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新婚夜 “喝交杯酒,从此长长久久!” “叮!” 耳边酒杯清脆的撞击声传来,赵海棠瞳孔猛的收紧,刚刚还略显迷茫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怎么?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事到如今,还演什么欲擒故纵?” 男人紧抿着嘴唇,收紧的双眉宣誓着他的愤怒。 赵海棠微微眯了眯双眼,握着酒杯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了许多。 这一幕,她太熟悉不过了,那是她凄惨下半生每每午夜梦回,最常梦到的场景。可她不是已经饿死在风雪交加的破庙里了吗,为何会重回大婚夜? 一个疯狂的想法涌入脑中,赵海棠迫不及待的想要验证一下。 她低着头,抑制住颤抖的双手,举着酒杯,高高扬起,将杯中酒尽数倒在了地上。 沈知嘲讽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起,眉头微皱,震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嘲弄。 赵海棠有些暴躁的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猛的站了起来。 上一世,这男人把她算计的那么惨,冷落她,害她流产,揭发她收受贿赂,害得她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就连好友也跟着锒铛入狱! 喝交杯酒?本姑娘不灌你一杯鹤顶红已经算我冷静了! “怎么?本王如何惹到你大小姐了?” 沈知倒也不气,反而淡定的放下了酒杯,一副看戏的表情,如果他能把眼底的厌恶掩饰三分,外人看起他来,倒像是看自家娘子胡闹的夫君。 “启……启禀王爷,不好啦,王妃娘娘肚子疼的厉害,许是动了胎气!” 闯进来的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不是怕扰了这新婚洞房夜,而是深知王妃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 “什么?混蛋!快去请太医入府!” 果然,小太监的话音未落,沈知早已跳脚,他胡乱的扯下了胸前象征喜庆的红花,焦急的冲向门外。 “姑爷!今日乃您和大小姐的大喜日子啊,您切不可坏了规矩!怎可丢下小姐一人在喜房呀!” 身为赵海棠的奶妈,眼见着小姐放着官家夫人不做,下嫁给这个闲散王爷做侧室,已经够委屈了,怎么还能在新婚夜被扔在新房里? 这事如果传出去了,以后小姐在王府可如何立足? 刘妈妈额头冒着细汗,老母鸡护崽般张着手跪在了门口。 “许是本王这些年闲散惯了,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想必这赵总督家丁也是七品臣?一个老奴竟敢拦我的去路?” 眼见着沈知的脸色越来越差,一旁站着的赵海棠倒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丝毫不见半分慌乱。 “刘妈妈,快退下,莫要拦路!” 赵海棠朝着门口走了两步,拽开了刘妈妈,挡在了她面前。 上一世,刘妈妈就是因为拦着沈知,被他狠狠的踢了胸口一脚,落下了咳血的毛病,没过几年就过世了。 重生一世,既然她已经对沈知没有那份执念了,又何必为他伤了她看重的人呢。 沈知斜眼看了赵海棠一眼,眼底的轻视更深了些。 “哎!” 赵海棠扶起刘妈妈,不由的叹了口气,真是应验了那句话,一个人讨厌你,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小姐,您在这找什么呢?” 刘妈妈弯着腰,瞅着赵海棠在随嫁的箱子里翻来覆去的找东西,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像陪嫁的喜娘,倒像是办白事的官家。 “这个,拿去给王妃屋子的真儿送去,就说愿不愿意用,看王爷。” 赵海棠递给刘妈妈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里面是保胎安神上好的灵药。 上一世,唐玉如就因为沈知再娶,郁郁寡欢才动了胎气,又因为自己死活不愿沈知去看她,新婚夜起了争执,闹到了皇上那里。 皇上碍着赵家父亲的面子,以善妒的名义,罚唐玉如禁足一个月,最后害得她孩子小产不保,身体落下了病根儿,一生都没有再生出一男半女。 说到底,上辈子也是自己的任性,害了她。 “小姐,您放走王爷前去探望也就算了,怎的还送药,也太……” “太卑微了是吧,没事没事,人家两情相悦的,咱们不是碍事儿了嘛!” 相比刘妈妈的气愤,赵海棠倒是内心没什么波动。和刚重生回来的怒气相比,现在的赵海棠淡然多了,上辈子风餐露宿,恨也恨了,悔也悔了,再多纠缠也没什么意义。 想来,自己上一世死乞白赖的非要嫁给沈知,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怪只怪自己沉迷民间话本小说,听着坊间传闻沈知痴情专一,便这么每日幻想着相夫教子的场景,硬生生的求着好友要来了赐婚的圣旨。 如今看来,这场姻缘开头本就荒唐的很。 “那您?” 刘妈妈拿着药,瞅着自家小姐,有点左右为难。 “我?我自然是睡觉啦。春喜,伺候本小姐沐浴更衣,这破衣服,可太沉。” “是!” 刘妈妈望着淡然处之的赵海棠,倒是满肚子的疑惑,小姐一向看重王爷,今儿这是怎么得了? 有同样疑问的,除了刘妈妈,还有握着药瓶,一脸凝重的沈知。 “你确定,这药没问题吗?” “回王爷,此药名为凝香玉露,是保胎安神的极品好药,世间难求啊。正好对着王妃的症状呢。” 太医倒是眉眼带笑,原本这保胎养神就是慢功夫,王爷这脸色又不好,下了死命令,可如今这神药在手,他就没那么心虚了。 “用药!” 沈知赌气一般的把药塞到了太医的怀里,床上,唐玉茹疼的额头直冒冷汗,沈知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赵海棠,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二章 本姑娘权当守寡了 窗外,太阳刚升到半人高,赵海棠换了一身轻快简约的衣裳轻快的耍着剑花。 出身将门,她从小就养成了早起练功的习惯,只不过上一世,为了在沈知面前装什么窈窕淑女,才逼迫自己,拿起了绣花的针线。 赵海棠舞剑舞的出神,不知什么时候,身后走来两个人,男人扶着怀里的小女人,缓缓地迈着步子。 “昨儿你才动了胎气,怎么一大早就起来。当心身子。” 沈知张着手,护着怀里的唐玉茹,唐玉茹拄着腰,脑后只是简简单单的盘了一个如意发髻,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微眯着眼睛,尽显慵懒。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不过,昨儿多亏了你那位新夫人……” 唐玉茹的小脸儿说着就满满的落了下来,没那么明媚了。 “茹儿,昨儿为夫已然跟你解释清楚了,我与那刁妇没半点儿关系,你千万不要为了那些不想干的人,伤了心思。” 沈知微微低头,望着怀里吃味儿的唐玉茹,满眼的深情。他微微抬手,点了点怀中娇羞的小女人的小鼻尖儿,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哎!小心!” 突然出现的刘妈妈不知踩到了什么,伸手便扔掉了抱了满怀的瓜果梨桃。 赵海棠眼瞅着那一篮子的水果朝着唐玉如砸了过去,赶忙调转剑锋,想要帮唐玉茹挡掉迎面砸来的水果。 “大胆!” 沈知眼见着赵海棠的剑朝着怀里的唐玉茹刺来,他眼神一冷,手里环着唐玉茹原地转了一圈,稳稳的把怀里的女人放在了一旁,顺手抽出了腰上的软剑,剑气中充斥着满满的杀气。 “霹雳啪啪啪!” 沈知稳稳的接住了赵海棠的剑招,反手为攻,直直逼的赵海棠连退了三步。 “赵海棠,你竟然敢刺如儿,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沈知语气冷漠,手里的软剑泛着寒光,肃然立在唐玉如前面,伸着手臂将人护在身后,像是别人动了他什么宝贝似的。 “沈知,你是脑袋有问题还是眼睛有问题?” 赵海棠瞧着沈知身后捂着胸口,顺着气的唐玉茹,原本的担心放下了许多,带着前世对唐玉茹的愧疚,赵海棠分明是好心帮她挡灾。 可还未等她开口,沈知便开口问罪,这人当真是讨厌她,不管她做什么都先入为主。 “刁妇,你就不怕刺到本王?” “那老娘就当提前守寡了!” 沈知哼了一声,又将身后的人向屋内靠了靠,提气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直直朝着赵海棠刺去。 “嘭嘭!” 两人短兵相接,皆是满身的杀气,寒光四射,火花四溅。 刘妈妈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给唐玉茹磕头认错,“请王妃娘娘恕罪啊,恕罪!“ 两个赵海棠带来的小丫鬟,跟着刘妈妈身后跪了一道。 唐玉如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嘴唇吓得微微有些泛白,躲开了面前的妈妈和丫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院子正中央。 “沈大哥,我瞧着这赵小姐也必然不是有心的,快些收了手吧,万万不可伤了她啊。”唐玉茹仰着头,朝着屋檐上打得火热的沈知喊道。 沈知听到唐玉如的声音,一时走神,赵海棠一剑闪过,收势不及,剑柄就这么直直的兑到了胸口,却依旧顺势削下了一绺头发下来。 轻盈的发丝顺着风落下,沈知黑着脸,刚想回招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传报:“王爷,雷大人求见。” 轻轻的一句话,落在赵海棠耳朵里,便让刚刚还攒着劲儿出招的赵海棠卸下了一身的戾气,瞬间变得温柔了许多。 “赵海棠,好剑法啊。” 沈知把剑收到了身后,手掌里,握着刚刚被她削下来的一绺头发。 “王爷过奖了。” 赵海棠捂了捂肩膀,努力忍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 要不是觉得这一世沈知也算是无辜,并未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加上什么也没做错就被她缠了上来,莫名其妙的得了个不称心的侧妃,刚刚那剑,她就应该为前世的自己报仇,直接割下你的耳朵下酒! “沈大哥!” 唐玉茹急急向前,挽起了沈知的胳膊,按下了他即将抬起的软剑。 “如儿不必担心,前厅有客人,你且回房安歇,为夫处理完了回房陪你。”沈知侧手一挥,潇洒的把软剑收回腰间。 一旁跪着求情的刘妈妈慌慌忙忙的起身,扶着赵海棠的胳膊,念念叨叨的谢谢佛祖保佑。 这样一个警惕性高的男子,这样精进的剑法,她上一世怎么会觉得他只是个闲散王爷,不恋权贵呢? 第三章 总有刁民想害本王 房中,赵海棠遣了所有的下人出门,只留了刘妈妈一个在屋里侍奉。 “小姐,你要老奴怎么说你好,这平白的挨了一下子,肩膀怕是要疼上个把月了。” 刘妈妈手里拿着芙蓉花膏,剜了大半揉在手心里化开,刚刚还结块的药膏慢慢凝成了花露,刘妈妈一点一点的揉在赵海棠肩膀上,满眼的心疼。 “大小姐,这药膏化开有些疼,您且忍着些。” 赵海棠低着头,与上一世的颠沛流离比起来,这点疼痛当真不算什么,只是刚刚,那小厮口中的雷大人,说的可是雷渡吗? 那个男人,印象中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全世界都欠他一般,可唯独对着她,会不时的露出些许微笑。 原本,他们是有过婚约的,只是后来,因为她的任性非要嫁给沈知,闹到两家不欢而散,最后连婚约也跟着取消了。 赵海棠摸了摸左手的玉镯子,微微叹气。 想起之前雷夫人慈爱的握着她的手,给她戴上象征雷家媳妇儿的玉镯子的时候,她也才不过七八岁,那个时候也许只是长辈的玩笑。 后来,她手腕越长越大,这镯子倒也摘不下来了。 出嫁前,她一心一意的想要嫁给沈知,对于手上戴着别家镯子的事情,甚是在意,“不然,我摔碎了还你。” “不必,既是母亲送你的,你戴着就好,算是我送你的出嫁礼物。” 上一世的雷渡,第一次在赵海棠面前露出慌乱的神色。眼睛闪着些许愤怒,似乎要把这镯子盯出个窟窿来。 “哎!” 赵海棠想到过往,忍不住的叹息,她索性翻了个身,径直趴在连软垫上,让自己能舒服些。 之后的几年,她也陆陆续续的见过雷渡几面,都是在沈知的揽月阁,那是他经常会见幕僚的地方。雷渡每次总是神色凝重的过来,与沈知一聊就到深夜。 后来,沈府参与夺嫡倒台,沈知锒铛入狱,雷家因其和沈府交往过密,最终也落得个抄家充军的下场。雷渡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和沈知往来的呢? 赵海棠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好像,就是从自己嫁给沈知之后吧?该不会…… 一个想法猛的窜入赵海棠的脑海。 雷渡曾经高中状元,却在殿试上因为不愿意趋炎附势而被贬官,如今,不愿涉足官场的雷渡,主动投靠沈知,一个在夺嫡之战中几乎毫无胜算的空壳王爷,该不会是为了她吧? “不会不会。” 赵海棠摇晃着脑袋,不知是逃避还是不自信,总之她快速的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外面秋风萧瑟,屋内却异常的温暖,肩膀上涂了消肿的药膏,传来阵阵凉意,赵海棠迷糊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沈府前厅,一个面容清冷的男子正襟危坐在偏侧椅子上,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茶浮层飘着几片花瓣,热闹却也不失冷清。 大堂上,红彤彤的喜字贴在正中央,可除了这喜字,这大堂之上,竟一点儿昨日新婚的样子都寻不到。 “让雷兄久等了,着实抱歉。” 沈知换了身衣裳,见着雷渡,着实好好的行了个反手礼,他本就是个闲散王爷,雷渡家大业大,这握在手里的权势,孰轻孰重都还说不好。 “王爷客气,今天本是王爷新婚第二日,正式新婚燕尔之际,雷某一大早便来叨扰,着实失礼的很,还请王爷见谅。” 雷渡倒是态度十分的恭敬,抱手规规矩矩的一个拜见礼,只不过脸色十分的冰冷,眼神也带着些许威胁的味道。 她昨日刚进门,今日这喜堂便撤了,不难看出沈知对这个侧妃到底有多么的不在意。思至此,雷渡不禁心中泛起点点心酸,垂在一旁的手掌也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 “呵……呵呵,不过是侧妃进门,不足一提。” 沈知随意摆了摆手,满脸的不在意,似乎昨日自己不是娶了位美娇娘,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雷渡微微垂了垂眼,侧身让出了主位。 怎么,你想听到什么?难道想听到沈知说赵海棠多么的好,自己娶她多么的幸福吗?那种幸福,是你此生都难拥有的。 紧握的双手,几乎嵌入掌心的指甲,瞬间无力的松开了。看向沈知的眼神,也跟着黯淡了许多。 “雷兄今日前来,有何指教啊?” 沈知在其他人面前,一向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和善王爷,除非面对赵海棠,那个女人,总能轻易让他暴跳如雷。 “齐州今年大旱,粮食很可能会欠收,朝中并未有人提及免去皇粮之事。”雷渡顺手拿起一旁的茶杯,像是好友知己一般闲话家常。 “嗯,父皇最近看中了南山后面的一眼清泉水,开凿施工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都需要钱。” 沈知没什么形象的翘着个二郎腿,顺手摘下桌子上摆着的果盘,一颗两颗的朝着嘴里衰着葡萄。 雷渡所说,沈知当然知道,沈知言下之意,便是朝中百官不提免皇粮,就是知晓皇上需要这笔钱另做他用。 “如果现在提报免粮,灾情尚未发生,皇上未必首肯,可等灾情发生了再提,恐怕亡羊补牢,远水救不了近火。”雷渡像是没听到沈知的话,自顾自的开口。 “所以?” 沈知微眯着眼睛,他确认雷渡听到了他所说的,可为何他要故意忽略重点? “免粮和动工之间的差价,由雷家补贴便是。” 雷渡放下茶杯,仰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沈知,一双眼睛,充满了狩猎者的精光。 沈知刚刚还一脸的玩味,瞬间收紧了眼底的笑意。 “雷兄,这是何意啊?” 在此之前,雷渡高中状元,沈知便有收拢为羽翼的想法,一再抛出橄榄枝。 如今虽在殿试上因直言进谏而得罪了圣上,可也并未有真正贬谪的意思,反而深得顾中堂的喜爱,高中不过半月,便被封为左都御史,管理监察院大小事务。 官职虽位居五品,可直接掌管中枢,权力甚大。在朝中着实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昨日大婚,沈知下请帖,雷渡并未接,沈知便觉得这雷大人立场已然明显,可为何今日竟主动登门? “微臣仰慕王爷多年,愿辅佐王爷登上至尊之位。”雷渡放下身段,低头弯腰,正正经经的行了一个大礼。 他说慌!这是沈知的第一个想法,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沈的疑惑。他如此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哦?本王闲散多年,雷大人怕是有心无力啊。” 沈知面上恢复了往日和煦的样子,仿佛刚刚那道阴冷的目光和他毫无关系。 “身为皇子,谁不想那至尊之位。” 雷渡仿佛料到沈知的反应,他也不急着表明立场,只微微侧头,看着堂内,不知在思考什么。 “听闻雷府新修建成,雷兄不如先住在府中,总住在驿站也着实有许多不便。” 沈知没有正面回答雷渡的问题,雷府尚在翻修,雷家二老也去南方收租,个把月也不会回来,此时邀请他,正是想要试探一下,如果他真心投靠,那么定不会考量避嫌这种事情。 “微臣谢过王爷。” 雷渡没有犹豫,在他弯腰致谢的同时,一辆马车咆哮着停在了大门口,一个小斯模样的人翻身跳下车,有条不紊的卸着车上的东西,招呼着门口站岗的人往里搬。 沈知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自己被雷渡算计了呢?他刚发出邀请,车马行李便到了门口。 第四章 回首又见他 秋日里,天都显得长了许多,昨日夜里还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今日一抬头,便是高照的艳阳天。 “爷,这院子前头,明明有更好的厢房给您预备着,怎么好的不挑,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屋子,这头朝西脚超东的,多不吉利啊。白日里一点儿阳光都不进啊。” 刚刚还在门口颐指气使的小斯石头,本以为自家少爷是来当座上客的,谁知道竟落得这么个待遇,早知道他真不应该帮着少爷瞒着老爷和夫人,入驻这个欺负人的王爷府。 “少废话。” 雷渡瞥了眼正在抱怨的随从,顺手推开了一旁落满灰尘的窗户。 “吱呀!” 多年未住人,窗户浮起一层厚厚的烟尘。窗外正对着一片农田,一个女人挽着裤腿,正在农田里面忙活些什么。 正如石头抱怨的那样,这个屋子背阳,偏僻,老旧,万般不好,可就这么一点儿好,就足以让雷渡心满意足了。 “哎呀,少爷啊,您先靠边站站,小的把这些灰尘收拾收拾,回头呛到了可怎么好。” 石头有些夸张的挥舞着手臂,雷渡并没有挪步,只是这么有些发愣的盯着农田的女子看。