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阴不散场 究竟是庄周梦到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梦到变成了庄周? 程燃在课桌上睁开眼,明亮而有热度的日光正穿透第三层楼外齐高的老槐枝叶晒在自己的脸上。 一颗不明物体以极快的速度且精确制导得命中他的额头,发出“啵!”一声和皮肉连着内里的骨骼碰撞后清脆的响声,弹向一旁。 空气中弥漫着粉灰的味道,像是大战过后的诺曼底,比仁川登陆惨烈得多,程燃抬起头,旁边的同桌正以匪夷所思的目光歪着头张着眼盯着自己,眼睛弩张得仿佛正在观看恐怖片。 程燃脑袋有些晕,似乎还没从漫长的梦中苏醒过来。 他觉得同桌脸很面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记得之前那个酒局辗转大半个城市,从私院餐厅辗转金茂大厦八十层,一路杀到河滩的海鲜大排档,最后决战在好乐迪,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方人物划拳劝酒战得日月无光,时而是上司在耳边告诫,“小程啊,你得上啊,这个项目,就在此一搏了!”时而又是下属的声音,“老程,我要歇菜了,还是要靠你解围了……” 而类似这样的酒局,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中间他前后睡觉时间不足五个钟头,终于在最后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血液涌头,世界变成红色。 酒局的人皆尽傻眼,最后呼喇簇拥上前,喊着他的名字的,拍打他脸庞的,这些声音伴随着天旋地转,那一刻他记得自己只有最后一个念头,“这该不是新闻里说的那种猝死吧!” 早知道自己的生命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程燃保证自己会在那之前多捞几口饭菜,满肚子都是疲于奔命应酬的酒,饿死鬼多难看…… 当然后悔的还有很多,这只能被生活的战车捆绑着拖曳向前无法驻足喘息的人生。 “程燃,你给老子站起来!” 他抬起头来,看到自己正在中学的课堂上,教室总体略显陈旧,墙皮满是划痕和油漆剥落的斑驳,他的正前方讲台上,就是当年有“屠夫”之名的中学班主任李斩。 之所以有这个绰号因为他在那个年代,就敢堂而皇之收学生家长的礼,而且心眼极小,把收了礼的,亲近他的,安排在最好的位置。 没送礼的,或者他认为你在背后说他坏话的,或者他看不顺眼的,就以各种由头找你麻烦,穿小鞋,贬低数落。 曾经就有个班上成绩好的女生,在他暗示后父母仍然不给他送礼,他就变着法冷嘲热讽的辱骂,导致那个女生成绩直线下滑,最终都走不出阴影。 他的教鞭就是那种用作扫帚的毛竹细枝,挥舞起来嚯嚯生风,从来动手都是心狠手辣。 所以学生们私下里给他取了贴切的绰号——“屠夫”。 威震全校。 以至于多年以后所有人回忆起来,仍然记得在他统治下初中三年的恐怖,恨之入骨。 而现在,整个教室是如堕冰窟般的寒意。 原来是在梦中啊……但是,为什么让自己梦到这个讨人烦的李屠夫? 此刻李斩一手叉着腰,顶着中分头,一副“我看你要上天”的表情咬着嘴皮瞪着程燃,另一只手虚挥半空,显然刚才的粉笔头就是从他这只堪比唐门高手的手里掷出。 在梦里面,他还是这么嚣张啊…… 旁边一个劲瞪着自己的同桌他想起来了,原来是俞晓,自己一个大院长大的好友之一,两人中学不仅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是当年有名的两个“吠头子”。 一起度过了很多没心没肺的日子,只不过大学天各一方,后来也就各自奔波前程,淹没在人海的洪荒之中。 没想到居然还能梦到,可能是高强度的工作,让自己对过往有了许多怀念吧。 程燃伸出手,当着全班在俞晓脸上拍了拍,微笑,“你小子。” 俞晓摸着自己半边脸,张着嘴巴一脸惊恐的看着程燃,平时上课睡觉画画插科打诨也就算了,这可是屠夫的课啊! 而且偏偏最触霉头的是这次中考模拟成绩下来,他们班在全市的排名比之以往都有所下降,这直接动到的就是李斩的蛋糕,要知道,最终中考成绩可是和他的奖金挂钩的!在李屠夫这里,要是动到他的利益,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一件事。 在今天星期五的班会课上,李屠夫气急败坏的挨个发试卷念成绩,找典型开刀。念了两遍程燃的名字还没有反应,才发现他在睡觉。 就连平时班上的刺头,此刻都不得不心生佩服。 “狗东西!你要造反!?”不出意料第一排桌前摞着的书一空,前排的学生来不及抗议,李斩顺手抄起一本大部头就朝着程燃砸过去。 又是这一招! 眼看着那本书“哗啦啦”剧烈破风来势汹汹,吃过很多次这种亏的程燃一抬手,那本飞到近前的“语文”大部头啪!一声,像是被绿巨人拍飞的彼得潘,从教室这一头飞到了另一头,偃旗息鼓的砸没在了一堆书本之间。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窒了窒,就连李斩也愣住了。 只是短短瞬间,他的脸色铁青起来,声音都带着一丝尊严被挑战的颤抖,“你还敢还手?” 这还是李斩统治初中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敢还手,做这件事的偏偏还是平时看上去最温吞吞的程燃? 给李斩的感觉,好像临近毕业,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挑战自己了? 李斩冲下台,手上的那根让所有人脚底板心抠紧的毛竹细棍挥抖着,“摊出手来!” 兴许是被梦的真实程度给吓到了,或者因为这么多年李斩的淫威在梦里也起了作用,亦或者想要验证什么,程燃在他面前将手摊了开来。 啪!啪!啪! 细毛竹棍发出数道破风声在他的手上几番兔起鹘落,看得全班呲牙咧嘴。手连着心的那种火辣辣赤条条的剧痛让程燃倒抽一口凉气,他开始动摇起对这一切是个梦的认知来。 程然转头,窗户倒映出他的影子,在那些重影中,他能依稀分辨出现在的自己,一身干净的白衬衣,头发短飒,脑顶后侧面还有睡觉压翘起来的一截不羁碎发,身体瘦而颀长……这分明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这说到底还是个梦! 既然是梦,自己也就无所谓了。 李斩尤不解气,他要从人格尊严上给程燃以重创,他将手中一份试卷拍在程燃的桌上,阴阳怪气,“念到你成绩的时候你就睡着了!来,你大声给全班念出来!你临近毕业这最后一次的模拟考试多少分!?” 程燃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他看到上面标注的是语文试卷,而成绩是——82!。 程燃记起来,初中语文试卷是一百五十分的满分,要达到九十分,才勉强算得上及格。他连忙大致的翻了一下,看到最后作文只有“17”的红字,整个试卷可以说在得分上是折戟沉沙。 而旁边的李斩看到他埋头不语,露出了一丝快意。 “我、让、你、大声念出来!” 看来自己如果是不念,面前这李屠夫是不依不饶了。 程燃开口,“八十二……” “你在哭丧吗?每一项单独念!大声点!”李斩道。 “选择题30分。填空题25分。阅读题10分……” “等一等!前面那些大分项我就不说了,这次模拟考阅读题这么简单送分的阅读理解,总分40你才得了10分……”李斩冷笑,“我去路边叫个拉三轮车的车夫来做,恐怕都比你得分高!” 班上的同学很想笑,但此时却压抑得笑不出来。每个人都感同身受要是站在程燃角度此刻有多么惨烈。 “接着念,你作文得了多少分啊,作文多少……”说着李斩不待程燃开口,他斜着眼扫着,率先当堂念起来,“作文……题目《展望我的未来》……得分17分!你到底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没什么未来!” 李斩的表情外加这种逗唱般的贬损,这次终于有了笑声。 李斩非常满意取得的效果,这次中考模拟班整体排名下滑,他其实是带着阴沉的心情的。今天当堂挨着念成绩,本就是要拿一些人开刀,而程燃好死不死自己撞上门来! 程燃的家庭,也是属于他所谓那种“不肯为自己孩子付出,连跟老师搞好关系的成本都不舍得付,那我也没必要帮你们管孩子”的那类父母,所以李斩对程燃,自然也是从来看不是很顺眼的。 于是他更加不依不饶,如雄鸡般走上讲台,摊开讲桌的花名册,用一根手指在上面梳理,“来来来!让我们看看,你程燃这次模拟考的全科成绩和排名……” “这里!语文,82,智障!数学89,低能!英语120,物理化学90,思想政治,100分满分你考了41分,总分——光荣的420分!年级一千二百人排名——第九百二十八位!就这个智商,你还想考进我们一中省重点六百分划线的高中部?我看你中学毕业了就赶紧去买个板车,给人拉煤吧!” 即便是在梦里,程燃还是想着留一线,但是此时李斩的得寸进尺,让程然终于忍不住,内心一股曾经中学时压抑的邪火腾得冒了起来。 他看着李斩,整个人仿佛都不一样了,冷笑道,“纠正你一个错误,刚才我的总分是421分,不是420分。李老师,你说我模拟考这个成绩哪都考不上只能去拉煤……那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当年的中考成绩,又是多少?” 程燃此时与众不同的气质,敢前所未有的顶嘴反问,让李斩一时措手不及,感觉他不是在面对自己的学生,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灵魂。 李斩自然而然的从齿缝里嘁出声来,“我当年的成绩,当然是你无法比的!” “是吗?”程燃那张清逸的脸笑起来,“当然没法比,因为你当时,是被开除了。” 此言一出,李斩怔在当场!他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惶然四下张望,看到那些学生的目光,他不确定这件事从哪里传出来的,但这可是他巨大的秘密,他知道自己风评不好,学生和教师办公室有时私下里也会议论他,学生他当然变着法可以整治,但这惊人的真相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声音明显慌了许多,“你听谁说的,你听哪个胡说八道?你们从哪个的办公室里听来这些放屁的话?私底下传这种事的人简直蛇蝎心肠!” 他又指向程燃,“你蛇蝎心肠!” 平时李斩的模样何等霸道,此时的表情,反映到全班,所有人立即明白了,程燃所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了。 但无数人也都震惊不已,程燃怎么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是程燃工作以后,很多对李斩不满的同学那里听说来的,当年心里有阴影的同学说起李斩的黑历史,才发现他曾经因为校外斗殴被开除,后面走了关系,换了个学名返校。得知这件事,所有同学都大骂误人子弟,想到他平时那副样子,更是牙痒痒。就是可惜了没人再把他当年的成绩拍在他趾高气昂的脸上打脸。 “你当时被开除都能进一中……你说我不能堂堂正正考上?” “我要是考上了怎么办,我要是明天中了五百万怎么办,要是明天国家主席召见我怎么办?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白日梦给你做,”李斩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动了杀心。揪着程燃这句话,他突然冷静下来,声音带着透彻的寒意,笑容像是在死人的脸上贴了副面具,“不要胡说八道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你要是考上了,我向你道歉。要是你考不上,你就在毕业前夕对污蔑老师当全校做检讨,我会扣下你毕业证,等你做到了,我还你!” 程燃眼神很清澈,带着笑意,就是在梦里,他也要让李斩下不来台。 “道歉就不必了,我也不想接受虚假的恭维,你今天不止羞辱我,还连带了班上很多人吧………既然连被开除的你也能当上老师,那刚才被你连番羞辱的我,也能成你老师,不如,你到时候就叫我一声老师,怎么样?” 程燃疯了吧,这是全班第一个念头。一中是山海市最好的学校,高中部更是省级重点,每年分数线都在600多分上下,全市七所中学最顶尖的学生,想进来可是过独木桥。而以程燃平时四百多分,就是加上体育满分50分,也不到五百分的成绩,就想要在最后一个月时间里,冲到高中部录取线? 这不是说大话发梦颠是什么。可惜啊可惜,这个程燃是憋坏了,被李斩逼疯了。 李斩整张脸已经雷云密布,他看着程燃,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像是被人揭露了阴暗面撕破脸皮的苍白。 片刻后,他森然的脸反倒笑了起来,但让全班观者背脊冷气直冒,“程燃,你要对你所说的话负责!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在毕业时,当着全校检讨!而且还要把这件事,写进你的档案里!以后……你不要怪我!” 这何止是诛心,简直就是诛人了,如果程燃当全校检讨,再被写进档案里,以后这个污点就会跟着伴随着他一生,好的大学,好的工作,都基本无缘!李斩,这是要革了他程燃的命啊! 班上有些精明的学生不由得暗暗摇头,姜还是老的辣,程燃是上了李斩的套了! 程燃点头,“好!随便你。” 这种态度又让李斩险些吐一口血。 这个时候,下课铃蓦然打响。 全班如逢大赦,恨不得呈鸟兽散。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一个历史诞生了。 第二章 不一样的世界 李斩几乎是摔门而出的,当门和门框发出巨大砰响的时候,程燃坐回了椅子上,他的手拍上了上面有岁月风霜痕迹的课桌,轻声道。 “那么,快进到考上一中那段吧!” 没动静。 “好吧,退一步,快醒过来吧……” 阳光仍然照射在他的脸上,窗外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气候依然炎热,手掌上层次十足的钻心疼痛真切无比的发散着。有关他的传闻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于年级上蔓延。 他没有醒过来。 但他整个人却倏忽惊醒,并且意识到了一个巨大而荒诞的事实—— 这不是梦! 好半晌后,程燃一颗心几乎从喉咙嗓眼呼之欲出。 自己重生了!? 所以,他回到了初中毕业前夕的课堂……所以,刚才,他真的当面揭露了李屠夫品行不端的短,被他叫嚣着“蛇蝎心肠”,自己还和他打了个赌,赌约是以前途为代价,他要在中考中够上一中高中分数线!? 太狗血了一点吧。 教室的另一角,张小佳对身边的一个靓丽女孩道,“杨夏,你这个青梅竹马也太不省心了!” 听到张小佳这么一说,杨夏眉头轻轻一蹙,“请你搞清楚,我们之间并不能称之为青梅竹马,能不能别胡说了!” 杨夏是当之无愧的班花,也是和程燃,俞晓一个单位大院长大的。 对于程燃,她从来都有些矛盾,程燃这些年对她的照顾,甚至表现出来的过分的关心,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程燃,甚至不乏好感。但是她很不满程燃身上的那种太过闲适,随遇而安的心态。 说不好听点,程燃就是胸无大志,浑浑噩噩懵懵懂懂。但今天,他竟然当面和李屠夫冲撞起来,杨夏当时就陷入与其他学生一样呆泱泱的愕然之中。 关键杨夏知道他的成绩稀烂……程燃竟然还敢和李屠夫打赌,有实力解救公主冲向恶龙的是骑士,骑着瘦马去挑战风车的就是二愣子唐吉坷德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一个人要是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自顾着打肿脸充胖子,冒充英雄挑战老师,那就是真正的愚蠢了。 她对他的观感直线下跌,甚至快要跌破了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好感线。 甚至于……有些失望了。 插曲很快过去,又回归到了正常的课堂,无论现在外界如何风急浪紧,山雨欲来,程燃只沉浸在自己无法平静的内心之中。 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如果说重生的现世就是一个世界,那么已经不亚于“跳出三界外”的程燃,在之前的短短冲突后,便回过神来,陷入更深刻的冲击中。就连旁边同桌对他苦口婆心相劝的话语,他也抛在耳根之外了。 每个人都想过若是自己的人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该多好。 如今这种好事就落在了自己头上,程燃只有一种撞上神迹的醍醐灌顶,无论是中了几亿彩票,还是跳落悬崖捡了十七八本绝世秘笈,或者打开衣柜发现里面居然藏了个女神,好吧,后者是什么鬼……总之人世间所有的幸运,似乎都无法于此相提并论。 就在程燃感谢上帝感谢真主感谢外星科技乱七八糟一大堆的时候,猛然的看到了桌面上的书本露出的模拟中考试卷一角。 那标题大咧咧的写着——“山海市中学考试模拟试卷”。 嗯?程燃挠了挠太阳穴。 “山海市?” 程燃首先被这个名字给弄懵了,为了迎接中考,当地教育局一般会下发统一的试卷考试,邀请一些教师针对中考出模拟习题,而试卷眉头就以当地冠名。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程燃的家乡是青山市啊! 明明确确的青山市啊!记忆中后来旅游开发了以后,整个城市都打出标语横幅——“青山市,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 一种不详的预感开始裹紧程燃,他像是掉入了有巨大水压,令眼耳封闭的深海之中。 他将那张试卷扯出来,仔细观看,又掏出自己抽屉里的书包,从里面仔细寻找更多的东西,无论是学校出的试题册,还是书本外壳上面填写的个人信息,都是“山海市一中,程燃”的字样。 山海市山海市山海市! 程燃四下搜索,像是松果体失灵的飞鸟,突然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界迷失了方向,仓惶想要寻找地标。 这的的确确就是初中的教室。 然而,横空杀出来的“山海市”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循着窗户朝外望去,这里是第三层楼,楼外面是种植在教学楼右侧,整个初中三年都陪伴着他们的老槐树,部分窗户上还有为了避免被暴晒,靠窗学生贴在窗户上的报纸。 红砖白瓦的墙壁上,写着“讲文明,树新风,讲卫生,人人有责。” 细节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整个学校都被大神通者腾挪搬移了?还是自己进入了主神空间? 也不对,从这里望过去围墙之外,那里的确是几栋居民楼,那些老式楼和曾经的布置一样,没有任何变动。 更遥远处的城区,应该是曾经青山市的地标喜来登酒店。这个年代,应该是刚刚修建不到一年,是青山市最高档豪华的酒店,青山人与有荣焉,建成之时,全城的媒体都在报道,声势浩荡。 找到了,酒店在那里。 但是—— “福星!?” 程燃蓦然失声,这个插曲令上课的英语老师停滞了一下,于是又是无数双眼睛唰唰唰朝他看来,程燃已经是全班的大熊猫了。 英语老师微露了一丝不满,又继续讲课。 “你今天怎么了……你生病了吧……”俞晓狐疑的看着他。 “为什么那家酒店……叫福星?” “不就是福星酒店吗,世界五百强企业福星酒店集团看中山海市进入国家旅游城市的机会,专门开发的酒店啊……酒店的创始人欧内斯特·亨德森先生1887年生于美利坚波士顿不远的栗树山镇,后来成立福星酒店品牌,1945年成为第一家在美利坚新约克郡证券交易所上市的连锁酒店集团,辉煌至今……” 俞晓如数家珍的对程燃介绍,实际上这些都是福星酒店开业后市里各大媒体的介绍,很多人以对此热点信息倒背如流为荣。 听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介绍……这些在程燃所知晓的后世来说,就是货真价实的喜来登酒店啊!但是怎么回事…… 程燃蓦然想到些什么,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了! 他依稀记得曾经看过的一本自传,喜来登酒店的创始人亨德森母亲有德国血统,而德国人的风俗,星期天出生的孩子是福星。所以亨德森小时候也有“福星”的绰号。而后来他创立酒店,如果不是以“喜来登”开头……那么这个福星酒店的名称,就立即可以解释了! 程燃在片刻的呆滞过后,试探询问,“那么……我们的国家叫?” “人民当家做主的新华夏共和国!”俞晓直接抛来一本历史书,没声好气,“该吃药了!” 程燃忙不迭翻看那本历史书,虽然只有一册,但仍然让他内心鲸波怒澜。 他原以为自己重生会到的是自己原来世界的初中。但现在看来,曾经所熟知的那个世界,似乎在历史的某一点上,发生了小小的偏移,从而衍生出了不一样的变化。 历史书中的历史,大体和前世他所知的历史相同。也是饱受欺凌的国家成立起来的国度。大方向一样,具体细节上有哪些不同的,程燃前世也不是研究历史的专家,没法说出很多区别,但可以知道的是,很多所前世熟知的名称和定律,全部都改变了……嗯,新华夏人民共和国…… 那些树,那些砖瓦,那些纵横阡陌的城市轮廓和远山,以及山脉后面更广远的事物,一切看似相似却早已脱离规律运转的世界。 还包括了眼前扑面而来的……山海市。 ========= 出了点小问题,起点的新合同还在路上,暂时没法开通打赏,推荐,收藏!谢谢啦! 第三章 所爱隔山海 程燃瞬间像是一个失去了脚下大地,漂浮在宇宙的生灵。 世界仍然是那个世界,包括了初中的课堂,教学楼旁遮天蔽日的槐树。 但是这个世界中的很多东西,都不同了。 就像是电脑还是那台电脑,硬件上芯片的位置,没有变动,但是安装在上面的软件,却已经变了。国家的名字改变了,意识形态不一样了,在这片大地上衍生出来的东西,也有所变化。 这难道就是平行世界? 自己这穿越重生没有直接回到过去的熟悉的世界,反而来到了和曾经世界有所不同的平行世界中,这是幸还是不幸? 但看到身旁的俞晓,初中的教师们,这个教室里的每一个熟悉的人,程燃又稍微的心定了下来。 程燃用手肘捅了捅俞晓,后者已经快哭了,“我想好好上课,神经病你放过我……” “那是谁?”他指向教室里一个陌生人。 “他?窦晓啊!马彪等人一个单位的,你不知道啊,初中三年的同学啊!” 自己哪有半点印象……而且程燃发誓,他曾经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难道这真的是平行世界,有些自己熟知的事物,人,仍然在他们自己的轨道上,像是大树的主干,而只是多了许多的树叶,或者枝节? 下课铃就这么打响,下堂课是体育课,人们陆陆续续来到操场,跑完步之后,体育课大部分都是自由玩耍时间。 这个时候杨夏径直来到正在树荫下看着学校的程燃面前,平静道,“你跟我来一下。” 杨夏穿着一件红色的连帽运动衫,下身也是一条质地软和的纯棉运动裤,黑发在脑后系作一条马尾,只是面对着程燃脸色不善,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下一干人幸灾乐祸看着程燃。 一般而言,有女生要是这么明目张胆在体育课约一个男生,特别还是班花杨夏这种受人关注的女生,恐怕早就有人起哄,各种流言蜚语传遍了。 小杨夏身上曾发生过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不久前就是她一个好友被其他班的男生口无遮拦的开玩笑,话说的难听,把人家女生给气哭了,结果杨夏听闻直接冲到别人班上去,把那个人叫出来就是对脚踝狠狠一脚。那个男的也算是所在班上很牛的人,却面对她只能举双手认栽。 而且无论杨夏和任何人传绯闻,也不可能和眼前这个程燃。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程燃是他们大院那些从小就流着清鼻涕仰慕她的浩荡大军中的一员,毫不特殊。 无论是大院还是全班,谁都知道他喜欢着杨夏,而这种程燃自以为是的暗恋,其实早就人尽皆知,甚至连大院单位里那些大人,都无人不晓。 看守大门的老大爷,时常都会一脸可惜的对刚睡醒赶去上课的他摇头晃脑,“又起晚了……人小杨夏早你五分钟赶上前面那趟车了!”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种种,而且自己还置身这个时代,程燃莫由名来有些淡疼。 杨夏早在那片斑驳的树荫下等着他了。 程燃刚来到他面前,就承受了女孩面色如霜的“爆击”。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一个月了,你现在成绩很好了?你就敢和李屠夫打赌?你也听到他说什么了,他要你全校检讨,还要给你记入档案!你明不明白,现在不是什么请家长的问题了,就是请家长,他也不认了!现在是你的前途问题!” “李屠夫曾经被开除,这是他多大的隐私,谁敢公之于众?就你了不起了,你一个学生,就敢站出来,你别以为你是英雄?你只是天真和幼稚……他要真的让你好看了!” 听着面前的少女脆生生说自己“幼稚”,程燃感觉无比亲切,杨夏是他童年到中学时代暗恋的女生,此时就在他面前,如此真实,甚至能嗅到她身体散发出淡淡月桂般的气息,听着她连珠的话语,非但没觉得难受,反倒享受,道,“他当然不敢请家长,他想把那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吗?所以只能暗中下手!一个喜欢收礼,托关系,钻营巴结领导,挤走同事,并不真正用心教育,品行不端的败类老师,有必要跟他留面子吗?” “现在是你回嘴的时候吗?如果不是你妈委托我盯着你汇报,你以为我有闲心跟你说这些?是不是要我告给徐阿姨知道?” “好好,听你说……”程燃随手从花坛扯了一根草茎,含在嘴里,感受着那种青涩。 “你这种敷衍语气怎么回事?程燃,现在不是你质疑他,而是你有什么本事和资格?你根本没有能力和他抗衡啊……我们现在是学生,只能努力学习,这才是我们最大的任务。” 杨夏拧眉,眼前的程燃和以往那个在她冷然语气下怂眉搭眼窝囊的样子再不一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举手投足间,是一种淡淡的洒逸,甚至还有些……让她无法形容,难以言喻的气质。 少年在光阴中,叼着草茎双手抱头靠着树干,自己对他的训斥,在他淡淡微笑翘起的嘴角边,如听天籁之音。 弄得杨夏也有些慌乱,所以她语气都加强不少。似乎说重点话,就能把程燃打回原形。现在这种无懈可击的状态让她有些心慌意乱。 但是想到些什么,杨夏又慢慢凝重起来,“程燃,你不要以为我想管你,这一次模拟考你多少分?421!就算你体育得个满分50分,和市一中六百左右的录取线还差多少?” “你上不了一中高中,你也不打算上一中高中,我知道,所以你就自暴自弃,用这种方式挑战李斩!但你就不能忍一忍?你还可以上其他学校啊,就拿二中来说,去年录取分也在五百二十分,你努力奔一下,还能考上这所学校,或者就规规矩矩的上同样是470分录取的四中。” “但你今天这么一闹,记入档案,哪个学校还敢要你?” 程燃想还真被你说对了,的的确确,他的前世当年在中考时,也就直接被刷下了一中,掉入了第三档次的四中。从那之后,他就知道和杨夏,俞晓等人的命运开始发生了分界。 他是看着杨夏在一中高中部风起云涌,在她们那一届的名人中,杨夏绝对是其中之一,后来据说还有位同样传奇的男生追着她出了国,多年以后,两人的事迹,仍然渊远流传。 “知道了,我会考上一中高中部的。”程燃回应道,“这个赌约,真的有效。” 杨夏的面容逐渐冷冰下来,“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呃……还是以为自己在忽悠她。 程燃觉得他现在好像掌握着整个世界最大的秘密,可却又要死咬着牙关,把这个秘密掖进心底。 杨夏果真扭开头不再理他,而且越过他的身位,已经准备甩给他一个背影离开,欺霜赛雪般的侧脸在光辉下,就是生气的样子,也有些耀眼。 程燃缓和出言道,“对了,蒋小超还在给你偷偷写情书吗?” 蒋小超是大院的小孩之一,以经常给杨夏递情书,屡败屡战出名,这还成为他后来人生最大的污点,想到大院里有趣的这些地方,程燃不免微笑。 但是杨夏怔了一下,以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蒋小超是谁?” 程燃愣了愣,“那么董兰呢,那个阿兰啊……还好吧。” 董兰是杨夏在大院里的好朋友,古灵精怪的一个女生,当年港剧的黄金时代到来,热度火爆的时候,董兰经常学着的那些粤语“时髦”词汇,逗得人哈哈大笑,于是大家也就用“阿兰”称呼她。 在董兰的语境里,杨夏叫阿夏,程燃叫程仔,俞晓叫小水仔…… 杨夏突然停下脚步,能听得出她语气的火意,“你逗我玩很开心吗?程燃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程燃感觉心口一窒,盯着杨夏,他的眼睛里仿佛变成了两个洞,里面是无穷无尽的深渊,片刻后,他声音有些发抖问,“也没有这么一个人,是吗?” 杨夏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然后一字一句道,“程燃,你知道你让人失望在哪里吗?就是我在你身上,看不到“认真”这个词的分量。好像什么都可以拿来开玩笑。” 她那张在这个年纪就可窥若祸水的脸,有如冰川,“希望多年以后,你的人生,不是一场玩笑!”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运动衫的粉色身影渐行渐远,但却徒留程燃在原地失魂落魄。 程燃紧接着找到俞晓,甚至和他能够说得上话的认识的班级同学进行打听,询问。 他拿出一个本子,不断地写下人的名字。 钢笔的笔尖在本子上,因为劲透纸背而将手抄划得伤痕累累。 程燃也不知道是多久放学的,他只知道最后来整个教室里连值日生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红色的夕阳正从窗户外照射进来,带着即将落下远方那座山脉的余晖,将最后的温度照射在他的侧脸和身上。影子在地面拉得扉长。 程燃从抽屉拉出书包,走出学校,走下坡道,上了车,沿着车上起下伏,他在倒数第二排那个单人座位上,脸靠着玻璃,山海市的一切倒映在他的眼底。 那家熟悉的粉店已经开始打烊,那家招牌已然换掉的文具店仍然有栈恋不走的学生,那个老街路边转角婆婆搁上锅的炸洋芋摊传来香沁的气息,青石板路的旧宅有炒菜的铲声,环湖路上湖面依然洒满金币般的粼粼波光,那些两旁梧桐种满的街道,在天空划过又飞逝的流星下,川流着为了生活步履匆匆的人们。 这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记忆中的,那自己曾经真切生活过的城市并没有消失,但她却变得无比的陌生,而且有了另一个名字。 山海市。 就像是造物主的伟力降临给予的馈赠,然而伴随着给予的这片山海,有些事物,却从他的身边拿掉了。 程燃的手里攥着的手抄上有很多的名字,那些名字,有的被他画了圈,有的被他打了叉。 画了圈的是仍然在这个世界上的,她熟悉的人们,譬如杨夏,俞晓…… 而那些被打了叉的,就是消失了的人,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的人。 蒋小超,董兰,张俊,王伟,李亚冬,张平,刘宇超,张勇,王军,邓建国,李波…… 这些他曾经和他们勾肩搭背压过马路,喝过酒谈过心,一起疯一起闹,那些曾经如老狗一般的老友,那些让他想起浓茶,想起陈年美酒,那些让他过目不忘或者恋恋不忘的容颜。 他们的名字上,都是一个个的叉,是那样凛冽,又是那样的残酷。 “能不能商量一下……能不能商量一下啊!” 公交车在晃动中前行,但伴随着越攥越紧的手抄本,程燃的眼眶一红,视线模糊。 程燃发现像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被强行野蛮的撕裂开来,带走了,或是塞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或是进入了某处时空罅隙,而这是他一个渺小人类无能为力的事。 过去和现在,远隔苍茫时空! 程燃再也受不了,有水漫出了眼眶。 他已然感受到那种被时空伟力命中轰击的震撼滋味。 无可奈何的悲怆弥漫他整个胸腔,他在公车上流泪,在街道上流泪,一路流着泪模糊着眼,终于找到那熟悉的楼房和家门,颤抖着手推开门。 正在摆菜上桌的父母转头诧异的看着这副模样的程燃。 明显年轻了许多的两人正准备说什么,程燃就突然扑了过来,撞进了父亲的胸膛,伸出手将他搂抱住,熟悉而宽厚如山的气息将他笼罩。 那一刻,他内心最搐痛处有个闸口被汹涌的潮水突破,他涕泪滂沱,放声痛哭。 每天每时每刻,我们总会和一些人擦身而过,亦或者与相识在路口分别。 但其实永远都不知道,那很可能是你们彼此间人生中最后的一次见面。 而对此更糟糕的事便是。 来不及说再见,就再也不见。 ………… ………… 第四章 不悔,无畏 “怎么回事,你又被人打了啊?” 程燃撞进自己怀里,程飞扬先生出自来疏离的不习惯,却又交织血缘里的亲密,而后还要掺杂几分父亲权威动摇的不自在。 不知从何时而始,孩子和父母之间就不再谈心了,即便是那些年离家的送别,面对绿皮火车的驶入站台,踏上那列不回头火车的时候,或许最深的接触,也不过就是从父母手里接过行囊而触碰到的那不再年轻饱满起了皱皮的手吧。等到突然回顾你有多长时间没有拥抱过自己的孩子,孩子又有多长时间没有拥抱过父母了,大概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拥抱,很难很难,难到哪怕面对曾经无论多么艰苦也将你抚养成人的父母,也无法张开双臂去拥住那孩提时舍不得放手的身躯。 孩子的成长就像是一场革命,可以让他诞生,但后来如何也就不在掌控之中了。 此时程燃拥抱着的,又是那么的真切实在。 但是程飞扬这番话就让程燃哭笑不得,什么叫“又”?敢情此类事情已是常态?以前自己读书生涯的确很悲摧,但难道悲摧到这种地步了? 前世在踏上工作路途上之后,就像是几千万吨海水把自己沉到了最深处,日复一日疲惫的生存,让人将当年触及内心的那些事物,都抛之脑后忘得干干净净。 刚才他推开门的时候,心底有一种极度的恐惧泛过,若是开门见到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他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世界?不幸而又万幸的,是一切照旧。 “把我的外套拿过来……”向徐兰一指,程飞扬另一只手就拉起程燃,等到接过徐兰的大衣单手挽住,伸脚就去跺皮鞋,那副样子,活脱脱斯巴达勇士跟着就去温泉关找薛西斯的五十万波斯大军麻烦。 “是不是街上的街娃……我跟你去把人堵到!如果是你们学校的,我们马上去找你们班主任,把对方家长找起来,我问他是咋个管教自己娃儿的!” 看着自己父亲这番霸气模样,那年轻了多少岁的面容仍然俊朗,那副样子哪里像是记忆中那个法令纹爬上双颊的中年男子,分明就是挽着外套提着双枪找人拼命的小马哥。 只是程燃当然不能让父子雄兵组队,开玩笑,现在那李斩憋着劲,要是自己父亲找上门去,还不定从他嘴里会冒出些什么话来,岂不是给了他开炮狂轰滥炸的机会?当然,重生一次,对于李屠夫这样的存在,程燃并不在意,只是自己此时的父母,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却是程燃所要在意维护的。 “没有事……你看我像是有皮外伤吗?只是,爸、妈,我今天看着你们……高兴。” 程飞扬和徐兰面面相觑,都是一副“这小子没病吧”的表情,然后程飞扬拍拍他的头发,“真没事?行,你不说也行,反正没被欺负就成,你这么大人了,什么事自己也要有个底数,有分寸就是。吃饭吧!” 他又换上拖鞋坐回桌前,一家三口吃着不算丰盛,甚至就着中午的剩菜,多炒了一个青椒肉的菜肴。 程飞扬破天荒给程燃碗里夹了好几筷子,看到程燃的发怔,他不动声色,“马上就是中考了,这段时间该把营养补起来了……” 徐兰也随即道,“我明天就去滨河路买只鸡,明天给你炖鸡怎么样……一半炖,一半拿来凉拌,你最喜欢老妈的凉拌鸡,我今天连夜特制油辣子,酥点花生米,葱姜蒜……” 程飞扬道,“把老宋送的墨鱼也拆了吧,墨鱼炖鸡,他也是最喜欢的……” 看着年轻了许多的父母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程燃眼窝发热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自己之前的拥抱,把两人刺激得不轻。 *** 享受过一顿自己几乎已经很久没有过的穿越时空的家常饭,程燃才的的确确的发现,现在的自己,从内而外都变得年轻了,那是一种源动力,像是时空的力量储存在自己的身体之中,所蕴含的,是比核弹还要浩瀚的能量。 不用说,程燃也知道作为一个重生者意味着什么,但放目望去,似乎又处处都是桎梏。有太多过往的教训和历史摆在前面,古有王莽,王安石,近处哪怕是一些后世风靡的互联网公司,在他们之前,难道就没有开创者吗,是有的,OICQ前有ICQ,IPad之前有DynaBook,FaceBook之前有,有只是生不逢时,也许仅仅只是前后一两年时间,就像是冲浪,千钧一发没能踏板而上,就将被后来者踩着肩膀给顶上去,风头大势必然重要,但自身若是没那个本事,冲上去,那可就是骨毁魂销,或者运道不对,被不知哪里来的疯狗浪砸翻。 所以有的时候思想超越时代并不见得都是好事,恐怕仍得颤颤巍巍,更何况这是一个和前世很多相同,却又有很多不同的平行时空,禁忌,诸般业障,以及是否还遵循前世的大势规律,还需待时而行。然而一旦待之时现,就务必春风野火,挂云帆,济沧海,上九天揽月际会风云,下达贩夫走卒渡众生…… 一不留神跳脱了,程燃把思想拉回轨道。 吃完饭程燃在电视面前看了整个新闻联播,随后又跳到其他相关新闻频道,程飞扬和徐兰先是并没有觉得有异,虽然说还是正常上课时期,程燃的电视时间还是受到管制的,不过新闻联播这种莫名正式的内容,他要看,也是不会禁止的。 但到后来,看到程燃一个台一个台切换看的内容,就让程飞扬和徐兰面面相觑了,他们自问程燃从来就不是学校里三好学生,不说竞赛奖,就是钢笔字贴奖,绘画同情奖大大小小奖项,在他学生生涯皆是完美避开,至于那些肩膀上挂两道杠,三道杠的小大队长生涯,更是极其遥远,所以在这些总是道听途说过的优秀学生身上发生的事也决然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但程燃此时就在看着那些,那些和当红电视剧,动画片的娱乐度天渊之别的社会国际新闻……而且程燃此时的专注程度,让他们也莫名有些凛然,他自成一个世界,总觉得不去打扰他最好。 看完程燃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拿出许多过期的报纸和信息来源,到得深夜之后,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这个世界,大体,是和前世一致的……消失改变的,不仅是他曾经熟知的那些人,还有那些事。 二月,一位共和国伟人刚刚逝世,他的骨灰撒向了大海。 三月,一位著名作家也离世,程燃找到了他的一些作品内容,还是不错,擅长伤痕文学,但此前他从未见过。 华夏互联网络信息中心(HXNIC)即将成立,距离1991年全球第一个网站上线后六年,这个国家也即将进入的互联网时代,此时是百花争容的春秋萌芽时期,然而很多事物,也蒸发了。 本该在之前出现的旷世奇作DOS版《仙剑》没有了,它从未出现过。《沙丘魔堡》和《辐射》是当前最火爆的单机游戏。 在一些后世闻名的企业领域上,他没能找到很多熟悉的名字,不知道是时间不对,这些尚未出世,还是这些也一如既往的消失了,又或者是在现今的世界中,有的东西,根本就无法诞生。 至于股市这一类,就更是深浅难测了。 上天留给了他一些东西,又拿走了一些东西。 眼前的,是未知的大洋和世界。 他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 那些突然消失在转角的熟悉的人们,让程燃感受到了时空的伟力,一转眼,他们和你羁绊的那些人生,那些无数能回忆起点滴的音容笑貌,就这么消失了,比死亡更缺乏铺陈,生死在时空的错隔面前,似乎都那么微不足道。 程燃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超越时代的知能和过去的记忆让他明白,他有很多的机遇,但难道现在就立即去鼓捣那些东西?首先,有些他所熟知有把握的,时机并没出现。 其次,眼前的一点一滴,难道就不是人生?难道不值得享受,不值得珍惜?他所处的,不仅仅是重生的世界,还是一个平行世界,光是他超越一个世界的知能层次,就注定了他未来会有很多的机会,那或许是根本不局限于时间的。 挣钱,他知道自己不会缺少财富。但现在就这么迫不及待去做,首先以自己初中生的身份,家庭的,诸多方面的障碍,就必须要克服。而且,在很多年后,当他回忆起今天,当他拥有优渥的生活和地位之后,他会不会因为错过了什么而后悔?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一定会后悔。 嗯,要珍惜那些尚存的人,要带着希望去迎接将要遇上的人,要用虔诚和敬畏去面对这个世界。 所以,他要全心投入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胸藏万壑,只待风起。 而眼前的学生生涯,如果有机会重来一遍,能有新的体验,如果可能让自己面对这个世界还熟悉的事物不留遗憾,为什么不去试试? 学生时代之所以是人生宝贵的财富,因为她代表了你几乎燃烧耗尽了青春的成长,往后你或许仍然会不停拔节所谓成熟,变得精明而世故,但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就有且仅有这么一次了。 所以,程燃愿意继续走这条轨迹。当然,当务之急,就是把李屠夫斩于马下。 程燃看到了书柜的角落搁着的曾经自己用来练字的毛笔砚台,还有那一大卷废旧报纸。宣纸很奢侈,远不如报纸拿来练字经济。 他心神动摇,取出笔清洗,拔了毛刺,粘墨,然后摊开那些陈旧的报纸。 运笔,按提。 他的目光洞远,沉静,像是在用极其深邃的灵魂,去承受这世间带来的冲击。 那一夜,他反复书写。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注】” 不悔,不愧。 生死……无畏!” ==== ==== 【注:出自毛不易的歌《消愁》】 第五章 岁月诗,永不止 程燃在厨房里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中醒转过来,此时天还未亮,大约也是凌晨六点,只是单元楼栋里不知哪家的鸡已经开始鸣晓,厨房里的声音是徐兰起床给程燃弄早饭的动静,把蜂窝煤用煤钳夹入炉子,用手摇鼓风机辅助生火,尽管她手脚已经放的很轻,按以往来说程燃这个时候还根本没有知觉,但重生的程燃,兴许也是上辈子的生活习惯刻印在灵魂里,稍有动静,他也就立即惊醒。 其实他之前还有一些关于重生不真实余韵的,此时在自己记忆中十几年前的这张床铺上眠觉醒来,他反倒完全接受了这个结果。 昨晚睡得晚,他隐约听到了父母有争吵。此时一个跟头起身,两下笼好衣服,打开房门出来徐兰还有些意外,“我,我惊醒你了?”印象中儿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早起床过。 “没有,妈,我看你做饭。” 弄得徐兰煎蛋都有些诧异,程燃看到自己母亲眼睛有些浮肿,明显是昨晚哭过的。 一些事像是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自己的父亲属于老一辈的工程兵,当年家里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是老大,初中毕业,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应征入伍,后来在军营里自学,考进了军校。 用当时父亲的话来说,他们当时部队就在煤矿,被子上都是一层煤渣子,根本没法入睡,他就在桌子上点灯看书,就那么硬咬着牙自学通过了军考,算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进入军校后他学习了电子计算机,数字技术,自动控制等专业,毕业被分配到工程兵团,但后来国家撤销基建工程兵,他转业进了蓉州的国资企业华通公司总部。因为技术上很强,程飞扬还担任了这方面的高管,结果因为对官僚体系那一套不擅长,最终在内部的争斗中被边缘化,程飞扬头上的一位领导倒下,哪怕程飞扬再有能力,也只能被“发配流放”,安排到了山海市这边的分公司,担任技术所所长。所谓的技术所,其实也就是有几十号技术人员的部门。 后来程飞扬就在这里遇上了程燃的母亲,成了家生了孩子。平心而论,凭借程飞扬的技术能力,还是把分公司搞得有声有色,在山海市曾经也小有名气,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整个臃肿的华通系在市场上都开始逐渐溃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分公司自然也受到波及。 在国资企业普遍不景气的这个时代,下岗潮也来临了……公司在考量改制分割的问题,现在是生存都成为困难。 而母亲这边上班的国资饭店,也在和员工商谈买断工龄的问题。 程燃记忆中的这段时间,父母是经常的争吵,为未来,为各种琐事,为生活的压力,甚至自己还一度成为他们的出气筒,哪怕没错在家里被看不惯也会挨一顿骂。古语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事实上幸福各有精彩,而不幸的人生,才大体都是相同的。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程燃都选择将这段记忆模糊淡化,因为大部分的回忆,都不堪回首,充满前半生的浓烈的挫败和家庭永无宁日的吼闹争吵。 青春是岁月诗,应该永不止。但在曾经的程燃这里,那就是充满疼痛而伤感的乐章。 现在的程燃,已经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 徐兰做好了煎蛋面,程飞扬也起床了,给他从锅里捞了一碗,又给程燃捞了更大的一碗。 对于程燃的这么早起来,程飞扬也有些意外,“今天星期六,这么早?” 往日程燃要睡到十一二点邻近中午去了。 “早点起来复习。把我所落下的东西补起来。”程燃说的是实话,手还残留着昨天李屠夫鞭笞的火辣辣痛感,反倒让击败李屠夫的动力十足。 在现在的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不如顺利考上高中,带给父母的幸福和扬眉吐气感强。因为固有的国内应试教育制度,只有好学校才有好未来好人生的惯性思维在他们的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其实这也无可厚非,高考已经是这个社会阶层进取极少见公平的渠道了。 徐兰和程飞扬对视了一眼,似乎程燃的突如其来变化,都让他们有些欣慰。但倒并没有真正在意。因为这种情况,其实不是没有,有时候程燃会因为学校里一些刺激,突然转性,好好学习,但这种劲头往往持续不了多久,最长一个星期,也就原形毕露。 他们现在,也就把程燃认为是这种偶发性学习热了。 “爸,听说你们技术所的下属,都愿意跟着你干,公司这边,也是只要你们都同意,就把技术所重组,进行股份制改革,总公司持一部分股权,其他都是技术所员工的,就代替安置了。” 程飞扬非常矜傲的摆摆手,“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你现在好好读书就行了!” 自己父亲仍然还是这么霸道一言堂。但程燃却很想说自己能不管吗,这可是关系着我切身环境的大事啊…… 九零年代以前,安装电话可是一个不得了的工程,那个时候别说谁家里,就是一个单位装电话,也都是大手笔。就是在之后,动辄一部电话八九千的初装费,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负担的。也没办法,程控交换机技术都被外国垄断,瓜分了国内市场,以至于十分昂贵。到了九零年代,国内也已经陆陆续续开始生产得出中端的程控机了,这就大大降低了初装费用,使固定电话进入了千家万户。 而父亲的公司国资华能企业,就是国内挑起脊梁,最早研制程控机的公司之一,当年很是辉煌,营收上亿元,后来随着市场的竞争日益激烈,又加上体制的臃肿,导致是一年不如一年。其实作为一个老技术,经验和嗅觉上,程飞扬已经发现了传统的程控交换机已经落后了,未来的发展方向,是高容量数字交换机。只是公司固执的走原来的老路,淘汰已经可以说是必然。程飞扬一眼看出了公司的衰落,只可惜人微言轻,根本不足以改变上层的意志。 在第一线上面,自己父亲早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带人开始往这方面进行研究。他们所研制的“伏龙”高容量交换机理论已经趋近成熟,然而这个关键时刻,公司却顶不下去了,国有资产也要变卖或者另行重组。 当时公司改制,就给出了技术所要不全部买断工龄下岗,要不自行重组一家公司自负盈亏搏生存的选择。程飞扬原本是要选择后者的。因为他对自己的看法和技术有信心,也不甘心曾经的奋斗和努力成果随着大环境的动荡付之一炬。 但到底是什么影响了他当时的判断呢……答案就是程燃。 他中考折戟沉沙,没能考上一所好的高中,一中二中自然是不必想了,当时分数差距太大,就是抱着钱,也进不了。为了让他进入市四中就读,家里急需要一笔高价的费用。而这笔钱哪里拿得出来,要去向亲戚借,这对当过兵,一辈子没有求过人,骨子里极傲的父亲来说,他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因此,程飞扬一咬牙,拒绝了手头上一群下属希望他带领大家出来干的请求,选择了买断工龄,拿了那笔可能在未来看起来极其搞笑的三万块钱而已…… 但程燃知道,自己父亲,错过了什么,现在的九零年代,和前世大致是一样的,这个时候固话普及率极低,国家信息产业发展目标规划,是2000年达到百分之六的电话普及率,然而事实上,随着新技术的更新换代,共和国的电话普及率直线拔高,甚至到那个时期已经远远超越了国家信息产业的预测,而再往后的时代变迁,固定电话进入千家万户,又从千家万户消失,代替其出现的只是人们随身的一小块屏幕,科技的进步发展,与魔法无异。 自己的父亲错过的,不仅仅是一个风口,是当时几百万投入就能媲美国外几十亿研发机器的机遇,潜力巨大的市场,他还为了程燃放弃了梦想,放弃了“伏龙”,折断了自己的翅膀。 想到这里,看着面前棱角分明,国字脸的男人,程燃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他道,“爸,你就选择自己想选择的,走自己的路吧,我会考上高中的!” 作为重生者,他这句话拥有掷地有声的力量,甚至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由内往外发散的强大底气和自信。 程飞扬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程燃,转过来对自己母亲,沉声说,“还是买断工龄好了!留下一笔钱,到时候给他交学费!” 程燃那就是一头黑线,不是说好了重生者的气场镇得住一切吗?这么不抱希望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喂喂,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作为一名重生者,我不要自尊的啊! …… …… ============ 感谢书友“不知归期的喵主席”友情制作的封面,大家觉得这个封面还行吧,反正比大涅磐的好!至少颜值高啊,颜值即是正义! “阿c”兄弟又飘了个盟主,好兄弟,一辈子。谢谢一如既往的陪伴! 谢谢“书友20170823214954920”,“抽烟么带火”,“90后非主流少年”,“20160718来这里”,“艾比利v”等等兄弟姐妹们的打赏,鞠躬! 书在极幼苗期间,极其脆弱微小……请大家别忘了推荐票和加入书架为它提供点养分,拱拱手。 第六章 充实的生活 程燃知道,父亲别看着宽厚,性格爽朗,但实际上,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他是属于那种不光听你说什么,还要看你怎么做的人。根据养育程燃从小到大的大数据判断,程燃就是说得天花乱坠,那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唯一能改变他决策的,让他重回正轨的,就是程燃真正做到的事情,实实在在的结果。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挣到一笔钱,来缴纳上高中的高价,也未必能改变自己父亲的决定,甚至可能惹出信任危机之类的麻烦。 所以考上一中,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另一方面,学习永远都不算晚,前世他过劳死,就是被太多的事务绑在身上,后来连空了看看书充实自己的时间都很少,至于潜心深造,更是奢望。 所以此时对于学习,程燃充满了一种即怀旧又憧憬,甚至还有对知识的敬畏和虔诚,重生一次的生命,不留遗憾固然很重要,但岁月迁移,有什么让你不悔当年的时光,答案是做有意义的事,或者提升自己。 他只是想成为一块海绵,孜孜不倦的汲取那些曾经被他忽略了的知识。一丁点,都能让他如在干涸的沙漠里啜一滴露珠。 先从第一个目标开始,所以吃过饭程燃就在房间里呆着,拿出初中三年的各科资料翻阅。 后世的程燃虽然没能上极好的大学,但在高中阶段痛定思痛,最后也没被拉太远,进入了一所211大学的非重本专业,因此曾经的基础还是有的,别提工作多年,旅行和涉外的出差,英语这方面已经是驾轻就熟,初中的内容,大多考的是听力,是语法情境的运用,对他而言几乎没有难度。除了一些很死板的句式和口语化有差别,他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之外,其他大多一目了然。他手上拿着的其实也是学校发的去年的山海市中考试卷,想看看就以现在的水平去答卷有什么问题。 结果是没有问题,后面一比对答案,扣了十分,扣分项在一些生僻语法的运用上面。极个别的单词即便他不认识,但也能够通过组合词,结合上下文判断出其含义,因此英语对他的问题就是再细心一点,再做几份卷子,出现过的问题弥补了,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大碍,拿满分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真是一个让人动容的结论啊…… 语文。看了几张卷子,一些生僻字或者读音考到了他,譬如“菡萏”,“毰毸”,“濩落”,“瀺灂”……这些可以通过突袭生僻字考点来提升正确率。成语用法,字词用法,没有问题。而最大的问题居然是在文言文,还有阅读理解题上面,文言文填空这是实打实的需要死记硬背,差了一个字都不行,程燃丢了很多,现在要再捡起来,也只有提升阅读量。 至于那些基于散文分析的阅读理解题,才是让程燃头疼,倒不是理解分析一篇文章,而是要问你人家描写一个情境,背后体现什么样的内涵,作者什么样的心境,寄望乃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古怪联想…… 程燃记得曾经有作家说他的文章被录入语文题中,他自己去做,结果都是错的,自己写的文章还不知道标准答案里作者的思想心境……这种阅读题目,也只能和研习文言文一个策略,那就是多看正确的答案,最后照本宣科应答,没有什么自由发挥余地。 至于物理和化学,其实初中时期的这两门都不难,物理基本上都是一些和生活现象有关的应用类,大体就是热力学,电阻电压电流这些内容,题目设置的难点多半也是围绕安培定律,电路求滑动变阻器变化电流电压的改变这一类题目。化学考教的是化学方程式,化学反应的实验过程,有的有小陷阱,主要考教细心,但这基本上是低级的出题者,高明一点的出题会把实验题融合着各种反应花样的考一遍。从高炉炼铁的置换反应各种附加反应延伸到稀硫酸除锈。 总体而言,这两科还是在于要对公式定理的熟记,要重新拾起来,以此刻的程燃来面对,其实不难。 至于数学,公式和定理稍微生疏了一些,但这些都是能够补上来的,而且这个时候数学的考题,大部分都是大纲内的内容,但一部分拉分题,则其实是有超纲的嫌疑,没有办法,这就是区别一些顶尖尖子生的手段。其实以现在数学的主要大纲题而言,忽略掉马虎的因素,很多尖子生几乎可以完全拿满分,这个时候就需要部分题目的出现,以拉开距离。 这些题目,有的甚至是奥数,以及高中才会学习的内容,这所考的,就是部分学生对于题库的掌握程度,然而对于程燃来说,他是最不怕超纲内容的。高中所学习的数学,虽然很多都忘了,然而有的东西记忆点,始终在那里,触类旁通,很多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难度。当然这个前提是他还是需要系统的复习一遍。 也遇上了一些很有趣的数学题目,譬如这道,“为了了解某市老人身体健康情况,随机抽取部分老人进行调查,下列抽取老人方法最合适的是:A.抽取一百名女性老人。B.抽取一百名男性老人。C.抽取公园内一百名老人。D.在城市乡镇选10个点,每个任选五名老人。” 虽然可能有些忘乎所以,但有些题的确在现在的他看起来觉得可能小孩都能回答……而且这种题真的就在历届中考上面出现。 至于思想政治,程燃后世接触这些不少,现在看来很多东西也是需要一个回顾捡起来的过程。 他在总览了一遍初中历届中考习题集之后,制定了一个复习计划。 英语:基本上不用复习了,每天看一些英语阅读册,有条件,就找些外文报纸看。 语文:计划四天时间,把最主要的文言文,课本上的著名散文杂文总体梳理一遍。 物理:五天时间,所有的定理复习。 化学:五天时间,同样是复习定理,化学方程式,反应合集。 思想政治:七天时间,死记硬背,有基础,这个时间够了。 数学:五天时间,主要公式,每天一套中考试卷,查缺补漏。 另外,早晨起早晨跑,虽然体育分一般都会全过,但程燃的锻炼,却并不是为了成绩,而是珍惜现在这幅年轻的,没有被酒色损害的身体,他要将一切恶习扼杀在萌芽中,健康这个词语,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是多少财富和地位也换不回来的事物。 整体下来,大约用不了一个月,他就能将初中的知识,全面的掌握下来了吧。 一个充实的,前所未有的新生活,就这么拉开序幕…… ===== 幼苗阶段,我们徐徐展开,等剧情拓宽了再适当多更新,这个故事,我们好好讲。 推荐推荐,藏哪了~ 第七章 少年 “程燃,程燃,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不出来,你真的在复习嗦?你搞什么噢,不要装模作样了,走出去游戏!那家英特尔部落又多了‘古墓诡影’!好玩得很你不知道!” 俞晓打开程燃的房间门,探进头来,门外还站着笑眯眯的徐兰。对于俞晓的到来,徐兰也是热情得很,毕竟都是自己儿子的死党,有时候对这些死党,她一方面觉得烦,总是“裹”在一起,影响学习,但另一方面,看着孩子之间玩在一起,又觉得有正常的社交很不错。 今天星期六,除了程飞扬不放心去技术所呆着加班之外,她也在家里,中途去买了菜,去了趟百货商店,回来发现程燃居然真的半步都没有离开过,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学习。俞晓其实今天已经来过几个电话了,都被程燃拒绝了。 这不俞晓晚上了来找,她也就让俞晓进来,觉得要不出去玩一下也好。 程燃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久远的回忆又充斥脑海,这个时候的网吧还不叫网吧,都叫做什么网络驿站,英特尔部落,E族沙龙之类,总之很早期的名称。这个年代互联网也大致和前世相同,都是差不多刚起步,上网人数并不多,网民基本上除了聊天室BBS之外,能玩的算得上网络游戏的就是被称之为“泥巴”的文字联网游戏,当然这些差不多都是成年网民的世界,类似于俞晓这些学生和大部分人,只是将网吧的电脑当做单机游戏机来使用的。这个时候大多都还是玩单机,局域网游戏。 而网吧里基本上就是一大堆人眼睛放光的盯着后世看来惨不忍睹的方块像素画面玩得津津有味。甚至玩到激烈处,还往往身边围了一大堆人指指点点。 怀旧是怀旧,但现在对于正制定复习计划的程燃来说,这些都要押后。 俞晓对程燃的转性诧异的很,“喂,你真在复习啊……你把那个赌当真了……不是我说的话,最后一个多月时间,你能冲刺上来?开什么玩笑啊……”在程燃面前,熟得很了的俞晓也根本不在乎表达当面的不看好,也浑然不在意此时程燃的表情。 这个时候门外的徐兰疑惑的出现,“什么赌?” 程燃看了俞晓一眼,后者立即猛一惊的打哈哈,“没事,阿姨,我们说班上开玩笑的事呢……”一番连哄带骗,还是把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徐兰给蒙过去了。 徐兰回客厅看电视的声音传来,俞晓又发觉似乎劝不动自己这个死党,才一脸悻悻然在程燃房间里东翻西找,“那最近有没有新的漫画,好看的小说之类,你这不去玩了,我自己去玩也没啥意思,我借几本今晚回去看呗……” “你是土匪吗?”程燃没声好气头也不回,“你自己拿吧……对了,一定要还啊!你以前就靠着所谓的‘借’顺了我多少本书了?” 俞晓一脸郝然在程燃书柜里翻啊找的,一边说,“对了,明天晚上去柳英家玩,今天我碰到她了,她随后就会给你打电话吧,据说还邀请了杨夏,隔壁政府大院的一些人,”俞晓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道,“还有,那个老姜,红芍……你知道吧……” “姜红芍啊!她也要过来。” 俞晓刚刚的那个停顿,以及他内心的波幅,也随之被对自己这个死党再了解不过的程燃所接收到了。他首次扭过头来,看着俞晓。 “老姜?”程燃疑惑的楞了一下。 俞晓有些不自在,似乎在掩饰内心的不平静,结结巴巴,“那个,我们之前在政府大院里玩遇到过的那个……姜红芍啊……” 程燃眯着眼,一个说着标准清婉的普通话,在她面前会不由自主让人自惭形秽的女孩,浮现于脑海。 因为华通分公司的单位毗邻市政府住宅大院,政府大院里种植了很多植木,黄桷兰树呐,枇杷树呀,石榴树之类,一到季节的时候,程燃一群就爱跑到政府大院上去偷果子。 那一次他们找了个地方,政府小区内院的一排独栋小洋楼前,有他们此前没发现的枇杷树,而且果大琨圆,居然没有被人抢先摘走,两人哪会错过,程燃爬在最上面,俞晓在下面一段望风,程燃摘到枇杷就往下扔,俞晓所谓的望风,最后在嘴里塞满了吃的后也就忘乎所以了。然后他们才发现树下不远处站了一个女孩,很漂亮,平平静静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此前呆了多久,当时就让撅着屁股在树上偷吃的两人连滚带爬下来,拼命抹嘴巴消灭证据,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就住在红门的小独栋里,那棵树就是人家家门口的果树,两人偷到人家主人面前被撞破,那叫个大写的尴尬。