笑,哪个时代都一样,贵族子弟不学也得学,而百姓子女,爱学不学。 发呆的罗哲,引起了欧阳询的注意,他微微皱眉,就算是神童,如此怠业,也需惩戒。 欧阳询便拿起戒尺,走向罗哲,而周围的学子则一脸看戏的观望。 啪,一声清响将神游他处的罗哲唤了回来。 只见一把戒尺横于眼前,持尺之人便是欧阳询。 罗哲回神立身,道:“先生。” 欧阳询不怒自威道:“书道一途,不可懈怠,你虽聪颖,才更需努力,课堂之上,怎可神游外物。” 欧阳询没有将戒尺打在罗哲身上,而是对着案桌直拍。 这也是看在罗哲之前态度谦虚,不自骄的份上。 “学生练字手乏,若再练下去,只怕会越练越走形,便停笔回味,学生知错,甘愿受罚。” 熟练的先把道理讲出来,然后在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以罗哲的经验,这样挨打的可能性比较小。 欧阳询听后,手握着戒尺一时不知该不该打,罗哲的进步他也看在眼里,学生不断的上茅房他也看在眼里,而罗哲只是出一下神,就这样挨打有些说不过去,欧阳询爱才心切。 略微思量,欧阳询佯怒的瞪了一眼罗哲,气咻咻道:“往后不可再犯。” 罗哲躬身称是,但没有急着坐下,左思右想下,他还是觉得出去散散心顺便解决一下内急也好。 于是罗哲请内急,欧阳询也随之同意,但罗哲走至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茅房在哪里。 “先生……学生不知茅房在何处。” 罗哲话一出口,引起哄堂大笑。 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也没办法,来的时候那高要没说,这都是他的错。 欧阳询瞪了学生一眼,学员立马静如处子,随即想起了罗哲是个苦哈哈的孤儿,并不像其它人一样有侍学童子等仆人照料。 看向罗哲的目光多了分怜悯,而罗哲不骄不馁的态度又让欧阳询多添了几分欣赏。 随意叫了个童子带罗哲去茅房。 那童子貌似对罗哲很不屑,一脸不情愿。 罗哲也没有在意,跟随着童子。 时间已经临近正午,罗哲跟在童子后面四处观望,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 一队宫女跟随着一个孩子从罗哲身边走过,童子驻足垂首,而罗哲好奇的看去。 为首的是一个小女孩,上襦下裙,淡粉色的襦群搭配着淡黄色帔帛,精巧合体,脸上透着些许婴儿肥,明媚的眼角与眉宇间透露的纯真给罗哲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一刻,罗哲似乎看到眼角一只白色淡透明的蝴蝶从盲区飞出,至于眼前视野当中,顷刻间,眼前的景色犹如破镜般,纹裂四起,眼前的景色就像是从黑白到彩色,由标清转向蓝光4K,周围的景色越发的凝实,但胸中却闷着一股气。 周围的宫女似乎感觉到了罗哲的目光,皱着眉看了过来。 童子也有所感,看向失神的罗哲,但由于身份差距,也不敢当面斥责。 宫女们将小女孩护的更紧。 失去目标的罗哲这才回神。 第十三章。斗殴 带着茫然,挠了挠头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到宫女们行至渐远,那童子才抬头,但看向罗哲的目光更加不耻。 罗哲也不在意,对于刚才的一切,他也还在懵逼中。 童子将罗哲带到一个偏僻的茅房,便告退。 进入茅房,罗哲便知道自己被坑了。 脏乱的茅房,秽污四溅,一群皇族贵胄是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如厕的。 屏着呼吸,连瞄准都懒得。 解决完内急,却找不到洗手的水桶。 想了想,就放弃了,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凭借着记忆,罗哲惬意地漫步在青石砖上,向弘文馆走去。 弘文馆内,罗哲发现欧阳询不在,就自己走向座位坐下。 周围的目光似乎透露的不善,有些学员又玩味的笑着。 罗哲看向那个带自己去茅房的童子,只见他坐在一个看似堂中年龄较大的孩子旁不断地窃窃私语。 这时,一个长得较为壮硕的孩子走向罗哲。 罗哲心感不善,难不成自己要被霸凌? 只见那孩童一脚踢翻罗哲的案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罗哲道:“公主也是你这等贱民之子所能窥觑。” 说着又是一脚,直踢罗哲门面。 罗哲抬手一抓,抓着那人的脚踝往前一推。 那人一阵失衡,往后摔倒。 见机,罗哲起身往外走去,却发现已经被人团团围住,沉声道:“让开!” 人群中一人出列,罗哲微微皱眉,因为这人已经束发及冠,明显于周遭一群绑着总角的孩子。 “于公主失礼之责,未惩,岂可放你离去。” 罗哲深看了眼前人一眼,转头对正被扶起的小孩说道:“如若有胆,馆外赐教。” 那孩子一听,直接跳起来,激动道:“谁怕谁孙子!” 众人围着罗哲来到馆外,以两人为中心让出了一大块地方。 罗哲拱手:“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孩子见状,也拱手道:“吴国公之子,尉迟宝琳。” 尉迟姓氏?该不会是那尉迟融的儿子吧,大将之子,看上去脑子有些不好使啊。 罗哲心里想着。 两人见礼,罗哲也摆好架势,等着尉迟宝琳。 只见尉迟宝琳一个猛牛冲撞,罗哲稍稍侧身伸腿,尉迟宝琳就被绊了个狗吃屎。 恼羞成怒的宝琳,起身转向罗哲抬手就是一拳,直呼罗哲门面。 侧头,迈腿近身,罗哲往尉迟宝琳的腹部挥出一记重拳。 尉迟宝琳一时吃痛下蹲,脸部已经扭成一圈,看向罗哲的眼神透着些许的畏惧。 看着喘粗气的尉迟宝琳,罗哲没有乘胜追击,问道:“还打不打?” 呼……呼,尉迟宝琳深吸一口气,但眼角已经泛出泪光,恶狠狠的出口道:“家父定不饶你!” 罗哲差点被气笑了,小孩子打架,动不动叫家长了? 可是他们还真都是小孩子。 罗哲往前一步,宝琳一惊,以为又要挨揍,便开始呼唤左右。 “长孙冲,你叫我揍他,现在就在旁看戏?” 顺着宝琳的目光,罗哲看向那个已经及冠的少年。 “长孙家的?” 罗哲歪着脑袋,一脸玩味的问道。 长孙冲后退一步,见识过罗哲的武勇之后,有点慌乱,随后想到周围还没那么多人,便挺胸回道:“你有责在先,我等只想稍加惩戒,竖子狂妄,当我等无人?” 说着开始示意左右一起上。 长孙冲的左右可不是一般人,看着明黄色的儒衫,明显都是皇族。 “尔等一起上,一切责任,某一人承担!” 一旁的尉迟宝琳也怒吼道。 “你可知陛下因何召我入宫?” 罗哲转身对着尉迟宝琳说道,“那便是入宫学礼来的!” 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罗哲决定发扬对待群殴的基本原则!盯死一人揍。 众人一哄而上,抱着罗哲的人不是吃到头槌,就是被肘击,要么就是被踩脚丫子。 欲哭无泪的尉迟宝琳不知道罗哲为什么一旦挣脱开就盯着自己揍。 一时间哭声遍野,捂着鼻血的,撑着肚子的,要么退开,要么倒在地上痛哭。 而罗哲还骑在尉迟宝琳身上,揪着衣领,看着那鼻涕和泪混成一团的脸,双手一松,尉迟宝琳哭的更大声。 罗哲起身整理了一下已经破烂的衣服,拍了拍灰尘,才发现,长孙冲躲在一旁手足无措。 走至一旁的台阶,用袖口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这帮孩子有一部分是将门之后,都是练过的。 斗殴从一开始便吓坏了宫人,很早就有人去报信了。 欧阳询在童子的搀扶下急忙赶了过来,看到地上东倒西歪,抱头痛哭的孩童,再看到坐在台阶擦拭嘴角,脸上也挂着彩的罗哲,气的直跺脚。 与形单影只的罗哲相比,他们有童子服侍,有人搀扶。 碧空之下,衣衫不整的罗哲坐在台阶上,突然被阴影遮住,抬头便看见欧阳询。 “先生” “发生何事?”欧阳询本来很是气愤,但看到罗哲,又忍不住怜悯。 罗哲并没说话,目光看向躲在一旁完好无损的长孙冲。 顺着罗哲的目光,欧阳询也看向长孙冲,刚要斥责询问,一队禁军刚好赶到。 看着地面一片狼藉,领头的将领沉声道:“全都带走。” 说完来到欧阳询面前,拱手道:“陛下有召,欧阳学士,请!” 就这样,一群人被带到显德殿外候命。 罗哲一个人靠着柱子,刚才没发觉,现在才全身发疼,但罗哲感觉还不错,活动着双手,没有了当初那种疏离感。 显德殿外,不断有人赶到。 看着一个个不是身披紫色绫罗所制的圆领长衫,腰围玉带勾,就是朱红袍衫,腰围草金钩。 父辈齐至,为那些孩童添了不少气势。 他们同罗哲中间像是划了一条鸿沟,相互对峙。 “罗哲!” 秦琼也来了,看着泾渭分明的双方,秦琼只叫了声罗哲,挡在其身前,并不再说其他。 “世伯” 罗哲见状,心中略微愧疚。 秦琼抬手示意罗哲无需多言。 “谁敢打我儿!” 一声大吼,一个黑面虎须的壮汉,大步走来。 人群中的尉迟宝琳连忙跑出来,抱着壮汉的大腿痛哭,一边不断指向罗哲。 壮汉环视一周,看到了秦琼身后的罗哲。 虎步向前,大手一探,越过秦琼,直取罗哲。 浑身疼痛的罗哲躲闪不及,衣领被壮汉揪住。 嘶~罗哲吸了口凉气,咬紧牙关,左脚向后退了一步,左手抓住对方小拇指部分掌骨,右手抓住其拇指根部,双手下压,伴随着后退的趋势妄图挣脱。 可是双方力量悬殊过大,罗哲终究还是被拎了起来。 不过罗哲的一系列操作倒是让壮汉眼前一亮。 而整个过程秦琼也没有阻拦。 将罗哲拎出来后,松开衣领,而另一只手拍在罗哲肩膀上。 罗哲猛吸了一口气。 秦琼见状,探手一抓,一下子将壮汉推开。 那壮汉连退几步道:“叔宝老哥,我可没使劲啊!” 秦琼闻言不答,一边仔细的按压着罗哲的身体,一边询问罗哲,确认过后,秦琼松了口气,道:“并无伤及筋骨,修养几日便可无碍。” 随即对着尉迟融怒道:“敬德你可生了个好儿子。” 壮汉便是尉迟融,看着自家鼻青脸肿的儿子,对比罗哲就嘴角与眼角略有浮肿来说,自家的看上去更惨好吧。 “叔宝老哥,您可别这么说,我家小儿可比罗侄惨多了。” 秦琼不应,傲然而立,一副不管怎样,都是你们的错的样子。 尉迟融转而看向罗哲,道:“罗侄莫要误会,某与汝父士信虽公事不久,但对汝父颇为敬重……” “家父一介贱民,不敢高攀吴国公。” 尉迟融话音未落,便听罗哲躬身作揖道。 “贱民?谁敢言士信为贱民!” 尉迟融炸毛了,而秦琼则斜眼看了他与其身后人群一眼,继续默不作声。 罗士信是什么意义的存在?大唐最年轻的国公,死后李世民千金买骨,就算是做做样子,那也是千金骨,而如今死后受辱,这不止打罗哲的脸,还打了李世民的脸,如果传出去,诸多武将将作何想法? 更何况尉迟融并没有说假话,在降唐之初,备受歧视,但罗士信并不像他人一样,而是频频与尉迟融讨教马槊技艺。 一边的尉迟宝琳看着怒发冲冠不断接近的父亲,瘫坐在地上,也不哭了,只感到万分后悔。 啪~尉迟融大掌一拍,揪起尉迟宝琳,将其拖到罗哲面前,尉迟宝琳一路上哭喊着:“阿耶,不是我,是长孙冲,长孙冲说他是一介贱民巧成国公。” 一时间,人群也静了下来,纷纷看向一旁的长孙冲。 而这时,殿内走出一内侍,喊道:“宣,弘文生觐见。” 这是罗哲第二次来到显德殿。 放眼之内,随便一个人,往上三代皆为官。 他们垄断了教育资源,他们的后代享受着最好,最严格的教育。 秦琼不是捕快,程咬金不是山贼,尉迟融不是铁匠,父辈不是将军就是刺史,最差的也是一县之令。 就是因为他们拥有着常人所不能拥有的资源,所以他们才能站在这大殿上,而平民呢?读书识字,那是要在能吃饱饭的情况下。 当然,也有像罗士信这样从乱世杀出来的平民,但他们现在在哪呢?北邙山上,厚土之下。 这就是现状,罗哲叹了口气,一直在反思自己的大意。 第十四章。和气生财 猥琐发育才是立足之根本,再怎么繁盛,那也是吃人的社会。 跟在队尾,踏入殿内,躬身拜见御案后的皇帝,没有万岁万岁万万岁,没有其它什么繁文缛节。 看着自家的孩子各个衣衫不整,朝中大臣有些骚动,但并无喧哗。 李世民黑着脸看着那个躬身的少年。 自大唐立国以来,这是第一次,而且还发生在自己组建才两年的弘文馆里。 冷哼一声,朝堂俱静。 “罗哲,为何斗殴,真当朕不敢罚你了?” 罗哲微微一叹,从人群中出列躬身。 “草民认罚。” 李世民一愣,以为伶牙俐齿的罗哲会反驳,谁知他直接认罚。 随后一想,李世民怒了。 他从龙榻上起身,走至罗哲面前,“尔既承国公之爵,虽年岁未到,为何称民?” 一旁的长孙冲一听,便知道坏了。 但他不能插嘴,因为这是奏对,皇帝问的只是罗哲一人,而且他的身份也不够插嘴。 “他们称我为贱民之子,我不自贱,换称草民,有何错?” 罗哲侧身,指着身后的弘文生,继续道:“家父本为白丁,以武封爵,为朝死而后已,虽为国公,仅此而已。” 语落,长孙冲出列,下跪道:“臣因其失礼于公主,便出言不当,请陛下责罚。” 哦?李世民侧头看着罗哲,道:“为何失礼?” “回陛下,草民练字许久,偶遇公主,便心有所感,略微失神,若此失礼,草民认罚,但也轮不到他人私刑。” 说着,罗哲看了眼长孙冲,继续道:“再者,多看公主一眼,也为失礼?” 听着罗哲的话,李世民摸了下八撇胡,确实不算失礼,更何况罗哲并不知宫中规矩,长孙冲确实太小题大做。 “你说有所感悟?”李世民背着手,居高临下的问了句。 随后不等罗哲回答,大手一抬,“上笔墨。” 不时,内侍便将笔墨纸砚和案几抬了上来。 内侍正要磨墨时,欧阳询走出来,对着内侍低语了几句,便回头看着罗哲道:“老夫为你磨墨,勿要推辞。” 罗哲看着欧阳询,躬身一礼,“谢先生。” 众人很是吃惊,什么样的学生能让欧阳询这样的书法大家为其磨墨? 一老一小皆跪坐于案几旁,欧阳询磨墨的时候,罗哲拿着毛笔,看着白藤纸,四尺三裁,在脑中大略的规划好大小,欧阳询也磨好了墨,罗哲沾墨下笔。 笔走龙蛇,完全适应的罗哲笔法自然,结体宽博,气势恢宏的颜体展现在欧阳询的眼前。 欧阳询两眼放光,呼吸逐渐加粗,看了看字,再看了下罗哲。 确定这是眼前这十岁小儿现场所写。 笔止,“和气生财”四个大字映然纸上。 李世民背着身,他自然不觉得一个十岁小儿能写多好的字,一个由商贾养育的孩童还能写的多好? 墨迹未干,欧阳询守着不让内侍将纸呈上去。 看着“和气生财”四字,欧阳询心中很是吃味,从罗哲的字体他看出了大家风范,但一股浓浓的商贾气息却让欧阳询心中很是不快。 李世民觉得身后太过安静,回身,看到到罗哲已经放笔,旁边的欧阳询表情有些古怪。 再看罗哲的字。 李世民极好书法,常与群臣切磋书艺,看到罗哲的字便被吸引,方中带圆,开合大气。 走近细看,墨迹未干,再看欧阳询,“欧阳卿,这莫非是你代笔?” 欧阳询一听,更是吃味。 我只教了他一天啊,这书法已经自成一体了。 “陛下,莫要戏言,满朝诸公在此,臣还是要脸的。”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群臣的好奇,渐渐的靠了过来。 长孙冲对自己的书法也很有自信,看着自己逐渐被朝臣挤出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墨迹渐干,李世民将纸拿起来放在手上,不断的欣赏点头。 朝臣中不乏书法大家,也靠了过去,一时间议论纷纷。 “此书法可自成一派,但稍显不足,只能说略有小成。” “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美哉。” …… “常闻罗家子受商贾所养,这和气生财…” 众人回头看了下罗哲,就很气,如此才气,沾染了商贾之味。 咳~李世民轻咳了一声,默默将纸收了起来,“如此看来,罗哲因小女而有感书艺,那也是桩美事。” 一些朝臣还在欣赏着,便看到皇帝将纸收起,就知道与自己无关了。 不过其中虞世南和诸遂良对视了一眼,随后目光炯炯的看着罗哲。 “但,斗殴其事,不可不罚。” 李世民顿了顿,继续道:“罗哲是为主犯,念其初犯,禁足十日,好生反省。” “现在送往皇后处,让皇后好生管教。 其余各人,罚抄《论语》。” 罗哲及其身后诸位弘文生躬身领罚,不少人在窃喜,区区一个平民国公之子,相比于他们,分量还是太轻,就算错不在罗哲,那也要主罚罗哲。 无人为其求情。 秦琼看在眼里,也颇感无力,看着孤身一人的罗哲,他握紧了拳。 罗哲领罚,跟随内侍退出大殿。 丽正殿。 长孙皇后看着跪坐在前的罗哲,这位第一天上课便在弘文馆搞事的神童似乎和自己的侄子有些摩擦。 又听到他因为看到自己的女儿,书法得以精进,长孙皇后嘴角微翘,就这么看着罗哲。 罗哲自从进了丽正殿,看了眼坐于上首的长孙皇后,从罗哲来到这个世界后,看到过不少妇女,因为早嫁,生活在她们的脸上留下的痕迹让她们都显得分外苍老。 二三十岁的年纪,皱纹已经显露于眼角。 而贵族的妇女就保养的不错。 不过眼前的长孙皇后,罗哲倒是看不出什么,因为她脸上涂着厚重的胭脂,底妆为白,两颊大片的红妆,眉毛是画上去的两个黑点,嘴唇则画成桃心状,整体就和后世的日本艺伎一样。 对于喜好素洁的罗哲是真的欣赏不来,在他眼里,还感觉有点吓人。 而此时的长孙皇后还怀有身孕,突出的腹部藏于凤袍之中,略显臃肿。 就这样跪坐着等待长孙皇后的教诲,而他旁边一个小孩正拿着书,摇头晃脑的读着,眼角不断瞄着罗哲。 “道务,先别读了,来见过往后同窗。” “是。” 周道务,左屯卫将军周绍范之子,因其母早亡,自小便以功臣子的身份养在宫中。 其身份高贵,是梁朝永康公主之后,祖上皆为将军,真正的将门。 与罗哲见过礼后,就呆呆的看着罗哲,心中满是好奇。 罗哲看着眼前这个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正太,有点忍不住想去捏一下。 “往后,你便在此与道务一同习修。” 长孙皇后对着罗哲说道。 这小正太正捧着韵书,学韵识字,但罗哲没有系统的学习韵书,因为现在的韵书比较复杂,又没成系统,所以罗哲学韵基本上还是用后世拼音去学。 与后世相比,当前识字更难,所以十岁之前能读会写的孩童都被认为是天资聪慧,如果还会背诵通经,那就是妥妥的神童了。 对于长孙皇后的决定,罗哲欣然接受,和蒙童一同学习并不难,罗哲也没有教周道务拼音的想法。 撑过这段时间,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 罗哲心里叹息,对于大唐,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归属感,别说罗士信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让自己叫他一声“阿耶”?不存在的。 哪怕是秦琼,在罗哲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比较好的长辈,仅此而已。 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也不会说什么为父报仇,为国争光。 像后世的汉服华服,都是以王公贵族的服饰为准,谁会去喜欢挣扎于温饱线之下,穷苦大众的服饰呢? 躬身受命后,罗哲坐在周道务旁边,随手拿起三国志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周道务看着身旁的大哥哥看的书,顿时睁大了眼睛,感觉他很厉害,于是不断的腾挪着靠近罗哲。 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和自己一同学习,周道务感觉很开心,而且看着罗哲看书,就觉得他好厉害。 筹措之间,罗哲看向了周道务,感觉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正想着,周道务将手中的书推到罗哲面前,小心翼翼的指着书上的一个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罗哲。 罗哲看着周道务指着字,看着自己。 书里写着一个“明”字,罗哲随口读了一遍。 周道务便睁大了眼睛,又指了另一个字。 就这样,一个指,一个读。 很快,周道务便觉得有些无趣,便回到座位上翻找书籍。 拿了本书,兴冲冲的转向罗哲。 嘶~ 小正太由于太兴奋,一不小心撞到了罗哲。 以至于罗哲默默吸了口凉气。 虽然动作很小,但上首的长孙皇后却微微蹙眉,看向罗哲。 自家夫君常年行兵打仗,自然对跌打损伤比较有经验。 “把衣服掀开让我看看。” 长孙皇后走过来,对着罗哲说道。 抬头看着像抹着石灰的脸,罗哲紧了紧衣领。 我才十岁呀,难不成是炼铜术士? 见罗哲不为所动,长孙皇后直接伸手掀开罗哲上衣,便看到罗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臂处还有牙印。 长孙皇后见状,心里一酸:“为什么不跟我说身体有异?” “无伤及胫骨,过几天就好了。” 罗哲笑着说道,并摸了摸旁边瞪大了眼睛,皱着眉的周道务。 “罗哲哥,是谁打的,我帮你打回来。” 经过相处,周道务对罗哲很有好感,看着罗哲说道。 “不用,他们比我还惨。” “你这孩子,暂且回去休息几天,稍后我命人诊断一番。”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罗哲的处境,无权无势,只能受人欺负。 “谢皇后殿下。” 罗哲想了想,还是接受了长孙皇后的好意。 一旁的周道务站起来对着罗哲说道:“下次我去找你玩,有我在,别人不会欺负你了。” “那我就先谢过道务了。” 罗哲说完捏了一下周道务的脸颊,随后跟随内侍出殿。 太阳西斜,望着天边的残霞,罗哲叹了口气。 回到住处,高要就带着一个道士过来。 为什么说是道士,看他身穿蓝色道袍便知。 第十五章。道医与象戏 医道不分家,是道士,也是医生,男子进门便对着罗哲拱手“贫道太医署医师沈阔,见过罗郎”。 罗哲回礼后,两人面对面正坐,中间摆放着一个案几。 两人对坐着,那男子先开口道:“可否让贫道看下伤势?” 罗哲无言,褪去上衣,袒露着半身,任沈阔拿捏。 沈阔先是看了看,尔后又边动手按压,边询问罗哲感觉。 一番折腾后,沈阔停下手,从衣服内侧取出一红一白两个小瓷瓶放在案几上。 “只伤皮肉,并无大碍,此白瓶化血液,外敷,配以推拿,活血通络,红瓶七里散,口服,化瘀消肿,早晚各服一次。” 听完,罗哲拿着小白瓶,揭开瓶塞,用手轻轻在瓶口扇动,使气体飘入鼻孔。 闻到些许酒精的味道后,在用食指封住瓶口,瓶身倒转。 再将液体涂抹在手背上,感觉有丝丝清凉。 将瓶塞从新塞好后,罗哲又拿着小红瓶,这次是直接少许的倒在案几上。 朱红色的粉末,气味带着麝香。 换了根手指,沾了少许放在舌尖,味道含辛带苦,有清凉感。 尝试完后,将瓶子放回案几。 “谢过沈医师,哲谨听医嘱。” 期间沈阔看罗哲的举动奇怪,便微微皱眉,很是不喜。 “罗郎可懂医术” 罗哲摇了摇头,回道:“不懂,好奇罢了。” 不想继续多说什么,收下伤药,便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让高要送走了沈阔。 沈阔临走时一直疑惑着,但也不好多问,看了罗哲一眼就跟着高要离开。 “罗郎是否一直如此?” 路上,沈阔不免问道。 “奴可不知,不敢妄言未来国公。”高要直接回答道。 见问不出什么,沈阔也不好纠缠。 房屋内,罗哲看着手背,没有红肿,瘙痒等不适,应该不存在过敏。 对于现在的医学,罗哲保留很大的态度,巫医道,一脉相承,胡乱用药可不行。 将瓷瓶放回案几,高要也刚回来。 “罗郎君,是否叫按摩工来医治?” 罗哲皱眉,这按摩工是什么鬼? 高要明显看出罗哲不解,便为罗哲解惑。 原来太医署设有医学和药学两部,其中医学又分医科、针科、按摩科还有禁咒科。 其中按摩科分有按摩博士、按摩师、按摩工,以及按摩生。 按摩科主要教导按摩和正骨,按摩博士与按摩师并从九品下。 听了高要的讲解,罗哲有点吃惊,与印象中的封建王朝不一样,成体系的教学,临床实习后才能从事诊疗活动。 这不免让罗哲有些跃跃欲试,于是便让高要去安排。 罗哲单纯的想知道目前的按摩技术如何,拉拉胫骨也能促进骨骼生长嘛。 没等多久,高要便带着一中年男子过来,见状,罗哲微微叹了口气。 士农工商,某种意义上,这个时代医者算在工匠之内,更何况一个按摩工呢。 因此那男子自入门躬身拜见罗哲后便没有再抬起头过。 看男子面容干净,并无什么特色,不过那手略显白皙,可以看出平时应该很注意保养双手。 罗哲本来以为要进卧室的榻上躺着按摩,谁知那男子直接让罗哲盘膝坐在蒲团上面。 褪去外衣,赤裸着上半身,男子先搓了搓双手,然后稍微用力将罗哲双肩下压,以让罗哲身体放松。 之后的揉捏按压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是痛并享受着。 值得注意的是,男子擦拭药水时,全都避开了有破皮的地方。 按摩完后,男子退去,而高要也端着膳食进门。 看着那水煮的青菜和烤肉,罗哲抿了下嘴,十分想念炒菜的味道。 吃饭的时候,罗哲问高要能不能准备一些做木工的道具,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那这样吧,帮我制一副象戏。” “此物宫中便有,奴去取便可。” 罗哲摇了摇头,起身取来纸笔,在纸上画了幅后世象棋。 指着画,说道:“照着这图做就行了。” 高要拿着图纸,感觉比自己以前看过的象戏颇有不同,最明显的就是棋子分的更开,也不再是八格乘八格的明暗相间的棋盘。 罗哲讲解完后就继续吃饭,丝毫不在乎高要离开时的眼光。 显德殿 正在用膳的李世民面前铺着一张纸,高要躬身在前。 “这就是那罗哲所制棋具?”李世民用黄绢擦了擦嘴,拿起纸张说道。 “回陛下,正是。” 高要躬身垂首答道。 “将、相、士、车、马、卒,砲为新增,整势为列阵而峙,有趣。” 李世民摸着八撇胡,犹是赞叹:“可有教你对弈之法?” “回陛下,并无。” 见状,李世民便让其退下。 “今日妾见罗哲,颇感不凡,读文识字,信手拈来,陛下可得良才。” 一旁的长孙皇后依偎在李世民肩膀上说道。 “其无心于官职,对朝政多有排斥,如今日尔外甥可叫人群殴于他,明日也有人可杀他,空有才学又如何?无根之浮萍罢了。” 说道这,李世民目光一黯。 “那便护他一护,往后余生,看其造化罢了。” 长孙皇后似乎知道李世民在想什么,随后又道:“丽质对他倒是好奇的紧,只奈其非世家,不然倒也能牵线。” 李世民听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造两副,明早送去一副便可。” 下首的高要躬身称是,然后退去。 等高要退下,李世民转头吻了长孙皇后一下,道:“罗哲与你舅父举荐的那过目不忘的卢庄道不同,此子更为妖异,性格内敛,知进退,不过,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对权势颇为不屑。” 长孙皇后任由皇帝摩挲,道:“他年纪还小,对其父之死抱有芥蒂,等他成年后便自然知晓了。” 李世民听后只是摇了摇头,他觉得不止如此,应该有更深层的原因。 另一边,翼国公府。 大壮在油灯下看书识字,在罗哲的关照下,他每天都要跟着秦怀道一起学习,在秦琼看来,罗哲并没有把大壮当成奴仆,毕竟有救命之恩。 而对于大壮来说,有学习的机会自然会把握,毕竟这个年代,教育是被垄断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教育了,更何况自家郎君神神叨叨的说什么“知识改变命运”,身为目前来说罗哲最亲近的人,大壮从未怀疑过自家郎君的决定。 在罗哲的安排下,婢女香儿转而照顾大壮读书,毕竟大壮属于奴籍,讨老婆比较难,前世常言唐代开放,其实并不然,因为这些都是贵族的特权,跟平民没有任何关系。 庶人一夫一妻,年四十无后才可纳妾,而女方再嫁?那你得是门阀之女,否则最多去做妾。 当然,对于贵族纳妾也有要求,诸王和一品官,可纳十一人,然后随着官阶递减,一般五品官可纳四人,纳妾需要正妻允许,男女相悦,女方家人同意,才可纳妾,不然也不会出现强抢民女了。 罗哲有意撮合香儿和大壮,但这也要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他觉得并不是很难,毕竟这个时代下,不像后世信息大爆炸一样,所能接触的人是有限的,信息的传播也是有限的。 次日清晨,罗哲起床推开房门,高要便端着脸盆在外静候。 今天不用上课,也没有其它什么事,罗哲看到案几上放着他昨天定制的象棋。 看了下高要,罗哲点头示意他坐在对面,自己打开四方盒子,拿出里面的棋子,自顾自地摆放。 手指触摸着象棋,回味着以前两个人在小阳台上下棋的时光。 “马走日,象走田;车行直,砲隔山;士走斜,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回还。” 罗哲念着口诀,抬头看着高要,说道:“此棋不难,咱边下边学吧。” 两人下着棋,高要愁眉苦脸的,而罗哲拿起卒子将高要的帅逼到角落。 “怎样,不是很难吧!多练练就好了。” 将死了高要,罗哲笑着安慰他。 在娱乐匮乏的现在,高要虽然被罗哲无情的蹂躏,但也乐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从门外照了进来,一个人影过门而入。 罗哲和高要还沉迷在对弈中,罗哲还是想方设法的用卒子将死高要,但高要熟悉后就对着卒子大杀特杀,两人围绕着卒子杀得难舍难分。 当罗哲发现光线被人影挡住时抬头一看,长孙皇后正于身后挺着肚子,低头观看对弈。 罗哲当即起身行礼。 而高要反应过来后,连忙起身弯腰垂首。 长孙皇后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说道:“这便是你新制的棋戏?” 罗哲挠了下头,看了眼高要,点头道:“回皇后殿下,是的。” “那可否与吾对弈一局?” 陪领导下棋?这我挺在行的呀。 罗哲点头道:“请” 两人相对而坐,奴仆退避左右。 “不知皇后殿下可懂规则?” 长孙皇后自幼聪颖,刚才旁观了几盘,对规则已经了然于胸,就点头示意罗哲可以直接开始对弈。 两刻钟后,长孙皇后皱着秀眉,不敢置信的看着罗哲。 以她皇后的身份,不敢相信罗哲就像对待高要一样,用卒子把她将死。 罗哲摸了下鼻头,一脸单纯地看向长孙皇后。 “再来!” 一连下了三盘,长孙皇后盘盘被卒子将死。 罗哲已经看到长孙皇后握紧了拳头,关节发白。 旁边的宫女上前道:“皇后殿下,汤食凉了。” 长孙皇后回过神来,略微尴尬的笑了一下。 “皇后殿下此来便是赏赐你汤食,还不快谢恩。” 那宫女气势挺足的,丝毫不把罗哲放在眼里。 不过,罗哲也没有在意,谢过长孙皇后之后,端着瓷碗,自己盛了一碗。 闻着味道,是羊肉汤,抿了一口,膻味偏重,还算能入口,脑海中回味起前世的羊肉汤,不膻不腥,汤白味鲜。 一想到宫廷御膳也不过如此,罗哲对酒楼更有自信了,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长孙皇后以为罗哲喜欢这羊肉汤,看着他喝汤,时不时的在旁边嘱咐多吃些肉。 这让罗哲很不适,在他眼里,坐到皇后这个位置,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所以罗哲总觉得长孙皇后有所图。 这羊肉汤,有点不香了。 第十六章。窑鸡与牛排骨 小心翼翼地喝完肉汤,心里寻思着长孙皇后这是来干嘛。 见罗哲喝完肉汤,长孙皇后指着棋盘道:“继续。” 这是杠上了?您这是在自虐啊。 罗哲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和嘴,看着一脸倔强的长孙皇后,便坐了下来。 日头渐高,现在又正好是夏天,随着气温的升高,罗哲落子的间隔越来越久,毕竟他不是什么象棋大师,而又喜欢虐菜。 长孙皇后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额头上透着些许汗渍,妆容也有些花了。 一旁的宫女见状便去取来一大块冰块,放在木盆里,手拿巨大的蒲扇,扇起阵阵凉风。 罗哲见状万分感慨,在一墙之隔的外面,干旱缺水,蝗灾肆虐,而现在他吹着凉风,下着棋。 越想越心烦,棋路也越来越粗暴,步步直取上将。 长孙皇后也有所感觉,抬头看了一下罗哲,又看了看那木盆里的冰块。 走马之后,道:“为何心烦?” “将军!” 罗哲没有回答,直接将了一军。 上相。 “将军!” 上士。 “死棋!” 罗哲将车推了上去,将死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罗哲,并没有说什么。 这时,门外周道务被人牵着手走进来。 进门直接行礼。 “拜见皇后殿下,贵安。” “拜见阿娘,万福。” 两人都绑着总角,除周道务外,另一人便是昨日罗哲所见的公主。 看见萌萌哒的小正太,罗哲心思回复了一些,依旧坐在位置上。 周道务看见桌上的棋盘,便好奇的围过来。 “罗哥儿,这是什么?” “这是象棋。” 说着,罗哲便让周道务坐于身旁,详细讲解着象棋规则。 而对一旁的公主,则是不闻不理。 这位公主则安静地坐到长孙皇后的身旁,细声询问着什么。 若有所感,两人同时抬头对视。 罗哲挠了下头,道:“来一盘?” 这公主眉头一抬,道:“来就来。” 罗哲一手拍了拍周道务的小脑袋。 “赢了公主,我就给你做好吃的。” 周道务很没志气地摇着头,似乎挺怕对面这公主的。 而且,他对罗哲做的东西根本没有概念,平时山珍海味都吃惯了,对罗哲的奖品根本不放在心上。 感觉到道务的轻视,罗哲撇了撇嘴,转头示意高要过来。 低语了几句,高要去请示长孙皇后,得到回应后,便迅速退去。 罗哲回身对着道务说道:“你若不下,那过会儿就不给你吃,我能允诺,必有过人之处,你那时常吃食,呵,与蛮夷粗制滥造无异。” 话音刚落,三人同时抬头注视罗哲。 除了道务好奇外,皇后则是怀疑,公主则是气愤。 “便是说,宫中吃食,不合郎君口味?” “是也不是,我初进宫中,尝醋芹、汤菜、烤肉,皆不值一提。” 长孙皇后见两人争执,开口道:“如今灾荒,宫中节省用度也是自然。” 气氛陷入了尴尬,两人谁也不服谁。 不久后,高要小跑过来,在罗哲耳边说了几句。 罗哲转头看着公主,起身道:“方才冒犯公主,哲在此赔罪了。” 说着,躬身作揖拜下。 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罗哲起身,便不再理她,看向周道务,说道:“今日,你可有口福了。” 说完,便和高要一同出门。 门外,一群内侍正等候着罗哲。 内侍手中拿着各类用具,还有竹条编造的鸡笼里放着四只鸡。 罗哲一出来,便开始指挥内侍搭灶烧水,而自己一手抓住鸡翅膀,大拇指扣住鸡脖,菜刀一抹,让高要准备瓷碗来接鸡血。 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而一旁的小灶已经烧了一会儿了,釜锅中的水已经开始沸腾,在接鸡血的瓷碗中加入些许精盐,罗哲开始指挥内侍烫鸡毛了。 而另一旁,一个女官正拿着笔不断书写。 这些后世常有的步骤,在当今并不常见。 罗哲一边叮嘱着内侍不能烫太久,一边开始拿着废弃的瓦片搭窑。 皇城宫殿繁多,一些比较偏僻的宫殿旁堆积着大量废弃的瓦片。 在院子里挖开一个直径半米多的圆坑,用砖头搭顺风窑门,然后自下而上用瓦片错缝搭接,之间留有缝隙,这样才好将瓦片全部烧热,窑体上尖下圆呈锥形。 罗哲要做的是后世有名的闽系菜“烧窑鸡”,其实就是叫花鸡的另一种做法。 搭完窑,内侍已经除去鸡毛,在一旁等待,罗哲拿着刀,竖着划开鸡脖部分的皮,去除多余淋巴,切除鸡屁股,从尾部取出内脏,切掉鸡爪的指甲,再用刀背敲断鸡腿鸡翅,做好定型。 用酱油、米酒、盐、蒜瓣涂抹在鸡身,腌制一小时,其它的内脏则清理干净备用。 腌制期间,瓦窑已经燃起烈火。 罗哲洗干净双手,拿着一旁的凉白开喝了几口,便让高要去取些荷叶和黄泥,至于哪里取,高要自然知道。 罗哲随便搬了块石头,坐在院子里,身后便是厅堂,长孙皇后和周道务等人站在门口看着。 看到罗哲坐下来休息,周道务连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蹲在罗哲旁询问着。 罗哲也很耐心地解答,说的周道务一直在留口水。 他们身后的长孙皇后听后,皱着眉说道:“倒与八珍中的炮豚、炮牂有些许相同。” 罗哲回头疑惑地看向长孙皇后,长孙皇后见状便向罗哲解释何为炮豚、炮牂。 作为东宫之首,对于这古代皇家美食自然了解。 炮豚和炮牂不同的是,一个是用乳猪做的,一个是用小母羊做的。 和罗哲焖制不同,它们是用烤的,不止如此,烤完后剥去泥巴还要用稻米粉调制成糊状,涂抹在其全身,之后投入盛满动物油的小鼎,动物油必须没过猪羊,再将小鼎放入盛水的大锅中,大锅的水面不能高出小鼎的边沿,以免水溢入鼎中。用火烧熬三天三夜后,将猪羊取出,用肉酱、醋等调和而食。 听完长孙皇后的讲解,罗哲皱着眉,毕竟没吃过,但看皇后殿下的表情,似乎很是美味。 毕竟年代差异,罗哲倒是知道武则天的烤鸭,用大铁笼将鹅、鸭置于其中,笼下生木炭火,再将醋、酒、糖、姜、盐等调成“五味汁”,装入铜盆放在笼旁。鹅、鸭被火烤得口渴难耐,就只好喝这些汁子。慢慢地羽毛落尽,炙烤而死。 这样的烤鸭放在后世能是美食? 看着罗哲没有说话,似乎对八珍抱有疑虑,长孙皇后更为好奇。 一旁的公主撇了撇嘴,嘟哝着:“肯定很难吃,鬼才吃他的东西。” “丽质!”长孙皇后口气严厉地斥责。 罗哲则满脑疑惑,这公主干嘛这么杠自己。 爱吃不吃,关自己啥事? 觉得跟一个孩子没必要计较那么多,罗哲也就无视了闹别扭的公主。 看着瓦片已经开始发白,高要也将荷叶和黄土拿了过来。 罗哲撸了下衣袖,蹲在地上和泥。 再将泥涂抹在已经用荷叶包好的全鸡上,层层涂抹。 就在罗哲忙碌的时候,院门口来了两人,赫然是尉迟融和尉迟宝琳,尉迟父子踏过院门,手里拎着血淋淋的排骨。 看着院子里人头耸动,三大五粗的尉迟融大着嗓门道:“嘿,我说我这腿长,到哪都能混上吃食。” 罗哲听到动静,停下手中的活儿,起身拱手道:“见过吴国公。” 尉迟融嘬了下嘴,道:“罗侄若不嫌弃,唤某一声伯伯便可,吾子也被罗侄教训过了,某这不来赔罪来了。”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排骨,道:“这可是上好牛肉,寻常人可吃不得。” 罗哲抬了下眉,牛肉在当下可不是随便能吃到的,牛作为耕地主力,在农耕社会里是重要的农业资源,除非牛老死或意外死亡才可能吃到,而且还要报备,若是私自杀牛可是要徒刑一年的。 这尉迟融拿着牛排骨来赔罪,那可是带着极大的诚意。 冤家宜解不宜结,罗哲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当即拱手道谢,接过牛排。 “尉迟伯,里面请。” 罗哲将尉迟融父子引入厅堂,见里面坐着长孙皇后,连忙行礼。 将手里的排骨放在一旁,罗哲这边也没有冰窖可以储藏,再看看厅堂内的人有点多,就想着不如把这牛排也做了。 唤来高要,罗哲跟高要说了些东西,但当提到白糖时,高要犯了难,这时罗哲才知道,现在的白糖可是贡品,比盐都精贵,说是白糖也不过是比赤糖黑糖略微白一点。 高要直言要请示一下长孙皇后,罗哲也就答应,实在不行再找替代物呗。 将窑鸡交给奴仆,自己要准备处理牛排骨了。 这里没有热心的摊主,但有勤劳的帮厨。 手起刀落,帮厨按罗哲说的,将牛排骨剁成段。 这刀工,精准无比,想剁哪里就剁哪里。 而另一边,釜里从新添了水,罗哲将排骨洗干净,等釜里的水沸腾之后,将牛排骨放入焯水,看着牛肉发白,撇去浮沫,将牛排骨捞出再用冷水洗一遍,之后放在一旁沥干水分。 这时,高要拿着砂锅和调味料跑了过来。 手里还拿着一个瓷罐,罐身白中泛黄,纹有石竹花,甚是精美。 高要将瓷罐递给罗哲。 “这是陛下赏赐的糖。” “谢陛下。” 罗哲接过瓷罐,放在一旁。 拿着砂锅替过大釜。 将锅烧热,放入麻油,油热后放入葱段和姜片,炒香后把沥干水分的牛排骨放进去,炒至变色,加入米酒、酱油。 另一边已经开始退出未烧完的木柴,捣倒瓦窑顶部,将鸡放进去,再整个推倒,之后用已经准备好的沙土掩埋。 罗哲将水倒入砂锅,漫过牛排骨,打开瓷罐,倒入适量的糖,盖上盖子后,罗哲退出多余的木柴,维持着中小火。 嘱咐了下身旁的帮厨,罗哲洗干净手,回到厅堂。 厅堂里,吴国公尉迟融正和周道务下棋,而一边的尉迟宝琳则正襟危坐,眼光不断瞟向一旁的公主。 罗哲进门便拱手道;“怠慢各位了。” “无妨,倒是罗郎做何吃食?” 坐于上首的长孙皇后看着罗哲说道。 “烤鸡、牛骨,随便做做,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吃了。” 罗哲挠了挠头,随意应道。 第十七章。长乐郡公主 对于厨艺,罗哲倒是有几分自信,但物质基础有限,也只能尽力而为,没办法,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棋戏是你弄的?” 一旁的尉迟融刚放下棋子,对着罗哲问道。 “此棋戏不难,又含兵家大道,不愧我将门之子,哈哈哈。” “幼时巧遇罢了,民间对象戏多有改动,这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可不敢自居,尉迟伯说笑了。” “来两盘?” “小侄莫敢不从。” 一旁的周道务让出位置,罗哲随意地盘腿坐下。 双方重新摆棋。 “昨日多谢罗侄手下留情。” 尉迟融摆着棋子,似乎无意地说道。 “尉迟伯说笑了,若令郎有个三长两短,那尉迟伯可会放过我?” 罗哲一脸笑意。 “哈哈哈,那孤便杀你。” 尉迟融大笑道。 “那哲便谢过吴国公不杀之恩了。” 罗哲不为所动,继续摆棋。 而尉迟融抬头看着罗哲,叹气道:“罗侄这不又生分了吗,你我皆是将门,往后多将互助。” 罗哲听后,笑着摇了摇头,道:“吴国公先请。” 两人对弈,罗哲也没打算留手,时间流逝,尉迟融举棋越来越久。 对于初学者,罗哲不知道能将死他多少次,不过现在想的是怎么剃个光头。 至于这尉迟敬德所说,罗哲并不怎么在意,自己又不恋权势,不当朝做宰,大不了背个包袱走人,没必要依附豪门望族。 不过,这倒是给罗哲提了个醒,不管是尉迟家也好,还是秦家也罢,都是一方豪门,就是不知道秦家是怎么想的,若事不可为,自己要不要先跑再说。 正当罗哲思索之时,门外内侍进门向长孙皇后通报了什么,只见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内侍便大声道:“传。” “臣,欧阳询。” “臣,孔颖达。” “见过皇后殿下,见过公主。” 两人入门便向长孙皇后行礼,而一旁的罗哲也起身对二人作揖。 “免礼。” 长孙皇后朱唇轻启道。 “欧阳先生,孔老。” 周道务和尉迟宝琳则在罗哲侧后躬身作揖。 二人受礼后,欧阳询对着尉迟融拱手道:“不曾想,吴国公也在啊。” “这不赔礼来了嘛。” 尉迟融拱了拱手,指着罗哲道。 “哦?这是新象戏?” 