专注又深情。 有多久没有见着她了?三天还是五天?好像也没多久吧? 嫁给沈知,她真的很开心吗?怎么看着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沈知对她,应该不如她期待的那般好吧,不然这王府如此多明媚温暖的宫殿,怎么赵海棠偏偏住进了距离前厅最远的聆香阁。 不过,赵海棠的处境确实不像沈知想的那么糟糕。即使沈知不喜欢她,碍于赵镇的面子,也不会如此冷待她,给不了她浓情蜜意,却也给的了她雍容富贵。 住进聆香阁,是赵海棠自己选的。聆香阁对她来说,背阳,偏僻,老旧,万般不好,可也是有这么一点儿好,距离沈知足的够远。 “小姐啊,你这旧伤未愈,怎干的了这种粗活,复发了可怎么好?” 农田边,刘妈妈怀里抱着几批丝绸,光看样子便知道价值不菲。 “这哪里是粗活啊,这根根叶叶的,就得我自己动手。” 赵海棠没有抬头,芙蓉花膏是上好的灵药,她那点儿磕磕碰碰的小伤,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将军府常年征战,赵镇就算不上战场也免不了平时训练的小伤,疗伤救命的药,赵家要说没有,那全灵州的药铺子都不敢说有。 “小姐这不是说笑了,老奴自幼便和黄土地打交道,谷子麦子,小姐还能比老奴熟悉不成。” 刘妈妈倚着旁边的大榕树,烈日当头,晒得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冒出了细汗。 她低头瞧着赵海棠种下的那一排排秧苗,颜色是黄色的,支楞着长长的两片叶子,看起来倒像是一只只露着耳朵的小兔子,长得怪好看的。 “它可不是那些粮食谷子,它啊,娇嫩着呢。” 赵海棠像模像样的拿着个陶瓷小碗,一点一点的给种好的秧苗浇水,那股子认真的样子,倒像极了在喂咿呀学语的小孩子喝水。 这草药,名为钩吻,也就是俗称的断肠草,原本叶子是绿的,只不过在幼苗的时候,加了一味中药,使得原本的药效也跟着发生了改变,就连外表也跟着起了变化。 “小姐,你为何要把秧苗下都插上土豆呢?” 刘妈妈蹲在田边,伸手拨拉了一下那黄色的叶子。 “哈哈,这个呀……” “小心!” 赵海棠原本双腿就插在泥里,行动不便,刘妈妈这么一问,赵海棠急着转身,左脚绊右脚,险些一屁股坐到刚刚自己种的那片秧苗里。 赵海棠落在了一个稳稳的怀里,男人的气息落在赵海棠头上,温温暖暖的,还依稀带着几缕薄荷香。 “你!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听到她受伤了,不知怎么的双腿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阳光照下来,晃的赵海棠手上的镯子异常耀眼。那个镯子,她还戴着,甚至十分在意。 否则刚刚她不经意摔倒的时候,也不会有意拿手肘朝着田垦,那样除了摔得更疼以外,唯一的好处便是护着手里的镯子不受伤害。 “为什么?” 雷渡盯着赵海棠,眼神由疑惑转为冰冷,赵海棠从未见过雷渡这样的眼神,一时有些出神,就这么紧紧的抓着雷渡的衣袖,一时竟忘了推开。 “为什么?” 雷渡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地面上索性就这么攥着她的双臂,直接给她拎了起来。 连着两问,让刚刚失神的赵海棠,微微找回了些思绪。她反应过来后,瞬间推开了雷渡,刚刚泥田里抹在脸上的泥土,还明晃晃着贴在脸上。 雷渡微微低头,小时候,赵海棠一直比他高半头,那个时候,掏鸟窝啊还是玩泥鳅的,雷渡总要微微仰着头看赵海棠。 不知从什么时候,那个从小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开始沉默寡言,开始不爱说话,开始每日沉浸在话本段子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雷渡的个头儿一年比一年长得快,足足比赵海棠高出一头。 “见过雷大人,不知雷大人何故在此?” 原本雷渡只是想帮她擦一擦脸上的泥灰,赵海棠却微微侧脸,躲开了雷渡伸过来的手。雷渡的手,就这么尴尬的举在半空。 “微臣见过沈夫人。” 雷渡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些许苦笑,是啊,她现在,哪里还是那个总跟在他屁股后叫渡哥哥的小不点儿,她已经嫁为人妻,现在是沈夫人了。 赵海棠眼眸暗淡,对不起,渡哥哥,沈知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沈府遍布他的眼线,现如今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却也做实了沈夫人的身份。 这一世的雷渡和上一世不同,上一世雷渡被贬到地方当一个七品小官,如今雷渡可是堂堂的左都御史,炙手可热的金科状元。 多少人眼睛盯着,多少富家千金摩拳擦掌的想要嫁给他,他却在王府里和有妇之夫拉扯不清,传出去,会坏了他的名声。 她不愿,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她都不愿做。 “雷大人怎会在这里?” 原因她多半知晓,难不成,他又…… 赵海棠话音刚落,一阵洪如雷鸣的声音便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我还说到处也寻不到雷兄,原是在这逛园子呢。” 第五章 小心身后 沈知面带微笑,赵海棠很少见他这个样子。 沈知身后,一个一身绿衣的小姑娘跟在他身后,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梳着高高的麻花辫,一对镶金边儿的蝴蝶簪子,扑扇着翅膀,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赵海棠皱了皱眉,这个女人她认识,宋朝颜,沈知的表妹,家里因为和贵妃娘娘沾亲带故的,人又长得灵动俏皮,很受太后喜爱,还被破格封为了郡主。 小姑娘刁蛮任性,上一世总在沈府看见她,只不过后来,她倾心于…… “表哥,你也不给人家介绍一下吗?” 宋朝颜微微低头,泛红的脸颊,通红的耳根儿,无一不彰显着她此刻的娇羞。 该死,难道她又一次爱上雷渡了? 之所以说又一次,是因为上一世这宋小姐便倾心于还只是个芝麻官的雷渡,几次示好无果,而那时鬼迷心窍的赵海棠,竟然为了拉拢她以便能和沈知说上两句话,主动去找雷渡,替宋朝颜表明爱慕之心。 那天大雪,很多人家的门口都堆了一人高的冰柱子,可纵使如此,赵海棠依旧冒雪前行,亲自登门帮宋朝颜当说客。 “真是劳烦沈夫人挂心,当日退婚都不见沈夫人亲自露面,今日为了宋家小姐,您倒是赏脸。” 雷渡的话言犹在耳,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雷渡没有给她好脸色。 后来,雷家果然上门提亲,与宋家订了下月初七的婚约,可时辰未到,雷家便因涉党争而倒台,宋家非但没有出手相助,反而落井下石,急于撇清关系。 可见,她宋朝颜也并非良人。 “哈,瞧我这个脑子,这位是雷渡雷大人,目前因府邸翻修,借助在府中。” 沈知并没有想介绍赵海棠的意思,赵海棠倒也丝毫不介意,不用你介绍,她一点儿都不想认识这个刁蛮鬼。 “微臣见过郡主。” “雷大哥不必客气。” 两人客套寒暄,宋朝颜还是个毛躁的小姑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眼神,就这么羞羞答答的盯着雷渡。 雷渡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风格,冰冷着一张脸,与她保持着距离。一旁的赵海棠目光斜视,身子微微朝着刚刚忙活的田地里侧了侧,似乎生怕沈知注意到什么。 “怎么弄的满脸的泥土,也太调皮了些。” 沈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赵海棠身边,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左手微抬,勾起赵海棠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帮赵海棠擦着脸上的泥土。 “你!”沈知,你是不是找死? 赵海棠刚想伸手推开沈知,谁知沈知咬着牙,轻声警告了一句:“不想死就别动!” 话音未落,宋朝颜却拍着手,笑着凑了过来。 “太后娘娘原本还担心海棠姐嫁进来受委屈呢,毕竟坊间一直流传……不过现在看来,表哥和海棠姐姐的感情很好啊,看来那些谣传确实不可信。” 呵呵,原来是替太后娘娘过来视察的,说来也是,这门婚事,说到底是赵海棠央求着父帅向太后求来的懿旨。 自古以来,皇家赐婚,及时当事人不愿,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否则随随便便压下来一顶欺君犯上的帽子,谁也承担不起。 “呵,下次不了。” 即使知道沈知在演戏,赵海棠还是忍不住恶心的朝后退了几步,况且,这个沈知一定是故意的,哪有人拿着个帕子擦脸,然后越擦越脏的? 雷渡冷着脸,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隐藏了他的情绪,手掌中不断的冒着细汗。 这么粗略的演技,他不是看不住来,为何表演,他也不是不知道,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忍不住内心深处翻涌的情绪,想要冲上去推开沈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沈知嘴角勾起了一抹讥笑,雷大人,果然,这才是你真正在意的东西。 为人高傲却甘心投靠他,家财万贯,不涉党争却愿意捐出千万旦大米,一向沉着冷静刚刚却差点儿失控出手,放着一排订好的房间不选,偏偏选了距离赵海棠最近的一间。 传闻雷渡不近女色,看来这女色,并不包含赵海棠。 “你们几个,去那边,你,去另一边。” 不远处,一排士兵神色慌张,手里拿着弓弩和长枪,满脸的严肃紧张。 “干什么?找什么?” 沈知大手一挥,拦住了领头的管事。 “回禀王爷,大事不好了,黑曜冲出笼子,跑了!” 领头的见到王爷和赵海棠亲密的站到了一处,受惊的程度不比黑曜逃跑小。 “什么?王妃呢?现在何处?” 沈知闻言,神色一紧。他厌恶的把手里的帕子扔的老远。黑曜是一只野性十足的豹子,是边疆部族上贡给皇上的礼物,沈知素来以好玩乐自居,皇上便随手将豹子赏给了他。 圣上御赐,沈知自然不敢怠慢,一直就这么好生养在笼子里。 “沈大哥!” “茹儿!别动!” 不远的假山上,唐玉茹手里握着丝绢,眼中含泪,刚想要走,却被沈知叫住。而她身后的树林里,一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第六章:一石二鸟 空气仿佛凝结一般,一旁的士兵手里握着长枪,却丝毫不敢擅动。唐玉茹虽没有回神,可沈知那视死如归的紧张神色和身后传来的粗重呼吸声,无一不在提醒着她此刻究竟有多危险。 “啊!” 仿佛刚反应过来,宋朝颜猛地瞪大了眼睛,大叫一声。而原本站在唐玉茹身后的黑曜,闻言微微伏低了身子,一双锋利的爪子跟着亮了出来,猛地一跃,推倒了唐玉茹,径直朝着大叫的宋朝颜跑了过去! “护驾!快护驾!” 宋昭妍见状,吓得腿都软了,她疯狂的大叫,可一旁的士兵,却犹犹豫豫的,谁也不敢真的上前。 “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宋朝颜紧闭着眼睛,伸手不知拽了谁一把,径直把身边的人甩到了前面。 “吼!” “棠儿!” 一道玄色闪过,雷渡张开手臂,直接把被宋朝颜甩过来的赵海棠护在了身后。 “吼!” 对上黑曜的眼睛,雷渡毫无惧色,一双冷清的眼睛显得十分的淡漠,可这份淡漠似乎惹怒了面前的黑豹子,它呲着牙,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地上,不断的从嗓子里发出警告的吼声。 “保护王妃!” 沈知朝着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顺手抽出了士兵别在腰间的宝剑。 利刃出鞘,一道寒光闪过,黑曜仰着脖子,朝着沈知怒吼了一声,伸手一拍,雷渡和赵海棠应声倒地,雷渡张开双臂,把赵海棠护在了身下,而他后背,赫然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爪! “渡哥哥……”、 赵海棠望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刚刚一切发生的太快,她几乎来不及反应,便被推了出去,她几乎可以肯定宋朝颜并非成心,只是太过害怕了些。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雷渡竟想都不想的挡在她面前,拼了命都要护着她! “别怕,棠儿!” 雷渡脸色发白,后背传来的劈死裂骨的痛让他中气都有些不足。他是个文人,不会武。 “嗯,我不怕。” 赵海棠仰着头,就想小时候追在他摘树上的果子,满眼的满足。 “吼!” 身后的黑豹子发出了一声长吼,与前两次不同,这一次,它露出了惨白的牙齿。 “接剑” 黑曜背后,赫然飞过来一只宝剑,沈知快步上前,将唐玉茹护在怀里,眯着眼睛,看着赵海棠。 赵海棠只一愣,便瞬间明白了沈知的一丝,她嘴角扯出了一丝轻蔑的笑,调动全身的力气,飞身上前,推开了雷渡,稳稳的接住了宝剑。 “呜……” 转身一刺,黑豹子应声到底,如注的血瞬间喷射出来,空气里满是一股子腥臭。 “黑曜死了!沈夫人刺死了黑曜!” 一旁不知哪个士兵大喊了一声,一瞬间,刚刚还退避不及的人群瞬间涌了上来,托托拽拽的收拾着黑曜的尸体,场面一度混乱。 “公子!” 手里还拿着弹土的扫帚,石头一路小跑到雷渡身边,雷渡后背看上去也不比黑曜好多少,血肉模糊不说,左肩一看便知已是严重脱臼了。 赵海棠扔掉手里的剑,弯腰从裙摆上撕下了两块长布条。跪在雷渡身边,帮他包扎伤口。雷渡早已疼的满头冷汗,他紧闭着眼睛,尽全力隐忍着不大叫出声。 黑豹子是皇帝赏赐的,他沈知即便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黑曜面前,都没拔剑,怎会为了她这个不受宠的侧妃拔剑,想来,只不过是接她的手,除掉黑曜,又想借黑曜的手,除掉她罢了。 “来人,扶雷公子去前厅,唤太医来府中。侧妃善妒,与王妃争执,害死圣充黑曜,着禁足房内,听候发落!” 沈知的声音响起,赵海棠轻轻冷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所料。 第七章 暖玉为礼 “嘭嘭嘭!开门!” “哎呦,小侯爷啊,侧妃娘娘目前禁足房内,不可探视啊!” 一大早,王府门口,一个面色稚嫩青涩的男子,正背着手,面色冷冽,站在沈府的后院,几个守门的士兵支棱着手,一副想挡又不敢挡的样子。 “哼,让开,长姐才加入他王府,就这般待遇,以后还得了。” 男子抬腿就是一脚,一旁的士兵被踹的老远。赵海棠从里面开了门,瞧着门口这个为自己仗义执言的男子,弯着眼角,却怎么也笑不出真心。 “子威,进来吧。” 赵子威,她的庶弟,上一世,她疼了一辈子,将军府当作继承人培养了一辈子的人,如今他刚十岁,还未知道他亲娘做的事情,还在心里把她当作亲姐姐般对待,一心向着她。 “长姐,可还好?” 赵子威面色的焦急不假,他三步并作两步,熟络的抬起赵海棠的手,前前后后的看。 “我能有什么事情。” 赵海棠每每想到上一世,他赵子威举着一纸诉状,拿出六亲不认的架势,把将军府拉下水,她就实在没办法给他什么好看的脸色。 “长姐……” 赵子威撅了撅嘴,毕竟年纪小,心里觉得委屈了,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挂在了脸上。自他有记忆以来,长姐便是最疼他的,不管他做什么,都没给过他冷脸,怎么今日她对她如此的冷淡。难不成是气他擅闯王府?这女人出嫁了,果然就是泼出去的水,心都不想着本家人。 思及至此,赵子威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了许多,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杏儿,快去把小炉子上温着的一口酥端上来,瞧见子威来了,怎的也不把热茶端上来?” 赵海棠抬了抬手,拿着手帕子捂了捂嘴,到底还是小孩子,喜怒哀乐全然挂在脸上。 “长姐做了一口酥?” 赵子威弯弯的月牙眼眯成了一条缝,也不顾什么世子侯爷形象,直接捏起了一块就王嘴里丢。 赵海棠悠悠的做到了小炉子旁,许是上一世挨饿受冻的记忆太过深刻,即便屋内的地龙给的足足的,赵海棠依旧没由来的觉得冷。 “子威,家中可好?父帅可好?” 赵海棠把玩着手里的暖玉,沈知这盘棋,才落棋,断是没有就此收手的道理。 “左不过一只畜生,死了便死了。今日父帅进宫,也只是被训斥了两句,圣上并没有怪罪之意。只是长姐您……” 赵子威一面说,嘴里的一口酥一面的往外喷,毫无形象可言,逗得一旁站着的杏儿咯咯咯的偷笑。 “子威,你是我将军府嫡长子,也要讲究些规矩才好。” 赵海棠声音温柔,手里的暖玉一圈一圈儿的转,暖玉上头的红缨子一晃一晃的甚是闪眼。 赵子威吞进去没说那半句话,她也明白。黑豹子死也就死了,可她这毒妇的名头,这回算是正式立下了。不仅如此,无视圣上,藐视君王,圣上越是不怪罪,越是显得她将军府专权当道,一家之言。 “长姐说的是。” 赵子威咕咕咕的喝了两口茶,囫囵个儿的擦了擦嘴,背起手,装作小大人的样子。 “长姐,这是哪里来的?甚是好看。” 赵子威随手拿过赵海棠放在桌子上的暖玉,透过阳光,竟闪着七彩的颜色。 剿匪剿来的,这块玉,曾经险些让她命丧黄泉。 当初,秦氏把这玉送给赵海棠,她当作宝贝似的戴在身上,一次宫宴晚归,那为匪首寻仇的一窝子土匪,凭着她这么一块玉,劫走了她,只因她拿着匪首的遗物,定是杀害他的凶手。 如今想来,这秦氏,到底知道多少,有存了几份害她的心思呢? “子威喜欢,送你便是。” 赵海棠悠悠的起身,微微俯身,径直把这块暖玉,系在了赵子威的身上。 赵子威,再见一回,长姐送你个见面礼。 第八章 人走茶凉 “小姐,这样好吗?” “少废话,赶紧把她拖屋里去。” 暖阁内,刚送走赵子威回来的刘妈妈,看着来送饭的小丫鬟晕在地上,而刚刚还一副端庄大方长姐模样的赵海棠,正蹲在一旁,扒她的衣服。 刘妈妈有些左右为难,这毕竟是在沈府,况且她们小姐刚刚被王爷禁了足啊。 “小姐,雷公子只是伤口发炎,那小厮怕也是极坏了,否则断然不会跑来门口大喊大叫。” 刘妈妈瞧着自家小姐轻车熟路的换上了侍女的衣裳,咬着牙把地上晕倒的人,拖到了床上,捂上了小姐平时盖的被子。 “黑曜这异域豹子,可不仅是吃肉的,体内原本就是带着毒性的,伤了雷渡,毒顺着血液遍布全身,这发热,不过是表象。” 赵海棠卸下了如意发簪,梳了一个简单的麻花辫,嘴里叼着短匕首。 “那雷公子这伤……” 刘妈妈闻言,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虽说这雷公子平时面冷了些,可他对自家小姐那份心意,她可是看的真真的。听说他有危险,刘妈妈也不禁有些焦急。 “那副汤药,喝下去,便可短时压制毒性,你叫石头熬好给雷渡服下,解读的方子,需要一味重要的药引子,我需得回趟将军府。你……” “女婢明白。” 赵海棠话未说完,刘妈妈便明白了,她要做的,就是帮着小姐做好掩护,不让外人发觉小姐外出。 赵海棠朝着刘妈妈眨了眨眼睛,低着头,端着盘子,装成婢女的样子,大大方方的出了沈府。 “母亲,长姐如今,怕是在沈府受了委屈了。” 赵海棠偷偷摸摸的潜入将军府,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回门,如果不是她熟悉将军府的路线,她这个外来人,早就被拿住了。 “子威,你当下最主要的,是学业,海棠的事情,你不要多插手。” 