最伤自尊的是人女孩也没怎么追究,还返回进家里,提了一口袋水果拿出来递给他们,当时两人的那个挫败啊,就像是笨贼偷到大度的主人家里,人家最后送来盘缠,就差没说“拿着,以后做个好人……”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女孩是一中一班的,叫姜红芍,这个名字乍一听似乎有点土,但配着那样一个女孩,土这个词语简直就毫不沾边了。 她初中的时候搬过来的,转学生,是他们单位大院里同样在一班柳英的同班同学。柳英这个女孩为人开朗,自信,善于结交朋友,她那年生日的时候,就邀请了同班的好友姜红芍。那个时候的程燃和俞晓才知道她的名字。当然人女孩也认出了他们两个,只是怔了一下,然后用开朗的,甜美的笑容,一如对其他人那样,对他们挥挥手。 亲和,却隔着一层距离。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像是藏青色墨画中的疏影。 姜红芍在当时的出现无疑是惊爆了整个大院小孩的圈子,哪怕是杨夏,也经常在私下说她最喜欢的女孩就是姜红芍,漂亮,知性,简直是一等一的女神。而初中部时期的姜红芍,虽然不在主流的讨论之下,其实私下里有不少的声音将她封为校花。只是因为她后转学过来,又很低调,和人总是保持似有似无的距离,所以大概许多人第一反应也是对她敬而远之吧。 “原来……她也没有消失啊……”程燃喃喃自语。对于姜红芍,哪怕恍若隔世,他仍然能记起当年的那份对少年内心冲击的悸动,也不能怪他,恐怕任何男孩,不会对这样美丽的女孩无动于衷。那个时候就如此惊艳,未来恐怕更是祸国殃民……只可惜的是她当年也继续就读一中高中部,而程燃被刷到四中,再往后她的信息,又哪里是能知道的。 不过现在想起来,姜红芍真是一个神秘的女孩,整体的气质上,很有教养,那不是普通女孩具备的。当时她住的内院独栋,不出意外,被称之为“红门小院”,是政府里很高级别的住宅。 这个女孩,整个人都像在迷雾中,也是程燃少年时期不曾解密的存在。 “老姜”,也成了他们给人家取的一个共同绰号。 而她那时,也大概是很多少年人心底难忘的那惊鸿一瞥的昙花吧,譬如俞晓这样的,连提及起她的名字,都是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什么消失?你脑子发岔了啊……”俞晓摇摇头,又道,“除了姜红芍外,还有政府大院那边几个人要来……狗皮膏药一样……呃……你这是,你这是……” 俞晓是翻出了程燃练字的报纸,然后看到了上面书写的毛笔字。 他难以置信的扭过头来,指着那漂亮的字体,“这是你写的?” 程燃两世人生,后来工作时也专门练过字,当然此时带着上一世的经验知能回来,未曾生疏,但以前见惯了程燃字体的俞晓,当然看到的是比以前乱糟糟字体优秀了不知多少倍的书法。或许程燃的字以专家角度能找到瑕疵。但是在此时的俞晓眼里,加之当时融合了程燃刚重生时的心境所写,那些笔锋转折,那些凛然之意,那些要跃纸而出的情绪,就那么简简单单,却势大力沉的击中了他。 “不是,不是……这上面的诗,难道也是你写的……我的意思是,你自创的?” “别人的,我改了一下。” “我能不能拿回去……这个……看一下……” 程燃挥挥手,“好,记得下次还我你之前借的书啊!” 俞晓掖着那份写满了毛笔字的报纸,又“强行”借了几本漫画,在程燃准备抗议他抽走一本绝版的《幽游白书》之时,他干脆一溜烟的跑了。 ======= ======= 谢谢“Noctis1”打赏的盟主!嗯,你喜欢我,我感觉得到。其他喜欢我的人,举起你们的推荐票。 第八章 聚会(一) 星期天清晨,今天就是徐兰和程飞扬都起来的晚了些,两人隔着打开的卧室门看着里面,程燃的房间空空如也。 “这个程燃,一大早去哪了?”徐兰诧异。 程飞扬就是一笑,“总不可能是找女同学了!” 徐兰瞪了他一眼,“有就好了!这小子从小喜欢人家杨夏,你看小杨夏爱搭理他吗?” “小孩子的事情,你管那么多……”程飞扬撇撇嘴一笑,“就是不喜欢他,那也不正常得很吗……” 传来拧钥匙开门的声音,房门吱呀打开,一身背心短裤运动鞋的程燃满头大汗的回来。 “你这是,跑步去了?”徐兰问。 “嗯,有饭吃吗?” “有有有,说的什么话……弄好了。快来吃吧!” 程燃到水盆前打湿了帕子擦了擦脸和脖子,坐回饭桌前吃烫饭,颗粒分明和着肉丝的烫饭就着豆瓣酱,他大口大口刨,吃得极香。 徐兰和程飞扬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开口。程飞扬去了客厅看报纸,时不时用眼睛余光扫视程燃,最近他简直太反常了。不光学习,居然能早起锻炼身体了……这个是转性还是中邪? 不一会有电话打了进来,是柳英找程燃的,程燃接了电话,道,“……嗯,俞晓昨天跟我说了。” 那边的柳英扭捏道,“这个,还是要跟你说一下,孙继超听说了我请客的事,专门给我打了电话,说他要过来……你知道的,我不太好拒绝……” 程燃仔细想了一下,有点印象,是政府院那边的人,也是柳英一个班的,家里好像是一个什么局的局长,为人颇有些趾高气昂,当年就是因为一起玩的时候很霸道,程燃为了一个小伙伴出头,结果和他打了一架,自此就有了矛盾,事后程燃倒是没心没肺无所谓,但那孙继超似乎就记恨上了,从政府院圈子那边也时常传来他对程燃的诸多睚眦。 “所以,我是想说,你这边,没问题吧……”柳英在电话那头迟疑轻声说。 “噢,是他啊……没问题啊。”程燃回应,“一点小矛盾,也没什么。” 这话反倒让柳英有些懵了,她昨天就把请客的事情通知了俞晓等人,唯独漏掉了程燃,今天临到头了才给他打电话,毕竟情面上还是要做到位的,其实这番话语里,要是程燃那边为难说“那算了我就不来了吧……”她就立即接住说“那好吧,改天请你吃东西,真不好意思……” 但谁知道程燃竟然毫不介意,而且丝毫没有给她表达婉约的机会。柳英的父亲柳军其实很看不起程燃的父亲程飞扬,在于公司效益不好了之后,大部分都自己找了出路,柳军自己就搞起了一个小公司,在单位大院里还真是扬眉吐气,对于当年自己不如的程飞扬仍然“不思进取”的留守,当然是诸多瞧不上,言语里不免轻慢,柳英听得多了,其他没记住,倒是记得父亲说过,程飞扬一家都属于被淘汰的那一流。 此后看着程燃,她也有了几分心高气傲的。而且孙继超明显表现出了对程燃的憎意,最主要的是她这次好不容易邀请到了姜红芍,此前好多次,姜红芍都没再来过,这次终于答应了她到来,她很重视这次的聚会氛围,为了不让气氛尴尬,柳英其实是希望从程燃这边打突破口的。孙继超父亲是局长,又和她在一个班上,程燃虽然是一个大院长大的,但倾向性上面,她并不在程燃这边。 “那好吧……那到时候看着时间过来噢!” 挂了电话,程燃又摇了摇头,柳英话语里的勉强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平时他也就肯定顺坡下了,但他遭遇了很多凭空蒸发的友人,现在,其实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看一看现在还熟悉的人。 只是想重温那种感觉而已。至于其他的,倒是不太在意。 *** 柳英的家被收拾得宽敞而干净,甚至还提前买了一些小花、气球作为装饰,算是布置精心了,俞晓先过来,看到的是一派热烈的气氛,什么姚贝贝啊,张鑫啊,谢东等等,大院里的这帮孩子比他还先到了,俞晓看到众星拱月中的杨夏,众人只是和他随意打了个招呼,俞晓倒也不意外,本来现在大家的注意力就不在他的身上。 过不了一会隔壁政府院的人也来了,王宇然,周斌,当然还有孙继超,这几个人都是和孙继超玩得好的,当然也和俞晓他们不对付,不过这个时候也已经看得出来他们家境的优渥了,三人穿着都很好,说话这些都是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比如那个王宇然戴着副银边眼镜,一副学霸的模样,周斌长得高,穿着一身篮球服,看着就是运动范,也非常引人注目。从长相来说,孙继超确实是三人中最好的,只是眼睛里时不时透出眼高于顶的盛气。 柳英从厨房出来说,“孙继超上次你帮我弄电脑谢谢啦,很轻易的就弄好了,是重装了系统吧,我看着你的操作,对我而言根本就是天书了!” 这个时候的电脑一台动辄上万,有的起电脑的家庭屈指可数,也是当时很让人羡慕的,电脑很贵重,掌握技术的人也显得高大上许多,至少神秘感就让人望尘莫及,而柳英的这话里面,孙继超居然还能维修电脑。谁都知道,Dos系统那一大堆天书一样的命令,足以让外行眼花缭乱,也不怪柳英生出佩服。 孙继超轻轻松松道,“我家换了两台电脑了,装系统,修理更换硬件这些对我而言只是家常便饭!” 人家家里不仅有电脑,还换了两台,而且还懂电脑技术,一些女孩看他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 三人到来,气氛又是一变。其实华通公司大院里的女孩有清秀的,譬如柳英,也有英气的,譬如姚贝贝,素质其实都算是很不错,特别是杨夏,还是四班的班花,孙继超等人简直如鱼得水,加之他们能说会道,讲述自己的旅游经历啊,说的笑话也能逗得女生们哄堂而笑。 这不免让公司院子里的女生们下意识比较,相比起来,自己单位里这些男生,无论穿着装扮,还有眼界上,都无法和政府小区的孙继超这些人相比。他们似乎首次感受到某种层次上的差异。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俞晓,张鑫,谢东等几个院子里的男生小伙伴就更加的沉默了。 柳英家的门是敞开的,一个红色身影,随后出现在那里。 看到从门外先是探了个头,垂肩的两股小卷发跳了跳,然后确认了地点而走进来的姜红芍,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亢奋了。 “是这里……”姜红芍明媚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从房间里的人群中看到了柳英,然后还有杨夏,俞晓等算是熟悉的人,两只手在红裙前合十做道歉状,看了一下大厅悬挂的时钟,“我迟到了吗?” 其实姜红芍比柳英说的六点钟还提前了五分钟,她只是不知道现在人来得那么齐那么早,很大程度上都是冲着她的。 “没有没有,刚刚好!”柳英笑颜迎了过来。 这个时候厨房里做好了一大桌饭菜的柳英父母也走了出来,柳军没有说话,柳英的母亲张琳却是笑着道,“我把饭菜都给你们弄好了……哎哟!是小姜来啦……哎呀,张阿姨都好久没看到你了,又变漂亮了,别人说女大十八变,但其实你根本就没怎么变吧,一直都是这么好看!” 旁边一群熟悉张琳的大院子弟都惊呆了,要知道张琳可不是普通人,以前是市五中的语文老师,后来进了教育局教科院,担任小学教研室主任,在文科上造诣极深,是省作协会员。她本身就是一头的短卷发,有啤酒瓶底厚的眼镜和背后的细长小眼睛,再加上前老师的属性,不怒自威。平时在单位里派头也足,而且柳军从单位出来开的公司,也走了她关系,否则哪里这么顺风顺水。单位里的小孩,要说这些阿姨里面,最怕的就是她张琳。 但现在的张琳哪里有平时的架子,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孙继超还适时对柳英说,“你妈妈真温柔啊……”说完才发现旁边单位大院的一群人看外星人般盯着他。 孙继超耸耸肩,嗫嚅道,“我又没说错!” 柳军已经去拿外套了,柳英也和姜红芍唠嗑完毕,这才对众人笑道,“我们出去走一下,你们今天好好玩!” 姜红芍看了一眼桌上并不是热气腾腾刚出炉的饭菜,道,“叔叔阿姨不和我们一起吗?” “不了不了!你们聚会,我们也约了朋友,红芍啊,你今天可要和我们柳英好好聚一下,你可是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呢!” 姜红芍微笑起来,“好的。” 柳军和张琳出了门,楼道里,从头到尾都没开口的柳军这才对张琳道,“我刚才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打招呼,是不是不太好……”如果有人看到,绝不会相信现在已经成为了手下几十号人的老板,平时根本就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柳军,居然如此畏首畏尾。 张琳拽了拽柳军的袖子,道,“一句话不说最好!你以为那丫头是傻的,她什么身份,她见过的那些,比你我都多!你要是表露出分毫,她就知道咱们是刻意的了!刚才的表现就最好!忠厚……无害!” 柳军那种得意的神态又重新浮现,“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张琳笑,“演技好得很哟……” 然后就是他们夫妻的一番相互恭维了。 第九章 聚会(二) 姜红芍所带来的整个氛围的变化,就是平时耀眼的杨夏,这个时候也有一种光芒被夺的感觉,和姜红芍矜持的打了一个招呼,暗暗打量她的着装,一身荷花边的红裙,腰腹被裙子收拢起来的弧线,让即便身为女生的杨夏也有伸手去揽一下犯罪的冲动。白皙的手臂和小腿尽头处的一双质感极佳的亮黑色小皮鞋,她整个人看起来精致而又婉约,同时又带着自然流溢的大气。 光是这份气质,就不是普通女孩随便能修炼成的。 柳英花蝴蝶般围绕着姜红芍转,但现场的女生反倒没有先前那么活跃了,大概是有了对照,女生们多半有些自惭形秽,从她的气场由人度己,让她们都不由得在意起自己的言行举止来。 在一旁的俞晓看着男生们不断在姜红芍身上游移的眼神,俞晓就是心底感叹啊,“这就叫做‘我花开来百花杀’,老姜果然是老姜!还是这么霸气!” 柳英看了全场,一拍手,“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饭吧!” 看到大家陆陆续续向饭桌走去,俞晓这才反应过来,程燃呢?这小子怎么还不过来? “那个,程燃还没来……” 听到这个敏感的名字,几个人是表情各不相同,杨夏她其实早发现了程燃没有出现,还以为柳英没有叫他,毕竟张继超和程燃的矛盾她也有所耳闻。但今天大院朋友都在,柳英如果因此不叫程燃的话,这有些过分了。然而却是他自己没有来,怎么,忘掉了,还是不守时?看着周围男生的积极性,对比之下,杨夏略微有点意外。 而张继超的耳朵却是耸动了一下,他之所以一直对和程燃打得那一架耿耿于怀,正是因为从小到大参与过的打架,他就没吃亏过,但遇到当时混不吝的程燃,那叫一个惨败,都被他骑在身上揍了,若是一个比他强壮,比他优秀,他惹不起的人也就算了,偏偏是程燃这么一个小角色,因此就恨上了。 柳英则是脸色不自在,心头更是暗恼俞晓,她当然知道程燃没有来,还以为他有自知之明,临时想通了,所以刚才她才说“人都到齐了”这种话,但现在也只好道,“那……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其实在场的人,都听出她这话里的勉强,大院子弟私底下,也听过柳英瞧不起程燃的一些表态。 俞晓果真不识相的来到电话面前,给程燃家去了个电话,嗯嗯啊啊了一番,挂了说,“程燃说晚饭就不过来吃了,他在家吃,一会过来坐一下。” “呵……很大牌啊!”姚贝贝出声。 柳英笑了一下,招呼大家吃饭。 *** 能在家里享受母亲做的饭菜,程燃当然没有前往柳英家吃饭的念头,他本身就只是想见见以前的朋友,吃过饭去看一眼也就行了,并没有把这个当太过重要的正事。 更何况今天是徐兰专门为他做的凉拌鸡,他还真馋。如果没有意外,前世也只能逢年过节才能尝到这样的味道,而且各种各样的原因,他每一年不一定能回家,重生带给他体会另一种人生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大餐。 吃饭的时候,徐兰旁敲侧击,“听说今天柳英请客……她……没叫你?” “叫了啊……我这不是吃你做的菜吗……来不及过去。”程燃啃着鸡腿,头也没抬。 徐兰松了一口气,“你真是,俞晓叫你不去,柳英叫你你难道也不去,虽然这两天都看你在认真看书,但也别矫枉过正了啊,该有的聚会玩还是得去,吃了饭你就过去找他们吧,碗我来洗。” 在徐兰的敦促下程燃饭都没吃得爽利,碗就被抢过去收了。知子莫若父,程飞扬看着程燃还在咂嘴巴,虽然也是不知道程燃怎么比往常馋多了,但也帮腔道,“儿子饭还没吃饱呢……” “都吃了那么大一碗了还没吃饱,他是猪啊。早上吃得好,中午吃得饱,晚上要吃少不明白?先去玩吧,两天没出门了,去活动一下啊,晚上玩了回来喝熬好的鸡汤!” 看来自己不出去,连鸡汤都没得喝了。 程燃不情不愿的换鞋子出门,记忆了一下柳英家的方位,沿着小区道路走过了三栋楼,到第四栋下面,单位里的房子还很崭新,前几年集资建房修的,十几年后商品房遍地开花,这些当年的新房子却已成为时代的印记,衰老在光阴中。 而程燃回过头去,看到自己所走过的几栋楼房,那里面曾经所熟悉的人,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他们被时空杀死了。 自己的出现,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柳英家的楼层五楼窗户内时不时传来笑声和哄声,程燃抬头看着那里,听到有些熟悉的人声,这就是他今天为何要来的原因,能仍然和儿时尚存的同伴们会面,能看到自己曾经的人生轨迹,证明那并非虚妄,这是一种现时多么珍贵的事情。 他拾步而上。 *** 其实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虽然大家彼此都是不同班级,甚至不同大院,但到底还是少年心性,等玩开了,闹起来,氛围也就变得融洽了。 孙继超,周斌,王宇然虽然一开始有些端着,不过华通公司大院里这些男生根本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甚至他们发言的时候,后者连话都插不进来,只能成为陪客,就像是一群已经被狼挤在羊圈角落的羔羊,他们很有一种掌控了全场的感觉,自然越来越随意轻松。 再者就是姜红芍,她的出众开始让在场的女生们自惭形秽,但随后吃饭聊天的时候,她总能照顾到在场任何人,有人说话发言,中途她绝不会插口打断,而是长睫毛下的眼睛注视着对方聆听,给出回应。当大家说起大院子弟之间小时候的糗事和趣事的时候,她也并不格格不入,似乎是真的对他们有这么一群从小一起玩耍到大的伙伴而感到开心。情绪都是能让人感觉得到的,杨夏,柳英等人聊得更起劲了。说起他们当年炸鞭炮吓到了路边的三轮车,被别人撵上来追究的时候,姜红芍就望向一直不大开口的谢东,“这么说来,那时候是你挺身而出揽下所有责任……真是勇敢。” 谢东平时就沉默寡言,十分腼腆,原本在聚会中就是最不起眼的人。这个时候被姜红芍看着,还有这样的评价,脸唰一下就红了,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但又结结巴巴鼓足勇气道,“没,没事!反正都习惯了!以前胖,他们都把我当肉盾……”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说到这些的时候,在杨夏身边的大嗓门姚贝贝就喊道,“俞晓,你和程燃昨晚去我们单位门口不远那家网络驿站了吧,我可是看到你们俩的身影了!嗨,不是我说,程燃他的心也太大了吧!才说了要考上一中,这根本就没起到激励作用,还是成天晃里忽嬉的!” 俞晓很有一种被冤枉的荒天下之大谬,正准备说话,杨夏板着脸看过来,“俞晓,麻烦你跟你的好朋友说一下,他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完蛋的!” “我们根本就没去玩,你看错了!程燃这两天都在家里复习!” “算了吧,你别给他打掩护了!”姚贝贝撇撇嘴,“你骗我们有什么用,能骗得过即将到来的中考吗,能骗得过见真章的试卷吗?” 众人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姜红芍只是向俞晓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自己倒无所谓,俞晓却是为程燃喊冤啊,自己去找他,他都在家里看书,连祭出去网吧游戏都动摇不了,这说明程燃是真的在努力了,结果就换来这样的误解和数落…… 但他又有些无力,因为理智告诉他,程燃现在临近最后几十天来努力,已经晚了! 眼看着俞晓发怔,众人又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柳英看着氛围,心想这真是一个完美的聚会,这之中,有姜红芍来了的原因,有父母做的菜非常丰盛合大家口味的原因,还有,还有的话,就是那个程燃没有来,没能和孙继超碰上,导致破坏气氛的吧。 就在柳英这么想的时候,敲门声传来,俞晓当即从凳子上跳下去,一个箭步到门前吧唧扭开门闩,拉开门来。 程燃出现在那里,他当然不知道刚才人们就在讨论他,只是觉得气氛突然有些寂静,于是他向房间里的人挥挥手。 “大家都在啊……你们好啊……” 第十章 聚会(三 ) 看到出现的程燃,孙继超的脸色明显不自在起来。 柳英也是有些尴尬,大家吃过饭后就坐在客厅这边,从沙发开始,在外围摆了一圈椅子,形成一个圆,这番氛围程燃看着那叫一个怀念而亲切,换个情况,后世的商品小区里还有这样的圈子吗,一群孩子在一起围坐着讲鬼故事、未解之谜、畅谈天文地理、历史人文,而不是拿着ipad和手机埋头于游戏,未来的世界在快速变化中,一切都迅速面目全非了。 好在,眼前这一切,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俞晓连忙拉程燃作证,“程燃,你说,我们昨天去网吧没有?姚贝贝鼓捣说看到我们了!你根本就在家看书!” “看书,看武侠小说吧!”姚贝贝嗤之以鼻。显然,现在没人在乎程燃到底是不是在看书。 程燃也就大致明白刚才他来的时候气氛一下寂静的原因了,他摆摆手,“你们继续聊吧,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程燃环顾众人,杨夏瞪了他一眼,而当他目光和姜红芍交汇的时候,后者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以自己现在的眼光,程燃也承认姜红芍未来绝对是那种祸国殃民类型,只是从一些细节又更为坚定了他的判断,老姜这个女孩,真的很神秘,很不一般啊…… 平日里大院子弟在柳英家聚会,也没见他们家搞什么装饰啊,还似乎重新打扫过卫生,玻璃一尘不染,不亚于一般家庭一年一两回的大扫除。柳英的母亲是教育局的,其父又是生意人,如此配合冲着搞好自己孩子和姜红芍的关系,应该是姜红芍的亲戚里面,或者干脆就是直系血亲里有市里教育局高层,工商局的领导之类。 但也无所谓……这些对她来说不重要。 然后他就真的在一旁,看着大家的闲聊……和孙继超在一起的王宇然看着这个和自己好朋友素有旧怨程燃的样子,莫由名来有些心悸,因为他发现程燃的目光似曾相识。 那有点像是他花了一个月把心心念念的模型拼好之后,放在面前欣赏的那种眼神。又或者像是在剧院落座的人,在看着一幕经典的话剧上演。总有一种超然的觉悟,只是这种发现,王宇然没有对任何人讲。 大家聊了会天,就提议玩项目,玩一些考反应的游戏。这其中又隐隐有智力的博弈。 先玩的是大家挨着数数,一旦到三的倍数就拍一下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谁没能在到三的倍数的时候拍掌,或者迟疑了,都要受罚,就在手臂上贴个白纸条。 几轮下来,又变花样玩“数七”,数到七的倍数和含有七的数字,都拍掌代替,一旦谁出了错,也要受罚贴纸条。 连着下来,有的人小臂上满满的纸条,俞晓被贴了五张,他不是最多的,谢东被贴了七张,政府大院子弟中,王宇然被贴了一张,孙继超被贴了一张,周斌被贴了两张,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而就连杨夏,也被贴了一张。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中了招,姜红芍和程燃,是一张罚单也没有收到。 刚才在游戏的时候,姜红芍是真的厉害,无论是数三还是数七,都没能难得住她,这容错率也太高了。程燃虽然也是没被难到,但并没有姜红芍那么频繁遭遇关卡,因此他没被贴纸条,人们觉得实力大约四成,更多还是运气吧。然而杨夏和柳英等众女还是多看了程燃几眼。 就连本身想要羞辱程燃的姚贝贝,也不得不将火力转到其他人身上。 这些转变落在孙继超眼睛里,他有些不甘心,道,“要不,我们玩英语接龙,比如以“P”字头开始,就要说带P的单词,每个人轮流说,没有说出来的,就被淘汰出局,由下一个人接替,直到最后一人。” 这方面是孙继超的强项,试想要是最后能成为最后坚挺的那一个人,可谓是傲视群雄了。 在场的诸多女孩本身在英语方面也是不错,当即赞同。孙继超环视众人,说那就以“B”字头开始,他首先说了个“balloon(气球)”,杨夏接了个“bake(烘烤)”,依次顺时针下去,每个人脆生生的声音响起,“banana(香蕉)”,“ball(球)”,“banker(银行家)”,到程燃的时候,他念了个“beautiful(漂亮)”,姜红芍念了个,“bankruptcy(破产)”…… 大部分人念的都是这个年头教科书里英语的单词,都在课本的词汇量之中,但姜红芍的词汇量,显然要超出这个范围。 当念到第三轮的时候,华通公司大院这边的男生就基本上淘汰大半了,谢东,张鑫,刘科宏,周斌,姚贝贝紧接着阵亡,在杨夏念出“baptism(洗礼)”的时候,又有柳英和另外一个女生宣告接不上出局。 而俞晓反倒是还一直坚挺着,他的英语成绩本就不错,只是他在绞尽脑汁答出最后一个词之后,他带着认命又极其惊奇的目光看着紧接着作答出“barrack(兵营)”的程燃。 大部分现在初中阶段所会的词汇量都被人说了,而且很多词汇大部分人都不知晓,只能说出来的人补充一下意译,而旁边的人立即翻阅词典对照,确认没有人胡编乱造。 王宇然倒在孙继超的“battlement(防卫墙)”面前,而孙继超又在程燃的“beacon(信号灯)”前阵亡。 在姜红芍说出“beanstalk(豆茎)”之后,杨夏终于退出了三人角逐的场面,只留下了程燃和姜红芍的对决。 杨夏没能回答出来,心底有微微的失落,因为从骨子里面,她不愿意在姜红芍面前示弱,但当她这种紊乱的心情还没能安放的时候,程燃紧接着就补充了她的位置,快速念出“bashful(害羞)”。 杨夏迅然扭头看程燃,眼眸里掩饰不住惊异。 柳英家的客厅里,寂静无声,在程燃补充了意译之后,柳英才反应过来继续翻词典,然后抬起头,眼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bashful,是“害羞”的意思……对的。” 俞晓此时看着程燃,不外乎看着他正骑士般策马狂飙,一骑绝尘。 “barbarous,野蛮,残暴的意思。”姜红芍的声音响起。 程燃回应,“banter ,嘲弄的意思。” 姜红芍看着程燃,唇角轻扬,“brazen,厚颜无耻。” 程燃蹙眉:“brashness,无礼又轻率。” 旁观人群差点要掀桌子了,搞什么名堂啊,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语呢,当我们存不存在啊! 原本在这方面自负的孙继超呆若木鸡,痴痴愣愣的,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刚才是谁提出进行这个项目的……这简直就是搬了一座泰山砸向自己。 不仅仅是他受到了凌辱,整个客厅里面的众人,都是一片风中凌乱。 其实有的词并不复杂,主要是现阶段他们无论是课本,还是课外英语读物,都基本上没有接触到过,而眼前这两个人的词汇量,简直是太霸道了一点吧。 姜红芍,还能接受,她是转学过来的,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生任何事都不奇怪。可程燃这么突如其来妖孽是什么鬼?被附身了? 姜红芍的目光变了,似乎没有了刚才聚会中的清和婉约,她的眼角轻轻上扬,夹角变得锐利如刀,锋利的眼神盯着程燃,两个人仍然你来我往,但看在旁人眼里,就像是两个剑客,招招杀机紧逼,血光四溅。 “bungle,失败了。”程燃举起双手,“我词汇尽了,下一个可回答不了了,我输了。”这妮子的好胜心真强啊! “Marvellous.”姜红芍的锐利目光也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她愧然一笑,“我也回答不出,就当平手吧。” 这个时候胜负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俞晓就已经扑过来了,用难以言喻的震惊表情盯着程燃,然后就去扒弄他的头发,“你,你怎么可能这么牛的!你英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程燃,你可以哦,不显山不露水,临时突击的吧,啊……是不是泄题,你们串通了吧?”姚贝贝是一股子酸梅气,从头到尾打量程燃。也有人顺着她这话看向孙继超。 孙继超那叫一个想喷血,自己串通程燃!? 看到那一大帮同样满腹疑惑的眼神,程燃知道或许戳到了这些小伙伴们的自尊心,毕竟谁都没法接受成绩差自己好多等的人突然如此表现,他倒是理解,顺口道,“有点巧……今天来之前,想着拓宽词汇量,正好看了词典B字头那一页……现在还记忆犹新,不过也就今天用用,大概过几天就会忘干净吧……!” 那副样子还有些遗憾。 谁在乎你日后会不会忘干净啊!有人内心如猫抓狗挠,你就看了一页,就记住了,还能如此流利?你这么聪明之前怎么不用到学习上啊! 孙继超恨不得狠狠砸自己的头,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当时不直接用P字头开始,或者其他任何字头,总之别用B啊!到底是哪个2B出的馊主意玩这种游戏? 反应过来,好像还是自己啊…… ===== 再更一章,求票呀! 第十一章 聚会(四) 刚才两人唇枪舌剑的交锋还犹在耳畔,足以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尽管程燃紧跟着的解释带着些糊弄的嫌疑,不过却没有人深究,人们大多倾向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此时他突如其来的反常,很难相信他真的拥有那么大的词汇量,因此对于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确实是难以接受,在程燃和姜红芍面前,他们根本插不进去,完全是两个层次的较量,相比之下,众人悉数黯然失色,在场的人都有少年心性,至少很难接受平时成绩奇差的程燃竟然在这方面比过了他们。 不过想要重新再来也没有办法,就算避开了程燃“刚背过的B字头”,在词汇量上,恐怕也不是姜红芍的对手,胜负根本毫无悬念,也没有再重试的必要了。 柳英是颇受挫败的,因为家庭耳濡目染的关系,她打心眼里就瞧不起程燃。更接受其父亲“你看那个程燃,成绩稀撇,智商不够,以后少跟他玩!”的说法,但现在她一直认定的“智商不高”的程燃在这方面出了头,而她连他还不如,这又是怎么回事。 可以看得出来,其实在场很多人都仍然处在刚才的余韵中,有女生看程燃的目光,都有所变化。 气氛突然尴尬了许多,柳英才想起了什么,连忙以模仿新闻联播般郑重的态度道,“那么,我们就进入正式环节,这个星期的诗歌交流会就开始吧!还有红芍,上次我从你那借了几本诗歌和小说,我去拿来还你!” 柳英随后从书房里抱出了一堆书,都是一些小说和诗歌选集,大家立即正容起来,这才是今天的“主菜”。 大院里的这些女生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有的会每天打电话用英语交流,或者到别人家里做客全程用英语对话,提高水平,也有这样每个星期找周末的时间开展诗歌交流会。基本上只要有招呼,就能雷打不动的组局。 此时柳英一提醒,围绕着诗和文学的话匣子再度打开。 