孔颖达看着罗哲问道。 罗哲点了点头,趁机将座位让给周道务,引得道务满脸问号,不知所措。 “正好让道务给二位说说规则,我去看看外面吃食如何。” 说完,罗哲便麻溜地溜了出去。 和他们一起,压力很大,不仅说话文绉绉的,还不时问东问西。 说到底,因为前世的原因,罗哲性格偏孤僻,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他大学很多同学都有这种性格,天天抱怨着各种人情世故,并不是情商低,只不过是感觉很累,特别是一群各科天才更是如此,好好学习不好吗? 看着无云的天空,一点水汽都没有,微风轻抚,让燥热的罗哲感受着片刻的凉意。 随意坐在台阶上,右手撑着脸颊,迷茫地看着天空。 我这是在干嘛?我是想做什么?存在这身体里的是前世的记忆还是其它的什么? 胡思乱想中,感觉身后些许动静。 回头一看,这不是高贵的公主嘛。 只是看了一下,没有理会。 公主皱眉,开口道:“听说,你应见我而书法精进?” “这你也信?” 罗哲随意应道。 “那你可是欺君!”公主吃惊道:“你怎能如此胆大妄为!” 罗哲回头看了眼公主,觉得老是让人家站着也不是办法,就挪了挪屁股,道:“谈不上欺君,只不过给众人一个台阶下罢了,不然,因看你一眼而受私刑,传出去对圣人与一众子弟不好。” 心知肚明怎能算欺呢?这是默契。 公主看着罗哲挪出来的空位,面露为难,旁边还有那么长的台阶。 想了想,手拂了下裙子,便坐在罗哲旁边。 “那你为何看我,听说你都看得出神了?” 公主明显不适应这样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幅乖宝宝的样子,甚是可爱,对着罗哲问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罗哲并没有多在意,灵思一动,开口道:“我初到大唐,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闻言,公主歪着脑袋疑惑道:“你非蛮非夷,为何说初到大唐呢?” 罗哲目视前方,没有回答。 得不到回应的公主埋头想了一阵,回道:“做自己就好啦!” 罗哲斜着看了公主一眼,心中微叹,还是个孩子啊,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但又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去问这么一个小孩。 沉思片刻,罗哲单手捏着下巴,问道:“那如果我颇为怪异,又不想让人得知,该当如何?” 闻言,公主不屑的撇了撇嘴,道:“耶耶说过,这天下能人异士不知凡几,前不久有人引荐了个叫卢庄道的神童,过目不忘,耶耶甚是欢喜,就授其长安尉,掌分判诸司之事。 还有个叫李淳风的道士,说什么要给风定级,耶耶说他道术高深,现在在太史局供职呢。 还有……” 公主在身旁不断地举例,罗哲就坐在身旁静静地听着。 自己还是小看了时代,也是,无论何时都少不了天才,而自己为什么总是畏手畏脚?做贼心虚吗? 小公主说了一大堆,见身旁没有反应,随即回神,自己貌似说的有点多,小手捂住嘴,转头看见罗哲微笑着看着自己,脸蛋微微发红。 “你不是问我为何看你出神吗?” “因为你像我的未婚妻,就是那种有婚约却未过门的娘子。” 说着,本面对着公主的罗哲转头看向天边。 “你像她,却不是她。” 身边突然安静下来,宫女惊讶地看着罗哲,屋内本下棋的啪啪声也一停。 但罗哲不知所觉,重新看着小公主,道:“重新认识一下,我,罗哲,年九岁。” 说着,站起身,伸出右手。 而小公主一时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罗哲伸出的手,不时,从台阶上站起来,微微福身,道:“我,李丽质,长乐郡公主,年八岁。” 收回空荡荡的右手,改双手抱拳,躬身道:“请多指教。” 两人同时抬头,彼此相望。 另一边,屋内。 一众大人看着门外两个小人儿,不知为什么,皆痴痴地笑着。 回过神来,却皆皱眉。 孔颖达抚着胡须,看向欧阳询,道:“你觉得如何?” 欧阳询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上首的长孙皇后。 这时的皇后殿下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皱起秀眉,微微低着脑袋沉思着。 尉迟融则面带微笑,看着门外的罗哲,也没有说什么。 院内。 高要吃惊地望着罗哲,随即回神,抬头望向天空。 “时候不早了,起窑吧。” 听到罗哲的话,高要随身而至。 拿着一根树枝挖开土堆,一股木炭的味道飘然而出,其中带着烤鸡的香气。 身旁宫女内侍早已端着精致的托盘等候。 先后取出包裹着土块的鸡蛋,放在一旁,用木棍将表面的土块敲裂,烤鸡蛋便露了出来,清理一个鸡蛋后,身旁的内侍便学着样清理其它鸡蛋。 罗哲见状,也自顾自的继续挖那土堆,最下层才是重头戏。 挖出四个大土块,表面少许的裂痕飘出烤鸡的香气,让围在身周的侍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次罗哲倒没有直接敲开土块,只是让宫女直接拿着托盘将土块装上后,嘱咐了下高要后,转身去看那砂锅牛排骨。 不时,宫女举着托盘,莲步送入厅堂。 等罗哲带着砂锅入内时,里面的人则好奇地看向罗哲。 罗哲笑了笑,身旁的宫女端着脸盆立于身后。 当着众人的面,罗哲敲开土块,揭开荷叶,热气便喷涌而出,伴随着香味,让众人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一旁的宝琳更是在用衣袖擦拭嘴角。 揭开荷叶后,罗哲直接在身后的宫女端着的脸盆中洗干净手,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番手撕鸡。 而上首长孙皇后旁一个年纪较大的宫女也开始学样的处理窑鸡。 鸡肉在罗哲手中逐渐脱骨,被放在精致的瓷盘中。 处理完鸡肉后,罗哲再次洗了下手,把砂锅中的牛排骨盛在盘子上。 做完这一切后,厅堂内分三桌而坐,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的屏风,隔在男女之间。 上首屏风后坐着长孙皇后和长乐公主,下来便是欧阳询等人,而罗哲则和尉迟宝琳还有周道务一起。 罗哲身为厨师,自然不会自己先吃,伸手对诸位道:“请。” 最先开动的自然是周道务小朋友,这小正太急不可耐地拿着筷子夹了块鸡肉就往小嘴里塞,入口后,先瞪大着眼眸,之后眯着眼咀嚼,然后含糊着:“好次,哲锅好腻害。” 大人见状也是笑笑,并没有怪周道务无礼。 罗哲也笑着对周道务点了下头,可爱懂事的小正太,谁人不喜欢。 屏风后一个宫女拿着筷子试吃,这便是尚食女官,凡皇后进膳必要先尝。 女官夹了块鸡肉放入口中,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后在细细一嚼,便半闭着双眼,面露享受之色,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自知失态,便垂首告罪。 长孙皇后见状也是好奇,拿着银制的筷子,夹了块鸡肉,朱唇轻启,贝齿微张,闭口细嚼。 鸡皮的咸香与鸡肉的鲜嫩互搭,入口便回味无穷。 “嗯~” 轻微的鼻音传出,长孙皇后顿时轻掩朱唇,一眼望向屏风,生怕声音被别人听见。 鸡肉旁边是罗哲分放的一碗牛排骨正散发着糖香。 夹起一块排骨,唇齿轻合从排骨上扯下肉块,那色泽红润、肉香四溢的牛肉在味蕾中爆发,牛肉酥韧有致,干而不柴,氨基酸的鲜味在糖分的辅助下让牛肉更加鲜甜。 长孙皇后本就是吃过山珍海味的老饕,这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 看着旁边塞着满嘴鸡肉的女儿,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刚才谁在嫌弃。 随后想到方才高要的请示,便唤来身旁女官。 说实在的,罗哲对于这两道菜的味道并不是很满意,没有记忆中的味道,但听着旁人赞不绝口,作为厨师的他也分外满足。 第十八章。赠玉 不时,屏风后出来一个女官,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放着窑鸡和牛排骨,莲步而出。 罗哲看了一眼,便自顾自地吃肉。 席中,道务吃的满嘴流油,边吃边向罗哲靠拢。 尉迟融则大口扯下牛肉,嚼在嘴里,含糊说道:“罗侄这手艺可真了得,可否教与我府厨?” 罗哲努努嘴,对着门外手持书笔的女官看去,道:“那人便有记载,吴国公若要,便可自取。” 尉迟融有些自讨没趣,放下筷子叹道:“是为人父,护犊之情心切,若我儿有三长两短,此恨不泄,我心不安。” 听闻,罗哲也放下筷子,转头对着尉迟宝琳问道:“学馆中,《汉书》为必修,宝琳君如何看待刘启怒杀刘贤?” 尉迟宝琳一时懵圈了,他上课根本就没注意听,也不知道有没有学过汉书。 唐朝皇城内的大小学馆皆经、史并重,读史明智。 憋红了脸的尉迟宝琳只能低下头,感觉连肉都不好吃了。 一旁的欧阳询和孔颖达则放慢了下筷子的速度。 尉迟融其曾祖为北魏冠军将军,渔阳郡开国公,幽州刺史,尉迟家本就是将门世家,这样的尉迟敬德是个打铁的?罗哲想想就想发笑,可能这也是古人对平民建功立业的美好期盼吧。 看着自家孩子的熊样,尉迟融便对其说道:“汉景帝刘启年少时因与吴王刘濞之子刘贤棋路相争,便用棋盘失手杀死刘贤。” 随后凝视罗哲道:“这又有何关联?” 罗哲则随意道:“那倘若太子‘失手’杀死宝琳君呢?吴国公是否效仿那吴王?” 尉迟融一时语滞,罗哲继续说道:“家风不严,子孙不孝,再多战功,再多权势也护不住,古人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护犊之情,并不因此而不问起因,吴国公,晚辈说的对否?” 一旁的孔颖达放下筷子,用放在案桌上的绢布擦嘴才开口道:“罗郎怎么看汉景帝?” 罗哲一脸黑人问号,挠了挠头,沉思了片刻,道:“我所知不多,但以皇太子之尊杀藩王之子,埋下祸根,而后削藩不尽而斩晁错,也只有无为而治尔,仅此而已。” 停顿片刻,罗哲叹道:“但此终究是史书上那如冰的文字,今非昔比,以今人之思,想古人之作为,却也失了偏颇。” 孔颖达笑道:“你既有自知,那你与吴国公之事早了,吴国公也有心修好,你却疏远,这是何故?” 尉迟融也是好奇,按理说巴结还来不及,为何如此呢? 罗哲看了眼尉迟融,直接道:“我本也想结个善缘,但,常言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小子无家无势,吴国公又如此护犊,宝琳君又……,若其一不喜,那小子我是不是被找个地方埋了都不知?因而,浅泛之交即可,哲只求心安。” 言罢,孔颖达看着罗哲,深以为然,人分三六九等,没有自保能力,怎么死都有可能。 而尉迟融听后却感不屑,单不说秦府,就连这孔家似乎也很重视罗哲,如果没有这两家,罗哲真有可能被他给埋了。 孔颖达又问道:“按罗郎所说,那秦府又怎会护你?开过国公之脸面,会因你而撕破?” 摇了摇头,总不能说会把他家炸了吧,于是,罗哲说道:“若吴国公如此,那小子只能跑,西域、倭国,有多远跑多远。” 这时,尉迟融气笑道:“罗侄倒是天真,若某真计较起来,你一小儿,能跑得过某的部曲?能跑得过战马?” 一旁吃瓜的欧阳询这时插嘴道:“若罗郎不嫌弃,我欧阳家也是一地名望。”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方形白玉,四角去棱,正中雕刻着欧阳二字,十分精致。 对于突然而来的好意,罗哲顿时有些疑惑,所以没有起身接过玉佩。 手中拿着玉佩的欧阳询有些尴尬,心中也有些恼怒,这罗哲太过无礼。 攥紧手中的玉,欧阳询佯怒道:“罗哲可知‘长者赐,不敢辞’?” 罗哲一听,心里郁闷了,不是应该像过年收红包时“阿姨,使不得。”一样先推诿个几次吗?怎么自己都还没推呢,人家就怒了? 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罗哲起身告罪,道:“学生不知,望先生训斥。” 口称学生,这让欧阳询好受了些,但接下来却更为疑惑。 起身围着罗哲看了看,啧啧称奇道:“老夫不知你因何识字读文,若非亲眼见你肉眼凡胎,我也真信了你为妖童。” 说着捋了捋胡须,继续道:“你为商贾所养,就不究你无礼之责,但你若行于世,怎可不知礼? ……” 一番训斥下来,罗哲头都大了,也知道了为什么礼不下庶人,因为平民百姓读书的机会不多,而所谓教育,便是明礼,教材也是礼记、论语等书籍,这对接受了不同教育的罗哲来说,就有点听天书的感觉。 而失礼可大可小,像罗哲现在的年龄,又是庶人所养,小小失礼还能容忍,如果按贵族的孩子,十二三岁便可行冠礼,那之后失礼可不是小事。 欧阳询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便干咳一声,道:“老夫与你说教,是爱才之心,怕罗郎误入歧途,这玉也是结个缘尔。” 此时目光已经泛空的罗哲从干咳声中醒来,惨然一笑,道:“欧阳先生厚爱,学生领了便是,先生一席话,学生自觉不谙世事,往后还是少与人交往才是。” 欧阳询以为吓到罗哲了,便开口慰道:“罗郎不必如此,你才总角之龄,往后勤勉便是。” 罗哲回道:“学生本以为所谓礼,便是尊老爱幼尔,却不知单一个礼,便如此繁杂,学生尊先生,心里有自知,却不曾想过要在如此多行为间注重,方感自身不适世事,才有此所想。” 一旁的孔颖达听后,说了句:“鲁国因繁文缛节而亡。” 说着也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向罗哲,道:“往后若有闲,可来孔府一叙。” 人总是要靠帮衬的,一个欧阳家,一个孔家,纷纷向一个黄口小儿伸向枝条,向其招揽。 权势的开端就是如此。 在尉迟融看来,他一个鲜卑族,经过长期儒家文化的熏陶,对于华夏的宗族十分了解,且不说衡州欧阳氏,这孔家便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看着罗哲,再看看自己那力大无脑的儿子,嘴里有些泛酸。 罗哲接过玉佩,手里的两块玉佩代表着两个士族的好意,对于格格不入的罗哲来说,谈不上感动,也只是谢过而已。 被孔颖达这么一打断,欧阳询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不久,宫女上前撤下案桌、屏风。 众人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罗哲则随身相送。 送至院门,罗哲喊住尉迟融,道:“谢吴国公赠肉。” 尉迟融听后,哈哈大笑,道:“往后多来往便是。” 欧阳询和孔颖达一改严肃神色,笑盈盈的和尉迟融一起离开。 回到厅堂,长孙皇后和长乐公主还未离开。 长孙皇后见罗哲回来道:“时候不早了,吾也该回了,罗郎便好生休养罢。” 罗哲躬身。 “谢过皇后殿下。” 言罢,立于一旁,待皇后起身,就随身相送。 路上,罗哲好奇的对那小丫头问道:“公主,不知今日吃食如何?” 长乐愣了一下,撇了撇嘴道:“不过如此,哼。” 罗哲摸了摸鼻头,道:“倒是让公主失望了。” “再接再厉吧。” 长乐自认老成的勉励了下罗哲。 这让长孙觉得有趣。 送至院门,长孙皇后道:“就此便不必送了,罗哲,吾有一言相劝,汝之棱角过盛,但也有自知,吾不知汝为何如此,但以汝之身,太过单薄了。” 罗哲闻言,无奈低头,开口道:“谢皇后殿下教诲。” 终究,自己才是这个时代的异类。 见长孙皇后头也不回的在簇拥中渐行渐远,罗哲顿时感觉松了口气。 看着身后那气派的宫城,不禁让罗哲想起前世那故宫,它的存在就是提醒人民,这是封建帝王奢侈生活的代表,代表着人民的苦难和浪费,代表着过去黑暗的时代, 有着这样想法的自己,又怎么能融入到这个时代中呢? 罗哲自己不禁陷入了沉思。 夕阳西下,高要默默地站在罗哲身后,看着罗哲止步不前也没打扰,直到太阳的余晖被城墙阻拦,他才细声道:“罗郎?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这才让罗哲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小太监,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往院子里走去。 另一边,坐在步撵上的李丽质好奇地问长孙皇后道:“阿娘跟那罗哲说那些作甚?” 长孙皇后勾了下李丽质的鼻头,宠溺道:“怎的?见人家说你像其娘子,引了心思了?” 李丽质蹙了蹙鼻头,道:“才不是呢,我乃公主,其身份岂是他可高攀,哼!” 长孙摇了摇头,叹道:“他乃怪才,你今日也见,区区小儿,得欧阳氏与孔氏拉拢,而后又有秦氏庇护,又献制犁之术、治蝗之策,此子之聪慧,以象戏便可知,若以其才智,那罗家除了那豫章,又要出豪门了。” “也不过区区豪门尔。” 李丽质撇了下嘴。 “方才那窑鸡可都入了囡囡的肚子里咯。” 长孙皇后笑道。 惹得李丽质霞飞双颊,嘟着嘴,低头不再说话。 第十九章。女将 秦国公府。 秦琼与张义对弈。 手持白子的张义,落子后,道:“将军如何看待那罗家子?” 秦琼落子,淡淡道:“世侄尔。” “那罗家子如何看待国公呢?” “世伯尔。” 张义便不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对弈。 一旁的大壮也默默看着,郎君不但让自己读书识字,而且还嘱咐张义让自己跟随学习,但却不让他们传授思想,回想当初,郎君曾言说“读书识字只为让你开阔眼界,只有这样,你才能自己选择。” “也不知道郎君在宫内怎样了。” 大壮心忧着,当初听到罗哲在宫内对权贵子弟拳打脚踢,不由得惊了一身冷汗。 在他心里,权贵可比那贼匪可怕多了。 显德殿。 李世民正吃着窑鸡,看着奏报。 自登基以来,旱灾蝗灾接踵而至,贞观元年春,河北大旱,到了夏天,山东诸州大旱,而蝗灾接踵而至。 贞观元年,九月,蝗成灾。 贞观二年三月,关内蝗。 到了现在,长安外已是遍天的蝗虫,持续的干旱加上蝗虫肆虐,关内百姓着实缺粮,年初所设义仓一时半会儿也满足不了需求,许多人卖儿卖女换取衣粮,虽然诏出御府金帛赎回孩童,交还父母,但于事无补。 焦头烂额之际,他恨不能生吃了那蝗虫,结果却是被一小儿调笑,但又得了治蝗之策。 初闻荒诞,细想却也可为,总比求神拜佛来的实际些,但具体实施起来又困难重重。 这些都让他本以为这些是上天对他杀兄夺嫂逼父的惩罚,换成了上天对其的考验。 玄武门之变也改变了许多人,秦琼便是从那时起了隐退之心,政变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插在这年轻的大唐之中。 合上奏报,揉了揉眉心,让人撤下餐食,才抿了下嘴。 方才窑鸡的味道确实不错,只不过自己也没有心情去品味,随后道:“这窑鸡味道尚可,编入御食之中吧。” 身旁的老太监躬身称是。 不久,门外通报,长孙皇后殿下和长乐公主求见。 李世民点了下头,对身旁内侍道:“取象戏来。” …… 夏日的太阳总是露头很早。 当晨曦一露头,高要便唤醒罗哲。 朦胧中,罗哲总感觉浑身无力,这具身体还是孩童,起床需要大毅力。 不过因为睡的早,所以罗哲也不想什么回笼觉,在床上伸了下懒腰便翻身起床。 高要已经备好脸盆和柳枝,就等罗哲刷牙洗脸。 厅堂案桌上已经放着简单的水煮面。 坐着消化面食之余,罗哲拿起《汉书》看了起来。 没有标点符号的书,通篇下来,字字紧密,看着头大,不过也是消遣。 小半个时辰后,罗哲起身要去院子跑几圈,毕竟这时代,身体健康很重要。 慢跑之后,罗哲站着喘气,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也不知为何,没人来监督罗哲学习,所以罗哲也懒得去看那些没标点符号的书。 不过,百无聊赖之下,罗哲想起了一本古经。 “高要,学馆里头可有《山海经》?” 高要已经习惯了罗哲的突然发问,回应道:“奴可去问一下,罗郎稍待。” “罢了,我也是一时好奇而已。” 罗哲喊住高要,觉得麻烦。 无聊之下,总要消磨时间的,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WiFi,室内娱乐活动又少的大唐,罗哲也只能同高要下棋了,虽然不断的虐菜有可能让自己变菜。 第二天,罗哲醒来洗漱,步至厅堂,便看到案几上的一叠书,封面的“山海经” 三个大字罗哲还是看得懂的。 看了眼高要,明显是他昨天问了一下的结果。 随意的翻动书页,山海经以图在先、文后出的方式以图叙事,虽然文字方面还是没有标点符号。 山海经是巫觋、方士之书。---鲁迅 女巫为巫,男巫为觋,上古时期,巫觋的工作范围便是祭祀、占卜、记录还有医药。 之后演变成儒、道、史、医,而山海经恰恰涵盖了所有,因而司马迁之言“余不敢言也。” 罗哲翻看的大多是图像,这也是一项很好的消遣。 正当罗哲津津有味地翻看山海经时,门外传来一声稚嫩的吼声。 “哲哥儿!~” 罗哲一听,便知道周道务那小正太又跑过来了。 如罗哲所想,高要自院门外迎进了周道务,只不过外加了一个长乐郡公主李丽质。 周道务一进门,就看向罗哲案桌上翻开的书。 书中一页画着一只九条尾巴的狐狸。 周道务一下子指着图说道:“这我知道,孝经里有写‘德至鸟兽,则狐九尾’。” 说完歪着头,像是在等罗哲夸奖一般。 “哦?这我倒是不知,道务懂的可真多。” 罗哲本想伸手来个摸头杀,但看着小正太的头发有些油腻,便顺手放在周道务的肩上,夸了一句。 随后对着李丽质作揖行礼道:“见过公主。” “免礼。” 李丽质随口应道,也很快被山海经吸引。 两小人儿就围着书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罗哲一旁看着也是舒心。 不多时,门外一小将入院行礼,于堂门外道:“禀公主,皇后殿下令,末将特来护送公主回宫。” 厅堂内,众人闻声回头,门外一小将,身着光明铠,垂首听命。 还在和周道务讨论什么奇兽比较好吃的李丽质闻声,道:“何事?” 那小将抬头环顾一周,道:“蝗虫袭京,末将领命前来护送公主。” 闻言,罗哲动作一顿,单从这个小将的话语,先前小规模的虫群应该汇聚成更大规模,准备迁徙了。 突然感觉衣角被紧紧地攥着,罗哲低头,便看到周道务躲在身后,一只小手拉着自己的衣角,怯生生道:“哲哥,蝗虫吃人的。” 罗哲一听,转身宽慰道:“蝗虫是不吃人的,一踩就死的小虫,道务何惧?” 说完,就看到周道务放开衣角,单手握拳,道:“我无惧!” “那等下蝗群到来之时,道务可与我一同抓小虫?” 罗哲看着肉嘟嘟的小正太,调笑道。 道务一听,顿时又缩了起来。 罗哲转身,对着门外小将问道:“城外如何?” 小将闻言,顿了一下,道:“末将不知。” 而这时,周道务皱着眉,小声地对着李丽质说道:“公主就先回罢,我还要与哲哥抓虫呢。” 说完还刻意叉了会儿腰,示意自己并不怕蝗虫。 李丽质一听就不高兴了,合着表示自己害怕了是不是,于是,两小孩就开始争论起了怕不怕的问题。 罗哲无意插手孩子的嬉闹,见门外小将还拱手而立,便说道:“将军不如入内稍待?” 小将这才抬头,几分筹措,点头称诺。 这时,罗哲才看清这小将的面貌,面目清秀,眉宇间透着英气。 感受到罗哲的目光,那小将称道:“微末备身郎将,当不得将军之称。” 从一开始,罗哲就觉得这小将声音有些怪异,当详细观察后,罗哲说道:“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一时间,厅堂内落针可闻,那小将手握佩刀,李丽质则停下了和周道务的争论。 “郎君是否在戏弄在下?” 小将语气十分不善,一旁的周道务顿时不喜,道:“怎么?是要袭杀哲哥吗?你为备身郎将,应为我家大人下属,哲哥所问,答便是。” 闻言,罗哲吃惊地看着周道务,没想到这小子能说出这种话,这么小就习惯了上位者姿态。 高要见机上前低声道:“罗郎不知,军中不许有妇人,恐兵气不扬。” 罗哲一手拍在额头上,倒把这事忘了。 转身打算问一下李丽质,但自己还没开口,李丽质便豁达道:“她本在我姑母帐下做事,之后便调入后宫,母后让其护卫我左右。” 这让罗哲更摸不着头脑,不是说好军中不许有妇人的吗? 李丽质的姑母又是怎么回事? 见罗哲还是满脸疑惑,李丽质得意地抬起了下巴,道“我三姑母,平阳公主你知道吧?” 当罗哲听到平阳公主时,记忆中才赫然想起娘子关。 娘子关原名“苇泽关”,因唐朝平阳公主曾率兵驻守于此,其部队当时人称“娘子军”,故得今名。 罗哲知道娘子关还是因为自己从小听老人说抗战时才知道的,娘子关破,太原失陷。 “我知道。” 罗哲回应李丽质道。 转身对着女将躬身道歉道:“在下无知,冒犯之处还请怪罪。” 罗哲虽然还未袭爵,但家中独子,迟早袭爵,且不说其身份,单在这等级森严、男尊女卑的时代中,罗哲这一番道歉,着实让在场之人手足无措。 现场一时十分尴尬,女将一时不知所措,周道务只觉得罗哲被欺负了很生气,高要一个下人更不敢多嘴。 李丽质眼珠子一转,便上前饶有兴趣地围着躬着身的罗哲转。 也不开口说什么,嘴里还不断发出“啧啧”声。 见状,罗哲起身,直接白了李丽质一眼,后者则掩口窃笑。 “将军既然不语,便是不怪罪在下了。” 说完后,对着女将拱拱手,转身对着生闷气的周道务就是一个脑瓜崩。 看着欲哭无泪的周道务,罗哲开口道:“可学过荀子之劝学?” 周道务捂着额头,眼中含泪地点头。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是以男女本同源,谁言女子定不如男?” 组织了一下语言,罗哲才拼凑出这难免牵强的说辞。 但忽悠小朋友还是说得过去的。 周道务明显不知道罗哲在说什么,但总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自幼的教育让他躬身道:“道务知道了。” 不过,一旁的李丽质倒是在细细思量。 罗哲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转移话题对着女将道:“现在还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将还在懵逼之中,李丽质倒是欢快,跳出来道:“她本无名,姑母赐其姓李,单名一个柔字,芳龄二十一。” 说完特意挑了下眉,想看看罗哲的反应。 罗哲点点头,佩刀披甲,担得起一个“柔”字,至于年龄,他到也不是很在意,这女子如果年纪再小些,那罗哲真可能看不出男女来。 第二十章。蝗灾 言归正传,罗哲侧身道:“李君还请入内,公主若无意回宫,些许小虫还不足惊扰到公主。” 李柔反应过来,拱手称是,却转身朝院外走去,少倾,去而复还,直入厅堂。 入堂内,便看到李丽质公主在嘲笑着罗哲。 见李柔过来后,李丽质立马上前,道:“你可知他为何看出你女儿身?” 还不等李柔回答,李丽质直接说道:“竟因你描眉涂脂,哈哈哈,这要是去了国子监,那些学子估计都要被他当成女子了。” 一旁的罗哲尴尬地挠着头,在李丽质的追问下,他也不好解释所谓第二性征,便直接从最直观的妆容说起,谁知道这时代,书生有些也会化妆。 不止如此,这时的男子还会用时令鲜花,或金银、绸绢等,制成假花插于发髻、鬓角或冠帽上。 这是这个时代的常识。 李柔听后,扶额摇头,这误会搞得…… 尴尬的罗哲指着高要道:“现在要不要把他灭口了?” 高要对突如其来的灭口十分哑然,连忙下跪讨饶。 这搞的罗哲更加尴尬,道:“玩笑罢了,李君为公主亲卫,皇后殿下和圣人皆知,你若外传,死的也是你和李君罢了。” 说完拿起案桌上的水杯,自感无趣地喝了口水。 想着蝗灾的情况。 宫城地处京城以北,整个京城地势从南到北渐次降低,蝗虫趋水喜洼,蝗灾往往和严重旱灾相伴而生,由干旱之地成群迁往低洼易涝之地。 如今蝗群四起而飞,说明南边的庄稼应该已经吃完了,越过京城,前往渭水,干旱让河湖水面缩小,低洼地裸露,为蝗虫提供了更多适合产卵的场所。 面对如此灾害,罗哲也无能为力,治蝗之根本在水利,在科技,在地区之间的配合。 后世的“飞蝗不起飞成灾、土蝗不扩散危害、入境蝗虫不二次起飞。” 是成千上万的治蝗人努力的结果,是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辛勤劳作所取得的胜利。 沉思间,罗哲听到院外些许慌乱的声音,有听到铁甲碰撞和整齐的踏步声,不多时,罗哲朝门外一看,天边泛起黄褐色。 蝗虫至,蔽天如雨。 闻声,高要立马上前关上厅堂木门,李柔护在李丽质身旁,而周道务则扑到罗哲怀着发抖。 罗哲一边安抚周道务,一边让高要点上油灯。 京城上空,蝗虫遮天蔽日,百姓或闭门不出,或在街道上摆上香案,焚香祭拜,不断叩首。 蝗群让天色稍暗,虽然装着薄纱的窗户,但厅堂内还是显得幽暗,案桌中间,油灯摇曳。 外面不断传来蝗虫撞击门窗的声音,还有那宫女惊慌的哭声。 罗哲不断轻拍周道务的后背,看着紧闭的门窗,再看看周围惊惧的面庞。 “道务,蝗虫并不可怕,堂堂将军之子,方才豪言壮语都是胡说吗?” 罗哲轻声说道。 但周道务还是紧紧抱住罗哲,只是在怀着摇头。 看着紧闭的门窗,看着胆战心惊的众人,罗哲稍重地拍打了下周道务的后背。 周道务抬头看了一眼,罗哲柔声道:“走,我们去抓虫。” 泪眼婆娑的周道务很不情愿,但看着罗哲不容置疑的神态,慢慢地放开双手。 环顾一周后,罗哲找来旧衣,对着李柔道:“借刀一用。” 李柔顺手将横刀拔出,双手捧刀递向罗哲。 罗哲见状,单手握住刀柄,李柔手一松。 “哐当~” 刀尖直接砸落在地。 这刀起码有三四斤,长约两尺,罗哲握住刀柄,一时没注意。 李柔见状,含笑上前,道:“此器颇重,便由我来持刀罢。” 所幸,罗哲将刀还给李柔,毕竟那刀长度快有自己一半的身高了,使用起来也麻烦。 在罗哲的比划下,李柔手起刀落,将旧衣裁成一块块布条。 罗哲拿起布条,遮住口鼻,盖住耳朵,在后脑勺打了个结。 “遮好咯,咱们要出去抓虫。” 罗哲递给周道务一块布。 年幼的道务将手放在背后,五官快挤在了一起,使劲地摇头。 罗哲蹲下身子,一只手放在道务的肩膀上,道:“蝗虫并不可怕,你所惧便是未知,对付恐惧的最好办法,便是面对它。” 说完,将布条放在地上,拿起裁剪过的旧衣,自己直径走向木门。 正欲开门,身旁出现一道倩影。 “你这装扮,可像那入室行窃的窃贼。” 遮着半面的李丽质调笑道。 正因为半遮面,此时罗哲注视着李丽质的眼睛,映入灯光,在房中显得十分可人。 “彼此彼此。” 说着,半身挡在李丽质身前,道:“小心了。” 随着大门被推开。 抬头望去,遮天蔽日的蝗群在皇城上方飞舞。 有的飞入院中,地上也是密密麻麻的蝗虫,半空中的蝗虫四处乱飞。 不时,便有蝗虫飞落罗哲的锦绸上。 虽然有罗哲挡着,但蝗虫何其多,一些飞入厅堂,一些落在李丽质身上,惹得公主尖叫连连。 见状,罗哲脱下外袍,用力甩掉蝗虫后,一把遮住公主。 李丽质一愣,此时的她,只留一双眼睛在外。 罗哲笑道:“怕了?” 说完抓起袖子,在公主的下巴处打了个结,道:“怕便别勉强。” “我才不怕!哼。” 公主赌气道,侧过身不让罗哲看自己的脸。 见此,罗哲向外走去,转身张开双臂,喊道:“道务,你看,此虫何惧?” 厅堂内此时已经有不少蝗虫飞入,周道务正躲在李柔身后。 听到罗哲的声音,周道务探出头,看到罗哲身旁的李丽质,红着眼圈倔强道:“我也不怕!” 喊完,拿起地上的布条,递给李柔,让她帮自己系上,之后一溜烟地跑向罗哲。 屋内的高要和李柔看着罗哲,各自拿起布条遮住口鼻,随着周道务出去。 罗哲站在院中,双手抱胸,抬着头,眯着眼,看着蝗群。 前世自己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蝗灾,但他知道,这样的天灾之后,在史书上只是寥寥几笔。 罗哲不由地想起“岁饥,人相食”这类史记,顿时头皮发麻,随即又想到,李世民所在的贞观,乃盛唐的开端,应该不会这么惨吧? 现在的罗哲只恨当年选了理科,对文科向来都是应付了事,对于除了近代史以外的历史,更是一知半解,就他现在的历史储备,估计比不上一个高中生。 众人随着罗哲来到院中,那高要看着满天飞蝗,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所幸一旁的李柔扶住了他。 身后的动静让罗哲回过神来,转身看着带着鄙夷眼神的李柔和脸色发白的高要,再看还是紧跟在自己身后攥着衣角的周道务,还有那被包成只剩眼睛的李丽质。 罗哲捏起落在身上的蝗虫,弯腰伸到周道务面前,笑道:“道务,现在还怕吗?” 周道务低着头,低声道:“道务不怕了,我们回去吧。” 看着可怜兮兮的道务,罗哲眼珠子一转,道:“道务,这东西可好吃了,你想不想吃呀。” 闻言,周道务一脸惊恐地抬头,看着罗哲,攥着衣角的手悄悄地放开,不断挪动着自己的小腿。 罗哲斜嘴轻笑,毕竟自己不是什么魔鬼。 说时迟那时快,周道务转身要跑。 罗哲高喊:“李柔,关门。” 声落,罗哲便踏出数步。 那李柔闻声反应极快,几步便跑到门前,双手关门后,将门护在身后。 回身一看,那周道务正挥舞着王八拳,而罗哲挡了几击后,瞄准破绽,向前迈一小步近身,右手插过周道务腋下,扣住其右肩,周道务的右手与罗哲交缠住,手腕处被罗哲夹在腋下。 一瞬间,周道务就被制服,双手让罗哲反剪在身后,而罗哲单手扣住周道务双腕,一手扯下遮面布,绑住周道务的双手。 周道务见大势已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脚乱蹬,高喊救命。 本已如临大敌的宫城,护卫自然不少,何况这里面有一个皇帝之女和一个将军之子。 院门随之而破,一众护卫拔刀而入,便听到。 “放肆!” 李柔压着嗓子一声吼,吓的罗哲和周道务一激灵,那一众护卫面面相觑,连忙将刀收回刀鞘。 一边的公主不知何时褪去了包裹在头上的锦衣,扯下了遮面的布条,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非常时,尔等护卫心切,便不究动刀兵之错!郎君玩闹尔,无事,还不快退下。” 李柔面露寒霜,压着嗓子训斥着。 众护卫鞠躬拱手称诺,一步步退出院门。 罗哲当即给周道务一个脑瓜崩,气道:“你便如此不信我?” 周道务小嘴扁得能挂水桶,“那蝗虫岂能入口,不吃不吃,死也不吃!” 罗哲一听,便气笑道:“你可别轻看这小虫,我记得有医书曾言,蝗虫制粉入药,可治气疾、失眠等,我记之不详,但这虫儿并非完全无益。” 周道务哪肯听罗哲歪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不吃。 无奈,罗哲也不想强求,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 惹出这样的事端来,罗哲也不想和周道务玩闹了,说完便解开绑住周道务的布条。 而这时,一旁的公主脆生生道:“我想试试?” 罗哲转头,看见李丽质站在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知所言,罗哲歪着头,头顶上冒出三个问号。 守着门的李柔见两郎君已经不闹了,动身走了过来,就听到罗哲对着周道务说那蝗虫的好处,正一脸为难地看着公主。 听李丽质说要吃,罗哲挑起眉头,笑道:“那可是虫子哦,能入得了公主的玉口嘛?” 李丽质一跺脚,气道:“我说要吃,你便给我弄就是了,再多废话我就告诉陛下你欺负我!” “行行行,那先抓蝗虫吧。” 罗哲说完捡起一旁丢在地上的衣服,抖了抖灰尘,递给李丽质。 自己重新拿起布条遮住口鼻,又拿着那破衣让李柔将袖子裁下,扎住一头,做成几个简单的布袋。 “公主要吃,你还坐在地上做甚?” 罗哲弯腰拍了拍周道务的后背,将他扶起,递给他一个布袋。 周道务此时还是嘟着嘴,非常不情愿地起身,接过。 而后,又给了高要一个,在一番打闹下,高要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公主的小手也伸了过来,示意罗哲给她一个布袋。 分完布袋,众人开始在院内抓蝗虫,地上跳的,天上飞的。 周道务也一扫阴霾,屁颠屁颠地跟着抓,院内不时传出嬉笑声。 第二十一章。油炸蝗虫 蝗群来的快,去的也快,高空中的蝗群已经稀少了许多。 罗哲等人也装满了五袋蝗虫。 在罗哲的指挥下,高要进进出出,提桶倒水,引火烧水。 水开之后,直接将蝗虫下锅烫死,捞出,去掉头、肢、翅、内脏,毕竟公主要吃,自然要费些功夫,取盐入水,盐水入锅,再焯下水后捞出沥干。 有李柔帮忙,速度快了许多,鼎中添油,罗哲看着鼎中,无青烟、无响声、油温平静,手放在油面上感受一下微微发热的温度,四成热的油温应当合适。 倒入大部分蝗虫,炸至金黄,捞出,撒盐。 一盆色香味俱全的油炸蝗虫便完成了,罗哲伸手捏了一只,放入口中。 眯着眼睛,神情似乎十分享受。 酥脆的蝗虫在口中散发咸香,外壳香脆,肉质细嫩,只可惜没有辣椒粉和孜然粉,上次跟宫里拿了些香料,罗哲这次不敢再求,毕竟这东西太昂贵。 李丽质看着罗哲吃得正香,连忙上前要伸手抓一只品尝。 一旁的高要见势,递上早准备好的筷子,毕竟公主不像罗哲那样随性。 拿着筷子,夹起一只蝗虫,放入口中,略带婴儿肥的双颊和那灵动的眼睛透着对美食的享受。 在做菜时,李柔就悄悄跟罗哲说起,公主体弱,而且患有气疾。 这对罗哲来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不是医学生,对医药的掌握只有像小时候咳嗽没钱买药时煮车前草的农家俗方的程度。 战乱刚平,在这个人均寿命三十多岁的时代里,罗哲更愿意去相信具有相关专业知识的中医。 对于这时代的孩童而言,没有早夭便是万幸,对女童而言更是。 看着正享受美食的李丽质,罗哲上前,站在李丽质身边,道:“知味既可,不可多食,公主既然有恙,那更需克制。” 对于罗哲突然的关心,李丽质用力嚼了嚼口中的食物,下咽后道:“你怎么与宫里的老御医一般。” 说完还不忘白了罗哲一眼,继续伸出筷子。 此时罗哲还在纠结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着眼前胡吃海塞的李丽质,叹口气。 罗哲蹲下身子,在李丽质旁抓取一只蝗虫,塞入嘴中,道:“公主可知道何为食疗?” 食疗?李丽质眼睛一亮,问道:“是否吃食即可治病?” 罗哲捏了捏下巴,沉思着,应该不对,食物大多属于辅助而已,增强人体免疫和补充所需营养,让身体能更好的对抗病症,严格来说,并不能治愈疾病。 “非也,食疗为辅,汤药为主,谷肉果菜取其益,随不能治愈,但强身健体也是极好。” 李丽质听闻后,不屑地撇了下嘴,道:“这不就是那养身之道‘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 堵的罗哲一时语滞,理论是提出来了,但千百年后的经验和成就可不是当下所能比拟的。 “公主时常膳食是否清淡乏味,但若以药入膳,而后不仅味美,还有益身心,何乐而不为呢?” 罗哲说着又指着一旁偷偷摸摸地抓着蝗虫吃的道务说道:“你看道务,方才誓死不吃,现在又如何?” 尴尬的周道务正胡吃海塞之中,被罗哲这么一指,顿时耳根发红,又狠狠地抓了几只放入口中咀嚼,似以泄心头之恨! 李丽质本想反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微微发红,便不做声了。 罗哲见状又道:“我所知此虫入药需烘干成粉,不通医道不敢妄言,但若补身汤品,在下倒是知晓一二。” “当真?” 李丽质眨了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道:“那你还不赶紧做出来,我又没吃过,又怎知是否美味!” 这话说的让罗哲一阵龇牙,怎么女生都这样? 罗哲气笑道:“我将谱写下,公主可让宫人照着菜谱做便是。” 所谓大人不记小人过,罗哲也不想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说完便让高要取来案桌和笔墨,提笔书写,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不多时,一张工整的菜谱便放在案桌上,罗哲对着纸张吹气时,李丽质便靠了过来。 “这不就是蒸梨吗?梨本就是蒸着吃的。” 李丽质如是想着,但往下便看到下面的几道菜,除了梨,还有蜂蜜,贝母,鸽子等等越来越丰富的菜肴。 梨本为百果之宗,不仅鲜甜可口、香脆多汁,而且营养丰富,有降火、清心、润肺、化痰、止咳、退热等功效,因而罗哲写下的多以梨为材料的菜谱。 等字迹发干,罗哲拿起才菜谱递给李丽质,此时公主正吃惊地张着嘴看着罗哲,要不是罗哲提醒,那嘴角的晶莹就要落到地上了。 菜谱中多数需要用到糖,对于一国之帝姬而言,算不上什么。 “贝母两钱,梨两只,鸽一只,鸽去毛与内脏洗净,梨去皮,横刀切块,入贝母,放盐、酒、姜少许,隔水炖煮,熟后食用。” 李丽质拿着菜谱,口中轻念后,说道:“这当真有用?” 罗哲皱了下眉,这些都是前世为女友学的菜谱,大多都是清热解毒、止咳平喘的作用。 “鸽肉益气补血、清热解毒,贝母化痰,应区巴蜀之地所产贝母为佳,梨为百果之宗,其效用便不多谈,有言在先,此谱多为膳食之用,而非药汤,切不可本末倒置。” 听了罗哲的告诫,李丽质嘟着嘴,叉着腰道:“我自是晓得,何须你多言。” 明德殿。 殿中多为披甲佩刀之人,李世民坐在上首,其下武将分坐左右。 武将中不乏有后世顶顶大名的将领。 李世民手中拿着一封书信,道:“刘旻上表,言时机已到,可取朔方。” 殿中众将闻言皆摩拳擦掌,李世民见状,轻咳一声,道:“朔方一城,事关重大,药师有何看法。” 武将中,坐于靠前位置,仪表魁伟,棱角分明的轮廓,两鬓已些许发白,这便是年近六十的李靖。 本端坐于武将之中,见李世民发问,李靖身体前倾,躬身后道:“反间计成,城中粮储空虚军民挨饿,朔方可取,但需防范那颉利驰援。” 李世民闻言后微微点头,扫视了一遍众武将后道:“令,右卫大将军柴绍引兵擒拿梁师都,殿中少监薛万均为副将。” 言罢,一旁的文官开始拟诏。 战争的阴云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大唐,位于幽州的颉利正饮酒作乐,大笑李唐招灾。 南接幽州的牙廷中,牙帐中,突利坐在由兽皮铺制的大椅上,心事重重。 朔方城中,梁师都摔破手中的瓷杯,抬头望着阴郁的天空。 而这些,都和宫城的某小院无关,年仅九岁的罗哲正一边串着蝗虫,放在木炭上烧烤,一边跟周道务科普蝗虫的习性,言道:“若来年又旱,蝗灾将起复。” 太阳西斜,远处传来京城钟鼓楼击鼓声,罗哲起身,拍了拍屁股的尘土,将公主和周道务送至院门,驻足送行。 