房间里,赵子威正对着门口,秦氏听到赵海棠在沈府受了委屈,丝毫没有一点儿心疼,反而嘴角带着一丝讥笑。 站在自己房门口,赵海棠冷着脸,瞧着屋里来来往往的人,怀里搬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母亲,长姐刚出嫁,您就这么搬她房里的东西,是不是有所不妥。” 赵子威本就不赞成母亲的说法,又见着这进进出出的女婢,不自觉的皱着眉,此举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虽然秦氏是她亲生母亲,可她的许多市井做法,赵子威实在看不惯。 “哼,出嫁了就不是府里的人了,还摆着这么多的金银玉器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盼望着你长姐遭休妻回府?” 秦氏大摇大摆的坐在暖塌上,手里拿着一只翠玉簪子,上面骧着两颗豆大的珍珠,色泽鲜丽。 “师傅在后院等我,儿子告退。” 赵子威背着手,冷着脸推门而去,赵海棠趴在一旁的窗户边,冷眼看着秦氏。想到上一世,她一心一意的认为将军府是个母慈子孝的大家族,那是多么的可笑。 第九章 有刺客 将军府的后院,赵海棠蹲在田里,噗嗤噗嗤的挖了一个小土堆。约莫着挖了半米深,土里,一个看起来像是土豆大小的珠子,赫然眼前。 “啊,我就记得是放在这儿了。” 赵海棠满身大汗,长舒了一口气。这颗黑珍珠,是她幼年的时候,随着父帅去南海练兵,在一个海蚌壳里得来的。是绝佳的疗伤圣药,可解百毒。当年这颗珍珠,还是父帅带着她拿着小铲子埋在后院里的。 “囡囡,这颗珍珠,就埋在这里,谁都不要告诉,是我们父女两人的秘密。日后啊,如果你有需要,就来这里把它挖出来。” 赵镇常年带兵,手掌里磨的厚厚的老茧,摸在赵海棠水嫩的小脸上,磨的她有些疼,微微朝后躲了躲,夕阳下,脸色黝黑的赵镇,一排灿白的牙齿,尽是慈祥。 这么多年,父帅一直都是这么宠着她的,他说她最像他。她却不觉得。 陷入回忆里的赵海棠,蹲在那,连脚麻了都没发现。 “谁在哪里?抓刺客!” 身后,巡逻的府兵看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身上穿的又不是府里婢女的衣裳。 一声高呵,把赵海棠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赵海棠想起身,奈何蹲的太久,腿都麻了。没等起身,便被府兵围了个满圆。 “何人喧哗?” “小侯爷,后院发现了刺客。” 赵子威在房里看了许久的兵法,头晕的很,本想着出来转悠转悠,不成想遇见刚被抓见的赵海棠。 “抬起头来。” 赵子威中气十足,背着手,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年纪轻轻的就满是将门的风气。 赵海棠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反倒松了一口气,她微微抬了抬头,迅速的朝着赵子威眨了眨眼睛,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你……” “侯爷,女婢不是刺客,只不过……是迷路了。” 赵子威看的不是很真切,他不敢确认。可女子一开口,他便在心里实打实的确定了。 “都散了吧。” 赵子威挥了挥手,遣散了身旁的一众人。他好笑的蹲在了赵海棠身旁,拽着她的衣袖,像是个没长大的孩童,全然没了刚刚世家小侯爷的气势。 “长姐,你这回门的方式,可太特别了,怎的不和我一同回府?” 赵海棠瞅了眼赵子威闪着星星似的眼睛,心里有些许动容。 这个少年,他打心里把她当成亲姐姐,即使不知道缘由,也愿意这么无理由的护着她。如果不是后来秦氏和二叔的挑拨,他们姐弟,断然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别瞎说,父帅呢?不在府中?” 赵海棠悄无声息的装起了黑珍珠,拍拍身上的土。 “父帅去刘大人家喝酒了,得一两个时辰才回来呢。” “父帅不在府里,你就荒废学业?要……” “努力习读兵法,知道了,长姐!” 夕阳西下,姐弟两个人的背影被拉的老长,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个时候的赵子威,只有影子和赵海棠差不多高。 第十章 人间疾苦 赵海棠回到沈府,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她径直去了后厨,怀里揣着的黑珍珠,不一会儿,就研成了一小瓷罐的粉末。 “郡主,郡主赎罪。” 赵海棠刚进屋,就看到石头满脸的眼泪混着鼻涕,床边一碗浓汤药早就被打翻在了一边。宋朝颜捂着手,皱着眉头站在一旁。雷渡脸色通红,许是烧糊涂了,雷渡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胡话。 “石头,这汤药,小炉子上还有吗?” “赵大小姐!有呢有呢,小的熬了满满一大锅,可……公子喝不进去啊,刚刚还……” 石头见到赵海棠,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刚刚还黯淡无光的眼神,瞬间泛着亮。 “有就赶紧端过来,你家公子再这样下去,这脑袋可就烧坏了。” 赵海棠瞧着雷渡这个样子,也顾不得自己身份特殊了,她快步上前,挖了一勺珍珠粉混在药里。 “石头,拿些蜜糖来。” 赵海棠扶着雷渡,床被边还有刚刚雷渡吐出来的药渍。雷渡从小就怕苦味儿,连菜里的苦瓜,都不肯多吃一口。这药汤子里放了黄连,苦味可见一斑。别说这会子他昏迷着,就是清醒着,也未必能喝得进去。 “咳咳咳!” 雷渡刚想把药咳出来,赵海棠眼疾手快的,塞进嘴里一块儿蜜糖。原本紧皱的眉毛也缓缓的顺开了不少。 一旁站着的宋朝颜拿着手帕捂着鼻子,屋子里刺鼻的药味儿让她胃里一阵的翻腾。 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多接触接触雷渡的,谁成想他竟病的这么重。 宋朝颜眯了眯眼,瞧着赵海棠和雷渡,缓缓地退出了房间。 一晚上,赵海棠守在雷渡身边,直到他彻底退了热,才打着哈欠,回了房。 次日一大早,原本还睡的迷迷糊糊的赵海棠,直接被沈琪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赵大小姐看样子有心事?“ 也不怪沈琪云这么问,两个人沿着热闹的街道走了大半天,一路上,赵海棠一直绷着脸,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我说长公主殿下,我这还禁足着呢。” “怕什么,他沈知还敢惹我?” 赵海棠撇了一眼沈琪云,仗着她是皇后娘娘名下唯一的嫡长女,一向是不把任何规矩放在眼里的。走着走着,两人慕然停在了一家当铺门口。 ”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当东西啊?“ 沈琪云是个嘴里停不下来的主儿,适才能那么安静,许是因为不知从什么地方摸来了一个鲜红透亮的苹果。 ”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 “虫蛀鼠咬各听天命” “古玩玉器周年为满” “神枪戏衣一概不当” 当铺门口,贴着几张红绸缎,上面赫然写着冰冰冷冷的几句话,来来往往的客人或是纨绔子弟,拿到元宝甚是开心,或者满脸的囧破,拿到铜板急着抽身,表情各异,十分精彩。 “这庄子是父帅名下的产业,我……” 上一世,那所谓的大将军贪污受贿的案子,起源,便是这家亨源通典当铺,铺子里查出黄金万两,可账上却亏空的厉害,而这些凭空冒出来的金银细软,竟全数源于数年的军费支出,那些沉甸甸的箱子里,有一半,都是打着印子的官银。 赵海棠欲言又止,沈琪云倒是好奇的很,从小长在宫中的她,金银珠宝见的多了,可这当铺,着实属于听说过没见过。 “哦,原来是自家的产业啊,早说啊,哎,海棠,这当铺的柜台,怎么支的那么高啊,这人要是稍微矮一点,踮着脚都未必能够得到啊。” 听见赵海棠说是赵家产业,沈琪云像是拿了张通行证一般,直接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刚一进门,便像是没有骨头似的,直接瘫软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照例翘起了二郎腿。 “典当开,我为利,你救急,屏障设的高一点,我不见你疾苦,你勿劝我大度。” 赵海棠跟着沈琪云一道走了进来,瞧着堂上形形色色的人,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感悟。 沈琪云像个大爷似的坐在正中间,像是变戏法一般,不知又从哪里淘来了许多花生果仁。 “两位爷,想喝点什么茶?” 一个跑堂儿串场子的伙计,搭了搭肩膀上的白毛巾,脸上堆满了恭敬。 在当铺打杂的伙计,最会识人辩物,抛开这两位雍容华贵的衣着不说,就单单这位女子身上穿着的锦服,前后襟儿的纹路样式,就得是上百两银子的造工,来这当铺,多数不是为了当东西来的。 “我说海棠啊,你这精力也不能总放在文学造诣上,你也得抽空管管家里,你瞅瞅你这甩手掌柜当的,自己家的铺子,这仆人都不认识你啊。” 一边说着,沈琪云一边仰着头往嘴里扔着花生,好不自在。 “起开!” 忍你很久了,你个纨绔子弟,指桑骂槐的骂谁呢? 许是前世的记忆一直围绕在脑海里,赵海棠整个人的气场都比之前低下去不少。她有些暴躁的抬脚踢了一下沈琪云的屁股,直接把她赶出了主位的位置。 “不知小东家驾临,老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一个白胡子老者,颤颤巍巍的从高高的柜台后走了出来,一旁的伙计见状,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清场,不一会儿,刚刚还喧闹的大堂,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 赵海棠端坐在主位,垂着眼睛,并没有让面前的人起身的意思。 就是他,秦善卿,面相和善,实则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父帅性子直,上一世定是他这副伪善的样子,联合着二叔一起,掏空了将军府。 赵海棠盯着面前颤颤巍巍的老者,握紧的拳头仿佛刺进了心里。 第十一章 陈年旧账 “秦掌柜,今年年初,怎没见您来府中报账?” 赵海棠其实并不确定府中报账的细节,但就单单那些多出来的库银,她就觉得这账本干净不到哪里去。 果然,赵海棠话音刚落,秦善卿藏在袖子里的手,就一个劲儿的开始抖。 “回东家的话,年初小的伤寒病重,实不敢去府上叨扰,生怕渡了病气给大奶奶。” 果然,赵海棠来得突然也问的突然,这小老儿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编好。 “秦掌柜多年来,真是辛苦了。也不劳秦掌柜,今儿我既来了,总得带些什么走。不妨您收拾收拾,这过去十年的账本,我就一并带走了,也省去了您诸多麻烦。” 赵海棠语气微冷,字里行间虽算得上客气,可面色却黑的吓人。一旁的沈琪云瞧见赵海棠这架势,大概也知晓了好友的心思,她叫来了刚刚跑堂的小哥,轻声说了两句,那小哥听后连连点头,揣着她解下来的玉佩,一路小跑出了门。 “小东家,这……这账本多年来,一直是大奶奶在管理,这……” 秦善卿面露难色,这账本,他们是做平了,可绝经不起细查。况且,这几年他暗自调度走动关系的银子,如果小东家要盘库存的话,一定是包不住的。 想到这,原本只是手抖的秦善卿,两条腿也有点站不住了,不自觉得扶了扶一旁得高桌。 “哼!秦掌柜,你的意思是,我没权利看账本?她大奶奶,能做的我得主?” 赵海棠直接把茶碗摔到了地上,碎了的茶碗混着滚烫的热水,都泼到了秦善卿身上,秦善卿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瓷片刮伤了膝盖,渗出点点血迹,他也丝毫不敢动。 “大小姐,小的断然不敢这么想啊!” 秦善卿哆哆嗦嗦的磕头,赵海棠却连眼皮都没抬,她只是悠悠的斜了斜身子,靠着一旁的软枕,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几个穿官服戴官帽的人,迈着整齐的步子,站了满满的一屋子。 “沈琪云,你干什么?抄家啊?” 赵海棠没好气的甩了沈琪云一句,沈琪云尴尬的吐了吐舌头,除了官兵,她还能调的动谁来给她搬这近十年的账本? “秦掌柜,起来吧,带上人,去把账本找出来。记住,可别缺了页少了角的,不然……” 赵海棠瞥了一眼地上破碎的瓷片渣渣,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是是是,老奴不敢,不敢。” 秦善卿早已面如死灰,刚回来的跑堂小哥上前扶了扶他,他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今日的事情,谁说出去,斩。” 赵海棠留下一句话,便拽着沈琪云离开了当铺。 后来,据说是长公主怕赵海棠平日在王府太闲,为了给她解闷儿,轰轰烈烈的运了三四车的诗书字画,满载账本的马车,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驶进了王府。 另一头,原本还高烧不退的雷渡,几碗苦汤药下肚,气色也跟着好了不少。 “水……” 雷渡抿着干破的嘴唇,嗓子有些沙哑,头很沉。阳光晃得他不得不微微歪头躲闪。床边,熬了一夜的石头早就精疲力竭的睡了过去,完全没有察觉宋朝颜什么时候进了屋子。 “雷渡哥哥,你醒了!” 宋朝颜前脚刚迈进屋子,便看到转醒的雷渡虚弱的张着嘴说着什么,她赶紧两步并作一步的走到床边,试探性的递上了水杯。 “咳咳咳……” 许是没有伺候过谁喝水,宋朝颜端着水杯,灌也是的送进雷渡嘴里,雷渡呛得直咳嗽,倒也算是解了口渴,只不过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的,疼的难受。 “少爷,您醒了!” 床边昏睡的石头,被咳嗽声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言语间充满了欣喜。 “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雷渡嗓子哑的厉害,这句话几乎是气音儿喊出来的。可他的双眼却闪着精明,黑眸审视着眼前的女人,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疑惑。 “是呀,雷渡哥哥,昨儿你可什么都喝不进去,药碗都摔了两三个,可急死我了。” 宋朝颜直接坐到了床边,雷渡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毒性刚褪去,身体太虚弱,刚勉强坐起来,便是铺面而来一阵的头晕。 “少爷……” “嗯?” “您是不是饿了,我去端些清粥吧。赵大小姐说……” “确实应该喝些清粥的,石头,还不快去端来!” 一旁的石头眼看着宋朝颜睁着眼睛说瞎话,本想反驳,可宋朝颜警告的眼神让他径直吞下了原本想说的话。 “辛苦郡主,臣有罪。” 雷渡揉了揉太阳穴,背后的伤口撕裂着疼,让他即使头晕也能保持着些许的清醒。昨晚他病的迷迷糊糊,恍惚间,他确实看到一个女子在他床边守着他,给他喂药。他很抗拒那股子苦味。可还没等他反抗,那股子味道竟在嘴里,变成了蜜糖般香甜。 他记得女人的手指冰凉,一直不停的在给自己换头上的帕子,他以为那是赵海棠,他以为…… 雷渡低着头,冷冷的脸色里,掩饰不住的失望。 他伤成这样,两个人仅一墙之隔,难道,她就没想着过来看看他吗? “雷渡哥哥,干什么这么客气。叫什么郡主,怪生分的,叫我朝颜就好。” 宋朝颜红着脸,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和外姓男子说话,心里难免也有些紧张。 “臣不敢。” 雷渡轻轻甩开了宋朝颜拽着的双手,只这么一个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他不自觉的又是一阵的猛咳。 宋朝颜的手,就这么被雷渡甩到了一边,连同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热情,也都跟着碎了一地。 “哎?大……” “嘘!” 门口,赵海棠怀里抱着两个瓷坛子,瞧了屋内的人两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赵大小姐!” “石头,这坛子里是外敷的草药,你拿去给你家公子敷在后背,七日便好。” “大小姐,您不进去吗?” “不去了,我……身份多有不便。” 赵海棠炫耀似的拍了拍药坛子。 “别说是我送来的啊!” 潇洒转身,她也想去看看他,他昏迷着的时候,可以,如今他醒了,便不可以了。 赵大小姐身份不便,宋郡主一个姑娘家却毫不介意的登门入室。 石头放下保温盅里的清粥,抱着药坛子转身进了偏厅,等他回来的时候,宋朝颜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夜深了,一墙之隔的聆香阁里,依旧灯火通明。 “大小姐,这都过了三更天了,该歇下了。” 书桌旁,赵海棠紧皱着眉毛,一页又一页的翻着账本,刘妈妈怀里抱着一件毛茸茸的大氅,轻轻的披在了赵海棠的身上。 “你快去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 赵海棠没有抬头,她只是粗略的翻了翻往来的账目,就有这么多问题。 这当铺总共不超20个伙计,怎得每月的银钱开销都要上百两,不仅如此…… 赵海棠抬手,拿起一旁的朱砂笔,在页边角的一个地方,轻轻的画了一个红圈。 翰轩茶馆,这家几乎每个月,都有数十笔小额银钱往来,虽说当铺有时候招待客人,与茶馆有交易,也在情理之中,可这大大小小的业务加在一起,近三年就有几百笔往来,上千万两的开销,这就不正常了。 这个茶馆,背后究竟是什么人?赵海棠顺着这条线,在厚厚的账本里翻了一整夜,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沈知。” 赵海棠发泄似的把账本甩在了桌子上,刚好刘妈妈抱着一盆洗脸的热水进门。 “大小姐,您这是还没睡还是起早了?” 刘妈妈把热水盆放在一旁,一脸关切的上前,接过了赵海棠手里的毛笔,轻一下重一下的揉着赵海棠的肩膀。 赵海棠仰着头,闭着眼睛,脑子却不停的缕着账本中的思绪。 当铺近些年转出去的钱,一半儿流进了鎏金山庄,那是二叔名下的产业,还有一半儿,全数记在了翰轩茶馆的名下,而这家茶馆,最大的客人,是沈知,这个不理朝政的闲散王爷。所以,他沈知究竟跟翰轩茶馆有没有牵扯,还是说,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呦,赵大小姐,一大早便在这用功?” 门口,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传来,原本还闭目养神的赵海棠,猛地睁开了眼睛,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瞪着的眼神里满是不善。 “呦,今儿是吹的什么风,怎么把堂堂沈大王爷给吹到我这来了?” 赵海棠起身,并没有想要行礼的样子。沈知一大早跑过来,她可不会觉得他只是来讽刺揶揄的,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这种人。 “哼,本王的侧妃,嘴倒是一贯的毒啊。只不过本王想起,洞房花烛夜那晚,有些事情还没做……” 沈知上前两步,拉近了与赵海棠的距离,沈知呼出的热气喷在赵海棠脸色,赵海棠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这沈知不是唯恐避她不及,今日这是怎么了? 