这个年头,对于文学的情怀普遍还是很浓的,在没有手机电话,没有后世的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现阶段不同地方的朋友都会以书信的形式交流,所以从前慢,日头晚,车马缓,要等好多天才能等到你向往的人一封信,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 这个时候的男女都有摘抄的习惯,有的时候看到好句子,好文章,都会拿出小抄本记录下来。 诗和文学也特别的吃香,程燃记得有本《身边的江湖》的书里的序就说过一个故事,大体是说这个年代的混混也很高逼格,看谁不顺眼一脚踹翻,地上那个爬起来拱手,“兄台身手这么好,想必也写得一首好诗吧!”真是一言不合就写诗。 哪怕就是自己的父母程飞扬和徐兰,程燃都曾经在家里找到过一两个手抄本,上面写满了类似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笔调的散文,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奋斗年代的磅礴激情的痕迹。 其实在班上,柳英也是这么和姜红芍建立起友谊关系的,拿这个时候的话来说,姜红芍也算是文艺少女,不过为人低调,班上很多人也自诩和她有距离而难以接近,但柳英一次正好看到姜红芍在手抄王尔德的一首诗,那首诗也是柳英爱极了的作品,难以忍受心中的倾诉欲望,就忍不住和姜红芍聊开了。 没想到能够找到共同话题的姜红芍,对她也就不再如其他人那样带着距离感,后来柳英知道姜红芍爱好广泛,她所知道的就有书法,绘画,甚至她还会弹古琴和钢琴……文学只是其中一项,她家里的书包罗万象,就时不时找她借书了,再看她推荐的书籍,而后又相互讨论心得,所以是因为文学这个共同话题而走在一起的。 现时的文艺青年多数也都爱写诗写散文,抒发一些情怀,不过大多学着唐诗宋词的为赋新词强说愁,没有那些作者历经生活的磨砺积累,就总是有一种被细杆子撑起来的华美衣袍味道,外面倒是像样了,但内在总是故弄玄虚干焉空荡。 柳英一提到诗会开始,有的人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程燃看的是愕然,此前没有人跟他说过啊……搞半天大家都是有备而来啊!而其实今天柳英约到姜红芍,其实也是提过了有诗会让她来玩的。 不过这种交流会倒不是要求每个人都来念一首,有想拿出来搏一搏赞扬的,这个时候就可以拿出来了。 姚贝贝道,“上个星期我登山写了一首,我来念吧!” 姚贝贝站起身,环顾众人,咳咳了两声,她的表情很突出,引发了大家一阵笑声,然后她的嗓音就响了起来。 “我走在马路上,想上到山上去。我乘坐在公交车上,想上到山上去。我在教室里,心思也飞到了山上去。但当我上到了山里,回过头,我就看到了山下的城市,带着我们小小的生活,斑斓在星夜里!” 姚贝贝念完,人们愣了一下,随后陆陆续续,赢得了不少好评。这就是姚贝贝外粗内细的性格了。这首诗开头很口水话,但其实最后落点很温馨。比很多刻意强行去拔高意境的诗好多了。 看到连姜红芍都在鼓掌,姚贝贝与有荣焉。这就是诗歌交流会的意义所在,不仅抒发了胸怀,使感情有突破口,还能得到伙伴们的认同,这种成就感丝毫不亚于后世来把游戏凯瑞全场大杀四方引起的崇拜。 随后杨夏也在众人起哄中念了一首准备过的诗。 “白鹭绿柳亭,沙洲凫衔青,当影月中人,独酌何卿卿。 天南纱罗衣,北风拂轻尘,荒沙漫古道,茕于夜孤城。” 杨夏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裙子,今天也是出落得娉婷高挑,这首古诗立即就将少女的那种仙人意境和孤独的感怀跃然于眼前,这种诗,纯粹就是语文造诣好的体现了,真个显得诗作者是玲珑剔透心。 一首诗到位,是很容易对作者产生好感的。杨夏这首诗完全符合她的形象,大院里本就喜欢她的少年,这下更心思重了,而类似孙继超,王宇然,周斌这样的外来人员,也不由得对她好感提增,文艺女神谁不爱啊。 姜红芍纤长的双手不住轻拍落掌,挑长的睫毛轻眨之间回味着韵味,显然对这首诗也很是欢喜。 杨夏矜持坐回凳子上,到此刻,她才觉得从刚才的英语游戏中扳回一筹。 王宇然和周斌是被孙继超拉过来的,没有准备,其他人倒是陆陆续续念出自己的诗歌,大多中规中矩。 但至始至终,孙继超都泰然处之,并不急于表现自己。柳英突然对大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道,“你们记得上一期的校刊上面,有一首诗叫《秋天》吗?那就是孙继超写的!” 众人都朝孙继超望来,柳英拿起手边的那本薄薄的校园文艺,打开之后,笑道,“我给大家念一下吧。” 然后她用有些夸张的语调念出:“有如悲伤的目光一样,我喜爱秋天。在多雾的静静的日子里,我时常走进树林,我坐在那儿,望若白色的天空,和那暗黑的松林的树尖。我爱嚼着酸味的叶子,带着懒散的微笑躺在草地上,听着啄木鸟的尖锐的叫声,心里尽在想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幻想。青草全都枯萎啦,在它的上面浮现着一层寒冷的安静的光亮,我整个的心都沉醉于,幸福的和自由的悲伤……” 等到柳英念完,姚贝贝“哈!”了一声,对杨夏说,“原来他就是这首诗的作者‘思游者’!孙继超就是‘思游者’!我们还一起抄了这首诗的呢……” 姚贝贝心直口快,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虽然摘录这些并不算什么特别的事,但此时从姚贝贝口里说出来杨夏这么做,那感觉就有些不一样。 众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人。 有女生说,“这首诗虽然都是树林啊,鸟儿这样的描述,但是基调却是悲伤的……”这个女生重点提到基调,并没有说自己真的感悟到了悲伤,其实不是说一首诗字面上写满悲伤,就能让人感同身受的,这首诗算是不错,但未免有些故意渲染悲伤的味道。 不过这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不少人对孙继超点头,觉得他还真是了不得。 杨夏暗恼姚贝贝的口快,但这个时候倒也没办法了,脸有些微红,没去看孙继超,也不知为何,竟下意识看向程燃的方向。 孙继超一方面摆手做谦逊状,眼神却是颇为自得的,他看到姜红芍微笑着对他点点头,心头大定,仿佛得到了莫大鼓励。 不过程燃却在一旁听得鸡皮疙瘩浑身发麻,其实这首诗算是可以,主要是柳英念的时候的那种朗诵语调,实在让他接受不能,程燃估计这么继续下去,他尴尬症就要犯了,还不如回去看看书,也就适时起身道,“大家的诗,嗯嗯,都很好……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你们继续吧,不用管我……” 众人就看着程燃道别离开,从头到尾,没有人挽留。 等到门砰一声关上,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唰唰唰集中到杨夏的身上。 氛围有些突如其来的沉寂。 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程燃暗恋杨夏的事,这么一茬,在他们看来大概是因为杨夏摘录孙继超的诗,而他程燃相形见绌,少年心性受不了,所以拂袖而去了,这里面隐含了多少不可说的因爱生恨而又恼羞成怒啊,他最后的那句“不用管我”,那是何等酸涩啊……在场人简直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 看到程燃出门,杨夏眼神是闪了闪的,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柳英就道,“算了,反正程燃也写不出什么诗来……” 然而谁都没有看到的是,现在在角落里的俞晓,正蜷缩着,脸上是极度的愤怒和不甘,那是一种对兄弟所受的屈辱感同身受的愤懑,像是有怒涛正待冲破囚禁的栅栏,亟待宣泄破壁而出。 看着周围人洋溢的笑意,俞晓嘴唇抖了抖。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谁说程燃写不出来!” 本来程燃的离开只是一个小插曲,柳英还准备继续带带气氛,俞晓突如其来的开口,气氛骤然尴尬起来。似乎之前大家看破却不说破的暗流,在此被撕开了那层膜,而后明朗化,场面开始异常难看了…… 俞晓说出口连自己都被吓到了,但看着众人的目光,他也破罐子破摔了。 柳英也不是俞晓就能挑战的,她只是微笑着,似笑非笑道,“诗当然谁都可以写,但不是谁都写得好,你是看过程燃写的吗,还是你们一起玩的时候他作过啊?” “有!我有他写的!”俞晓终于从衣服兜里取出了那张皱巴巴的,被他之前一直捏在兜里的报纸。 有人先因为这一幕的滑稽而噗嗤笑出声来。 什么啊,有用报纸写诗的人吗?这莫不是画的乌龟吧?你想帮程燃出头,好歹也要扮相帅啊。 但俞晓仍然用手平整摊开那张皱巴巴的报纸,神情甚至,还有些虔诚…… “我今天去他家里的时候,我看到之前他练字时写的。” 柳英表情夸张道,“霍,还真有。那不如让大家听听,他的诗怎么样。” 孙继超道,“还是算了吧……” “孙继超,你就是太善良了,是觉得你登上了校刊的诗刚出,接下来就是所谓程燃写的诗,会有些难堪吧……你还真是为他考虑呢!”大嘴姚贝贝嚷嚷,“哎呀你不用打圆场,他自己要丢脸,那就丢呗!” 孙继超眼底掠过狡黠,他其实本就要收到这样的效果。但他目光回收的时候,突然看到姜红芍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孙继超就觉得似乎被看透了,心头一沉。 “来来来……他要念了……” “念啊,俞晓你怎么还不念……”这是不嫌事大的。 杨夏道,“俞晓,你够了吧,不要开玩笑!”她其实是想看看俞晓那份报纸上程燃写了什么诗的,但是这可以私下来看,这个时候俞晓念出来,以她对程燃的了解,那是很可能会丢脸的,而且又在刚才孙继超先丢出的一首校刊诗面前,那就高下立判,再加上旁边这些人的七嘴八舌,最后还不知会把程燃贬成什么样子。这俞晓纯粹就有些傻乎乎的挖坑把自己哥们儿给埋了。 有人已经瞥到了俞晓展开了报纸露出上面的字体,但随之却是一愣,那龙蛇般飞扬的笔法,是程燃写的? 俞晓对这些充耳不闻,拿起报纸,报纸背面还是“山海都市报”的版面,他的声音不好听,但抑扬顿挫。 随着他念出的诗句,众人首先还带着哂然的笑意,片刻,这种笑意逐渐消失,每个人的脸,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专注和认真来。 “【注1】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朝阳唤醒我的向往,月光温柔了寒窗。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故乡守护我善良,远方催着我成长。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明天就要逆风飞翔,过往厚重了臂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自由宽恕我生的平凡,死亡驱散我的畏惧和迷惘。 岁月变迁何必不悔 尘世喧嚣怎能无愧 在疾风骇浪 和粉身碎骨之前 生死——无畏!” ============ 【注1:改编自毛不易的歌《消愁》】 嗯,我知道我很闷骚……勇敢的少年们,你们的票呢,票呢~ 第十二章 偷枇杷的 “在疾风骇浪……和粉身碎骨之前……生死——无畏!” 伴随着俞晓的话音落下,客厅落针可闻。 这个年代里,大家在诗歌交流会上咏自己写的现代诗,有的时候为了兼具效果,总是避免不了很多语气强烈,而且气象明丽的咏叹,譬如,“站在我的肩上,亲爱的,你要勇敢些!”,或者“啊,大海!就算你的波涛,能把记忆涤平……”又或者,“就让阳光雨露洒遍每个角落吧!去走进生命的原野,让风儿熨平前额……”语气助词接上五彩的描绘,是目前的主流。 然而俞晓念出的程燃这首诗,却是不同。甚至可以说,和他们所熟知的诗歌风格又不一样。也许是带着愤懑,俞晓并没有进行什么饱含诗意的朗诵,他近乎于用“读”的方式,把这首诗给念了出来。 但却就是这样的方式,才让这首诗散发出其本身的特色来。 少年人念诗,多是伤春悲秋,抒发胸怀。但这首诗,行文并不浓烈,也不沉重,就那么像是端杯饮酒,娓娓道来,“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就像是唐诗宋词,简单的字句,却就能准确的描绘出那种令人沉醉的意境。而后最后的落脚,却是向一把刀,钝入人心。那种气魄,是穿越时空的。 姚贝贝狠狠的盯着俞晓手中的那张报纸,她很想直接抢过来看一看。 谢东张鑫这类大院子弟,都有些愕然,程燃什么时候文笔这么好了,这首诗里面的一些东西,他们或许因为年龄体会不到,但是那种扑面而来的触感,却是全面接收的。 杨夏嘴巴动了动,眼神迷离,似乎在重新默诵,这足以写入她此前新买的带香笺,却一直舍不得用的粉红色笔记本里了。 虽然戴着一副眼镜的王宇然不动声色,但其实在文科方面他是和孙继超不相上下的,而他也更体会到了这首诗更好的地方。坦白来说,这已经完全超过孙继超的那首诗两筹了! 柳英是完全的愣在当场,她只觉得今天的程燃就像是一个防不胜防的连环坑,而她在他这里不断爬起来又跌下去。 孙继超则是涨红了脸,看在场每个人的神态表情,他可是知道,刚才自己那首诗拿出来的时候,可没有这等威力。 房门突然嘎然打开,这次众人几乎是待哺的雌鸟般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但让他们失望的并不是程燃的去而复返,是张琳和柳军回来了。 两人看到众人就这么把他们给盯着,也有些意外,张琳不动声色道,“噢,又是诗歌交流会啊……这一次是谁的诗啊……” 张琳把外套脱下来,柳军接过去,然后朝众人走了过来,她伸手摸着柳英后脑勺,“俞晓,你的诗啊?” “不,不是……” 张琳将他手上的报纸接了过去,她看到报纸上内容的时候,抚摸着柳英头发的那只手突然就迟缓了,柳英仰起头来,面色古怪,道,“妈,你觉得,这首诗……怎么样?” 孙继超突然开口,“张阿姨,你是文学上面的专家,你看看……这首诗,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 俞晓有些愠怒,这孙继超分明就是暗指程燃抄袭,而且说得非常隐晦,他不直接指出,以免显得他小肚鸡肠,点到即止,但却完全表明怀疑的方向。 很多人一听反应过来,对啊,这诗可不一定是程燃自己作的啊,没准就是从哪个旮旯里誊出来的,他们阅读量不够,没见过,但在张琳面前可就不然了。他们虽然对张琳畏惧,但是知道柳英这个母亲,可是实打实有本事的人,本身还是省作协的会员,时不时也有一些诗集出版,虽然印数少,但名头还是有的。程燃的诗拿到她面前,可就真的要原形毕露了。 谁知道张琳这个时候只顾着看诗去了,语气敷衍,“什么专家,我只能算是爱好者……”她这方面很谦虚,但越谦虚,其实本事越藏而不露。 “没见过,此前没见过……”她摇了摇头,“难道是新晋的诗人?”她看向俞晓和柳英等人,“反正这肯定不是你们这些小孩们能作出来的。” “这首诗,让我想起当年啊……当年读书时的寒窗,然后工作后不得不走出的故乡……那些时候,生了你,我一个人在外地工作,你跟着你爸,现在想想,那些年真的还是不容易……”张琳一边看,一边道,“‘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这岁月的酒,真是不好喝,却也最能让人痛饮,最是让人迷醉。” 众人看着张琳,完全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这戴着厚厚眼镜,以前板着脸严肃无比的“恶张阿姨”,今天竟然因为程燃这首诗搅动了心怀?她那双厚瓶底镜片里面的小眼睛里,有光芒闪动。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敬得好啊,走的路多了,见得风雨多了,看过的人事也多了,渐渐便知道有的人有的事是一眨眼就会消逝的,就像是你妈的老同学,还那么年轻,结果去年就得病死了,在她的病床上,说起当年我们当知青的岁月,那是无忧无虑的时光,妈妈却看她何尝不是对这个世界怀着最深刻的眷恋,她最后痛哭起来,那是何等的无奈,该敬那时的自由,而更该敬畏死亡和别离!作者将这些都写进短短的诗句中,但凝练的,却是人生转瞬即逝的无奈和悲凉……” “如果只是到此为止,只是说明诗人阅历上的丰富和对人生的感悟,到也没什么出奇的,关键是后面的转折,显出他心境上面的坚不可摧,面对这滚滚红尘,“岁月变迁何必不悔,尘世喧嚣怎能无愧?”,是拷问,是经历了之前敬朝阳敬月光,敬故乡敬远方,敬明天敬过往,敬自由敬死亡,近乎于对一生的总结之后的一个上升到终极问题的拷问。如何面对这岁月变迁,尘世喧嚣,八苦人生的一个质询……” 张琳深吸一口气,道,“而破题点,就是本诗那最后的一段话——” “在疾风骇浪的生活波澜,和粉身碎骨般的苦难磨砺面前——生死,无畏!” “无所畏惧。这不正该是对待人生的态度吗,可有多少人又能做到呢?恐怕没有多世轮回般的修行,不敢轻开此口的。所以诗人很大气。” 众人呆愣愣的听着张琳抒发胸臆,作为省作协会员,市教研组小学办主任,张琳的文人气质,还是具备的,对这首诗的解读,让他们有完全上了一堂语文课的观感,吧啦吧啦对某个历史风流人物一通洋洋洒洒激荡。 如果程燃刚才没走,全程听了张琳的话,恐怕会被吓一个趔趄,只是根据这首诗,就完全的分析出了当时程燃写诗时候的心境,甚至连他重生的那份情绪都捕捉到了。简直就差直指他重生者的身份了。 其实所谓书香门第,很大程度上都是父母这样的耳濡目染熏陶的结果,柳英家,也算是半个书香门第吧。 “当然,我的解读,不一定对,权给大家做参考。”张琳一笑,环顾此时的众人,目光温和的落在了姜红芍的身上。 这首诗不太像一个普通中学生能做出来的,但要说完全不可能,也不对,总有一些天才和妖孽的存在,姜红芍可能是,她可能做得出来,但张琳见过她的字,那是一种凤秀之体。这篇诗作书法的笔锋,凝练,老道,胸隐沟壑……这极有可能,是姜红芍从家里带出来的,嗯,倒是很符合那位的身份。 柳英的父亲柳军这个时候已经收拾完东西走进了客厅,看到自己诗人老婆也为诗作动容,凑一嘴道,“噢,那这首诗到底是谁写的嘛……写的这么好,连你们张阿姨都生出感触了,他平时在家里可是绝对强势的铁人噢!” 柳军以为自己这番话会逗乐大家,但看到这一大群孩子没一个人发笑,神情极为古怪。 片刻后,他才听到自己女儿开口。 “俞晓说……这是程燃昨天写的。” ··· ··· 柳英家的聚会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各自离开,只是对于那首诗的出现,还是能成为所有人心头上的一个结的。有平时熟悉程燃的人,譬如姚贝贝,承认这首诗的确是好,但绝对是程燃抄的!不知道抄哪个人的!总之就是抄的。 而也有孙继超那边的运动少年周斌最后生硬的吐出一句,“我觉得吧,这个程燃才多大,就张口闭口自由啊,死亡的……这首诗不好!莫名其妙!”虽然这话有些糙,但也有人是认同的,那首诗,如果是一个中年人所作,那就合情合理,或许还称得上诗人。但放在程燃身上,哪有什么信服力! “看程燃平时的成绩,他有这份能力,语文才考那点分?豁鬼噢(骗人)!”这是姚贝贝的笃定。 大家心事重重的从柳英家星散,回到自己的居所之中。 孙继超三人回家的时候一路都没有谁说话,只是半途,孙继超突然对一棵树踹了一脚。 柳英给回到家的杨夏打了个电话,“姚贝贝还说你誊抄孙继超那篇诗……这首,其实比孙继超的好太多了……程燃半途就走了,我和姚贝贝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和柳英通完电话,杨夏从房间抽屉里打开自己的粉红色笔记本,将封页展开,旋开钢笔帽,凭着先前的记忆,埋首在笔记本上书写。末了看着自己的成果,合上了笔记本,看到桌子靠墙的位置摆着的一个音乐盒,音乐盒是去年她生日时程燃送的礼物,当时在一众礼物中最不起眼,她也就随手丢在了桌子上,她伸出手指碰了一下,又赶忙缩手,原来好久没碰过了,上面有一层灰。 她注视这件去年的礼物,若有所思。 在政府内院那栋有小红门的独栋之中,姜红芍进了玄关,脱下了鞋子,将从柳英家带来的书连同钥匙串一并搁在桌上,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双眼皮下的眼睛抬起来,很有特色的下弯出笑意,道,“红芍,回来啦……饿不饿啊,爸爸给你煮面。我炒了肉臊子,香!” “要长胖啊,不吃。”姜红芍干脆利落。 “嗨,长胖算什么,女孩子有点肉好看……哎,你这么敷衍的笑容怎么回事。” “今天,聚会好玩吗?” “还行吧。” “噢,那有什么特别的吗?” 从冰箱里取出一个梨子削的姜红芍回过头来,想了想,道,“没有。” “哦。”中年男人不再继续问了,继续低头看手里的一份文件,“过一会你姑姑要打电话过来找你。” “大姑,二姑,还是小姑?” 中年男子没声好气,“当然是最喜欢和你聊天的小姑!” 啃过梨子洗过澡,和自己的姑姑通过越洋电话,穿着睡衣的姜红芍披着一头黑发,坐到床边,继续翻看一本大部头《荣光和梦想》,窗外正好有月光映照而下,沐浴其身,月色媚肌骨,墨意冷精魄。 看累了休息之余,她双目从书页上跳脱开来,看向明月。 原本她以为今天也只是正常曲水流觞的社交,在她现时期整个按部就班的生活中,一如既往的古井不波,然而,还是如同镜湖上的一粒投石,激起一小枚波澜。 想起什么,她微笑起来,“生死无畏……偷枇杷的……没见你当时无畏啊?” ===== 新书期间,请体谅更新速度不能太快……等到时候上了架,会加快速度的,求票啊…… 第十三章 天鹅与石头 天刚刚蒙蒙亮,程燃就出门跑步去了,围绕着大院外的街区跑了一圈,沿途遇到过几个出门吃早饭的大院子弟,这些人属于平时认识,但很少和程燃这一圈子往来的人,和程燃相对而过的时候,程燃向他们温和一笑点头,但这些人眼神却躲闪开去。他当然不知道昨晚他走之后发生的一切,后来在院子里发酵成什么样子。 回家吃了早饭,程燃背着书包走出楼道,就遇上两女一男,都是单位大院里的父亲同事,程燃根据印象打了个招呼,“张阿姨,刘阿姨,赵叔叔!” 三人中赵平传是爱理不理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张春霞倒是对程燃笑着回应,“噢哟,程燃,听说你脾气不小噢,跟你们班班主任都冲起来了。” “耶……你这个脾气,怕是要当将军的料噢……”刘群环着手,踩着高跟鞋哂笑,明褒实贬。 程燃就有些凌乱了,不过片刻也就明白了,赵平传的儿子赵自伟是隔壁班的,和自己班上有几个人也打得火热,自己和李斩的事情,当时发生以后,赵自伟是得到消息了的,譬如自己班上一些人就会告诉他,“你们单位里那个程燃……和李斩冲起来,霍,当时那个情况……吧啦吧啦……” 这下……上个星期五发生的事情,今天学校是什么情况先不说,单位里面这事算是捅出去了。 毕竟这个时代,老师的威严,是直接可以透过学校震慑到家长的,更别提一中这个出了名不好易于的班主任李斩。就是老师当面打你,师道第一,也不管师德如何,你就得站端正挨着。 赵自伟告诉赵平传,又从赵平传这里传出来,以赵平传这个人爱搬弄是非的性格,恐怕这件事传遍大院,只是时间问题。而单位里这些的阿姨大妈,过惯了平淡无水的生活,恨不得每天身边都是鸡飞狗跳,现在他程燃恐怕不仅有了个成绩差,而且还“无法无天”的评价。 想了想,程燃开口,“赵叔叔,你家赵自伟星期五放学跟一群女孩打得火热,其中一个还手牵手互相喂冰淇淋呢!”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下单元楼了。 身后传来赵平传愕然的声音,“什……什么……”然后是两个妇女同时“哦哟!”高昂的声音。 赵自伟平时就喜欢和女生玩在一堆,只不过到底有没有和女生牵手,那就是他管不了的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转移火力的程燃踩着水泥路,向大门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柳英正好乘坐自己父亲的桑塔纳轿车从车道开出来,她看到程燃的侧面,突如其来破天荒的从窗户伸出手去,挥挥手打个招呼,“程燃!” 柳军开车比较快,柳英和程燃一错而过,柳英回正身子,她没想喊程燃做什么,但只是觉得要喊出这么一声,她抑了一晚上的心头才舒服了许多。 程燃看着柳英离去的车,挠了挠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天柳英不是还对自己作脸作色的吗,刚才她那声消散在风中的呼唤,有点反常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单元那边手里提着一个口袋的杨夏正好走下楼来。 杨夏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扭头径直向前走,看门的老大爷今天有些意外,杨夏平時都是全院可以说第一个上学的,今天怎么足足晚了十分钟,居然和程燃上学时间一样了。 杨夏走得并不快,凭她对程燃的了解,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跟上来跟她打招呼搭话了。 结果是……没有。 走到有拐弯路的时候她乍作不经意向后瞥了一眼……他并没有加快步调。 停下脚步的杨夏转过身来,道,“下一班车就快到了,你想迟到吗。” 和杨夏并肩站在站台边,杨夏低头在手上的口袋里找着什么,程燃注意到她提着的口袋里是一套演出服,似乎初三文艺告别演出要来了,今天可能她就要去排练。 “唔。”杨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皱成一团的纸团,手臂平伸,展开手心摊在程燃面前,眼神移开,“给你。” “什么东西?”程燃接过去,不忙着把纸团打开,狐疑的看着杨夏,“该不会里面藏着吃剩的桃核吧!能不能不要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你正经点!”杨夏咬了咬下唇。 看样子不像是有陷阱,程燃拆开来背面带着粉色纹路的纸张,那是从笔记本上撕下的一页,上面是诗句:“有如悲伤的目光一样,我喜爱秋天。在多雾的静静的日子里,我时常走进树林……” 他抬起头疑惑,“这是……孙继超那首诗?” “扔了吧。”杨夏轻声道,“随你处置了。” 晨光中,女孩递来揉皱的一首诗,让自己丢进垃圾桶。 程燃看了她半晌,“你自己没有手吗?” 杨夏:“……” 这个程燃,真的让人很有揍他一顿的冲动。 “这首诗不错,你不要,就给我吧。”程燃把还带着香气的纸折起来放回兜里。 落在杨夏眼里,就是对她的东西倍感珍贵了。 杨夏轻声道,“昨天俞晓公布了你写的那首诗,相比起来,这首的确可以丢垃圾桶了。” 我的诗…… 原来如此。 今天早上的一切反常,终于在这个点上串起来了。 程燃摇摇头,“你说的那首诗啊……不是我写的。” “那首诗是柳英的妈妈亲自看过的,她明确表示此前从未见过哪个诗人有写过。所以你想说以张琳的阅历也看不出那种作品的深浅?” 杨夏歪着头看着程燃,似乎要把他看透,像是找到了一个精美的盒子,满心欢喜打开后发现里面仍然是她那个平淡无奇破旧音乐盒的不甘心。 程燃哑然失笑,“你该不会认为柳英的妈妈看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诗作吧?甚至别人尚未发表的?有的诗明明很好,但就是生不逢时,而没有出来。” 杨夏犹不死心,“那你从哪看到这首诗的?” “我表叔的家里,他写的。”为了避免繁琐的解释,干脆随便甩个锅吧。 杨夏心里原本的期许,在一点一点溃散了,她相信程燃,因为她知道程燃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表叔,似乎是市公安局的副局,曾经是个战斗英雄,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就可以解释那首诗的意境了,作为一线,见证过身边战友们和犯罪分子作斗争的牺牲和离去,所以那首诗的敬自由和死亡,以及“无所畏惧”的由来,而且她觉得这很大可能就是事实。 她所了解的程燃,是不可能写得出那样的诗的,他的心性,怎么可能做到诗中所写生死无畏的地步,下辈子还差不多。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先受到程燃和姜红芍流利英语对答的影响,也一时心生期许,认为程燃真的作出了那首诗。 原来程燃很可能说得是真的,他来之前刚好看了那一页英语词典,而他从自己表叔家带回了练字的报纸,被俞晓误以为是他写的拿走了,在聚会上念了出来。 所以,在一次海潮袭来,当自已以为身边这个人是大浪淘出令人惊喜的金砂之时,事实证明那只是光影造就的虚幻想象,他真的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程燃看到杨夏眼睛里有些燃烧闪烁的东西,熄灭了。 晃晃悠悠的四十七路车到了。 “上车吧。”杨夏头也不回的先一步上了车。 车上一个同班的女生叫住了杨夏,和她热切的聊起天来,杨夏和程燃隔着几个身位,她穿着白衬衣,松紧棉裤的校服,脚上是白色红条纹回力鞋,人站在那里,似乎整个车上的男生都能被她修长如天鹅的颈项所吸引。 只是这只天鹅全程都没有再看程燃。 ··· ··· ===== 很多人问能不能更快一点,甚至拿撕票威胁啊……大家是知道我的速度的,一天三四千字算是极限了,有的时候在高潮时,还要因为反复考量而变得更慢。 所以我只能对大家拱手,我尽量,尽量…… 第十四章 余波 另一方面,在楼道这边,赵平传一脸的羞怒,看着面前的两名妇女,就像是面对两只可能转眼就会把事情宣扬出去的长颈鸭,连忙尽可能挽回,“不可能,我家赵自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一向很规矩……” 张春霞带着笑容,一个劲点头,“是的,是的,那个程燃一定是乱说的!” 刘群也笃定,“我看赵自伟那孩子乖得很,怎么可能和女生牵手,还互喂冰淇淋!哎哟,即便有,肯定也是这些小娃儿闹着玩的!” “根本不可能!” “是是是……不可能……” 张春霞摇了摇头,看着程燃离去的方向,还有些扼腕叹息,“这个程燃,以前倒不是这样的孩子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都变成……烂焉儿了!”烂焉儿是山海市一种带着地方特色的名词,大致是一个人泼皮流氓的意思。 刘群就道,“是,现在张着眼就胡说八道,而且他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反正是要叫我们家小虎少跟他玩在一起了,不要把他也带坏了……敢上课跟班主任顶起来,我要是班主任,都直接会给他开除了!” “听说是成绩直线下滑……这小子,恐怕也是不打算考高中了,以后就混个中专文凭吧……” 这个时候,初中,高中,大学一条龙算是正常的人生轨迹,似乎只能循着这样的轨迹一条路走,以后才有出息,在单位大院里面来说,谁的孩子要是连高中都没考上,那就等同于是人生都毁灭了,从此灰暗,而谁家考上了好的大学,那就简直是前程似锦,哪怕做着再大的生意,买彩票中大奖,都不可与前途相提并论。 而在学校里和老师杠上,先不管这个老师是否配上资格,这首先就是对师道的不尊,在这个年代,哪怕就是那些学校里再烂的学生,恐怕都干不出这种了不得的大事。这个程燃居然直接就打破了底线……因此几乎已经和将被辍学的烂焉儿等同并列了。 一大早被程燃搅得满心凌乱的赵平传冷哼出声,“程飞扬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子?这个垮杆儿单位,守着那一份工资一干就是这么十几年,能挣什么钱……他儿子能有什么出息?” 赵平传倒是和程飞扬素有矛盾,以前单位效益好的时候,程飞扬的技术所是最吃香的,甚至材料的采购,都要他们列清单……那个时候程飞扬是副职,正职退休,原本程飞扬该顺理成章升为正职,结果赵平传凭借一直以来搞得极好的领导关系,调过来成了程飞扬顶头上级。 