而后几天,罗哲就一直宅在院子里,无人打扰,罗哲倒也乐得清闲,翻翻山海经,询问高要大唐趣事,虽然高要知道的也不多,而自己的出宫请求就如石沉大海,没有半分音信。 在禁足的最后一天,一封信送到了罗哲面前。 信是秦府送过来的,罗哲拆开信封,仔细研读。 按信中所写,罗烈已经找到适合的地点,一处荒村,正召集旧部开荒,而秦琼帮罗哲在平康坊盘下了间仓库。 仓库?罗哲拿着信,无奈地遥遥头,京城的房价罗哲有所了解,就那远离皇城的坊里,三亩地就要上百贯,按照唐时一亩地在五百四十平方米算,每平方就要六十文钱,但要知道,如今百姓多不用钱,而官员俸禄要么是封地自给,要么是朝廷发的食俸,当然,这都是王公之下的待遇。 在京城,富者坐拥一坊千亩地当府宅,穷者无居便不多说了,像平康坊这样的商业坊地价只高不低。 对于秦琼的帮扶,罗哲记在心里,因为之前出宫请求如石沉大海,许多事情目前自己还做不到,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想到此处,罗哲放下手中的书信,盘腿而坐,手肘支着大腿,手掌杵着脸颊,思考着之后该当如何。 许久后,罗哲提笔回信,因为罗烈和大壮不识字,所以写的信是给秦琼看的: 秦世伯尊鉴。 哲于宫中,身处不便,世伯帮扶,哲铭记在心。 寻地已安,哲不敢奢求,望世伯相助,收流民,免供奉。 哲尚且年少,无需富足,免租税,而可输庸代役,减农户饥寒之灾。 家父本白丁,无世家之根系,无豪门之财富,圣人虽厚爱,但哲无力消受。 望世伯上书圣人,求请出宫。 …… 笔锋一停,罗哲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太会写,将信置于桌面放干,罗哲扭头问高要“圣人可会查我往来之信?” 高要顿了一下,摇摇头,道:“奴不知道,但奴自觉断无可能。” 罗哲闻言,缓缓地点了下头,闭眼沉思,身心沉入自己的思维,不断回忆前世。 对于自身突然降临到唐朝,虽然还是带着巨大的疑惑,但既来之则安之,以现在的科技水平,罗哲也不可能去探寻什么,但他身处的世界是否因他自己的出现而演变成另一个世界呢? 这时的罗哲也只能枯坐空想,毕竟后世也没有证实这项理论。 东宫,显德殿。 李世民手中捏着信纸,表情带着几分怪异,看了看手中的书信,又看了下殿中跪伏的侍从。 这个侍从正是被命服侍罗哲的高要。 第二十二章。杜如晦 清晨,京城钟声回荡,天边霞光初现,罗哲就被唤醒洗漱。 不再禁足的罗哲今日需要去弘文馆上课,而午后还得去长孙皇后处习礼。 整装待发的罗哲在高要的带领下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了大唐国办贵族小学弘文馆门口。 前几日斗殴事件不久,罗哲并未知晓事件余波如何,但之后高要特意介绍了弘文馆的特殊性。 武德元年,李渊诏皇族子孙及功臣子弟于秘书外省,别立小学。 武德七年,天下平定,小学生源扩大,诏诸王公子弟就学。 武德九年,九月,玄武门事变后,李世民大兴文教,建弘文馆顶替小学,所选学士皆在李世民秦王时期的文学馆学士中挑选,学士中不乏有房玄龄、杜如晦之类大臣,也有孔颖达这样的大儒名宿。 如此,罗哲才知晓了弘文馆的来历,而当时他所打之人,皆为三品大员之后。 不过这对罗哲并无影响,现在他更想被排挤出宫。 行至院门前,高要驻足,因其阉人奴仆身份,未有许可不得入内。 与其同行的各个子弟,皆有书童背着竹子和布匹制成的书包,每个人看见罗哲都自觉,或快或慢地远离。 罗哲视若无睹,大大咧咧地踏入教室。。 便见那上首一位老者,花白的胡须,微胖的身材,细观之下,其眼袋浮肿且微黑,眼睑半闭,气息沉稳。 一个睡眠不足的老人。 罗哲驻足观察了一下,发现老人似乎真的睡着了,于是乎默默行了一礼,便转身想寻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在转身的一瞬,那老人睁开眼睛,年迈且略显病态的面容,却目光如炬。 “咳~” 罗哲听到动静,回身一看,发现老人正看着自己。 “学生罗哲,见过先生。” 罗哲再次行礼道。 “老夫杜如晦,今日老夫轮值,你便上前听讲。” 罗哲嘴角一抽,也是无奈,道:“学生谢过先生。” 咳咳~杜如晦右手抬起轻掩嘴部,将头转向一边咳嗽了几声后,谦道:“老夫偶感风寒,失礼了,你先入座,可要认真听讲。” 罗哲后退半步,皱了下眉,回道:“是,先生。” 感冒、发烧、咳嗽,罗哲可不想被传染,毕竟时代变了。 但病原体就坐在自己面前,而且还特意将他调到跟前。 这不行,罗哲不通医术,信中医,但不信庸医,而比起将命交给他人,罗哲更希望把命握在自己手里。 “禀先生,既然有恙,便多养生息,有助身体康复。” 决定之后,罗哲没有入座,直言劝道。 杜如晦暗自点头,道:“御医已说老夫无碍,你便不必挂心,安心习讲便是。” 闻言,罗哲再退一步,躬身道:“先生日夜操劳,宜多加休养,莫要养痈成患。” 这时,杜如晦便觉得有些古怪,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你有话便讲,莫要拐弯抹角,咳咳~” 杜如晦有些生气,咳嗽了几声,身旁的侍童连忙上前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 而学生中,此时有一人站起身,直径向罗哲走来。 “荷儿,莫要无礼。” 听到杜如晦出言,罗哲转身,发现一个少年正站在自己身后怒目而视。 杜荷,这罗哲知道,怂恿太子造反后被斩首,还连累自家兄长的二货。 看了杜荷一眼,罗哲叹了口气,对着杜如晦道:“学生多有冒犯,还请先生责怪。” 杜如晦闻言,眉头一抬,道:“无怪,尊师重道何来责怪,但老夫自觉罗郎似乎很是惧怕?可有?” 罗哲沉默一阵,自觉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开口道:“学生才疏学浅,细末知晓医道,若无知,便称不上惧,但一知半解,才让学生惊惧,恐感风寒可传人。” 言罢,周围的学子吃惊地看着罗哲,杜如晦是什么人,当朝检校侍中兼吏部尚书,还总管东宫兵马,所谓房谋杜断,就是一个寡断,而另一个果断,前段时间突利派使者入朝求援,主动请兵的便是杜如晦。 而这是在当众嫌弃啊。 杜如晦听后细细一品,笑道:“原是惜命,无知则无惧,半知则惊惧,那知之便是如何?” “可畏。” 罗哲不带迟疑地回答。 “善,子曰:君子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杜如晦轻抚胡须,“罗郎自谦,谈何才疏学浅,御医已断老夫无恙,罗郎自可放心。” 罗哲很喜欢一句话“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这是一句富有哲理的的话。 孔子从某种方面来说,是个务实的人,但因年代久远,其言语注释之多样,早就不知其本意如何。 两句话虽有矛盾,却又相似。 随后,罗哲笑道:“先生过誉,那学生可否自选角落就座?” “为何?连那御医之言罗郎也信不过?” 杜如晦依旧疑惑,按理来说,罗哲自知半解,那为何连御医也不信呢? 罗哲抬头看着房梁,你是好奇宝宝吗?我又不知道你这风寒是不是流感,防范于未然听说过吗? 这弘文馆还能不能来了,之后学士是不是都这个样? 罗哲心里吐槽着,脸上还是带着微笑,道:“学生愚钝无知,这便去思过。” 说完直接走到最后的墙角,面壁思过。 路过刚就座的杜荷时,耳边穿来一声“你死定了!” 罗哲好奇地眨了眨眼,侧头看向杜荷,这头梳两鬓,脸颊略显消瘦的少年也正盯着罗哲。 另一边,杜如晦正惊讶于时而沉稳,时而跳脱的罗哲,就如他人所言“不知礼”。 突然,堂下传来一声“告先生,杜荷言学生必死。” 杜如晦老腰差点被闪了,堂下的罗哲正眨的无辜的大眼睛,弱小可怜地站在杜荷身旁,而杜荷吃惊地张着嘴,看着罗哲。 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杜如晦开口说道:“杜荷,你也去面壁思过!” 杜荷虽然忿忿不平,但面对自家老爹,而现在有是师长,自然不敢不听。 与罗哲同行,一起走向墙角。 但心里气愤难压,于是乎,斜眼看向罗哲,咬牙切齿道:“你死定了!” 罗哲一听,便乐了,当即转身道:“告先生,杜荷又言我必死。” 噌的一声,杜如晦起身,手握戒尺,杜荷当即反驳道:“他诬我,我没说!” 看了上首怒发冲冠的杜如晦和身旁两股战战的杜荷,罗哲很是疑惑,如此严格的家教,这杜荷后来怎么就造反了? 杜如晦眼神在两个孩童来回游离一阵后,开口道:“若罗哲三告,你便吃罚。” “尊先生令。” 杜荷嘟着嘴躬身应道。 “罢了,罗哲,莫再胡闹。” 听到杜荷的回应后,杜如晦也告诫罗哲道。 “学生知晓了。” 看着这课堂无父子的剧情,罗哲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懒的去想,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二人行礼后,一同走至墙角,杜荷还拉开了和罗哲的距离,口中一直碎碎念道:“不知羞……” 罗哲觉得好笑,小声说道:“莫不是认为武力胜过我?” 说完抬起右手,单手以拇指按压中指,发出“嗒”的一声。 此时,杜荷才想起当日罗哲独战群雄的场景,一时间将自己和尉迟宝琳替换一下,不由的身子一颤。 随即默默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高墙履。 堂上杜如晦轻咳一声,众学子起身行礼,礼毕,新一天的课堂便开始了。 墙角的罗哲听着杜如晦在上首讲习,各种之乎者也听的头大,但也勉强能听得懂一二。 杜如晦讲的应该是《三国志》中的《蜀书》。 《蜀书》十五卷,是三国中篇幅最少的一部, 身边的杜荷在上课没多久就开始打哈欠,惹得罗哲也被传染,两人哈欠连连。 罗哲也不知道整个教室中能听得懂的有几个,这些都不妨碍老师在课堂上照本宣书,美其名曰耳濡目染。 让小孩从小就在这种氛围之中学习,时间久了,自然就能学到什么。 讲课时间是没有限制的,老师想讲到哪便可以讲到哪,等老师讲完后,便会休息一下,而下节课或可以让学生提问。 总而言之,一切由老师自行安排。 想认真听讲的罗哲,十分专注地听着杜如晦出口的每一个字,但连起来就有点懵了,加上身边已经在“钓鱼”的杜荷,虽然是站着,但总感觉杜如晦是个催眠师,眼皮不断打架,耳边传入的声音时有时无,眼睛瞥向杜荷,发现这家伙已经将额头贴着墙,睡着了。 人总是看到别人一起犯错的时候变得心安理得,渐渐的,罗哲也放弃了抵抗,视野逐渐变得狭长而模糊。 “罗哲!罗哲!……”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微晃动着,耳边似有似无的喊声。 “咚!” 一声清脆的响声,罗哲的额头直接撞在墙上。 清醒过来后,发现身旁站着杜如晦,以及在其身后暗自发笑的杜荷。 终究还是没抵抗住睡眠的诱惑啊,罗哲羞愧地低着头,认错道:“学生知错,学生认罚。” 说完主动将手掌伸出,准备迎接老师的关爱。 杜如晦见罗哲坦诚认错,心情也畅快了不少,但罚还是要罚的,手持戒尺,“啪啪~”打了几下后,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就走回上首。 “呼~呼~”罗哲对着涨红的手掌吹气,一旁的杜荷则幸灾乐祸,不断对着罗哲摇头晃脑。 将手掌贴在墙上,借用墙上的凉气缓解疼痛后,罗哲看了眼挤眉弄眼的杜荷道:“放课后小心了。” 杜荷眼睛一亮,正要回身打小报告时,又听一句“你可是杜尚书之子”后默默地回身面壁。 罗哲只是吓吓杜荷而已,自卫反击和主动殴打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是对着王公子弟。 “尔等先且自习。” 杜如晦的一句话,预示着一节课的结束。 罗哲看了看天色,太阳高高的挂在正中,时候不早了,自己还要去皇后那习礼呢。 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越过杜荷,罗哲向杜如晦说明了去向,得到准许后走出弘文馆。 看着罗哲的背影,杜如晦若有所思,对着身旁的侍从说道:“放课后,再请诊。” 第二十三章。李承乾和李泰 顶着酷热的太阳,从弘文馆行至丽正殿,罗哲已经满身大汗。 此时便分外想念短袖T恤,看着身上的儒衫,一点也不透气,碍于脸面,只有农户或以下阶级才会穿着短袖,罗哲想着回去后能不能弄件短袖出来。 丽正殿。 宫女通报,罗哲入殿。 本以为今日还是和周道务一同习修,但殿内除了上首帘帷后的长孙皇后外,还有另外两个孩童。 这两人罗哲见过,正是当初立于长孙冲身旁的皇族宗室。 一人身穿淡黄圆领袍,唇红齿白,高挺的鼻梁让脸部显得更加立体,分外俊朗。 另一人身宽体胖,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肥胖而让其给人一种敦厚老实的感觉。 而他们中间站着的,便是孔颖达。 孔颖达摸着胡须,笑盈盈地看着罗哲,上前道:“罗郎今日可好?” “有劳孔老挂心,挺好,孔老便是今日讲师?” 罗哲先向众人行礼后,对着孔颖达说道。 孔颖达听后含笑,对于罗哲,他十分看好,恨不得将其收为弟子,但他知道,这明显不可能,像罗哲这样的孩童,孔颖达至今还是第一次看到。 “正是,老夫奉陛下之命,教导太子殿下和越王,今日恰巧皇后殿下要考校二人,老夫也跟着来了。” 在孔颖达解释的时候,一旁的两位皇子正在打量着罗哲。 “兄长殿下,这罗哲看着也不壮实,为何当初就是没打过呢?” 开口的是和罗哲同岁的小胖子越王李泰。 “或其身怀异术,毕竟剡国公可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传授些许本领不难。” 站在另一边,比罗哲大一岁的皇太子李承乾自觉看穿了一切,但其目光中隐约透着向往。 就在两人不断嘀咕时,孔颖达转身右手微抬,掌心向上,指向一人,对罗哲介绍道:“这位便是当今皇太子,承乾殿下。” 说完,停顿了一下。 罗哲上前胸前抱手,两掌指合并侧立,微微躬身,到:“见过太子殿下。” 而李承乾则傲然挺立,微微点了下头。 见状,孔颖达侧身指向另一位,道:“这位是嫡次子,越王李泰。” 同样,罗哲上前称道:“见过越王。” 之前罗哲已经被教过,在宫中能称“殿下”的只有皇后和太子。 相继见礼过后,孔颖达侧身请示长孙皇后,得到允许后,孔颖达便开始考校两位皇子。 在这之前,他对罗哲说道:“你便在一旁观摩。” 罗哲表示知晓后,在旁寻个蒲团直接入座,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看着前面的师生开始表演。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何解?” 孔颖达出题,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罗哲,发现罗哲正看着房梁发呆,随即轻轻地要了下头。 题目还算中规中矩,对于两位皇子而言不难。 皇太子李承乾沉思片刻后,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为政者,牧守一方,教化于民……” 罗哲看着天花板,心想着这宫殿挑高可真够高的,唐代建筑不止格局大气,内里修饰也一样。 不过罗哲其实还是很用心在听,奈何听着李承乾夸夸其谈,愣是越听越迷糊,但总感觉讲了一堆废话一样。 但看着孔颖达频频点头就知道,这孩子讲的不错。 当李承乾讲到最后以“政通人和”为结尾时,罗哲不由想笑,以当前的文盲率来说,谈什么政通?逢山必有匪也能称人和? 但又何必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孩要求过多呢? 接下来是李泰发言。 现在的李泰有些腼腆,似乎因为肥胖而带来了自卑。 李泰支支吾吾道:“为政之道,选贤任能便为其道;政,为法制禁令,仁德之士,教感于民,励善而正恶,乃民安……” 听着李泰的回答,罗哲也在思考,单从字面意思而言,孔子觉得用政令来治理百姓,用刑法来整顿他们,百姓只求能免于犯罪受惩罚,却没有廉耻之心;用道德引导百姓,用礼制去同化他们,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有归服之心。 这在那个时代是很先进的想法了,孔子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刑法和道德毕竟是两大难题。 罗哲低头杵着下巴,毕竟这在后世也很是矛盾,而现在除了朝廷颁布的律法,还有宗族自定的族法,单以道德,也是能定人生死的。 孔颖达听完两位皇子的回答,转身向长孙皇后行礼,夸耀了一番,也勉励了一番后回身直勾勾地盯着罗哲。 这时罗哲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后世某位老师对着自己说道:“罗哲啊,我又想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题目,你来试试呗!” 这种感觉,罗哲慢慢地移开目光,觉得宫殿的房梁很有考究的必要。 随着孔颖达的目光,两位皇子也看着罗哲。 叹了口气,罗哲说道:“孔老,哲不才,连那论语都未读全,考校不能。” 孔颖达没有放过罗哲,开口道:“无妨,罗郎尽可言说,对错与否,无伤大雅。” 对于罗哲的奇异,就在于他并没有熟读经典,但每每出言,似乎暗合大道,这才是孔颖达对罗哲分外关注的点。 无奈,罗哲托着下巴,看了下两位皇子,又起身向孔颖达行了一礼,道:“那哲便在此献丑了。” 说完罗哲便坐到孔颖达对面,沉思片刻后道:“私以为,刑与礼可为同心圆,刑在内,礼在外。” 说着,罗哲用手指比划了个同心圆,“哲不通律法,但以我之见,人皆有私欲,如那商贾,有五成之利,便可铤而走险;十成之利,便可践踏律法;倘若有三倍利润,那礼法不存。” “哲有一问,请教孔老。” 罗哲停顿了一下,面向孔颖达。 此时孔颖达面色严肃,正襟危坐,道:“请讲。” “百姓识字者几何?”罗哲皱着眉,又添一句:“此百姓包含农奴匠奴等除士人之外的大唐子民。” 说到底,唐朝还是属于奴隶制,奴仆与牲畜一等。 闻言,孔颖达双眼微眯,看着罗哲,眼前这个孩童当真不简单。 “老夫不知,但此便为吾辈之责,教化万民。” 孔颖达对此十分自信道。 “且不谈教化,哲以为百姓目不识丁,又岂能知法懂礼?既不知礼法,谈何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于刑于礼,皆为治国安邦之道,其之深广,哲不通,荀子曾言:‘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以所欲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以为可而道之,知所必出也。’” “哲与荀子观点共通。” 荀子以“性恶论”为其理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隆礼重法”的法治理论,是东亚古代政治文明发展的一大成果。 罗哲大学时期曾和室友因为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争执了一番,由于室友站专业之利胜出。 而现在,罗哲也摆出荀子来说礼法。 孔颖达闻言皱眉,本就认为罗哲不简单,但着实没想到会是这般。 而旁边的两位皇子更是陷入沉思,毕竟他们自幼接受最优质的教育,天资聪慧可不是乱说的。 感觉到气氛有些僵持,罗哲开口道:“学生信口胡诌,孔老莫要见怪。” 孔颖达面露为难,看着罗哲,道:“这岂是信口胡诌,罗郎如今才几何?就已能辩驳先祖之道,老夫实为佩服。” 说着又笑道:“罗郎真不入国子监?老夫可与罗郎便利。” 罗哲摇了摇头,谢过孔颖达,道:“孔老厚爱,学生初心如一。” “罢了,罢了,老夫也不强求,学无需觅处,何忧,罗郎若是心意有变,自可寻老夫。” 孔颖达砸了咂嘴,随即侧身向着两位皇子说道:“二位皇子多和罗郎探讨习修,自可受益。” 少倾,上首幕帘之后的长孙皇后微微轻咳一声后道:“孔卿教导有方,有劳了。” 孔颖达躬身受命,同两位皇子同步退出大殿。 殿中,罗哲枯坐在团蒲上,长孙皇后也不说话,宫女进进出出端着汤食步入帘后。 罗哲静待时,突然从帘后传出声音“为何如此急切出宫?” 说话的正是长孙皇后,罗哲闻言道:“回皇后殿下,哲本生性跳脱,耐不住性子,听闻烈叔以寻良地,便急不可耐了。” 帘后的长孙皇后没有立马回复,隐约能听到其喝汤的声音。 罗哲也不急,毕竟在他本身就想着出宫,仅此而已。 “今日翼国公以上书圣人,言宫外之事多需罗郎。” 不急不缓,长孙皇后开口道,声音还有几分慵懒。 “罗哲,吾有一问。” 闻言,罗哲轻笑,道:“知无不答。” “为何你如此抗拒为朝效命?” “回皇后殿下,哲自小有商贾抚养,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称贱类;说句粗话,哲为市井儿,惜命尔。” 罗哲含笑道。 “你便如此认为圣人护不了你?”长孙皇后音调升高,似乎有些愠怒。 “生父在前,哲意已决。” 罗哲起身,躬身拜下。 哎~!帘后传来一声叹息。 丽正殿又从新陷入了宁静之中。 第二十四章。雉奴 走出丽正殿,罗哲脑中回荡着长孙皇后的那句话“好自为之”。 看着已被染成橘红色的太空,罗哲微微地摇了下头,前路该当如何,自己也不知道。 与巍峨雄伟的宫城相比,罗哲还太过于渺小。 太极殿。 一个身材臃肿的老人在用手撕扯着眼前的窑鸡,而眼前放着一副棋盘,对面坐着一众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的妃嫔。 如果不是脸上抹着过厚的胭脂,而是略施淡妆,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了。 大殿之中乐伎奏演,时不时有妃嫔闻歌起舞。 而在这之中的老人,对满殿春色漠不关心,口中咀嚼着鸡肉,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棋盘。 油腻的手略微发颤地举红棋落黑子,一场棋局,独自对弈。 少倾,四周的乐声和妃嫔的吟吟笑声让他略感烦躁。 挥挥手,屏退众人,整个大殿顿时只剩自己和身边的老奴。 “朕……吾可否见一见此童?” 老人试着发问。 其身边的太监躬身,开口道:“老奴不知,但可请示圣人。” “罢了,老了,便不劳烦圣人了。” 说完,老人向后一仰,躺在空旷而庄严的大殿之中。 不久,老人起身,独自走向偏殿,其落寞的身影着实让人看不出其便是大唐开国皇帝,李渊。 另一边,罗哲已经回到了小院。 高要正忙着从外面端来吃食,而罗哲则在细想出宫之后的安排。 以长孙皇后的话外音,罗哲细想着是否有“两不相欠”之意。 对罗哲自身而言,本就不相欠,相反,白得一个爵位。 而对于罗士信之子而言,这是大唐欠罗哲的,虽十年无战功,就算是降爵,也是该给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罗哲想出宫。 自来到这个时代,罗哲从一开始的惊慌,到好奇,再到只想找个地方窝起来,闲云野鹤,悠然自得。 世界那么大,好想去看看。 罗哲毕竟不是什么文青,在这落后的年代,还有许多准备需要做。 太阳的余晖渐渐消逝,黑夜逐渐吞噬大地,圆月取代那炙烤大地的太阳。 与悠闲的罗哲相比,东宫丽正殿正陷入一顿忙乱之中。 丽正殿,偏殿。 殿中传来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殿外李世民搔首踟蹰,身边一众御医随时待命。 在罗哲走后不久,长孙皇后突感腹部阵痛,早有生产经验的她马上命宫女传御医,而李世民得到消息后立马赶了过来。 东宫全面戒严。 殿中,长孙皇后躺在床榻上,额头密布汗珠,身下的稳婆正全神贯注地注意着生产过程,四周宫女进进出出,不断送来热水。 随着一声啼哭声的响起,李世民身旁的御医鱼贯而入。 少倾,出来一人,不断拱手,道:“臣为陛下贺,臣为大唐贺,恭喜陛下再添一皇子。” 李世民闻言,大喜道:“赏,通通有赏。” 说完,快步走进丽正殿,“观音婢”李世民入殿便走至长孙皇后身旁。 长孙皇后半靠床沿,怀中抱着新生儿,转头看向李世民道:“二郎。” “好,平安便好。”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坐到长孙皇后身旁,手指掀开襁褓,看着皱巴巴的婴儿。 “二郎,我曾入梦,见有一童子购雉鸟当众放生,醒来时‘雉奴’二字便牢记于心。” 长孙皇后脸上充满慈爱地看着怀着的宝宝,对着李世民说道。 “于是妾身便想,‘雉奴’做乳名如何?” 李世民单手穿过长孙皇后后颈,搂住长孙皇后的肩膀,道:“便依观音婢,乳名唤‘雉奴’吧。” 说完从长孙皇后怀中接过婴儿,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有感,啼哭了起来。 “雉奴乖,是耶耶哦。” 李世民双臂轻摇,不断地哄着怀中的婴儿。 哄闹了一阵后,将怀中婴儿交给一旁待命的宫女,乳娘卢氏。 “传朕令,与我儿同日生者赐粮,五品上官者朕要赐宴。” 殿外老奴称是,一纸令,出东宫,入尚书省,盖官印,出宫城。 皇子的诞生次日便全城皆知。 清晨,罗哲来到弘文馆,便看到两位皇子被人团团围住,众人不断道喜。 稍微一听,才知道长孙皇后第三子降生。 罗哲摸着鼻头,自顾寻一角落入座,脑子里想着似乎长孙皇后的第三子自己似乎有点印象,但就是想不起来。 盘腿而坐,手肘支在案桌上,手掌支撑着脸颊,看着人群中的两位皇子,一群孩子的奉承和孩子的应承。 这时,一旁的杜荷看到罗哲,连忙凑近问道:“你昨日所说何意?为何我家大人回府便寻医问诊?” 罗哲抬头,看到杜荷一脸急切。 可以看出杜荷对自家父亲确实关心,这都放弃了在太子面前阿谀奉承的机会了。 “兄台,昨日我已言不同医道,你问我也没用。” 虽然罗哲有些许猜测,但轻易下结论是人生大忌,很多时候只会让事情变的更遭。 得到回复的杜荷若有所思,皱着眉道:“昨日之错,我家大人已经责罚了,杜荷在此认错。” 说完弯腰作揖,一拜而下,头没入双臂,腰弯的极低。 罗哲没见过这种阵势,避之不及,被包围着的皇子注意到了这一幕。 李承乾拨开众人,来到两人面前,身后则跟着一群人,众人见状也议论纷纷。 “杜郎已是如此诚恳,罗郎为何不谅其一回?扶其一把?” 一句话,李承乾将机会给了罗哲。 如果说自己因为内心的灵魂而似妖孽,那这时代早熟的孩子更胜其乎。 罗哲起身扶起杜荷,道:“哲不明礼,杜郎莫要如此,昨日之事,哲早忘了。” 随后转身向着李承乾行了一礼,道:“谢太子殿下。” “无妨,无妨,你我杜郎皆为同窗,些许小事宜解不宜结。” 李承乾笑着说道。 而杜荷则起身见过李承乾,又抓着罗哲问道:“那,现可说为何否?” 罗哲有些无奈,看着杜荷,一时口难开。 一旁的李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直接哄开总人道:“他人私事,与我等无关,莫要再凑热闹。” 说着还给了罗哲一个眼色,拉着自家哥哥,让众人随自己离开。 见到人都走远了,罗哲这才低声说道:“昨日我早言不通医术,此为肺腑之言。” “为何还如此这般说辞?” 杜荷有点恼怒,难不成自己的父亲会轻易听信一个孩童胡言? “莫急,我有一问,杜尚书是否服用丹药?” 罗哲声音压着极低,毕竟这个时代医道不分家,看着杜如晦眼袋极深,在细观之下,双手有些微微发颤,最重要的是,昨日罗哲与其近身时,发现其口气极重,这让罗哲想起了前世工作时接触到的一种情况。 听罗哲这么问,杜荷第一时间压低声音,细声道:“莫非有人想害我家大人?” 罗哲哑然,这都什么鬼,怎么会联想到这般? 无奈道:“非也,我怎可知是否有人要害杜尚书?杜郎莫要乱想,回答是或不是便可。” 闻言,杜荷老实回答,道:“是极,寻医问诊,服用丹药又有何异?” 罗哲刚要说什么,门外一声轻咳,一位留着八撇胡须,两鬓已现白丝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外。 轻咳声让教室为之一静,而后学生各自就位,杜荷临走时还不忘嘱咐罗哲放学后等他。 中年男子便是十八学士之一的许敬宗。 出身高阳许氏的他,少有文名,被李世民召为秦府十八学士之一,现为著作郎,授以《史》、《汉》。 许敬宗进门后,对着李承乾拱手道:“恭喜皇后殿下再添一子。” 李承乾则很有礼貌地回了一礼,道:“谢先生。” 搞得许敬宗些许不自在,不过他倒是不在意,示意一下,便开始讲学。 许敬宗缓缓开口,道:“孝景皇帝,文帝太子也。母曰窦皇后。后七年六月,文帝崩。丁未,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薄氏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九月,有星孛于西方。 元年冬十月,诏曰:‘盖闻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制礼乐各有由。歌者,所以发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 罗哲认真且吃力地听着,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要听下去。 当许敬宗讲到:”春正月,淮阳王宫正殿灾。 吴王濞、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皆举兵反。大赦天下。遣太尉亚夫、大将军窦婴将兵击之。斩御史大夫晁错以谢七国。 二月壬子晦,日有蚀之。 诸将破七国,斩首十余万级。追斩吴王濞于丹徒。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皆自杀。” 罗哲联系到自己所了解的历史,便听懂了这是讲七国之乱,那么前面讲的应该就是汉景帝。 从这开始,罗哲听的便明白多了。 而坐在前面,隔着几个座位的尉迟宝琳则时不时回头,悄悄地瞄了罗哲一眼,有迅速转回去。 罗哲见状,也不知道尉迟宝琳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许敬宗这人的精力明显有点旺盛,一堂课下来,不带休息地讲,念完正文讲注释,讲完注释,就算座中不少学生已经趴下睡着了也丝毫不在意。 而罗哲由正襟危坐到盘腿而做,再到迷糊钓鱼,直到许敬宗开口说道:“今日便讲到此处。” 罗哲才勉强支撑着听完一天的课。 众学生起身拜谢先生教导后,罗哲伸了个懒腰,扭动着脖子,两腿略微发颤。 一放学,杜荷立马跑到罗哲面前,伸手一拦,“今日罗郎便要说个清楚。” 罗哲叹了口气,两人走至角落,罗哲说道:“杜郎可知为你家大人诊治的是道家?或是医家?” 这倒让杜荷犯迷糊了,十道九医,谁人不知?为何罗哲如此发问? “杜尚书可有求长生?” 一句话,让杜荷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罗哲。 第二十五章。炼汞(勿试) 杜荷看着罗哲,罗哲盯着杜荷,两人就在墙角边陷入了沉默。 自李唐建立,奉老子李耳为祖,道教便成了李唐的国教,炼丹术从汉代兴起,至唐朝达到了全盛。 王公大臣们,谁家没有个炼丹师? 而炼丹只为二事,一为长生,二位求财。 长不上生不得而知,但服丹而死的名士比比皆是。 所谓的“真金”没有炼出来,“假金”倒也是炼了不少。 杜荷心中细细思量,时不时地抬头看下罗哲。 而罗哲没有得到杜荷的回复,也不言语,就立于一旁静静等待。 少倾,一旁的李承乾打发完众人后,和李泰一同走了过来,他们对墙角两人在说什么也是好奇得紧。 当李承乾等人走近时,便听到杜荷说道:“是极,为我家大人就诊的便是道士,但家父之事,身为晚辈,也不好过问。 但丹药之事,家中鸡犬必先尝,应当无事。” 罗哲轻笑,古人也不是傻子,任何东西都会让家禽狗兽先吃,若无事再自己服用。 但这样就忽略了慢性中毒这种情况。 “若有一物,少服无事,但其在体内积累,一年半载后或可病发而亡,杜郎可曾听过?” 罗哲发问。 杜荷先是一懵,怯生生地问道:“若有此物,那岂不是杀人于无形?” “我便知丹药之道,多加铅铜之物,我知一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但施以丹药,有害无益,似水如银,我不知其名。” 罗哲皱着眉说道。 这时,一旁偷听的李泰站出来说道:“罗郎说的可是玄水?” 突然的发声,吓了罗哲和杜荷一跳,回头便看到李承乾和李泰走了过来。 罗哲见状噤声,杜荷看罗哲的样子也沉默不语,两人直勾勾地看着两皇子。 李承乾有些尴尬,挠了下头,说道:“罗郎勿怪,我等也是好奇尔。” 随后又变严肃道:“罗郎可有证据?宫中用药者众多,若罗郎所言属实,那兹事体大矣!” “回太子殿下,哲无它据,胡言尔,望殿下莫怪。” 罗哲拱手行了一礼说道。 李泰闻言,眼珠子一转,插嘴道:“罗郎可知五妹也有服用丹药?” 五妹?什么五妹?罗哲不知道李泰为什么突然提到什么五妹,满脸疑惑。 李承乾看出罗哲的疑惑,开口道:“长乐郡公主行第五,丽质便是五妹。” 听后,罗哲更加疑惑,是什么错觉让他们以为抬出长乐公主,自己就会说的? “不知殿下此言何意?”罗哲问道。 李承乾眉头一抬,直言道:“罗郎倾慕五妹,此乃众人皆知,罗郎不必隐藏,但如罗郎所言,丹药有害,那罗郎岂可见死不救?” 罗哲低头看着脚尖陷入沉思,他不知道历史轨迹,自己所做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而此时,脑中回想起当日那个小女孩所说的话“做自己就好了。” 抬手握拳,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就当作是一场梦,醒了还是会感动吧。 看着周遭的小人儿,罗哲抬头说道:“我与公主无倾慕之情,此蜚语勿再多传,哲只知自古求长生者不知凡几,但又有几人成仙?那似水如银之物,触之非必死,但若时日见长,必死无疑。” 说着环视一圈,继续道:“此物我便会炼制。” 其余三人吃惊地看着罗哲,李泰更是跃跃欲试。 李承乾望向门外,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晚,不如今夜便在罗郎住处借宿,增进同窗之谊。” 李承乾的提议得到了李泰的极大赞同,但一旁的杜荷眉头都皱成川字了,思考片刻后,道:“我这便去请求我家大人,不知能否同意。” 说完一溜烟地跑。 罗哲耸耸肩,道:“我知你们想看我炼制,但手无道具,也是无法。” “无妨,小事尔。” 李承乾大手一挥,走向门外,其亲卫立刻上前。 只见那亲卫不似中原人,虎背熊腰,鹰钩鼻,眼窝深陷。 李承乾低语几句后,那亲卫躬身领命离去。 而李泰也同样对着自己的侍读说了几句后,挥挥手,那侍读便离开。 二人回身看向罗哲,李承乾道:“我已让亲卫前去禀告父皇,今夜便在罗郎住处借宿了。” 一边的李泰直言“我也一样”。 李承乾继续道:“不知罗郎可需何器具?” 罗哲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说道:“炼丹之物,似乎称为朱砂?” 罗哲还没说完,李泰直接打断道:“这我知道,辰砂罢了,包在我身上!” 闻言,李承乾和罗哲同时转头看向李泰,表情各异。 李泰搓了搓手,道:“本王绝非你们想的那样!” 罗哲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其它的,直接道:“还需硫磺粉处理毒物,其余寻常物件,我可让高要去拿。” 三人一同离开弘文馆,其身后跟着一批护卫,高要在人群中显得分外瘦弱。 期间,李泰对着身边的小太监说了几句,之后便不见那小太监了。 众人来到罗哲暂住的院子前,李承乾和李泰分别吩咐众护卫不能入内,还屏退了贴身侍从。 三人入院,看着这个小院子,李泰不由地皱眉道:“罗郎便住于此处?” 罗哲无奈,这院子已经比自己养父母那住处还大了,这还让人家嫌弃。 “越王出生富贵,此处对我而言,已是极好了。”罗哲回道。 李泰自知失言,拱拱手表示道歉。 这时,方才离开的亲卫和侍读一同进入院子,表示李世民已经同意了两位皇子的请求。 杜荷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直言道:“家父应允,还会上禀圣人。” 说完表情怪异地看向罗哲,道:“为何大人一听罗郎便准许我夜宿?” 罗哲耸肩,这可能是小时候出去玩,跟家里人说去某好学生家玩的话,家长答应的特快。 当然,罗哲不会这么跟杜荷说,只言不知,便揭过。 由于皇子的到来,晚膳也变得丰富起来,各种鱼肉时鲜,罗哲也算蹭了顿好的,但也就那样,对于鱼脍,罗哲还是不吃。 侍从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吃饭期间,罗哲已经让高要去拿了几节青竹。 饭后,李承乾直接清退无关人等,三人一同看向罗哲。 罗哲走向院子,拿起准备好的竹节,颠了几下,回头道:“那便开始吧。” 说着,罗哲拿起闲置的木炭,磨成粉,涂抹在破布上,里三层外三层地遮住口鼻,还取来兽皮裹住双手。 看这架势,三人也好奇得紧。 竹节已经让人钻好了孔,李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到了辰砂,从怀中掏出,丢给罗哲。 罗哲将辰砂从小孔处倒入竹筒,再取来空心竹管,连接到另一个空竹节中,小孔用黏土密封,空竹节的一端盖着麻布,放在水盆之上。 取来火折子,揭盖吹气生火,将装有辰砂的竹筒开孔向上的斜放在火堆里,以石块支撑。 另一边则将水不断淋在麻布上,加速冷凝。 过程中,罗哲十分专注,还不忘让三人远离一些。 时间悄然流逝,青竹底部已经被烧得焦黑,罗哲移开炭火,小心翼翼地将青竹夹起,放置一旁冷却。 同时至于水盆之上的竹筒在麻布的汲水下一直保持着冷却的样子。 静置过后,罗哲将竹管分离,拿着装有水银的竹筒,取来一个瓷碗,将水银倒出。 看着在月光少许的水银在瓷碗中晃动,银光闪闪,罗哲面露笑容。 兽皮包裹的双手有些不方便,罗哲便让众人遮掩好口鼻,过来近观。 院子还算空旷,三人上前,看着瓷碗中的水银,纷纷瞪大了双眼,小孩子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了起来。 待众人看过后,罗哲拿起硫磺粉,撒在水银上,慢慢地水银逐渐凝成黑色固体。 此时,罗哲带着众人回到屋内,微风轻抚。 揭下口罩后,众人心中有着一大堆疑惑等着发问,罗哲压了压手,道:“炼制此物并不难,但其过程易染毒,若觉头痛乏力,失眠多梦者便要多多注意。” 一边的杜荷此时兴奋过后满脸愁容,道:“若罗郎所说属实,那吾父岂不是……” 听到杜荷的忧愁,李承乾和李泰同时陷入了沉默,丹药有毒,这可以说是足以震动朝堂的大事。 “罗郎虽能炼出玄水,但不足以说其毒性,自古以来,炼丹者众多,为何无人言其毒?” 李承乾杵着下巴,思考过后问道。 “服丹而死之人甚多,但总言其成就仙道,试问,神仙本为虚妄言,活人岂死后事?” 罗哲对此不屑一顾。 此时,李泰弱弱地开口道:“寻一牲畜,一试便知。” 罗哲和李承乾一个对视,异口同声道:“那便试试。” 但是,李承乾又说道:“天色已晚,改日再试吧。” 但杜荷此时心急如焚,在堂中不断来回走动,口中不断地嘀咕着什么。 见状,罗哲上前安慰道:“杜郎莫急,若口说无凭,杜尚书也是听不进去的,再者若剂量不大,应可补救。” 杜荷一把抓住罗哲的手,眼角已泛泪光,道:“杜某无知无才,望罗郎救救大人。” 说着不断摇晃着罗哲的肩膀,双眼逐渐泛红。 罗哲无奈道:“此事颇大,无凭无据,不可妄动。” 杜荷一阵沉默,静静地走向一旁。 第二十六章。祸事 明月当空,罗哲等人在屋内攀谈。 “明日,吾弟洗三之日,父皇要宴请群臣,不知罗郎去否?” 李承乾感觉跟罗哲距离有些拉近,开口问到。 洗三是诞生礼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这天大摆宴席,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有文采的还会送上洗儿诗。 雉奴出生当日,李世民便发令,宴请五品以上的官员,对此,罗哲还是知道的。 “我未承爵,非五品大员,便不去了。”罗哲无所谓道。 李承乾听后,摇了摇头,叹道:“也罢,这正合罗郎性情。” 正聊着,高要同一众宫女入院,手中抱着竹席和各种丝绸做的毯子。 禀告过后,侍从入门在罗哲卧室捣腾了起来。 罗哲走到杜荷身旁,此时杜荷正抱膝蹲在门前台阶上,身体不断摇晃,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拍了拍杜荷的肩膀,罗哲在其身旁席地而坐,抬头看着圆月,开口道:“杜郎不必过虑。” 杜荷愣了一下,说道:“我痴长罗郎两岁,唤声哲弟吧……” 还没说完,罗哲笑道:“你我何时如此亲近?直接唤名可不妥。” 闻言,杜荷怒瞪了罗哲一眼,道:“我觉得亲近便是亲近,谓我所喜,与你无关。” 罗哲笑着没有回应。 杜荷继续说道:“哲弟不知,我家教甚严,但我还是很仰慕大人,家有长兄,现就读于国子监,与他相比,我乃庸才,但今知大人有险,心弦躁动,求哲弟教我。” 对于大家族的事,罗哲不懂,不了解,看到杜荷如此这般,罗哲双手撑地,身体向后仰,看着皎洁的月光,道:“我本孤身一人,幸得家奴搭救,亲族之事,哲某不懂,杜郎心忧,人之常情,我本以为世家大族之子皆为纨绔,但见之闻之,便不以为此,你我皆小儿,人微言轻罢了。”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罗哲回头,两位皇子正走向这边。 李承乾学着罗哲的姿势席地而坐,说道:“以罗郎之智,此局必可破。” “我也是愚蠢,也不知为何入局,实属不智啊。”罗哲叹道。 李泰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夜深已寐。 …… 清晨,京城的钟声回荡,李世民于西内苑宴请群臣为庆雉奴洗三朝。 西内苑在宫城正北,亦名北苑;南北一里,东西与宫城对齐,苑内有殿宇十余处,常年翠绿,四时花开。 李承乾和李泰早早便离开小院,前去请安。 罗哲看着浑浑噩噩的杜荷,昨晚已经安慰了一夜,也不知道杜荷听进去多少。 今日无课,杜府的家奴已在院外等候,接自家郎君回府。 