第十二章 各怀鬼胎 房间里,初升的暖阳丝丝照进来,沈知邪魅的笑了笑,一步步的逼近赵海棠,直到她后背顶到了墙,退无可退。 “你……” 赵海棠双手护着前心儿,一个冷眼旁观看自己在黑豹子爪牙下求生存的男人,她可不会以为他会一大早的跑来冲着自己乱发请。 “怎么,刚刚不是还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这会儿,怂了?” 沈知饶有兴趣的盯着赵海棠,余光瞟到屋子里堆积如山的账本,桌子上摊着的那本,自己的名字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圈,赫然醒目。 “王爷不用上早朝吗?别回头又赖到我身上。” 赵海棠挑了挑眉毛,她知道沈知瞧见了桌子上的账本,可他反应太过平淡了,似乎早就料到一般。 “赵大小姐这是意有所指啊。” 沈知啧啧嘴,果然,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小心胸可真是记仇。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赵海棠仰着头,瞪着沈知,就你长脑子了?别人也不是傻子。 许是赵海棠情绪表达太过激烈,沈知竟不自觉的一愣,对于赵海棠如此巨大的反差,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无疑是喜欢他的。为了嫁给他,甚至不惜做侧妃入府。可……为何在她眼里,丝毫看不到任何留恋和情愫,反而有些时候,还会有那么一些憎恨和厌恶在里头。 到底是她变了还是原本她进入王府,便是有所图谋? “赵大小姐,你没什么想要问本王的吗?” 沈知看出了赵海棠想要逃离的不耐烦,她越是不耐烦,沈知反而越是感兴趣。他索性抬起手臂,拄着墙,直接把赵海棠圈在了里面。 “王爷,光天化日之下,您……” 赵海棠忍着恶心不发作,怕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一拳直接挥这个登徒浪子脸上。他摆明了已经满脸的算计了,竟然还能做到鬼话连篇。 “呵,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拜过天地了,这有什么不妥吗?” 沈知不是看不出赵海棠眼底的厌恶,他就是想要知道,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爷说的是。” 赵海棠眼底闪过一丝坏笑,她猛地抬手,直接拽住了沈知的领口,用力拉向自己,沈知一个没站稳,直接朝着赵海棠扑了过去,这亲密的距离,除了勾心斗角的两个当事人以外,外人瞧着,可尽是暧昧。 “砰!” 刘妈妈原瞧着王爷和自家小姐你侬我侬的样子,心里甚是欣慰,想着先端着水盆退出去。一面走一面回头瞧着,谁知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刘妈妈一个不注意,怀里的水盆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扣在了地上。 “女婢参加王妃娘娘!” 刘妈妈抬头便见到了被自己撞了两步远的唐玉茹,她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手里紧握着帕子,捂着嘴,像是受了什么极度的惊吓一般,眼神越过刘妈妈,紧紧的锁在了墙边的两个人身上。 沈知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瞬间又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诡笑。 “赵海棠,你故意的。” 沈知这话,说的皮笑肉不笑,赵海棠完全不想搭理他。是她让他靠过来的吗?竟然还用这种语气质问她,究竟谁给他这么大的脸。 “对,我是故意的。你的茹儿,这会儿眼泪珠子可都要出来了。” 赵海棠猛地区腿,沈知向后闪身,赵海棠趁机离开了墙角,总算成功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赵大小姐,明日起,你来书房,伺候笔墨。” 唐玉茹不知什么时候,撤出了房间,沈知拍打着袖子,像是自己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甩下一句话,也跟着走了出去。 沈知,你究竟是在意唐玉茹,还是在意唐玉茹肚子里的孩子。 赵海棠瞧着沈知追出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替唐玉茹不值得。 “娘娘,您慢点,慢点,当心摔了自己。” 王府后院,唐玉茹一个人慌慌忙忙的走在小路上,身后,一小队的宫女手里捧着食盒和补品,迈着小碎步跟着。 他骗我,他对赵海棠动心了! 唐玉茹惨白着一张脸,手气的发抖,嘴唇也跟着不自觉的轻颤。 “都给我下去,不要跟着我!” “可是,娘娘……” “下去!” 唐玉茹从未向下人发过脾气,即使赵海棠快要进门的那几日,她都每天笑意吟吟的。人人都说,沈王爷家的正宫娘娘,端庄得体,温柔可人。 是啊,王爷也经常这么说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忍住不去阻止赵海棠进门,忍着不闹,她心里有多难受。 赵海棠进门那天,她眼瞅着自己心爱的夫君就这么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走进了新房,心里的痛楚,难忍又不得不忍。 后来,他来了,那个本应该呆在新房里抱美娇娘的男人,他抱着她,温柔的喊着她的名字,告诉她不要怕,他一直在她身边。那一刻,唐玉茹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直到今天早上,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身怀六甲,不能伺候,沈知却夜夜陪着她,简直是专房之宠。 他说他忙于政事,她信了。他说希望王府后院安宁,她便一大早拿着上好的补品吃食过来看望赵海棠,可见着的,确是让她几近崩溃的场面。 唐玉茹微微叹了口气,拿帕子扫了扫一旁石头上的灰尘,就这么挺着个大肚子,坐到了假山后头,眼泪围着眼圈的转。 不远处,一路婢女战场两排,不敢走远却也不敢上前。 “王妃娘娘,这石头寒气重,当心伤了腹中孩子。” 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唐玉茹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听到有人来,本能的拿起刚刚擦过石头的帕子慌乱的擦着脸,灰尘混着眼泪,瞬间花了原本白皙的容妆。 “见过郡主。” 唐玉茹微微俯身行礼,宋朝颜仰着头垂着眼看着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平身。 宋朝颜出身名门望族,最是看重家族血缘,这唐玉茹本就是个山野女子,一身的下贱样子,真不知表哥到底看重她哪一点,竟然抬举她做了沈府的王妃,到底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没什么见识,竟然躲在假山后面哭泣,简直是丢脸! “嫂嫂这是怎么了?” 宋朝颜笑着扶了扶唐玉茹的手,唐玉茹双手冰冷,原本的情绪本就未散去,听见宋朝颜这么一问,刚擦干的眼角又泛起了泪珠子。 哼,真是个蠢货!宋朝颜心里暗自想着,王府后院这种地方,向来是没有秘密的。她这一路过来,一旁的小斯和婢女都在议论纷纷,什么王妃失宠了,侧妃娘娘以后每日要去书房伺候,王妃身怀六甲,撞见侧妃娘娘与王爷亲热,一时想不开大闹,遭了王爷的厌弃……说什么的都有,大体上就是那么点子事情。 想来,这女人的嫉妒之名,也是由来已久。新婚当夜,都能使手段把丈夫留在自己房中,她以为这唐玉茹是个什么狠角色呢,没想到也是个柔柔弱弱不经事的。 当初她赵海棠脸上有多难看,如今唐玉茹就有多丢脸! “也没什么事情,许是风吹了沙子进眼里。” 唐玉茹微微低着头,她不认识宋朝颜,第一次见面,便是黑曜逃出来那日,她亲眼看见宋朝颜把赵海棠推到了豹子爪下。对于这个郡主,她是有着三分惧怕的。本不想和她多说,转身便想要走,却不成想,被宋朝颜拽住了袖口。 “嫂嫂,你如今怀着身孕,怎么还这么到处乱跑,等会子表哥找不到你,又该担心了。” “他才不会担心我。” 宋朝颜笑意盈盈,眼瞅着唐玉茹的脸垮了下来。 女人,总是对在乎的男人异常敏感。 就像她对雷渡。还没见到雷渡的时候,宋朝颜就对这个世家公子仰慕已久,那日初见,雷渡的眼神犹如一道阳光,这么横冲直撞的撞进了她心里。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宋朝颜为了雷渡,厚着脸皮留宿在沈府,听说他病了,便赶快去看望。可也就是她这么的上心,才让她这么快就发现了雷渡藏在心里的秘密。 “怎么不会,就刚刚,我还看到表哥像是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想来,就是在找嫂嫂吧。” 宋朝颜瞧着唐玉茹紧抿着小嘴,心里大概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也就这么添油加醋的顺着说。果不其然,听见沈知在找她,唐玉茹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神瞬间闪起了光。 “真的?他……他在哪呢?” 唐玉茹想问,却又问的小心,透着卑微。 “就在赵姐姐住的不远的地方,我就从那头过来的。” 宋朝颜提到赵海棠,原本想要离开寻沈知的唐玉茹,木然的停下了脚步。 宋朝颜知道唐玉茹在意赵海棠了,那些传言可能真真假假,可唐玉茹的嫉妒,确是掩饰不住的,就像是雷渡对赵海棠的在意。 想到雷渡,宋朝颜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他喜欢赵海棠。宋朝颜几乎可以确认。一共见面这么几次,每一次,只要赵海棠在场,她看向雷渡的时候,雷渡给她的,永远只有侧脸。因为,他无时无刻的不在注视着赵海棠,这样的注释让他在赵海棠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可以挺身而出,让宋朝颜嫉妒的发狂。 “原来他还在那边啊。” 唐玉茹言语间透着失望,宋朝颜拍了拍她的手,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没有,沈知他早就去上朝了。 第十三章 虚不受补 “妹妹,这样……真的好吗?” 假山后,宋朝颜陪着唐玉茹聊了好久,女人的关系就是这么的微妙,刚刚还郡主王妃的喊,不一会儿,便姐姐妹妹的叫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的,你本就是正宫王妃,要求侧妃们干什么,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宋朝颜瞧着唐玉茹这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心里就不自觉的冒出来一股子的火气。唯唯诺诺的,哪里有半点儿王妃的架势。 “赵大小姐说到底也没做错什么,我冒然发难,说不好会招来王爷的嫌弃。” 唐玉茹垂着眼皮,她不知道为什么宋朝颜要和她说那些,但是,宋朝颜对赵海棠的敌意,她确是真真的感受到了。 “娘娘,许太医来了,说是给娘娘请平安脉。” 一旁的小丫鬟,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唐玉茹微微转身,点了点头。 “妹妹,我这先告退了,改日得空再邀请你过来坐坐。” 宋朝颜点头示意,唐玉茹微微起身,扒着耳朵跟那个带头得宫女说了几句,便起身朝着前院儿走去。 为难赵海棠,她倒是没想。可这正妃娘娘该有的架子,确也不应该失了去。 不一会儿,刚刚唐玉茹准备送给赵海棠得食盒补品,便尽数放到了赵海棠得暖阁里,只不过这次,唐玉茹没有亲自来。 午后,赵海棠收拾得落落大方,去唐玉茹那里,规规矩矩得谢了她的赏赐。唐玉茹这下马威,给的不轻不重,倒是赵海棠低估了这姑娘对沈知的执念。 “少爷,您这大病初愈,怎么就……” “无妨,咳咳……” 暖阁里,雷渡苍白着一张脸,强撑着坐在硬背椅子上。 “雷兄,这本也不急于一时,如今你身体不适,你还是先行休息……” 沈知把玩着手里的棋子,话说的好听,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无妨,王爷请落子。” 雷渡没有抬头,他冷着一张脸,盯着棋盘,像是在盘算着如何落子。 石头实在搞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这么心急,这大病初愈,王爷刚下早朝,便着急让他请了王爷过来,为的,却只是下棋。明明一大早起来还很虚弱,做不过听了院子里的婢女说了几句闲言闲语,回来就咳嗽不止,着急叫沈王爷过来。 “雷兄,请。” 沈知挑着眉毛笑了笑,今日朝堂之上,他递上了免皇粮的折子,果然,圣心甚慰,还下令让他亲子监督赈灾放粮。原以为,雷渡焦急找他,是要商议后续钱粮调度的问题,谁知道,这雷大公子,单纯的只是想要下棋? “石头,数子。” 雷渡眯缝着眼,有些疲累,他拿起一旁的茶杯,晃悠着闻着茶香。 “公子,又是和棋。” 石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自幼跟在公子身旁,这琴棋书画多少他也是知道些的,这一连走了三盘琪了,每次眼看着沈王爷要输了,公子都会留出那么三五招的破绽,让他趁机追上来,这都下了一晚上了,也不见分出个胜负来。 “王爷,再来一盘。” 雷渡放下茶杯,冷冷的脸色不带丝毫情绪,要不是他偶尔还咳嗽两声,沈知甚至都怀疑自己对面坐的是不是活人。 “雷兄,这天色已晚,不如咱们明日继续?” 沈知确实有些疲惫,一大早便惹了唐玉茹,刚刚听府中下人来报,说是王妃娘娘一日都没进什么餐食,这要是放到往常,倒也罢了,可如今她怀着孩子,沈知确实担心她身体是否扛得住。 “王爷,可是着急安歇?” “倒也不是……” “那就再下一盘,琪还没分胜负。” 雷渡不等沈知拒绝,便急急的招呼石头摆棋盘。沈知原本已经半起身了,又硬生生的坐了回去。他想留住他,可又是为什么呢? “叩叩叩……” 门口一阵的敲门声,雷渡端茶的手僵在半空,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咳嗽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现在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过来? 沈知微微回头,刚好对上赵海棠有些惊讶的眼神,她怀里,还抱着一盅冒着热气的浓汤。 “你来做什么?” 雷渡放下茶碗,眼神里透着摄人的冷意,那冷意里,还包裹着浓浓的愤怒。愤怒?他在气什么? 赵海棠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是不是应该往前走。她原本是好心,念着雷渡重伤初愈,贫血又中毒,特意下厨,寻来了千年灵芝煲汤,炖了整整一下午的药膳,这会儿刚出炉,她就亲自给他端过来了,怎么送东西还送出不是了? 赵海棠心下多少有些委屈,可转念一想,倒也有些明白了雷渡的不自在。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沈知的侧妃,深夜到访,确实对雷渡的名声有损。是她大意了,也不怪他不欢迎。 “石头,过来把汤端进去。” 赵海棠站在门口,她虽然不方便进去,可这补血养气的药膳,他还是要喝的。 赵海棠的话,轻声轻语的,敲在雷渡的心里,却瞬间翻起了千层浪。 她就这么的迫不及待吗?沈知没有回房找她,她竟然深夜端着汤过来催他回去?她就这么想跟沈知同床共枕眠?他知道沈知今天下令,要她在书房侍奉,可他雷渡的房间可不是沈知的书房,他重病不醒的时候,未见她露面,如今他只不过多留了沈知一会儿,赵海棠便迫不及待的追了过来! 雷渡脸色越来越黑,捏着棋子的手泛着白。 “辛苦赵大小姐给本王送汤,既来了,何故站在门口,进来吧。” 沈知微微后仰,靠在一旁的软枕上,瞧着雷渡这多变的脸色和赵海棠一脸的委屈,他倒是隐隐约约的想通了些什么。 “那个汤……” 赵海棠开口想反驳,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她能说什么?毕竟沈知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怎么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说,这汤是煲给雷渡的吧,可不说,这汤却也不是给他喝的啊!赵海棠一下子有些左右为难,石头倒是因为前阵子赵大小姐忙里忙外的帮着他照顾公子,一直感恩在心,赶忙接下了赵海棠手里的盘子,忙着搬来了一把红木椅子,请赵海棠上座。 “嗯,赵小姐有心了,这汤甚好。今日有事耽搁了,忘了和赵小姐说,久等了。” 沈知吧唧着嘴,赵海棠有些心疼的瞧着被沈知吞下的灵芝,早知如此,她还不如把它丢出去喂狗。久等什么,谁等他了? 雷渡看着赵海棠的表情,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窜了上来。 “咳咳咳……” “公子,喝茶。” 眼瞧着自己家的公子不知怎么的,就咳嗽个不停,原本去给赵海棠拿软垫的石头,赶忙跑回来给雷渡递上了茶杯。 “渡……雷公子,这汤润肺补气甚好,石头,去小厨房盛上一碗给你家公子端上来。” 雷渡咳成这样,赵海棠内心焦急,差点儿当着沈知的面,叫出渡哥哥的名头来。 “是,谢过赵大小姐。” “不必了,既是赵小姐熬给王爷的,咳咳……在下怎好夺人之美。” 石头刚要走,便被雷渡拦了下来,他压着嗓子,不是很敢大声说话,胸中憋着一口气,怎么也舒不顺。君子不夺人之美,这话,不知说的是汤还是人。 赵海棠低着头,没有反驳,原本还担忧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亏得她辛辛苦苦的找药材,小火慢炖了整整一下午,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 “哪里那么多规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沈知朝着石头摆了摆手,石头如获大赦般小跑着出了门,似乎是身后有人追他一般。 “雷兄,再来一盘?” 沈知坏笑着瞧着已经接近爆发的雷渡,雷渡冷着脸,听见沈知的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直到赵海棠开口,雷渡身旁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 “王爷,雷公子看起来身体不适,不如改天再……” 赵海棠看雷渡咳嗽成那个样子,想来今天一定也没好好休息,这后背还裹着厚厚的绷带,黑曜的爪毒还没有散去,怎么能这么点灯熬油的熬夜不睡觉。 “不必,王爷请落子。” 雷渡忍着不咳嗽,他低着头,直接在空着的棋盘里下了黑子。憋得一脸的潮红,原本清秀的脸,紧皱着眉,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他此时的不爽。 “雷兄,这居可不要让我了。” 沈知倒仿佛心情很好,他大笑着跟着落子,还不忘了吸溜着喝那碗热气腾腾的药膳。 “你们慢慢下,我不打扰了。” 