但技术所那是什么地方,真本事才的得到尊重,赵平传酒面还可以,在需要技术的技术所,没人听他的,后来灰溜溜又调其他部门了,但对程飞扬可就结上了怨气,一直认为是程飞扬拉帮结派,架空了他。 当然,后来单位效益不好,他们这些人就磨洋工半摞摊子,这边拿着一份工资,又在外边去找打一份工,反正这个单位迟早垮杆,能吸一份血是一份血,到最后吸不动了,那就一拍两散,大家拆伙把公司分了。 所以这个赵平传拿着两份工资,自然是看不起程飞扬这种现在还在单位上干事,要一条路走到黑的大老粗。赵平传嗤之以鼻,“以前就是当兵当傻了……活该全家要饿死!” *** 程燃进入学校,刚到楼梯口,教授物理的小曾老师就迎面走了过来,小曾老师年龄不大,大约接近三十岁,比前世自己的年龄还要小,不过在学生中很有人气,平时也不摆老师的架子,就像是哥们儿一样,看到程燃,露出古怪的表情,道,“耶,程燃,你咋个搞起在的呢,不明智,不应该啊……” 话在这里点到即止就是了,程燃对他笑了笑,两人本就是相错而过,小曾老师看着程燃的背影,心底其实是默默生出一些服气的,有的老师怎么样,站在同事的角度,曾庆不怎么好表态,但是一个大办公室里,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也算处于奔三十岁,二十的尾巴,身上仍有残存的热血,平心而论,如果他和程燃之间调换,他能不能站出来面对李斩可憎的嘴脸?不能吧,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恶劣老师的淫威,也不是一个学生能迎战的,但这个平时温吞吞的程燃,竟然就这么像是勇士一样的直面了。 而且他有些疑惑,程燃是怎么做到这么泰然的,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反倒像是自己是打报告的学生,而他才是淡定的老师了? 不过曾庆又微微一笑,说实话,李斩这人的确名声很坏,谁都知道他那一套,在学校里,也本就是一个惹人烦的人物,不过据说家里有教育系统的关系,这就不怪李斩当年有被开除的劣迹,后来还是返校了。这些年,更是仗着自己的关系,对普通老师诸多打压,在外面酒桌饭局之上,也是各种嘴脸,表面上为人师,骨子里却是侮辱这个职业。现在有了程燃这么一出,年级上的一些老师,还大有一种爽快感。 这个事情在上个星期五爆发,经过周末到今天一大早的发酵,年级上都知道了,不过可惜的是,这个赌约里程燃要考上一中,这一点,是不太可能了。 程燃进教室不久,就看到前排的一簇主要以女生为主的学生在相互交谈,这个过程中,杨夏也在其中,片刻后,她朝程燃看过来,眼神复杂。 程燃尚有些奇怪,俞晓就从那头挤了过来,自然是刚才就去那边打听了,“糟糕了,糟糕了……苏倩他爸昨天的饭局,初中部的校长周韬也在,有人跟他说起了他们初三年级有学生和老师打赌考上一中高中部的事情,周韬当时先是骂了句什么乱七八糟的,后面就拍桌子,说这件事可以拿出来通报嘛,一方面顺势给初三中考的学生做心理建设,一方面是体现教育的进步,学生要和老师打赌,那就赌嘛……体现老师并不是要高高在上凌驾学生,如果学生赢了,老师答应的什么,就应诺,如果老师赢了,那么学生也要服输!这也是诚信的体现!” 俞晓说得表情那叫一个惟妙惟肖,程燃看过去,那名叫苏倩的女生这个时候也朝他望过来,然后点了点头,瓜盖刘海荡漾。 苏倩父亲是教育局教科院的,得到这种信息也不足为怪,关键是一中初中部的校长周韬,那是全市闻名的人物,为人高大,一米八几的个头,喜欢穿中山装,温文儒雅。但本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改革派,一中初中部的许多制度和建设方针,经常走在前列。就好比现在,一般人顶撞老师,敢和老师打赌,传到校长耳朵里,估计也不大管,哪能事必躬亲,反正下面有教导主任对付这些出格的学生,是威胁,还是检讨道歉,或者通报批评,都是一套一套的。 但周韬这里,就不一样,首先就可以扯到体现教育进步的地方……这件事还真就这么当真了。 “现在,怎么办?”俞晓说完,睁大个眼睛,注视着程燃。 而且现在不仅仅是俞晓,程燃发现前几排的,左右的人,都把自己给盯着,似乎想要看着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程燃环视了一圈,道,“怎么办我说了算吗?……那就这样呗。”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一群人哭笑不得,不是真的问你怎么办,而是谁都知道你考不上的…… 这个赌,你输定了啊…… 但碍于情面,每个人此时都没有戳破看上去“迷之自信”的程燃。 *** 在教导主任办公室,李斩脸色阴沉面对着副校长兼教导主任章明,再三确认,“这个事,我真的要这么做?” 章明一脸的恼然,“周韬交代下来的事情,还能怎么办……你们班上有学生周韬认识,已经问过相关情况了。那个叫程燃的又没有辱骂你,只是跟你打赌,现在周韬插手,教导处也不好处理。” 李斩都要吐血了,什么叫他没辱骂自己,但那程燃的行为,和辱骂自己有什么区别,根本就是在当众打自己的脸! “他要真考上一中高中部了,我还真要给他道歉,喊他一声老师不成?” “周韬是想体现所谓教育的开明,如果真有那个时候,我看到时候你就顺势借驴下坡,表示批评没把握分寸,道个歉也就过了。” 但是听到这是校长周韬的意思,李斩也就没再挣扎,只是道,“我倒并不担心那一天,那个程燃就根本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只是他周韬这么搞,迟早要把一中初中搞垮!”从他的角度,当然不愿事情这么发展,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程燃,就弄得现在情势非常不好掌握了。 第二节课全校课间操结束后,章明站在高台上,对全校宣布,“上个星期,在我们初三年级,一个叫程燃的学生,和他的老师打了个赌。要考上重点高中部!这个学生,成绩不怎么样,打这种赌倒是爽快得很,好,中考面前,气吞万里如虎嘛,这种心性和勇气,是值得学习的!” 说到这里,高台之下就像是《神鬼传奇》里的木乃伊黑甲虫涌现,窸窸窣窣的声音无限蔓延。 这算是全校通报批评,还是助其扬名啊…… 至于那后面章明的一系列套话“特别是现在面临分水岭中考的最后时刻,这是预警,更不能松懈……”也就没有人怎么听了。 程燃心想得了,重生过来,初中最后的阶段,也是不平静得很啊。 第十五章 勇者斗恶龙 章明在办公室,看着正前方的牌匾,脸色阴沉,这张办公室的靠墙面是两张深色皮沙发,但那不是学生用的,有资格坐的只有调解一些事情的学生家长,在面对红木桌的过堂,才是一般学生该站的位置。而且经常是一站一排,等着他训斥。 章明是个恶人,是个连学校里最恶劣的学生,听到都会从心底一哆嗦的笑面虎。 这所中学也曾出现过不少的烂学生,但基本上都有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为了达到自己“育人”的目的,章明可不仅限于口头威胁,曾经就有学生被他从办公室直接一脚踹出来的过去。更有人看到过章明用拳头锤打因为打架被叫到政教处的学生,结果打架倒没受什么伤,却被章明锤了个满头包,以至于那些在旁人眼里不敢招惹的学生,看到这个微胖的壮汉无不绕着道走。 今天,章明就是要看看这个程燃究竟有什么道行,居然敢和李斩顶起来。 传来敲门声,章明抬起头来,门其实没锁,被叫到的程燃出现在那里,手上还拿着个似乎没放回课桌的塑料水杯。 他也听过李斩说起这个程燃和他顶冲的细节,那些“二流子”,“蛇蝎心肠”的评价。 章明点头,“你就是程燃,进来。”然后他继续埋头用钢笔写字,一份上个星期给一个在学校穿拖鞋的学生警告处分的批条。 章明不慌不忙,对于某些学生来说,他就是要拖,拖得对方心慌意乱,这种给予学生无穷压力心理折磨的套路,他是驾轻就熟,也乐此不疲。官威如何体现,还别说,就在这些学生面前,能够找到那种手握生杀大权颐指气使,对方却只能哀求的快感。 等到将自己“章明”两个字在批条上漂亮一钩之后,章明抬起头来,猛就是一拍桌子。 “谁让你坐下的!你还自己会找地方坐啊,我让你坐了吗?” 原来程燃直接坐在了那张皮沙发上面,也不管他,看上去还蛮享受。 章明是真的无名火起,没有一个学生敢在他章明面前如此托大,他还真没把他放眼里啊,然而击桌这砰一声巨响中,他看到程燃只是扭过头看着他。并没有他预想中被震撼惊住的模样。 “狗胆!老子不信了……你敢跟我杠!”虽然程燃有些不一样,但章明何等角色,比程燃硬气的学生都揍趴过,在他看来这个程燃自以为自己很潇洒的和他对峙,其实和愚蠢无异。他微壮的身体起身,就要绕过桌子去把沙发上的程燃给提起来顺势给两巴掌。 “章主任,我犯了什么错吗?”程燃平静的声音传来,那样子很懵懂无辜。 程燃这么一问,敢情是没觉得自己有错,那么蓄意挑战他章明的前提就不存在,章明生出的火气倒是突然降了一半。有种面对一团棉花的错觉,毕竟明目张胆的挑战,可以激起他的怒火。但对方什么也不知道,那种打击对方气焰的快感就要大为削减。 首先拿捏到对方的错,然后大做文章,像是中世纪的骑兵呈三角阵冲入,撕裂步兵方阵造成践踏屠杀。这是章明做教导主任多年以来的手腕,当下就对程燃吼道,“你犯了什么错?你犯了什么错你自己不知道吗?你看看你那写的什么!” 章明一指对面墙上“尊师守纪”的牌匾,“尊师,你尊师了吗?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啊……你让师道威严往哪里搁!?” “关键是,我并没有当堂辱骂过班主任李斩老师啊……而且我还是相当尊重他的。”程燃认真道,“虽然我上课睡觉不对,但我也挨了手板心啊,打赌是他硬拖着我打的……” 章明顿时就沉下目光来了,这小子就是装疯迷窍。 这番话看似普通,实则完全滴水不漏,首先,他没辱骂李斩,其次,承认自己上课睡觉,但也受了惩罚,总不至于上课打个瞌睡就违纪处分吧,打赌也的确是李斩想要给他档案上记过的手段。 但中间漏掉的呢!漏掉的内容呢! “你有没有诽谤羞辱过你的班主任,譬如说他什么被开除过这种事实上子虚乌有的事。”章明盯着程燃。正是因为程燃如此激怒了李斩,才会发生打赌这种事。李斩这个人,是小人,而且是明小人。但是章明还是觉得李斩当时是冲动了,修炼不够,才至于被一个学生所趁气昏了头。如果换成是他章明,他有的是私下收拾这小子的办法。 “瞧你说的,既然子虚乌有,那么又怎么会用‘羞辱’这个落在实处的词呢,章主任你到底语文有没有毕业啊……” 你他吗这小子……! 章明有些愕然的看着程燃,他简直不知道眼前这个学生是如何有这样熊心豹子胆的。在他这片教导处的地盘中,此前还没有一个学生说出这么的一番话,不不不,不止学生,身为副校长的他,连老师,平级同僚,甚至校长教育局的头头脑脑都没有这么跟他说话的。 这里对学生来说,就是阎罗殿,就是他们的修罗场。这个程燃敢挑战修罗场,不怕千刀万剐? 章明无法形容此时内心的这种感觉。就好像面对你这头狮子,一只田鼠跳起来给了自己一巴掌。 还跟他在这里扯什么证据有的没的的嘴皮子,直接两耳光褪了他神光,就刚才他说的话,就足以让章明揍他个半死了。 “你说什么,给老子耍掌了!你要翻天!” 眼看着章明噌一下脸红脖子粗要上来动手,程燃开口,“章副校长,每年学校都有教育部下放的助学金吧……你好像负责这一块的统计和发放工作……我很想知道,每年上报上去的助学贫困户,和实际钱到手的贫困学生,一致吗?那些申请过助学金,最后却退了学的学生,他们的助学金发下来了,还在吗?” “你……他吗……”章明的声音截断了。 “接下来你一定会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甚至呵斥我转移话题……但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某些事情……” “因为我有一个在公安系统做副局长的表叔,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是是,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你看,我表叔人缘很好的,不光下面有刑侦,经侦,技侦的下属,甚至和纪检部门也多次配合,对打击违法犯罪守护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做到了应尽的职责。你以后说不定也会很喜欢他。” “他对我啊,保护有加,我们表面上是叔侄关系,其实是铁哥们儿,和我可是无话不说……” 章明高高举起的手在挥向程燃的半途停下。 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保持正常威严冷肃,实际已经完全褪了血色的教导主任。 从头到尾都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的清爽少年。 那时照进办公室的阳光,寥寥勾勒了这幅勇者斗恶龙的画面。 只是此时的章明,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勇者。 面前是一头…… 张牙舞爪逼来的巨龙…… ======= ======= 微信公众号:“奥尔良烤鲟鱼堡”,新浪微博:“奥尔良烤鲟鱼堡本尊”。 白天还有一章噢。 第十六章 泡了杯茶 “有点口渴,我借点水啊……”程燃起身,和呆滞的章明一错而过,旋开手里一直拿着的塑料水杯瓶盖,然后来到章明的桌子旁边,“哎茶叶也借几颗,光喝水没啥味道……” 说着从桌上一个散装茶叶口袋里捏出一撮朝自己的杯子里一撒,提起大红棉袄色外壳的热水瓶,呼噜噜的灌进里面去。 章明这才转过头来,脸上是程燃从未见过的,有些可怕而又混杂惊疑的表情,“你不要胡说八道这些……” 然后他的话就被堵住了。 程燃拿着杯子,没有停,走向门口,点头道,“我理解你,是我我也会说你这样的话……” 每一步,都踩得他无话可说。 “其实,章主任,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看你,不要当真嘛,放轻松,别紧张……” 章明表情阴晴不定,像是想努力做出一个笑容,但程燃宁愿他不要这么做,真的有点吓人。 “你的……那个表叔,真的是……公安局的……尹辉还是赵发荣……我还是认识的?” “公安局这个倒是真的,但是刚才的确是个玩笑,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表叔怎么可能跟我说……对吧,毕竟我也只是个小孩子……章主任,你怎么流这么多汗呢……” “嗯,有点热……” “要注意身体啊,毕竟学校里你这样尽职尽责的中流砥柱不能倒……” “……” “那没啥事,我先走了啊,章主任,谢谢您的茶水。” “……” 走出门,程燃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来,“多少万来着……五万还是七万……” 章明:“……” 章明坐回椅子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有些发软。 ***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章明,后世就是因为贪污学校的贫困助学款被抓捕,一方面,每年国家发放助学金,他就从账目上做手脚,克扣一部分。其次虚报学生名额造假。第三很多贫困生其实家里十分困难,申请助学金是最后的手段,有的是等不到了,只能退学,而那个时候助学金又在申报流程上了,他就隐瞒这些学生的退学情况,最后发下下来,也进了他的腰包。 有的人就是这样,一旦有点权势,就要变着法子将好处捞到极致。不过没过几年,大约就是在程燃高中毕业那会,就听说了章明一直以来克扣助学金被抓的事情,好像说的贪污几十万吧,在一套房子不过几万块的年代,这笔钱对于当时而言,是巨款了。这个时候距离他东窗事发还有几年,程燃当然不知道他现在卷了多少钱,但五、七万肯定还是有的。 此刻的教室内是一片交头接耳的讨论声,程燃得罪了李斩,今天星期一的操课上就全校通报了,紧接着就被叫到了章明坐镇的教导处,不用说,接下来可能的就是一整套被收拾,请家长啊之类的流程。 张小佳,“杨夏……你这个青梅竹马,今天全校闻名了。” 杨夏已经懒得纠正驳斥她了。 一个女生蹑手蹑脚的从门口走进来,一大堆人问,“怎么样,怎么样……” 那女生驽着大眼睛,神秘而惊悚,“刚刚从教导处那边走过来,我听到章明在拍桌子的声音,远远的都传了出来,看来是震怒啊!后来我没敢继续呆下去,赶紧跑回来了……” “完蛋了完蛋了……程燃完了,章明那个笑面虎,上次三班的老大吴俊到政教处,章明开始还和和气气跟他说话,但转过身就是一脚,吴俊话都不敢吭一声!这还是章明克制的情况,由你所说,这次章明动了真怒,程燃还不知道怎么被收拾……” 班上有同情的,有担忧的,杨夏听着,心头也不由得忧虑起来,俞晓大概因为和程燃是从小到大的死党,感觉自己迟早要步程燃后尘,兔死狐悲的心情下,更是阴沉至极。 班长刘明从鼻子里嗤出声来,他有些大舌头,但表情却是官气十足得很,“程燃那种,是影响太恶劣了!这根本就是蠢才!学校要讲究校风校纪建设,他当众跟老师顶起来,校风被败坏!校纪更是不成体统!” 刘明私底下都被人叫李斩的狗腿子,是李斩的坚定拥护者,在李斩授予的权威下,刘明简直就是班级纪律守护者,经常拿个小本子记录哪个人不端的品行,被记在本子上的人,就是黑名单成员,他要不叫你包揽下周板报,要不就让你每天留下来罚扫地!甚至发展到你得罪他,也会被记录进本子上,在李斩的支持下,就是这么刘半天。 据说后来毕业被人收拾了,但这个时候嚣张啊。 有人就驳斥起他来了,是那个叫苏倩的女生,“刘明,你还没当校长呢,就操心起校长的事情来了哇!了不起噢刘校长!” 刘明脸色一明一暗,指着苏倩,“你,今天放学后扫地!” 苏倩脸色就不对了,双方吵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 去而复返的程燃走到过道,然后进了教室。 全班一片清风雅静。 没有被惩治过后的衣冠不整,没有被打了的面红耳赤,也没有被抓了头发的凌乱,在程燃的身上,一切遭遇过蹂躏的痕迹都不存在。 他端着杯热茶,伏溜溜喝着走了进来。 有人注意到他被叫出去之前手里拿的是空杯子。 而从政教处回来那里面却装的是热茶。 这个时候没有后世教室里的饮水机,因为初中部没有住校,也没有统一的热水房,因此只有老师的办公室里有烧水壶和热水瓶。 所以,大家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程燃从章明的办公室,泡了杯茶回来了…… 章明请他去……喝了杯茶? 搞什么……飞机啊! *** 那天的政教处办公室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并不知道,但是刘明这个时候却见不得程燃这么毫发无伤,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政教处章明的手底下逃生的,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被抓进了政教处,那就意味着成分都低一些了,作为班上的班长,这个时候怎么都该表现一下态度。 “程燃,俞晓,下周的文化墙板报,就你们两个来做……到时候还有学期末的板报评选呢,没准你还能评个奖什么的……”刘明的笑容很淡定。 但是俞晓顿时就冲了起来,“凭什么……” 谁都知道,临近中考,除了大家还有兴趣的文艺汇演之外,其他一切活动,都基本暂停,刘明当然到处找板报人选,却没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愿意搭理他,比较强势一点的女生他欺负不了,女生对他也很讨厌,一般都抱团来顶撞,软硬有加,的确厉害,刘明没有办法。 而那些牛高马大的壮男生他又指挥不动,虽说可以强行压吧,但也怕后面对方报复。而好欺负的人,就更为难了,上周,上上周才是人家做的,难道现在又硬压给别人,这点连刘明都有些下不去手。 而上周和李斩顶起来的程燃,简直就是得天独厚的人选。不过见识过程燃的表现,刘明内心也有点虚,只能拉上一个垫背的俞晓,平时两人都是同气连枝,难道看你好哥们儿被拖过来办板报,你忍心? “我都把你们名字写给班主任了,你说凭什么,你去问李老师凭什么!” 一提到李斩,俞晓还是有点虚的,毕竟李斩都能用扣押毕业证记过来威胁程燃,俞晓现在担心的倒不是前途这些遥远的事情,而是近在咫尺,要是李斩给他来个请家长,等待他的就是父母一通暴揍了。 “就这样,交给你们了!” “你简直……”俞晓还待说些什么。 程燃就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这样吧。板报,似乎也有点意思。” 俞晓看着程燃,有些难以置信,能够和李斩顶起来的人,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答应了刘明的刁难。俞晓突然想起啦,程燃是有绘画天赋的,难不成他手痒了,打算试试……可也要分时间场合吧,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不是和李屠夫打了赌吗,你不是该抓紧一切时间复习才对吗……对哦,好像即便如此也考不上。 等到刘明趾高气昂离开,俞晓才低声私底下对程燃道,“去他的他刘明管得到我们?马上毕业了,就是不办或者随便涂抹一下,他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程燃拍拍他的肩膀,“好啦,没事的……板报,很有意思,这个事可以做一做……就当是怀旧吧……” ====== 第二更,求票! 第十七章 口风 我想当画家…… 你哪有那个天赋……不要搞这些名堂了,好好读书…… 我想当作家! 笑掉大牙,作家那也是你能当的,作家都是呕心沥血,文章酸脾气怪还穷,费力还不讨好,没前途的,赶紧把心思放回来…… 我想当车手…… 你还想开飞机不……现阶段你要把心思放在正路上! 我喜欢那个人…… 喜欢能当饭吃吗,没车没房你们拿什么结婚,年龄不小了,你和他奋斗,什么时候生孩子,错过了最好的时候,对孩子也不好啊。异地恋什么时候是个头,生活不稳定啊……还是我们给介绍的那个人吧,身份地位都配得上你,没感情,没感情处处就有了,以后有了孩子,一门心思都在养育孩子上了…… …… 在过去的那些年月里,总有些事物,在你刚刚想尝试着去做的时候,就被横加干涉打断扼杀了,就被旁边人认为你特立独行的嘲讽给扑灭了。大部分的人都习惯于抱团取暖,却害怕于你和他们的不一样,尤其害怕得是,偏偏你站在对的那一方。 那些被认为是主流的规劝和言论,就像是一个巨大惯性的车轮,推动着你融入普通人世界的滚滚洪流,将那个当年风华正茂横枪立马的人,戮杀在岁月的风沙里,留下的只是躯壳,也许几十年后才会被埋葬入土。 你要好好学习,你要考上好的大学,你要找到一份好工作,一年分房,三年得股权,要前途远大,要未来锦绣光明,你要有车有房,你该结婚了,也许没那么喜欢,但彼此好像很合适,双方父母催得紧,那就这样吧,会对(他)她好的…… 被推动着,想要抗争却无法挣脱,想要呐喊却天地寂寥无声的,进入到那汹涌喧嚣的世界里面。突然有一天在地铁的出站口或者在车里看到类似“年轻时总是开始无所畏惧,结束时痛彻心扉,而成熟苍老后可能避免了所谓幼稚的伤害,却也错过开始的勇气”的一段话后,怅然若失,泪落如雨。 原来永失的不止是吾爱,还有你自己。 程燃相信自己在绘画上是有天分的,他一直这么认为着,小时候他喜欢用不同颜色的原子笔将一幅场景画的惟妙惟肖,其实那时候没有什么诀窍,就是学过绘画课之后,自己一点一点素描琢磨,细致和认真是最起码的要求,专注力达到一定程度就大力出奇迹。 但后来这种爱好因为成绩的落后被母亲无情的打断,那些述说着前途命运,自己还不懂事的数落,让程燃下决心撕毁了所有的画本,将一点一滴积攒的笔全数抛进垃圾桶。 后来工作后,程燃看到有画家用原子笔做出的绘画,照片般栩栩如生。十几年前被自己抛弃的那些五彩的画笔,像是一件心爱玩具丢失连带那种激情再也找不回的痛感,突然在胸口爆发,让他猝不及防。 虽然现在未必能够再找回自己的天赋,但有些在日趋成熟和世故中磨灭的心境和乐趣,如果还能重温,岂不是也是不妨一乐的小美好? 办文化墙板报,真是很有年代感的事物啊…… *** 中午放学期间,吃过饭的李斩踱步到办公室和章明见了一面,今天早上最后两堂是他的课,原本他是很想看一看程燃被叫到政教处褪了神光之后的神情的……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么让他恼恨的学生,没想到温吞吞的程燃,在最后临近毕业时露出了尾巴。他不把他的气焰给打趴下,他李斩就不信这个邪。 然而当上课的时候看到的程燃,却毫无半点灰头土脸的样子,那精神气十足得很,竟然看不到半点对自己的怨恨。 一般来说,一个学生不可能心机深沉到这样的地步,就算你程燃不怨,不代表他李斩没想法,但凡是被叫到政教处过了章明手的学生,特别是被章明钦定犯错的,还没有一个能像是程燃这样完好无损的。 李斩越想越是窝火,这才到章明处问个究竟。 结果李斩在办公室看到的是章明坐在椅子上,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烟,没抖掉的烟灰窜起一长截,而面前桌子的烟灰缸里,是塞满的烟屁股。李斩当即心头一沉,这个章明莫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而且看这幅样子,大概是连中午饭都没去吃。 “老章……怎么了,不吃饭啊……在这发什么愣了,难道又有什么文件压下来了?” 章明蓦然惊醒,李斩这才发现他眼神里的魂不守舍。 看着李斩,章明心底腾得一股邪火就冲了起来,李斩是看到了他眼神突然凌厉,似乎冲自己而来,让他头皮发麻,但紧接着,章明的那种表情就消失了,只是一直阴阴沉沉的,让李斩很不舒服。 章明当然不会直接对李斩翻脸,虽然心里对他是鬼火直冒,但表面上还是抑制住了,他都不知道自己面皮肌肉是不是在颤抖。固然是李斩给他猛然惹来了这么一块压顶之石,但也让他了解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这个说法。那个程燃是如何知道那些的,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岂不是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不过好在程燃知道的似乎并不多,五万、七万这种的话,不是全部……这让章明觉得好歹有一个缓冲。 “我们班那个学生,怎么样……这些小杂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话说到一半,李斩就看到章明极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断在了半截。 给他颜色看看……人家现在才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还小杂种,你就是个狗杂种!章明内心一阵恼怒。 就连章明说出来的话,也极其肃然了,“你听我说……你现在不要去招惹你们班那个学生,记住我说的话,否则你要后悔……” 李斩有些愣愣的看着说出这种话的章明。要知道章明也是神通广大,背景不比他李斩弱多少,这个副校长的身份上,人脉也广,如果这句话里说的是校长周韬,或者其他类似的人物,他也就认了…… 一个学生,你跟我说不要去招惹他?否则我要后悔?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点乱。 章明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道,“你们班那个程燃,父母是干什么的……” 尽管李斩极其狐疑,还是一五一十的将程燃的情况相告,不过他知道的也不多,程燃父母又没请他吃过饭,也没送过礼,哪里知道那么多内容。就说家大概是华通公司的,父亲应该是那个华通公司的一个小当官的…… 华通公司当年不错,现在也是要垮杆的单位,李斩这种人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想怎么会程燃这种家庭背景,也引起章明的忌惮? 章明这个时候才绕回来,“那么……他们家里……是不是有亲戚,在公安局……?” “没听说过……没听说过……就是有,公安局也没什么吧,你章主任在公安局也有人吧……”李斩表面不动声色,这个时候才联想开来了,莫不是那个程燃透露出自己公安局哪个亲戚,而章明家里有事会拜托一下?但你章明公安局也认识几个人啊,上次酒桌上不是才说过什么事摆不平啊……这种事,程燃能影响到你吗? 章明看到李斩一副打量自己的样子,这才打哈哈将手上的烟头摁灭,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去吃饭了……至于那个程燃,我就是说一下,周韬定了调子,支持学生和老师打赌……严格来说,这不算不尊敬老师嘛……他的确没有说脏话,政教处也不好记他的过……” 李斩看着章明,这怎么口风都变了,你这个政教处主任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啊…… 第十八章 当格里格当 周一下午程燃班上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即将到来文艺汇演的彩排了,没有节目的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背着书包走了,但大部分人此时都聚集到了礼堂,看着自己班的节目。 程燃也被俞晓拉了过来,这个时候正轮到他们班女生,是个中国风的舞蹈,化了妆的女生们穿着水袖古裙在后台,莺莺燕燕,也就不怪仅仅只是彩排,却已经到来了这么多心痒心撩的男生。 不得不承认女生化了妆,又穿上表演服之后,确实是脱胎换骨。这个时候校园里还是已经有成双成对的了,一个男生的女友也在台上,很多人认识,收获的旁人羡慕自然也是满满的。 而作为主跳的杨夏出场后,大部分人都感觉呼吸一紧,整个心神都被勾住了,不仅仅是男生,就连不少女生也这么呆呆的看着。那个时候台上的那个女孩,仿佛浑身都带着光。 穿着青色纱裙的女生踩着音乐的拍子奔来,又雁群般人字去往两旁,白裙杨夏从最中间蹁跹而出,云袖当空甩出,于清越的乐声中身子腾跃起来,从小习练跳舞的功力让她腰身在空中弓成C字形,穿着白舞鞋的脚跟几乎能踢到盘起头发的后脑勺,纱裙将她的长腿线条和腰肢以上的体态勾勒得纤毫毕现,这个时候正好是俞晓等人直着脖子,喉咙里有咕隆吞口水声音的时刻。 程燃也想起了杨夏曾经在自己少年时期掀起的那阵内心的涟漪,这个时候看来,也是不无道理的。 大群男生此时眼巴巴的望着那座舞台,满眼都是少年人好看好看真好看啊的感慨。 这个时候一个微胖的小子挤到他们前面来,这个人程燃知晓,是属于自己认识的,没有被“消除”的人,叫江川。自了解到自己重生的事实之后,程燃就将自己认识的人分类,那些被时空杀死的,他就定义为“被消除者”了,现在尚存的人,他们的生活里是没有被消除者的任何关联事件线的,这些都像是有个上帝之类的存在,凭空将其提取抽走了。 当然这么归类并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程燃至少可以做一个统计,没准哪天能发现一些规律。话说一只蝴蝶煽动翅膀都会掀起飓风,这么多只蝴蝶的翅膀被扇动,总能让他做一个参考。 江川来到他们的面前,别说这个小胖子其实挺“潮”,戴着一副耳机,手上拿着一个索尼walkman磁带机的WM-EX5型号,据说江川的家里有个在深圳的大姨,十分喜爱他,所以在这个偏内陆的小城里,江川算是手上经常会有一些新潮玩意儿,譬如任天堂的GB机啊,程燃记忆犹新当时看到他玩的时候那虽然是黑白屏,但那里面就自成一个世界的游戏,那是异常抓心挠肝。