将人送至门口,罗哲拍了拍杜荷的后背,回应的是杜荷略显惨淡的笑容。 无奈摇头,罗哲也不知再怎么安慰杜荷。 与北苑的热闹相比,罗哲如往常一般在厅堂看书,一如既往的枯燥且乏味。 次日,天未亮,罗哲便被摇醒,看着高要急切的模样,罗哲赶紧穿好衣物,问道:“何事如此急切?” 高要双手有些发颤,帮着罗哲整理穿着,口中说道:“陛下有召。” 出了院门,发现外面站着一批披甲带刀的护卫,为首之人抱拳道:“陛下有召,我等先来护送罗郎。” 此时罗哲便感觉不对劲了,但也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向着东宫显德殿走去。 行至显德殿,就看到台阶上趴着一个人,那人微微侧头看了罗哲一眼后又将头埋在双臂之间。 罗哲心中若有所思,定了定神,抬腿踏入殿中。 殿中文臣武将具在,连那早已不上朝的秦琼也来了。 李世民侧旁,李承乾和李泰躬身垂首,不敢抬头。 见此,罗哲心中已有所想,入殿后众人目光皆聚集在自己身上,想必殿外趴着的人,应该就是杜荷了,不过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躬身行礼后,一大臣出班,正是杜如晦,怒道:“罗哲妖童蛊惑我儿行凶,望陛下明察!”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怒吼:“一切皆由我一人承担,与他人无关!” “逆子!”杜如晦咆哮道。 见状,罗哲躬身对着李世民问道:“草民可否问杜郎几句?” 李世民点头准许。 罗哲走到殿门前,蹲下身子,便听到杜荷埋头呜咽着:“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你……你何至于此!”罗哲说道。 杜荷闻言,抬起头,鼻涕和泪水已经混在了一块,哽咽着:“那……那妖道该死,昨日我寻由在旁观摩,那妖道……咳” 说着还不断咳嗽。 罗哲拍了拍杜荷的后背,没再多说什么。 起身回到殿内,环视一周后,对着杜如晦,道:“我不曾蛊惑令郎,丹药之事,或是罗某思虑不佳,毕竟,好言难劝该死鬼,自寻死路者,劝之无用。” “你!”杜如晦指着罗哲,破口大骂:“无耻小儿,先蛊惑我儿,而今还如此狂妄。” 罗哲背着双手,笔直而立,望着周遭指指点点的大臣,开口道:“实事求是,谈何蛊惑?令郎得知杜尚书有险,心忧行凶,罚也就罚了,我为令郎不值,撮尔小道,炼丹害人,死有余辜,若杜尚书不信,换一炼药人便是。” 见罗哲如此赖皮,杜如晦气急道:“陛下,如此孩童,理当责罚,望陛下明察!” 李世民昨日刚帮自己的儿子举办完宴会,今天就遇上这种事情,虽然本身不怎么信这种神仙事,但难免有些心烦。 “罗哲,你可知错。”李世民坐于上首,开口道。 “哲无错!”罗哲将手背在身后,傲然而立。 闻言,人群中的秦琼出班道:“罗哲年幼,不谙世事,望陛下开恩。” 见秦琼求情,人群中议论小了几分。 这时,一个髯须大汉踏步而出,虎目瞪着罗哲,双眼带着血丝,开口道:“罗郎所言丹药有害,可有凭据?” 罗哲看着这髯须大汉,道:“我所言非丹药无用,而是加铅、玄水等金物之丹药有害。” 髯须大汉闻言,大步走向罗哲。 秦琼见状,几步拦住大汉,道:“知节!” 髯须大汉一把推开秦琼,口中道:“叔宝莫拦。” 两人在朝堂上僵持,秦琼立身站定,隐隐有发力之势。 “胡闹!”李世民怒道,“朝堂之上,岂容尔等胡来。” 一声怒吼,让髯须大汉回了神,躬身抱拳,对着李世民行礼后,道:“陛下,臣之发妻危殆,若罗哲通此道,臣想让其一试。” 罗哲看着髯须大汉,从对话中了解到,这位应该是唐朝名将程咬金了。 一旁的杜如晦不屑道:“无知小儿岂懂医道,宿国公难免太高看他了吧。” “是极,哲不通医道。”罗哲在旁捧哏。 杜如晦被气得不行。 罗哲坦言道:“杜公似乎忘却前日哲便说过不通医道?哲有疑惑,那日公言无畏,今日在公自身,公却不自知?” 语落,杜如晦细细品味,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那罗郎可以凭据?”冷静之后的杜如晦如是说道。 程咬金看着两人斗嘴,适时说道:“罗郎可有凭据?” 这时,站在李承乾身旁的李泰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躬身道:“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对于突如其来的打断,殿中为之一静。 李世民看着自己的儿子,眯了下眼:“说!” “昨日儿臣见罗哲炼物,心生好奇,便命人仿造,谁知……” 说道此处,李泰扑通一下跪在地板上。 “儿臣实在不知玄水甚毒。” 李世民闻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传御医!” 说着走到李泰身旁,扶起李泰,转头对着罗哲怒道:“这便是你蛊惑之果,来人,拖下去,杖十。” 罗哲此时呆呆地望着李泰,昨日再三叮嘱,没想到这好奇宝宝还是干了。 殿外护卫入殿,左右钳制罗哲。 李泰见状连忙道:“与罗郎无关,罗郎早有嘱咐儿臣不得私制,儿臣心奇,只远观下人仿制,儿臣应是无恙,但炼制之人就……” 群臣听闻大骇,众人同时看向罗哲,而罗哲此时低头不语,大有一副认罚的样子。 李世民握着李泰的手,问道:“那炼制之人现在何处?” “深陷昏迷,现在王府救治。” 李泰低着头回答道。 操作不当,造成汞蒸气外泄,若吸入过量便会昏迷、抽搐乃至精神失常。 如果及时处理,拉倒通风处呼吸新鲜空气,吸氧、注射药物或许还有救,但以目前的医疗技术而言,无疑是直接判了死刑。 罗哲看着这出闹剧,突然觉得十分可笑。 李世民转身看向罗哲,眉头轻皱,看着罗哲越看越迷,于是问道:“你为何知晓这些?” “并非我一人知晓,炼丹者皆知,因而炼制玄水时才需密封,且寻通风处,”罗哲抬头,微微一笑道:“或许这便是问道之艰难,求仙之险阻罢。” 对于罗哲的讽刺,并没有什么人关心,杜如晦细思之下,上前问道:“那可否医治?” 闻言,罗哲挑了挑眉,说道:“若越王的炼药人,应是无药可治。” 随后罗哲耸了耸肩,“若问其它,杜尚书为何不去问问那炼丹之人?” “杜尚书偶感风寒,若平常用药,岂需玄水之物?” 这时,传唤的御医已到,听到罗哲的言辞,冷哼一声,道:“小郎有所不知,《神农本草经》有载:丹砂,味甘,微寒。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 若药用则无错!” 杜如晦见开口之人,便拱手道:“徐御医。” “老臣,见过陛下。”那徐御医一番说辞之后,便向李世民见礼。 那御医见完礼后,回身对罗哲道:“黄口小儿,知之不深,无怪,但妄言惹出人命,还望陛下惩罚。” 罗哲此时还被护卫钳制着,冷眼看着御医,叹了口气,道:“哲认罚。” 第二十七章。罪与罚 罗哲认罚,足让众人大吃一惊。 先前言语犀利,针锋相对的罗哲在见到徐御医后便直接认罚,这让杜如晦很难想象。 看着徐御医,罗哲脑中依稀记得,朱砂在后世中医依旧有用,但多用于冲服,不入煎剂,剂量小,不宜久服,千百年后的《本草纲目》才记载“入火则热而有毒,能杀人。” 这要多少年?罗哲仿佛看到一条巨大的沟壑,而自己就在岸边看着不断有人往里面跳。 罗哲抬头,面带笑容道:“哲领罚。” “且慢,父皇,儿臣谏言,寻若干死囚用药即可。” 李承乾站在一旁,看到罗哲的笑容后突然感觉若廷杖的板子打下去,似乎会失去什么。 太子出言护罗哲,李世民微微眯了下眼。 秦琼见状,出班道:“臣附议。” 由两人开头,孔颖达、欧阳询等人陆续出班,文臣为首的前几位依旧老僧入定般,而武将中不断有人出列。 看着不断出班的大臣,罗哲有点哑然。 待出班的大臣逐渐固定时,为首本坐在杜如晦后方的大臣出班道:“臣附议。” “魏卿。” 就连李世民也有些惊讶。 出班的大臣便是尚书左丞、谏议大夫魏徵。 看着这位留着山羊胡子,脸颊消瘦,带着些许皱纹的文臣出班,而后一些文臣也由其带头出列。 徐御医看着出班的众臣,突然有种自己被戏耍的感觉,心感气愤,看向一旁年幼的罗哲。 随着人数的增加,李世民压了压手道:“太子谏言,深得朕心,准!” 罗哲看向李承乾,对方还对着罗哲挤了挤眼,罗哲苦笑,不知这是福或是祸。 贞观二年,关内旱,李世民就曾大赦天下,因而,此次用药的囚徒是些或与皇权作对,或是些贪官污吏,此类人不在赦免范围内。 对于这类人体试验,罗哲并没有感到什么奇怪,就连后世某国也有拿某类人做些梅毒、艾滋等试验,更何况是现在呢? 随着李世民下令,护卫放开罗哲,转动着手腕,罗哲麻木地看着众人,忧心的秦琼,愤恨的御医,略微得意的太子。 少倾,殿外便聚集了数十囚犯,多为男性老人。 太医署也带着一众学生前来。 这是场前所未有的试验,对此,太医署的医生们自然不可错过,顺便来搭个手。 李世民连同臣子一起步出殿外,禁军列阵围住囚徒,医生们正鼓捣着陶陶罐罐,一个个小碟子上盛放着各量的朱砂。 罗哲看着台阶下忙碌的身影,嘴角微抽,等下或可能是大唐有史以来最大的汞中毒事件了。 他慢慢地靠近秦琼,悄声道:“世伯,待会儿远离此处,寻通风之处。” 秦琼吃惊地看着罗哲,道:“难不成?” 罗哲将食指立在唇前,秦琼见状,摇着头,叹了口气。 囚犯被禁卫用木板隔离,看着神情呆滞的囚犯,罗哲视乎看到了那个任人宰割的时代,麻木的散沙在一声声枪炮声中泯灭。 再看看身边的贵胄,有的正指着某人,诉说着自己和其有些许交集;有的看着摆弄着陶陶罐罐的医生们品头论足。 太阳慢慢爬上高空。 罗哲用舌头舔了舔食指,无风。 悄然后退了几步,注意着罗哲的秦琼,连同几位大臣一同后退。 看着一碟碟朱砂被倒入陶罐之中,水蒸气开始飘然于空,罗哲连步后退。 随着时间的推移,管理剂量较多的医学生感觉头昏脑涨,啪的一声,失误打翻陶罐,水遇火,蒸汽弥漫,向连锁反应一般,一个个医学生开始昏厥倒下,而空气中弥漫着蒸汽炊烟。 人群开始出现骚乱,烟气蔓延开始漫延到禁军。 徐御医见状,手脚开始发凉,转头寻找罗哲,却发现罗哲早已不在人群中。 怒吼一声:“妖童!” 而罗哲此时已经跑到人群后方,正扶起杜荷,笑道:“你我无错。” 杜荷看着罗哲的笑容,顿感森寒,在人群末尾的他,此时还不知道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着徐御医的怒吼,李承乾立马反应过来,跑到李世民身边,递出手帕,喊道:“父皇,快遮掩口鼻,寻通风处。” 李世民哑然,接过手帕后,连忙朝殿中走去。 随着皇帝的动作,大臣中也开始骚动,众人连忙后退,还不时有人喊着护驾。 看着骚乱,罗哲心生趁乱出宫之意,却被秦琼一把抓住,秦琼摇了摇头,带着罗哲先步走入殿中。 “世侄早知如此?”秦琼开口问到。 罗哲歪着头,看着秦琼,其身后跟随着孔颖达、欧阳询等人,众人等着罗哲的答复。 “那又如何?”罗哲开口道。 秦琼想要斥责罗哲几句,却发现不知怎么训斥,那又如何?罗哲早就说过危害了,又能如何? 徐御医在人群中寻找罗哲,当看到罗哲时,上前便扯住罗哲衣领,伸手便掐住罗哲的脖子。 罗哲背对御医,一时不慎。 “妖童!施妖法祸害世间。” 癫狂的徐御医,世代为医的他并不认为古经有何错,一定是罗哲施了什么妖法所致。 秦琼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其手腕,抬手便是一拳直呼其门面。 哐,那御医被秦琼一拳打蒙,之后再接一脚,被踢地直飞丈许。 护在罗哲身前,秦琼紧握着拳头,一股气势油然而生。 李世民在外撤离时,连忙下令众人远离,禁军在未得令前已经有一部分晕厥,此时才开始补救,将晕厥的禁卫拖离。 太医署众人最惨,因为离的近,想要进去搭救的人早已吸入蒸汽,进入浓密的区域时,便不断有人晕厥。 秦琼问道:“可有补救之法。” 罗哲木然,没有回应。 啪!秦琼一巴掌打在罗哲脸上,吼道:“其外之人何其无辜!” 罗哲嘴角泛出血渍,回神看着秦琼,自己究竟都干了什么? 此时众人已入殿中,隐隐将罗哲围了起来,神色各异,那躺倒在地上的御医此时口中不断狂喊着“妖童”“妖法”等词汇。 回过神的罗哲突然感觉有点疲惫,看着已经恼怒的秦琼,再看看身边的众人。 起身解下衣带,掩住口鼻,大声道:“此时不宜聚集殿中,需远离此处,寻空旷通风之处。” 说完,逆着人群走出,众人自觉让开道路,秦琼要跟上去,却被罗哲拦住:“世伯病体,不宜跟随,且寻青壮,搭救众人。” 闻言,李承乾也拿起手帕,遮住口鼻,眼神中透着精光,想要跟随,却被李世民阻拦。 李世民看着罗哲的背影,对李承乾说道:“你与罗哲相近,知其防护,便由你带领军士,前去搭救。” 李承乾领命,看了罗哲一眼,走向偏殿,由侧门出。 群臣也在李世民的带领下离开显德殿。 显德殿外,罗哲扶起还有点意识的医学生,想着远处人群走去。 烟雾之中,出现一孩童扶着人走出,太医署众人连忙上前帮扶,罗哲将人放下,说了几句后,走向禁军,就看到李承乾正和将领说什么,将领得令后,众军士扯下衣袖,遮掩口鼻。 罗哲上前,道:“太子殿下这是?” 李承乾道:“命众军入毒救人,依罗郎之法。” “那不如命将士遣散周遭,起风吹散毒雾。”罗哲建议到。 李承乾眼睛一亮:“善。” 令下,禁军闻之而动,取来木板等能扇风之物。 遣散显德殿周遭,近百将士开始挥动手中之物,风起。 太医署众人掩住口鼻,于上风处,随风而入,照罗哲所说,一些人用沙土盖住陶罐,集中于一处离火静置,一些人抬起昏厥的人逆风而行。 不多时,太医署众人围着罗哲,而旁边放倒着数十个病患。 在罗哲的指挥下,众人开始脱去污染衣物,清洗污染皮肤,并用温水清洁口腔。 又要了牛奶、豆浆和蛋清等物让其服用,并告诫众人近几日不可食用盐等利于身体吸收汞的物品。 询问之下,发现宫里有绿豆,便让人煮了绿豆汤。 罗哲换了衣物坐在台阶上休息,感觉头有点发晕,喝着绿豆汤,看着忙碌的人群。 李承乾走近道:“罗郎此番……” 抬手打断李承乾的话,罗哲没有说什么,静静地喝着绿豆汤。 两人就这样坐在台阶上,此时太阳爬过正空,正朝着西方走去。 另一边,李世民收到禀报,中毒事件得到控制。 杜如晦扶着杜荷,面露惭愧,看着杜荷,不知如何开口。 李世民看着奏报,里面清晰记录着罗哲救人的各项举措,而发令者则是太子李承乾。 “此番皆由罗哲而起,其后救人虽有功,但其本可避免此事,功过相抵,降其爵,即日起出宫,五年内,不得踏入皇城半步,诸位可有异议?” 李世民对着群臣开口道。 “徐爱卿,令有不查,减一年俸,令其回太医署重修。” 闻言,秦琼思量之下,出班道:“臣无异议。” 和罗哲最为亲近的秦琼都没有意见,那么其他人也不反对了。 一纸令下,罗哲降爵出宫,五年不得踏入皇城。 而此时的罗哲,正坐在李承乾身旁,看着巍峨的宫城,长长地出了口气,向后仰躺,抬手张开五指遮住阳光,而后又用手臂盖住双眼,呼吸逐渐平缓。 第二十八章。出宫 显德殿外,罗哲迷迷糊糊中被摇醒。 秦琼看着眼眶隐隐发红的罗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跟老夫回府。” 罗哲直勾勾地看着秦琼,不知所以然,伸了个懒腰后,问道:“圣人准许了?” “嗯,降爵,五年不得踏入皇城。”秦琼笑着说道。 罗哲回头看了看庄严的显德殿,默然地拱了拱手,便随着秦琼出宫。 跟在秦琼身后,背对显德殿,笔直前行,过明德门,出重明门,秦琼带着罗哲兜兜转转,来到朱雀门前。 罗哲疑惑,问道:“世伯,这是为何?” “方才过明德门时,你怎不觉?”秦琼笑道。 听到秦琼这么一说,罗哲才想起,刚才过的是明德门。 看到罗哲迟疑,秦琼接着说道:“此番你救人无数,这便是你应得的。” 朱雀门与明德门一样,拥有五个门道,与一般的城门开的三个门道不同,五门道象征着城门的最高等级。 此时朱雀门独开中门,其余四门皆闭。 门外依稀可见一些身穿朝服的官员等候,而站在最前端的正是杜如晦。 秦琼停步,示意罗哲向前。 看了看左右,罗哲抬头仰望朱雀门,雄伟的大门见证着隋唐的兴衰,而这也是他第一次从门下走过,不曾想,却是被罚出宫。 深吸了口气,踏着轻快的步伐,罗哲走到了杜如晦的面前。 “杜某,在此谢过罗君救命之恩。” 杜如晦对着罗哲深深地弯腰作揖。 罗哲侧身避开,笑道:“某乃稚童,谈何君子,杜老言重了。” 说着上前扶起杜如晦。 一旁的孔颖达上前帮腔道:“杜公这是在折煞罗郎啊,快快起来。” 说完,靠近罗哲,贴耳道:“罗郎此番出宫,先于秦府暂避,莫要私自外出。” 眉头一挑,罗哲点头称是,而杜如晦也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赠递给罗哲,道:“往后若有事,便命人携此玉来见,杜某定当全力相助。” 又是一枚玉,罗哲躬身接过。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青年男子。 男子面目清秀,身着青色道袍,闲庭信步地走出人群,对罗哲做了个道揖。 秦琼、杜如晦等人抢先一步,护住罗哲,秦琼道:“李道长何事?” 那道士微微一笑,继续走近道:“贫道李淳风,见过罗家子。” 李淳风?编注算经十书的李淳风? 回想起长乐公主曾经说的那个要为风定级的天才,罗哲不禁发笑。 拨开众人,罗哲作揖道:“罗哲久仰李道长大名,今日一见,甚是庆幸。” “噢?罗郎如何久仰贫道?”李淳风愣了一下问道。 “emm,曾有一童,言宫中有一为风定级的傻子,罗哲因此得知,与李道长不谋而合,因而久仰。”罗哲说完,似乎感觉背后被掐了一下。 “罗郎也对天文有兴趣?”谈到自己兴趣的事,李淳风一时兴致勃勃。 罗哲笑道:“星辰大海,谁人无感?且不谈这些,李道长此番前来为何事?” “哈哈哈,罗郎莫怪,贫道听闻有奇童,心中猎奇,便来一观,罗郎且放心,贫道不善丹术。” 李淳风笑着说道:“贫道倒是有一问,《神农本草经》所载之汞,究竟为何物?罗郎可否为贫道解惑?” 罗哲听后,拱手笑道:“哲也惑其为何物,望道长体谅。” 两人对视一阵后,李淳风大笑道:“也罢,既然罗郎不知,贫道也不强人所难,此番能结识罗郎,也是番趣事。” 而罗哲则应承道:“李道长应为吾师,哲幸甚。” “噢?妙哉,快哉,贫道就此告退,有缘再见。”李淳风笑着步入人群之中,便不见人影。 听着两人对话的孔颖达看着李淳风远离,跟罗哲说道:“为何罗郎言那李太史为师?” 罗哲摇了摇头,道:“本应如此。” 目光依旧停留在李淳风离开的方向,毕竟是写算学教科书的人,本来就算的上自己的老师。 而孔颖达则泛酸道:“那老夫如何?” “哲不才。”罗哲拱手告罪。 随后转身,看着身后一小童子,方才便是他掐的自己。 那童子此时低着头,罗哲看不清面貌,刚要询问,却发现秦琼等人悄悄地走远。 “方才便是你掐我的?”罗哲问道。 那童子抬头,气鼓鼓道:“我才没说他是傻子!” 说完还不忘往罗哲小腿处踢了一脚。 罗哲吃痛,道:“见过公主,方才言喻不当,莫要责怪。” 李丽质则将头撇向一边,说道:“我已听兄长言说,不曾想,罗郎除了庖厨,还有这分本事?” “见笑,见笑,实不敢当。”罗哲挠了下头发,笑道。 “我没在夸你,万事小心,我走了。” “保重,再见。” …… 辞别众人,罗哲坐上了秦琼的马车,直径前往秦府。 马车内,秦琼看着罗哲问道:“罗侄之后有何安排?” 罗哲斜靠在侧壁上,捋着思绪,听到秦琼发话,便回道:“哲不曾想会如此发展,但车至山前必有路,且行且看罢。” “那回府后,便沉心习武,莫再挂念琐事。”秦琼嘱咐道。 马车有些颠簸,罗哲正了正身子,回道:“世侄知晓了,但世侄自有打算,世伯无需过于担忧。” 秦琼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时至傍晚,街道上行人不多,秦家的马车通行无阻,从朱雀大道拐入小道,不久,便停在秦府大门前。 此时,罗烈等人皆在府外等候,见马车停下,罗烈便上前搬来小凳子。 秦琼下了马车后,罗哲紧随其后。 见罗烈,罗哲笑道:“烈叔,时隔多日不见,可好?” “有劳郎君挂心,一切皆好,但郎君就……”罗烈对于罗哲的问候实为感动,但又心忧自家郎君。 “无妨,烈叔不必担忧,哲自有安排。”罗哲安慰道。 闻言,罗烈也不多说什么,但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护郎君周全。 “罗郎此番可不同凡响啊。” 说话的是张义,此时他正站在秦琼身侧,对着罗哲含笑说道。 罗哲摇了摇头,没有回应,倒是左右四顾,看到人后的大壮,直接走上前,问道:“可有认真修习?” 大壮看到自家郎君平安归来,很是高兴,而对于罗哲的问话,则皱眉道:“望郎君怪罪,大壮太过愚笨,学业不精。” 说完还要下跪告罪,就被罗哲拦住。 “不急,慢慢来即可,不要太过自责,”罗哲拦着大壮说道:“往后便同我一同习修。” 大壮领命后起身。 “莫要再寒暄了,先进府。”秦琼开口道。 由秦琼在前,张义和罗哲在其后,之后便是罗烈等一众奴仆,众人进门入府。 府内众多奴仆此时正躬身而立。 罗哲感觉自己上次来都没有这么多,感觉些许疑惑。 身后的罗烈突然开口道:“恭迎郎君!” 一部分奴仆在罗烈开口后,便单膝跪地,抱拳垂首道:“恭迎郎君。” 罗哲被吓了一跳,回头看着罗烈,想必罗烈会给自己一个说法。 “郎君,在此者便是先主旧部,”罗烈解释道:“莫要看其老弱,这可皆是跟随先主上阵杀敌之辈,其余众人已至南山下开荒。” 听了罗烈的解释,罗哲看着下跪的奴仆,说是老弱,其实不然,在三十可称老的时代,这些人在后世还能称壮年。 常年征战下,众人多多少少身负伤残,因得不到有效救治,而显得更为苍老。 看着众人,罗哲开口道:“起来吧。” “郎君令,起身。” 罗烈此时站在罗哲身后,在罗哲说完后重复道。 得令,奴仆门才起身站好。 罗哲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游离,在场二十余人,伤残便有十数之众。 部曲,为家奴,为私兵,在开战时跟随在家主左右,随时为家主送命。 罗士信十四从军,十九便为国公,其战功赫赫,少不了这些人为其卖命,而家主的身死,让这些只比奴隶好上一些的部曲入籍为奴。 闭眼抬头,罗哲沉声道:“为部曲者,不再入籍,哲在此可为尔等脱籍,谁愿?” 语落,无人回应。 少倾,一个较为年迈的老人出列道:“郎君可嫌弃我等?” 罗哲连忙上前扶着老者,道:“我并非嫌弃,而是这脱籍之事,也是为了你们好。” “我等得烈召集,为何前来?先主厚待我等,而服侍家主,便是我等之责。”老者缓缓地说道:“郎君尚且年幼,若部曲有人异心,郎君又不得约束,那该如何?” 老人的说法让罗哲有点哑然,对奴仆的打杀和对良人的打杀不同,部曲身分比奴婢略高,不像奴婢那样视同“资财”、“畜产”。 诸部曲、奴婢谋杀主者,皆斩;谋杀主之期亲及外祖父母者,绞;已伤者,皆斩;诸主殴部曲至死者,徒一年;故杀者,加一等;其有愆犯,决罚致死及过失杀者,各勿论。 唐律之下,家主对部曲惩罚致死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而部曲对家主有不谋者,即斩。 罗哲不通唐律,但听了老人的言辞,自然知道了一纸契约是为了能更好的控制部曲。 而老人的告诫,则让罗哲不知是不是该笑,为奴数十载,尽职尽忠,至死维护主人的利益。 罗哲看着老人,笑道:“那便依老翁所言,哲尚年幼,有望诸位了。” 立身拱手,众部曲躬身下跪回礼。 罗哲起步向前,众人让开道路,期间,罗哲对着罗烈说道:“烈叔为何归于我父麾下?” 罗烈则自豪地笑道:“回郎君,某乃败军之兵,先主不杀,且赐某姓名,厚待某家,某自然为先主赴汤蹈火。” 点了点头,罗哲轻叹道:“可我并不喜此道啊。” 罗烈一愣,驻足看着罗哲的背影,不知所言。 第二十九章。程咬金 罗哲回到秦府后,大门紧闭,在罗哲的叮嘱下,主要膳食就成了牛奶豆浆等豆奶制品。 每天观察自己身体状况,同时,罗哲也接过对大壮的教育,不止如此,罗哲还让罗烈画个开荒所在位置的地图。 这可就为难罗烈了,要是他会画舆图,早就寻个地官当当了,郎君莫不是以为舆图很好画? 这时,张义前来探望罗哲,见罗哲正在苦恼,一问,便笑道:“此非难事,取图经让罗烈指出个大概便可。” 说完就朝外走去,应该是去取图经。 罗哲也是好奇,至今他还未见过大唐的地图长什么样。 去而复还的张义手里多了一卷羊皮,在罗哲面前摊开,只见一些简单的线条应该是河流,一个个疙瘩应该山峰,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标注着河流和州府。 罗哲看了几眼后,把罗烈叫了过来,说道:“这你也不会?” 罗烈摇了摇头,罗哲一咬牙,取来笔墨,让罗烈指出位置,之后闭眼想了一下,开始画图。 将京城画成正方形,而荒村位于终南山下,秦岭出三面环山的扇形地带,一边听着罗烈的描述,一边逐渐在纸上田墨。 不时,一张从京城至荒村的路线图便完成,罗烈看着直瞪眼。 地图没有高差,没有等距,只是一个单纯的平面简图,毕竟罗哲专业不在于此。 但画完之后还是得到张义的极高评价,惹得罗哲直翻白眼。 罗哲看着自己画的地图,只知道距离京城五十余里,常年征战下,一个已经被废弃,位于山坳里的村庄。 光看简陋的地图无法给罗哲更多的信息,势必亲自去一趟较好。 想着,罗哲把罗烈拉到大壮身旁,让其坐下,道:“往后烈叔也需识字。” 不知何时,罗哲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条木棍,充当戒尺,道:“便从姓名开始。” 张义在一旁观看,忍俊不禁。 拿来沙盘,罗哲在上面写了个“罗”字,让罗烈和大壮仿写。 张义靠近,不由得皱眉,道:“此为何字?” 罗哲不疑有他,说道:“‘罗’啊,罗哲的‘罗’啊。” 张义拿来罗烈的沙盘,提笔飞舞,不是一个正楷的‘羅’字便留在沙盘之上,问道:“那此为何字?” 罗哲这一对比,一拍脑门,道:“写错了,不过,此字也倒是简易,书写起来也倒方便。” 张义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哲,而罗哲嬉笑道:“不如就以此字替‘羅’字,如何?” “姓,人所生也;属家系之字,罗郎若不以为意,义也不便说辞。”张义含笑道。 罗哲搓了搓手,道:“这憨货也不知何时能识字,若能简化字体,也是极好。” 闻言,张义也不表态什么。 一旁的罗烈则小心翼翼地问道:“郎君可是要改姓?” 罗哲挥了挥手,道:“为何改姓?此两字相通,写法不同罢了,算不得改姓。” 罗烈听的有点懵圈,将信将疑。 “行文颇难,若世间繁杂之字皆能简化,想必识字者会更多。” 罗哲不由地叹了一句。 那张义闻言,看了眼罗哲,不知在想什么。 在罗哲的要求下,罗烈颤颤巍巍地写着‘罗’字,就如罗哲所说,写起来简单的多。 就在罗哲小打小闹时,秦府门外,一辆马车停驻,四周则是十数护卫拱卫着马车。 秦府房门打开小门一看,便回头跑向府内禀报。 不时,秦府侧门打开,从马车下来的人疾步入内,而马车和护卫则前往后门进入秦府。 秦琼坐在偌大的厅堂之上。 堂外传来一声“叔宝兄近来可好。” 出言之人正是当日朝堂之上的程咬金。 “知节,此番前来,为何如此大架势?”秦琼煮着沸水,开口问到。 “前来探望兄长尔。”程咬金说道。 说着自顾自地坐到了秦琼的对面,继续开口道:“愚弟备了几份薄礼,还望兄长莫怪。” “哎~我知弟妹病重,但罗侄已言其不懂医术,知节又何必如此?”秦琼叹道。 听到这话,程咬金顿时眼圈泛红,双手紧紧握拳,咬牙道:“我与三娘共患难,却不能同享福,此世间,岂有此理,某不甘!” “兄长与我自王公(王世充)麾下相识,一同归国(降唐),兄长知我,孙三娘与我结发不久便天下大乱,现今天下刚平,三娘便如此,愚弟我岂可甘心。” 秦琼闻言,也只能叹气道:“罗侄之事,为兄无法干预,就让你与罗侄细说,情愿与否,罗侄自会决断。” 说完,命人前去唤罗哲。 正在教罗烈写字的罗哲听到秦琼叫他,便让张义接手,独自前往厅堂。 入堂便见那髯须虎目的程咬金一脸讪笑地盯着自己,罗哲有点不适应。 “罗侄近来可好,程伯伯可为罗侄备了好礼,快来看看。” 程咬金笑着说道,丝毫没有方才愤恨的神情。 “罗哲见过世伯,见过宿国公。”罗哲行礼道。 “这便见外了不是?我与士信也是知己,罗侄这是见外了啊。”程咬金大声说道,并要上前扶起罗哲。 罗哲在程咬金起身前,礼毕道:“宿国公为一州刺史,又为太子右卫率长官,罗哲岂敢失礼。” 见状,秦琼便说道:“世侄不必如此,知节有求于你,便不要如此刁难。” 而程咬金则说道:“罗侄可知,你名便是士信听我之言所取,我祖父程哲,北齐晋州司马,其名本意为通喆,上为兵器,下为器具,有‘止戈为武’之意,哲为圣贤聪慧之意,汝父大字不识一斗,便由此为罗侄名。” 罗哲摸着脑袋,不曾想自己的名字还有这段往事。 看向程咬金,罗哲道:“罗哲知程伯伯前来只为求医,但罗哲早言不通医道,程伯伯为何不信?” 程咬金看了看罗哲,又看了下秦琼,抬头看着房梁道:“前日东宫之事后,我便回府命医者当我面炼药,朱砂之贵重,罗郎或许不知,但有其事再先,观医者入药朱砂……” “那炼药之人现在何处?”罗哲皱着眉问道。 “于我府中,炼药有所得,悟道成仙去了。”程咬金面不改色道。 罗哲惨笑摇头,这便是捅了道教的窝了还是怎的,看来还是别随便出门的好。 正在煮茶的秦琼,抬手分茶,让罗哲一旁入座,道:“世侄便安心留于府中,其余之事,无须多虑。” 程咬金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咀嚼着茶叶,道:“今日前来,其外护卫应可保罗侄无碍,罗侄有何看法。” “小侄并无看法,一如既往,小侄不通医术,程伯伯莫要病急乱投医,反误了性命。” 罗哲实事求是道。 “我也无他之法,自丹药之误以来,我也不知该信谁,罗侄身怀异术,虽不通医术,或许也能看个所以然来。”程咬金还是坚持着。 罗哲知道程咬金固执,挠着头道:“我曾听闻,有神医孙思邈,伯伯可曾寻过此人?” “孙神医?自初年圣人召,便不曾寻见过。”程咬金叹了口气, 孙思邈的名气谁人不知,但想寻医问诊,全看缘分,不知道在哪个深山老林里研读医书,或是在民间哪里问诊。 罗哲也只能叹气,但自己真的不敢胡乱给人看病。 见状,程咬金咬牙道:“不求罗侄能医治好内人,只看看其病是否为罗侄所知,这样罗侄以为如何?” 罗哲摸着下巴,低头思索了一番后,看向秦琼道:“世伯以为如何?” “全凭世侄做主,若需世伯相助,世侄尽管开口。”秦琼开口道。 毕竟程咬金是同自己并肩而战的兄弟,看到罗哲意动,秦琼当然不会阻拦。 得到秦琼的赞同,罗哲点了点头,道:“那罗哲便前去看看,但罗哲还是旧言,不通医术,程伯伯莫要抱太大希望。” 看到罗哲同意,程咬金顿时大笑,拍手道:“善,全依罗侄之言,”随后面露哀伤道:“若三娘命该如此,程某,便也是认了。” 说着便起身拉着罗哲,向秦琼赔了一礼,道:“此番前来所为求事,兄长莫怪。” “不怪,快去吧。”秦琼挥了挥手道。 程咬金拉着罗哲,前往大门,而后门处的随从已经得令,将马车赶至前门,而护卫们此时看着罗哲,分外好奇这个宿国公从秦府带出来的小孩是谁。 早已得到命令,此番便是护卫此童,现在护卫神情紧绷,虽然在京城内,但不可不防。 车夫的鞭子轻轻一甩,马车闻声而动,前方四骑开路,后方护卫紧随。 罗哲坐在车内,掀开窗帘,看着不断后退的景色,宿国公的马车在京城内飞驰,丝毫不顾律令。 程府位于长安县怀德坊,位于西面金光门旁,往东便是西市,近千亩地的怀德坊,程府便占四分之一,其规模远胜秦府。 朱红色的大门高耸在坊墙之上,程府独占坊门出口,罗哲在程咬金的引导下,入门过回廊便见山水,回廊曲折,不知道过了几道拱门,罗哲才入程大堂。 而里面三人自堂内而出,躬身对着程咬金行礼。 程咬金则向罗哲介绍道:“这便是某家二子,处嗣、处亮。” “事出有急,便不多礼,先行入院。”没等罗哲和众人行礼,程咬金便火急火燎地拉着罗哲往里面走去。 罗哲看着偌大的程府,因孩童身,没有多大避讳,罗哲就来到后院,便听到细微的咳嗽声。 程咬金推门而入,道:“三娘,这便是我说的那神童侄子罗哲。” 榻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头发显得凌乱,额头还冒着微汗的妇人,便是程咬金之妻,宿国夫人孙氏。 第三十章。宿国夫人 罗哲慢慢地走向榻侧。 床榻上的妇人不断咳嗽,声音虚弱道:“妾身天命如此。” 程咬金三步并作两步,越过罗哲,来到榻侧,细心地扶起孙氏,道:“我这侄子,足智多谋,见多识广,说不得其有法可医治三娘。” 说着,那孙氏半靠在床沿,侧头看向罗哲。 一个稚嫩,不修边幅的孩童正站在程咬金身后。 “程郎莫要说笑,一个稚童,又岂能救人治病,妾身已是如此,便看天意罢。”孙氏将头微微靠在程咬金宽厚的胸膛上,细声笑道。 罗哲看着这对夫妻,抿着嘴,不言语。 程咬金轻轻拍抚着孙氏的后背,转头看向罗哲,道:“罗侄可有方法?” 微微摇头,罗哲轻声问道:“不知伯母年几何?” 程咬金先是一愣,而后道:“三十有一,罗郎是否看出什么了?” 罗哲闭眼,回想起了厅堂中见到的程家二子,顿感无力,自己可不是什么妇科圣手。 “小侄无能,着实看不出如何,让程伯伯失望了。”罗哲开口道。 程咬金闻言,起身拉着罗哲,道:“真无他法了?” 此时程咬金双眼微微泛红,双手抓着罗哲的肩膀,失了力道,罗哲感觉有点吃痛。 挣开程咬金的双手,罗哲躬身拜道:“哲本就不通医术,此番前来,便为消程伯伯之疑虑,还请程伯伯另寻名医,此方为上策。” 孙氏看两人争执,招了招手,道:“罗侄到前来。” 看着罗哲,拉起他的手,孙氏说道:“罗侄倒是生的俊俏,深得汝父之遗,你程伯伯性格鲁莽,罗侄莫要与其计较。” 罗哲看着眼前病态的妇女,握住其手,道:“小侄自是知道,伯母莫要担忧,安心养病,有言道‘心愉致愈’,伯母莫要轻言放弃。” “伯母知你心好,红颜命薄,自有定数,你是个好孩子。”说着抬起瘦弱的手,轻抚着罗哲的脑袋,道:“伯母自是知道时日无多,但如今你程伯伯前程似锦,往后子孙无忧,伯母也是心安,你先出去,我与你程伯伯说些话。” 罗哲按住孙氏的手,轻轻拍了拍,转身叹了口气,向站在一旁的程咬金行礼后,走出卧室。 见罗哲已经出去,孙氏唤来程咬金,靠在其肩膀上,道:“罗侄心善,程郎莫要怪他。” “不怪,不怪,罗侄所言自有道理,三娘也要放宽心,如罗哲所言‘心愉致愈’,莫要想其他……” 两人互相依偎,坐在床沿倾诉。 门外的罗哲呼出口气,红颜薄命吗?罗哲摇了摇头,苦笑着,抬头看向东北方,双手微微握紧。 少倾,程咬金从屋内出来,看到罗哲一人站在院中,上前按了下罗哲的肩膀,道:“罗郎莫要心忧,且看天意罢。” 罗哲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时近黄昏,程咬金带着罗哲来到大堂,其二子已在恭候,见罗哲,便上前问道:“我娘如何?” 发问的是程咬金的长子,程处嗣。 罗哲没有回应,看了眼这位已经束发的少年,身材魁梧,棱角分明的脸型,一身劲装显得分外勇武。 见罗哲没有回答,程处嗣回身进入厅堂,一脚踢翻了案桌。 “放肆。” 程咬金怒道,随后对着罗哲歉道:“小儿鲁莽,罗侄勿怪。” 挥了挥手,罗哲表示不介意。 程咬金看了看堂内,叹了口气,说道:“家有病患,不如罗侄先回秦府,如何?” “小侄全凭程伯伯做主,程伯伯也需注意身心,莫要心忧成疾。”罗哲看了下程处嗣,对着程咬金行礼道。 拍了拍罗哲的后背,程咬金亲自将罗哲送至府外,其外马车和一众护卫已经在等候。 扶着罗哲上车后,程咬金正要回府,罗哲掀起车帘,说道:“抱歉,罗哲无能为力。” 脚步一顿,程咬金回头看了眼罗哲,默默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就转身走向府邸。 马车驶向秦府,罗哲瘫坐在车内,双手抱头,无力感席卷全身。 至秦府,房门看到罗哲,便开门迎接。 来到厅堂,秦琼问道:“如何?” “无能为力。”罗哲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秦琼点了点头,道:“今日便早些歇息,莫要乱想。” 罗哲行了一礼,自行走向自己居住的院子。 …… 贞观二年六月二十一日 程知节妻,宿国夫人孙氏,县令孙陆儿第三女,薨于怀德里第。 …… 当秦琼将消息告知罗哲时,罗哲木然。 只身走向院子,唤来罗烈,一纸命令由罗烈护送,从秦府中飞驰而出,向着城外终南山方向。 郎君令:凡罗氏之人,女年未十八,言婚配者,逐。 秦琼得知后,看着罗哲,道:“竟是如此?” 惊讶的秦琼带着罗哲来到书房,取出一本书籍,道:“古经有言,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世侄且看。” 古香古色的书房中,罗哲接过书,见其上写着《黄帝内经》而后其下方表明《素问》,在秦琼的指引下翻到了秦琼所说页面。 罗哲看了一下笑道:“其后有言‘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世伯只见女子二七可有子,但此时根骨未全,生子当如过鬼门关,因而女子多因难产而死,年岁终究不过三十许。” 将经书递还给秦琼,罗哲继续说道:“世侄所令之人乃部曲,说家奴也不为过,世伯知其地位婚配本就不易,世侄令其等十八岁之后再言婚配,并无伤大雅。” 秦琼将书籍放回书柜,看着罗哲道:“生养大事,世侄为何知之不报……” 话还未说完,秦琼就止住话头,叹了口气,挥挥手,让罗哲出去。 走出书房,顺便关上房门,罗哲看了眼书房,无奈叹气,再怎么说,秦琼也是封建社会的勋贵啊。 兜兜转转,罗哲来带自己的院子,看到大壮还在锻炼,便喊道:“大壮,去寻部曲之后前来,本郎君欲授其武。” 大壮闻言,躬身领命,跑出院子。 不多时,大壮带着八个四五岁的男童来到罗哲面前。 年纪较长的已经随着父辈离开秦府,前去开荒。 稚童带着稚嫩的声音,齐声喊道:“拜见郎君。” 喊完还有模有样地行礼。 而跟在大壮身后的,还有一个秦怀道。 见到罗哲,秦怀道很是开心,这几日被秦琼看管着学习,一直没有机会找罗哲玩,今天不知道自己耶耶跑哪去了,看到大壮在召集一群孩童,就跟了过来。 “世兄。” 秦怀道奶声奶气地喊道,并对着罗哲作揖。 罗哲上前,一把揉乱了秦怀道的头发,道:“年幼小童,装模作样。” “啊~才不是!” 秦怀道不断左右躲闪,想逃离罗哲的魔爪。 玩弄完秦怀道,罗哲对着其他孩童说道:“都起来,往后每日清晨,你们便来此处集合,先习武,后识字,此为命令,不得违抗。” 稚童听到能学习,纷纷起身欢呼,但当即被大壮喝止。 “嚯,壮哥挺有气势啊。” 罗哲调笑道。 “郎君莫要调笑,郎君既然欲授武技,如耶耶所言,行令禁止是必须,不得任由其胡闹。” 大壮挠着头,回应罗哲。 “武技之事往后再谈,”说着,罗哲转头看向秦怀道,说道:“一个个如此瘦弱,是不是秦府不给吃食啊。” 秦怀道闻言,不服气地喊道:“他们与其他下人一般吃食,我秦府定无半分怠慢。” 闻言,罗哲愣了一下,之后笑道:“大壮,我们还有些许钱财,全取出,铜钱之物皆交予世伯,再取些布帛,为他们裁几套衣物,emmm,稍待。” 话还没说完,罗哲先行进屋内,不多时,便带着几张纸出来,递给大壮道:“衣物便裁剪成此样,顺便也帮我弄几套,若绣娘有何不懂,你便再来询问。” 大壮接过罗哲递来的纸,二话不说便领命出院。 罗哲看着剩下的稚童,低头在地上丈量了几步,捡起跟树枝,在地上划了条线,说道:“便由你们所立之地,到此处,来回跑,郎君要见识一下你们体质如何。” 秦怀道听后,屁颠屁颠地跑到稚童之中,还不忘在他们面前学着罗哲画了根线。 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是想参与一下。 有了秦怀道的帮忙,罗哲也不用走回去划线,直接站在终点,举起右手,道:“听我发令。” “跑!” 令下,一众孩童腿脚发力起跑。 罗哲心里估摸着一趟大概有五米远,看着稚童快速向自己靠近,心里默默数着来回次数。 才没几趟大多数孩童已经不行了。 而秦怀道则嬉笑着奔跑,丝毫没有疲惫感,跟其他人比起来,显而易见。 罗哲不以为然,毕竟秦怀道乃武勋子弟,吃得饱、穿得暖,自幼便有锻炼,比起部曲困苦来说,有差距是正常的。 让众人不要躺在地上喘气,罗哲背着手,在立正排好的孩童面前来回走动,看着瘦弱的孩童,罗哲有些无奈,基础实在不行。 下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罗哲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些孩童便是部曲的缩影,老弱残兵怎么能行?必须让他们餐餐有肉,饭能立筷,吃得饱,才能有力气。 目前完全由秦府接济,这并不能长久。 罗哲暗暗思索后,解散众人,带着秦怀道,向着秦琼书房走去。 第三十一章。切磋 秦琼在书房之中,摸着胡须,叹着气。 不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世伯,小侄有事相商。” 罗哲立于门外,一只手牵着秦怀道,另一只手敲门道。 “进来。” 闻言,罗哲推门而入,双手行礼,道:“打扰世伯了。” 秦琼挥挥手,道:“无妨,世侄所来,为何事?” “世侄尚有些许钱财,已让大壮取出,尽归府库,世侄想以此微薄钱财,让部曲子嗣增添饭食。”罗哲在秦琼面前坐下,直接说道。 而秦怀道则跑到秦琼身边坐下。 “此小事,世侄说声便是,何必自散钱财?世伯又不是吝啬之人,世侄此作为,莫不是偏见?”秦琼有些气恼,些许小童,他秦府还能养不起不成? 罗哲抿了抿嘴,笑道:“那皆是小侄部曲,小侄也应尽一份力,而今粮食歉收已是必然,城内粮价也一日两涨,世伯也有难处,小侄也是力所能及之事而为之。” “应尽之事,世伯莫要再推迟,小侄此来是为二事来与世伯相商。” 秦琼见罗哲如此坚持,笑着点了点头,不再推迟,问道:“何事?” “其一,小侄或想将炒菜技艺卖出;其二,小侄欲入南山。”罗哲开口道。 秦琼这一听,眼睛瞪的老大了,看着罗哲,起身道:“炒菜技艺为你聚财之本,为何卖出?如今城外不知是否有人为护道而要除你,你岂非不知?世侄莫要胡闹,些许人,还吃不穷老夫。” 年年征战,秦琼获得不少赏赐,而翼国公实封七百户,多养几户对秦琼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世侄为何如此急切?等到灾年一过,那才是罗侄显身手之时机啊。”秦琼快慰道。 罗哲摸了摸鼻头,道:“近日所经之事甚多,小侄自感时不我待,人生苦短。” 闻言,秦琼苦笑摇头,一个稚童就在自己面前叹人生苦短,于是拍了拍身旁秦怀道的头,笑道:“世侄老成之言,但也应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世侄还是急了。” “小侄便是急于利其器,才方可善其事。”罗哲回道。 这让秦琼听的有点云里雾里,不知所言,问道:“世侄可是想改大势?” “世伯言笑,大势于小侄有何干系?小侄愿只愿身边人吃得饱,穿得暖,可保身边人便足矣,大势如何,与小侄无关。”罗哲搓着手,眼睛看着膝盖处,开口说道。 