赵海棠霍然起身,委屈却也带着三分怒意,这雷渡,分明就是故意的,她好心好意劝他早休息,他偏偏要和她对着干,明明身体都那个样子了,还死鸭子嘴硬,真是狗咬吕洞宾! 赵海棠带着气站起来,沈知刚想开口留她,却忽然感觉鼻子里一股热气涌出。沈知不自觉的抬手擦了擦,轻轻一碰,便是一手的血。 “王爷,您……” 石头刚端着汤进门,引入眼帘的,是沈知蹭了半脸的血,看着特别的吓人。 “传太医!” 沈知黑着脸,全然没有了刚刚看热闹的心,不仅是流鼻血,他还觉得头一阵的眩晕。这个赵海棠,该不会是在要药膳里下了什么毒吧? “不必了,王爷,这药膳里放了补气养神的药,您这身体健壮的很,这会儿流鼻血,怕是虚不受补了。” 赵海棠斜了斜眼,冷冷的丢下了句话,头也不回的回了聆香阁。 第十四章 男子和猪 夜里,赵海棠睡的不安稳,总隐隐约约的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 “小姐,您这都起来三回了,老奴给您点上安眠的香。” “谢谢刘妈妈。” 不只是刚刚和雷渡赌气不舒服,还是屋里暖龙烧的太热,赵海棠总觉得没由来的一股子憋气。一股子香味扑鼻,赵海棠纵使心有些不定,却也迷迷糊糊的沉着眼皮,睡了过去。 “走水了,走水了!” 三更天,赵海棠房里突然火光冲天,一阵阵的浓烟打着滚往屋里钻。 “大小姐,快跑!着火了。” 不知是否这安神的香太重了,赵海棠睡的很沉,直到刘妈妈摇她,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该死的沈知!” 赵海棠第一个想法,便是冲进侧殿去抢账本,她几乎不用看起火的来源,便能确定,这账本,肯定烧了。 “大小姐,来不及了,快跑吧,这火势太旺,已经烧到主殿来了。” 刘妈妈拽着赵海棠,踉踉跄跄的出了房,房外,宫女侍卫门怀里抱着小水桶,没一会儿的功夫,赵海棠的房间便彻底变成了一个水帘洞。 “大胆,谁在本王府内纵火?” 一路的宫女举着灯笼,沈知背着手,脸色不善,雷渡带着伤,石头搀着他,步履有些蹒跚,可却比沈知走的还要快上不少,一边走一边咳,满脸的焦急。 “来人,这怎么回事?” 沈知忙着问罪,雷渡瞧见赵海棠安安稳稳的站在门口,倒是微微的松了口气。 “可有伤到?” 雷渡端详着看着赵海棠,赵海棠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睛木木的看着被烧毁了的院子,摇了摇头。 出身将门,赵海棠从小习武,本就比一般人来的警惕,即使点了安神的香,却也不至于火都烧到屋门口了还没察觉,唯一的可能,便是那香不仅安眠,还有让人昏迷的成分。 那这场火,究竟是为了烧账本还是烧死她? 思及至此,赵海棠冷冷的眼神看相沈知,沈知站在最前面,挥着手询问,面前,一路的宫女跪了一排,没人能答上沈知的问题。沈知气急了,直接把手里捏着的黑子,甩到了地上。 “他一直与我在下棋,未曾离开。” 似乎看透了赵海棠的怀疑,雷渡悠悠的开口,眼神,却落到了那已经烧毁了的房子上。 “沈大哥,出什么事了?” 一旁,唐玉茹挺着大肚子带着两个宫女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早上闹的如此不愉快,沈知一下朝,便去了雷公子房里,这么晚了,沈知都没有回房睡觉,也不知是和雷公子在商量大事,还是和赵海棠…… 唐玉茹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本就没什么心思睡觉,丫鬟左劝右劝好不容易劝着唐玉茹歇下了,门外又嚷嚷着走了水,瞧那火红一片,可不就是赵大小姐的院子嘛。 “没事,茹儿莫慌。” 见到唐玉茹过来,沈知瞬间卸下了一身的戾气,他张开手臂,柔柔的拥着唐玉茹入怀,大手轻轻的拍着后背为她顺其,像是生怕吓到她分毫。 “沈大哥,你没事就好。” 唐玉茹窝在沈知怀里,竟有种失而复得,恍如隔世之感。 “王爷,您这院子,防卫可不怎么样?” 赵海棠悠悠的上前,她才刚查出账本有问题,账本就被烧了,这也太巧了些。 “或许,是赵大小姐房里,易燃的东西太多了呢。” 沈知明知道赵海棠怀疑自己,他也不辩解,但却也不会让赵海棠占丝毫便宜。 “启禀王爷,现已查明,火源是一只蜡烛,被风吹倒在了书桌上,才引起的大火。” 侍卫脸上都是灰碳,低着头,不敢看沈知。 沈知点了点头,示意他知晓了,便拥着唐玉茹,回了房。 蜡烛?这也叫理由?别说风了,她的窗户,分明就是关着的,这群侍卫,摆明就是不想查,而沈知,表面上做出一副震怒的样子,实则也在纵容属下。 果然,他难辞其咎! 天蒙蒙亮,一大早,赵海棠便寻来了快马,朝着赵家当铺赶去。账本没了就没了,人还在就好。 “各位父老相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人猪大战,只要三钱,只要三钱啊!” 闹市街头,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手里拿着鞭子,他面前,立者一个一人多高的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满身是伤的男子和一头呵呵直叫的猪。 “啪!” 胖男子随手甩了甩手里的鞭子,鞭子应声打在笼中男子身上,瞬间,他的后背,又多出了一道吓人的伤疤。 “刘大胆,你杀了我吧!” 男子朝着挥鞭子的男人喊,眼里充满了绝望。 “少废话,你是我花钱买来的,就得负责给我赚钱,杀了你,我才不做这亏本的买卖!” 胖男子一脸坏笑,人群里,一个一米多高的小男孩,手上脚上套着铁锁,举着一个缺角儿的破碗,不时的有人朝碗里扔硬币,还有些看热闹的,催促着那油光满面的男子,赶快开始表演。 “多谢,多谢大家赏脸啊!” 男子瞧着快装满了的破碗,咧着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的大黄牙。 “来,给爷吃了,好好表演!” 胖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赵海棠从小熟知草药,对药味十分灵敏。那是合是欢花的味道,而且是提纯了的药粉,那男子一旦湿了,别说猪了,就是…… 男子紧闭着嘴,眼睛里尽是绝望。 “这是十两银子,这个人,我买了。” 赵海棠紧了紧手里的缰绳,马蹄子直接挡在了铁笼子前面。 “哎?好好好,大小姐,这猪,也送您了!” 刘大胆见着白花花的银子,赶紧递上了铁笼子的钥匙,像是怕赵海棠反悔似的,拿了元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出人群,跑开了。 赵海棠下马打开了笼子,男子逃也似的冲了出来,径直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道谢。 “哥哥!” 刚刚那个举着破碗的小男孩,跛着脚扑到了男人的怀里,轻声抽泣着,哭也不敢出声。 “灵儿不怕,不怕。” 那男人也吓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安慰着弟弟。 “你叫什么?” “高亦可。” 赵海棠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底毫无波澜。 这个人,上一世,可是一等一的高手,当年也是沦落街头,被大皇子所救,从此一心为主,忠心耿耿,成了大皇子手里的利剑,所向披靡。这些,都是沈琪云说给她听的,她之前听全当故事,可没想到,这一世,却歪打正着的让赵海棠遇见了他。 大皇子,那个上一世下令抄将军府,砍她头的人。谁当皇帝,赵海棠都不会便宜了他。 “牵着猪,跟我走。” “谢小姐,谢小姐!” 男子赶忙起身,哆哆嗦嗦牵出了笼子里的母猪,人群里,不知什么时候,传出了一阵的大笑。 一个面容姣好的大小姐,前头骑着马,后面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牵着一头大肥猪,这场景,看着确实引人发笑。 没走几步,便到了赵家的当铺,可赵海棠还为进门,边看着一个带着官帽的男人领着几个官差,走了进去。 赵海棠下马,还没进门,便看到秦善卿赫然吊在了大堂中央,伸着长长的舌头,一旁,倒着一个垫脚的小凳子,他,上吊自杀了。 “啊!” 小男孩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直接钻进了高亦可的怀里,高亦可抿着苍白的嘴,想来也是害怕了,却硬着头皮,强装镇定。 “王大人。” “微臣见过赵大小姐。” 巡城御史王大人今日一大早接到当铺跑堂的报案,知道这铺子是将军府的产业,掌柜的好在是自杀,不然,这查出些什么来,他这御史的官职,怕也是保不住几天了。 “这个案子,还得劳烦大人多费心了。” 赵海棠在大堂内转了一圈,嘴角微翘,突然觉得,这件事,变得开始清晰了。 “启禀大小姐,这掌柜的,应是自杀。按照我朝惯例,自杀者……” “他不是自杀!” 王大人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海棠身后的高亦可打断了,接过了话头。 “谁?竟敢咆哮公堂,大胆!” 王大人本想就这么定罪结案,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简直晦气。 “王大人,这是将军府的人,你且听他说完,如若他说的无理,便按咆哮公堂之罪,大人拿了他便是。” 赵海棠丝毫不介意大堂上吊着一个死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坐在了秦善卿吊死的脚底下,招呼着跑堂小哥沏一壶茶端上来。 “微臣不敢!这位公子有何高见?” 王大人脸色不善,赵大小姐说谁是将军府的人,谁就是将军府的人,就算她说那头母猪是将军府的猪,他也丝毫不敢有任何怨言,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赵海棠歪着头,瞧着高亦可,这个人,这一世,是否也有上一世的雄才伟略呢?她倒要看看,这高亦可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高亦可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微微张口。 第十五章 都是聪明人 “这位老爷脚底下的凳子,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吊死。” 高亦可指了指一旁倒在地上的椅子,确实,秦善卿身高中等,这凳子只不过是个踮脚的矮椅,就算扔着白绫系扣子,这白陵的高度,秦善卿踮着脚都够不到,又如何吊死自己呢? 如此说来,凶手应是比秦善卿高的人,这个高度,他吊上去一个人,刚刚好。 赵海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朝着王大人挥了挥手,不一会儿,秦善卿便顶着一张铁青的脸,被放了下来,径直躺在了地上。 “如果是吊死的,那么脖子后的勒痕应该是不交叉的,只有被人勒死,脖子后才会有类似打结的淤青。仵作何在?” 赵海棠微微弯身,指了指秦善卿的脖子,冷眼瞧着早已慌神儿的王大人。 “小的,小的……” 一个年轻的男人,背着一个玄青色的包,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起初,王大人便认定了这是一桩自杀事件,所以根本没有叫仵作进门,如今赵大小姐招呼着找人,仵作才慌慌张张跑进来。 “你身为仵作,不仔细检验尸体,私自下错误结论,该当何罪?” 赵海棠佯装生气的把茶碗直接摔碎在了地上,仵作低着头不敢说话,一旁,王大人颤颤巍巍的瞧着赵海棠,大体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尸体刚解下来,根本就没有让仵作验尸,赵大小姐这明摆着是借着责备仵作打他王大人的脸,说他玩忽职守,没有把当铺的案子当回事。 传言这赵大小姐只知道迷恋沈王爷,不管府中事,如今看来,好像也并非如此啊。 “来人,把仵作压下去,关入大牢,听侯处置。” 王大人扯着嗓子大喊着下命令,刚刚还慌慌张张的仵作,此时倒是安心了许多。原本,他就是给王打人背锅的,只要不是赵大小姐直接发落他,王大人断然没有为难他的道理。听候处置基本上就是不处置。 高亦可静静的站在赵海棠身边,内心涌出一丝儒慕。好心细的女子,想必刚见到尸体的时候,她便已经那准了这人死于非命,后面的一切,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既然这掌柜的死了,那即日起,这铺子,就由你来管,两个月后,我要看效果。” 赵海棠瞥眼看了看高亦可,招呼着一旁的跑堂小哥帮忙找件干净的衣服,眼光,最终落在了高亦可怀里的男孩儿身上。 高亦可只是微微愣了愣,便明白了赵海棠的意思。 “瑞瑞,哥哥要在这工作,瑞瑞就和赵小姐回府,两个月后,哥哥再来看你,好不好?” 高亦可尽量放轻了声音,柔柔的的看着怀里的小男孩。 原本就被死人吓得半死,如今哥哥又说要和他分开,小孩子一个忍不住,竟直接哭了出来。 “不要,瑞瑞要和哥哥在一起,瑞瑞不要和哥哥分开!” 小男孩的哭声震天响,高亦可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他有些心虚的瞟了瞟赵海棠,生怕对方觉得他麻烦一般。 这家当铺,赵大小姐竟然愿意交给他一个外姓的陌生人,这是他翻身出人头地的机会,他绝对要抓住! 思及至此,高亦可马上冷下了脸,故意严肃的盯着小男孩。 “瑞瑞,你要听话,不然哥哥真的不要你了。” “哇!” 不说还好,你说小男孩哭的更伤心了,一副天塌下了的样子。 “大可不必,我每过段日子,便会过来瞧瞧铺子,到时候瑞瑞可以跟着一起来。” 赵海棠倒是不觉得小男孩吵,把当铺直接交给一个陌生男人,她当然没有那么心大。她敢这么做,当然有这么做的道理。 一来,铺子里的半数伙计,已经让她换成了自己人,如果铺子有问题,她第一时间便会知道。 二来,高亦可弟弟在自己身边,想来他也不敢乱来。 这高亦可还算聪明,一言一行,都十分和规矩又恰好看透了她的心思。如今就看他,能不能摸清楚这当铺里的弯弯绕了。 “亦可谢过大小姐。” 高亦可闻言赶紧道谢,他原本以为弟弟要压在赵小姐家,如今看来,倒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高瑞瑞瞅着这个大眼睛姑娘,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又想到她刚刚救了他们兄弟两个,顿时也止住了哭声,抽泣着鼻涕,瞧着赵海棠。毕竟,也可以经常见到哥哥的,小男孩在心里安慰自己。 “嗯,去后面换衣服吧,这铺子的事情,全权交与你负责,想要查账,你得自己想其他办法了。瑞瑞……晚一些府上会有人来接他。” 赵海棠晃悠着手里的珠子,看都没看王大人一眼,径直出了当铺,沿着街头闲逛了起来。 她不是每看到跑堂伙计一脸看不起高亦可的样子,要想在这当铺里站稳脚跟,还要看他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一路上,赵海棠走走停停,心里盘算着这场火,不知不觉,竟也走出了好远。 “二哥,咱们就这么下山,老大找我们怎么办?” “蠢材!压货的马车箱子都不见了,你想回去挨骂受罚吗?当然是想办法把亏空补齐了,拿来!” “拿什么?” “别他妈的给老子装,老子看到抢东西的时候,你偷偷藏下了一个金玉坠子。二狗啊,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想要赚钱,得下本金啊。” 赵海棠的路被两个壮汉挡住了,两个男人带着貂皮帽子,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衣,看样子士农工商这几个行当,好像都没人是这样的打扮。两个人站在赌坊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在琢磨着怎么赚钱。 赚钱?来赌场? 赵海棠心下觉得有趣,抬头一看,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鎏金坊,那不是赵乃名下的产业。 “压大压小?买定离手了啊!” 刚进门,扑面而来的哄吵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汗味,让赵海棠多少有些不舒服,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上一世,她也曾随着父帅出兵打仗,毕竟是军队里混大的孩子,这种男人堆儿里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大哥,这是我留着取婆娘的,你怎么瞬间就给输光了?” 赌桌上,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男人有些进退两难,刚刚他刚输掉了他兄弟藏起来的玉坠子。 “二狗,这压大还是压小,本来就是几率一半一半,这也怪不得我,是不是?这样,那个坠子,算我顾景战欠你的,他日大哥赚了钱,一定还给你,好不好?” 那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跟着他的小弟,满脸死了爹的表情,简直要哭起来了似的。 他就是顾景战?凤凰山上的土匪窝二当家?当年,只因一块暖玉,这人便在半夜劫走了她,差点让她失去清白,直接给他大哥陪葬。后来,朝廷剿匪,这顾景战只身一人,带着那群乌合之众,竟然硬生生的逼退了朝廷的正规军,争了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结果,想来,也是个人物。 “壮士,我手里有些筹码,但却拿不准该压哪个,不如壮士帮我赌上一把,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如何?” 赵海棠拿出了手里的银锭子,笑着瞧着顾景战。坐庄的大汉,转头看了赵海棠一眼,原本还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这会儿倒是收敛了不少。大汉微微低头,瞧了眼赵海棠腰间的荷包,金丝线赫然绣着一个赵字,这不是将军府的赵大小姐吗? 这家当铺就是她家开的,这是少东家来收份儿钱了?她出手,谁敢赢她的钱? “这……” “哎,壮士,左不过图一乐,我瞧着壮士刚输掉的玉坠子成色甚好,就这么弄丢了,怪可惜的。” 眼看顾景战有些犹豫,赵海棠故作可惜的摇了摇头,果然,跟在顾景战身边的男人,立马坐不住了,赶忙跳了出来。 “大哥,这位小姐相比也是性情中人,咱们全当小姐给了本钱,那会坠子,再把银锭子还于小姐便是。” 二狗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的坠子,看顾景战的眼神,无法隐藏的带着些许责备的意思。 “那……在下谢过小姐。” 顾景战虽不得已上山落草,可他也是从小饱读诗书,奈何遇上狗官当道,因得罪了监考官的侄子,被拉下大榜,名落孙山,家中又突逢变故,为了活下去,才上山落草,逼着自己一介文人硬生生的练成了粗壮大汉。 “壮士客气。” 赵海棠也规规矩矩的回礼,将银锭子放在顾景战手中,朝着坐庄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她知道,这种赌场的场控,摇骰子都是从小训练的,压大压小,他们一摇一个准儿。 “买定离手了啊!” 庄家瞧了眼大那边,又瞧了眼赵海棠,赵海棠微微点头,眼瞅着顾景战拿着银子要往小那边放。 哎,就你这运气,真是活该输掉裤子。 赵海棠不禁在腹诽了一阵,阻止了顾景战,直接拽着他的手,把筹码放到了相反的一边。 想拿回这玉坠子,最终还是得靠她自己啊! 第十六章 欲加之罪 “大哥,你可太厉害了!” 约莫半个时辰,二狗捧着满怀的金银珠宝,嘴里叼着赢回来的玉坠子,笑得满脸褶。 “多谢小姐。” 顾景战倒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刚刚在赌场,看似是他在下注,实则全程是赵海棠在操控,几乎局局都赢,何止是玉坠子,这原有的本钱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了,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这点察颜悦色的眼力还是有的,这位大小姐,肯定不简单。 “壮士客气。” 赵海棠笑着拿回刚刚给的银锭子,看起来,这顾景战也不是全然没脑子,那便好了。 “大哥,这些绝对够咱们补上亏空了!” 二狗开心的瞧着顾景战,赵海棠只是微微点头,转身就走,并没有再多什么。她并不介意放顾景战回土匪窝,反正,不出半月,他们的匪首便要暴毙而亡了。 顾景战紧着眉毛,眼瞧着赵海棠越走越远,可内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 王府里,唐玉茹挺着大肚子,少见的冷着一张脸,在她身后,站着两排丫鬟,杏儿满脸的泪,跪在地上,刘妈妈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有些焦急的不停的朝门外瞅。 “大小姐!” 赵海棠摇晃着手里的白玉扇子,刚进门,刘妈妈便急急的迎了上去。 “赵小姐,你……你可知罪?” 正堂上,唐玉茹皱褶眉,故作严肃,紧握着拳头,脸色发白,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心虚。 赵海棠瞧着唐玉茹这个模样,撇了撇一旁跪着的杏儿,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 “敢问王妃娘娘,臣妾何罪之有啊?” 赵海棠微微甩手,收起了扇子递给了刘妈妈,双手背后,倒是一点惧怕的样子都没有。 “你这房内的丫鬟,僭越了本宫。撞到本宫的肚子,撞出了一道红印子。你身为她的主子,该当何罪?” 唐玉茹装模作样的抬起手拍了怕桌子,不算大的声音,倒是吓得跪在地上的杏儿,浑身一颤。 “臣妾知罪。臣妾愿领罚,还望王妃娘娘放过杏儿。” 赵海棠也不狡辩,倒也并没有想要下跪认错的意思,只是微微扶了扶身,态度倒还算是诚恳。 “小姐!女婢没有!” 跪在地上的杏儿转身望着赵海棠,满眼的委屈。她根本没有僭越王妃,她只不过去小厨房端了小姐爱喝的燕窝,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王妃娘娘,她左躲右躲,偏偏娘娘像故意似的往她身上撞,还故意避开了肚子! “大胆刁奴,竟然敢顶嘴!” 李妈妈本就长了一张刻薄的脸,她撸起袖子,抡圆了膀子朝着杏儿打了过来。 “我说过,愿意认罪!” 赵海棠挡住了李妈妈伸过来的手,微微用力,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直接断了她的手骨。 “哎呦呦,哎呦呦……” 李妈妈杀猪似的躺在地上打滚叫唤,赵海棠全然不理,扶起了地上跪着的杏儿,温柔的擦掉了她眼角的眼泪珠子。 “罢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赵小姐,暂且关三天紧闭,去暗房闭门思过吧。” 唐玉茹心里一直打鼓,一直以来,她从未惩罚过谁,就算府内也有动了心思想要爬上王爷床的丫鬟,她也只是遣散出府,也是给足了钱的,从未动过刑罚。 如今,王爷对赵海棠的关注,明显超出了她的容忍范围,赵小姐家世好,长得美,可是个太大的威胁了。 赵海棠眯了眯眼,两个妈妈照亮着想要上前,可地上,李妈妈狼嚎鬼叫的声音还在耳边,倒是谁也不敢上手动赵海棠。 “安心跟刘妈妈回去,我不碍事,不用担心。” 赵海棠弯了弯嘴角,安慰了杏儿两句,刘妈妈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劳驾两位妈妈带路。” 赵海棠倒是没有再动手的打算,她也只是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算起来,这场事也是她自找的。自从那日唐玉茹咬着牙气着跑出去之后,她想什么法子对付她,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对于唐玉茹来说,沈知便是她的天,如今眼看着东边日出西边下雨了,她出手也是正常的。只不过……赵海棠回头,看了眼站在唐玉茹身后,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宋朝颜,眼神里满是蔑视。 这姑娘,她原以为只是刁蛮,如今看来,倒是满肚子的坏心眼儿。刚刚唐玉茹如此紧张,几次都忍不住斜眼看宋朝颜,像是有人逼着她这么做似的,不用猜,赵海棠也知道,这回的事情,多半是宋朝颜出得主意。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她与宋朝颜可是无冤无仇,前几日还替她当了黑曜的爪子! “呼!” 眼看着赵海棠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唐玉茹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拄着手,瘫在了太妃椅上。 烂泥扶不上墙!宋朝颜满眼轻蔑的瞧着唐玉茹。 “王爷驾到!” 大堂口,一个小太监扯着嗓子尖声尖气的喊了一声。沈知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茹儿不必多礼。” 沈知冷着脸,径直坐到了大堂中央,比着唐玉茹的肩而坐,拿起手边的清茶,一饮而尽。 “王爷可是……” 唐玉茹有些犹豫,沈知脸色不善,一直以来,唐玉茹是从不询问沈知朝堂上的事情的,可如今唐玉茹做了亏心的事,沈知又一脸的冷漠,平白让她一阵的心虚。 “无妨,左不过是些小事。” 沈知放下茶碗,皱着眉毛。朝堂之上,父皇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实在让他摸不到头脑,大皇子如今几乎可以只手遮天,户部和刑部皆在其管辖,如今这雷渡势头正盛,虽为都察院掌院,实则朝中半数官员,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如今名言归顺,其中又有几分虚实呢? “砰。” 刘妈妈扶着杏儿朝外走,杏儿本双腿就软,一个站不稳,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堂上,倒是显得格外刺耳。 “女婢有罪,女婢有罪。” 沈知的思维被这一阵的求饶声拉回了思绪,这才发现这满堂的老妈子哭,女婢跪的。 “怎么回事?” 沈知转头看着一旁的唐玉茹,这几个奴才看着面生,不像是茹儿身边的丫鬟,倒像是…… “回王爷,臣妾……” 唐玉茹一辈子没做过这么亏心的事情,沈知这么不冷不热的一问,倒是让原本就心虚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表哥,表嫂只是惩罚了几个女婢丫鬟罢了,许是吵闹了些,让她们下去便是。” 一旁的宋朝颜瞧着唐玉茹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关键时刻,还得是她出头。 “哦?抬起头来。” 唐玉茹言行之间的不自在,沈知看在眼里,相处这么久,哪里见过她如此慌乱的样子,一时倒让他来了些许兴趣。 刘妈妈和杏儿闻言,原本要退出去的步子徒然停下了,怯生生的抬头,就这么瞧着沈知。 这不是赵海棠房里的人?沈知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唐玉茹。 “王爷,这丫鬟顶撞了我,按照家法,臣妾罚了赵小姐关禁闭,如果王爷……” 唐玉茹苍白着嘴唇,那日沈知看赵海棠的眼神,一直回荡在唐玉茹的眼前,此时自己在沈知心里到底还有几分几两重,她着实也拿不准,如若沈知因此怪罪她,或是要把这场子虚乌有的心机查到底,她也是…… “只是关禁闭,会不会太便宜了她?” 唐玉茹这百转千回的心思,沈知自然是不知,可想到赵海棠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沈知便觉得教训教训她也没什么不好。 “王爷?” 唐玉茹原本以为沈知会责难她,谁知他言语间竟满是袒护着她,难不成她还罚轻了? “也罢,茹儿开心便好,这赵海棠啊,生性狡诈,罚她需记得找个人看这些。” 沈知大手一勾,直接把唐玉茹抱进了怀里,一只大手扶在唐玉茹的肚子上,一圈一圈的轻轻的绕着。 “王爷……” 唐玉茹窝在沈知怀里,一下子羞红了脸,这一屋子都看着呢。 沈知瞧着怀里娇妻害羞的样子,现下心情大好,顺手挥了挥,遣走了一屋子的丫鬟妈妈,抬手直接把唐玉茹抱在了怀里。 “本王怎么觉得茹儿清瘦了不少呢?” “王爷……” 沈知眼底的情绪,唐玉茹看的真真的,如今她怀胎也有七月,太医告诫过,同房倒也不是不行,左不过……辛苦些。她实在不想,把动情了的沈知推到赵海棠房里。 “为夫瞧瞧,茹儿哪里清瘦了?” 沈知笑着弯了弯眉,怀里这小女人一脸娇羞的模样,原本只是想逗逗她,可如今倒也真的泛起了心痒。算下来,从唐玉茹怀孕到现在,也有些时日了。 “来人,备水。” 沈知抱着唐玉茹径直走进了内房,不出半刻,已是满室春光。 王府后院,消息传的最快,一盏茶的功夫,赵海棠被罚关暗房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后院偏房里,雷渡手里握着石头送来的暖胃茶,满眼的戾气。 第十七章 惺惺作态 城外,一辆马车飞驰而过,扫过一地的落叶。 “大哥,这样真的可以吗?” 说话的男人皱着眉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这样还能怎样,你个瓜娃子,贪心不足蛇吞象!” 顾景战抬起手,毫不留情的打在二狗的帽檐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铺子,手里紧了紧磨得发亮的宝刀。 “大哥,我也不知道怎么那么点背,之前明明还是赢钱的。” 二狗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低着头,抬手把脖子上的玉坠子放进了衣服领子里面。昨日,他眼看着顾景战赢钱那么容易,贪念一时兴起,便瞒着顾景战,拿着赢来的那些银子,又摸进了赌场。谁知同样的场子,同样的套路,他直接输了个底儿掉。 “哼。” 顾景战懒得多说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大步走进了景泰当铺。 “典当左行!” 一进门,跑堂的小哥便大喊了一声,高高的柜台后面,只能看到一个玉冠少年的背影和劈里啪啦的算盘声。 “来人,给爷沏壶茶!” 一进门,顾景战就甩着膀子,把腰间的佩剑随手扔在了高台上,刀剑落地,一声巨响,让原本就安静的当铺显得更加的悄然无声。 做土匪也这么久了,找茬闹事的本事,他还是有几分的。 “爷,您这是……” 跑堂小二瞧了眼柜子后站着的高亦可,高亦可微微点头,小二赶紧端上了两杯热腾腾的清茶。 “看不出来吗,爷我要当东西!” 顾景战挑了挑眉毛,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高亦可按住了滚动的算盘,拍拍身上落得尘土,背着手,慢悠悠的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嘶~” 二狗不自觉的朝顾景战身后躲了躲,不知怎么的,明明是瘦瘦弱弱的一个人,怎么周身散发着如此吓人的冷气,总觉得这个人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周身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这位公子,想当多少银子?” 这几天,高亦可接管当铺,历史账本烧毁一空,跑堂小斯也不听使唤,他今日整理账本,正愁找不到由头整顿,谁知顾景战就这么撞上了高亦可的枪口。 “纹银一百两。” 顾景战翘着二郎腿,一副我是大爷谁也别惹我的样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牙签,毫无形象的剔牙。 “李大哥,烦请收验一下,这刀可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当这么多银子。” 高亦可倒也不急,他只是拿起了高台上的宝刀,递给了一旁专门负责长眼的李莱。 “未见异常。” 李莱干这行多年,这人明显是来敲竹杠的,从他刚进门便十分明了,再说这刀,别说开刃许久,就连刀锋之处也有许多的缺口,可见年头久远,这又不是什么古玩字画,这念头久的破刀,早已不值钱了。 “可值一百两?” 高亦可的声音丝毫不见异常,倒是透着丝毫的玩味。 “铜板二十足矣。” 李莱低着头,倒也实话实说。这二十个铜板,他还是照多了说的。 “客官,您可听清了?” 高亦可背着双手,直立在男人面前,话音刚落,一把锋利的短剑,便抵在了高亦可的胸口。 “哦?我说值一百两,掌柜的觉得呢?” 顾景战身上的杀气丝毫未曾掩饰,一瞬间,高亦可的脖子便已经见血,可高亦可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嘴角还挂起了淡淡的浅笑。 “当铺有当铺的规矩,当东西和抢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高亦可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上前了两步,直直的把顾景战逼到了墙角。 顾景战拿刀的手有些犹豫,不是他不敢杀人,而是他从未想过,为了钱财去杀一个文若书生,一直一来,他自诩死在他刀下的,都是恶鬼。 刀入肉三分,高亦可却丝毫不退。 另一头,被禁足的赵海棠抽了抽鼻子。 “阿嚏!”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暗房别的不说,倒着实阴冷的很。 房间里,只有一个香案,上面供奉着菩萨,还有瓜果梨桃。香案下面,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蒲团。 “看来这王妃娘娘平日里也不怎么处罚下人关暗房,我可真是倒霉啊。” 赵海棠拿起香案上的一颗苹果,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算是洗了。盘着腿,径直坐在了蒲团上,咔哧咔哧的吃了起来。 “赵大小姐,那果子,可是给菩萨吃的。” 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换做其他人,在这种阴暗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声音,魂儿怕是都要给吓没了,可赵海棠却丝毫不觉得意外,连头也懒得回。 “菩萨大慈大悲,怎么会和我一般见识。” 又是一大口咬下去,原本一个圆圆的大苹果,已经缺了一小半儿。 “赵大小姐可真是真性情啊,可惜您这爽快的性子,看在王妃娘娘的眼里,可就都变了味道了。” 来人怀里抱着貂皮大氅,满眼的笑意。 “郡主,您可真是贴心啊。” 赵海棠朝着宋朝颜怀里的貂皮使了个颜色,宋朝颜倒也不掩饰来意,径直把棉衣递给了她。 “赵大小姐,我相信赵大小姐绝非善妒之人,只不过这唐小姐居正位,做不过要委屈赵大小姐了。” 宋朝颜微微俯身,言语间透着关心,眼神里却都是算计。 “她唐玉茹算个什么东西,我定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赵海棠嘴角微扬,上辈子,自己在这沈府里算计了一辈子,别的没学会,这阳奉阴违的本事,确实长进了不少。眼下这宋朝颜不辞辛苦的跑过来,定然不会只是给她送被子这么简单。不说几句假意的“真心话”,她又怎么放心跟她交心呢。 “赵大小姐莫要轻敌为好,这王妃娘娘也是好手段,适才表哥回府,问及此事,她都顺利圆过去了,赵大小姐您可是一点儿好都没讨到呢。” 宋朝颜眼中透着怜惜,微凉的手覆在赵海棠手背上,倒是让她有些许冷意。 “王爷……哎,我爱慕他多年,纵使他不领情,我也绝不会怪他,怨只怨这唐玉茹,满心的坏场子。” 微弱的灯光下,宋朝颜看不清赵海棠的表情,只是听着她的语气,悲戚又哀怨,肩膀微微颤抖,倒像是在抽泣。 “不瞒姐姐,这次杏儿也是被冤枉了,我在一旁瞧的真儿真的,王妃娘娘径直往杏儿的怀里撞,杏儿也是躲无可躲,赵姐姐可别怪妹妹刚刚没站出来说话,这毕竟是表哥的家事,我只是借宿府里,实在不方便过于插手。” 宋朝颜拉着赵海棠的手,一副好姐妹的样子,她微微抬手,许是想帮赵海棠擦去眼角的泪儿,赵海棠微微偏头,悄然躲开了。 她这干打雷不下雨半天了,她这一擦,不就全露馅了吗。 赵海棠拿起帕子捂着脸,佯装擦眼泪的样子,挡住了一众表情。 “姐姐怎会怪妹妹,要不是妹妹说与我,我还蒙在鼓里,想着回去怎么教训杏儿那个死丫头出口气呢,妹妹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该向谁去寻仇了。” 赵海棠故意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来,瞪着眼睛,尽量看起来有些愤怒。 “姐姐息怒啊,家和万事兴,是不是?” 宋朝颜此刻倒是端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刚刚不是她一个劲儿的说唐玉茹的坏话? “妹妹别说了,姐姐断不能忍下这口气。” 赵海棠做样子甩开了宋朝颜伸过来的手,说也说了,戏也演了,也该走了吧? 宋朝颜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微微叹气。 “姐姐,妹妹也不好久留,就先回去了。” “妹妹慢走。” 赵海棠裹了裹宋朝颜送过来的貂皮大氅,嗯……切实暖和多了。 宋朝颜不是一心扑在雷渡身上吗,好好的干什么来招惹她?不过看样子,她很想要赵海棠恨上唐玉茹,所以,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赵海棠微微仰头,望着香案上的菩萨,陷入沉思。 暗房外,一直在墙上暗格站着的雷渡微微回头,宋朝颜快跑了几步,有些微喘,起色倒是出奇的好。 “雷大哥,辛苦雷大哥送我过来,这边路滑,我一个人还真是不敢走。” “无妨。” 宋朝颜的声音脆亮,可雷渡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刚刚,赵海棠那副痴恋沈知的样子,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唐玉茹责罚她关暗房,沈知一句轻饶的话都没说,反而为了逗唐玉茹开心,拿她作梗逗乐,她倒好,非但不生气,还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说什么不敢怨怼王爷,可真是要活活把他气吐血! 赵海棠打小就是赵将军的掌中宝,从小到大,不管她犯什么错,赵将军都不曾责罚过她,怎得到了这沈府没几天,便被关进了这样的地方! “雷大哥,你肚子饿不饿,不然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宋朝颜伸手拽住了雷渡的袖子,雷渡黑着脸,径直甩开了她。 要不是担心赵海棠,又碍着她侧妃的身份不便探望,他怎么会同意送这个刁蛮公主过来。 雷渡迈着大步朝着前厅走,丝毫不介意身后的宋朝颜。 第18章 家里出事 雷渡冷着脸,一路走,一路想。脑海中,尽是刚刚赵海棠悲戚痛苦的样子。 