万恶的是当时江川这小子就顾着臭美,就是宝贝得很不给其他人玩,那可是让无数人恨得记忆犹新。 而现在流行玩磁带机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磁带机他又是第一个到手,成天不离手,录校园里的鸟鸣,录人交谈的声音啊,放流行音乐啊,总之是校园里的“潮人”。 江川凑了过来,看程燃就带着一种神秘的尊敬,“程燃哥,你要不要玩我的GB,我今天没带,明天带来借你玩……” 程燃还一愣这小子怎么转性的时候,江川就竖起大拇指,“程燃哥你敢和李斩顶起来,做兄弟的佩服你……我的东西,你想玩就玩!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程燃听着这番故作老成的说辞,也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果然还是小屁孩。当即也就摇摇头,“不必了……”他其实此时目光已经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上,姜红芍也来了,就在那边远远看着台上。 俞晓却在这边开口了,“可以啊,带来啊……” 江川点点头,然后又脸色一豫,“咱们那个计划……还要实施吗……总觉得,总觉得有些冒险……” 俞晓当即拍着胸脯,“有什么冒险的……程燃谁啊……一定能成功的!” 江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去了。 俞晓突然捅了捅程燃的腰杆,“我觉得你这次真能行,放手做吧!” 程燃回过神来,觉得这话有点蹊跷,“什么放手做?” 结果突然一行人过来打招呼,又被打岔了。 不知道你是否有一种感觉,在某个时候,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个什么关键点想不起来,却又无法和现实的一切相联系。程燃重生回来,面对很多消失的人和事,常常会有这种空白感,而这种空白感又带来一种生命中无可割裂的空虚,于是他只能用投入看书,让自己专注于某件事来消减。 始终还是想不起来,他也就摇摇头,不置可否了。 而江川拿着他的walkman来到了礼堂边缘,他还答应了五班的人,帮忙录一首歌,这个时候后台功放还在放其他的音乐,尚有段时间,他也就在一旁等着,不过闲暇之余,从口袋里抽出一盒贴了标签的磁带,想了想,放进了机器的卡槽里面,合上盖子,戴上耳机,播放。 耳机里,隐隐传来的是……程燃的声音! 听着里面的内容,他狠狠一握拳!像是一个即将冲进巴士底狱掀起大变革的战士。 *** 等到放学从礼堂出来,来到校门口巡视他们的文化墙板报“领地”,程燃和俞晓看到的是一片宛如废墟的场地。 文化墙是从校门开始位置,沿着一条绿**修建的一道围墙,隔开了旁边的一个小学,墙面干脆全做成了黑板,上面有挡雨的檐,这就是一中初中部的文化黑板墙了。 只是此时程燃和俞晓所处的位置,却刚好有一条下水管道正在维修,为了避免学生过上过下推推攘攘不小心跌进坑里,这里就用一人来高的建筑挡板给封了,刚好挡住了那片文化墙。这块区域也就轮到他们四班负责,其他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临时也不能挪。 不过这里也不算完全给封住,建筑挡板的铁丝捆在柏树上,柏树和黑板墙之间还有一人来宽的通道,足以进入到板报区域,所以还是不影响办板报。自来水公司也承诺很快会修好拆除那片建筑板。 两人挤进来,旁边就是工地,站在这里,斜阳正从旁倾泻,一派纷乱的景致。 “板报我可以来办,就当看书之余练练手,换换脑子,一个兴趣而已,你就不必抽时间了,”程燃对俞晓道,“还是把心思用在复习上面吧。” 俞晓看着程燃,没声好气,“我谢谢你了啊!我真是感动死了!……关键谁叫你硬答应啊!我就不信了,我不办他刘明敢做什么,我说耽搁我最后冲刺中考,他刘明担待的起么,什么玩意儿!” 这就纯粹是抱怨了,程燃知道自己没法跟他解释,难道告诉他,我还真想体验一下这种怀旧事物。恐怕俞晓会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了。 今天就是看一下他们的恶劣环境,差不多也打道回府,还要准备很多材料,去老师办公室领粉笔啊之类…… 两人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旁边的树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女声横地传来,“别!不要,在学校里,会有人看到的!唔!” 那个女的应该是嘴巴被堵住了,紧接着就是衣物摩擦的声音,扣子被扯开的嘣噔和男生粗重的呼吸。 而此时和他们大概就是一块建筑板相隔的程燃和俞晓,这个时候满脑子都是当格里格当了。 ===== 新的一周,求票啦~ 第十九章 偷窥事件 落日溶金,云影在远天汇集,透射下来的日色变成了柱形,最后一抹光斑,就即将从这座小城上空流逝,隐没砸山脉的背后处。 而坐标是城市东南角的这所中学角落,在自来水公司建筑板后面的程燃和俞晓,就恰好撞上了一对热情似火的男女。 这些自来水公司建筑挡板应该是多次利用,表面上的蓝漆都磨灭了,也有很多洞眼,俞晓就撅着屁股,从一个洞眼子往外瞧,正好看到一个还穿着演出服的女孩正和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缱绻在一起,对于俞晓而言,像是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眼前轧轧打开。 俞晓转过头来,低声道,“女的是六班的,叫做什么来着,沈梦!对对对,天啊,还是他们班的纪律委员……耶,看不出来哦,就是胸小了点……” “话说回来我们在这里偷窥人家不好吧……”俞晓还不忘来这么一句。 程燃心忖你这幅样子有半点“不好”的觉悟吗? “男的是……男的是……靠,谢飞白啊,一中老大兼校草。他爸据说是华谷集团这家国投公司的董事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校园也自成一个江湖,这倒无所谓时代,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似乎这种在学校里进行极具社会气息认老大的风气一直存在。 不过跳脱了这个阶段的程燃回过头来看学校里的这些事儿,还真有一种另类的趣味……嗯,一中老大啊。 华谷集团,这家公司他也知道,算是山海市首屈一指的国企了,投资了很多基础建设的设施,在福星酒店没有入驻之前,山海市最有名的酒店和广场,都有这家公司投资的股份背景,华谷集团以前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国企,后来似乎新的领导者能力不俗,连番大刀阔斧改革,生生让这家不振的国有投资公司节节攀高,成为了山海市有名的巨无霸。而且,自己父亲的技术所想要独立出来,似乎也要倚重于华谷集团的贷款。 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谈。 程燃眯了眯眼,他似乎依稀记得某个重要的事情将在这家公司上发生,只是一时之间,他不太能确定。 “以前就听说了这谢飞白就是个花花公子,没想到真的人很烂,他上个月的女朋友不是七班的谢佳吗……”俞晓气鼓气胀,虽然是一副谴责的语气,但骨子里的那个羡慕嫉妒恨啊……那任由得谢飞白上下其手的女孩虽然不是什么女神,但换往常俞晓要是过去搭白,恐怕也得遭到人女孩一通白眼吧。结果这谢飞白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谢飞白!你他吗敢抢我女朋友!” 一声爆喝伴随着一连串纷杂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程燃上前,通过孔洞看外面的情况。 看到的是七八个男生从那头冲了过来,谢飞白和那个叫沈梦的女孩分开,女孩慌乱整理自己的衣服,谢飞白人大约一米八几的个头,头发短飒,鼻子高挺,耳朵上打了个耳钉。 为首的是一个平头男子,看样子就是沈梦的男友了,身边有七个小伙伴,只是大概忌惮谢飞白,只是远远围了个圈子,并没有逼上来。 “是杜斌!”俞晓小声道,“六班的,也是个人物,据说对谢飞白封为一中老大很不服气……” 程燃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关键是他和俞晓莫名其妙的夹在了两帮人中间,现在要是出去说我们只是路过麻烦你们让个道,会不会打岔了别人对峙的氛围? 那个叫杜斌的男子很壮,是校蓝球队的,两个眼珠子红着向谢飞白走过来,一只手颤抖着指着他,没去看沈梦,“不管女人的事,你抢我女人,我们男人之间来解决!”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这个杜斌也管不着什么一中老大不老大了,在这个年代似乎面对女人被抢这种问题,面子和内心的伤害简直就是双重打击。 那个沈梦挡在了谢飞白面前,“你要做什么冲我来……和他无关,杜斌!”她看着这边杜斌七个兄弟伙过来,不消说谢飞白也受不住。 然而这个时候她背上突然被推了一把,谢飞白将她推向了杜斌,“噢,那我还给你。” 沈梦失魂落魄的趔趄着向杜斌那边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一副无所谓表情的谢飞白。 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连俞晓都忍不住攥拳,“真是混账啊……” 这刚刚才和人家女孩缠绵,这个年代小女生情窦初开,结果转眼间谢飞白就是一副挥之即来抛之即去的态度,再配合上他轻佻的表情,显然对沈梦表示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直接把人家祸害了,让俞晓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打他一顿。 这边杜斌几人都是义愤填膺,而一脸的扭结和狰狞更是出现在杜斌的脸上,他直接向谢飞白冲了过来,“草拟吗,谢飞白老子打死你!” 程燃原本以为会看到韩剧那样高大帅气的主角打翻一片不良少年,毕竟这个场面的起头就是朝这个方面去的,但是事实证明这谢飞白大概也很想朝这方面去,但始终无法超越人体物理的极限,就算平时打架再厉害,人家这边可是有八个人! 刚开始还是有模有样,你来我往,谢飞白是且退且战,好几拳干净利落的打在几个冲上来的人脸上,但渐渐就被围了,各种拳脚乱七八糟落下来,谢飞白那身运动服也是到处都是脚印和与墙面摩擦出的黑痕。 人倒在地上,一群人围着他踹脚,而那杜斌看着旁边哭得厉害的沈梦,眼睛一红,抓起了地上一块砖头,就要向谢飞白头上抡下去。 程燃是全程目睹这一切,看到这个时候的惊险处,手在建筑板上猛地一摁,本来就是金属材料的建筑板发出一阵咯啦啦的变形声,杜斌那群人立即停手愣住,就连地上的谢飞白都朝这边看过来。 程燃知道这个时候再不出去,恐怕就要出事了。这些男孩血气方刚,没准真能动下杀手,程燃记得学生时期就见到过多次在KTV街道看到因为这些“恩怨情仇”被捅了或者被打死的事故。 他和俞晓先后从那背后走了出来。 沈梦也不哭了,这个时候是一脸羞恼的看着两个人。 杜斌几个人也满脸戾气,不过看当先的程燃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结合之前建筑金属板噼噼啪啪一阵响,还是把他们给震住了的。 双方就这么沉默的对视着,俞晓眼巴巴的从旁看着程燃,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啊…… 看着正爬起来的谢飞白,程燃猛地一只手臂挥出,指向众人的后方天空,“飞碟!快看有飞碟!” 这个时候就是要出其不意,务必打对方一个声东击西,然后才好一趟脱身。 然而程燃看到的是……面前的这群人没有一个人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所有人满头的黑线。像是看一个傻子。 其中一个瘦高男开口,“就像是谁没看过周星驰一样……你是在搞笑吗?” 程燃那叫一个尴尬,这剧情怎么不按常理走啊! 那还等什么,跑啊! 程燃一把拉着谢飞白,只是给了俞晓一个眼神,前者就率先朝校门口处撒腿狂跑,跟NMG草原的野兔子一样。 打,是不好打的。别人这边八个人,程燃也没觉得暴力就能解决问题。现在只是不要让暴力升级,这种校内争风吃醋,类似杜斌这种,倒是真很容易弄出人命来。 杜斌这几个人本就是打红了眼的,以为对方出来也是谢飞白的帮手,大概也会和刚才谢飞白那样与他们硬拼,但谁知道这两个人非但没有刚才谢飞白的气质,简直可以说是毫无下线。就这么拖着谢飞白朝校门方向猛冲。 谢飞白被程燃一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跑出去一截后,手头上猛地一挥,将程燃抓着他的手给拂开了! “跑锤子跑!” 程燃看着面前穿白衬衣的少年,心想今天怎么什么事都不按套路出牌…… 面前这个二货脑子里装的什么…… 谢飞白停下来,转过身,又朝追过来的杜斌几人迎去。 然后不消说了,谢飞白的那两个拳头风车般挥舞,但很快就倒在拳打脚踢之中。 杜斌那边还分出两个人打算来追程燃和俞晓,结果程燃俞晓到了校门口就停住了,远远的观望。追来的两人看程燃的神态,大概觉得自己也讨不了好,折转回去加入踢打谢飞白的阵营。 于是程燃和俞晓就全程做了两个观众。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他们两个瞅着,杜斌没敢再下狠手。 沈梦在从中拉扯,杜斌几个人打了十几分钟,似乎也最终发泄完了,这才被沈梦拉开,杜斌脱下被撕烂的T恤,又看着沈梦完全倒向自己这一边,指着地上的谢飞白骂了一通狠话,一群人这才意气风发的走出来,隔着十来米和程燃俞晓两人威胁式的对峙,他们其实也消耗了很大体力,两人刚才撒腿就跑毫无风范的印象还留在他们脑海里,觉得要打的话恐怕也一时追不上两人,于是也只能算了,走向大路。 过了片刻,那头的谢飞白才坐起来,休息了一会,手撑在地上起身,捡起自己的外套,一脸的淤青,浑身脏污,来到两人面前,沉静的盯着他们,这幅样子居然有点酷。 面前可是一中老大啊!俞晓连忙比划着解释,“我们本来就在那里办板报,谁知道你们后面过来的……刚才喊你你怎么不跑……” “杜斌?”出乎意料的,谢飞白突然笑了,这幅样子看上去就像是神经病,但让俞晓不寒而栗,“我会打回来,他会很惨……” “我晓得你,你叫程燃。”他道,“你小心点!” 居然还威胁刚才打算救他的人……俞晓看着谢飞白的背影,简直一副像是看神经病的表情,对程燃道,“你说他图什么?” “大概是……”程燃想了想,“皮子痒了吧。” 谢飞白那种玩世不恭和怼天怼地对空气的模样,只是表象。 他眼底的自暴自弃和哀伤,又怎么瞒得过两世为人的程燃。 每个阶段,都有人生的烦恼和一些坎,大部分都只能自渡。有时候,家长太过强势,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对于少年谢飞白之烦恼,程燃爱莫能助。 ===== ===== 推荐两本书,一是“会说话的肘子”的《大王饶命》,很贱很好笑。由此可见作者也是个逗…… 二是“当年离歌”的科幻类作品《机破星河》,这本书我写《星河贵族》的时候就推荐过,机甲和打斗设定比我出彩多了。科幻类作品不易,这本书也不容易。 最后就是,感觉你们投票的兴致不高啊……非要我猛虎落地式跑过来抱大腿才给票吗?:) 第二十章 97年的再见 谢飞白父亲谢侯明是市内首屈一指国投公司华谷集团的老总,而且是实打实一步步走上来的,在家里必然强势,且本身地位和掌管着钱袋子的原因,还不知道多少这市里面的头头脑脑会登门拜访,这些成年人的世界在少年面前提前打开,有的人会倍加成熟,行为做事都老成得很,但也大概会出现谢飞白这样子,叛逆,自以为见过了世间的灰色,厌世,久而久之,也就带着某种报复性的玩世不恭。 谢飞白今天才挨了谢侯明一巴掌,大体是出差了一个星期回来的谢侯明因为看他打了耳钉不顺眼,呵斥着他的前途命运如何不堪,谢飞白顶撞即便就是活成你的那个样子,成天都是虚伪的应酬和酒局,身边围绕两面三刀的人,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谢侯明当时就给了他一耳光,谢飞白夺门而出,他母亲也劝不回来,夹在两人之间也是无可奈何。 世界对他而言是冷色的,类似于俞晓重生前程燃这样还在苦苦向上攀爬的家庭,大概听到说谢飞白那样的家庭和背景,都会从心底羡慕。然而对于谢飞白而言,因为见到过校长老师在自己父亲面前的陪笑谨慎,甚至向他这个儿子送礼,所以师长这种本应是令人敬畏的事物,在他这里已经崩塌。 因为家境的不错,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所以这个时候少年憧憬的爱情啊,在他看来不过就是荷尔蒙分泌后的产物,唾手可得。 至于友情,他曾经倒是有很好的朋友,一次在对方家玩,累了在他房间里午睡一会,中途那个朋友的父亲回来了,在谢侯明那里碰了钉子,以为家里就自己儿子,张口就对谢侯明破口大骂,在房间里听了这些的谢飞白其实不在意,关键是对方突然来了一句,“你再去那个狗崽子那里探一下,看一下他爸对四号项目的口风,上一次你说那个傻子没跟你说清楚……害的你老子收了别人的东西还得退回去。”于是过往的有关自己那个好友的许许多多当时他不在意的聊天,都重新浮现,原来,那些一直都另有所图……原来,自己是“傻子”啊……他扭开门出去,看到的是自己那个好友拼命对他父亲做脸色,还有他父亲骤然定格的面如土灰。 然后他就告发了自己那个朋友父亲搞内幕交易的事实,再后来朋友的父亲被停职,一家人也搬离了公司,这就是他谢飞白,谁都别想把他拿枪使,但凡招惹了他的人,他都会报复回来。 但那之后,他就再不相信什么友情了,从小到大的朋友,都可能在背后利用你,当你身处一个风口浪尖之后,哪里还有什么朋友。而且,他也再不想尝试那种被捅刀的撕裂感。 所以今天谢飞白不会对程燃两人生出任何感激,甚至他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在他看来,两个人不过是自作主张,把他谢飞白当什么人了,他还轮不到要这两个人搭手的地步。找死的是杜斌。如果不是那个程燃和老师打赌被全校通报让他觉得有点意思,他肯定还要给两人一人一脚踹过去,他们之前偷窥得很爽嘛。 谢飞白来到小卖部的公用电话边,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是那头一个建材铺子上的,等电话转到他要找的人手上的时候,谢飞白道,“赵哥吗……我被人打破头了,嗯……嗯,好……那就这样了。” 电话里的赵哥是做建材生意的一个老板,人其实是混社会出来的。有的时候,谢飞白觉得和这些社会上的人打交道,要干脆直接得多。 *** 第二天杜斌在校门外就被人打了,据说是一群社会上的人,放学堵在门口,把杜斌抓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跪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而当时和杜斌在一起的五个人,也被挨着站在墙边上一人挨了几下。都是一群中学生,这个时候怎么和那些青皮混混们斗。不过对方也没下狠手,只是杜斌被弄得有点惨就是了,据看到的人说,最后吃了一嘴狗屎。这件事后学校以后放学门口加派了保安,也专门告诫了学生放学就早点回家。 其实这种事情,不说频繁,也是那个年代里经常发生的。 但那之后更是坐实了谢飞白这个一中老大的名头,更没有人敢再直接挑战他了。 程燃听到俞晓说起了这件事,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对此多做评论。 重生回来不到一个星期,程燃依旧每天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进行着,每天课堂上的内容对于他来说进度太慢了,是可以不用听了,上课的时间他就执行他的复习计划。 前世的人生让程燃对计划充满了机械性的执行力,只不过前世是为了生活,激烈的竞争,早已经固化的社会资源配比,巨大的创新成本和极低的突围而出成功率,被种种规则约束,普通人难以出人头地的世界,像是一个百万吨重的车轮在你身后追碾着,你不能放松一根神经,哪怕双脚如灌铅重,也必须跋涉前行,否则就会被辗轧在车轮底下。那些向你递过来的酒,那些你无法拒绝的语气和命令,左右着你的人生,最终杀死了你。 而现在,他回到了他的少年时,一切都在这个世界尚可以有全新开始的时刻。 人世间最大的自由在于有选择的权力,他希望能通过一步步的努力,直至拥有这样的权力。 现在的执行力,是发自内心的,澎湃的能动力。重生回来如果不能从小处做起,恐怕就是大潮到来,也未必可以趁风而起吧。 嗯,靠自己,从细节处着手,做好身边每一件事情。 程燃能感觉得到正在将整个初中阶段的体系重拾起来,而这种效率是惊人的。甚至产生了一种如果有这样的速度,那过去的时光白白浪费了的心痛感。就像是一座楼宇,别人先挖地基,搭框架,浇筑混凝土,一层一层的来构建。而他就像是播放了快进,这栋楼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节。 这种畅快感,很有一种超人的觉悟。 程燃知道这也就是自己暗爽一下得了,本身就是基于他曾经复习的内容,大脑仍然有记忆基础,他只不过是通过复习,将这些给调动了起来,让初中的知识,以一目了然的姿态出现在他的脑海…… 在投入的状态下,时间过得飞快,中学最后的阶段,也在这种情形中慢慢逼近了,最后的文艺汇演日期逐渐来临,每天下午放学有节目的男女生还是会抽出半小时到一个小时排练。学校很多空的教室和场所,都能看到在练舞或者练歌,排演小品的人,谁都希望在临近毕业之时,于这个舞台给大家留下个好印象,也算是为自己的中学生涯做个注脚。 今天的杨夏在礼堂排练,下面仍然是围了许多放学不走看他的男生,有个别和她关系好的还十分殷勤,给她买汽水,帮舞台上搬设备,总之是那些想要引起她关注和好感的小心思。 出乎意料的,杨夏搜索了礼堂一圈,没看到程燃的踪影。她原以为他也是台下眼巴巴望着她的男生们一员。 程燃觉得自己和俞晓的文化墙也该做起来了,虽然有近两个星期时间来做这件事,倒是还得先想个主题吧。 和俞晓通过狭窄的柏树和墙体的空隙,进了建筑板围起来的空间里,两人手里面领了几盒粉笔,站在文化墙面前,颇有些不知如何着手。 “程燃,最近你看天空了吗,晚上的时候,夏夜的天空,是不是多了一颗明亮的星星……”俞晓想到了有趣的话题,傲然道,“那就是海尔波普彗星!是1995年由美国两位业余天文学家共同发现的,如果把它和哈雷彗星放在同一个轨道,海尔波普会比前者亮数千倍!当时发现它的时候,它还在木星轨道上面,根据当时的预测,1997年,也就是最近时期,他就将划过地球上空,这个过程会持续几十天,也就是说,这颗彗星会越来越明亮……成为绝对很多人终身难忘的世纪大彗星!” 程燃倒是对这颗彗星非常有印象,因为这颗彗星的确是世纪奇景,两个半球的人们,无论他们当时是童年还是少年,是在上班的路上或者于夏夜海边度假,在多年以后,他们成家立业,步入壮年或者耄耋之期,仍然能回忆起那颗彗星给当时的他们带来的震撼,还有那些永不再回的时光。 莫名的,对于头顶天空上那颗即将逐渐明亮的星辰,程燃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和感怀,甚至有些神秘主义笼罩着他,莫不正是这件奇景的出现,影响了某些未知的事物,从而导致了他的重生。 但总而言之,“海尔—波普”……即将再见。 我很期待我们的重逢,在这已然不一样的世界。 下一次你的回归,将是两千多年以后了。 而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人能遇见你两次。 第二十一章 不会记仇的 “本来我可以去看女生排练,而且陈鸣他们说小品有个角色缺人,准备让我上,那样好歹我也算初中时期上过舞台了……结果被你给毁了,只能在这里办劳什子的板报!” 程燃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让你不用陪我吗。你也可以去啊。”画什么呢,画颗向日葵?多没创意…… “你看看这个地方……”俞晓指着周围乱七八糟的泥土和施工现场,“鸟不生蛋鸡不拉屎,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想想也不忍心啊……” “那要不然你来画,我回家了。”程燃扭头。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俞晓当场就有些抓狂了,自己这是为了谁啊,为了谁啊…… “话说……杨夏正在排练呢,你不去打打气什么的?这不像你啊!平时谁整天围着杨夏转的。”俞晓疑惑道。 “我有吗?”程燃想了想,虽然他承认中学时很喜欢杨夏,但围着她转又夸张了吧…… 结果俞晓直接忽略过去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即将进入冲刺阶段,哼哼,不见着也许就不紧张吧,免得到时候还发怵。” “话说回来,你看到没有,杨夏是《月亮湖》的主跳呢,不过无论从功力还是身段上来说,杨夏也都是首屈一指。你有福了,身材真的很好……” 程燃:“……”从海尔波普聊到女生身材,你也够跳脱的。 “你说我们认识的人里,还有谁身材能比得起杨夏的……”俞晓停顿了一下,“那恐怕就只有……老姜了吧……” 在建筑板封格的空间里,少年谈起那些女孩儿,有种另类的刺激和心跳。 程燃点点头,“老姜……有屁股有胸,的确很不错,而且,恐怕以后还更好……” “可不是吗,住在政府红门小院里,肯定生活优渥,营养好呗,自然也就前凸后翘了……”俞晓还会从科学角度分析,啧啧道,“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她比杨夏还漂亮……可惜她不跳舞,要是跳舞的话,恐怕到时候台下会有一大票人流鼻血!” “流鼻血啊夸张了一点,气血翻腾还是有的。”程燃用粉笔在黑板上尝试写划了一下。 “你说老姜她家为什么会给她取那么一个名字,姜红芍姜红芍,字面上和红苕一个样,满大街都在卖,烤红苕噢,烤红苕噢!听上去满土的。” “是“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的红芍药。”程燃笑道,这小子一不留神就会偏到沟里,“《语文拓展阅读》上不是有元稹的一首诗吗:翦刻彤云片,开张赤霞裹,烟轻琉璃叶,风亚珊瑚朵……结植本为谁,赏心期在我,采之谅多思,幽赠何由果。牡丹如果是花中之后,那么芍药就有花中之相的美誉,而论花品,又是万花第一位。大约他的家人,不求她文达诸侯雍容华贵,也要风姿卓约吧。” 俞晓看着眼前的程燃,他的的确确发现,程燃变化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只好道,“中考又不考,懒得去背!” 这个时候,一把柔和的声音适时从建筑板外面响起,“老姜?” 俞晓魂飞魄散,程燃愕然以对,一张如同撕破了次元壁,惊醒了这张建筑板后面时空的脸蛋从柏树和墙壁的空隙处出现,那双令很多人憧憬恨不得被其驻留一刻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这处空间,发丝轻曳,微风送来的气息,使灵魂也颤栗……不是姜红芍是谁? “老老老老……老姜!”俞晓是直接吓得结巴了。 程燃立即明白对方既然能够唤出这个绰号,那早就不知何时在这建筑板外听着他们里面的对话了。关键是从哪一步开始介入的,该听的不该听听去没有? 这下可真的好了,不久前他们才偷窥了谢飞白,转眼之间就报应不爽。这女人属猫的啊…… 这个时候放在武侠小说里肯定是要说一句阁下真的是轻功出挑神蕴内敛,居然近在咫尺还不被我等察觉的场面话了。 偏偏俞晓还自讨没趣,做贼心虚,“你,你什么时候在外面的?” 穿着牛仔裤和条纹格衬衣,身段窈窕的姜红芍走进来,微笑,“才来,才来。” 明明很敷衍好不好。 “你是不是老早就在打望我们了。”程燃狐疑盯着这个女子。姜红芍身上的神秘感和说不定有很大的来头,不好招惹,再加上她出色的洞察力,总觉得被她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姜红芍迎着他的目光,如轻曳的芍药,“对啊,看看你们在做什么坏事……” “办板报,我们在办板报啊……你不要一看到我们扎堆就以为我们做不了好事……”看到姜红芍妖娆睁张的眸子,俞晓立即手往旁边一指,“真有不好的事,也是他带的头……” 果然不必指望俞晓这个时候的义气,大概终于捞到了对姜红芍解释的机会。 面前女子双手插进裤袋,也不管墙壁干净与否,就那么随意而然的靠着,歪着头对两人似笑非笑,“老姜老姜……要不是我亲耳听到,还不知道我竟然有这么一个……”她侧仰着头,完美的颊骨弧线展露无遗,似乎在想合适的词汇,“嗯,‘稳重’的绰号。” 俞晓下意识想接“你为人沉稳嘛……”刚说到一半,在姜红芍一瞪之下,手又指向旁边,“他先叫的!我后面才习惯了,叫你不要乱给别人取绰号就不听,我都过意不去了……” 真是中国好队友。卖友求荣有事先溜。 程燃作势欲踢,俞晓立即兔子般闪往一旁去。 姜红芍却先笑了起来。 看到她笑起,俞晓从刚才悬吊起的心这个时候才算安放下去。 没办法,这女孩太可望不可即,可以说曾经在程燃和他俞晓的世界,就是一座美丽却遥远的雪山,可以看到无数人向她的方向朝圣而去,他们却只能停留原地。她偶尔会像是去柳英家那样来单位大院做客的时候,都是众星拱月,每个人都恨不得占据她的时间和身边的空间,哪里能像是这样,她和他们单独相处。 程燃却是真正知道前世这件事是根本没有发生的,他们和姜红芍是两条不相交的轨迹,对于姜红芍他们自然是如雷贯耳,然而前者对他们大概就仅限于摘她家枇杷和见过的印象。 蝴蝶扇动了翅膀,于是一些事情也跟着发生了改变。 “好啦好啦……我不生气。”姜红芍大度浅浅一笑,“难道别人叫你什么,你就真是什么了么?论年龄来说你们比我还大一点,要老也是你们先老。老程亦或者老俞。” 真是亲切啊……俞晓眼都开花了。 “看你们办板报很有意思的样子,我从来没做过,能加入吗……” 俞晓正要忙不迭表态,程燃摇摇头,“会把身上弄很脏的,女生就不要做了。” 俞晓拧着头看着程燃,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能这么把尊贵的客人朝外赶的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啊! 偏偏姜红芍已经走了过来,轻恬中带着强势,从黑板前的挡板上拿起了一支粉笔,在墙壁上划了几笔,“很有意思的事情,你会因为一点点障碍就望而却步吗?画油画的时候我全身都沾过颜料……我没那么娇气。” 这句话中所谓的“障碍”,是会把身上弄脏,还是此时他程燃的反对? 又是一股子不显山露水的好强气息。俞晓却暗暗竖了大拇指。 程燃是委实拿自己这个死党没有办法,姜红芍的粉笔打滑,黑板上留不下多少笔迹。 程燃指了指旁边,“这里爆过水管,墙面都受潮了,粉笔画不上去。看来要水彩颜料才行。” “我家有水彩啊……友情赞助。”姜红芍笑起,然后眼睛促狭的眯起,那模样很是撩拨,“话说回来,你这么不想我在这里,你们两个难道真的要做什么坏事?” “他就是脑子间歇性抽风,偶尔神经病!”俞晓就差没有鼓掌跳了起来,“你别管他,我们真不是成天没事干坏事!欢迎监督,得了,你有颜料的话,那就太好了!” 程燃无奈摇头,看样子是赶不走老姜了,再继续下去,就真弄巧成拙了,道,“那要不然背景就画海尔波普彗星的图吧,应景。” 俞晓大赞,“好!这个好!大面积涂蓝和涂黑就行了!程燃你真是天才!这下我看那刘明还能说什么!” “画人先画骨,绘景先描摹。”姜红芍微笑,“今天先把要画的主要版面勾出来吧。”