秦琼道:“世伯知道你心中有怨,但世侄是可成大事之人,莫要妄自菲薄。” 见状如此,罗哲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行礼告退。 秦怀道自然急忙跟上罗哲。 黑夜即将侵染苍穹,秦怀道也被前来寻他的奴仆带走。 老样子,香儿来服侍罗哲洗漱,一番折腾下,罗哲将香儿退出浴室,惹得香儿咯咯直笑。 入夜后,罗哲唤来大壮,还是教其识字,香儿则坐在一侧,一同学习。 一个人是教,两个人也是教,更何况罗哲还想着撮合两人,于是在屋内,罗哲在沙盘上书写,读字,而香儿和大壮则共用一个沙盘,轮流着写。 时不时的小触碰,总会让大壮面红耳赤,对此,罗哲很是无奈,这样还怎么讨老婆。 不过来日方长,罗哲也不急。 到了熄灯的时候,香儿为罗哲铺好被毯,与大壮一同躬身退去。 次日清晨,睡梦中的罗哲被香儿叫醒,迷迷糊糊的罗哲问道:“大壮呢?” 香儿露出小酒窝笑道:“大壮在外训斥孩童呢,方才吵闹,怕惊扰罗郎呢。” 揉了揉眼睛,懒腰一伸,站起身来,香儿便端来水盆。 在香儿的服侍下,罗哲很快洗漱,穿好衣服。 推门一看,一群小孩正列好队,齐声道:“拜见郎君。” 昨晚秦府便给这群孩子餐中加肉,对此他们知道是自家郎君的提议,所以此时看着罗哲,眼神中添了不少敬意。 罗哲压了压手,问着大壮道:“可有为其加食?” 得到大壮肯定的回复后,罗哲回屋内取来水壶,让众人先喝了口水。 随后,在罗哲的带领下,众人拉伸胫骨,在院内跑了几圈后,罗哲让大壮教孩子打拳法。 而自己则先去向秦琼请安。 在香儿的带领下,罗哲来到了秦府的练武场,此时秦琼正在指导秦怀道架势。 见罗哲请安,秦琼一手拿着一根木棍,并扔了一根给罗哲,道:“早前便说过,传世侄枪法,便从今日开始吧。” 说完,将木棍斜于一旁,见罗哲刚握紧木棍,便疾步靠近,木棍的一端与地面接触,划出一道笔直的线条,激起阵阵灰尘。 说时迟,那时快,罗哲瞳孔微缩,架起木棍想要抵御。 但秦琼枪出如龙,穿过罗哲防御,轻轻点在罗哲下巴处。 点到为止,秦琼收枪,笑道:“不错,还能有点架势。” “让世伯看笑话了。”罗哲额头冒着冷汗,方才真得觉得要被戳上一棍,那可真是生死不知。 秦琼抚须大笑道:“棍为百兵之祖,枪法出于棍法,只在其端装有枪头尔。” 说着在罗哲面前拿起一支钢枪,重重地扎在地上,开口道:“世侄且看。” 钢枪起舞,枪势如龙,直扎一线,其身如猛虎出洞,而后持枪尾横扫,后手下压,前手握枪上挑,此时的秦琼谈何病体,那钢枪在其手上如树枝般轻快飞舞。 最后,秦琼一哼,收枪,看向罗哲道:“可看懂?” 罗哲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见状,秦琼大笑,咳咳……笑着就咳嗽了几声,躬身席地而坐,道:“不行了,一式枪法也坚持不住了。” 秦怀道正扎着马步,见自己父亲异状,连忙跑过来轻轻拍打秦琼背部。 秦琼将秦怀道抱入怀中,让其坐在自己大腿上,摸着秦怀道的头,对着罗哲说道:“驰骋杀场十数载,功业有成,子孙无忧,老夫也心满意足了。” 对此,罗哲也没什么好说的,这里并没有所谓民族概念,而所谓国家,那便是李家,上阵杀敌所求便是王权富贵,荫庇子孙。 秦琼说着,抱起秦怀道,而后将其放下,说道:“你与怀道一般,便从马步起,在此先坚持办个时辰再说。” 秦怀道面色一苦,嘟着嘴走到一旁,迈起小腿,自顾自地扎起了马步,而罗哲也紧随其后。 秦琼在旁指导了下罗哲的姿势,便回屋歇息。 看到秦琼离开,秦怀道挪动着小脚,从马步变成曲腿半蹲,再变成跪坐,一脸得意地看着罗哲。 罗哲很是不屑,大吼道:“世伯,怀道偷懒!” 喊完后得意地向怀道挑了挑眉。 秦怀道顿时一跃而起,瞬间扎好马步,喊道:“世兄胡说!” 说完狠狠地瞪了罗哲一眼,罗哲觉得好玩,又喊道:“世伯,小侄想与怀道切磋一番,不知可否?” “可!”屋内传出秦琼的声音。 而怀道一收架势,看向罗哲,若有笑意,道:“世兄是否想欺负怀道?” 罗哲点了点头,道:“只是切磋一番,我也想知道自己斤两几何。” 两人一同收势,抱拳互敬,秦怀道开口道:“空手切磋怎样?” 罗哲开口道:“正合我意。” 语落,那秦怀道便欺身而进,罗哲向前一踏步,想着怀道不过是个四岁孩童,莫要伤到他。 谁知异变突生,怀道灵活地闪向一侧,对着罗哲迈出的小腿处就是一脚,触之即离,贴着罗哲,身体一转,于罗哲背后就是一拳,罗哲吃痛。 罗哲斜眼,头微转,想跟上怀道,却发现怀道异常灵活,总是在视线之外。 对此,罗哲单手一甩,怀道向后一跃,两人拉开了距离。 罗哲转动着小腿,道:“怀道不可小视啊。” 话还没说完,便起步靠近怀道,探手一抓,怀道转身脱离,发现被揪住了衣物,一瞬间,怀道便解下腰带,一招金蝉脱壳,便又和罗哲拉开了距离。 此时怀道并不重视这位不通武技的世兄,拉开距离后站立相对。 罗哲将怀道的衣服扔向一旁,抬着下巴道:“便让你见识一番为兄的本事。” 说着便立定不动,双手架全,招了招手,示意怀道进攻。 怀道见状,如方才一般快速接近罗哲,而罗哲开口道:“莫要小瞧了为兄。” 点起步伐,向后轻轻一跃,而后右臂横扫。 秦怀道反应极快,向前躬身,速度也是不减,躲过罗哲的横扫。 但罗哲眼疾手快,下蹲以右脚为轴,一个扫堂腿,拌住了秦怀道。 秦怀道被这么一拌,向前飞出,在半空中转身,双手护住头部,而后滑行了些许距离。 罗哲也不再进攻,上前拉起怀道,不由得感慨,一个四岁小儿便能有如此身手。 而秦怀道则拉着罗哲的手,嘟着嘴说道:“怀道技不如人。” 拍了拍怀道的头,罗哲笑道:“怀道如此说,是在讥讽为兄?” 早在一旁观看的秦琼,走过来,哈哈大笑道:“怀道有所长进,不错。” 随后又对着罗哲,道:“世侄应变也是了得,皆是可造之材!” “那便继续扎马步吧。”没等罗哲回应,秦琼继续指着场地说道。 看着两个小孩重新扎起马步,秦琼摸着胡须,方才罗哲的武技似乎都是取他人软弱命门而进,只不过是收了几分手而已。 而罗哲则在感慨,以自身武力自卫看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莫要小瞧了古人。 第三十二章。设譬说理 罗哲扎着马步,感觉肚子有点饿,不过身旁有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孩子都在坚持,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站着也是无聊,罗哲对秦怀道说道:“怀道练武多久了?” 秦怀道看着罗哲,回答道:“去岁,耶耶便教我习武啦。” 点了点头,两人再无对话。 夏日的太阳总是如赶集般匆忙,老是想着尽快爬到最中间,占好位置,炙烤大地。 秦琼前来唤二人回屋吃食。 席间,秦琼表示要去程府一趟,便问罗哲是否同去。 罗哲直接拒绝了秦琼,表示要安静地当个宅家子。 没有强求,秦琼吃完早餐便出府。 而罗哲则是带着大壮还有八个稚童学习,至于秦怀道,他有自己的私人老师,便不好跟随了。 罗哲看着这群孩子,一问名字才知道,不是二狗子就是二虎子,就是行第加上个动物,老一辈不识字,孩子的名字也不怎么讲究,还有个“贱名好养活”的观念在,所以取名就是很随便。 有想过给他们赐名,一家之主自然有这个权力,但其长辈不在,罗哲也不想太过独断专行。 一味的教其认字,未免太过枯燥无味,于是乎,罗哲想着给他们讲讲故事。 “今日识字便到此处,所识之字,明日抽验。” 罗哲上首说道:“一味识字也太过无趣,本郎君给你们讲个故事如何?” 一听到有故事可以听,下面的孩子纷纷点头赞同,连大壮也是第一次听罗哲讲故事。 “咳~嗯~,传说那东海之滨有一古国,嗯~名曰东海国,”罗哲清了清嗓子开口,并注意着孩子们的神情,看其兴致勃勃,便继续道:“东海之国其子民善良而勤劳,其君主有好有坏,历经数次改朝换代,东海国已然成为万国来朝,四周夷狄无不拜服之天朝上国。 但也因此自满骄横,有一日,自海外而来的传教士发现此地,言遍地黄金,礼仪之邦,并将东海国之名传播海外。” 随着罗哲缓缓开口,孩子们也被引入故事之中,罗哲在人群中踱步道:“而东海国的繁荣传说也引来海外邪恶的注视,于是乎,它们下令寻找东海国,而此时东海国尚且不知,仍坚守己道,在自身强盛的幻觉中纸醉金迷。” “在邪恶登陆海岸时,东海国的人民还为其引路,为其扶梯,为其打开入城方便之门,此时的东海国浑然不觉已入魔爪。” 罗哲手拿戒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此时东海国的人民尚且不知何为国,何为族,你们应该也不知,此为下节课所讲。” 突然的插入,让孩童本已有些紧张的心情有些缓解,但当听到群狼肢解肥美的巨龙时,他们皱眉不喜,“而此时,有一远游海外的异乡人站了出来,告诉众人,与豺狼说不得礼,唯有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道理。” 说着,罗哲挥出一拳,继续道:“有迷信者,妄称拥有神力,聚信徒以对抗邪恶之秘法,前仆后继。” 当说着东海国的人民在铁与血的抗争时,罗哲停了下来,对着孩童说道:“此时便流传着这么一首曲子,”稚嫩的声音缓缓吟唱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稚嫩而高亢的歌声随着罗哲口中传出,孩童们听不懂,毕竟罗哲此时用的便是普通话,但情绪的传染让孩子们鼻子发酸,喉咙哽咽,纷纷握紧了拳头。 而罗哲抬头斜望,不知目光在何处,一曲战歌的衬托下,那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抗争印刻在孩子们的心中。 “那异乡人站在废墟之上,对着众人说道:‘胜利是属于正义、属于人民’。” 说道此处,看着眼眶泛红的孩童,罗哲便说道:“今日便讲到此处,课后作业可莫要忘记。” 闻言,一个孩童站起来问道:“先生,那之后呢?东海国如何?那异乡人如何?” 罗哲愣了一下,看着孩童说道:“没有之后,这只是一个故事罢了。” 说完便解散众人,待大壮送着孩童们走后,罗哲独自坐在屋内,看着房梁,自顾自地嘀咕着:“只是故事罢了。” 罗哲上完课,已经午后。 之前见罗哲上课,香儿不便送来吃食,现在看到孩童已经离开,便为罗哲准备了简单的粥食。 敲门之后,得到允许,就看到罗哲在沙盘上写写画画,口中不断说着“这是‘啊’,这是‘波’什么的。” 走近一看,就看到沙盘是一个又一个不知名符号,香儿也是好奇,将餐盘放在一旁,在大壮身边坐下。 讲了许久,大壮还是有点懵,罗哲见状深吸一口气,道:“慢慢来,不能一蹴而就,往后你便依照此法学习发音,可懂?” 大壮点了点头,拿起纸笔,依照沙盘上的符号画了起来。 而香儿半路才听的,直接听不懂,不过她也不在意,说道:“罗郎是否饿了,这里备了些吃食,趁热吃了吧。” 被香儿这么一说,罗哲还真感觉有点饿了,三餐是有钱人才吃的起的,普通百姓只能两餐。 听着两人对话,咕~的一声,大壮的肚子似乎在提醒诸位,莫把他忘了。 见状,罗哲笑道:“我也不怎么饿,就分着吃吧,香儿姐再取些碗筷来。” 大壮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谦道:“郎君,俺不饿……咕!” “呵”香儿直接笑出声来,搞的大壮耳根发红。 “让你吃你便吃,香儿姐要不要也吃点,就跟庖厨说是我要吃的。”罗哲一边说着大壮,一边跟香儿开口道。 香儿本想拒绝,但与罗哲相处了段时间,也知道罗哲的性情,便应允下来,出门再取吃食去了。 随着香儿的离开,大壮神秘兮兮地问道:“郎君所言‘拼音’被香儿知道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小道尔,关于音律,古籍众多,现如今也有以夷文入音律之法,又非什么奇事,再说了,你都听不懂,她能知几成?”罗哲摆摆手说道。 “香儿可比俺聪明多了,识字也比俺还快,难说。”大壮狡辩道。 “你也好意思说,比不过人家,看你以后怎么办!” 罗哲拍着大壮肩膀,叹了一句。 …… 程府。 秦琼一早便来到程府,看着府中愁云惨淡,白色的灯笼已经挂在府门两侧。 程咬金出门迎秦琼,看秦琼孤身一人,便问道:“罗侄没来?” “近日经事颇多,知节也是知晓,便不让其来访了。”秦琼为罗哲找了个借口。 闻言,程咬金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就领着秦琼步入程府。 程府之中,众人皆在额头上绑着白带,厅堂之中摆着一副棺材,嚎哭声不断传来,秦琼安慰了程咬金几句,便走向偏室。 偏室之中已经坐了几人,尉迟融、李靖皆在其中,看到秦琼,众人起身行礼。 那尉迟融则问道:“罗侄为何没来?” 秦琼老样子为罗哲找了个借口,糊弄了一下。 “哎!”尉迟融叹了口气,道:“罗侄也是事多,先是在学馆斗殴,再是丹毒之事,而后听闻宿国夫人临终前便见过罗侄……” “敬德莫要胡言,罗侄一介凡夫,又岂能与阎王夺命,弟妹命当如此,莫要妄言。”秦琼当即斥责尉迟融道。 尉迟融拱了拱手,表示了下歉意。 而本在一旁静坐的李靖突然开口道:“罗哲可谓奇人,不知其对兵道可有涉猎?” 秦琼看了下李靖,行礼道:“药师兄抬爱,罗侄就一顽童,好奇心罢了,怎可能涉猎百家呢。” 李靖那鹰隼般的眼睛看着秦琼,笑道:“偶然所问尔,毕竟其为士信之子,虎父岂能出犬子,叔宝,你说是与不是?” “但罗侄无意于朝堂,惟愿当个富家翁便满足,我也是赞成。”秦琼说道。 李靖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形势比人强,罗哲不凡,便身不由己。” “罗侄自有其打算,吾辈不应强求。”秦琼掷地有声,看着李靖说道。 李靖双眼一闭,轻声开口道:“希望不再出一个燕郡王。” 秦琼默然,没有接话,而是自寻一地坐下。 不多时,程咬金忙完,前来接待诸位军中好友。 一进来,众人便起身,纷纷宽慰程咬金节哀顺变,程咬金也是一一受礼。 “我夫妻二人,不能共享富贵,天意如此罢了,程某在此谢过诸位前来,程某感激不尽。” 程咬金拱手拜谢。 众人也只能回以叹息。 其中,尉迟融感慨颇深,他与发妻也是如此。 一番寒暄,程咬金命人换了茶水,坐下来,与众人同饮。 夕阳西下,众人在程府呆了段时间后纷纷告辞,那李靖与秦琼一同走出程府。 “圣人有意发兵,伐虏,叔宝有何看法?”李靖突然开口发问。 秦琼思量了一番后,回道:“我已是残身,军机大事,药师兄莫要再说。” 说完,坐上马车,让车夫赶车回府。 李靖站在程府前,看着秦琼的马车,若有所思,而后微微叹了口气,走向自己的座驾。 第三十三章。弱智罗哲 秦琼回到秦府已入夜。 看着下罗哲院子还灯火通明,便入院,敲了敲门。 听到秦琼的声音,还在教大壮识字的罗哲赶忙上前开门。 “世伯。”罗哲叫到。 秦琼点了点头,看了下屋内的大壮和香儿,秦琼将罗哲拉出屋子,问道:“世侄可通兵法?” 对于秦琼的发问,罗哲愣了一下,回道:“小侄自幼离父,怎可习兵法,世伯说笑了。” “当真不通?”秦琼再问道。 “确实不通!”罗哲加重了语气。 叹了口气,秦琼说道:“我书房有些许兵书,世侄若有兴趣,也可观之一二。” “小侄学那干啥?现如今开荒之事和教人识字已是让小侄焦头烂额,世伯莫不是以为小侄乃神人?”罗哲开玩笑着。 而那秦琼看着罗哲,总有种看不透的感觉,便说道:“就依世侄所言,来日方才,往后若有所想再说。” 说完,便转身离去。 罗哲挠了挠头,不知秦琼怎么突然就问起兵法之事,不过也懒得想太多,便回屋继续教育大壮。 次日清晨,一大早,罗烈便骑马而归。 来到罗哲院子时,罗哲正教着孩童做体操,这是今天罗哲刚想起来的。 看着罗哲和一群孩童左扭扭,右摆摆的,罗烈也不知道自家郎君在干嘛,但应该不是做什么无用功,毕竟罗烈也懂得运动前拉伸胫骨的作用。 看到罗烈,罗哲压了压手,让大壮代替自己的位置,让孩童们重新练一遍。 “烈叔。”罗哲道。 罗烈上前行礼,道:“郎君,某已将郎君之令传达诸部曲。” “反应如何?”罗哲想着应该会有一些反对吧,便直接问道。 罗烈起身说道:“郎君下令,身为部曲,依令便是,谈何反应。” 摇了摇头,罗哲也不想追究那么多,便拉着罗烈来到众孩童面前,问道:“此为体操,为稚童锻炼胫骨所用,看了之后,烈叔有何感想?” 听到罗哲的问话,罗烈双手抱胸,皱着眉,说道:“这与军中操练大同小异,就动作而言,似舞非操,某也不通此道,但由郎君所创,必有其道理,某愚钝。” 罗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解释道:“与手舞足蹈一般,此为锻体,修炼身心之用,稚童体弱,尚不能过激,而此操急缓相间,连贯均匀,我觉得较为适合稚童所学。” “郎君所言极是。”罗烈抱拳躬身道。 罗哲摆了摆手,道:“都说了,免了这些繁文缛节,看着心累。” 闻言,罗烈收手,躬身道歉。 见状,罗哲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让罗烈旁观,毕竟这体操是要传向部曲的。 因为罗哲还要去秦琼那边习武,便将此事交给罗烈父子,自己则动身前往练武场。 …… 往后的日子便如此这般。 期间,罗哲还规范了部曲的生活习惯,于秦府之中遥控着开荒。 时入七月,七月七日,乞巧节。 “七”是个非常吉祥的数字,人有七窍、七情,而七月七便是“人日”,对于女子而言,七又意义非凡: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天葵至,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 而七月七日为重日,女子便在此日祭拜织女,供奉瓜果于庭,乞求获得灵巧的技艺和美满的生活,还会抓蜘蛛闭于盒中,此日看其结网如何,密则巧多,稀则巧少。 秦府的婢女有些为良籍,正如香儿,到了这天,便在自己简陋的住处外摆上些许吃食,还拉着大壮帮她抓蜘蛛。 而罗哲就在一旁看戏,在知道七夕时,罗哲就曾问过香儿,这才知道现在的七夕并不是什么情人节,罗哲并不知道,那个将七夕变成情人的大诗人还未出生呢。 而过了七夕,不久便是华夏传统的大节,中元节。 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一天朝廷会放假,让官员前去祭祖。 中元节本为祭祖,而佛教的传入让中元节演变成为了盂兰盆节,而道教不甘其后,衍生出了鬼节。 于佛教,是僧徒功德圆满的日子,佛弟子在当天,举行“盂兰盆法会”。 于道教,道观举行盛大法会祈福吉祥道场,道士建醮祈祷。 而世俗,京城的人纷纷出城祭祖,而远离家乡的人也会在院子里供奉牌位。 如罗哲这般,罗士信远葬于洛阳以北的北邙山上,路途遥远的便将其牌位立于屋内。 因京畿受灾,佛道两教在这天不止开坛做法,还不忘接济百姓,以此扩大信徒。 这天,罗哲学着秦琼祭拜先祖,敬祖尽孝。 记得后世的中元节,有放河灯的习俗,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罗哲心里想着,但因为传统节日也是道教的大节,秦琼下令不得让罗哲出府门半步。 对此,罗哲只能捏着鼻子应承下来。 节日的气氛罗哲也只感受到一丝丝而已,对于府外的事,他只能听着香儿或者罗烈形容。 什么百戏表演,什么水陆法会,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对此,罗哲决定增加他们的作业量,让他们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这之后,荒村已有些许规模,罗哲便让部曲开始招收流民,并让罗烈带来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充当自己的护卫。 有节不能过的日子还是很难受的,一味的躲避并不能解决什么,所以罗哲决定立威。 虽说道教可能害自己,但罗哲并不信众教徒能团结一致对付自己,不然道教也不会被佛教压着捶。 当罗哲将想法告诉秦琼,秦琼思索之后便赞同,还给了罗哲几个自己的亲卫。 在教罗哲习武时,秦琼已看出罗哲有些许基础,但奈何孩童之身体弱,并不能有效自卫,但若是让其锻炼部曲,也是极好的。 罗哲不止让护卫增强体质,还不断训练护卫的脑力,时常出一些脑筋急转弯给护卫,或者在护卫入院时闭眼说出入院前所看到的事物,其中罗哲还会故意让一些奴仆从护卫身上走过,然后问护卫奴仆长相如何。 所做的这些,秦琼皆看在眼里,并深以为然,而罗哲的训练之法也被秦琼照搬,普及道秦府之中,这让众护卫苦不堪言。 有考便有奖,有奖便有罚。 罗哲的奖赏很简单,奖赏者餐时加肉,受罚者便饿其一顿。 但秦琼则是以军棍为罚,罗哲上前劝道:“此皆为小侄玩闹尔,世伯莫要惩罚过重。” 而秦琼则说道:“世侄此法颇为有章法,但军法森严,方为练兵之道,世侄不通罢了,我自有分寸。” 罗哲只能作罢,希望秦府的护卫不要记恨到自己身上。 看着秦府的护卫训练有素,再看看自己的护卫,罗哲感觉区别是有点大,于是看向罗烈等人的目光便玩味了起来。 从这天起,罗哲就搬出了后世军训的套路,立正列队、踏步前行、紧急集合等都被搬了出来。 于某日,罗哲拉着昏昏欲睡的大壮,拿着铁锅和木棍,悄悄潜入部曲休息之处。 两小儿对视一眼,罗哲目光中充满了坚定,而大壮眼中则满是悲凉。 大壮左手拿着铁锅,两眼一闭,右手用木棍敲打铁锅,霎时间,锵锵声响亮的传响屋外,惊起四处,府内上下顿时灯火通明。 秦琼等人睡梦中惊醒,慌忙之下,连衣袍都还没穿,便提起床前大刀,闻声而动。 来到偏院,便看到罗哲和大壮被一众护卫围着,皆怒目而视。 秦琼拨开人群,对着罗哲和大壮怒道:“随老夫来!” 随后让众人散去。 来到厅堂,罗哲和大壮被秦琼下令跪着。 待秦琼穿好衣物,回到厅堂,看着两人,问道:“半夜三更,惊扰四邻,罗哲,你有何说辞?” 罗哲跪在秦琼身前,双手捏着耳垂,弱弱地说道:“小侄突发奇想,练部曲在紧急事态下结合,思虑不周,惊扰到世伯,小侄认罚。” “胡闹!你可知军营为何每每驻扎于城外,便是怕惊扰百姓,防夜袭之法早有之,但也不得于府内演练,当罚,你二人便在此跪上一宿,好好反省!”秦琼气道。 “罗哲知错,认罚。” 次日,秦琼一早便外出向邻里告罪,而罗哲和大壮因为跪了一夜,一大早便被抬着回屋内歇息。 事后罗哲也在反思自己怎么就脑子短路,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在秦府之中待久了,自己莫不是被降了智。 话虽如此,但对于护卫的训练并没有落下,借用了秦府的练武场,罗哲的部曲还有那些孩童都被聚集在此处。 今日罗哲不在,便由罗烈带领部曲锻炼,做完早操,长幼便分开训练。 而罗烈不同于罗哲,他更符合一个军人该有的气势,对于自家郎君开始训练部曲,罗烈早就摩拳擦掌,但罗哲的方法古怪,异于传统,罗烈也不知如何做。 但今天,罗哲不在,而新的训练法和传统操练虽然有些不同,但更符合罗烈的预期。 于是乎,罗烈手持木棍,让众人在烈日下站立,稍有异动者,上前便是一棍子。 在炎炎烈日下,不止秦府内罗氏部曲正在操练,远在五十里外的荒村,罗烈也派了人,按罗哲的方法操练众人。 第三十四章。中秋?诗会? 在操练部曲的同时,罗哲还为他们列了一个学业标准:识字一千。 以识千字为标准,自然用《千字文》作为教材。 而罗哲教孩童时,会特意指出“国”的意义。 何为國?从口从或,指疆域。 而相对于后世的国家概念,此时应该称为“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整个天下都应该是皇帝的,而皇帝则直接统治着这天下最中间的疆域。 面对孩童纯真的双眼,罗哲在讲台上徐徐道来:“而所谓族类,秦时,匈奴称呼我们为‘秦人’,汉时霍去病让外族称我们为‘汉人’,而不久之后,他们也可能称我们为‘唐人’,但我等皆为‘华夏族’,何为华夏?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 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锦袍,而孩童们此时还处于懵懂状态,而其中一个较机灵的孩子举手发问道:“先生,那为何还称南方为蛮子?” “小狗子,你变了。”罗哲看着发问的孩子,调侃道。 这孩童家里排行老幺,罗哲也未帮他们改名,便以本名称呼他们,而小狗子初认郎君时畏手畏脚,之后相处久了,便放开了,随着罗哲给他们加餐加肉,孩子们也越发灵动。 “那小狗子,如今你敢称扬州之人为蛮子否?”罗哲简单问道。 小狗子被这么一反问,有点怯懦,不知怎么回答。 于是,罗哲笑着解释道:“秦扫六合,汉吞八荒,百越皆服,如今扬州便是百越之地,千百年来,便无蛮子之称,而小狗子说言应是崖州、交趾之地,因鞭长莫及,故而还称蛮,但若再有千百年,为何其不能是下一个扬州?” 小狗子不明觉厉,躬身道:“谢先生解惑。” 先生的称呼,罗哲觉得应该是大壮看到秦怀道学习时,借鉴而来,教这群孩子这样称呼自己。 罗哲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因为在别人眼里,罗哲就像在玩过家家一样。 解释完后,罗哲在沙盘上写上三个字,就让孩童们仿写。 而此时张义前来,一脸兴奋地告诉罗哲,道:“孔府请帖,请罗郎参加中秋诗会。” “不去!”罗哲毫不迟疑,诗会是什么东西?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能掂量的,又不是那种会按空格键就能成诗人的人,自南北朝起,诗风盛行,罗哲才不想去丢人现眼。 “呜~”罗哲没注意到张义身后跟着秦怀道,此时已经眉头皱成川字,难过的呜出声来,才让罗哲发现。 张义见状,笑道:“国公有意让罗郎带秦郎去见见世面,便让秦郎一同前来。” 秦怀道常年呆在秦府,好不容易秦琼同意让他跟着罗哲出去玩,谁知道刚一问就拒绝了,孩子的心里感受到了非常大的伤害。 瞪了眼张义,罗哲牵起秦怀道的手,说道:“诗会有何好玩,一堆人聚集在一起舞文弄墨,一点也没有儿郎气概。” 闻言,张义嘴角抽搐,插嘴道:“孔府请帖可是一帖难求啊,孔公有请,罗郎勿轻易拒绝。” 秦怀道在一旁不断点头。 “那么好?那你去不就得了。”罗哲反口道。 张义无奈摇了摇头,说道:“孔公未请,又怎能无请自去,我张义也是有脸面的。” 看着秦怀道一脸希冀,罗哲想了想,便耸耸肩道:“那张君便一同前往呗,罗哲肚中无墨,便不丢人现眼了。” 张义闻言一呆,道:“罗郎心安,无人让你吟诗。” “哦?那是我自作多情咯?”罗哲眉头一挑。 张义答非所问道:“罗郎可要回帖?” “我不懂,便有劳张君了。”罗哲耿直回道。 其实罗哲本来对诗会还是很好奇的,但曾经悄悄作了首诗,在那之后,便对诗会无感。 得到答复的张义,便与秦怀道一同离开。 罗哲转身回屋内视察学生写得如何。 与此同时,平康坊内,孔府。 孔颖达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一九岁孩童,为何让大人如此上心?” 那男子开口问道。 “为父不知,但罗哲之智,远非常人可比,为父八岁就学,九岁便通千字,但与其相比却是远远不如。”孔颖达摸着胡须说道。 “那孩儿倒是稀奇的紧。”那男子缓缓开口道。 “罗哲性情古怪,志元莫要胡来。”孔颖达道。 那男子便是孔颖达长子,孔志元。 孔志元笑着说道:“教化于人,本是我孔家所行之道,小小考校,大人不必多虑。” 孔颖达若有所思,便不再说什么。 …… 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天一早,罗哲便被叫醒,洗漱之后,香儿便拿出一套新服,让罗哲穿上,自从罗哲之前让绣娘做出短袖T恤之后,罗哲就一直穿短袖。 一般时候还会套个锦袍,但大多数则穿着短袖短裤在院子里同部曲一起锻炼。 而今天要前去参加诗会,自然不会让罗哲胡来。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罗哲自然知道怎么穿,但今天为其准备的儒衫由绸缎制成,穿着还带着凉意。 一通忙碌之后,罗哲带着大壮还有秦怀道,在张义的带领下同一众护卫前往孔府。 这是罗哲第二次来到平康坊。 身为京城出名的娱乐坊,入北门东回有三曲,称南曲、中曲、北曲,为伎女聚居之处,不止如此,这里光进奏院就有十五个,如李靖、孔颖达等大员皆住在坊内。 大概是过节,才子佳人纷纷相聚,坊内此时热闹非凡。 罗哲坐在马车内,一辆马车有点拥挤,便让怀道坐在自己腿上。 而车外不时传来乐声,或者某人高亢地吟着自己做的诗,以博佳人一笑。 正所谓一路“两岸猿声啼不住”,秦府马车已经停在孔府门前,罗哲等人下车后,张义向房门出示了下请帖,房门便弯腰行礼,让人领着罗哲他们进府。 孔府装饰极为古朴,黑色的瓦片,深褐色的木柱于灰白的地板组成的廊道蜿蜒缭绕,兜兜转转只见,罗哲被引至前庭。 入眼所见,亭台楼阁,还有虽逢干旱,但依旧小桥流水,不少人已是聚集。 看到罗哲,皆认为是张义带出来见世面的后辈,便不怎么在意,纷纷向张义打招呼。 对于张义的尴尬,自然被罗哲无视,问着旁边的奴仆,道:“可有吃食?” 那奴仆一愣,回道:“有的,这边请。” 说着领着罗哲前往庭园,那里,长长的案桌上摆着各式的瓜果和糕点,但四周除了忙碌的奴仆,并未见他人。 见状,罗哲也不好上前,便让奴仆退下,准备自己带着怀道和大壮四处逛逛。 正准备离开,突闻一声“罗郎留步。” 孔颖达正视察着仆人准备瓜果,转眼便看到罗哲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这里,不禁莞尔,毕竟罗哲还是个孩子。 看罗哲见无人取食,便转身要走,孔颖达便开口留住罗哲。 听到声音,罗哲止步回身,就看到孔颖达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于是上前行礼道:“孔公。” “老夫还以为罗郎不会来呢。”孔颖达笑着说道。 “岂敢,孔公有请,罗哲岂敢不来。”罗哲面不改色道。 一旁的秦怀道若有所思,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正要开口,便被旁边的大壮按住。 孔颖达闻言大笑道:“罗郎可是饿了?” 罗哲摆了摆手,道:“不饿,是怀道嘴馋,想找些吃食罢了,怀道,还不快见过孔老。” 说着拉了拉秦怀道的衣服,秦怀道皱着眉,总是感觉哪里不对,但还是听着罗哲的话,向孔颖达行礼。 “好,好,这便是翼国公之子吧。”孔颖达笑道,说着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糕点,递给秦怀道。 秦怀道看了罗哲一眼,见罗哲点头,才上前谢过孔颖达后,再接过糕点。 而这时,庭院中来了几个乐伎,在案桌旁不远处铺上红布,摆上各式乐器,为首之人以琴开曲。 孔颖达笑道:“诗会开始了,老夫便不扫你们年轻人雅兴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少倾,前庭众人在一男子带领下来至庭园,入园便看到两孩童带着一个奴仆,正看着乐伎演奏,而远处则是孔颖达离去的背影。 那男子转身说了几句之后,众人便散于庭园。 张义则直径走向罗哲,而那男子则随后来到罗哲面前,道:“想必便是罗哲吧,在下孔志元,家父孔颖达是否已见过罗郎了?” 罗哲闻言,点了点头,回道:“见过孔君。” “素闻罗郎聪慧,待会儿诗会有一活动,望罗郎必要参与。”孔志元笑道。 看着这眉目清秀,姿态俊朗的男子,罗哲皱了皱眉,一般这种剧情都是“总有刁民想害朕”,这孔志元莫非想刁难自己不成?自己与孔志元无冤无仇啊?想了一下,罗哲顿时想到了长孙冲! 于是乎,罗哲拉出张义,说道:“罗哲年幼不通世事,此次外出世伯吩咐皆有张君,罗哲便不参与了。” 孔志元见罗哲拒绝,有些急切,道:“些许玩乐,又非填诗作词,罗郎莫要担心。” 罗哲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已经很明显了,你就是想刁难我! “帮我转告孔公,谢过,告辞,勿送!”罗哲冷眼看着孔志元,随后开口说道。 说着拉着秦怀道便要走,而张义此时额头似乎滴下一滴冷汗,也不知道罗哲在想什么。 那孔志元更是想不到罗哲一下子就三连,顿时愣在原地。 第三十五章。奏曲 罗哲作势要走,见状,张义一把拉住罗哲。 罗哲还是个孩子,能胡闹,但张义不行,拉住罗哲后,又连忙向孔志元告罪,充当起了和事佬。 孔志元开口道:“只是诗会开场活动尔,罗郎若不愿参与,那孔某也不强求。” 罗哲一脸“这双眼睛看透太多了”的表情,点了点头,问道:“孔君与长孙冲关系如何?” “长孙冲?我与其关系一般。”孔志元对于罗哲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不解,但还是帮罗哲指向了人群中的长孙冲,说道:“孔家诗会,集城中诸多名流,长孙氏自然也在其中。” 闻言,罗哲摸了摸鼻头,笑道:“我与其有些许间隙,若此活动为他所提,我便不参与了。” 此时孔志元才恍然大悟,笑着说道:“原来如此,罗郎莫不是怕有人刁难?这大可放心,罗郎乃家父所请贵宾,孔某自然不会让此事发生。” 说完,两人对视大笑。 孔志元带着罗哲前往长桌,与此同时,奴仆带着一根四五米长的竹竿进入庭园。 拍了拍手,孔志元示意众人集中,而罗哲则转身看着桌子上的糕点,五彩缤纷,阵阵甜香。 孔志元指着竹竿,说道:“于此杆头,挂一物,若能无垫脚,不横杆者,取得之物便是奖励。” 罗哲看着奴仆取来布袋,将其挂在竹竿上,高高立起,看了几眼后,继续品尝美食。 众人听孔志元说完后,纷纷议论了起来。 而孔志元则向身后的罗哲问道:“罗郎可有方法取物?” 罗哲正和秦怀道一同眯着眼补充糖分,闻言,摇着头含糊道:“并无。” 说完还打了一下秦怀道正拿着糕点往怀里藏的小手。 孔志元无奈摇了摇头,早就知道罗哲性情古怪,但不曾想会是这般。 众人立于杆下,交头接耳,但这也只是诗会小活动罢了,而诗会本就是诗词交流之所,主题便是斗诗。 唐人尚武,贵族士人多随身佩剑,诗会之所,吟诗舞剑更是常见。 孔志元离开罗哲,去与他人攀谈。 而此时,人群之中,一人突然暴起,口中癫狂地喊着“降妖除魔,除魔卫道,”扑向罗哲。 孔志元一惊,拔出佩剑,起身跑向罗哲之处,但已经慢了一步。 而罗哲身边的大壮面无表情地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含在口中,袖中滑出一匕首,踏步挡在罗哲身前,同时吹响哨子,嘹亮的哨声便传出庭园。 在后门待命的罗烈等众护卫闻声而动,孔家奴仆不解,作势要拦,被罗烈一把推开,疾步前往哨声所在之处。 那暴起之人拔剑刺向罗哲,被大壮的匕首拦住。 罗哲冷眼起身,袖中也滑出一把半臂长的匕首,口中喊道:“大壮。” 大壮闻声,持匕首的手臂一发力,弹开长剑,而罗哲由大壮身后窜出,手肘对着行凶之人就是一记肾击。 寒光闪过,行凶之人持剑的手一松,长剑便跌落在地上。 是那大壮配合着罗哲的肘击,转动手腕,匕首便划向行凶者的手腕处。 而罗哲紧随其后,匕首触之即分,短短一瞬间,那行凶之人已经倒地不起,手腕、脚腕处满是伤痕。 孔志元赶到时,就已然看到这结果,眼中满是惊讶。 而疾行而来的秦府护卫上前团团将罗哲和秦怀道护在正中。 一场袭击,转眼便结束。 人群还未慌乱而逃,那行凶者便倒在了地上。 罗哲捏起罗烈的外袍,擦拭着匕首,对着大壮微微抬头。 大壮便挤开护卫,走向倒在地上的行凶者,转动匕首,对着其肩胛骨便是一刺。 凄惨的哀嚎响彻整个庭园,大壮充耳不闻,双手麻溜地翻动着受害者的衣物,不多时,大壮拿着一小包东西,走回护卫之中。 罗哲看看左右,示意护卫散开,此时孔志元才看到罗哲。 上前询问情况,罗哲将从大壮那所得之物扔给孔志元,问道:“孔君可知此为何人?此为何物?” 孔志元双手接下罗哲扔来的小纸包,摊开一看,皱着眉说道:“此为五石散,此人为王氏旁支,不知为何突然暴起。” 罗哲摆了摆手,让众护卫散的再开一些,摸着秦怀道的头,说道:“欲行刺国公之子,罗某不知律法何规,便交由孔府定夺。” 说着又朝着些许骚乱的众人拱手,开口道:“扰了诸位兴致,罗某有愧,便奏上一曲,为诸君助兴。” 罗烈上前,欲带罗哲离开,而罗哲寒声道:“此次外出,遇袭本就在考量之中,莫忘了郎君本意。” 说完,罗哲含笑走向乐伎所在之处,此时歌姬一时愣住,呆呆地看着罗哲,已经没有了方才看那两小儿抢糕点可爱的感觉。 而那些乐伎看罗哲走过来,纷纷让位,似乎很是惧怕。 罗哲看了一下,坐到一台筝前面,转头示意其它乐师入座。 那筝主人是位小姑娘,此时也胆战心惊地坐在罗哲身侧,而众人也好奇罗哲要奏何曲目。 罗哲闭着眼,想了一下,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上,蚕丝制成的琴弦粗细不一。 铮~一声琴音从罗哲指尖流出。 罗哲所奏之曲,不像文人那般自然流露,也非乐伎一般轻弹慢揉。 欢快的音符在罗哲指尖调动,一曲《哆啦A梦之歌》悦动着庭园,那秦怀道初闻便不住地拍着小手。 其余乐师未曾见过此演奏之法,而罗哲则边弹边对她们点头示意其合奏。 慢慢的,乐师们掌握了节奏,一开始参差不齐的合奏,慢慢变得有层次,有规律的合奏。 而方才杀伐的罗哲,此时正带领着乐师弹奏着欢快的《哆啦A梦之歌》,这让孔志元不得不对其另眼相看。 另一边,迟迟而来的孔颖达看到罗哲正在乐伎里面演奏,一时哭笑不得,但也驻足欣赏了起来。 音乐的传染力是非凡的,慢慢的,众人从刚才的慌乱转成惊讶,再转成对音乐的欣赏。 而歌姬不知用什么歌声去跟随罗哲所奏的曲子,但细听之下,便能听到罗哲此时正轻声哼着歌,随即也不由得哼唱着。 曲子不长,不时,罗哲一曲毕,起身行礼后走向一旁,将舞台留给乐伎。 早在一旁等候的孔颖达对着罗哲招了招手,待罗哲上前后,道:“罗郎琴技也是非同凡响啊。” “罗哲不才,小打小闹尔。”罗哲谦虚道。 “老夫也略同琴法,以后可得多多交流便是。” 孔颖达笑着说道,便要引着罗哲前往厅堂。 庭园众人此时才发现孔家家主孔颖达正带着罗哲离开,幡然醒悟方才此处可是行凶之所。 人群中的长孙冲看着罗哲的背影,见识了杀伐果断的罗哲,暗暗压下心中的惊讶。 行至厅堂,便看到欧阳询、王敬德、褚遂良等人。 对于王敬德,罗哲自然没有忘记,一个腐朽的老儒罢了。 同众人见了礼,那欧阳询便开口道:“方才细闻罗郎好身手,不过王家子倒是为何行凶?” 说着看向一旁的王敬德,帮着罗哲质问。 那王敬德开口道:“此子为王氏旁系,前几日上府求某引荐诗会,某也不知其为何行凶。” 而孔颖达闻言,则向王敬德抛出一物,道:“此为五石散,魏晋之时,多有狂士服用,服用之后,身体燥热,狂躁且神志不清。” 身为这个时代的毒品,文人当然知道其危害,但这也阻挡不了他们追求“灵感”。 罗哲笑道:“其行凶之时,口吐狂言,说是‘除魔卫道’,不知王老可知其教门?” 王敬德摇头言称不知,罗哲也只是问一下而已。 随后,转向孔颖达问道:“孔公,行凶者应当如何惩处?” 孔颖达摸着胡须,想了一下,道:“因其为世家弟子,当流二千里。” “这么轻?”罗哲皱眉,有点恼怒。 欧阳询等人闻言,不住地摇头,道:“罗郎有所不知,流二千里已是重罚。” 罗哲耸了耸肩,道:“无所谓,那此罪囚因交往何处?” “刑部,”孔颖达直接回答道:“袭勋贵之子,非县令所能惩处,理当交由刑部处置。” 点了点头,罗哲拱手道:“那边有劳孔公,随便问其背后之所谋,罗哲便不私刑了。” 见罗哲表明了态度,孔颖达转身看向王敬德,说道:“此番王氏之人行凶,想必太原王氏也应给个说法。” 王敬德看着罗哲,见罗哲不用私刑,这已经是给了王氏脸面,而发生在孔府,孔家需要王氏给个说法也是自然,便道:“某随后便书信家主,由家主定夺。” “若罗郎并无他求,那此事便就此了了?”孔颖达看向罗哲。 而罗哲此时带着秦怀道入座于一众成年人之中,格外显眼。 闻言,罗哲点了点头,开口道:“此留那狂徒一命,若下次这般,便不如此了。” “那老夫明日便约束子弟,莫要冲撞了罗郎,哈哈哈。”孔颖达调侃大笑道。 罗哲面带微笑,对孔颖达拱了拱手。 其余众人,在经此事之后,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点头默然。 罗哲转身摸了摸秦怀道的头,说着:“倒是今日让怀道受惊了。” 秦怀道不以为然,摇头晃脑地躲着罗哲的魔爪。 话虽如此,但罗哲的目光之中似乎一抹狠厉悄然而逝。 第三十六章。再奏! 看着众人推杯换盏的,罗哲喝着凉白开,和怀道一起显得分外无聊,至于那连姓名都没有的行凶者下场如何,已没有人关心。 这时,府外又有客前来,房门通报后,便带其前来。 来者留着山羊胡,狭长的双眼透着几分精明。 “应国公来访,老夫有失远迎啊。”孔颖达起身走向门口,拱手说道。 欧阳询悄悄靠近百无聊赖的罗哲悄声说道:“此人也为商贾,不过祖上皆为将军,名为武士彟,本为工部尚书,年初调任利州都督。” 罗哲眼神中充满疑惑,为何欧阳询老人家要来特意讲解一番。 不过还是心领了,对着欧阳询拱拱手道:“谢欧阳先生解惑。” 点了点头,欧阳询顺势坐在罗哲身旁,道:“听闻那孔家子要考校罗郎,结果如何?” 罗哲挠了挠头,道:“哲不参与诗会活动,先生应该说的是那竹竿取物吧。” 欧阳询一听,知道罗哲并没有接受,砸了砸嘴,顿时感觉些许无趣。 见状,罗哲笑道:“那倒也简单,让大壮以刀将竹竿削成罗哲举手便能取物的高度便可。” 得到答案的欧阳询额头似乎冒出几根黑线,怎么就说的这么简单? 而那武士彟带着自家孩子与众人逐一见礼,因调任利州,所以赶着中秋佳节四处走街串巷,活动活动关系,以免出什么错漏。 人群之中,武士彟早早便看到罗哲,对于这位奇童,武士彟自然认识。 待武士彟向众人见礼后,罗哲拍了拍秦怀道的后背,毕竟属于晚辈,该有的礼数,罗哲自然知晓。 两人起身,秦怀道躬身作揖,道:“晚辈秦怀道,见过应国公。” 武士彟大喜,笑着道:“翼国公之子,器宇轩昂,果然不同凡响。”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水晶球,递给秦怀道,说道:“此为东海水晶所制,虽谈不上贵重,但如此剔透,倒也是稀有。” 秦怀道回头看了下罗哲,见罗哲点头后,拜了一礼,谢过之后,接过水晶球,往后退了一步。 罗哲上前,躬身见礼,那武士彟上前扶道:“我与罗郎有旧,不知罗郎是否记得,汝养父与某早前便有生意来往?” 养父?罗哲眉头一挑,道:“回应国公,哲年幼不知事,尚且不知。” 武士彟闻言,面露凄凉,摇着头说道:“罗郎也是命苦,某应公事缠身,未帮到罗郎,某心中有愧。” “应国公事务繁忙,仍可挂心一商贾,实属难得,罗哲也是心领。”对于武士彟的话,罗哲也就听听,或许真有生意往来,但谁又会挂记一介小小商贾呢? 但武士彟接着说道:“某次女与罗郎自幼一同玩闹,不知罗郎可还记得?” 罗哲皱眉,难不成真有其事?摇了摇头,道:“年初遭灾,罗哲已不记旧事,望应国公见谅。” 