小时候,赵海棠调皮,也没少挨赵家父亲训斥,可也未见她几时哭成这般样子,想来,真的是爱惨了沈知才会如此。 想到沈知,雷渡的脸色不免阴冷了几分。这个人,许是自己对他太过客气了,因此,他便如此不知收敛? “不好了,参见王妃娘娘!”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慌慌张张的从树丛里冲了出来,雷渡眉头皱了皱,唐玉茹在前头? “放肆,这么慌做什么?” 唐玉茹的声音懒洋洋的,她双颊微红,半眯着眼睛,想来心情不错。 “启禀王爷,娘娘,刚刚门口通传,说是二夫人的母家来人了,说是……说是……二夫人的胞弟赵公子被人绑架了,赵家派人来询,是否可以让二夫人回府商议营救的事情。” 那小厮额头上渗着丝丝冷汗,原本满不在乎的唐玉茹,听闻着实吓了一跳。原本拿着的茶碗盖子,也应声摔了个粉碎。 “既然如此,去告知赵小姐便是。” 唐玉茹脸色有些发白,全然没有了刚刚神气的样子,她斜眼看着沈知,沈知也只是垂着头在看棋盘,似乎对于赵家的事情,并不介意。唐玉茹微微松了口气,她挥了挥手,再没有多说什么。 沈知嘴角微扬,一旁的树林动了动。刚刚他看到雷渡站在暗处,只是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了。 赵家,这赵大公子竟然被绑架了,这里面,赵海棠又掺和了几分呢? 另一旁,赵海棠得知赵子威被绑架的消息,倒是没有多震惊,只是吩咐着刘妈妈收拾些衣物,匆匆忙忙的回了赵府。 “老爷,您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您可得救救他啊!” 赵海棠刚一进门,便瞧见秦氏跪在地上,帕子蒙着脸,眼泪围着眼圈转。高堂之上,赵将军背着手,眉头紧缩,脸色铁青。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张血书,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着画,星星点点的字,歪歪扭扭的,倒像是孩童的笔迹。 “父亲。” 赵海棠站在门口,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她不愿见父亲如此操劳,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的。不愿父亲薄情,怨的是父亲的识人不清。 “海棠,你怎么回来了?” 赵将军见着门外的女儿,甚是惊讶,可没一会儿,便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眼神的不善的瞪了秦氏一眼。 那绑匪虽然字认识的不多,可连写带画的倒也算是表述清晰。信中名言要见赵海棠,三日内见不到赵海棠和一千两银子,就割了赵子威的脖子。赵将军自是不愿自己女儿陷入这般危险中,因此并没有告知赵海棠,可赵海棠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府了,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父亲,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海棠怎能不管啊。” 赵海棠微微上前走了两步,并未搭理一旁跪着的秦氏,只是附身给赵将军倒了一杯热茶。 “老爷!” 秦氏见赵海棠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有些焦急的拉了拉赵将军的衣袖,谁知赵将军反手一挥,毫不留情。 “一千两,我去哪儿拿那么多钱?” 赵将军怒目而视,语气里尽是愤怒,一时间,倒不知是在气秦氏,还是在气自己。 “老爷,咱们不是有军费嘛,暂且先挪了救威儿,后续等铺子的账结清了,再填上空缺便是。” 秦氏跪在赵将军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苦苦哀求。可赵将军只是抿着嘴,久久没有言语。 “不可,父帅,万万不可!如今朝中局势本就微妙,圣上对将军府的忌惮心思已经初露端倪,如此局面,如果父帅贸然挪用军费,那可是灭门的大罪啊!” 赵海棠见赵将军有所忧郁,内心有一丝悲哀。父亲虽爱她,可骨子里传宗接代的想法,让他一直把唯一的儿子赵子威看作心头肉,如今赵子威被抓,一向廉洁的父亲,竟然真的对挪用军款的事情动了心思! “棠姐儿这话不对,这银子虽是从将军府出去的,可到底是什么银子,外人又怎会知晓,左右不过是不同篮子里的鸡蛋,挪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赵海棠的话像是激气了秦氏的脾气,刚刚还跪在地上的秦氏猛的起身,瞧着赵海棠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恶意。要不是眼神不能杀人,这会儿,屋子里想必全是秦氏怨恨的刀子了。 “二娘这话说的不在理,子威身为堂堂将军府的嫡子,如今被绑架一事想必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如今,父亲在朝中,不乏笼络和敌对的势力,如此贸然行动,必然会被有心之人抓住机会,参上父亲一本,到时候,父亲如果落难,别说子威了,全族的人,都难以幸免!二娘,你难道想要当全族的罪人不成?” 赵海棠的话,像是踩了秦氏的尾巴,秦氏竟一时有些紧张,不过只是一恍惚的时间,便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 “那照棠姐儿这意思,子威是必死无疑了?” 秦氏能在赵将军身边服侍多年,也是有几分心性的,虽然救子心切,可大义面前,如何能让赵老将军心软,这分寸,她拿捏的很准。 果然,这带着哭腔的话一出口,赵老将军原本铁青的脸,也跟着松动了许多,他微微伸手,把秦氏拉了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二娘,子威是我亲胞弟,若不是想救他,我也不会新婚之际冒着被王爷厌弃的风险跑回府里来。回来,自是要想摺救人的,父亲就这么一个儿子,就算要拿了我的命去换,海棠也是愿意的!” 赵海棠吸了吸鼻子,也跟着红了眼眶子。 想要博同情是吧?眼泪谁还不会流? 赵将军听着女儿这番话,想到女儿句句关切自己,为自己着想的样子,他一时心里涌起了一股子内疚。 “海棠,说哪里的话,你是我的女儿,谁也别想动你!” 将军迟暮却风姿绰约,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倒不像是在安慰人,反而像是一种誓言。 “父帅,这银子,女儿觉得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解决不了的事情。” 赵海棠拿起桌子上的血书,端详了半天。 这……一个人被绑在树上,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官帽子,要不是这人下巴上的痣够明显,谁能认得出这是赵子威? “海棠可是有办法?” 赵将军眼前一亮,满眼的希望。 “据我所知,这些年来,赵家在各地的产业也不少,当铺,医馆,茶馆,丝绸铺子,也是有几个的,这些产业,都变卖了,也未尝凑不齐这一千万两银子。前几日,我偶然经过城西那家当铺,见账上光空待着的银子便有两万两,其余各种账目,有多少银子,不仔细盘一盘,谁知道有多少呢?” 赵海棠这话,说的声音很轻,可却像是投入湖里的一颗大石头,惊醒了局中人。 “老爷,这铺子是将军府多年来辛苦经营的,怎好全部变卖?那以后这府内大大小小的开销,可如何是好?” 秦氏有些着急,原本,赵将军常年征战沙场,赵海棠又一心想着如何嫁给沈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一人做主,这些年来,府里经营的铺子,她早已掏的七七八八了,除了地契房契还在将军府,其余的早就荒废许久,除了那几个赚钱的以外,其余的早就是空壳子了,就算她想卖,也断然找不到如此瞎眼的买家啊。 “铺子不肯卖却央求着我挪用军费?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倒是觉得海棠的话甚至有理,既然海棠也回来了,就帮着你二娘整理一下家里的产业,把能变卖的都变卖了,能凑多少凑多少,剩下的,我就算是借,也绝不能动皇家的钱!” 赵将军有些生气的拍了拍桌子,冷哼了一声,便进了内屋,堂内,只剩下惊的一脸呆滞的秦氏和面无表情的赵海棠。 “二娘,这天色也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天亮,咱们便盘一盘这些铺子。” 赵海棠一脸关切的看着秦氏,秦氏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哪里还有刚刚那副哭天抢地的气势。 老爷要变卖铺子,那这些年的账目岂不是都瞒不住了,她利用这些铺子往外转钱,自己做的那些买卖,岂不是要被赵海棠这个死丫头都给翻出来? “棠姐儿啊,你这才回来,也别太劳累了,早些休息吧。那个你原本的闺房,前阵子漏雨,我正找人修缮呢,怕是不能住人。你且先暂时住威儿房里可好?” 秦氏虽心里慌乱,可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 赵海棠内心冷笑,这就是秦氏,说话总是一语双关,让自己住赵子威房里,不让自己回原本的房间,一来是因为自己房间的金贵东西,都被她搬走变卖了,怕自己发现了吵闹。二来是想提醒自己,这只是暂住,等赵子威回来了,自己就要搬走。 哼,亏的她在这个时候,还能有这般玲珑的心思! 第19章 二叔赵乃 “人呢?” 出了大堂,赵海棠倒是没着急回去,反而领着一众丫鬟,逛起了园子。 “来了。” 一旁的刘妈妈伏在赵海棠耳边,不时地左右张望。 “我这香囊怕是丢在哪了,喜鹊,你带着丫头们去刚刚咱们来的地方找一找。” 赵海棠微微低头,腰间确实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红线。那个打头的丫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挪动半步,她显然有些犹豫,甚至有些怀疑赵海棠话里的真假,求证般的盯着赵海棠腰间看。 “怎么,大小姐指使不动你们了?” 刘妈妈到底是府里的老人,说话的声音里满是威胁,喜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脑海中不由的想起自己刚入府的时候,刘妈妈教规矩的那些日子。 “走,快走!“ 喜鹊逃也似的,招呼着丫鬟们,不一会儿,院子里只剩下刘妈妈和赵海棠两个人了。 “这顾景战,也是笨了些,哪个绑匪的绑架信是用画的。“ 赵海棠迈着小碎步,水染的碧色罗裙随风摇曳,甚至好看。刘妈妈捂着嘴轻笑了两声。小姐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这顾景战的跟班,一看就是个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人,哪里会写信,至于顾景战嘛,满脑子的鬼心眼,肯定也是不愿执笔的。能画画说明白意思,实属不易。 赵海棠和刘妈妈闪进了假山后头,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手里拿着折扇,倒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参见小姐。” “嗯,情况如何?” 赵海棠很随意的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高亦可倒是很拘束的样子,一直站的笔直端正。 “顾公子还算是配合,赵公子已经被压上万鬼山了。” 高亦可压低了声音,刘妈妈站在不远处,有些不放心的频频回头。 “这是我捋出来的名单,上面有铺子,也有码头港口,你明日起,寻几个信得过的人,搞清楚这些铺子的底细,值多少钱。” 赵海棠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名字和地址。 这些都是她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写的,这一世,是否有增减,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可眼下时间紧,也顾不得太多。 “是。” 高亦可接过名单,转身离开。赵海棠却没有动弹,弯腰折了半根草叼在嘴里,晃悠着腿,一副怡然自得。 “还没跟过来吗?秦氏这手下办事效率也不行啊。” “小姐,您慢点,当心脚滑。” 刘妈妈一脸慈爱的瞧着赵海棠,这旁边便是水池子,要是掉下去,免不了要生病的。 “没事,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心里有数着呢。走吧,回去睡觉。” 赵海棠不紧不慢的走,走走停停间,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遗失”的香囊,径直扔进了湖里。 夜幕降临,这晚的将军府,寂静的可怕。只有赵海棠一个人,睡了个囫囵好觉。 “这粥是放了糖吗?” 第二天一大早,赵海棠还在悠闲地吃早餐,秦氏早就领着一众丫鬟小厮,搬着大小箱子,进了后院。 “棠姐儿,瞧你气色如此好,看来休息的不错。” 秦氏昨晚还一脸的恐慌,才过了一夜,已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了。 “二娘起的倒是早。” 赵海棠撇了撇嘴,这厨房的丫头,她要给换了,好好的粥,放什么糖? “哪里是起得早,儿子生死未卜,我可真是睡不着,这不,连夜整理账本,想着和棠姐儿商量一二。” 秦氏这话倒也不假,她眼底还一片的乌青,只不过,是担心赵子威还是担心自己的事情败落,就说不好了。 “账本这么多,一天之内哪里看得完,这些年,府里的生意,都是二娘在打理,都有哪些铺子,哪些可短期出手,二娘最清楚,二娘将名字列出来,咱们抓紧找买家便是。” 赵海棠看都不看秦氏抬进来的那些箱子,只是撇了眼一旁的刘妈妈,刘妈妈立马心领神会一般,找来了纸笔。 “这……我一时间……” 秦氏有些为难,她要写哪些铺子?整整一宿没睡,好不容易把账本全都作平了,现在赵海棠告诉她,她一眼都不看? “海棠,是不是海棠回来了?” 门口,一阵吱吱哑哑的声音,一个面色较好的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轮椅是红柿木的料子,奢侈却不俗气。身后,只有两个小厮跟着,俨然一副富家公子的扮相。 “二叔!” 赵海棠原本低垂着眼,可见着来人,立刻亮起了眼睛,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直接扔下手里的筷子,飞也是的跑了过去,直接扑进了男人怀里。 “哎哟,海棠啊,你这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没大没小的。” 男人笑着弯了弯眼睛,伸手拍了拍赵海棠的背。 “再大,您也是我二叔!” 赵海棠吸了吸鼻子,把头埋进了男人怀里,眼里,却一丝一毫的泪花都没有。上一世,父帅常年征战在外,几乎是赵乃充当了这个父亲的角色,叫她练字读书,找师傅教导武功兵法。而在赵海棠心里,也着实爱戴这位叔叔。 可曾经有多爱,现在便有多恨。若不是他,勾结二娘,陷害父帅,将军府也不会满门问斩,落寞至此。 “二叔常年在后山养身,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海棠啊,子威这孩子,从小可都没吃过苦,如今落在歹人手里,可如何是好?昨夜,二叔也是一宿没睡,琢磨着怎么凑足这一千万两银子呢。” 赵乃说着,递给赵海棠一本薄薄的账本。眼里的焦虑愈发的深了。赵海棠拍了拍赵乃的手,以示安慰。心里却一阵冷笑。赵乃这担心,却也是真的,毕竟,赵子威可是他亲生儿子,二娘与二叔勾结已久,阳奉阴违,可惜了她这糊涂的父帅,到死都在为别人养儿子。 “二叔,这是?” 赵海棠随手翻了翻,上面事无巨细的记录着赵府近些年经营的铺子和港口生意明细。 “你二叔自幼身体残疾,平日里,都是大哥往前忙后的照顾着我,我也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费些心神。这些都是我整理的,赵家产业的情况,你看看,有没有用。” 赵乃说着,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锤着自己残废的双腿。可无论他再怎么用力,那副废腿,都不会觉得疼了。 “二叔,这可太有用了,这样我和二娘便不用费心整理,直接叫了掌柜们把店铺转出去便是。” 赵海棠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可内心却越发的冰冷。她只扫了一眼,其他铺子的经营状况如何,她确实不知,可这当铺生意,她前阵子可是一页页的翻过账本的,当铺面子上赚钱,实则亏损严重,早就是个空壳子了,可二叔却把它放在了显眼的位置上,写着年年盈余。这样的铺子,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接盘的人,他真的狠心要钱不要儿子? “见过二爷。” “夫人安好。” 一旁的秦氏,从赵乃进屋,便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倒也不能怪秦氏胆子大,赵乃天生一副好皮相,当年更是城内有名的玉面公子,多少富家女倾心,却因为一条废腿,终身未娶。 “二叔,您可吃了早饭了?” 赵海棠瞧着秦氏当着自己的面,丝毫不掩饰情绪,不禁攥紧了拳头。 “未曾。” 赵乃摇了摇头,再未看秦氏一眼,秦氏眼底明显的一阵失落,赵海棠拽了拽赵乃的手,推着赵乃的轮椅,直接到了桌子边。 “二叔,如今海棠已经出嫁了,才知道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是多么重要,父帅有二娘照看着,我倒是不担心,可您一直单身一人,海棠心里确实不落忍的,沈王爷的姑母灵境公主,刚过而立之年,未曾婚嫁,二叔可愿见上一面?” 赵海棠弯着腰给赵乃盛汤,话也说的及其家常,可赵乃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而秦氏,早就气的白了一张脸。 灵境公主,未曾婚嫁的原因,谁人不知?当年先帝原本想让她和亲的,可赵将军主战,直接率领十万铁骑,一举灭了那边疆小国。没了战乱,曾经上过花轿的和亲公主,便也渐渐被遗忘,加之母妃早逝,便就此耽搁了婚事,一直未曾婚配。 如今赵海棠就这么提起了这个公主,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海棠长大了,知道心疼二叔了,二叔双腿残疾,连生育都是问题,我也不想耽误别人,就这么过也很好。当下最重要的是救回威儿。” 赵乃故意加重了语气,赵海棠毫不意外。只是秦氏的脸色,却跟着越来越差。 “启禀小姐,城内的富股商户,全都在大厅了。” 刘妈妈不知何时出去的,这会儿倒是跑的满脸的汗。 “二叔,时间紧急,咱们快些去前厅吧,来不及一家家的跑,倒不如把商户们都叫来,直接买卖来得快些。” 赵海棠拿起桌子上的账本,瞧着赵乃,一时间,万般情绪涌起,竟也有那么一丝恍惚。 第二十章 强买强卖 “这茶都凉了,快些换新茶啊!” “就是,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啊。” 几个膀大腰圆的商户老板,翘着二郎腿,一副挑肥拣瘦的样子。