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回过头问程燃,“你想从哪里开始?” 程燃不得不承认和她相处是一件赏心悦目的舒爽事,更关键是这个女孩知道如何尊重照顾他人的意见,并不让人难堪。另一方面,也显出她的涵养和聪慧。 这真是,舞文书墨也可,操琴弄弦也可,长袖善舞明眉善睐皆可。 关键是,似乎就这样的,姜红芍这个旁人看来遥不可及难以接近的女孩,就这么与他们近在咫尺,办起了文化墙板报。 不知道程燃怎么想的,俞晓反正觉得自己将会终身难忘这段时光。 憋不住了的俞晓最后还是去了厕所,留程燃和姜红芍在黑板前构图。两人在那里勾勒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弧,女孩很专注,有时候踮起脚来,那内收小腹的弧线总会吸引程燃自觉不自觉的移目。 画完的姜红芍搁下粉笔,拍拍手,转过头看着一本正经的程燃,露出一个让人连生出半点亵渎之心都会立即无地自容的眯眼笑意,但说出的话,令程燃古井不波的心又倏然高高悬起。 “刚才那么不想我留下,是怕我听到了你们不该听的话吧……放心吧,我没听到那么多。毕竟我有屁股又有胸,是不会记仇的。” 第二十二章 无法抓住的 后面两天姜红芍并未出现,弄得程燃怀疑她当时就是过来羞辱一下他们,说不定他们说的那些不该说的话,已经惹恼了这个看似开朗实则内在传统的女孩。她当时那最后一句“不会记仇的”,怎么听都是“我会记仇我记住了”的意思啊……只是程燃觉得有点冤,男生的对话你在旁边偷听什么,再说了,多半都是表扬你的话呢,怎么光听坏的不听好的。 俞晓却是怅然若失,通俗点来说,就像是中了五百万还计算着该怎么花,最后却醒来发现只是一个梦的那种失落感。还以为真的可以和姜红芍那种校花级别的女生每天有一段单独相处的时光,就仿佛……那段时间,她只属于他们。结果到底是人家女生当时很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在做坏事,之后也就意兴索然了。 这个星期五他们又因为一阵轰动去了排练的礼堂,这才发现姜红芍在台上弹一种竖琴,下面黑鸦鸦一片人,有人叫出了那种乐器的名字箜篌。而一般来说琴曲独奏没有舞蹈和唱歌来得有冲击力,但姜红芍硬生生将箜篌弹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不失古筝古琴的韵味,比起古筝的幽深醇厚,更空灵清越,像是雪山清泉。 再加上她秀色可餐,很多人印象中这还是这位一班的美女第一次展示才艺,没想到如此惊艳。已经让人倍加期待文艺汇演了。 但全程看了这一幕的俞晓和程燃,只觉得姜红芍似乎更为遥远了,分不清楚那天板报区中她的出现,到底是不是一场幻觉。像是春花雪月,只是镜中泡影。 程燃还好,姜红芍这样的女孩难以捉摸倒是正常得很,看到她排练完后那些激烈的鼓掌和人们眼中放出的光,她只是低调,不愿意张扬,其实身边想要和她建立联系接近她的人一抓一大把。不说柳英这种整个家都配合着演戏,就是那天诗会上政府大院来的孙继超那些人,何尝不是变着法接近她? 至于所谓只属于他们的那段时光这种想法,只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罢了。 *** 回到家,徐兰正在做饭,程燃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一个本子,默默对这段时间做出一个总结。 其实从他重生到现在,也只是刚刚过去了一个星期而已,但这个时候,也应该完成了他四分之一的复习进度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只有更好。 年轻的自己,身体精力也是超乎想象,通过这段时间的复习,他也越来越有把握,之前他还想不要表现得太过于夸张了,但是转念一想,不求极致,什么全校第一就不想了,但就要看看,自己挟学过高中大学知识的本能buff,再加上工作后的英语之力加持,又在重生后一个多月的复习之中,能够在初中阶段考到什么成绩? 他把本子倒着翻篇,在倒数第几页上面,出现了一些字迹,那是他记录一些想起来的东西,比如这个本子上面是那些“被消除者”的名字。一些事件的走向,他勾勾画画,只用他能看懂的图或者符号记录下来。 他开始生出另一种猜测,譬如这些人,其实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和他的信息联系隔断了,生活在别处呢? 当人们并不太能接受一个噩耗的时候,总会想出一些能够让哀思或者情绪发泄的理由,最典型的就是人死后有天堂的存在。程燃也是如此,这样的猜测和可能,也是一个方向,毕竟,这个世界虽然这么大,但他却是明白,随着信息时代无可避免的到来,这个世界也会变得越来越小,万一总有些事,会让人再次相遇呢? 这么想着,就莫名充满希望…… 那些走失的人们…… 希望,在时代的洪流中,还能再见吧…… *** 一直到了七八点钟,程飞扬才回到家来,脸上写满疲惫。徐兰把菜又热了一下,程燃早被徐兰督促着先吃过了,被赶进了房间里。 但程燃仍然竖着耳朵,听餐厅两人的对话。 这段时间,公司的动荡是越来越剧烈了,程飞扬也经常有加班加点的情况,程燃知道自己父亲正在进行一场战役,在这场战役的末端,各方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公司即将维持不下去,大部分都是拿了买断工龄的钱下岗,有的声音就冒了出来,说程飞扬要独立技术所出来,那么凭什么他就可以独立,这也算是大家的资产,既然要独立成立股份公司,那么全公司的职工都得占股,还要成立董事会,监管程飞扬。 而且这些人的代表就是赵平传这一类,平时在公司里不干活,占着一份工资,到头来分家希望拿的最多,而看着你可能要独立起一家公司来,就想着由头要参进来,他们也不是真以为你能做出事他们搭不上车,纯粹就是眼看着你打开了一个新的突破口,让他们觉得自己没占着便宜。 但如果把这件事闹没了,也不遗憾,甚至这还是他们隐隐希望发生的,公司都要垮杆了,大家一拍两散分行李,你现在不要行李,要把那些行李换些家当重新开火,那不行! 那大家都要到你的灶台上吃饭,凭什么你不让公司倒,撑一根杆子支起一片地显得你能耐是么,那就得把大家的饭碗一起管了。 所以程飞扬今天才在会议上拍桌大骂,甚至差点和赵平传打起来,据说当时赵平传上蹿下跳,而且对程飞扬诸多推攘,结果程飞扬只是单手就把他扔到了五六米之外,这才知道和当过兵的程飞扬之间身体素质的差距,怂了下去。 但事情仍然是难以解决的,而且赵平传那种小人,当面顶不过你,只会背后来耍花招,动员所有人来反对程飞扬独立技术所,甚至还写信到总公司那边打报告,各种编排抹黑程飞扬,分公司这边的司长也不好担责任敢不理会多数人的意见,虽然从道理上,技术所的那些老旧设备值不了多少钱,当成是买断工龄独立出去,甚至还能为公司省一大笔现金。但在众多人的反对下,即便道理是好的,司长也不敢强行下决定,这后面,指不上会有多少烂摊子。 这就陷入了两难,程燃知道前世影响自己父亲的,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他装作去喝水的打开门,路过两人时,道,“爸……有的人就是怕你能做出事来,这样便反衬证明了他们的无能!我支持你。你一定行。” 说着不待程飞扬再拿出那句“小孩子懂什么”的理论,又回到房间关了门。 程飞扬口头上对程燃那么说,但这番话,确实触到了他心底去。 关了门的程燃靠着墙,听着外面的动静。 徐兰道,“我觉得儿子说的没错……这帮人,就是无能!” 程飞扬叹了一口气,道,“我为什么想要领着所里那帮人自己出来……就是不甘心。公司当年的时候,从最早期要代理程控机,我就说过了,代理看上去利润很高,但命脉都抓在别人手里,要有自己创新……结果那个时候,就失去了一大机遇,代理这条路越走越窄,而那些敢于自己研发的,后来都闯出一条路,效益极好,私人的更是赚得盆满钵满。后来上头看着眼红了,马上重视研发,我们拿出东西来,那个时候虽然拾人牙慧,但还是得了些效益的……但当市场再变的时候,那帮人,又打算抱着一条路走到黑了,我已经前前后后,对转变方向的问题提出过不下十次,结果到现在了,公司确定已经不行了,他们还没回过神来……” “我想着,已经错过了很多机遇了……这一次,这个机遇,不能错过了……”程飞扬道,“错过了,或许下半辈子就会后悔……” 程燃知道,程飞扬为什么想要出来自己干,是心头的那股不甘不平之气。 说到底,父亲仍然有一股愚忠的气质,明明已经凭借丰富的经验看到了未来,那个时候也有其他的公司来挖他,而他却因为身在这个公司尽忠,而不愿离开,仍然执拗着力图挽救……再恳切的声音,也是唤不醒享受惯了,甘愿沉睡不思进取的人的。但这些年,积蓄在他心底的不甘,已经成了气候,他就想看看,自己的想法和眼光,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是,做事的人,永远都是有着无穷阻碍的。 在前世,自己的父亲最终没能去验证自己的眼光,而就随着下岗的大潮,找了一家相关单位打工,自那以后,他就像是被削平了棱角,就这么把愚忠的性格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变得得过且过,再没有寸进一步,直到最后垂垂老矣的退了休……可悲又可叹。 当年那意气飞扬的技术所,那些甘愿跟着他闯出一片天地的下属,那澎湃激昂时代里,他们极有可能抓住那乘风而上的时机,创造出这个大院,甚至这个城市无人敢想成就的机遇,也随着时代的更迭,风化在了苍老的岁月中。 只有那些被淘汰的老古董设备,诉说着曾经转瞬即逝的辉煌。 第二十三章 修车 如果可以,程燃是恨不得把自己父亲脑袋撬开,给他反复灌输一定要走你想走的路,一定要把“伏龙”开局成功,这玩意儿对于目前来说,一旦切入就是个金矿啊……此类的信息。但是程燃知道,哪怕就是掌握着真理,最终也不一定能成为胜利的一方。 现阶段,就有自己中考,单位的分家这些拦路虎,除了中考之外,都不是他可以介入得进去的。 程飞扬的技术所独立也在寻找投资,现在据说已经找到山海发展这家投资公司,虽然比不得华谷那种国投大企业,但这家公司目前也算是势头很猛了。 他不知道程飞扬这边和山海发展的投资协议谈到了哪种地步,但程燃是知道,似乎当年这件事是没有成功的,他前世这个时候也不过是个初中生,很多具体的细节,家里根本不会跟他说。当然,这是另一个不一样的时空,很多事情的走向也未必一致,希望一切能够顺利吧。 程燃夜里上了趟楼顶,这个时候的单位楼楼顶上是大片的空地,每一单元都有个专属的用水泥砌出来的方正大水箱,平台上整齐平置着许多人字形的太阳能热水器,山海市光照充足,这种热水器几乎家家户户具备。 程燃看着夜色下的城市,灯火斑驳,那一时刻,他还有一种自己只是回到了故乡,一切并没有改变的错觉,只有头顶上那除了明月的东南角最明亮的那颗还将持续几十天的彗星,告诉着他此时的的确确就是一九九七年。 名叫港都的城市将在这一年回归大陆,这个时候全球的网站不过十多万个,假如和前世偏差不大,十年后,这个数字将变成一亿六千万。这个时候的主流电脑显示器分辨率还是640×480—800×600,最出名的搜索引擎叫做“Yahoo!”,一切都像是刚刚萌芽,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似乎刚刚惺忪,正欲惊醒。尽管此时已经有人预言信息时代将很快降临,但此时只有程燃清楚并明白,迎面袭来的未来,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即便无数次提醒自己待时而行,待时而行。但想到那样的未来,程燃仍然是心潮不止。 就这样在楼顶不知看了多久的星空,程燃终于起身,拍拍屁股,走下楼道,进入楼门的时候他注意到远处一栋单元楼的窗帘动了一下,似乎有个身影走进了内里的屋子中。 *** 星期六是家庭聚会,地点在环湖路的一家饭店“月亮村”,是刚刚兴起的一家很出名的饭店,老板据说是蓉州著名连锁餐饮的富商,在山海市开的一家分店。 这家饭店最出名的就是食材靠湖而取,能够吃到最新鲜的倒刺鲃,岩原鲤和光唇鱼,老板请来的五星级酒店大厨用野生倒刺鲃做的“松籽鱼”更是一绝。将鱼斜剞成梭子形,加黄酒,食盐,小米椒腌渍,然后用蛋粉糊挂糊,起油锅炸酥,最后加入葱姜蒜,藕丁,辣椒酱多达十几种调料和成的芡汁中过一道,出来撒上香菜和葱末,色香味俱全,味道酸辣可口,就汁都够吃上两大碗饭。 这家饭店的生意远近闻名,今天请客的是大伯,程飞扬和徐兰先过去了,都是打家庭麻将一样的娱乐,程燃就先在家把书看了,挨着饭点的时候过去就是。 程飞扬和徐兰也终于看到了程燃持之以恒的坚持,看他学习态度的转变,这倒不像是偶发热了,但也只能是认为儿子在临近中考的时候长醒了,虽然看上去有点晚了,但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程燃现在常规分数维持在四百多分,加上体育就是四百七十多分了,要是经过这最后几十天的努力,能够提高,不说多了,三十分,也是很够看的了,五百分左右,考上四中不成问题。 当然,他们也只是这样寄望着。毕竟太多次的希望过,也失望过太多次了。 程燃差不多在下午四点左右出门,乘坐环湖的大巴,沿着晃晃悠悠的道路来到了站点,饭店的位置距离下车的站点还有几百米路,门外就是一个大大的牌楼,装修豪华,里面类似于度假区,依靠着湖边有设置分区的茶座,就连吃饭用餐的地方,都是在青叶藤的架子之下,夏天非常凉快,不得不说生意好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程燃走在路上,正看到一辆越野车后面飞驰过来,这个年代山海市的经济也算是省内仅次于省会的城市了,私家车还是比较多的,而去类似月亮村这样的饭店,能见着的车就更频繁了,当然没有后世那么夸张,一个旅游景点车流人流拥堵不堪,节假日到哪里去都是一种折磨。 刚从程燃身边扬尘疾驰而过的越野车在前面突然听到发动机有异于常的低沉嗡鸣,然后就是蓬蓬两声闷响,那辆大切诺基就这么哑火停靠在了路边。随后越野车又进行了几次打火,都是呜呜呜光响引擎不燃,司机就下来,掀起了引擎盖查看。 等程燃走到近前,正好看到越野车后座上有两个人,左侧靠公路位置是一个西装革履,头发偏分,典型秘书模样的男子,而右侧座席上则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休闲polo衫,面宽耳阔,程燃乍一看有些眼熟,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路过的程燃看进去的时候,外侧秘书模样的男子扫了程燃一眼,就对外面的司机说,“郑师傅,你也是单位里的老司机了,怎么之前没检查好车吗?” 秘书的话语温和,又有责备在其中,这其实是他必然要做的,有些话,领导不方便说,自己就要表达出来。那姓郑的司机一时有些窘迫紧张,一个劲解释,“这进口车实在是不好伺候……我以前开的都是中巴,要不就是普桑,或者牛头车,这车高档了复杂了,反倒是一时还没弄明白……” 秘书有些着急,“那你这怎么弄,等会吃过饭还要回去啊……要不我打电话给小刘,让他调另一部车过来。” 那个中年男子却摆摆手制止了,“时间还早,让郑师傅先修一下吧,他是老司机,肯定很有经验……就不要占用单位的车了,实在不行,附近有公车站,一会坐公车回去也行吧。” 程燃看着这辆大切诺基,这可是这个年代的稀罕货,进口4.0升排量,四挡自动变速器,能够开得上这个车的,非富即贵。不过他并不陌生,后世他所参加的越野圈子里,这种老古董比比皆是,越野无贵贱高下,三把差速锁的奔驰G玩得溜,老牌的LC60,Y61也同样老当益壮,而且很多老炮儿都喜欢玩这种老车,自己改装,有问题自己修,穿过四大无人区也去过三江源头,把车当情人当战友,程燃很是耳濡目染。 看着这种原本是有年代感的车崭崭新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程燃很有些手痒,他开口道,“师傅,我帮你看看吧……” 这番话不仅仅是让秘书和后座的中年男子愣住了,连司机都有些发愣,这年头车可是珍稀资源,他们这些单位里的司机算得上是见证并且亲自上手了汽车在国内的发展历程,从最老的需要手摇杆带动飞轮的212吉普车,货车,到单位更新换代的普桑这些化油器车型,也算是见多识广,而且这时候的司机圈子,都是老师傅带新手,基本上靠口头传授。特别一些进口车型,简直就是宝贝疙瘩,只能赞叹别人的工业水平,就是老师傅,要吃透都要很长时间。这么一个年轻的看上去学生一样的人,哪怕很可能家里接触过车辆,但类似这种小众进口越野车,技术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一旦部件出了问题还要专门从国外邮寄配件,甚至费大价钱邀请专门的技术人员过来检测,你敢说能修?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那师傅也是个暴脾气,当着领导面憋着,现在对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自然可以呼来喝去,更何况他所在的单位还真是了不起。 程燃直接就跳进了驾驶舱里,挥了挥手,“钥匙。” 那司机攥着钥匙,跟拿着宝贝一样,眼珠子一瞪,就要呵斥,这可是进口车,你小子弄出点问题赔得起吗? 但那秘书却似乎被程燃的自信带了节奏,对司机道,“你让他试试。” 那司机兀自不情不愿守着宝贝疙瘩,“这单位上有规定……非汽车操作人员不得……” “让你试你就试,哪这么麻烦!”秘书不耐烦了。 司机终于递来钥匙,程燃插入钥匙孔,扭动,嗡嗡嗡的响。车还是没打燃。 司机立即就从旁吹胡子瞪眼了,“你小子……球经不懂,瞎掺和什么……” 早些年单位里的司机大多都是开货车过渡过来的,走南闯北,江湖气也都重的很,所以大概也没啥好话。 程燃不理他,从驾驶位跳下来,来到车头前,动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发动机罩给拆了下来,程燃将供油系统的一级过滤网拆下,同时将一个密封圆筒子取出,用平口螺丝刀拗开,将其中的滤芯挑出来,用秘书递来的帕子把每个叶面仔仔细细擦拭,然后给重新装了进去,将整体复原回装,动作娴熟无比。 那司机全程看着这一幕,连那个中年领导模样的男子都下了车,煞有介事看着这个少年人修车的样子。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那司机全程看着,慢慢也不说话了,只是使劲盯着程燃的手法,仿佛看着令狐冲施展独孤九剑,生怕一眨眼,绝世剑法就稍纵即逝抱憾终身。 第二十四章 表叔的真面目 程燃盖上车头盖子,来到驾驶室,一扭车钥匙,呜呜呜的声音过后,引擎又再度活了过来,程燃在那个姓郑司机的诧异表情下下车,接过那秘书男递来的擦手帕子,道,“刚才我闻到了驾驶室有未散尽的汽油味,你这车平时是不是急加速的时候发动机抖动严重,转速迅速下降,甚至熄火,而缓慢给油的时候,发动机转速能上升到四千,再往上就有点困难?” 那司机目瞪口呆,片刻后道,“咋……这车,你开过?” 不仅是司机,就连秘书和那位中年男子,都一脸打量,这番话也是他们心头的话,如此如数家珍,难道这辆车你真的开过?而这个车,恐怕现在山海市找不出几辆来,还只有他们这样规模的公司,给中年男子这个级别的才会配置,就是市长,也没坐过啊…… “熟能生巧,听声辩位而已……”程燃摆摆手,“刚刚进驾驶室我就闻到了汽油味,这是典型燃烧不充分的表现,首先考虑是混合气体太稀所导致,这应该是供油问题,所以我刚才拆解了供油系统,发现汽油滤清器太脏堵塞了,汽油滤清器应该是密封的,我刚才把它打开清理只是不得已的应急,开走没问题,你回去后还要更换这个东西。” “这可能是进口车和目前国内油品不匹配,不过这只是一个附加问题,我着车后空挡检测了一下车辆,怠速很高。超过正常值,这很不正常。根源应该是进气歧管泄露,这个车电控系统用的是进气歧管压力传感器,这个信号控制空燃比和点火时间,一旦进气歧管泄露,传感器输出高电压信号,使得发动机喷油量加大,久而久之,使得油品问题凸显,造成积碳和油路堵塞。” 程燃将擦拭后的帕子放回主驾驶的侧门储物格,一副老司机的架势。 那个姓郑的司机,简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当年学车的师傅重现一样,瞠目结舌。 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终于开口了,“小兄弟,这个车,可是进口的噢……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他不由自主的称呼程燃为“小兄弟”了。 “网上学的。”程燃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三人重新上了车,看着程燃一副不图回报的样子,秘书憋了半天开口,“真是少年强……则国强啊……” 他是真经历过自己国家工业落后所面临的窘境,高昂的配件价格,而且极长的更换周期,技术的歧视,卖给你的东西,只教你简单的修理,涉及到核心部件的就敝帚自珍,全是外国工程师亲自到来解决,生怕你把技术学了去。而现在看着这么非一般的少年,最终也只能用这句话来代替内心活动。 中年男子也点点头,“若是我们下一代人都有这么强自学欲望,而且能达到这样的程度……那下一代是肯定比我们这辈强的,国家强盛,也指日可待啊……”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自然而然就沉默了,秘书也不敢再引话题,车继续行进,很快超过程燃,开进了月亮村之中。 *** 这出变故只是插曲,程燃仍然沉浸于摸到了老古董的手感中,男人对好的工具,是有一种天然的迷恋的。大伯请客的地方是靠湖边的一个有休闲厅茶间的小花园分区里,程燃到的时候,看到一个表哥两个堂弟已经到了,表哥是大伯的儿子,叫做程齐,两个堂弟程翔和李玉分别是二爸和小姨的孩子。 程家四兄弟一向都和睦得很,就是程齐性格跳脱不羁,程翔活泼,而李玉相对而言性格上最为内向。 三人看到程燃来了,程翔和李玉就道,“哥,你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程齐却是对程燃随意招招手,他此时正手持一支吉他,给程翔李玉弹琴演示他的技巧。 程燃看到程齐清澈的笑容,那副帅气的样子,无限感慨。如果说他的学生时代有偶像的,自己这位表哥绝对是其中之一。 程齐要大他们好多岁,在二中高中部,今年就是高考,程燃记忆中程齐似乎只考进了蓉州的一所二本大学,现在看这个情况,似乎轨迹和前世一致。 程齐身材高大,这个时候就有一米八八的个头,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蓝球队队长,还代表市里去省里参过赛。名声远播,要拿《灌篮高手》作比,程齐就是流川枫这样的角色。当然在学校里也很受女生们欢迎,后来多年以后和他同期的那些同学,提及程齐还是一副明褒暗贬的态度:“人是不错,但拿球就是爱炫……不传球,没有集体感,爱耍帅……”总之是怨念颇深啊…… 本来以为人生会一骑绝尘的自己这个表哥,可后来就是人生黯淡,读书上大学之后出来,家里走关系给他安排了电信的工作,本来工作不错,后来因为女友脑子一热把职辞了,追人家到了南方去。那个时候大伯也退休了,家境这些也渐渐落后,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种种琐事让女友也就嫌弃了起来,后来分了手,程齐颇受打击,一蹶不振,那之后就再也不愿谈及结婚了,宁肯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现在看着长发,摆弄着吉他的程齐,程燃不知道人生际遇究竟是如大海行舟无常无定呢,还是因为所谓性格所决定的。如果今生避开了那段情感,程齐还会走上曾经的那条路吗? 听着程齐弹了吉他,又听他讲一些怪谈鬼故事,这是程齐的拿手好戏,总是用鬼故事将自己这些弟弟唬得对他服服帖帖,程燃倒是颇为怀念。 这个时候一辆普桑开进了停车场,从车里下来的是两个身材笔挺的男子,程燃看到来人,身子也就一下立了起来,副驾驶走下来的,正是他用来扯虎皮做大旗唬了教导主任章明一通的表叔程斌,目前市公安局负责刑事警察支队、经济犯罪侦查支队、禁毒支队的副局长。 而那个开车的就是他的司机兼下属,叫做游小军。别看身材矮矮小小,但据说当年在表叔的连队里就是搏击散打冠军,和表叔是过命的兄弟,程斌这些年在公安系统,一直将游小军带在身边。 但游小军其实要小自己表叔七八岁,家里是SX那边的,父亲挖野菜摔死了,从小就是独母把他抚养到大,送进军队后,母亲得了重病,老家那边也就没人了。后来程斌出来也就把游小军带在身边,这些年游小军就跟自家人一样,逢年过节都一大家过,程燃这几兄弟都“游哥”“游哥”的叫他。 游小军也都把他们当成了自己兄弟和亲人。每每听到这种招呼的时候,黝黑的脸上就笑出一口白牙。而每次给这几兄弟包的过年压岁钱红包,那也是足足的! 后来表叔训斥过游小军,说那都是几兄弟故意的,别看嘴巴那么甜,还不就为你的红包吗,你工资才几个钱? 游小军反倒是一脸的护犊子,说老子就是愿意!我侄儿,不该给啊!给得高兴! 只是后来……自己表叔出了事,游小军也受了牵连,大家庭的变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降临。 好在,眼前是一个一切尚有回还余地,温馨而又单纯的年月啊…… 人到齐了,大家庭自然就开饭。 其实这顿饭最主要的还是对于有关即将高考的程齐的勉励,对于程燃的中考,也是对他作了一个期待,小姨举杯过来,“祝程齐好好考,超常发挥,祝我们的燃儿顺利考进四中!” 看到大家附和的举杯,程燃那叫一个尴尬,心想这到底是对自己多么的不看好啊……不过联想当年成绩,似乎这样的低期待也正常得很。 表叔程斌倒是根本看不出能让游小军死心塌地的那号人模样,他就像是一个书生,在众人之中,尽管有个公安局副局的头衔,但也是儒将风范,像是七零年代的大学生,总是对人温和微笑,聆听着你说什么,发话也是温和至极而极富条理。 所以程家这群人并不张扬,很温和,一派温润如玉。 吃过饭后游小军和程斌都接到了几个电话。 程家几兄弟不经意听到游小军话语里是说北山上发现的情侣尸体情况,而市里面不久前的烧烤摊打架斗殴致一死五伤事件的进程。 听得他们一阵恶寒。 打过了电话后,程斌想起了什么,把四个人都招呼了过来。 程斌坐在葡萄藤架下面,程燃四兄弟逐一在他面前找了位置坐下,都笑吟吟看着自己表叔。 程斌的脸上,刚才一大家子吃饭时那股书生气渐渐消失了,转而的是平静里带着冷意,“就在三天前,几个高中生烧烤摊打架,理由却是争风吃醋,结果瓶子把一个人砸死了……你们想想,仅仅就是为了这点屁大的事情,就闹出人命……知道当时那个冲壳子冲得最凶的死者父母的样子吗?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恨不得自己去死的悲痛!那是如果有可能换回他们儿子,哪怕下十八层地狱都可以的卑微!” 程齐,程翔,李玉脸色就变了,他们心慌慌,不知道程斌为什么跟他们用这样的态度说这些,好害怕。 程斌看着他们脸色的变化,很满意。但随即看到程燃的眼神,嗯……有些让人意外,这小子眼睛里没有应有的惧怕。 程斌继续,“我为什么跟你们说这些,就是警告你们,不要出去给我惹是生非,要是谁招惹你们,忍!忍不了,遇到人身伤害,给派出所打电话,警察会处理。” “但是——”程斌话说到这里,脸色已经变了,眼珠逐渐瞪大,那是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淌来的,无法言喻的恐怖,“谁要是敢打着我的旗号,说你表叔是公安局副局长了不得了,要挣面子,要当老大了——你们父母舍不得,老子先把你们腿打折!”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三兄弟,现在是一脸震撼的看着眼前刚刚还温润如玉,现在就露出了本来面目的男人。 巨大的阴影面积,笼罩了他们。 第二十五章 挑明 程燃是知道自己这个表叔的,别看着他表面上温文,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据说当年在派出所当所长的时候,一次严打联合行动,单枪匹马冲进乡下犯罪分子碉堡式的制毒工厂里面,击毙两人,击伤三人,随后打开大门,武装警察涌入捣毁窝点,抓获十七人,被记个人二等功,那个时候就在市公安系统里有了战斗英雄的名头。 而很多慕名于他相交的人见了真容都大跌眼镜,印象中这种人应该是孔武有力的蛮汉,结果程斌就跟个普通大学生差不多,完全颠覆想象。 而程斌本人也是非常低调,不过毕竟是个副局,大家族里面有些事情还是会找到他头上,一般不过分的,他都能帮忙办了,唯独对于涉及到家中这些子弟犯事的事情,或者对外宣扬他的名头的事,十分忌讳。 程燃知道表叔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一方面是的确害怕因为自己的位置,下面家族子弟无法无天的情况发生,二来大概他的身份也十分敏感,不允许有污点。 只是对于家族这边,程斌还是非常照拂的,他和表婶结婚后,倒是一直没有要孩子,对大伯说程家尽是男孩,他也就不需要担起传宗接代的任务了。不过程燃看来,估计程斌是天然见不得孩子的那种类型,就是神烦有个孩子作为拖累,而看他们程家四兄弟,也都是看一群熊孩子的态度吧,所以也就不怪今天借机发挥,敲打他们了。 等到程家四兄弟逃离而去,程斌才对游小军说,“你看,我就讨厌这帮臭小子,皮得很,聚在一起都能把你头闹爆炸,要是我的娃儿,早两脚头踹过去了,不威胁下不行……所以不要孩子是对的,眼不见心不烦……” *** 回到餐桌上面,一家人讨论着程飞扬单位上目前的情况,大伯皱眉,“你的单位那边,我是清楚的,现在问题就是能不能独立出来……而且就算独立出来了,”你们那点家当,能不能支撑起一家公司来,恐怕还是得需要引进资金……山海发展我是知道的,但他们目前手头上项目很多,真能腾出手给你们投也是不错的……” 小姨倒是很关心程飞扬这边,“要是真能独立就好了,二哥我是相信你的,你是有能力的,就是以前的单位烂透了,把你束缚住了……” 正在谈的时候,中途也会有认识的人从那边过来敬酒,山海是个小城,经常在一个店里吃饭会遇到几波熟人,而且程家大伯也是交通局的,交游广泛,且这家月亮村最近也很是著名,今天在这里玩耍的时候,就有至少两拨熟人相互打过交道了。 现在吃饭,彼此窜桌敬酒是常事。过来敬酒的是大伯的同学,是一个私人医院的老板,在当年的年代,还是一个大公司系统里长大的,因此对程飞扬这些程家的人也很熟悉,过来后和大伯寒暄了几句,就对程飞扬道,“小程,我听说你们华通公司要把你的那个部门独立出来,你们找了山海发展吧,正好山海发展的孙总在那边,去打一头?” 程飞扬就是一愣,“孙卓富孙总?” “刚刚过来的!我也是才知道……走走走,你去好好跟他喝两杯,孙总那边搞定了,你们的投资很快也就能批下来了吧!” 平心而论,程飞扬很不喜欢这个孙卓富,相处的时候,这个人就是一套套的官话,冠冕堂皇,但人极其精明,且将趋利避害发挥到了极致,跟他打交道,只有你吃亏的。这大概也是目前这个山海发展公司鹊起的这么快的原因。 但问题在于,现在能够找的方案,也就只有这家公司了,本身华通公司在山海这边就属于已经没有了生存能力的企业,程飞扬新型的产品可能会有一点市场,但是这本身还是基于曾经的辉煌和程飞扬的名声,可能拉得到一点投资的支持。 然而问题是,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按照山海发展提供的方案,他程飞扬和技术所基本上就只是为山海发展打工,所有的新产品研发和知识版权都归山海发展,想要争取一点股权,可以,那至少是在未来五年连续盈利率达到一定标准的基础上,程飞扬和他的下属团队能够得到百分之十的股份红利。且这个盈利率标准还是由山海发展上层来确定的。 这样的条件答应了,其实也就是求能够生存下来而已。 而孙卓富就是真个算准了这一点,算准了程飞扬没有和他谈判的本钱,才甩出这样的要求。 