众人听闻罗哲如此说法,皆面露同情,就连那秦怀道也抬起小手,握向罗哲的手。 武士彟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武某无心,牵起罗郎旧事,还望罗郎勿怪。” 两人寒暄了一番后,孔颖达开口道:“今逢中秋佳节,诸君共聚赏月,老夫巧闻罗郎琴艺不凡,不如移步庭园共赏之?” 众人附和,罗哲想了想,也不推辞,跟随在众人身后。 而庭院中,才子们已开始推杯换盏,把酒问青天,口中吟着自创的诗词,气氛十分热烈。 随着孔颖达这群老人的到来,年轻人明显拘谨了一些,本是敞开胸怀逆风吟诗的才子,赶紧将衣服拢了拢。 而坠在末尾的罗哲悄悄朝着张义走去,只听那张义低吟着:“山月每逢十五圆,佳人未待良人归。” 啪啪啪!罗哲站在张义身后拍着手,秦怀道自然有样学样,罗哲开口道:“不知何处佳人待君归?” 张义转身,看着罗哲拍着手,一脸笑意,便说道:“罗郎莫要调笑,怎不来一首?‘何处佳人待君归’便由此句而作如何?” 对于罗哲的调侃,张义自然顺着罗哲,反开起了玩笑。 罗哲摸了摸鼻头,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是个孩子,什么佳人不佳人的。” 闻言,张义哈哈大笑,受气氛的影响,罗哲也难免有些诗意,但肚子里的墨水也吟不出什么来。 张义问道:“孔公诸君为何前来?” 罗哲挑着眉,双手抱胸,道:“便是见识本郎君琴艺而来,怎的?张君是否技痒?” 说到此处,张义便一本正经道:“罗郎琴艺,张某自愧不如,莫不是方才罗郎秀技,张某还未成听过筝琴还能如此奏法!” 呵~罗哲笑出声道:“一改往常之轻揉慢弹尔,谈不得技法。” 两人正说着,孔颖达带着孔志元过来,说道:“罗郎勿躲,诸君正等着罗郎呢。” 罗哲拱手称是,随着孔颖达来到乐伎演奏之处,那张义跟在秦怀道后面来到人群前排。 有了之前的演奏,自然没有人敢小觑了这孩童,更何况不少心细之人看到孔颖达等老一辈都对罗哲礼遇有加。 乐伎伶人们看到这个少年又前来,那弹筝小女便连忙让开位置。 罗哲环视了一番后,看到某个乐器,眼睛一亮。 那乐器便是奚琴,与后世些许不同,没有二胡那么长,而演奏方法为弹弦和拉弦相结合。 罗哲指了一下手持奚琴的胡姬,那胡姬躬身垂首,双手将奚琴奉上,从始至终头都不敢抬起来。 罗哲拿着奚琴,从胡姬那得来的松脂擦拭了一下琴弦,之后短暂试了一下音,闭眼回忆了一番看门大爷那妖娆的身姿。 挺了挺腰,罗哲盘腿而坐,将奚琴立在大腿处。 奚琴发音柔美,音色动听,与二胡一般,很适合悲乐。 罗哲看了一眼众人,随后回忆了一下脑中存留的曲库,再看了眼歌姬,随后拉动琴弓。 微微的凉风轻轻抚过众人的衣袍,低沉的乐声传出,琴声凄凉,宛如哭诉。 庭园中本狂傲的男子,此时也暗自垂首。 一首《女儿情》,罗哲不知玄奘是否逃过此劫,但他明白,玄奘错过了一生。 如那国王愿以王权富贵换取一生长相守,随着罗哲的演奏,座中泣下谁最多?粉黛红颜妆容失。 四周俱静,那奚琴代替着国王的期望,而二胡的凄怆以转诉着自古多情空余恨。 连那半百的老人也被挑起了情思,浑浊的双眼紧闭,抬头似乎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堪。 那伶人乐伎似乎从曲中听出了自身的悲凉,歌姬低声涕泣。 最后,罗哲缓缓推动着琴弓,乐声意犹未尽,悲凉仍留在听众之中。 琴声停了,但众人的心弦为停,脑海中依旧缭绕着琴音,久久不能忘怀。 那歌姬因无琴声,抽泣声便在安静的环境中尤为凸显,似乎受了传染,越来越多的人或低声抽泣,或唉声叹气。 孔颖达长长地呼出了口气,指着罗哲,不知如何开口,一个中秋佳节,变的如此凄凉。 罗哲看着众人,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音乐的感染力这么大。 随后,起身谦道:“罗哲又扰各位雅兴了。” 那歌姬缓缓起身,低头走至罗哲面前,早已湿了妆容的她,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在额头轻按,说道:“妾,妾身闻郎乐中之意,便不再贪恋红尘,心已属君,今夜之后,妾身便不再示以人前。” 说着,将带有眉印的手帕丢向罗哲。 有着歌姬带头,其他伶人乐伎也纷纷向罗哲丢去手帕。 台下张义不住地摇头,输了,起跑线就输了。 孔颖达见此也不住感慨,自己与罗哲这般年龄,尚不得如此多红颜青睐,但也笑道:“此番罗郎一曲得红颜,佳节佳事,美哉。” 罗哲不明白她们这番做法是什么意思,但从那歌姬口中,略微有些猜测,一时间不知怎么应对。 看着手足无措的罗哲,孔颖达开口说道:“方才曲子虽动听,但过于凄怆,罗郎可否再献一曲,莫要再徒增伤悲。” 孔颖达可不管那些伶人往后如何,但罗哲却难免自责,她们以卖艺为生,若因此没了生计,那终究是自己的过错,但是一时间罗哲也不知该怎么弥补。 落红有意,流水无情,罗哲决定当众拒绝她们,把手帕还给她们,但当罗哲看到此时女子心虽有所思,但神情异常坚定,于是改变主意,之后私下拒绝她们! 而孔颖达的提议罗哲也并无不可,本是佳节,何以悲凄? 他转身寻了下可用乐器,看了下乐伎中只有一个男子用洞箫,于是便指了指他。 男子见罗哲指向自己,一时受宠若惊,连忙将洞箫递了上来。 罗哲嫌弃地看着吹孔,让人拿去洗了一遍再呈上来。 这次罗哲便不坐着演奏了,众人还在方才的曲子之中,思虑了一下,罗哲暗自点头。 将吹孔置于下唇,气息灌入萧管之中,手指在竹孔之上跳跃。 秀雅的萧声随之而出,苍凉的萧声之中,如一个男孩坚韧不屈,于逆势中拼搏向上。 嘹亮而奔放的曲子,加上罗哲站着身子,轻微地跃动,让众人不免心旷神怡。 梦想与追求,诠释着曲子的主题,时而欢快跳动,时而嘹亮长啸,罗哲用洞箫吹动着《青鸟》,年少的时光,追漫的痛苦,满是水的内容,不断在罗哲脑中不断闪过。 不曾忘却,非存与现世,是来自于未来,安身乎?何苦哉? 众人感觉欢快的歌曲中,罗哲却深感天涯何处觅知音。 第三十七章。凝香 罗哲的萧声环绕着整个庭园,让人不住地想抖脚,余音缭绕,随着罗哲高高抬起竹萧,一曲终了。 张义学着罗哲之前的样子,慢慢地拍起手来,秦怀道则在原地蹦跳着拍手。 一人、两人,拍手的人逐渐增多,掌声渐渐汇聚。 罗哲轻拭额头的汗水,听着身前掌声雷动,咧嘴轻笑,向众人微微鞠了一躬,将竹萧还给那伶人,而后从一旁走向孔颖达等人。 在张义的带领下,掌声久久不歇,虽然鼓掌的人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就是跟着人群一同鼓掌。 孔颖达拍了拍罗哲的肩膀,道:“不曾想,罗郎如此多才多艺。” 说着,让下人取水让罗哲歇息。 罗哲闻言笑道:“人生什么都略懂一点,生活就会精彩一些。” 哈哈哈,孔颖达听后大笑,罗哲给的惊喜太多太多了。 转了下眼珠子,孔颖达说道:“吾儿似乎有考校罗郎,不知罗郎如何作答。” 罗哲抬头看了看孔颖达,手指向长桌旁的竹竿,开口道:“大壮!砍!” 大壮得令,袖中匕首随之滑出,逆手而握,右脚向后微迈,身体前倾,咻得一声,身影如风般奔向竹竿,轻身一跃。 欧阳询单手遮住眼睛,似乎这场景,他见过。 咔~竹竿随声而断,切面平整光滑,大壮单手接住竹竿,在众人吃惊的眼光中走向罗哲。 罗哲转头看向孔颖达,只见孔颖达此时目瞪口呆,竟然还能如此? 罗哲道:“便是这样。”说着步伐轻盈地跳起,一手取下竹竿上之物。 “老夫深知罗郎跳脱,不曾想还能如此这般。”孔颖达笑着说道。 那孔志元杵着下巴,皱着眉对着孔颖达作揖,道:“是孩儿思虑不周,规则中并无禁止毁坏竹竿。” 孔颖达闻言,大笑道:“罗郎可有不毁坏竹竿而取物之法?” 罗哲皱眉,道:“依竹竿长度,无非是垫高自身,或降其高度,垫高已被禁止,那便降其高度,将竹竿取自深井,放入其中,随竹竿下沉,总能取物,若在规则中加上不得移动竹竿,那也可取等长竹竿将物件取下,孔君此题有何意义?” 罗哲不解,但一番解释下来,让孔志元瞪大了眼睛,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不成,自己真就如此愚笨? 而身旁众人则若有所思,罗哲的说法就像一个开关,打开之后众人思维便活络了起来,不断议论还有何方法可取物。 这时,人们常常会忘记那个将这简单方法提出来的人的智慧。 孔颖达看着罗哲,转身对着孔志元说道:“志元可还要考校?” 那孔志元摇了摇头,苦笑道:“考校不能……” 罗哲挠了挠头,或许这题对于后世的小伙伴们,分分钟能给出数十种方法,但如今这时代,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罗哲看着天色已是不早,秋天的黄昏,月亮已经爬上山头。 罗哲将收到的手帕交给罗烈,让罗烈私下还给各位姑娘,而自己则起身向孔颖达告退,趁天色未黑,继续逗留也是无趣。 孔志元亲自送罗哲出府。 看着意犹未尽的张义,罗哲说道:“怎的?张君也可留于此地,我同怀道回去便可。” 张义苦笑说道:“某并非留恋,只不过,某突然发觉,罗郎如此年纪,却命犯桃花,非人哉。” 闻言,罗哲说道:“那手帕已让罗烈送回,谈何桃花,众人一时兴起罢了,深思之后往往悔不当初。” “有此见地,我不如也啊,不如也。”张义抬头叹息。 此时的平康坊比罗哲来时还要热闹,莺莺燕燕的女子带着面纱穿梭于坊中,酒楼之中已亮起淡黄的灯光,不时会大声传出些低俗词语。 玩笑之中,众人回到秦府,而护卫已向秦琼禀报了今日遇袭之事。 秦琼一脸担忧,抱着秦怀道,对罗哲说道:“往后还是少出府为妙,今日便是侥幸,若暴起之人功夫了得,那世侄危矣!不过,世侄倒是好刀法。” 罗哲点了点头,道:“今日涉险虽早有防备,但也是侥幸,小侄必当勤加苦练,不过那部曲反应也不如人意。” 说着,便和秦琼一同复盘了今日遇袭,秦怀道在一旁静静聆听,而那秦琼从罗哲口中听到各种假设,各类预防,心中也是对罗哲放心了几分。 罗烈回到秦府已是次日清晨,罗哲围着罗烈,口中不断告诫着“莫要沉迷温柔乡”、“那还是个孩子”等话语,而罗烈一直否认昨夜于平康坊行不耻之事,哭诉罗哲给他的任务太过艰难,对此,罗哲是不信的。 而这时,秦琼遣人告知罗哲,府外有人寻他。 罗哲和罗烈正激烈争论着还姑娘东西有何难?闻言便是一愣,不知道谁会上府寻罗哲。 带着罗烈来到厅堂,便见堂中出了秦琼,还坐着一身着纱幔红装,面带轻纱,妙曼的身材,不见面容便已让人想入非非,而那未盘起的秀发长至腰间,盖住了后臀。 那女子见罗哲,便起身行了个万福礼,悦耳的声音传出:“妾奴凝香,见过罗郎。” 此时面对面,罗哲入眼便见其额头三点红色花钿,明亮的眼睛透着些许妩媚。 涓涓如泉水般的声音让罗哲愣了一下,面纱之下,罗哲能看出女子未添浓妆,并不像往常女子一般,将脸抹的全白,再涂上厚重的腮红。 此女子给罗哲的感觉就如后世看电视剧时那青丝飘逸,淡妆添色的仙女一般。 没办法,罗哲好久没见过“正常”女子了。 看着罗哲愣在原地,那女子轻笑道:“是否妾奴惊了罗郎?” 罗哲回神,摇了摇头,道:“不是凝香娘子前来,所为何事?” 凝香闻言,神色一变,冷着脸说道:“凝香前来问罗郎一番,为何羞辱我添香阁?” 冷冽的眼神,不禁增添了几分美艳。 但罗哲本是成年人,后世美女见得多了,又岂会拜倒在此美色之下,虽身为孩童,但心智已然成熟。 皱着眉,罗哲不解,问道:“我未曾听闻添香阁,何来羞辱之说?” “昨日天香阁小娘自孔府归来,便魂不守舍,而后罗郎奴仆便前来归还其贴身之物,罗郎,请问,这是何意?莫不是瞧不得我天香阁?”凝香一甩长袖,背身对着罗哲说道。 挥起的长袖带着清香,罗哲回头看了眼罗烈,大致猜想了大概,开口道:“想必其中有所误会,我罗哲并无羞辱之意,只闻伶人为某而废生计,某不愿见,自然归还手帕,这有何错?” “世伯,小侄此番可有错误。”罗哲年幼,自然搬出秦琼来。 那秦琼见状,答非所问道:“时候不早了,老夫还要监督怀道习修。” 说着就带着罗烈溜了! 罗哲瞪大了眼睛,看着秦琼昂首挺胸地带着罗烈出了厅堂,不见踪影。 而那凝香听了罗哲的回答,也是怒道:“荒淫小儿,不知廉耻!” 罗哲这一听,火气也上来了几分,深吸一口气,道:“呵,若是昨日,本郎君一番全收,或可夜御数女,便谈不上廉耻咯?” 罗哲说着,缓步靠近凝香,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 女子见状,退了两步,啐了一口:“呸,无耻!” 罗哲绕着凝香转圈,上下打量着,说道:“那请问凝香娘子,本郎应当如何拒绝?” “罗郎若有意,便可为其赎身,若有不愿,也无需送回锦帕,如此作为,莫不是羞辱?” 凝香随着罗哲的步伐,不断后退,但嘴中依旧固执。 罗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莫不是凝香娘子见我年幼,哄骗本郎君为那些小娘子赎身?凝香娘子不止人美,想得倒也挺美。” 见计谋被戳穿,凝香面不改色道:“听郎君所言,便知心善,为何不为其开条生路?” “没钱,”罗哲转身,背对着凝香,说道:“若是有为其赎身之财,罗某也不可能那般作为,某非善人,再而言之,教坊属礼部管辖,凝香娘子,你的理由说服不了我。” 凝香一听,便知道这孩子不好忽悠,便说道:“此番凝香多有得罪,望罗郎勿怪,凝香就此告退。” 闻言,罗哲面色一冷,寒声说道:“登门告状,见事不可为便一走了之?凝香娘子,莫不是以为本郎君人尽可欺?” 凝香身形一滞,随身女婢因罗哲的警告而瑟瑟发抖。 此时罗哲神色凛然,凝香感觉四周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分,而眼前的孩童似乎变成了一个大权在握,一言便能定生死的人。 凝香寒声道:“罗郎想要如何?莫不不要以为区区一国公之子便可任意妄为。” “那添香阁是你代为执掌?”罗哲淡化了些神情,问道。 “是又如何?”凝香怡然不惧。 “那好,我有一门生意想同添香阁合作,不知凝香意下如何?”此时罗哲神情转变为人畜无害的孩童模样。 对于罗哲的转变,凝香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听到罗哲要和自己合作,对于罗哲,凝香已经显得有些敬畏,虽然嘴硬,自身毕竟贱籍,虽有权贵相护,但若罗哲真的针对自己,那自己下场如何,也不得而知。 更何况,罗哲的表现并非如孩童一般。 第三十八章。酸菜鱼 凝香看着罗哲,看似邀请,却有股不容反对之意。 惨然一笑,凝香道:“妾身可还有得选?” 罗哲眨了眨眼睛,道:“全凭凝香娘子自愿,某并无强求之意,再言者,罗某不做赔本生意。” 凝香峨眉微蹙,柔荑抵着下巴,略微思考后,道:“妾奴虽代为执掌添香阁,但罗郎知道,其后便属于教坊,隶属礼部,妾奴也做不得主。” “无妨,你代为传话便可,不如凝香娘子先在秦府吃顿便饭如何?”罗哲如是说道。 那凝香迟疑不定,不知罗哲肚子里卖了什么药,但罗哲相请,而之前便已得罪,不好推辞。 “妾奴便当从命!”凝香对着罗哲行了一礼后道。 “行吧,”罗哲拍了拍手,道:“想必,定不会让娘子失望。” 凝香不明所以,但已经接受了现状。 而这时,秦琼掐着时间回到厅堂,看着站在门口的凝香,还有里边面带微笑的罗哲,说道:“那今日小娘子便在秦府吃饭?” 罗哲额头冒着黑线,莫不是刚才都在听墙角? 沉默地看着秦琼,罗哲点了点头。 “时候尚早,不如世侄带小娘子四处走走?”秦琼善解人意的建议道。 罗哲没有回答,而那凝香开口道:“那便有劳罗郎了。” 看着凝香,罗哲总有种看着后世青春靓丽的少女的感觉,但其心智却不似少女一般。 罗哲走在前头,凝香跟在身后,两人在回廊中兜兜转转来到庭园。 凝香看着罗哲的背影,那轻快的步伐让她不禁有些羡慕,但回想厅堂中的罗哲,凝香猛的摇了摇头,应该是错觉。 秋风吹拂这庭园中的树木,罗哲闭着眼,体会这秋风抚过脸庞的感觉,秋天的气氛总让人不禁有些怀恋学生的时光,脑海里如走马灯般的画面一幅幅闪过,神情有些落寞。 身旁的凝香静静地看着罗哲,清秀的脸庞略显稚气,微皱的眉头平添伤感,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罗哲深深地呼出口气,睁眼便看到眼前凝香正看着自己出神,抬手在其面前晃了晃。 回神的凝香有些慌乱,交织的双手不知如何安放,发红的耳根很容易想象出此时她轻纱下的脸色是多么通红。 想了一下,凝香摘下遮面轻纱,呈现在罗哲眼前的是一张精致的面孔。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诗经里说的就是她吧,一时间罗哲有些痴迷。 一身纱幔红装,一幅精致面容,罗哲眼前出现了一个活灵活现,穿着古装的女子。 看着罗哲有些发呆,凝香不自觉地捂嘴轻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孩童面前有何自豪可言,但见罗哲异状,心里就是美滋滋。 呆了一下,罗哲轻轻地摇了下头“不够,还不够仙气,还比不上后世古装剧里的仙女”罗哲突然有些失望,但随后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着凝香。 感受到罗哲的目光,凝香慢慢靠近罗哲,两人面对面相隔不过一指,罗哲甚至能感受到凝香呼吸带出的气息。 随着凝香的靠近,罗哲不住的后退,最终被逼至墙角,凝香媚眼如丝,朱唇轻启道:“罗郎对凝香有意?” 罗哲靠着墙角,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少女说话时吐出的气息让罗哲失了那么下神,但随之清醒道:“娘子自重。” 说着,一把推开凝香,继续往园中走去。 凝香见状,囅然而笑,银铃般的笑声调戏道:“不曾想,罗郎年纪轻轻,却喜奴家这等老妇!” 罗哲止步,回身笑道:“我还未曾知晓娘子芳龄几何?” “年到双十,老矣,罗郎是否可为凝香赎身,寻一孤地,终老便可。”凝香挑着眉,踏着轻快的步伐跟上罗哲。 “你可知二十之龄正是女子风华正茂之时?你不懂,我对你无意,存以爱美之心尔,凝香娘子勿要再调笑。”罗哲对着凝香说道。 风华正茂吗?凝香若有所思,对于眼前的男童,正因为其为童子,所以凝香才在其面前摘下面纱,但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种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童子,而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俏郎君。 心里的乱想让凝香有些脸红,但随即又恢复如初,道:“那罗郎赎下凝香,日夜观赏,岂不美哉?” “生而为人,不行兽蛮之事,此为某之底线,若要某赎身,那也要是你有价值,单凭观赏,还远远不够!”罗哲没有回头,自顾自的说道。 虽然罗哲看不见,但凝香仍在其身后嘟嘴鼓腮,故作萌态,巧足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问道:“那罗郎要何价值?” 罗哲闻言,突然回身,凝香及时地刹住脚,只听罗哲说道:“若我认为有价值,那便值得!” 凝香看着罗哲,笑道:“方才厅堂,罗郎称自己无财,怎么现在又有如此自信?” 耸耸肩,罗哲没有回答,转身继续走着。 凝香见状紧随其后,两人默默无语。 跟在其身后的小婢女虽不知所以然,但也识趣地沉默跟随。 不多时,大壮前来寻罗哲,禀告秦府后厨已准备妥当。 罗哲挽起袖子,对着凝香抬了抬下巴道:“今日便让你见识一番本郎君手艺!” 闻言,凝香睁大了双眼,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悄悄地捏了一下手背,发现不是幻觉。 罗哲毫不在意凝香的反应,大步随着大壮走向厨舍。 厨舍中,众人严阵以待,毕竟这是罗哲在秦府第二次下厨,而第一次已经足让众人对这孩童的手艺叹为观止。 点着厨房中的菜品,罗哲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在脑中思考着做什么好。 秦琼虽贵为国公,时常菜色也比不上后世的寻常家庭丰富,但在此时,想吃肉时便有肉,这就是贵族。 白菜,芹菜,鸡蛋等等,更别提正值灾年,秦府的食物还能如此丰富。 让大壮抓取一条草鱼,问了一下庖丁中谁刀功最好,指定之后,罗哲便如后世主厨般指挥着众人做菜。 让庖丁打晕草鱼,先将草鱼的血放干,以便去腥,之后刮掉草鱼身上的粘液,从尾部下刀,贴着草鱼的脊骨向上切至鱼头出,然后把草鱼切成两半。 从鱼头处下刀,把上半截鱼头切下来;鱼鳍处下刀,把后半截鱼头剁下来;把草鱼的牙齿扣出! 这些技能熟练的庖丁信手拈来,对于罗哲为何如此让自己这般处理草鱼,庖丁相信自然有其道理! 而分离鱼骨之后,鱼肉切片则是罗哲要求较高的环节,不能太薄,也不能过厚,庖丁切了几片之后,罗哲才满意地点头,而后便是庖丁大展刀法的时候。 而鱼骨的处理也在同时进行,加入米酒和盐搅拌片刻,再加入清水,将鱼骨清洗干净后控干水分,庖丁切好的鱼片也是一样。 不同的是,鱼肉还需要腌制,让大壮去向秦琼要了写胡椒,现场将其磨成粉末,撒入备好的鱼片之中,再加入米酒和盐,用手朝着一个方向搅拌,使其吸收所有调料后,加入鸡蛋清,搅拌均匀。 而配菜所需的酸菜和酸萝卜,秦府之中自然有,取出后,酸菜切段,萝卜切片,再取几片生姜,配菜便准备完成。 之后便是罗哲掌勺,大壮管火,配菜焯水后炒干水分,这样酸味不止平衡而且还脆口。 加油再炒香之后,取出放在一旁。 取来鱼骨将其煎至金黄,放入配菜,大火翻炒均匀。 期间随着罗哲的命令,大壮不断取材添薪,冒的焦头烂额。 在锅中加入清水后,看着鱼汤变得浓白,鱼鲜味掺杂着酸味让人馋涎欲滴。 鱼汤浓白后开始放入盐、胡椒粉和醋,可惜秦府没有白糖,有的也只是蔗浆。 调好味后,将鱼骨和酸菜捞出,放入砂锅中垫底。 之后便是料理鱼片,将腌制好的鱼片下锅,小火慢煮,期间不断推散鱼片,熟后捞出,放在鱼骨和酸菜之上。 最后大火烧开鱼汤,用勺子将鱼汤淋入砂锅中后,撒上葱花,再泼上热好的明油。 此时罗哲擦拭这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看着眼前这倒没有灵魂的酸菜鱼,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夹了快鱼片试吃,满意地点了下头后,便让奴仆呈盘端去厅堂。 在罗哲处理酸菜鱼期间,其余的时蔬也处理完成,而罗哲不再亲自下手,而是不断呼喝着众人。 很快,厅堂之中便摆满了香喷喷的菜肴,而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那一锅酸菜鱼。 鲜香味自不用说,加上那令人口齿生浄酸味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罗哲换了身衣物后来到厅堂。 秦琼静静地看着罗哲,面露微笑,而那凝香则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罗哲,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罗哲摇了摇头,手指指向那盆酸菜鱼,说道:“今日我只做了这一道菜。” 本来让凝香上席本就破格,而罗哲亲自下厨则更让凝香大开眼界! “试试本郎君手艺如何?”罗哲开口后,一旁的香儿早就待命,上前为众人分鱼汤。 酸香的鱼汤让香儿都忍不住不断吞着口水。 当鱼汤端至凝香面前时,罗哲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美人。 第三十九章。官妓 在这种场合之中,并非陪席倒酒,这还是凝香第一次坐在堂堂国公府的主席之中。 对着为自己盛汤的香儿点头致谢后,看向主位的秦琼。 秦琼抬着手说道:“小娘子自便,无需多礼。” 有了秦琼的表态,凝香拿起筷子,夹了块雪白的鱼片,恰到好处的刀工,鱼肉还冒着热气。 朱唇微张,贝齿轻咬,鲜美的鱼肉被送入口中咀嚼,鱼肉紧密而细嫩,鲜美留存于舌尖,细细品味之后,凝香发现,原本土腥味极重的草鱼现在却丝毫无土腥味,留下的只有鲜美,而酸菜的酸味更衬托出鱼肉的香甜。 再喝了口鱼汤,眯着眼享受美食的凝香突然若有所感,发现罗哲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慌乱放下碗筷,凝香脸色微红,回想着是不是何处失态。 慌乱的凝香却透着几分可爱,罗哲笑着问道:“味道如何?” 凝香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点了下头。 “那也尝尝其它菜品。”罗哲指着自己桌上的其它菜肴。 炒蛋、炒白菜和炒萝卜丝等等一盘盘小炒在酸菜鱼面前被凝香所忽略。 有了罗哲的提醒,凝香继续拿起筷子一一品尝,不过却显得拘谨得多。 “此芦菔竟有如此做法?”凝香此时才意识到,所吃的一切与平常吃食不同,不像清水烫一下的味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让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罗哲很满意凝香的反应,说道:“在你眼中,这些菜品价值几何?” 这问题倒是难倒了凝香,她皱眉寻思着,毕竟添香阁是平康坊数十酒楼中的一个,对于庖厨之技也有涉猎。 但今天罗哲摆出来的都是凝香前所未见的,以凝香的见识,便能知道这些寻常时蔬经罗哲之手,价值非凡。 摇了摇头,凝香苦笑道:“妾身不知众美味如何制出,但可想而知,所用之料也非寻常之人可得,罗郎如此一问,莫非这便是罗郎要与添香阁合作之项?” 罗哲点头,道:“那鱼汤便用胡椒、酒、盐等调味去腥,想必添香阁所接待之人非富即贵,应当负担得起。” 凝香闻言,笑道:“罗郎未免太过奢侈,单这鱼汤便用价如黄金的香料,那其它更是可想而知,而这天下,又有几人能享用?” 沉思了一下,凝香继续道:“这鱼汤,妾身以为,可值铜钱千文。” 罗哲小手一拍,道:“两贯!以添香阁所待之客,是否付的起?” 一条鱼,加个酸菜,再加点胡椒,便要两千文?凝香看着一本正经的罗哲,苦笑道:“就算负担得起又如何,胡椒乃御用之物,添香阁也未必能有多少,况且,此事也非妾身可独断。” “无妨,回去后,你尽管问上位之人,尔后再答复即可。”罗哲无所谓道,本来也就想着试试的态度,而物质的匮乏,罗哲所做的菜品绝非寻常百姓所能享用,因而,只能走高端路线。 秦琼看着两人不断讨论商贾之事,心里对罗哲的决定虽然不能理解,但罗哲一直表现的很有主见,便随罗哲的意而为之。 而凝香自己也就是个跑腿的,更何况面对的是大唐的勋贵。 一顿饭,众人吃的津津有味,席间罗哲不断向凝香打听着添香阁的经营模式。 从凝香口中得知,添香阁属于国营酒楼,而其中女子多为官妓,入教坊学习乐器舞蹈后便被分配往各处酒楼接待官吏,而此时礼部已经开始代替太常寺管理这些官妓和酒楼。 由于属于国营酒楼,承办大型宴会,接待外使等等便是添香阁主要任务。 吃着菜,罗哲若有所思,由于女子地位低下,更何况那些官妓,无本的买卖让平康坊成为了大唐最大的红灯区。 官妓的来源一种是罪人的家属,一种是通过人口买卖,朝廷派人员去奴隶市场采购,另一种则是那些被逼良为娼、误入风尘的女子。 这类奴隶交易的利益巨大,这就是罗哲不会因此而满腔热血的去拯救失足妇女。 而大唐自上而下,狎妓风气甚高,文人才子以狎妓为风流,几无人不从事于此,且任意而行,糜烂的风气将女子当成一件件物品,集会上,将妓妾互换、互送更是增进男人友情的见证。 看着笑盈盈地吃着美食的凝香,罗哲虽心感惋惜,但也不能如何,天下可怜人何其之多,满腔热血只会断送卿卿性命。 似乎看出了罗哲所思,凝香抛了个媚眼,笑道:“罗郎若是可怜奴家?以罗郎之权,买下便是,奴家可尚是处子呢。” 咳咳~罗哲喝着鱼汤,闻言被呛了一口,闹红了脸,惹的凝香娇笑连连。 取锦帕擦着嘴,罗哲说道:“不知凝香因何入坊?” 闻言,凝香眼神似乎黯淡了许多,并没有回答罗哲。 秦琼看着凝香调笑罗哲,也是无感,在其眼里,只是风流韵事罢了。 见凝香神色黯淡,罗哲低头夹菜,懒得多说些什么,在商言商,其余的,罗哲并不想关联太多。 因罗哲的一句话,宴席上便只剩下碗筷互碰的声音。 饭后,香儿等奴仆进来将碗碟收走。 罗哲开口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凝香娘子回去便向上位之人禀告,若可行,再谈后事。” 凝香起身,屈身行礼后道:“妾奴知晓。” 随后带着女婢,在下人的引导下走出秦府,而踏出府门之后,凝香回头看着紧闭的大门,脑海中想着罗哲所问“你有何价值?” 价值吗?凝香捂紧了胸口,回身踏着小凳子进入马车。 而秦府之中,秦琼看着罗哲问道:“那小娘子,世侄以为如何?” 罗哲摇了摇头,道:“一介女流,可掌一阁,便是不凡,但也仅此而已,莫是世伯看上了其美色?” 罗哲笑着反问秦琼,秦琼不以为意,说道:“老夫可是看出世侄似乎对其有意,怎又如此否认?” “小侄并未否认,但对其,小侄绝非爱慕之情,或多是钦佩罢了。”罗哲拿起装着凉白开的杯子,抿了一口,回道。 “官妓之苦,世伯因比小侄清楚,或钦佩,或可怜,但皆与小侄无关。” 秦琼抚摸着胡须,看着罗哲,回想起那东宫之时,罗哲能看着人群送死,自那时起,秦琼便不将罗哲视作孩童。 两人有几句没几句的聊着,直到罗烈进来求问罗哲训练之事。 “世侄训练之法颇有效果,秦府部曲也是长进非凡。”闻言,秦琼插嘴道。 罗哲点了下头,道:“无非是行令禁止罢了,小侄还有事,便就此告退。” 说着跟秦琼行了一礼,退出厅堂。 带着罗烈来到演武场,看着部曲正在大壮的带领下操练匕首,而那些孩童在一旁慢跑锻炼。 “郎君,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让部曲练这小刀,是否不妥。”人高马大的罗烈对于让部曲练匕首有些异议。 罗哲杵着下巴,看着部曲,说道:“技法如一,万变不离其宗,再者,此技法不止为护卫搏杀之用,我自有用法,至于刀法,烈叔于战阵之中,可有何功法?” 罗烈抬起大手,挠了下头,说道:“战阵搏命,谈不得刀法,只要能将敌兵砍伤杀死便可。” 耸了耸肩,罗哲两手一摊,道:“就是如此,我只通搏击之技,刀法日后再说。” “得令。”罗烈双手抱拳躬身道。 罗哲慢步走向操练的人群,部曲见自己郎君,纷纷停下动作,躬身行礼。 摆了摆手,罗哲示意他们继续,走向那群孩子,喊了声:“二狗子,过来。” “见过郎君。”二狗子闻声跑了过来。 罗哲捏了捏二狗子的手臂,感受了一下孩子的肌肉,说道:“课业可有落下?” 二狗子兴奋地说道:“回郎君,按张先生所安排,并无落下。” 二狗子属于孩童之中比较机灵的一个,罗哲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罗烈说道:“往后年长的便有烈叔带领,而稚童便让大壮授其武艺,烈叔觉得如何?” 罗哲的建议,罗烈自然接受,本来就早已把操练部曲当成自己职责,将部曲分两份训练更加合理,罗烈抱拳道:“全凭郎君做主。” “之后将部曲名录抄录一份,要详细,家有几人,年龄几何,勿论男女。”罗哲继续道。 这就有点为难罗烈了,随后罗哲反应过来,说道:“寻张君协助便可。” 说完,罗哲让二狗子回到人群中继续锻炼,而自己带着罗烈回到居住的院子里。 同罗烈面对面坐下,罗哲为罗烈倒了杯水,问道:“荒村之内,我还需木匠与铁匠,烈叔可有合适之人选?” 罗烈双手护着杯子,恭敬道:“普通人家多会些木活,但若是精通,可能没有,至于那铁匠,炼铁之人倒是有几个,郎君有何用?” 闻言,罗哲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罗烈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水,等待罗哲发话。 片刻后,罗哲开口说道:“之后我问问世伯可有良匠,借几人,看能否让其授些许技艺,如今农家多自活,一个村子中,岂可无能工巧匠。” “再者,往后造锅,造农具也是要用,尽早准备,以防不时之需。” 说着,罗哲又为罗烈倒了一杯,口中念叨着:“唯有自食其力,方可不受制于人。” 第四十章。炼铁?不,烧炭! 次日,罗哲便在向秦琼请安时提出要见一见秦府工匠。 当秦琼问罗哲原因之后,皱着眉,心想着罗哲还是过于年轻,未经世事,难免想的太过理所当然,秦琼没有点出,而是打算让罗哲碰碰壁。 带着罗哲来到秦府偏院处,不远就能听到铛铛的打铁声。 罗哲推门而入,打铁声随着光线变亮便戛然而止,只见橘红色的火光照耀着屋内两人。 年老者面布皱纹,披散的头发所剩无几,手中握着一把小铁锤停顿在半空中,而那年纪较轻的头带布巾,蓄着络腮胡,身着半臂短袖,一身腱子肉格外显眼。 罗哲迈步而入,对着老人拱手道:“晚辈罗哲,见过老翁。”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了下罗哲,又看到了罗哲身后的秦琼,连忙上前躬身道:“老奴秦勉见过家主。” 秦琼抚着胡须,点了下头,道:“这便是士信之子,罗哲,今日有事前来请教,老秦你便和他谈谈罢。” 秦勉闻言,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了罗哲一会儿,说道:“罗家新生虎儿,寻老奴可有何事?” 罗哲拱了拱手,说道:“此番前来,像请老翁教某之家奴炼铁技艺。” 哐当,那年轻壮汉的大锤砸在火红的铁块上面,恶狠狠地盯着罗哲,秦勉喝道:“不得无礼,”随后又向罗哲拱手道:“恕老奴不能,家传秘技盖不能外传。” 罗哲看了眼青壮大汉,再看了下老人,笑道:“若教会一人,赏五百文,可否?” 老人摇了摇头,闭口不答。 见状,罗哲越过老人,直步来到火炉前,看着挂在墙上黑黝黝的刀剑,再看看正在锻打的铁块。 摇头轻笑道:“老翁何必敝帚自珍,无非是铁砂熔炼成块,再锻打成钢而已,岂可称秘技?” 老人听到罗哲的话,自信的笑着,说道:“罗家小郎看不上眼,那便如此而已,又何必挖苦呢。” 罗哲耸了耸肩,在屋中小范围的绕圈观察,而那壮汉则警惕地看着罗哲,罗哲抽了抽鼻子,问道:“不知老翁可知,为何取尿液淬火可使铁块更加坚硬?” 老人一听,愣在原地,而那罗哲继续瞎逛,巡视一周后,摇了摇头,对着秦琼说道:“小侄倒是高看了铁匠,这般陋技,小侄应当懂得其理,”说着转身向老人拱了拱手,继续道:“看来确实不必寻求老翁了。” 说完,罗哲便要朝屋外走去,留下疑惑的众人。 秦琼在罗哲刚要踏出房门之际,伸手拦住罗哲,问道:“世侄在此地转上一圈,便知晓老秦家传秘技?” 闻言,罗哲抬头看向秦琼,伸出右手,大拇指按在小拇指指节上,说道:“若其有不传之秘,相比于小侄所知,大概便只占这小指头份额。” 见秦琼还是疑惑,罗哲便回到屋内,指着墙上一把未完成的横刀,说道:“世伯应当知晓,刀剑之秘在于刀身于刀刃,刀身韧而刀刃硬,铁遇火而融,成块后便在此千锤百炼,”说着,罗哲来到二人打铁之处,继续道:“刀身裹泥而不淬火,刀刃淬火而不淬油。” 罗哲指着房屋中的各项物品,而当只想木炭的时候,罗哲微微一愣,随后灵机一动,道:“小侄错了。” 众人本是听的入神,突然的打断让老人心如百蚁过境,甚是痒痒。 “何错之有?”秦琼恰到好处的捧哏。 而罗哲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喃喃自语道:“木炭,火砖,石墨,黏土……” 小手一拍,小脚一跺,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喊道:“谢老翁提点。” 留下错愕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那老人噗通一下坐在地上,喃喃道:“什么家传秘技可被一顽童几眼告破?” 秦琼一听,吃惊问道:“罗郎方才所言真是锻铁之技?” 老人浑浊的双眼更加无神,茫然地点了点头:“虽有些老奴听不懂,但大致相同。” 闻言,秦琼一惊,暗道不好,喊了一声:“坏了!”便大步跑出屋舍,临走时还不忘安慰秦勉,道:“老秦莫要自误,罗哲乃圣人亲点神童,虽然其才智非在习书之中,但远非常人可比!” 说着大步踏出,直奔罗哲而去,留下吃惊的铁匠父子。 秦琼所担忧的便是罗哲总是鼓捣着一些奇怪的事,炒菜技艺说大也不大,但那丹道之事便在高层中影响深远,而制铁,更是国事,如果罗哲一如既往的胡闹,可能连自己都护不住他,于是秦琼暗道糟糕,急忙追上罗哲。 就在罗哲跑向演武场,喊上罗烈,让其去荒村叫人,送罗烈至府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且慢!” 秦府奴仆皆惊之一滞,更有甚者直接跪地。 那罗哲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容严肃的秦琼,只见秦琼大步靠近,拽起罗哲的手,对其说道:“先同世伯详说!” 说着,带着罗哲和罗烈走向书房。 书房之中,下令其他人不许接近后,亲手关上房门,回身看着罗哲,开口道:“世侄为何要造刀兵?” 造刀兵?罗哲满脸问号,问道:“小侄为何要造刀兵?” ???两人大眼瞪小眼,秦琼疑惑:“世侄去问老秦,不就为了锻铁造刀兵?” “锻铁难道不是为了造农具?”罗哲更加疑惑,反问道。 秦琼闻言,气息一滞,道:“世侄知晓锻刀之法,只为造农具?” 罗哲右手握拳,捶向左手手掌,道:“哦~世伯多虑,小侄只为荒村农户造器具罢了,市面上铁具颇贵,小侄又不想多劳世伯,便想着自制农具,还可多些进项。” “锻造农具有岂用锻刀之法,世侄莫要哄骗老夫。”秦琼当然不信。 “世伯应见过小侄所定制铁锅吧,小侄下厨时都不敢大手大脚,为何?就因为怕弄破那铁锅,一锅便要七百文,甚贵!”罗哲这么开口解释。 但秦琼将信将疑,问道:“那方才世侄若有所悟,是有何妙计?” 罗哲挠了挠头,说道:“古语有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小侄想起一烧炭之法,便想让部曲先做试炼,眼看快要入冬,又可多一进项,何乐而不为。” 知道罗哲跳脱,但从炼铁跳到烧炭,秦琼陷入了迷茫,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看着罗哲,秦琼回了回神,严肃说道:“且不谈烧炭之事,单论这制铁,世侄便需万分谨慎,国法虽不禁私制刀具,但诸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谓非弓、箭、刀、楯、短矛者;世侄可知?” 罗哲当然不知道啥意思,秦琼继续道:“谓甲、弩、矛、矟、具装等,依令私家不合有。” 闻言,罗哲点了点头,就是说,刀剑弓箭短矛这些是可以私有的,但铠甲皮甲、弩箭乃至长矛等装备是不能私有的。 看到罗哲有所理解,秦琼继续道:“游侠带刀,士族佩剑,因而制铁虽无禁令,但也可称国事,世侄莫要过于轻慢。” “小侄只为造农具尔,为何世伯如此重视?”罗哲发问。 秦琼指了指罗哲,苦笑说道:“先前诸多事,可为寻常之事?世侄还不是闹得满城风雨,为此,世伯不得不多个心眼,你不通世事,莫要再惊天动地了。” 罗哲觉得还是有点小题大做,说道:“那小侄便不造农具了?” “世侄之法比老秦如何?”秦琼道。 罗哲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说道:“小侄不知,恐需多造几次,看孰好孰坏。” “不对,如今制铁为之后之事,现如今小侄要烧炭!”罗哲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马上要造农具,当务之急是开窑烧炭。 秦琼愣了一下,道:“当今炭窑何其之多,世侄怎有如此自信?” 罗哲起身,双手抱胸,眉头一挑,咧嘴笑道:“世伯可知如今如何制炭?” 秦琼不屑,道:“书上有言‘炭,烧木留性,寒月供然燃火取暖者,不烟不焰,可贵也。’如今制炭大家,皆有善火者监制,技艺之非凡,又岂是世伯可知。” 罗哲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小侄恰巧知一法,但还需先烧制一番,若此法可成,那与所谓大家无意,或更甚之。” 秦琼惊疑,问道:“是何法?若有神异,世侄又如何得知?” 罗哲叹道:“入秦老翁一般,人人私藏家技,诸多古技早已不得而知,小侄恰巧得知也是偶然,至于能否功成,还尚无定论。” 虽然这般说法,但罗哲还是有那自信的,看着铁匠屋内那种烧火过后的木炭和自己小时候在农村山里看别人烧制的木炭差别还是很大的,因此罗哲想了个大概,应该是无氧碳化的区别,而这是他之前还未想到的。 而木炭的碳化与制铁还是有关联的,更耐烧的木炭不仅省料,温度还更高。 眼看秋天已至,冬天还会远吗?在罗哲眼里,美味而昂贵的菜肴和廉价的木炭比起来,肯定是木炭的市场更大。 有了罗哲的答复,秦琼也是将信将疑,便说道:“若是世侄自有其法,试之一试也无妨,那世侄是想于南山起窑?” 罗哲点了下头,道:“先有部曲来秦府,小侄授其法,而后于南山起窑,若能成不烟不火之炭,那城中贵人想必竞相争购。” 说着,罗哲又笑道:“若到那时,还需世伯为小侄多多介绍贵客。” 罗哲搓着小手,一脸奸商之样,秦琼看在眼里,有点不知如何说法。 第四十一章。烧炭 听了罗哲的打算,秦琼点了点头,说道:“并无不可。” 只要罗哲不搞大事,如烧炭这般小事,秦琼并不想多插手。 罗哲点了点头,转身对罗烈说道:“那便请烈叔走一趟了。” 走出书房,罗烈问道:“郎君真是如此这般打算?” “嗯,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让人到秦府学习,再回南山将炭窑立起来是关键。”罗哲如是说道。 罗烈受命,刚要动身,就被罗哲叫住,道:“顺便请张义前去,记下名录。” 有了罗哲的提醒,罗烈憨憨地挠了下头,道:“郎君提醒的是。” 之后两人便分开,罗哲独自回小院。 时间流逝,罗哲在秦府的生活逐渐规律了起来。 几天之后,罗烈和张义骑着马带着几位坐着牛车的老人来到秦府。 罗哲得到通报后,亲自出门迎接。 而为首的便是当初劝罗哲不要放良部曲的老者。 部曲看见罗哲,自然是恭敬的行礼,之后那老人就问道:“听罗烈说郎君要立炭窑?” 罗哲点了点头,引着众人入府,说道:“是极,这眼看便入九月,冬季需炭,也为村子多个进项。” 那老人笑眯眯地点了下头,说道:“郎君有心了,不过那现在应称罗庄。” 正说着,张义拿出一本书册,递给罗哲,说道:“这便是罗郎所要的名录。” 罗哲随手接过,翻了翻,问道:“可有计入具体人数?” 张义一愣,那老人抢先回答道:“罗庄七十七户,总计百八十口,男多女少,老多少少,郎君可有所问?” 