赵海棠就这么做了一盏茶的时间,低垂着眼睛,一句话都没说。 “杜老板,这么多的好铺子,杜老板怎么也得入手几个啊。” 一个八撇胡子的老男人挤眉弄眼的瞧着那个杜老板。肥胖的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 “李老板哪里的话,小弟这都是小打小闹的,上不来台面的,还是李老板财大气粗啊。” 杜德江手里握着烟袋锅子,吧唧着嘴,抽着旱烟。一旁的几个年纪小一些的老板,被呛的咳嗽不止,满脸通红。 “各位老板,这铺子的信息都挂在上面了,你们,可有什么看上的吗?” 赵海棠的声音在堂上听起来有些突兀,可话音刚落。刚刚还喧闹的堂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呵呵,看来老板们还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这些铺子,都是赵府近年苦心经营的,赚钱的很,我也是本着有钱一起赚,有好大家分的原则,各位,可要好好考虑啊。” 赵海棠说完,拍了拍手。一队官兵戴着腰刀小跑着进了屋。原本四仰八叉翘着腿的商户老板们,一下子聚到了大堂中心。 “赵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德江原本仰着头喝茶,突然冲进来的官兵吓得他手一抖,直接把茶碗丢到了地上。 “什么意思?杜老板,各位老板,我这茶也喝完了,想要提醒一下大家,快些选要买的铺子,罢了。” 赵海棠冷笑了一声,轻提罗裙,缓缓走到了大堂中间。一旁的秦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几次想要上前,却都被赵乃摇晃着扇子,有意无意的打断了。 “赵大小姐,你这么做,就不怕老夫告状吗?老夫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在赵大将军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赵大小姐,您这么做,赵老将军知道吗?” 杜德江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手里的烟袋锅子也不停的往外弹着烟灰。 “哟,原来杜老板还记得自己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啊,我以为如今的杜老板早就忘了当初呢?” 赵海棠挑了挑眉,这个杜德江当初是父帅身边的一个副官,后来辞官回家,父帅自是给了一笔安抚金,可绝不够他在城南开一个那么大的茶馆,这钱是哪来的? 之前赵海棠仔细研究过当铺的账本,来回走账的业务里,总能看到杜老板的铺子。如此看来,这个杜老板是谁的人,可想而知。 不光是杜老板,这屋子里半数的人,都是与那个当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要不然,刚刚进屋的时候,秦氏见到这些人,断然不会脸色如此难看。 “赵大小姐!” 杜老板显然是被赵海棠刚刚那几句话给气到了,他直接把烟袋锅子甩到了地上,火星子飞溅。 “杜老板,您稍安勿躁,现下将军府确实遇到了麻烦需要钱,这些铺子,价格上绝对是市场价,不会抬高,也不会强制大家买,这钱……就算是将军府借大家的。” 赵乃的声音温润如玉,虽然声音不算大,可却透着一副让人信服的威势。 “哎,二叔,你这是哪里的话,他们出钱,我们出货,这是等价交易,怎么就是借的呢?” 赵海棠微眯着眼睛,打断了赵乃的话。这些人,半数都是他们自己人,要凑齐一千万,让他们收购这些本不赚钱的铺子,简直是在割他们的肉。 他偷换概念,把买卖变成借钱,这样,以赵镇的性格,之后肯定会筹钱还上,哼,果然是个老狐狸。 赵海棠说着,顺手抽出了旁边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刀,刀剑闪着寒光,锋利无比。 “对……对对对,赵大小姐说的对,这本来就是交易,怎么能算是买卖呢。” 刚刚那个怂恿杜老板买铺子的李老板,这会儿倒是一副十分认同的样子。赵海棠轻移刀尖,后退了两步。 “既然这样,那我们来商量一下铺子的价格吧。这么好的铺子,想必大家都想要,那我们就来竞价吧,想要的人,可以出价钱,价高者得。” 赵海棠看了眼角落里坐着的高亦可,还有那几个年轻人,她挥了挥手。几个丫鬟便拿着一张张写着店铺名字的横幅纸,一个个走了进来。 “就从这个开始吧。” 赵海棠随手一指,话音刚落,店内的几个老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家荷花胭脂铺,别人可能不知道,可杜老板最了解,从三年前开始,胭脂铺几乎就没有进什么新货了,只留一个小厮看店,每天做做样子,哪里有什么营业额。这样的铺子,早就被秦氏他们掏空了底子,谁收谁倒霉啊。 “我出一百万两。” 这是高亦可第一次开口叫价,可这价格,却高的惊人。 “哦,这位老板好眼力啊,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赚钱的铺子。杜老板,你呢?” 赵海棠瞧中了桌子上的果盘,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扒了一地的瓜子皮。 “既然已经有老板出了价格,老夫怎好强人所难。” 这种铺子,连一百两都不值,只有傻子才会出一百万两银子。 “本来我们就是叫价的模式,无所谓抢不抢的,杜老板不必介意,出个价吧。” 赵海棠放下手里的瓜子,斜着眼睛看杜老板,杜老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一时也警惕了起来。 “实不相瞒,老夫眼拙,并不觉得这铺子,值这个价钱。” 杜德江牙花子都要咬碎了,此时此刻,他也看出赵海棠是想让他高价买下这个铺子了,可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呵呵,杜老板眼力确实没有多好,这个胭脂铺子,位于城南,是三条主干道的汇流之地,后街靠着全城最大的暗巷,那里面,烟花之地的姑娘众多,平日里,一般的富贵小姐,回府出门的,也必然会经过这个铺子,这么好的位置,这么多的客人,怎么就不值这些银子了呢?” 赵海棠懒洋洋的开口,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的瓜子已经换做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匕首裹着白丝卷,只轻轻用力,白丝卷便成了两半儿,可见其锋利。 “那……那我出一百二十万两!” 杜老板眼看着白素卷在自己面前被赵海棠劈成了两半,他心知这大小姐说到做到,心里想着,权当是破财消灾吧。 “成交,下一个!” 赵海棠满意的点点头,随手指了指另一个铺子。 “我出两百万!” 当高亦可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包括赵乃和秦氏,都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个白衣男子,怕是赵海棠的人。 “李老板,该你了。” 赵海棠微微张嘴,似乎有些累了,并不愿意多说话一般。原本天气并不热,李老板却不停的拿着帕子擦汗,不仅是他,堂内的几个老板,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是一额头的汗。 “一百五十万两……” 李老板的声音带着颤音,这哪里是花钱盘铺子啊,这简直就是花钱买命啊。就这样,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赵海棠把那些破烂铺子全都卖了出去,轻轻松松的拿到了一千万两银票。 秦氏一直站在一旁,紧握着手绢不说话,脸色铁青的有些吓人。这些钱,可都是她毕生的心血啊,不管是李老板还是杜老板,他们哪个铺子,没有秦氏入股,甚至有几个赚钱的茶庄,就是秦氏花钱开的,只不过挂在了杜老板名下,现如今赵海棠左一个一百万两,右一个两百万两的,轻轻松松的掏空了她这些年的积蓄,她好恨!恨赵海棠,甚至有些憎恨赵子威平白惹出些许事端来。 “刘妈妈,备下马车,送几位老板娘回家,对了,记得,把银票一并取回来。” 赵海棠面前的瓜子都变成了瓜子皮,而原本高升的太阳,如今也逐渐西斜了不少。 “海棠,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赵乃确实沉得住气,他一副关切的样子叮嘱着赵海棠,要不是赵海棠有着前世的记忆,真的会以为自己这个二叔,慈爱极了。 “嗯,银票拿回来直接送去二娘那里保管者,明日我们还要商量如何救弟弟回来呢。” 赵海棠像模像样的打了个哈欠,这银票,秦氏拿的心不甘情不愿,这万一夜里来个偷龙转凤,银票丢了,再懒在她的头上,她可不愿意触这个眉头。 “今日辛苦海棠了。” 比起赵乃,秦氏的脸色似乎难看了许多,说出来的话也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赵海棠心里暗自冷笑了两声。 昨日你可天抢地的模样,好像没有儿子活不下去,如今真的掏出一千万两去救,谁心疼谁更重要,怕是只有秦氏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赵海棠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正堂。 第二十一章 送玉钥匙 “嘭!” 秦氏房门口,、一个崭新的琉璃盏就这么被摔得粉碎。 “夫人,您稍安勿躁啊。” 喜鹊弯着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这夫人晚饭也没吃,一回来就在屋子里生闷气。这不是听说,救公子的银子都凑齐了吗,怎的夫人还是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滚!都给我滚下去!” 秦氏冷着脸,桌子上的饭菜尽数被她掀翻在了地上,另一头,赵海棠盯着桌子上这整整齐齐的银票,心里,倒也没见的多开心。 “大小姐,护送商户的小厮们都已经回府了。” 刘妈妈手里揣着一叠厚厚的银票,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这楠木盒子里。赵海棠微微点头,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父帅回来后,找个父帅在的时候,送去秦氏那里。” 赵海棠揉了揉眉心,当初这一千万两的赎金,她是往高了说的。要是秦氏怎么也不愿出这个钱,事情反而好办了,这说明,这些年秦氏的亏空也不至于多大。可如今,只是和城北当铺有关系的商户,便能凑齐一千万两,那这些年,赵家的产业,还有几个是姓赵的,他们挂羊头卖狗肉的都在做什么生意,能有这么大的利益?这背后要查的事情,太多了。 “大小姐……” 刘妈妈站在一旁,瞧着赵海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海棠看她那个纠结的表情,免不了一笑。 “怎么了?有话说。” “雷渡公子,今日派人来府上,送了个锦盒。老奴琢磨着,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毕竟掂在手上轻飘飘的。” 刘妈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雕工精细的盒子,盒子正中挂着一把小锁,瞧着别致的很。 “嗯,无妨,放着吧。” 这盒子上着锁,想来她也打不开,只不过雷渡送来这个是何意?赵子威被绑架的事情,想必雷渡已经知晓,那这个…… 赵海棠手指摸索着这个小木盒子,心里不免有些烦躁。想不通的事情,都会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雷渡也不例外。 月黑风高夜,整个将军府一片寂静。赵海棠翻来覆去的,总是被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困扰着,前世的种种一幕幕的在眼前闪过,看着那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赵海棠实在不敢再闭眼睛。 自从重生以来,一步步,她都布满了算计。可遗憾终归是遗憾,那刺骨锥心的记忆,是她午夜梦回过不去的一个坎儿。 床边,守夜的丫头早就睡的口水直流了,赵海棠披散着头发,漫无目的的,在后花园里散步。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闪过一道身影,一股子熟悉的香味袭来。 “嘘!别出声,嗯?” 晚上,将军府站岗的士兵是轮流换班,这个时辰,刚好是换岗的时候。为了担心歹人深夜入府,换岗的时辰也不是固定不变的,一年四季各有章法,怎的这个黑衣人如此熟悉将军府又如此熟悉府内士兵的安排? “怎么?换了床睡不着?” 男子温热的气息铺在赵海棠的耳后,赵海棠不禁挣扎了几下,想躲,可身后男人禁锢的手臂却越发的紧了。 “雷渡!这里是将军府,你别太放肆了!” 赵海棠和雷渡隐在一旁的大树后,可能一开始赵海棠并没有认出雷渡,可当雷渡再次收紧手臂,有意无意的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的时候,赵海棠便心下十分肯定了。 “将军府怎么了?这不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雷渡瞧着赵海棠说话也是故意放低了声音的,倒也不担心什么,就这么松开了捂着赵海棠的手,让她不用这么支支吾吾的说话。 “如今,我们的身份不同……” 上一世,从头到尾,赵海棠都把雷渡当成自己的哥哥,从未有过任何其他的想法,直到最后,眼看着雷渡被自己牵连入狱,曾经那个翩翩公子,落魄至此。瞧在赵海棠眼里,可是揪心的疼。重生以来,自己一直不愿意细想与雷渡的关系,可许多疑问,还是一点点的涌了出来,由不得她躲闪。 “哦?有什么不同?棠儿倒是说说看。” 雷渡的声音挑高了许多,他似乎并不担心被人发现,倒是赵海棠,像是一只惊吓到了的小猫似的,踮着脚,伸出双手,赶紧捂住了雷渡嘴。 赵海棠这个动作,看在雷渡眼力,说不上开心,倒是一时来了想要逗一逗她的兴致。雷渡手臂一环,直接把赵海棠环在了怀里。 赵海棠后仰着身子,双手护着胸,想要和雷渡隔开些距离。哼,这才是雷渡,之前在沈府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就是他完美的伪装。 “放手,再不放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赵海棠也跟着露出了自己锋利无比的小爪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没有出鞘,却也抵在了雷渡的腰上。 “果然是个桀骜不驯的。” 雷渡眯了眯着眼,丝毫不生气,心里却有些好笑,这个暴脾气的小妮子,这么容易,便惹怒了她。 “渡哥哥,我已经嫁人了。” 赵海棠其实心里并没有多生气,反而,这一世,能看到雷渡这么有血有肉的站在自己面前,她仿佛觉得自己心里,也得到了一种救赎。 “怎么,沈知到底哪里比我好?嗯?” 原本雷渡只是想和赵海棠逗逗趣,可听见赵海棠这么说,想到前几日赵海棠在暗房里说过的话,心中禁不住一股子的火气上头,手里的力气也不仅加重了许多。姑娘柔软无骨的身子就这么贴着雷渡,雷渡不禁身子僵了僵,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他哪里都比你好,至少他不会这么轻薄我!” 虽然两世为人,可赵海棠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就算是前世沈知那不情不愿的洞房花烛,她也没觉得如此的羞愤难当。 “那倒是甚好。” 雷渡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情绪,眼神里冒着的火苗,倒也分不出是愤怒还是其他什么。许是两个人贴的太紧,赵海棠手里拿着的锦盒,膈的雷渡大腿有些疼。 “看样子,你还是蛮喜欢这个玩意儿的。” 雷渡放开了些赵海棠,顺手拿出赵海棠腰间别着的锦盒,眼神间,情绪流转不定。 “哪里有你这样送东西的,好好的盒子,锁起来做什么?” 赵海棠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雷渡愿意好好说话,她倒也并不是非要和他找不愉快的。 “所以,我来给你送钥匙了。” 雷渡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微笑,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十分小巧的金簪子,簪子雕工细腻,上面几个玲珑剔透的小珍珠,竟在这黑夜里,闪着微弱的光。 “这……” 赵海棠眼神一亮,金银玉器她见的不少,可做工如此细致的,她还是头一回见,一时间,倒也有些喜欢,可这盒子甚小,这簪子光簪身便比这盒子要大了,怎可能是钥匙? 雷渡弯了弯眉眼,赵海棠这副表情,他太熟悉不过了,这小丫头玩心大,从小看到了稀罕好玩的物件,便是这样的一副德行,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雷渡扭了扭一旁的黑珍珠,那簪子竟从中间弹开了,里面,一个小巧精致的玉钥匙,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躺在里头,甚是神奇。 “啊,藏这么深啊!” 赵海棠眼神发亮,接过小玉钥匙,吧嗒一声,那小锁应声弹开,里面,一个冒着寒光的金蟾,就这么趁着腿趴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知道你喜欢鼓捣瓶瓶罐罐,前几日父亲去城外收租,偶然得了这么个宝贝。说是可用于解百毒。” 雷渡看赵海棠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这盒子,心里好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甚是宠溺。 “那……我就谢谢雷伯父了。” 赵海棠像是怕雷渡反悔一般,赶忙接过了盒子,收进了怀里。 雷渡轻笑了一声,那日听说赵子威被绑架,他原本还有些担心,雷家多年混迹在商场,赵家产业如今还值几个钱,他大约还是可以估量出个一二来的。 可今日赵家的商会,听闻短短一天,赵海棠便筹齐了那一千万两银子,想来,这小丫头还是有些手段的。只不过这绑匪……倒是没见她怎么对付。 “渡哥哥,我……” 赵海棠见雷渡不说话,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上一世沈知下大狱的情景,一时间,心里堵的难受的很。 “怎么?” 雷渡挑了挑眉毛,真是拿人家手短啊,刚刚还连名带姓的叫他,这会儿得了心仪的物件,对自己的态度,也好了几分啊。 “沈知……那个沈王爷,并不是个可辅佐的良人,你还是早日脱身的好。” 赵海棠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便说出了这么一句,雷渡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禁皱了皱,她这是什么意思?瞧着自己在沈府碍了她的眼?想让自己离得她远远的? 赵海棠见雷渡久久不语,抬头刚好对上他怒不可竭的双眼,心里一愣,不禁咽了咽口水,一步一步的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