罗哲皱着眉,点了下头,道:“往后再说,今日便请诸位前来商议炭窑之事。” “对了,不知道老翁如何称呼?”罗哲问道。 老人摸着胡须,笑呵呵地回道:“幸得先主赐姓,老奴如今姓罗,单名五。” 罗哲挑了下眉,想必这就是大世家的开端,赐奴家姓,慢慢发展成旁系,而之前便知道百姓识字不多,取名多随意,就算无名也无妨。 “罗翁,可懂得制炭之法?”罗哲想了想,发问道。 “老奴不懂,”罗五回答道,随后指着其身后略显暮气的几人说道:“这几个都是以前追随先主之人,手上的活计还算可以,那日听郎君要立炭窑,便让这几人前来。” 罗五指向的身后四人纷纷上前一步见礼,其中一人道:“见过郎君,老奴善木工……” 而后几人也纷纷介绍了自己,三人木工,一人铁匠,但让罗哲头大的是他们的名字,大牛、二虎、猪娃、狗子…… 罗士信给了他们姓,却没给他们名,想必这位从平民中杀出来的年轻国公文化应该也不是很高。 罗哲让众人随自己来到演武场,还让大壮叫来了其余正在训练的部曲还有小孩。 站在人群前,罗哲开口道:“之后我会演示如何制炭,但因场地问题,可能与炭窑不同,但其原理应当相似。” 说完,让大壮帮忙取来之前准备的木材,而自己拿着树枝在地上挖了个小坑,嘴里说道:“我知道,如今制炭讲究火候,烧炭时,其上为炭料,其下为引柴,而后炭料自然而成炭,今日我便演示一遍,之后再跟诸位详说。” 嘴上说着话,手中的树枝已经在土地上挖了个一指深,半米长的小圆坑。 其底部铺上干草树叶,再将炭料摆成圆锥形,盖上干草树叶后,让大壮弄了些湿泥,糊在表面,圆锥土堆最上头留个一掌大小的圆口,之后罗哲在圆锥下方四处开个小孔,能看见里面的干草树叶后。 罗哲站起来,说道:“众所周知,炭,烧木余也,也就是未燃尽之木,我此法便是由古法演进,在土堆上引火,”一边说着,罗哲一边让大壮在取来已经引燃的木头,放在土堆上面,继续说道:“火入土堆,遇干草而燃。” 不时,土堆内的干草被引燃,带燃里面的木材,而罗哲时不时从土堆顶上增加干燥的小树枝。 “若火势已引至底部,由四洞可见,便去泥封住底下四洞。”罗哲一边讲解一边行动。 之后便是最与众不同的部分,因为下面的洞口被封住,隔绝了空气,火势顿时变小,罗哲见状便将其顶部封住。 而这时有个老人便站出来问道:“郎君,为何封口,这火不让闷灭了?” 罗哲笑了笑,果然老人的经验就是多,开口解释道:“老翁也知火不能闷,这是为何?其因在于引火需气,若无气,单有引燃之物也是无用。” 众人皱眉,而张义更是疑惑,明显不知道罗哲在说什么。 罗哲也不理别人听不听得懂,继续道:“此法便是如此,封住所有开口后,余烬将存留与内部,老翁勿急,待看成果。” 说着,罗哲继续拿着泥土,看见土堆有冒烟的,就出手封住,不断重复。 众人就这么围绕着土堆,看着罗哲封烟。 就这样持续了两个时辰。 罗哲以前看人烧炭时,是在炭窑里,所以不知道比较准确的时间,就知道个大概。 见时候差不多了,罗哲和大壮一起拿着树枝掀开土堆最上层的封泥,此时泥已结成块,取下来很方便。 之后就是大壮蛮力地掰开土堆,掀起阵阵黑色灰尘,众人捂着口鼻,一只手不断在面前煽动。 “郎君,出炭了!”大壮兴奋地叫道。 避开的众人围了上去,看到被掰开的土堆里,静静得摆放着长短不一的木炭。 罗哲上前,拿着几根较长的木炭,双手轻轻一掰,啪的一声,木炭断开,整个截面都已经成炭化,再取几根,也是一样。 之后如此重复,除了几根完整未燃尽的炭料外,其余的都成功炭化。 罗哲满意地点着头,让众人一同观看木炭。 其中,只有老人最清楚,千斤木能出百斤炭已是极好的,需要非常有眼里的人看管火候。 而罗哲这样烧制的方法更加简单,制炭成功率更高,虽然对火候还是有要求,但相对比明火烧炭,这方法更加简单方便。 罗五拿着木炭,眼光精明地看着罗哲,道:“郎君便是让老奴等人以此法开窑烧炭?” 罗哲摇了摇头,说道:“此窑甚小,我只是向诸位演示一下此法,但建窑便不同。” 此时的罗五,本是有些佝偻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一些,干咳道:“咳~无关人等,是否先回避一番?” 其余部曲见状,自觉地拉着小孩离开,连那张义也意犹未尽地低头思考着离去。 留下的便是五位老人还有罗烈父子,那罗五开口道:“郎君此法出炭之多,实在让老奴佩服,不知郎君要如何建窑?我等皆通些土木之工,郎君可细说。” 罗哲挠了挠头,笑着说道:“我也只理出个大概,尔后还需诸位与山中试制,而在此前我已经列出章程,诸位不识字,便由我讲解一番。” 说着,罗哲引着众人来到自己居住的院子。 让大壮给众人倒水,罗哲从卧室取出一块长布,只见布上画着草图,还用箭头做了标注。 罗哲在众人面前摊开长布,指着内容,说道:“此窑宜高三尺,此为进料口,此为烟窗,此为接火口……” 罗哲不断在画布上指点着,五位老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见识到了成果,知道可行,五人对此十分重视,此时正像学生听讲一般,期间不断提了些问题,罗哲也是详细解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逐渐西沉,五个老人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以至于忘却了时间。 很快,香儿送来吃食,见众人还在忙碌,便戳了戳旁听的大壮,示意了一下食物后悄悄地退下。 直到阳光全部被远处的高山遮挡,黑夜笼罩着大地,罗哲才觉得有些饿,转头看到吃食便放在一旁,就叫着众人一起就餐。 老人们看着这样的郎君,心里不由得生出自豪之感,对于罗哲,他们十分满意。 饭间,罗哲开口道:“若诸老回南山后,便要多次烧制,记下所有过程细节,若七天可出五百斤炭,那便功成,若还不可,那我便亲自去南山一趟。” 众老听了罗哲的话,他们知道自家郎君的处境,若出城,难免有些危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心里不由得一沉,顿时感受到了压力。 罗哲继续道:“这布,你们就拿去吧,此后再此画布上再做改进,庄中青壮也抽调一些,帮忙建窑,入冬还有段时间,若能成功一窑,此后再立其它炭窑。” 闻言,老人们起身,躬身拜下,道:“谨遵郎君令。” 罗哲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吃饭,这种调调自己实在不是很适应。 但老人们固执,如今罗哲为家主,必须要有家主的风范和威严。 次日,老人们带着罗哲给的画布,起身准备出城,罗哲看着他们好像要走着回南山的样子,才想到之前牛车是租的,连忙制止道:“我为诸老租个牛车吧,路途遥远,不可徒步。” 说着叫着罗烈,让罗哲去城中租辆牛车。 老人对此千感万谢,口中不断称赞着自家郎君。 罗哲见状,不断地摇头,抬头看着京城的天空,此时秋意浓。 第四十二章。礼部尚书,卢宽。 送走老人,罗哲回到府内,而罗烈前往偏院召集部曲。 由于炭窑将立,罗烈感受到了责任,还有老人千叮咛万嘱咐让罗烈好好训练部曲,只为保那制炭之秘。 对此,罗哲就随他们去,自己暂时也不想干预什么,暂时将炭窑的事交给罗五就好了。 如往常一般,吃饭、习武、训练、讲课充斥着罗哲的日常。 而这之后,还未迎来南山的消息,那添香阁倒派人送请帖至秦府,礼部尚书卢宽宴请秦琼。 秦琼看着请帖,叫来正在给孩子们讲课的罗哲,问道:“芮国公卢宽有请,世侄可要赴会?” 罗哲不懂,秦琼又道:“此人为礼部尚书。” 恍然大悟,罗哲思索了一番,道:“既然请的是世伯,那小侄便不去了。” 秦琼面露古怪,双眼看着罗哲,沉默后说道:“便是如此,那世伯就此独自赴会罢。” …… 平康坊,添香阁。 矗立于三曲之中的添香阁足足有三层之高,要知道,寻常酒楼建筑至多两层,而这鹤立鸡群的添香阁便在平康坊中突显而出。 第三层阁楼之内,一个身材挺拔,下巴须着长须,眼角带着鱼尾纹的男子正坐在阁楼深处,其左右有身着暴露的女子服侍。 而凝香此时正坐于男子面前,看着男子沉浸于温柔乡之中,面无表情。 少倾,那男子开口道:“请帖可已送至秦府?” “已派人前去,想必已经送达。”凝香开口道。 不悲不喜,不带丝毫感情,在那男子眼里,凝香乃是天生尤物,早已垂涎已久,而今自己执掌礼部大权,教坊佳人进入囊中,但这凝香不卑不亢,若要冒犯,常常以死相逼。 这人便是卢宽,本姓豆卢,为隋文帝的外甥,大业末年追随李渊,因从龙之功,去豆姓卢,迁岐州刺史。 李世民夺位成功后,便迁任礼部尚书,封芮国公。 这在唐朝政坛上并不少见,而自己堂堂前朝宗室,天潢贵胄,而新皇执政不久,去逼死一个伎子显然不符合自身利益,不过在他看来,将凝香收入囊中已是迟早之事。 “那罗哲,孤便在朝中见过,尚有几分神异,但年纪过轻,与其谈,倒不如与翼国公谈,黄口小儿,岂等得了大堂?”卢宽面露不屑。 对此,凝香倒是有些意外,回想道罗哲曾直言让自己直接与上位之人谈,想必对此有所自信,一想到罗哲,凝香泛起了心思,那个让自己产生幻觉的奇童。 听到卢宽的不屑,凝香心里不由得一喜,道:“卢尚书所言,妾奴不敢苟同,罗郎神异且不可与一般孩童同之。” 哼,卢宽轻哼了一声,道:“莫不是你掌管添香阁有功,单凭此言,便可随孤处置。” 凝香急忙下拜,说道:“罗郎向妾身展现厨技,其味甚美,大有可图,望卢尚书深思。” 闻言,卢宽轻笑,见凝香称赞他人,本是吃味,但罗哲的厨艺早就流传于朝廷之内,自己有所耳闻,得知罗哲想与添香阁合作,那到手的美味岂能让它飞了。 “罢了,今日宴请翼国公,想必那罗家小子也会一同前来,早些准备吧,莫要怠慢了翼国公。”卢宽摆了摆手,让凝香退去,自己抱着左右,沉浸于温柔乡中。 凝香退出阁楼,修长的手指抵住樱唇,脑海中不住得想起罗哲,嘴角微微翘起,身旁的小婢女上前问道:“娘子可有吩咐。” 凝香定了定神,道:“宴请朝臣本就为添香阁之所常,一切如常便可,莫要逾越。” 身后的屋内传来女子的调笑笑声和男子荒淫的声音,凝香皱眉,面露厌恶之色。 …… 秦府之中,罗哲正看着秦琼穿着一身紫色大科纳绫及罗衫,头戴两粱冠,腰间佩戴着压袍用的玉佩。 罗哲有点疑惑,开口道:“世伯,去那添香阁也需穿正服?” 秦琼看着罗哲,慈祥地笑道:“礼部尚书,芮国公有请,自当正装赴宴,方为得体,”说着用手指点着罗哲的额头,继续道:“你便是如此不同事礼,世伯才担心你被礼所误。” 闻言,罗哲摸了摸鼻尖,笑道:“无妨,我还是个孩子!” 秦琼听着大笑,道:“若为年长者口中所出,实为正常,但从世侄口中说出,世伯倒是觉得几分怪异。” 随后,秦琼话锋一转,说道:“此番世侄不去赴宴,可有何事嘱咐世伯?” 罗哲笑着摇了摇头,道:“世伯前去好吃好喝便可,莫要为小侄挂心,商贾铜臭,世伯便不喜,勿染了臭气而归。” 秦琼听后,哈哈大笑道:“那此宴倒是沾了世侄的光了?” “些许简宴,入不得世伯之眼,莫要再调笑小侄了。”罗哲摸着后脑勺的马尾辫,笑着说着,便跟在秦琼身后,至秦府大门。 秦琼上车之前,看着罗哲,道:“世侄可有把握?” 罗哲耸了耸肩,道:“严持己身,万夫莫敌;世伯莫要多想。” 品味着罗哲的话语,秦琼转身在护卫的搀扶下坐入马车。 秦府的马车由侍从护卫着驶离,罗哲站在门口,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就被从旁边跳出来的秦怀道吓了一跳,道:“怎不在伯母那习修?” 秦怀道调皮的晃着脑袋,说道:“我与阿娘说了,找世兄玩,阿娘同意了。” “哦?那再比试一番?”罗哲挑着眉,挑衅道。 闻言,秦怀道纵身一跃,后退了几步,道:“世兄只是想欺负我罢了。” 说完直接向后跑去,而罗哲疾步跟了过去。 连续的习武锻炼让罗哲的体质保持的不错,而秦怀道也在和罗哲的切磋中不断磨练技艺,现在,两个小孩追逐与秦府之中,引得众多奴仆捂嘴轻笑。 而另一边,秦琼的车驾来到平康坊已是午后,添香阁门前有童子正在接待客人,看到国公车驾停于门前,便讪笑地上前接待。 得到通报的卢宽并未下楼迎接,毕竟自己还是镇军大将军,不论尚书之职还是这武散官,都比秦琼的品级要高,更何况自己的家世更与秦琼有着天壤之别。 秦琼漫步上楼,行至第三层阁楼回廊处,便有在其眼里称得上国色天香的女子恭候,这些女子身着轻纱,很是暴露,但其年纪过轻,失了几分性感。 在伎子的引导下,秦琼走入阁楼,便听见内里的卢宽笑道:“秦将军前来,有失远迎。” 秦琼拱着手,说道:“卢尚书身份尊贵,秦某今日有幸赴宴,已是幸焉。” 那卢宽看着秦琼走进阁楼,发现其身后并没有罗哲跟随,疑惑道:“那罗郎没有随秦将军前来?” 秦琼愣了一下,恍然道:“帖中只请秦某,未曾请罗世侄,卢尚书为何如此发问?” 这就换卢宽一愣了,带着微笑的面容渐渐凝固,随后轻笑道:“是某失策,想当然了,久闻罗家子不知礼,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秦琼略微讪讪道:“那今日卢尚书所请之人并非秦某?那秦某不请自来,多有得罪,这便告辞。” “且慢,某可未说所请非人,秦将军误会了,只是卢某想当然了,自以为秦将军会带那罗家子见见世面尔。”卢宽大笑着挽留秦琼。 秦琼的品级虽然不及自己,还半隐退,但奈何军中好友众多新锐的兵部尚书李靖便是其一,而后还有一众同李世民驰骋沙场一的众武将无不给眼前这位老将军几分薄面。 而今新皇登基,大唐外患未除,这些将士深得李世民器重。 有了卢宽的挽留,秦琼借坡下驴,拱手称道:“那便是秦某误会了,望卢尚书海涵。” “是极,”卢宽上前,拉近了和秦琼的距离,说道:“那便请秦将军入宴吧。” 说着,向门旁的女婢示意了一下,女婢福了一礼,退出阁楼。 随后凝香莲步走入阁楼之中,对着上首的两人行礼道:“见过卢尚书,见过翼国公。” 看到凝香,秦琼笑道:“凝香娘子,几日不见,倒是俏丽了几分。” 凝香含笑低头,显露羞意,如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让人见怜。 卢宽见状,笑道:“秦将军若喜欢,带回享用便是,这对秦将军而言,算得不什么吧。” 摇了摇头,秦琼低头苦笑道:“秦某已老,受不得如此尤物,”说完大笑道:“倒是卢尚书,身居礼部尚书,那教坊佳丽岂不是尽在掌中。” “莫要调笑,教坊之人皆卑贱,卢某又非好色之徒,秦将军说笑了。”说着引着秦琼入席。 而凝香便坐在秦琼身边服侍,两人相隔一拳之距。 不久,一众女婢不断送来菜肴,顺带着一群莺莺燕燕也随其后莲步走入阁楼。 卢宽手掌轻轻一拍,乐伎便开始奏起手中乐器,各色舞娘闻歌其舞,其余便侍奉在两位尊贵的官员左右。 身着暴露的舞女在阁楼中旋转,倒酒侍女紧紧地贴在秦琼臂膀之上,阁楼春色荡漾,秦琼摸着胡须,身旁的凝香还是保持着距离,与另一边的侍女轮流为秦琼斟酒。 席间,卢宽开口道:“秦将军可知罗郎欲与添香阁合作?” 秦琼喝了口酒,看了凝香一眼后,说道:“有所耳闻。” “那秦将军以为何?”卢宽笑着说着,举杯示意了下秦琼。 秦琼回敬一杯,说道:“罗世侄年少聪慧,自有定夺,秦某并不干预其决定。” “黄口之龄,谈何大事,为长辈者,理应为晚辈做主,勿让晚辈吃了亏咯。”卢宽笑着夹了口菜,放入嘴中咀嚼。 秦琼闻言,皱着眉,说道:“圣人称罗世侄为神童,朝中皆知,而又与些许朝臣有所交集,秦某见其颇有主见,商贾之事便随他而定,秦某不耻,也不多加干涉。” 卢宽听了秦琼的回答,默默地举杯示意,捏着杯子的手指指节略微发白,道:“商贾卑鄙,秦将军为何不阻罗郎行商贾之事,莫要误了少年神童。” 秦琼眉头一挑,道:“圣人也有此意,但不也无多干涉?” 卢宽闻言,神情一滞,两人举起的酒杯停在半空之中,陷入了沉默。 第四十三章。军体拳 凝香见两人沉默,笑着举起酒杯,敬了秦琼一杯,道:“翼国公也是说笑,圣人日理万机,岂能管一孩童闲事。” 未等秦琼反应,抬手自饮。 “或许吧。”秦琼原本的笑脸转为叹息。 随后看着凝香说道:“你说,这好端端的,怎的就喜行商贾之事呢?老夫着实不懂。” 凝香被这么一问,眉目微微转动着,说道:“翼国公已言罗郎主见,自是有其法,翼国公莫要担忧。” 秦琼点了点头,拿起刚被斟满的酒杯,举杯对着凝香说道:“看来老夫倒不如凝香娘子了解罗世侄了。” 凝香低头,双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微醺还是如何。 秦琼继续说道:“倒是这几日罗世侄有提起过凝香娘子。” 闻言,凝香眼睛一亮,而后又随之黯淡,一如往常。 秦琼看了一眼,转身抚须笑道:“若今日卢尚书为与罗世侄合作而请秦某,那秦某想必无能为力了,在此自罚一杯。” 说着,就举起酒杯,米酒入喉,夹了几道菜,皱着眉咀嚼着。 由于罗哲在秦府住的时间久了,秦府那厨丁时常找罗哲询问厨技,大有拜师之意,虽然罗哲早已拒绝,但也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再而言之,罗哲对于奴仆的态度,让其在秦府之中很受欢迎。 而厨丁跟罗哲学的技艺日渐娴熟,导致秦琼现在吃着菜肴有些不习惯。 卢宽听秦琼如此说法,举杯便道:“秦将军这说哪话呢,今日便是宴请秦将军,将军久离朝堂,朝中之人也是想念,卢某甚是,今日你我二人便在此一醉方休。” “不可,哎!”秦琼深深叹了口气,道:“某少长戎马,屡中重疮,如今病体,家中之人告诫,勿要酗酒。” 咳~说着咳嗽了一声。 这话让卢宽本是嬉笑着的嘴脸逐渐凝固,寒声道:“那今日是不给卢某几分薄面了?” 秦琼皱着眉,说道:“某之病体,满朝皆知,真非是不顾卢尚书脸面,若卢尚书如此,那秦某自当奉陪,只是怕之后污了这富丽阁楼。” 卢宽听后,恢复笑脸,说道:“卢某失态,当自罚一杯,秦将军乃开国朝之功臣,岂能说是污了这陋室。” 秦琼身旁另一伎子则说道:“翼国公如此信服家人,可是家中之人通晓医术?” 眉头一挑,秦琼笑道:“还是老夫那个世侄,他虽不通医术,但知晓养生之道,你可知罗世侄原本被接入宫中由圣人抚养,却为何出宫?” “为何呀?”那伎子歪着头,一脸疑惑,甚是可爱。 “因其言金丹无用,且害人,而后朝中有人不服,遂太子殿下提议以人试验,之后便是煎药之人皆中毒,死伤者近十之数,尔后不可愈者多人,圣人次责罗世侄,明知如此,却不阻拦,因而降爵并禁其踏入皇城五年。” 秦琼抚着需大笑道:“罗世侄得幸与太子殿下交好,圣人开恩。” 说完斜眼看了卢宽一眼,只见卢宽面带笑意,似乎在欣赏着歌舞。 那伎子叹道:“小小年纪便如此聪颖,可惜了。” 秦琼闻言,又笑道:“有何可惜,圣人只禁罗世侄五年……老夫有点不胜酒力了。” 抿了一口酒,将酒杯放回案桌上,秦琼直言不胜酒力。 “少年英才,着实可惜。”卢宽此时看了秦琼一眼后说道:“今日且不提外人,你我二人吃酒赏舞,岂不美哉。” “是极!”秦琼笑道。 之后两人便听歌喝酒,聊起了隋末战乱的往事。 秦琼身旁的凝香则低头思索着“想不到罗郎还有此神异”,而神采奕奕的双眼,低头微笑的表情自然没被他人发现。 …… 秦府。 罗哲送完秦琼后,追着秦怀道打闹一番就来到演武场,看着罗烈父子操练部曲。 大壮锻炼的是孩子,手段还算文荣,而罗烈那一棍又一棍的看着罗哲有些害怕,这要是打出个什么来可咋办。 于是,罗哲上前制止罗烈,说道:“烈叔,如此练法,若是打出个好歹那如何是好?” 正在训练的部曲听后泪流满面,还是郎君对我们好! 罗烈信心满满地说道:“郎君大可放心,某此处有上好金疮药,无事!” 罗哲疑惑,看着自信的罗烈问道:“烈叔可保此药无害?烈叔也知我于宫中之事吧?” 点了点头,罗烈依旧自信,拍了拍胸膛,道:“某追随先主征战,此药便常备在身,若其有害,那某早已不在此处。” “那便如此有效?”罗哲有些好奇。 “原本为军官之用,若不是见郎君怜惜,这些夯货岂能用的上?”罗烈说着,不禁有些生气。 说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罗哲,罗哲拆开看了下,这褐色粉末罗哲也看不出什么来,就问道:“这是何物?” 罗烈挠了挠头,说道:“听说其称‘千针草’有止血消肿之用。” 听得有点懵,罗哲也是不懂,但罗烈有这自信,并拿自己当人体试验,所幸不管这药物。 但是罗哲还是对罗烈的训练方式保持异议,说道:“就算有此物,那也不可过于用刑,我觉得可让其多跑几圈,或于庭中罚站,不也挺好的。” 闻言,罗烈咧嘴一笑,说道:“此便在惩罚之列,郎君莫要担心,烈下手必有分寸。” 罗哲见说不动罗烈,而且罗烈说的也挺有道理的,便摆了摆手道:“那便随烈叔之意,但要切记,莫要只知罚而不知赏,赏罚分明方可为上法。” 罗烈听后,又笑道:“有的,有的,若有人表现极佳,那两餐可多加肉!” 瞪着大眼睛,罗哲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对着部曲说道:“今日烈叔操练尔等,往后回南山便是尔等操练他人,本郎君自会分配,表现佳者,为队首,有赏。” 众人闻言,眼神一亮,明白了罗哲话语中的道理,而见识过罗哲的才智和行事风格后,他们更加觉得追随罗哲是不错的选择。 “尊郎君令!”部曲的士气顿时高涨了起来。 罗哲转头挑了挑眉,示意罗烈重新操练后,走向大壮那边。 这边的孩子们在一旁听到罗哲的发言,此时看到罗哲走向这里,纷纷眼睛发亮,期待的不止是赏赐,更多的是罗哲已经在孩子们心中是个无所不知的人,就算年纪相近,也会尊罗哲为“先生”。 此时大壮正教着孩童摆着军体拳的架势,因为罗哲的到来,有些孩童姿势开始东摇西摆。 罗哲拍了拍大壮的肩膀,示意其往后站一些,罗哲来到了孩童们的面前。 看着孩童稚嫩,但已被阳光晒的黝黑的皮肤,罗哲双手交于背后,两位微微分开,挺身道:“全体立正!” 罗哲严肃的口令让孩童们浑身一颤,连忙放下各自姿势,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略微向外分开,站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放在大腿两侧,两眼向前平视。 见状,罗哲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大声说道:“演练一遍,第一套,听我口令。” 停顿,扫视了下眼前的孩童,“开始。” 令下,孩童们行令禁止,弓步冲拳,“喝!” 罗哲来回走动,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动作,而不远的罗烈闻声看了过来,看向罗哲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嘴角略微上翘,心想着:“郎君气势就是足。” “全体都有,立正!莫要输了孩童,杀!”罗烈学着罗哲的样子,气势更足地吼道。 十数部曲听命,站立后,冲拳便吼道:“杀!” 孩子和大人喊的自然不一样,这是罗哲所要求的,小小年纪干嘛喊打喊杀,毕竟还是属于擒拿拳来着,用来对敌的话,自然会是另一套。 而这些身为战场老兵的罗烈自然晓得罗哲的用意。 一时间,演武场充斥着“喝”“杀”声,秦怀道跟着罗哲而来,在一旁观摩也不免心潮澎湃。 孩童们打完拳之后,罗哲依旧面无表情,众人见状默默收势立正。 “不错,但群体间步伐不一,空有气势何用?整齐划一可懂?”罗哲呵道。 “明白!”孩童们齐声道。 “虽为操演,但往后若自保,岂可因一人之失,赔了全员性命,尔等还需勤加练习,听到了吗??”罗哲继续说道。 “知道了!” 听到齐声的答复,罗哲点了点头。 来回走动之后,罗哲笑了一下,开玩笑道:“操练是必须的,但读书识字也不可落下,可别像烈叔那般,空有武艺,大字不识一斗,”说着罗哲指着罗烈,继续说道:“他们并无尔等条件,无此机会,尔等可不得懈怠!” 罗烈最近也有在识字,可是毕竟年龄较大,学的慢,被罗哲点出来也只能挠着头憨憨地笑着。 回应罗哲的还是孩童们整齐的喊声:“明白!” 点了点头,罗哲转身拍了一下大壮,说道:“孩子体弱,可莫学烈叔那般。” 大壮点了点头,说道:“某知道,郎君放心。” “嗯,最近识字如何?”罗哲问道。 而大壮声音变低,细声道:“有了郎君之法,倒是快了些,不过俺愚钝。” “有效便好,你便在此继续训练他们吧。”说完,罗哲动身带着秦怀道离开演武场。 不久后,秦琼便带着些许酒气回到了秦府。 第四十四章。出炭 秦琼回府,贾氏便上前服侍,见其微醺,很是嗔怪。 嗝~秦琼打了个酒嗝,呼出大口酒气,让人寻罗哲过来。 少倾,罗哲来到厅堂,就闻到一股酒气,立马捏着鼻子,对身旁的香儿道:“让厨丁做道酸菜鱼。” 香儿眼睛一亮,小步跑向厨舍。 厅堂中,贾氏正按压着秦琼的太阳穴,嗔怪道:“世侄不让郎君酗酒,怎的吃成此样。” 秦琼一听,指着门口的罗哲道:“还不是因为这小子,我便为其破戒。” 闻言,罗哲向着秦琼夫妇行礼道:“是极,还请伯母怪罪。” 贾氏翻了翻白眼,这伯侄唱双簧呢,说道:“方才世侄命香儿做甚?” “小侄让香儿去厨舍弄道鱼汤来给世伯醒酒。”罗哲回道。 贾氏满意地点了下头,说道:“那此处便交由于你,莫让你世伯伤身。”贾氏说着起身要回后院。 “小侄尊伯母教诲,让厨丁多做几道小菜,伯母一同吃食可好?。”罗哲笑着说道,又惹了贾氏一道白眼,眼角悄悄地看向秦琼,见秦琼没有反对,便重新坐到秦琼身旁。 见状,罗哲跟门旁奴仆说了几句。 秦琼面露微笑,对着罗哲招手,待罗哲坐至身旁时,些许迟钝地开口道:“那卢宽非善类,今日世侄落其脸面,实属不智。” 罗哲眨了眨眼睛,轻笑道:“若那卢宽针对,菜谱给他都无妨。” 这让秦琼吃了一惊,转身看着罗哲说道:“这不是世侄聚财之本?为何世伯总觉得在你眼里不值一提?” 罗哲耸了耸肩,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若其有以一谱化千谱之能,那也是其本事,小侄必登门道喜。” 秦琼听不懂罗哲在说什么,皱着眉思索着,罗哲便解释道:“炒菜之技,根本就是滚油热炒,称不得技术,就如那铁匠,其技艺根本也是如此,举一反三之后才是门道。” 如此解释,秦琼若有所思,问道:“那世侄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罗哲又是摇头,回道:“不是,”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道:“小侄自有判断。” 秦琼见状,笑着说道:“世侄错了,”指着罗哲胸部,道:“心主神志。” “这便是小侄异于常人之处。”罗哲微笑着说道。 两人聊着,不久奴仆便送上吃食。 原本都是各吃各的,今天倒是有点像主宴。 罗哲挪了挪位置,奴仆便在其身前摆放了案桌,尔后再放上菜肴。 “酸甜助醒酒,世伯多吃些。”罗哲对着秦琼说道。 秦琼点了点头,接过贾氏帮其盛好的鱼汤,呲溜呲溜地喝了几口说道:“老夫这秦府厨丁又是长进了几分,那添香阁与其比之,都要差那么几分。” 随后又说道:“不过这耗材也颇贵。” 对于罗哲动不动就用香料这样奢侈的做法,秦琼有时也感觉浪费,但美食不可辜负。 罗哲听了,笑着说道:“便是如此,柴米油盐酱醋茶为民之本,民以食为天啊,世伯这胡椒可有人耕种?” “曾有听闻,但终究或不活,或结不得果。”秦琼夹了口菜,含糊说道。 挠了挠头,罗哲不多说什么,而秦琼见状,就嘲笑道:“莫不是世侄以为此物可种?若如此,便不比黄金了。” 虽说如此,但身为闽南人的罗哲明显记得后世福建便有种植,不过这千百年来,如何培育,罗哲就不得而知了。 再者,如今那些地方都算作蛮荒之地,目前而言,想都不要想。 众人吃菜,秦琼突然发问:“那凝香可为才女,世侄如何感想?” 凝香?罗哲皱着眉,思索片刻后问道:“若舞文弄墨,对世侄实在无用。” “非也,其执掌一阁,大小事务便由其操办,莫看其为女子,正因如此方显特殊。”秦琼道。 “世伯是说,其有非凡之处?”罗哲发问。 秦琼故作疑态,说道:“为何世侄不想起为教坊一伎子,仍为处子,再言道,于宴席之上,其不歌不舞,那卢宽为何留她?卢宽此人颇好色,为何不收她?” 罗哲不知秦琼在卖什么关子,直接开口说道:“世伯莫要拐弯抹角,若是世伯在意,赎她便是。” 罗哲说话时还看了贾氏一眼,见贾氏并无反应,而秦琼则说道:“世侄说的在理,但老夫年迈,无此想法,但其在席间多次周旋,是个奇女子,与世侄倒是相配。” “世伯是说臭味相投吧,”罗哲砸了砸嘴说道:“小侄那酒楼并未开张,也无需掌柜,凝香其身价必定不凡,何必花这冤枉钱。” 秦琼见罗哲无意,便不再说辞。 罗哲觉得奇怪,为何一场酒席下来,秦琼怎么就突然为凝香说起话来了,便问道:“世伯可有难言之隐?那凝香终究一介伎子尔。” 秦琼皱着眉说道:“教坊多为罪人之女,而凝香其聪慧多智,总有可用之处。” “相较而言,与我无用。”罗哲说完,喝了口鱼汤。 秦琼不言,只是叹了口气。 回想着宴席之上,每逢提起罗哲,那凝香眼睛总会增添神采,奈何妾有意,郎无情,就此作罢。 …… 添香阁。 卢宽坐在上首,沉声问道:“你对那罗家子有何评价?” 下首凝香坐于案前,柔夷轻轻按动着额头,回道:“罗郎天生聪慧,想必卢尚书也知其事迹,若说其恃宠而骄,不像;但今日未来赴宴,想必因卢尚书帖中未请所致。” 啪!卢宽一手拍在身旁案桌之上,怒道:“一介小儿,妄想孤屈身而请?” 凝香面带微笑,徐徐道:“罗郎可非寻常小儿,据妾奴所知赴宴孔府乃孔颖达所请,卢尚书身居高位,想必也知孔老性情如何。” “你是说,今日孤轻视了那罗家小儿?”卢宽鼻孔出着大气,问道。 凝香不缓不急,整理了下衣袖,道:“翼国公已言明,朝中有人看重罗郎,卢尚书应是知晓,妾奴也所知不多,且不谈朝中之事,那酸菜鱼,味道尚佳,若入添香阁,有益无害。” 闻言,卢宽不屑地撇了下嘴,说道:“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区区庖厨之技尔。” 说完便起身整理衣饰,瞪了凝香一眼,挥挥衣袖走出阁楼。 而凝香也起身回闺房。 闺房之中,凝香坐在案桌前,看着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铜镜中的自己,回想着宴席上听闻的罗哲种种。 盖下铜镜,感觉头有些晕,随身女婢端来的醒酒汤还放在桌子上,端起来抿了一口,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低声自语道:“此身不可为价吗?” 手掌托着脸颊,手指不断轻点着脸蛋,撅着樱唇,喃喃吟着:“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吟着《白头吟》,脑袋轻微晃动,随之起身,于闺房中起舞,打开的窗户吹进凉风,吹动着纱幔,还有身上的纱衣,那个随身小侍女目光闪闪地看着主人起舞。 …… 次日,秦府。 一大早罗哲便被吵醒,屋外大壮不断叫喊这“郎君。” 罗哲穿着短袖短裤,打开房门,揉着还未睡醒的双眼,问道:“何事?” “成了!郎君!成了!”大壮兴奋地说着,拉着罗哲就走。 罗哲迷迷糊糊地跟着,到了一路上不断有女婢发出尖叫声。 来到厅堂,罗哲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短裤短袖的睡衣,也难怪一路上女婢不断捂眼尖叫了。 不过罗哲也不是很在意,直接走进厅堂之中,就看到那罗五坐在堂中喝粥,身旁放着布袋,而上首秦琼的案桌上放着几根黑乎乎,足足有一臂长的木炭。 秦琼此时正用手摩挲着木炭,口中念叨着:“好炭,好炭。” 罗哲入内,向秦琼请安,见罗哲穿着短衣短裤请安,和身旁那打了鸡血的大壮,秦琼摇了摇头,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招手让罗哲过来。 秋天已有凉意,罗哲双手交互抱着手臂,摩擦了几下,走到秦琼面前,看了看木炭,转身向着罗五说道:“此为几窑而出?” 罗五喝着粥,听郎君发问,举起右手,自豪道:“五窑,依郎君所言,建七窑,分不同时辰火候,而最佳便是第五窑,与老奴一般。” 说完还不断傻笑。 听了罗五的回答,罗哲又问秦琼道:“世伯以为,此碳如何?” 秦琼睁大了眼睛,说道:“实为好炭,”说完单手持着木炭一端,一手劈下,咔的一声,木炭闻声而断,露出黑黝黝的切面,继续道:“且先不谈何量,但此程度,便为良炭,世伯在此恭喜贤侄功成。” 罗哲拱手弯腰,说道:“那世伯以为其价因是几何?” “往常千斤柴可值二百文,而这炭便在其之上,寻常人等用不得,而世侄之炭,其质远远高于府中用炭,世伯以为千斤可值得两贯以上。”秦琼非常自信。 而那罗五见状急忙说道:“郎君不可,市面上的炭岂可于此比之,郎君可见其上有白纹,此碳已近白炭,其价因在黑炭之上,老奴以为四贯!” 罗哲摆了摆手,问道:“那千斤木料出炭几何?” 罗五悄悄说道:“所用杂料千斤,成炭两百余。” 皱着眉罗哲感觉并不是很多,但那罗五继续说道:“郎君可别嫌弃,庄中并无善火之人,而后出两百余已是极多。” 闻言,罗哲点头道:“多少价钱倒是还需看他人评价。” 说着看向秦琼,而秦琼此时也看向罗哲,两人相视而笑。 第四十五章。炭价与凝香 随后,罗哲让罗五去偏院休息,毕竟一大早能来到秦府,肯定是彻夜赶路而来。 厅堂中剩下伯侄二人,秦琼摩擦着手背,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商业,心情难免有些激动,看向罗哲问道:“是否与之前所说一般,世伯寻些老友?” 罗哲杵着下巴,陷入思考,秦琼没有打扰,在一旁静静等待。 许久之后,罗哲回道:“重阳将至,不如世伯唤友野宴如何?” 秦琼不疑有他,点头答应,说道:“但如此花费巨大,”抬眼看了下罗哲。 而此时,房门通报,府外凝香求见。 罗哲眼睛一亮,笑着说道:“便是她了。” 闻言,秦琼笑了一下,让房门将人引入内。 秦琼把木炭放在案桌上,让奴仆取水洗手后同罗哲静待那凝香。 第二次登门的凝香来到厅堂,感觉在座的两位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奇怪。 而这次,那小婢女也被秦琼遣出门外,厅堂中只剩凝香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 秦琼开口道:“凝香娘子是为罗郎而来?” 凝香还未开口,罗哲抢过话头,道:“为酸菜鱼而来,世伯莫要胡言。” 随后继续道:“凝香娘子所来是否有了佳音?” “卢尚书让妾奴做主,因而妾奴想与罗郎谈谈。”凝香苦笑道。 谁知罗哲说道:“不急,凝香娘子路途劳顿,先喝杯水再说。” 凝香皱着眉头,总觉此番登门,罗哲不像上次那般,似乎有所求。 随后展眉轻笑,罗哲见状说道:“这便对了,莫要皱眉,如此美色莫让容颜早衰。” 呵呵呵~凝香闻言,捂嘴轻笑,一旁的秦琼不禁看得发呆。 罗哲双颊有点发热,挠了挠头,接着说道:“那凝香娘子如何决断?” 喝了口下人端上来的水,凝香拿出手帕,轻轻在唇边点了几下,说道:“自然先听罗郎意见再做决断。” “买断如何?”罗哲正了正身形,开口道:“九九重阳,我世伯将办野宴,若添香阁一手代办,那酸菜鱼送与凝香娘子也无妨。” “罗郎莫不是小瞧了凝香,国公野宴,赴宴者皆是达官贵人,其耗费不知凡几。”凝香立马回道。 罗哲挑了下眉,有点意思,但没有回复,厅堂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凝香不知为何如此,媚眼扫视,发现了秦琼身前放着的木炭,在看了下正在喝水的罗哲,眼珠子一转,问道:“哦?翼国公身前是何物?” 罗哲摆了摆手,道:“寻常炭火罢了。” 凝香起身,向秦琼行礼道:“妾奴是否可上前一观?” 秦琼点头同意,顺着罗哲的话头说道:“寻常木炭,有何不可。” 凝香走向秦琼,停在罗哲身边,弯腰看着木炭,而身旁的罗哲闻到一股清香,下意识地向远处挪了挪屁股。 如不在意般,凝香仔细地观察这木炭,完整的保留了木头原有的形态,连带树皮都还连着,而树干之中略带白纹,能放在秦琼桌面的有岂能是普通木炭。 显而易见的是,那木炭一眼看上去同其它木炭一般,但细思之下,树皮都已碳化,还贴在树干之上,凝香很快发现了神异。 眼睛一亮,转身便问罗哲,道:“是否为罗郎所制?” 罗哲脸色一黑,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自己? 而秦琼已经进入了看戏的状态。 带着疑惑,问道:“为何为我所制?就不能由窑工错弄,捣出此炭?” 凝香眉目盯着罗哲,眉眼弯成月牙状,笑着说道:“那便是罗郎所制,不然也不会放置于翼国公身前。” 罗哲起身,双手抱胸,抬头与凝香对视,道:“并非如此,此为旱雷所致,其之完整,可称瑞物!” 被罗哲这么一说,凝香倒是信了几分,蛾眉微微轻皱,又随即舒展开来,笑道:“罗郎所言有理,但京城虽久旱,但未闻雷声,若于百里之瑞,那必当上呈圣人,难不成罗郎私藏了?” 闻言,罗哲眼睛亮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如初,说道:“莫要言笑了,是我部曲所造,凝香娘子见其可为何价?” 凝香满意地点了下头,手指抵住下唇,思索后说道:“如今绢帛皆涨,若以此结算,此炭千斤可值绫一匹。” “若我不收布帛,只算铜钱呢?”罗哲问道。 凝香有点惊讶,问道:“郎君可知如今绫价一匹四丈便要三贯许?” 耸了耸肩,罗哲还是说道:“那便是三贯,若换以粮食,也是无多。” “罗郎不可如此算法,今年遭灾,京城粮价颇高,但又有何干系?来年若是丰收,绢帛还是其价,而若罗郎以粮换炭,便是大亏。”凝香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罗哲摇头苦笑道:“如今我于府中,吃喝皆从何而来?便是从那遭灾农户手中所得,我有自知,深欠世伯与农户,若能解一时之需,那又何妨?” “那罗郎可有想过,以炭所换之粮,何不是从农户手中所得,而炭皆为富贵所用。”凝香见罗哲苦恼,不由地说道。 罗哲闻言,抬头看着凝香,说道:“早前曾言,我非善人,他人之事与我何干?若苦天下人之苦,那罗某岂不是不吃不喝以报京畿遭灾农户?” 而后继续轻笑开口道:“你为一伎子,便知富贵如何玩乐,普天之下怜你者几何?弃你者几何?我行力所能及之事,并非行善,而只为互不相欠。” 罗哲说着,坐下身子,无视凝香,说道:“在商言商,莫谈其它,若办野宴,我以那鱼汤,同炒菜之技相换,如何?” 这个建议十分诱人,但罗哲之前的话语还停留在凝香脑海中,凝香向着秦琼行礼,回到座位上,此时便没有了媚态,沉声道:“可。” 罗哲摇了摇头,说道:“不止添香阁操办,还需付账。” 凝香贝齿轻咬,问道:“为何?” 罗哲伸出食指,指着自己,说道:“凝香娘子不知我所制膳食已入御膳,不止圣人,皇后殿下及公主都有所赞赏,可够?” 这回答让凝香气息一滞,似乎明白了卢宽为何生气,但还是将此事交给自己。 凝香道:“但野宴便需甜食、鸡羊、还需大量耗材,此事非同小可。” “我请宗室王族赴宴。”罗哲淡然开口道。 凝香这才发现,这个小小的孩童竟有如此之能,久久不能言语,如果依照罗哲所言,添香阁的等级明显不够,随即一想,凝香便笑道:“若涉及宗室,添香阁或是有些不自量。” “嗯,便是如此,因而添香阁需我相助。”罗哲转头看了秦琼一眼,对着凝香说道。 凝香低头思索,罗哲如此这般必有所图,但自己总是看不清罗哲。 无奈,凝香回道:“妾身不能做主,还请罗郎海涵。” 罗哲笑了一声,说道:“但你如此来回跑,那卢尚书岂不是会怪罪于你?” “但妾奴真不能做主,罗郎所言甚大,岂是我一伎子所能决断。”凝香捂着胸口,苦笑说道。 闻言,罗哲起身,走近凝香,微微低下头,看着凝香说道:“你一伎子,只身入国公府谈商事?若无气魄,又怎能如此?若自视伶伎,那凝香娘子,下次便不必来了。” 凝香闻言,寒声道:“罗郎何意?” 罗哲转身,背对凝香,面向门外,说道:“你若自视过轻,本郎君与你商谈岂不成了笑话?本郎未轻视凝香娘子,而娘子倒是常常以伎子自居,你又有何资格再来?” 看戏的秦琼抚须轻笑,说道:“理应如此。” 凝香几欲反驳,但看着眼前这孩童的背影,却说不出口。 而罗哲就这么站着,等待着身后佳人的回复。 少倾,凝香决然开口道:“那妾身便应下此事!” 罗哲面带微笑地转身,看着此时面带决然的凝香,虽无媚态,但透着几分职业女性的性感,开口道:“如此便好,你大可放心复命,想必那卢尚书也会赞赏凝香娘子之决断。” 凝香开口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原地,柔夷捂着额头,苦笑道:“妾身是否落了罗郎之套了?总有所感,罗郎在调教妾身。” “凝香娘子莫要胡言,你我清白,谈何调教。”罗哲一本正经的回答,引得其余两人有些无语,也不知道罗哲到底误会了什么。 深深地吸了口气,凝香起身,对罗哲和秦琼行了一礼,道:“那便如此决定,妾身颇感乏累,先行回阁。” “且慢,那添香阁可想好付几许钱银了?”罗哲笑着搓搓手。 一个看似好笑的动作倒是让气氛融洽了一些,凝香笑道:“罗郎所要何价?” “回去告诉卢尚书,罗某要价,便是凝香娘子与一石粮。”罗哲挑着眉,一边说着,一边坐回原位。 而凝香呆立在原地,眼眶不禁泛红,随即展露笑颜,如那雨后桃花般香艳迷人,泪眼看着罗哲,屈膝跪下,五指并拢,交于额前,手掌贴地,行跪拜礼。 罗哲哪受得了这种礼节,身形一闪,躲到秦琼背后,又被秦琼拉了出来,单手一甩,将罗哲甩向凝香。 凝香双肩耸动,隐约能听见抽泣声,罗哲站在其面前不知所措。 许久后,凝香抬头,两眼泛红,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若是凝香今日拒绝,是否便与野宴价格失之交臂?” 罗哲上前扶起凝香,随后脑子一转,伸手捏着凝香的下巴,说道:“真丑。” 第四十六章。出城 凝香不曾想罗哲如此轻佻,双颊泛红,但之后听到罗哲的话语,先是一愣,而后破涕为笑。 用手为其拭去泪水,罗哲笑道:“便是如此,哭哭啼啼便毁了如此容颜。” 噗~凝香一笑,鼻涕都喷了出来,罗哲连忙向后一跃,惹的凝香低头连忙掏出手帕,脸红至耳根。 机灵的香儿连忙向罗哲递来手帕,罗哲擦了擦手,说道:“整理好情绪再回去。” 说完向着上首秦琼行礼道:“便如此定下,世伯可发帖,就于终南山下,罗庄如何?” 如老父亲般憨笑的秦琼回神说道:“并无不可,可是添香阁未下定论,如此这般是否操之过急?” “添香阁若拒绝,便不办了?”罗哲耸耸肩,慢慢走回座位,道:“虽花费巨大,但尚有方法可寻。” 有了罗哲的保证,秦琼点头,此事便以定下。 而一旁整理好情绪的凝香见状,说道:“那妾身便回阁复命。” 秦琼挥挥手,奴仆便入堂接引,而罗哲坐于原地,无丝毫起身相送之意。 少倾,凝香离去,秦琼问道:“世侄可有欲请之人?” “越王?皇太子?或是公主?世侄本相识便不多,其余皆是世伯故友,小侄也只请晚辈尔。”罗哲抬头细思后,回道。 闻言,秦琼无奈摇头,道:“那便以秦府之名送入宫中。” “若就此定下,小侄还需前往南山一趟。”罗哲起身说道。 秦琼微微皱眉,道:“世侄认为可行,那便去做。” 就此,罗哲躬身行礼,退出厅堂,喊来罗烈父子。 而后分别离去,秦琼唤来一个身披铁甲的护卫,言道:“你跟随我多年,点些机灵点的兵将,护送罗世侄。” 护卫领命,抱拳离开。 少倾,罗烈聚集了一众部曲,整装待命,皆身着劲装,腰佩横刀。 秦府门外,奴仆早已牵来马匹等待,而从秦府侧门一小队骑兵贯穿而出,领头的向罗烈拱手道:“将军命我等守卫罗郎。” 罗烈点了点头,羡慕地看着他们所骑马匹,这时,罗哲走出秦府,见状笑道:“烈叔,早晚某也给你弄些马儿,到时你可便成马夫了。” 罗氏部曲闻声,皆立正肃整,动作整齐划一,而这一切都看在那秦府部曲眼里,此时他们也皆翻身下马,领头的上前解释了一番后,罗哲说道:“便不在此多言,出发吧。” 说完,点了一下队中的罗五,让其上车。 罗烈上前扶着罗哲上那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而自己则负责赶马,大壮就坐在身旁。 秦府骑兵上前分批围住马车,前后错落,罗烈大吼道:“启程!” 部曲整装慢跑,骑兵便在前开路,而秦府门后,秦琼看着罗哲的部曲,暗自点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老夫部曲还需多练练。” 罗哲的排场颇大,至秦府而出,百姓皆避,从大道行至安化门,守城将士见如此车队,走至路中间,拦道:“来着何人,可有通文。” 回复他的是秦府的部曲,那头领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秦府玉牌,对着将士说道:“某乃秦府部曲。” 那将士见状,问道:“车内何人?” “剡国公之子,罗郎君。”部曲回道。 罗哲在车内听到动静,掀开布帘,大声道:“将军可需签字?” 那守城将士见马车上探出的罗哲,唇红齿白,显然就是一个孩童,上前行礼道:“便是,有劳罗郎君了。” “应尽之责,无碍。”罗哲挥挥手,作势要跳下马车,却被罗烈拦住。 不时,那将士命人取来笔墨,与一张上面早已写好的纸,递给罗烈,由罗烈转手递给罗哲。 罗哲看着内容,就如后世同行记录一般,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而下方便是出城事宜,最后末尾是守门将士画押,留白便是罗哲签字之处。 见此,罗哲不禁摇了摇头,感觉还挺先进的,举起笔墨,签下名字,交还给守门将士。 此时队后已经聚集不少百姓,罗哲说道:“将军可还需其它事宜,若有那便让部曲让路,莫要误了百姓出城。” 将士闻言,躬身道:“不必,签令已过,末将失礼了。” 说完躬身,让出道路,秦府部曲翻身上马,队伍便从安化门出城。 而后,罗哲出城,秦府骑兵四骑脱队而出,向四方分散而去。 罗烈大声道:“全体都有,疾步前行。” 一时间,部曲别住腰间横刀,齐整慢跑,带起脚下尘土。 与此同时,秦府便以令人备好请帖,奴仆四散而出,向这京城四处赶去。 …… 显德殿。 正在议政的李世民结果太监递过来的纸条,瞟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将纸条收了起来,国境事态愈来愈紧。 梁师都如困兽般四处搬救兵,突厥也蠢蠢欲动,自那渭水之盟,唐境便不曾有一时安宁,此时的大唐在四周看来,就如那待宰羔羊般,任谁都要上来咬一口。 新生的唐朝,满朝文武似乎都憋着一股气,而梁师都便是李世民征战以来,还未处理的内患。 而以朔方为踏板,李世民的目光是那广大的草原,突厥在隋朝杨坚分化离间之下已经四分五裂,而李世民想要的便是杨坚“圣可汗”的壮举。 小小的朔方还不足为惧,但其后颉利可汗所率领的突厥骑兵才是新生大唐所顾虑的。 眼看已是入秋,边境受扰等诸多事宜让李世民有些焦头烂额。 …… 罗哲的队伍向着终南山行进,骑兵来回奔驰,不断交换着四周的信息。 当队伍脱离管道,步入林道时,罗烈对左右点了下头,部曲分出几人,四散开,只留一部分守卫着马车。 一路平安无事,罗哲在马车内部感觉骨架都快散了,颠簸的土路,毫无减震效果的马车,让罗哲感觉有些疲惫。 但身旁的罗五倒是神采奕奕,虽然上了年纪,不过能坐在马车中对他而言,简直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穿过林道,翻过几个小山坡,迎面便是一片开阔地,罗烈对着车内的罗哲说道:“郎君,快到了。” 罗哲摇头晃脑,拉伸着全身关节,听到罗烈的话犹如天籁,掀开布帘,入眼的是荒草丛生的碎石小路。 而从远处能看出一个山坳,秦岭山脉相交于远处。 骑兵早早地加鞭出列,因为不远处已经能看到一些炊烟,自早离开京城已入傍晚,一路疾行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便是万幸。 眼看快到了,罗哲也不坐在车内,便出来同罗烈坐在一起,不远处开始出现稀疏的残檐断壁的木制房屋,罗烈甩动着缰绳,催促着马匹前进。 当罗哲的车驾行至山脚时,罗庄上下以在外等候。 男女老少具在,罗烈扶着罗哲下马车,站在久违的土地上,罗哲两股战战,有些脱力。 入秋微凉,但罗庄的男子还是穿着短袖半披,女子倒是还好,而那光屁股的孩童正咬着手指看着眼前的马车,方才骑兵提前通知,庄户都知道了罗家新任家主将要到来,便召集众人迎接。 适应之后的罗哲,双手叉腰,立于人前,朗声说道:“今日我前来所谓二事,其一,为翼国公,秦世伯野宴而来,再过几日便是重阳,秦世伯与我商讨过后,便定下于此处举办野宴。” 说着,罗哲扫视着众人,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面孔中充斥着麻木,罗哲没有在意,继续道:“其二,便是往后本郎君将与诸位同吃、同住、共劳作。” 闻言,人群有些许骚动,罗哲继续说道:“诸位想必多少听闻过本郎君,”说着眼睛看向几位当初在秦府迎接自己的几位,随后举起右手,张开五指,道:“我不言其它,此番入南山,给本郎五年,定让诸位家中吃得饱、穿得暖。” 些许的议论声,稀稀疏疏,那秦府骑兵瞪大了眼睛,看着罗哲,感觉他未免太过自大,而罗氏部曲除几人议论外再无反应,只是认为一个少年无知的自负罢了。 罗哲摆了摆手,笑道:“之后事宜便在晚宴说明,今日本郎下厨,让诸位品尝一番本郎君之手艺。” 一旁的罗烈见众人反应不大,咳嗽了一声,吼道:“尊郎君令!” 伴随着罗烈的声音,人群中先是稀稀疏疏的响应,随后逐渐整齐。 而罗哲身后的罗五从侧方走出,说道:“一群夯货,把家中藏着掖着的好食拿出来,今晚郎君款待,莫要丢了先主颜面。” 众人有的皱着眉,有的咧嘴轻笑开口回应着。 待众人四散的差不多时,罗五转身躬身向罗哲行礼,道:“郎君勿怪,这群穷夯货不知郎君之大志,不晓郎君之才,自当年先主薨,其等还未来得及享福便被充入佃户,而今有郎君所领,老奴深信,富贵不难求。” 罗哲眼中的人群,本来应该是精壮的汉子,并没有出现在罗哲眼前,有的就是那面黄肌瘦、胸露排骨的汉子,还有的是那挺着鼓鼓的肚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罗哲的幼童。 深深地呼出口气,罗哲笑着说道:“我罗哲一言,驷马难追。” 第四十七章。收权与相扑 天色发红,罗哲被引至一座由石头围起来的院子里。 想必这院子应该是之前村子里的大户人家,由石头和夯土垒起来的围墙似乎被修整过,房屋也是由泥土和砖块建成,单层建筑的房屋并不高,由于日落,房间也显得异常昏暗,但这些也比外面茅庐要好的太多。 老旧的家具,虽然能看出被清理过,但还是没什么人气,可见罗氏等人并没人住这座院子。 罗哲召来了之前前往秦府的五老,众人入座在残破的草席上,大壮上前点上油灯,罗哲向五老了解了一下罗庄的基本情况后,开口道:“哲深知五老在部曲中较有威信,但今日之后,凡罗庄事宜皆需经哲之手,五老可有异议?” 闻言,罗烈正襟危坐,厚重的右手虚放在横刀之上,而五老对于眼前年幼的少主人突然的收权,互相对视了一眼,起身躬身道:“谨遵郎君令。” 点了点头,罗哲目光炯炯,扫视着众人说道:“方才哲之所言,必然兑现,先请诸老协助罗哲。” 五老依旧躬着身子,带头的罗五回道:“郎君多此一举了,老奴等人必当辅佐郎君,誓死效命。” 罗哲笑了一下,伸手示意五老入座,说道:“哲不通世事,说不得些许地方不懂,还需诸老指点,那么哲在此有这番规划。” 众人围绕着九岁的孩童,听着孩童口中不断传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在询问与回答之中,关于罗庄的规划渐渐清晰。 少倾,罗哲道:“便是如此,有劳诸老了。” 带着惊异神情的五老正回味着罗哲的言语,久久不能回应,直到罗烈咳嗽了一声,众人才回神,躬身受命后,在罗哲示意下退去。 而五老退去后,罗哲让罗烈召来了先前于秦府训练的部曲十三人,罗哲对他们的命令很简单,凡十五以上男子皆由他们训练,若有不服者,上报至五老,若再有异议,则由罗烈通报至罗哲,再行处置。 罗哲在罗庄建立了金字塔形的管理体制,最初便是由他一人处理庄中大小事务,而五老和罗烈则负责辅佐与学习。 为了减轻庄户的压力,罗哲让大壮之后聚集庄中孩童,由罗哲统一管理学习与生活方面事宜,而大壮负责训练其体能。 一通安排之下,众人知道了自己该做的事,纷纷忙碌起来,而其他人准备着吃食还有在罗哲指挥下搭起来的篝火,让罗庄上下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罗哲取来一直带在身边的大锅,用石头简易架起来的灶台,夜色渐深,罗哲拿着咸菜腊肉一顿炒,木制的盘子整齐的放在席子上。 不止大锅,罗哲还带了盐和些许的香料,一下子通通用上了,看着罗哲如此奢侈,五老等人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竹制的蒸笼冒着炊烟,里面蒸着栗米和其它风干的腊肉。 很快,一盘盘菜肴被整齐地摆放在一个个草席上面,罗哲吩咐下,众人围着一个个草席坐下,拿着木制的碗筷,闻着这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回的硬菜。 众人皆入座,罗哲环视一周后,并没有见到女子和孩童的身影。 少倾,五老于罗哲一旁出列,罗五开口道:“依郎君令,往后诸位皆听命于郎君,些许生活事宜由我等代为调理,可有异议?” 众人鸦雀无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后罗哲开口道:“尔后本郎君会制定细则,如往后不得直饮生水,凡饮用水皆需煮沸。” 语落,众人交头接耳,众人没想到,自家郎君连喝水都要管,之后又听到“如厕应有规定之所,不可随地解决。” “诸如此类,往后细则会不断增加,在此先与诸位言明,”说着,罗哲严肃地扫视着众人,小小年纪却让众人感到些许压力,道:“早前本郎君便有言,许以诸位良人之籍,此承诺还在,但,若以良人,便不得再入罗氏产业,炭窑便是一类。” 掷地有声的言辞让众人不得不深思一番,身为部曲,他们并不需要交税什么的,若是放良,无权贵攀附,那只不过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众人都是从战乱里走出来的人,深知此道。 见众人没有异议,罗哲继续道:“为何本郎君突有此意,往后你们看着便是,本郎君只是要你们明白,罗氏部曲不为贱口。” 沉默片刻,罗哲挥了挥手,那十三人脱颖而出,罗哲指着他们,说道:“往后凡年过十五者,皆有此十三人操练,今日之后,便均分十三队,以班为名,不止习武,本郎君还要尔等识字,尔后待遇自有之。”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重点不在习武,部曲本就为私兵,有点手脚功夫是常事,而罗哲不止让他们习武,还要求识字,而最后还说了会给赏钱,这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罗哲抬手虚压,众人为之一静,开口道:“为消尔等顾虑,凡罗氏部曲子女,皆可习武识字,往后本郎君自会安排,话已至此,我便不再多言,饭菜都凉了,诸位用餐吧。” 沉默,安静,除了罗哲,没有一个人拿起手中的碗筷,罗哲眉头微皱,抬头问道:“可有不妥?” 罗五在其身旁,起身问道:“老奴替诸位问郎君一问。” “说。” “为何如此?”罗五问道。 罗哲起身,摸着下巴,看着众人,道:“古语有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言此尔等也是不懂,便说简单点吧,诸位与我一般,生而为人,必不以牲禽待人,”说着,罗哲踏出草席,走至篝火前,继续道:“尔等皆为人,或于乱世中求生而依附于家父,苟求性命于乱世并无不可,但家父薨逝,尔等下场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不敢和罗哲对视,身为贵族财产,罗士信死后自然被其他贵族瓜分,所幸还有人庇护,但之后劳作徭役也是必不可少的。 “尔等如海中扁舟,随波逐流罢了,但往后我不希望如此,尔等非禽畜,尔等与我皆为人,同于中原华夏之地求生之人,因而给予尔等为人待遇,有何不妥?”罗哲沉声发问。 罗哲当然不会来个轰轰烈烈的废奴运动,偏安一隅是罗哲的想法,至少在某个范围内,贯彻自身的理念是必须的。 当然,这种想法是得不到众人的认同,罗哲的发言并没有激起众人的情绪,但众人接受了罗哲的说辞。 由罗烈带头躬身抱拳,道一声:“谢郎君宽厚。” 而后人群纷纷起身抱拳躬身,齐声道:“谢郎君宽厚。” 那还能怎样呢?罗哲摇了摇头,自语道:“罢了,”随后朗声道:“开动。” 有了罗哲的命令,众人纷纷拿起碗筷,大唐第一次合食制便在这个小小的庄子中开始。 席间,不断有人发出赞叹,似乎吃的是何种人间美味,但不过是些许野菜和腌肉,而添上的香料让他们不由地用筷子沾着菜汁品尝。 罗哲微微侧身,想罗烈说道:“明日,挑几个好手,咱们入山打猎。” 罗烈本想阻止,但还未开口,便被罗哲抬手制止,道:“我非欲与野兽相搏,明日入山中看看情况,或许能设几个陷阱,不日便是重阳,我需要肉食。” 开着口不知如何阻止的罗烈无奈砸吧了下嘴,点头称是。 不多的菜肴在众人的谈笑间吃完,之后便有女眷出来收拾餐具。 男人们围着篝火,不多时,也不知道是谁开头唱起了山歌,浑厚的男声响彻着山谷。 气氛变得愈发热烈,不少男人脱掉了上身的半袖,有人起哄着要来场大唐最常见的运动项目--相扑。 有了提议,人群很快散成半圆,以免挡住篝火的火光,有人取来木盆为鼓,有人拿来锄头用铁器敲打为锣。 场地很快被布置好了,两个稍微健壮的男子被推至早已画好区域的场地中,以鼓声为始,以锣声为终,一人敲打着木盆预示着比赛的开始。 两男子脱掉半袖,去掉长裤,只留一件兜裆布,相互鞠躬之后,随着木盆被敲响,两人发力瞬间撞到了一起。 鼓声带着节奏不断地敲打,两人肉体的碰撞极为激烈,罗哲在众人预留好的位置驻足观赏。 喝~啊!一人抓住对方的兜裆布,口中发出低吼,两脚如松木般扎在土地上,双臂迸发着力量将对手举起。 嘶~罗哲不由得吸了口冷气,隐隐约约觉得胯下有点痛。 随着对手被抛出区域,旁人敲打了一声铁器,锵~ 留在场地内的男子不断拍打着胸膛,极为挑衅地看着围观之人,当眼神扫过罗哲时,气息不由得一弱。 罗哲侧着头,看向罗烈,道:“烈叔感觉可否一战?” 二话不说,罗烈闻言便向场中走去,这边走边脱衣服是罗哲没有想到的。 而场中之人看到人高马大的罗烈,明显气势上就弱了不是几分,罗烈训练得当,又有足够吃食,一身腱子肉在火光之中格外显眼。 罗哲摇了摇头,这不是在一个重量级的。 果不其然,就在木盆被敲响的那一刻,罗烈就直接将人撞飞出场地。 但众人大声欢呼,罗烈并没有震慑住众人,反而激起了众人的战意,而罗烈也被气氛感染,在场地中大吼,指着众人挑衅,当然,指的时候是越过罗哲的。 第四十八章。进山 京城。 秦府的请帖送至各豪门府邸,尉迟融拿着请帖,粗眉一挑,想着:“叔宝不常如此请宴,想必是那罗哲之意。” 诸如此类,但也有人较为不同,如那孔府。 孔家之中,孔颖达皱着眉头,低声自语道:“罗郎出城?也好,想必其也有所自知才出城,”叹了口气,看着夕阳刚落,“鱼入大海,方可自得。” 而送至宫中的请帖,虽是秦府的人送的,但落款却是罗哲。 年幼的李承乾和李泰,此时还一同居住于东宫之中,受长孙皇后管教。 因而两人同时来到丽正殿,此时李世民也在,正抱着新生的雉奴在殿中不断走动。 得到通报后,李世民将怀中的婴儿递给长孙,正坐着等候自己的儿子求见。 “孩儿见过耶耶。”李承乾和李泰同时行礼。 李世民挥了挥手,道:“何事求见?” “回耶耶,罗郎邀儿臣二人重阳之日于城外野宴,儿臣特来请示。”李承乾向前半步,开口道。 在殿外相遇,两人都知道了对方也拿到了罗哲的请帖。 “哦?可是罗哲?呈上来。”李世民闻言,见李承乾点头后,饶有兴趣的说道:“那罗哲岂会平白无故邀我儿,想必另有所图。” 李承乾几步走向李世民,递了请帖后说道:“耶耶为何这般说罗郎?” 正翻看着请帖的李世民眼睛微抬,说道:“无他,唯其天资聪慧,又不喜攀附,必不会无故而邀我儿。” 下方的李泰皱着眉,肥胖的身躯显得憨态,道:“耶耶未免太过偏见,孩儿与罗郎曾同睡一席,也称得上友谊。” 嘁,李世民笑了一声,起身拉着两个小孩,说道:“你们如此想法,但那罗哲未必,其行事老练不似孩童,你们莫要被骗咯。” “那耶耶是不让我们赴宴了?”李承乾微微皱眉,问道。 李世民笑道:“非也,只是告诫一番你二人,罗哲此人,为父尚且未看透,更何况你们。” 两孩子懵懂地点了点头,那李泰开心地说道:“那便是可以赴宴咯?” “是极,但太子与亲王出行,还需诸多安排,早些准备便是。”李世民摸着李泰的肥脑袋,略带宠溺地说着。 …… 晨曦微亮,罗哲便起身穿好劲装,大壮和罗烈已在门外等候。 出了院门,发现门外四周皆有防护,罗哲左右看了下,罗烈见状上前回到:“昨日夜深,某便命人轮值。” 点了点头,罗哲伸了个懒腰,感觉肚子有点饿,让罗烈顺手点了四个部曲,便准备动身入山。 “郎君不先吃点?”罗烈问道。 罗哲要了下头,说道:“今日便在山中就地取材,烈叔应该能做到吧?” 罗烈抿了下嘴,挠着有些杂乱的头发,说道:“包在某身上。” 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丛林,罗哲赞同地点了点头,眼前便是秦岭山脉,这道南北的分水岭,四处透着原始丛林的野蛮。 自罗哲所在位置,放眼望去层峦叠嶂,些许树木已经泛黄,庞大的秦岭山系里,罗哲的小村庄就如同巨人身上的体毛一般渺小。 对于自然,罗哲总是抱着敬畏,更何况如今这世道,不止防兽,还需防人。 让其余部曲散去找五老商谈事宜,罗哲带着已经全副武装的六人踏上了入山小道。 走了几步路,明显可见四周皆有砍伐的痕迹,再往里走,渐渐没有了道路的痕迹,众人也开始崩紧了神经,前面有部曲开路,罗哲手握匕首,时刻提高警惕。 现在的秦岭相对于后世而言更加野蛮,听罗烈所说,秦岭之中,老虎站立可有两个罗哲那么高,还有黑熊、野猪等猛兽。 当然,罗哲便是为此而来,主要便是想找找看有没有野猪群。 身处于密林之中,罗烈和大壮护在罗哲左右,一路上,罗烈不断告诉罗哲丛林的生存要素,相对比而言,罗哲自身也有相关经验,但吸收古人的智慧便是人类能立于食物链顶端的法则。 突然,前方开路的部曲身体微微下蹲,转身悄声道:“报郎君,此处有兽道。” 闻言,罗哲上前,顺着部曲所指,放眼看去皆是杂草与灌木丛,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一条大约一掌宽的小道。 说是小道,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分辨不出来的。 罗哲抬头看了看左右,让罗烈取来藤蔓,又砍了新鲜的树干,坐在地上编织了起来,并告诫众人不要扰乱了兽道。 众人见罗哲如此,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四处分散警戒。 不多时,罗哲编好了藤蔓,将藤蔓绕了几圈打了个活结,拉出个圆圈,另一端系在已经甚插入土的新鲜树干上,然后走至兽道,用枝条搭了个触发器,将树干掰弯,用树枝卡住绳套,放在触发器上面,再放上落叶。 拍了拍手,罗哲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众人靠拢,看着陷阱,罗烈赞赏地点头,不愧为自家郎君,什么都会。 这简单的技艺,之后也不需要罗哲亲自动手,逢兽道便有设下陷阱,而如今正值入秋,一些果子也成熟了,但野生果子又小又难吃,为了果腹,罗哲也只能将就。 绿树丛阴,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一个个光点,不久后,众人来到了一条小溪旁,长时间的跋涉,让众人不免身体出汗,而罗哲在他们眼中更是爱干净。 一天没洗澡的罗哲走至小溪,涓涓的流水声让之前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 秦岭的水源非常丰富,眼前的小溪能看出水位虽有下降,但并不严重,罗哲解下手腕的布带,挽起袖子,将布带沾湿擦拭身体。 片刻后,罗哲开口道:“时候尚早,今日便沿溪上行,看能否寻得源头,先休整一番再启程。” 众人听令,虽说是休整,但还是分坐于罗哲周围,毕竟身处丛林。 罗哲看着粼粼的水面,发了会儿呆,双手捧水洗了把脸后,看了眼来时的路,道:“动身。” 沿着溪流,众人不断深入茂密的丛林,罗哲注意着四处的痕迹,吸了吸鼻子,一股若有若无的野兽的臭味昭示着此处不久有野兽经过。 翻看着草丛,并没有任何动物粪便。 随着时间的推移,寻找野猪的目的也越来越渺茫。 行至不久,前方开路的部曲,疾步赶了回来,道:“报郎君,前方有湖泊。” 罗哲眼睛一亮,连忙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加速。 穿过密林,前方豁然开朗,两边耸立着山崖,而当中一片湖泊置于其中。 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着太阳的光线,罗哲微微遮了下眼,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两边不高的山崖陡峭,其上山涧至断崖而下,流入湖泊。 看着地势,似乎四周的水皆汇聚与此处,而后形成溪流向下流淌。 先行的部曲四散而开,不断用刀劈砍着四周的草木,发出动静,而后汇聚于罗哲身边,再一同走向湖边。 罗哲张开双臂,对着眼前的美景长啸了一声,开心道:“今日收获颇丰,看看此处可否抓得到鱼再回去吧。” 众人见罗哲如此开心,虽然不知原因,但心里也是同喜。 罗哲找了块巨石坐下,而其余的人纷纷前去制造顺手的工具。 大壮靠近罗哲问道:“今日明明毫无收获,郎君为何说收获颇丰?” 寻找着舒适的姿势躺下后,罗哲双手交叉于后脑勺,枕着双手说道:“此处便是收获。” 大壮不懂,罗哲解释道:“你我皆入山林,此处不止地势高于庄子,而如今干旱,其水势也未多减,若修成水库,往后庄中用水无忧。” 罗哲腾出一只手,指着周围,不断向大壮介绍如何建坝,蓄水如何方便。 大壮听的有些迷茫,但也懂了一些,问道:“但建坝伐木都需要人手,我们整个庄子可用之人也不过百许。” 砸吧着嘴,罗哲斜眼看着大壮,看得大壮为难地挠着头,似乎自己打破了郎君的幻想。 罗哲起身,站在石头上让自己与大壮等高,一手揽住大壮的肩膀问道:“你可知灾年之中何物不缺?” “郎君莫要考某,某又答不出来。”大壮憨笑道。 啪~罗哲抬手轻拍了下大壮的后脑勺,说道:“想都未想,便说答不出?今日答不出,你便在此处过夜。” 罗哲的训斥让大壮眉头深皱,想了许久,大壮弱弱地回道:“人?” “嗯!”罗哲满意地拍打着大壮的后背,说道:“正是,且不论灾年,若是寻常,流民也有许多,若管吃喝,何愁无人可用?” “还是郎君聪明,”大壮笑道,随后又皱眉,问道:“可是郎君,我们并无多余钱粮,如何招人?” 闻言,罗哲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便是如此,郎君才需聚财,而以财换粮,如今粮价,哎!” 不过随后罗哲又换上笑脸,双手叉腰,说道:“如今钱粮皆在京城富贵之手,本郎君自有办法。” 大壮若有其事地点着头,附和着:“郎君如此多智,必不会被难倒。” 而此时,其余的人已挑好树干,削成长矛制成鱼叉,向着罗哲靠拢。 罗哲挑了挑下巴,说道:“计划已定,循序渐进便可,船只桥头自然直,总不会被辜负,不是吗?” 说完,接过罗烈递过来的木矛,脱掉外衣直径奔跑,噗通,一头扎入水中。 第四十九章。凝香来访 众人在湖中捕了会儿鱼,罗哲是一条都没抓到。 岸边已有部曲起好火,等待郎君上岸。 罗哲疲惫地走向火堆,此前其他人抓的鱼已经洗好用树枝贯穿放在火旁烤着。 秦岭多细鳞鱼,因此不用这么处理就可以直接放在火上烤,而罗哲盘腿坐在一旁,烘烤着衣裤。 不久,众人围坐一圈,火焰烧着干柴不时爆出火星。 罗烈得意得向罗哲炫耀着自己抓了多少鱼,罗哲微微闭眼,心神沉浸在思维殿堂里面,不断罗列自己需要做的事宜。 罗烈说着,发现郎君的情况,自觉闭嘴,安心帮罗哲烤鱼。 不久,鱼烤熟了,鱼香飘出,鱼鳞烤的焦脆,罗哲闻着味道,睁开眼,接过罗烈递过来的烤鱼,张口撕扯鱼肉。 不得不说,原滋原味的烤鱼别有一番味道。 众人快速吃完,身上的衣物也差不多烘干后,将火浇灭,启程回庄。 回去的路上,顺道看了看来时所设的陷阱,见毫无收获后,将陷阱拆除。 到庄子时天色已经全黑,越过庄子周围残破的围栏,走向自己住的院子,发现正被众庄户围住。 站在最后的人看到罗哲归来,忙喊道:“郎君回来啦,郎君回来啦。” 皱着眉,罗哲问道:“为何在此聚集?” 庄户们让开了条道路,那人回道:“有一娘子前来寻郎君,但郎君不在庄里,罗老五便做主让其先于府内等候。” 罗哲所住的院子虽然比不上京城内的高门大户,但依旧是庄里最好的建筑了,又因罗哲的入住,于是庄户们便称之为府。 拍了拍手,罗哲说道:“莫要看热闹,今日修习如何?” 说着,罗哲看了眼左右,罗烈自觉出列道:“凡郎君所令者,速速归去。” 众人知道郎君用意,自觉散去,期间不断赞扬自家郎君好能耐,小小年纪便如此,成年之后想必更不可限量。 此时,罗哲已经走到门前,罗五如房门般帮罗哲推开大门。 路过院子,屋内已点上油灯,这可是只有罗哲才能享受的特权。 毕竟其他人用不起油灯,因而每逢入夜都是及早入睡。 贴着白布的木窗,透出灯火摇曳,罗哲推开门,一个小婢女正在为那红装女子倒水。 罗哲带笑道:“凝香娘子此来可是有好事?” 来人正是添香阁凝香,见罗哲推门而入,也没看到其有关门的意思,凝香淡淡笑道:“妾身本去秦府寻罗郎,得知罗郎已经出城,便寻来此。” 走到凝香对面,罗哲随意地坐在凝香身前,不知为何,凝香变得有些拘谨,不过罗哲并未发觉。 “嗯,那便说说吧,是有何难事?”罗哲拿了个杯子,拿起水壶为自己倒了杯水。 凝香柔荑交织,贝齿轻轻咬了下嘴唇后,说道:“卢尚书已是同意,不日变会遣庖厨来此,罗郎只需授其技艺便可。” “那食材呢?”罗哲疑问,他这里可没有余粮挥霍。 “自然由添香阁提供,这几日会陆续送到,此事罗郎不必挂心。”凝香连忙回道。 点了点头,罗哲喝完杯中水,道:“既已入夜,回途危险,凝香娘子便在此留宿吧,虽是陋室,也比外面茅屋好。” 凝香咬着嘴唇,脸色发红,起身问道:“这……这不太好吧。” 见状,罗哲笑着起身,背对着凝香说道:“我去侧舍同大壮挤挤便可,凝香娘子莫要乱想。” 凝香的眉目凝望着罗哲的背影,樱唇微张,而后又闭紧,眼看着罗哲即将出门,连忙道:“郎君留步。” 听到身后的声音,罗哲疑惑地回头,歪着脑袋,皱着眉看着凝香。 凝香双手交握,修长的手指不断纠结,久久后才说道:“郎君既已买下妾身,那妾身已身属郎君。” 瞪大了眼睛,罗哲向后跳了一步,说道:“凝香娘子莫要误会,虽从教坊将你买下,自然可放你为良籍。” 闻言,凝香双手遮住面庞,面红耳赤,一下子蹲在地上,声若细蚊道:“奴家也不知何处可去……” 声音虽然很小,但四周极为安静,罗哲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调侃道:“凝香娘子莫要骗我,可掌一阁之人,却不知如何自处?” 凝香脸红欲滴,遮面的双手垂向地面,手指在地面滑动,却闭口不答。 罗哲上前,围绕着凝香走了几圈,道:“若你不嫌弃,在庄中教女童识字如何?” 猛地抬头,凝香看向罗哲,刚要答应,又吃惊道:“郎君为何如此?她们只是……” 罗哲抬手制止凝香继续说下去,皱着眉,问道:“莫忘了,你与她们并无不同,勿论你为官宦之女,如今的你也不过一介贱籍。” 知道自己有些触怒了罗哲,凝香本发红的脸逐渐褪去,屈膝下跪,拜下道:“凝香知错。” 罗哲点头道:“你本官宦女,定自幼读书识字,自会知晓教习之道,男女有别,庄中女童可非嫁出之用,你可懂?” “凝香不懂,女子除欢愉教子外,还能何用?”凝香额头贴着地面,问道。 罗哲咧嘴微笑,说道:“你先起来,”说着,自顾自坐到刚才的位置,示意凝香入座,道:“若往后我欲让你掌酒楼之事,有何不可?” 入座后的凝香微微低头,随后眉目直视着罗哲,坚定地说道:“凝香必当全力以赴。” 摊开双手,罗哲笑道:“你可为,为何其他女子不可为?” “凝香自幼读书识字,精通算学……”凝香本来说着,随后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这些是因为自己的家世,让自己有条件,后因处境所迫,而现在,罗哲所做的不过是让庄户女童有与自己一般的条件。 见凝香有所悟,罗哲十指相交而握,接着说道:“之前,我不视你为奴为物,之后也是如此,而对庄户众人,也是如此,老生常谈罢了。” “可否告知凝香,这是为何?”凝香皱着秀眉,疑惑道。 罗哲起身,笑道:“你身契还未在我手里,况且,尔后放良,也非庄上之人,我为何要为你解惑?长路漫漫,且看罢。” 说完转身便走,脚步渐快,而凝香此时还皱着眉,思考着罗哲的用意,回神之后,罗哲早就不见踪影。 苦笑一声后,她单手捧着脸颊,看着门外漆黑的夜景,嘟着嘴,喃喃道:“是否奴家还未够格?” 身旁小婢女单手扶额,不断叹气。 …… 清晨,罗哲伸着懒腰来到院子里,昨夜罗烈听到自家郎君要和自己挤一屋,连忙拉着大壮一起让出屋舍,走的时候,不断摇头叹气。 秋天的早晨带着凉意,微风习习让罗哲不住得捂紧领口,这时,大壮和一小婢女一起各端着木盆走进院子。 大壮看见罗哲,连忙端着木盆过来,而那小婢女则端着木盆走进主屋。 咬着柳条,并用撕扯后的纤维摩擦着牙齿,罗哲含糊说道:“大壮,你可别多情,莫要伤了香儿的心。” 在秦府时,大壮和香儿朝夕相处,感情也是不错,这个年代,能如此自由相见、相谈的男女不多,所以更容易产生情愫。 罗哲本就有意撮合下,两人的相处机会更多,但罗哲一直告诫着大壮,不许乱来。 大壮将木盆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害羞道:“郎君可别乱说,人家初到罗府,一无所知,所以某才带其四处介绍一番。” 呸~罗哲含着水吐出来,拿着面巾,沾湿后擦着脸,说道:“我可不管,若你无情,那可别怪郎君无义,身为男子,可莫要滥情。” 一个还未十岁的小孩正教育着十五岁的大人感情方面的事,若旁人在场,肯定觉得非常好笑。 大壮不断点头,拍着胸脯说道:“郎君放心,某定不会对不起香儿。” 白了大壮一眼,罗哲将面巾丢进木盆里,说道:“召集庄户。” 闻言,大壮连忙端着木盆跑了出去。 罗哲暗暗瞥了一眼主屋,便走向院门等待众人。 庄中不过百八十许,召集而来的皆为男性,所以时间并没有多久,众人便汇聚在罗哲门前。 今天,罗哲要开始着手安排所有人的工作,而五老所负责的炭窑在昨天已经安排完毕,今天也正好向罗哲汇报。 耐心听完汇报后,罗哲让罗烈组织狩猎小组,往后专门进入深山清理大型猛兽。 罗烈躬身受命。 而接下来,罗哲说道:“前日便有言,凡十五岁以下孩童皆需入学,而昨日尔等皆知,罗庄来一女子。” 说着,罗哲让大壮去将凝香叫出来之后,本来要介绍,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凝香的姓氏,于是尴尬地悄声问道:“你为何姓?” 凝香抿嘴轻笑,温柔地开口道:“妾身姓刘,家父未许名。” 点了点头,罗哲大声说道:“其为刘家娘子,本为官宦之女,家中遭难,身入教坊,本郎君为其赎身,尔后便有她教授诸位家中幼女。” 话音刚落,引起了一众男性不解,议论纷纷,重男轻女的他们不能理解罗哲的行为,但又不敢当面拒绝。 见状,罗哲解释道:“罗庄如今缺人力,而若诸位之后皆由人看管,妇人也就无需抱儿带女下地,安心劳作。” 罗五本想反对,但听了罗哲的解释,倒是迟疑了几分,罗哲前日收权,便是告诉他们,往后庄内上下由他说的算。 “若是无人反对,那便如此定下。”罗哲环视一番,目光直视,语气异常坚定。 不少人接触罗哲的目光,皆是退缩。 第五十章。重阳将至 在罗哲的安排下,众人各有所职。 随着人潮散去,罗哲转身入院门,向着凝香耸肩说道:“如今庄中能读会写者只有你我,往后多多指教罢。” 凝香抿嘴点了点头,跟随在罗哲身后。 …… 几天后,京城的添香阁将厨丁和一堆食材送至罗庄。 而罗庄按着罗哲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如同按了加速键,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快。 此时的罗哲正在随意搭起的大棚中,鼓捣着灶台,身边围绕着添香阁的厨丁,口中不断说着各种要点,既然要教,那没必要藏私,不过区区滚油热炒尔。 凝香褪去红装,一身男子劲装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被围绕的罗哲,似乎在自己的脑海中,这个孩童就一直这么被人围绕着,在其中有说有笑。 呆在秦府的罗氏部曲的几个孩子也被送了回来。 被修整的篱笆,四周不断被砍伐而扩充出来的土地,田地里孩童们一边玩闹一边捡着石子。 这一切都在罗哲来到罗庄之后形成,暮气换成了朝气,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需要做什么。 忙了一天的罗哲回到院子里,凝香端着盆睡,笑着等候着他。 不知何时,服侍自己的不再是大壮,而是换成了凝香,罗哲也没太在意。 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脊背靠着靠背板,这是罗哲让人初步制成的椅子,坐久了团蒲和矮凳,腿都快跪麻了。 “郎君辛苦了,洗把脸吧。”凝香拿起面巾,沾湿后拧干,伸手要为罗哲擦脸。 罗哲伸手一挡,说道:“可莫要再如此,本就不沾阳春水的你,怎就想着做这些?老老实实教书不挺好?” 凝香一手拍掉罗哲遮挡的手,将面巾往罗哲脸上一按,一边擦着一边说道:“教书为我所喜,若早知郎君有此安排,妾身也自当为任。” 习惯了性格,凝香知道罗哲不拘小节,也不图自己,权当做报恩。 罗哲感觉脸都被擦红了,被盖着的脸,靠着感觉扯住面巾一角,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凝香见状,娇笑道:“郎君都让妾身入主屋睡了,还介意这些?” “这是事儿吗?这不是事儿,这几日你无处可住,就应应急,又不是长久之计。”罗哲擦着脸,声音隔着面巾传出。 “哦。”凝香嘟着嘴,恨恨地瞪了罗哲一眼,不过罗哲正擦着脸,并未发觉。 凝香坐在一旁,撑着脸颊看着罗哲,这些日子里,她有些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有时候陪着罗哲在庄里巡视,看着罗哲指导着部曲做事,在白布上画着砍伐区域,拿着罗烈抓回来的野味做各种美味。 罗哲的不疏远,带尊重的态度让她不禁回想起当初的自己是不是算计谋得逞了,但回想到添香阁中的生活,以及罗哲的态度,也会让她感觉落寞。 擦好脸,罗哲将面巾扔回木盆,看见凝香正望着自己出神,于是手肘支着扶手,手掌撑着脸颊,看向凝香,两人对视。 “怎么,贪图本郎君美色?”罗哲先行开口。 凝香被罗哲看的双颊泛红,但死撑着不服输,当听到罗哲的言语,噗呲一笑,一手掩口,含恨瞪了罗哲一眼,随即转过头。 “若是贪图那边有机可乘,为何不贪?”凝香回嘴道。 哈哈哈,罗哲大笑,手不断拍着扶手,笑道:“你不试试,有怎会知道无机可乘?” 闻言,凝香眼睛一亮,刚回头看向罗哲,发现罗哲正站着拿着面巾揉成一团,抬起右脚,向前重踏一步,右手的布团随着甩动抛出。 “哎呀~”院门口的一个小脑袋被准确命中。 “二狗子,过来!”罗哲整理了下衣服,严肃道。 在门口偷听的二狗子揉着额头,龇牙咧嘴地走进院子,嘴里说道:“不愧是郎君,简直有百里穿杨之姿!” “是百步穿杨,说吧,有何事?”罗哲更正二狗子的用词,问道。 二狗子满脸笑容,搓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向罗哲,说道:“庄外有武将求见。” 罗哲眉头一挑,给了二狗子一个脑瓜崩,道:“不早说。” 随后疾步向院门走去,出院门后,划分为罗哲近卫的部曲随之其后。 走到那残破的夯土墙下,腐烂不堪的大门已经被拆除,而外面一名身披光明铠的武将正下马站立等候。 来者罗哲认识,正是李承乾亲卫,那人见罗哲,躬身拱手道:“末将纥干承基,见过罗郎君。” 罗哲拱手回应,说道:“将军此来是为野宴而来?” “是极,在下奉皇命,先行布防,望罗郎君莫要见怪。”纥干承基一口流利的官话回复罗哲。 点了点头,罗哲看着纥干承基,这人能来先行汇报,也可看出其心思细腻之处,道:“既然纥干将军已告知,只要不惊扰庄户,罗哲便是听从调遣。” “不敢,末将斗胆一问,罗郎君欲在何处宴请?”纥干承基狭长的碧眼瞄着罗哲身后的部曲。 罗哲指了指外面,那满是荒芜的田地,说道:“随处皆可,军帐可布于荒田之上。” 随后,手指立于脸旁,说道:“切记,莫要惊扰庄户,约束好部下。” 纥干承基躬身抱拳称是,随后对左右示意,上马后说道:“谢过罗郎君。” “客气。”罗哲拱了拱手,目视着纥干承基远去。 随后对左右言道:“这几日多组织人手于庄子周围加紧巡逻,莫要轻慢。” 身边一人点头道:“是。” 回应后,立马向庄内跑去。 这不是罗哲不相信唐军军纪,人多事杂,罗哲可不想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后再解决。 身旁的二狗子看着远处的唐军,各个披甲带刀,背弓携弩,看的眼睛都直了。 罗哲拍拍二狗子的后脑勺,问道:“想当兵?” 二狗子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想当他们的兵,只是那甲刀弓弩,甚是诱人。” 说完,挠着头笑着。 “会有的,往后你或许就看不上那些咯。”罗哲双手抱胸,继续说道:“如今庄子还在建设之中,待尔等安定之后,自然会分发武具,郎君保证,定比其外之兵好上不知几许。” 二狗子和周围的部曲纷纷两眼放光,一时间不住得想象,傻笑不止。 拍了拍手,罗哲示意众人回去。 回到院子,罗烈已经在门外等候,罗哲见状,让其跟随入院,自己坐在椅子上,罗烈站在跟前,问道:“郎君要如何安排?” “emm~四处驻固定人手,分三班轮值,还有将哨子分发下去,何处出事,便以哨声为号,烈叔再带队驰援,如何?”罗哲杵着下巴说道。 罗烈点头道:“郎君所言极是。” “莫要如此说,烈叔的战阵之法定比我强,其它事宜便由烈叔自断。”罗哲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说道。 罗烈弯腰拱手,心中倒是极为佩服,如此郎君在这几日内,收大权,放小权,而且极少干预领队的决定,这让罗烈不禁想到那在战场厮杀的家主,睿智果断,细致入微。 “对了,磁石可寻到了?”罗哲问道。 罗烈摇了摇头,回道:“已让人前往四周村庄寻铁匠求购,还未有消息。” 罗哲睁开眼睛,捏着下巴,叹气着:“入冬之前寻不到,就赶不上开春制农具了。” 如今的唐朝,还未实行盐铁专营,但已探明的铁矿基本上还是掌握在朝廷手中,民间获取铁料的方法,便是拿着磁铁在河中吸取铁砂,熔炼成块后锻打。 为此,罗哲需要磁石,本来以为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到,就让罗烈去办,谁知还真有些难度。 “罢了,重阳之日再问世伯看看吧。”罗哲叹气,是因为这便是差距,自己和那些豪门望族的差距。 罗烈闻言,羞愧地低头,沉默。 见状,罗哲说道:“这也不怪烈叔,磁石本就不常有,我太想当然了,创业艰难,烈叔也莫要想太多,若事事顺心,那还要本郎君干嘛?” 罗烈咧着嘴,露出几分难看的笑容,说道:“郎君莫要安慰,某知自身不足。” “烈叔,你可莫要定错了职责,庄中部曲皆由烈叔管辖教授,这些寻物之事可非烈叔之责。”罗哲抬头看着罗烈。 罗烈觉得郎君说得挺有道理的,一改气馁,拍着胸脯道:“某定当不负郎君重托!” …… 随着重阳节临近,罗庄附件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各种食材送入罗庄。 皇宫近卫自划一地,各处搭起军帐,还在管道处设卡,之后前来个各府部曲见状纷纷遣人回府禀报。 这让京城之中的权贵得知,秦府翼国公一个重阳野宴就请到了当朝太子和越王,见此,也可看出皇帝李世民的态度。 而更深知的人则知道其背后做主之人是罗哲。 在京城权贵目光纷纷看向离终南山不远处,那山坳里的小庄子时,罗哲正让人分类各种蔬菜活物。 让罗哲没想到的是,李承乾知道罗哲无力组织如此规模的宴席,于是也送来了各种食材,还有派遣了御厨。 不止李承乾如此,孔颖达和欧阳询也是如此,当然秦琼也在力所能及之内送来物资。 送入罗庄的,不止蔬菜,还有活鹿和活羊,而且规划安排各个勋贵的用地,在庄子里搭建台子,让罗哲忙乱不停。 而罗庄众人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叹为观止,这是他们第一次为各种吃食腾出居所,第一次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物资。 凝香站在一旁,掩口轻笑,惹来罗哲白眼,凝香调笑道:“早知如此,郎君又何必与添香阁交易?” 罗哲闻言,慢步靠近凝香,凝香见状微微弯腰,罗哲一手捏着凝香下巴,说道:“那便把你还回去好吧?” “好呀,反正郎君不喜妾身。”凝香哀怨,拿起手帕假装擦拭眼角。 “就会说风凉话,快点记录!”罗哲感觉有点无奈,相处一段时间后,这凝香就变成这样了。 “尊郎君令。”凝香下蹲万福道。 而周围的人视若无睹,早就习惯了两人如此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