看着徐兰的目光,程飞扬又看向程燃。看到这个越加长大的小子,联想到他最近学习的刻苦努力,程飞扬起身,“好,我就跟你过去敬孙总几杯!” *** 当大伯的同学和程飞扬到了孙卓富那一桌后,看到的就是孙卓富被一众人围拱在其中的场面。孙卓富的山海发展近些年的确是搞得风生水起,他本人也是鼎鼎大名,身边少不了这些溜须拍马的大票人。 孙卓富显然也被哄得红光满面,但程飞扬过来的时候,顿时就看到了一桌子人中的赵平传。 程飞扬虽然人比较老实,但是不傻,再结合单位里近期的传闻,说是赵平传那边也在外找投资,打算效仿他程飞扬,也要另行改制独立,显然是认为他程飞扬可以,他们照样能依葫芦画瓢圈一笔钱。只是程飞扬没有想到,赵平传实则就是在釜底抽薪。 赵平传不动声色,甚至假装没看到程飞扬。 孙卓富却是笑了起来,“小程过来啦……来来来,你和赵平传还是同事是吧,你们俩应该喝一杯!” 程飞扬笑笑,“和他就不必了吧。” 孙卓富脸色一收,桌子上的气氛就有些沉凝了,他摸了根烟起来,旁边有人啪打燃了火给他凑了上去,这幅场面很有些刺眼。 孙卓富发话,程飞扬却当众拂了他的面子,这可是如今说一不二的他能忍的? 孙卓富吐了一口烟圈,一只手摆弄桌面的烟盒,道,“小程,你看,情况是这样的……你和小赵都是一个公司出来的……现在小赵这边……嗯,也有项目啊,我是看好你们华通公司里这些人才的……但我不是救火队员,我的资源也有限啊……你和小赵,我都很欣赏……要不,你再给我出个方案?我均衡一下……” 程飞扬怒火中烧,赵平传这种人,真是蠢材。以为孙卓富这样的人的钱编个由头就能套得到吗?孙卓富不过是利用他再来敲打自己。 想到自己多年的经验和眼光,明明已经看到了市场的未来,破局的希望,但却受制于现实,家庭的,单位的,社会的这些勾心斗角,程飞扬深感疲惫,心头愤懑,他脑门一激,冲孙卓富道,“孙总!不必了!我看你这几次很为难,我不是一个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我收回我们技术所之前给你的意向书……我们,就不合作了吧。” 说完程飞扬扭头就走。连大伯的同学相劝都没能拉住他。 丢下孙卓富和一桌子的人。 孙卓富震怒之余,又有些弄巧成拙的羞恼,他听说过程飞扬当过兵的性格,但他是生意人,当然以最大化利益为主,所以赵平传找来的时候,他虚与委蛇,的确打算利用赵平传再压一压程飞扬,没想到程飞扬居然如此决然。 看着程飞扬的背影,一帮人在旁边帮腔,“这个程飞扬,死脑筋……这年头,求人都不放低点姿态,难怪做不成事。” “这个人脑袋有问题,是孙总你之前心肠好,给他个机会,要是我……这种人哪凉快哪呆着去。” “垮杆单位的,孙总你看得起他给他机会,他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跟你谈条件……戚!自生自灭吧……” 孙卓富眼睛里是阴云密布,不过旋儿,他就摇摇头。 他山海发展那么多项目,不缺这么一个,这个程飞扬,纯粹就是不知死活……还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 程飞扬回到自己家这边的时候,大伯这些看他的表情不对,关切问,“怎么样了……” “没什么……我们继续……”程飞扬笑了笑。 二爸和小姨就真以为啥事没有。但大伯脸色微沉,而熟知程飞扬的徐兰也就沉默不语了下去。 天色逐渐暗淡,家庭聚会最后还是结束了。 大家从包间走出,散步般走在园林式的饭店内,这个时候饭店里的路灯和各个包间的灯火已经亮起,有很多服务员收拾餐盘声,人们相互道别声掺杂期间。 一大家子沿着小径往饭店门口走去,程燃走在人群后面,这个时候程燃正好看到那个装修最别致,在两座假山和竹子掩映的一个雅间门口,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正热情无比的把两个人送出来,正是程燃来时那坐大切诺基后座的中年男子和他的秘书。 中年男子正和几个人道别,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了程燃。 他对程燃点了点头。 程燃也对他小幅度挥了挥手。 两个人的这种交流只是一触即止,没有给程燃家里人看到。 有点你知道我,我知道你,君子不过点头之交的意味。 第二十六章 有趣的人 今天在饭桌上,程燃就已经发现了程飞扬的异常,回到家程燃就躲回房间,好让父母可以无忌交谈,弄得程燃觉得自己好像在cos柯南,不一会客厅那边传来声音,果然徐兰询问起来,程飞扬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 情况总归是朝前世的方向发展着,程燃依稀记得当时自己父亲没能得到山海发展的投资,似乎也是因为单位内部有人搞鬼,现在看来,就是赵平传这帮人了。 有的时候程燃真的不了解,为什么作为同一个大院生活了十几年的邻居同事,矛盾会闹到到这样的程度,甚至见不得你好。大概还是生态环境的原因吧,外界的人凶猛如虎狼,他们争不过,撕咬不赢,但单位内的同事,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曾经被看不起的人,你就该存在于视线之下,要是有一天你要冒出头了,要风光了,大概也会刺激到他们,所以就会有表面笑脸相迎,背后不怀好意的举报,就会有害怕便宜和先机被你占去了,恶意破坏插足的行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整体单位里这些人也是可悲而可叹的,根源也在于当年那种一个单位里捞食的模式,让他们对内或许有点本事,对外却软弱无能。当年社会进程慢,一个生产热水瓶的工厂,工人做外壳,做瓶塞,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个手艺,那时候一件产品质量是真的好,程燃甚至还记得家里有个年龄比他还要大的落地扇,真丝被之类,虽然工业设计和新时代不可同日而语,但质量却是极其强悍的。而随着社会进程加快,老事物被新兴事物所替代,市场萎缩,重复建设,不见创新,大量的产能过剩,种种因素,导致了国企的大规模亏损倒闭潮。 这个时候,这场狂潮还将蔓延下去,席卷全国,人性的很多面都展露了出来,贪污腐败,自私自利,也有为了家人放弃了尊严去捡垃圾,甚至过不去这个打击的坎,包饺子毒死全家……潮退之后,皆是一片哀鸿遍野。 这样的教训,不该被忘记。 程燃拿起水杯打开卧室门走到客厅,父母的交谈就中止了,他端起桌子上装着凉开水的茶壶,给水杯里灌水,然后歪着头道,“爸,我觉得你做得对,山海发展这家公司太小气,容不下你能创造的未来。” 徐兰睁大眼睛,“你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噢……” 程燃笑,“我知道,我不会烦心,也不会让这种事影响到我的学习的……而且我反倒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要是爸答应了那个什么孙卓富的要求,才是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了。” 程燃说的是心里话,本来他还是寄希望于父亲能得到投资的,这不仅是可以让他奋斗的历程大大缩短,减少了辛辛苦苦攫取第一桶金的时间,有更多精力专注在技术上,走的更远。但如果情况是眼下这样,程燃反倒觉得拒绝了山水发展也并不可惜。 而且,其实更让程燃着意的,是自己父亲在这件事上面表现出来的态度,那种心有傲骨,不妥协的勇气。 这才是自己父亲本来的样子啊……而不是多年以后,被四处碰壁的生活折服,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生活。 卑躬屈膝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情,兴许可以维持家庭,可以供孩子继续读书,然而却抹平了本身的自信,对事物开拓的进取心。相比之下,这才是真正最大的损失,但人生经常就是这样,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充满着无奈和妥协。 重生回来,在程燃面前的,是无限的可能。 而透过错综复杂的重重迷雾,在抵达彼岸的过程中什么最重要?是那颗本心。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程燃没有等到程飞扬“小孩子懂什么”的训斥,大概是他最近的表现让程飞扬认为他懂事了,亦或者在这种时候,儿子的鼓励,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藉慰和精神上的支持吧。 程飞扬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程燃知道,对于程飞扬来说,和山水发展的战役,算是以失败告终,接下来的……还有更为艰难的战争。 不过人生,不就是一场场战斗么。 *** 新的星期遭遇了两个连续的下雨天,文化墙那边也耽搁了,第二天晚上雨才停,俞晓大概也死了心,知道想要和姜红芍有单独相处的时光纯粹就是痴人说梦,说起他家里还有以前买过的水彩,等明天拿过来。 到了下午放学来到文化墙里,俞晓从提着的袋子里打开他带来的管状水彩颜料,两人把那板用过的水彩颜料管拿出来挤了挤,有的完全挤不动,很多都干了,即便有能用的,都处于即将凝固的状态,和着水兴许勉强能用,但很多凝固的小颗粒,也稀释得太严重了,画东西质感上就根本达不到要求,就知道无法指望这家伙。 俞晓还在卖力的挤其中一管,“之前有的忘记拧紧盖了……还有怪我妈,我妈把这口袋放在阳台上,天天暴晒,久而久之自然就干了……” 他将手中的管子丢进黑塑料袋里,“得了!今天时间又浪费了!” 倒不是俞晓真有紧迫感,而是最近这片板报墙各班都开始动起来了,每天都能看到别人的板报在更新换代,有的是男女搭配,看上去两小无猜的样子,再反过来看程燃和俞晓两个躲在这建筑板后面,怎么看怎么恶寒……还不如赶紧办完了离开。 突如其来的,两人都听到了建筑隔板外有脚步和塑料口袋摩挲的声响,这个时候突然一阵风刮过行道树,叶子上沉积的雨水乍得哗啦啦抖落,只听到建筑板外“吖!”一声,一个纤影猫般闪了进来。 姜红芍一手提着透明口袋,腾出的手遮着头发,身上只有极少的水珠,她身着纯棉衬衣,穿着牛仔裤的双腿笔直,俏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此间的两个人,都呆了呆。 程燃是暗忖刚才树叶落水都没有浇到她,这女的反应真是敏捷,偷袭免疫吗…… 俞晓则是不敢置信,像是犹在梦中。 姜红芍眼睛扑闪着,嫣然道,“抱歉……最近下午都有点事情,所以耽搁了没有来,不过昨天我来看过,你们都不在啊。”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他们显然知道她所谓的下午有事情是什么事,联想到她在排练时谈琴的那种恬静空灵,和眼前判若两人的清越活泼,到底哪个才是她真实的一面?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也是今天才继续开工……你带了这么多啊……”俞晓心花怒放。 姜红芍打开口袋,里面满满的颜料瓶,色彩鲜艳丰富,大部分都是全新的,有的即便是用过,使用痕迹都相当浅,有的盒子密封不够好,还用塑料袋扎紧,和俞晓那干焉焉大咧咧乱丢的颜料管简直是两个概念。 “不知道你要用多少种颜色,我把有的全拿过来了……” “应该够了。”程燃道。 “你要画什么?”俞晓问,“不是说好涂成天蓝色就行吗,彗星多好画啊……” “我画它的周期轨迹图,每段时期的路线位置,就当做一个科普吧。”程燃道。 姜红芍抱着手打量他,“之前你划分了版面,原来是这个打算。” “轨迹图必然是椭圆弧线,”程燃道,“这处文化墙大约有七米长,分配好比例,再结合资料,把这个轨迹图画出来,同时沿轨迹线路划分,列出彗星在每一个阶段,地球上发生的事情。这些可以用图像来表示。” 啪啪啪! 姜红芍白净修长的双掌轻拍鼓掌,点点头,“很有想法,甚至可能非常特别,但你确定能画得出来?这是很需要功底和表现力的……你能行?” 这丫头,是在激自己么? “要不你来?听说你绘画的造诣很高?”程燃做出谦让手势。 姜红芍却摇摇头,“如果我画,那就是我的东西了……而你的构思很奇特,我想看看经你之手呈现出来最终的样子……” 程燃似乎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俞晓莫名有些嫉妒啊。 说着,她一笑,“试试能不能打动我。” 程燃倒是眯起眼,“打动是什么意思?” 姜红芍一怔,扫了他一眼,道,“总不可能是小鹿乱撞,你在想啥呢……是单纯对艺术上的评点。” 被她呛了回来。 俞晓在旁边也大感难以招架,马上拆招解围,“轨迹图这种东西我们怎么有?程燃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程燃蹙眉,这的确是个麻烦,“我努力查一下吧,目前这方面流出的资料并不多……” 姜红芍道,“我可以提供,我姑姑在海外,可以帮忙拿到格里菲斯天文台的研究数据。就这两天时间里面吧,我让她想办法传真过来。” 程燃看着她,“这么干脆?” 姜红芍微笑,“全力支持你啊……等着你给我惊喜呢。” “为什么?”程燃谨慎道,“为什么对我能画出什么这么感兴趣。” 姜红芍想了一下,道,“最早感兴趣的是你的那首诗,如果说基于情怀的有感而发,就是不错的。但如果是老气横秋的故作高深,就要大打折扣了,而验证这一切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俞晓心忖得了,就知道她不怀好意,敢情对程燃那首诗不甚服气,专门来揭破的,而且他们一直素有旧怨,别忘了还有偷摘枇杷之仇,她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来帮他们,果然是另有深意。 不过这么直截了当……好喜欢老姜的风范啊。 “所以你是为了揭穿我而来?”程燃有些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果然被她盯上了不是什么好事。 姜红芍微微一笑,“看陌生的风景,做没做过的事,和有趣的人交朋友。算是我的人生准则吧,你到底是一片空白,还是内里有个有趣的灵魂呢……”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两个人都有些微愣。 这是……抛出橄榄枝吗? 原来如此!俞晓心思活泛,机会啊,机会啊,终于能和女神做好朋友了!我们可都是如小丑一般有趣的人呐,错过这个村没下个店了! 姜红芍歪着头抿嘴微笑盯着程燃,程燃也看着她,两人保持了对峙十几秒,然后程燃点头,“嗯,最后那句改成“一辈子很长,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就刚刚好。” 说完程燃手向旁边一探,懵了一脸的俞晓就被他拖过来挡在身前。 俞晓瞪大眼睛的视野中,是姜红芍那条修长手臂划出的漂亮半弧,一支沾染了颜料的画笔,毫无花俏的当面砸来。 第二十七章 提醒 还是让俞晓当了替罪羊,一脸无辜的俞晓从脸上到校服,都有一道大大的蓝色横线,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俞晓一脸沮丧,“我妈会杀了我的……” 然后就是姜红芍手忙脚乱的道歉。 这处工地,有笑声,有草叶的气息,有女孩发梢的馨香……竟然混合成某种幸福的味道。 光影推移,傍晚将城市染上一层彤光。 后来两人回到单位大院的时候,俞晓才回过神来,对程燃道,“老姜很好!” 少年人的心情,终究也就汇成这么四个字了。 那又是一种隐约的自豪感,想到很多人都想接近的姜红芍,竟然私底下和他们打成一片,那又该是多么让人虚荣心膨胀,偏偏又仿佛怀璧其罪,不愿为外人所知晓。生怕若是被他人知道,仅有他们三人单独相处的时光就不复存在的患得患失。 即便以程燃重生的心境,也不得不承认,姜红芍的确是很吸引人的女孩,那种吸引不单纯是男女之间,甚至还超越了性别,是在未来,很漫长的时日里,能成知己,能成为益友之希望。 所谓五月圣花芍药,又有花中宰相之名。姜红芍的名字,大约也蕴含着家中给她的寄望。还真有一种官宦之家的风范,在她的那个世界,眼界开阔见多识广耳濡目染,让她根本已经超越了这个年龄女孩的成熟,恐怕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未必能比得上此时的她吧。 这个时候突然一声“嘿,俞晓!”的喊声叫住了两人。 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杨夏,柳英,姚贝贝三人结伴回家。 “已经这么晚了你们才回来,哪去玩了!”柳英微笑着道。 其实在看到两人转身,俞晓那一身颜料的时候,她们也差不多猜到了。 “还能哪去啊……办文化墙的板报啊!你以为我们那么闲,我们可是有正事的!”俞晓抗议。 三个女孩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只是这个时候局面有些微妙,柳英虽然是对俞晓说着话,但目光却在程燃身上流转,而姚贝贝自从上次诗会虽然嘴硬程燃是抄袭,后来面对程燃却没有了以往的放肆,连一贯的贬损都少了许多,刚才喊俞晓的,也是她。杨夏则是盯着俞晓,那双潋滟秋瞳并没有看程燃。 “你们能办出什么花儿来!”姚贝贝环抱手不屑道。 “瞧你说的,我和程燃谁啊,双剑合璧,你们就等着震惊吧!到时候全校板报评选一等奖之名,我们只如探囊取物!”俞晓做出个许诸般夸张的动作。 “这么说来……你们真是认真在做,没有敷衍了事?”杨夏突然开口,这个时候目光转向程燃,“你也会画画?我记得以前你的乌龟画的最好看。” 一说起来,众人都不厚道的笑了,事情还是有据可查,以前程燃无论在六一还是少年宫绘画比赛,参赛作品都恶作剧般画的乌龟,程燃想起来,那个时候多是哗众取宠所为,想吸引大家主要是杨夏的关注,但正儿八经绘画又比不过别人,当然也就不走寻常路,不过在大院子弟这边,都成了他的黑历史。 “这次可不一样了,程燃很认真!我相信最后出图绝对技惊四座!”俞晓看程燃用心的准备和构思,总之有些不明觉厉,这种时候,怎么也要顶他啊,更何况,姜红芍都想方设法支持他,作为最好死党的俞晓,当然不能落后。 “认真,什么事光靠认真就行了?那还要天分来做什么?”姚贝贝斜晲一眼泼冷水,“没有天分,付出再多,也是事倍功半。” 倒是杨夏看着程燃,“那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 “那个地方就是校门口爆水管那一截!都是工地,要进去是要钻旁边的小缝隙,不注意就会把身上弄脏,而且还没画出来。”俞晓当然婉拒,姜红芍只是去柳英家做个客,柳英家就差点塞满了人,要知道和他们每天一起画板报,那还得了。 一听说要把身上弄脏,再看俞晓程燃这两个满身脏污的“典型”,原本还有意愿的柳英和姚贝贝就打了退堂鼓。 杨夏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盯着程燃,显然,俞晓的态度不重要,关键是他程燃的回应。 俞晓恨不得对程燃使眼色啊,就听到程燃道,“不必了吧,到时候画好了也就能看了。” 杨夏怔了怔,显然没料到程燃会这样回答她…… 她原本只是顺手给他打气而已。而若这种情况,以前的程燃断然不会拒绝,甚至可能还循着杆子往上爬,她记得最清楚当年她很喜欢的后街男孩新专辑发布,山海市全市断销,程燃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盒磁带,在她面前大咧咧,一副你喜欢啊就先给你听的自得模样。 现在这样……是刻意的吗? 那么……她微笑着点点头,“好。” 倒是柳英依然很是感兴趣,道,“等你画好了我们来看!”还是有对工地旁的文化墙很脏的避忌。 然后杨夏三人径直去了自己的单元楼,程燃回家之前,注意到一辆丰田车从大路上开了出去,而在车后座坐着的,正是脸色沉肃的赵平传。 程燃看着那辆车,驻足了片刻,然后返身走回楼道。 嗯,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 *** 晚餐有西红柿炒鸡蛋,徐兰做的这道菜也是一绝,程燃呼噜噜就着汁水刨了满满一碗饭,搁下后,对程飞扬道,“爸,孙卓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程飞扬知道最近的事情,他拒绝山海发展投资的事单位都在传,程燃从朋友那里听到些什么也不意外,只是他皱眉,“不想提这个人,你吃饱没有,吃饱了就去做作业。” “我是这么想的……这个人做的生意很大,关于他有很多传闻,最醒目的就是这个人很精明,绝不会吃亏……我听说他早些年是在沿海闯荡过一阵,得了第一桶金,他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人,不仅是你有眼光,知道技术所独立出来,能走出一条路,他能选择到你,是确定能从你这里找到利益。在月亮村的时候,你撞到他和赵平传叔叔接触,我们班主任经常被学生家长请吃饭,却自己带酒,为什么呢,他会有意无意谈起酒是某某某送他的,这样第二天,他或许就能收到更高档的烟酒了……孙卓富给你制造压力,也是同样道理,想让你早日和他拟定协议……他其实是看好了你的项目……结果你拒绝了他,以他这样盯准了利益不放手的性子,他会怎么做呢?” “你们班主任的事情,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尽胡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程飞扬皱眉。 程飞扬虽然没在意程燃话里的重点,但徐兰却听进去了,道,“儿子说的没错,孙卓富这个人不简单,人家是大老板,盯上你,你怕不要是被狼盯住了!” 程飞扬道,“孙卓富能怎么样?那就让他赵平传攒局啊,他赵平传能做出什么事来?” 程燃道,“爸,你手底下的人,就都对你死心塌地吗?” “赵平传到底想要什么,是真的看好你吗?那为什么协议上要把你的知识产权给拿过去呢?他做这一切,是不是只要你现阶段研发的东西呢……如果拿到这个东西,转手卖给需要的公司,或者用其诱导其他人进来组局,是不是就可以资本运作出更高的价钱了……纵观赵平传的山水发展,他不是在投资实业,而干的就是倒买倒卖的行办,所以他要投资你搞一家企业,不就只是在给你讲一个故事让你入局么……” 程飞扬看着程燃,“你到底……” 程燃继续道,“我最近在看港片,有港片刚好就是类似的情节……要是孙卓富只是要你手上的东西怎么办,让赵平传找一个你手底下的技术人员,买到你的资料,他们是不是就得手了。” 程飞扬皱起了眉头,自己儿子说的还真是可以敲一个警钟,“伏龙”的研发还没有完全完成,所以还没有注册专利,而核心的东西已经出来了,这方面虽然有保密工作,但都很粗糙,如果这个东西真被不知不觉泄露了,赵平传那等人自然不必担心,但要是孙卓富把资料拿给这方面走在前沿的人,有资金有技术,就能逆向先他们这种创造者一步。 这还真是不得不防啊。 “我打几个电话,”程飞扬起身去客厅,不忘揉了揉程燃脑袋,“你给我好好做作业,马上中考了,少看港片……” 程飞扬在电话中,将资料保密做出了进一步的规范要求,对工作进行了调整,涉及核心机密的三名总工程师进行分权,每个人只领导手上的组负责独立计算一个任务,而只有三个分区汇总,核心数据参数才对的上。保安那边也跟老陈三个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多注意办公区,超过规定时间不允许再有人进入……又拟定了更完善的内部保密协议,技术所的成员都签署了一遍。 现在是关键时刻,得罪了孙卓富这样的人,程飞扬在程燃提醒下也反应了过来,把自己的防御建设得更严密了。 但即便是这样,仍然出现了问题。 星期六的时候夜里十点过,保卫老陈最近晚上都多加了一趟巡逻,今天恰好在办公区电筒一照的时候,就把一个在总工程师桌子里翻找的研究员抓了个现形。 而那个人,正是程飞扬手头上最得力的徒弟之一,名字叫王兴。 事情闹得很大,这个王兴是大学生,川东师范大学微电子专业毕业,当年程飞扬亲自招进华通公司技术所,看他聪明伶俐,就带在身边,倾力教导,现在已经是副工程师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釜底抽薪。 华通分公司的司长和法务亲自和王兴谈话,最终还是没有起诉王兴,一方面是王兴这个事尚未造成严重后果。二来这个时候进行内部起诉,总是丢脸的事,哪怕华通山海分公司生命走到了末期,但总公司还是个名声赫赫的国企,这方面的面子还是要的。 王兴从内部开除了公职,这件事,虽然还是没能一并动到赵平传,但赵平传还是吃了很大苦头,纪委,司长轮流跟他谈了话,传说王兴的红包就是他赵平传给的,但不知是不是毕竟没有确凿证据,或者顾虑一些影响,赵平传还是没有一并被追究,但明显在单位里,平时喜欢和他聚一起的人对他是敬而远之,那之后,他整个人都沉默寡言了很多…… 第二十八章 很可爱…… 那之后姜红芍就经常傍晚出现在板报文化墙这边,有时候会“呐!”得递来一个口袋,里面装着几瓶水。有时候捧着三支雪糕,送进来俞晓和程燃也不顾脏的手,拿着木柄吃的胡儿嗨哟。 两人不由得感觉似乎和姜红芍在一起,根本少不了被她投喂,只不过怎么和她的相处大体都和吃的有关,最开始就是偷她家的枇杷,她送出来的一大袋水果。不过心态是不一样的,偷枇杷那次吃的那叫一个屈辱,后来这几次简直就心安理得得多。 有时候她也会手痒,拿起一支颜料笔帮忙上色,或者提出一些构图上的问题,程燃觉得有建设性的就改,否则就坚持己见,两个人会争论。也经常能看到她拿着一支笔,一只手环抱胸前,一只手枕着下巴,在旁边打量着程燃的绘画技巧。 那个侧脸,让人心痒。 少年少女享受着难得的恬静,谈论着他们所要绘画的彗星,而这颗彗星就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上,一到晴朗的夜里,无论他们是否住在同一个小区,抬头就能望见,总像是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在心里发酵。 海尔波普彗星当年在程燃的记忆中,其实并不太鲜明,只知道发生过,这颗彗星因为九七年家庭的不幸,回忆起来也是黯淡无光。 而如今在他们的头顶,程燃发现它是那样的明亮,很好辨认,因为那已经超越夏夜里所有星体的亮度。 有的时候姜红芍也会不出现,徒留两个人在板报区,俞晓就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程燃还好,毕竟他是板报的主笔,主要有事可做,虽然他也承认有姜红芍在场的时候,大家气氛都要活跃一些,而且,还能闻到空气中好闻的香皂气息。 这和教室里试卷的油墨,炎热操场沙沙的林荫一样,都是能让人多年以后回忆起来能感到幸福的记忆。 “第十一题优解……△ADE与四边形BCED的面积比是不是应该这样……”在黑板的右下角,就成了俞晓向程燃请教数理化题的临时场地,一般就用粉笔在上面书写,擦掉就可以继续下一道题。 “你再重新反过去求证一下,第三步那个AD比BE的值重新计算一下……” “哎呀还真是……这里错了,我再算算……” 俞晓几乎都习惯了程燃最近表现的妖孽了,最难以置信的是程燃让他每天就在这里做作业,有不理解的他就给他释讲。俞晓最初的时候是嗤之以鼻的,就你程燃的水平能教导我吗,不理他自顾自的演算难题,结果卡在中途,程燃拿过粉笔噔噔噔就解开了。 一连几次,俞晓也就被虐得没有了脾气。不过仍然是有底线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向程燃低头。 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方式的确对俞晓有帮助,复习效率也在提升。 单独只有两人的时候偶尔也会把话题引到姜红芍身上去,猜测一下她的家庭,父母住在政府大院里是做什么的,一个人的涵养,很大部分都来自于家庭的因素,家中应该也是书香门第吧。 俞晓也打听过姜红芍,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才知道,年级上暗恋她的男生一大堆,据说初二的时候就有高中那边的风云人物闻之而来,在校门口对她表白,结果当时就被她怼了回去,人一个高中学长,还有一群朋友助阵,却遭到了姜红芍连番暴击,从人生道理讲到前途命运,当时那高中学长也还是挣扎了好一番,想要说服她的,但无奈道理层次上远非对手,最后拿着的花束都耷拉了下来,灰溜溜走的时候,丢进了路边那种公共的蓝色壳子垃圾桶。 这件事之后,导致大部分男生都不敢过于和她接近,所以别看她低调,这种低调都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上面。 “我才知道,篮球队的陆涛,七班的敏海……还有那个张科奇,你不知道吧,他也都喜欢红芍!据说还写过情书,开篇就是“你像星儿那样灿烂……”酸得要死,难怪石沉大海,人老姜怎么可能回应他!靠,要不是问最八卦的赵明明,这些事情我们都还不知道,看那家伙平时一本正经的学霸样,还是小队长。最可气的是我妈当时还指着他给我当典范,说人家“张科奇得了学校科技竞赛第一名你怎么不向他学习,你看人张科奇这次考试多少名,你多少名……”怎么着,还不是偷偷给她写情书,道貌岸然!” 有时候俞晓会突然用神秘而带着某些更深探究欲的声音问,“你觉得……姜红芍这样的女孩……怎么样?” 程燃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性格很好啊,为人豁达,很聪明……大方不记仇,不能再好了!” 俞晓愣了愣,这什么跟什么,完全不是刚才自己语气所想要知道的结果啊…… 但只是一个微小的诧异之后,俞晓拍大腿,“简直要举双手赞成,所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老姜的风采,完全能用这几句诗来形容……” 然后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建筑板后面传来,“噢,这次学聪明了……” 纤瘦的身影走了进来,“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外面的……” *** 日子这样推移着,初中最后的文艺汇演……不知不觉到来了。 每每类似运动会啊,文艺汇演啊,篮球比赛啊……在少年人的记忆中,似乎空气都是甜的,而程燃记得他经常是前一天亢奋得睡不着觉,第二天又精神抖擞。 程燃迎着第一缕的晨光走出楼道,嗅着没有后世雾霾的清新空气,他昨晚美美的睡了一个饱觉,今天连晨跑都取消了。 他路过俞晓的单元楼,看到他尚未出门,知道这小子估计也和前世的他一样,晚上梦寐难眠,今天是必然会起晚的。 反正是九点钟到山海会馆,山海会馆位于魁星街,是一个大型的会馆典礼堂,这个年代,山海市很多学校和大型单位的活动场地,都是租用这里举办。 程燃以为自己是起的比较早了,也是考虑到今天基本上一中初中部所有学生都会从四面八方向那处聚集,所以早一点起来,结果一到这种时刻,公交车上简直水泄不通,平时上课没见这些学生这么积极啊。 拥挤着在魁星街的站台停靠,哗!得人潮下车,程燃站在这个礼堂下面,礼堂外形倒是方方正正,这个年头还保留着八零年代的那种建筑风格,外表是一层彩砂的真石漆,摸上去颗粒粗砺,但这个时候就是建筑物的潮流。 这个承载了很多记忆的老会馆后世都被拆除了,程燃记忆中的是那泛黄的外墙,久经年月洗礼的水痕渍,还有从小到大很多次在这个礼堂里看到的那些毕业典礼和文艺演出,那些烙印在记忆中皮影戏般的身影。 现在的会馆看来干净整洁,像是记忆中的那层黄膜被撕开,露出更崭新的皮肤。 会馆比公路要高几个台阶,下面是个小广场,围栏沿着人行道修了一圈,平时如果是有舞台剧,电影售票就在围栏旁的一个售票屋,今天铁栅门自然向两旁打开,各年级各班都在小广场这处集合,然后由班主任领进会场,过了十几分钟,陆陆续续的人也就到来了,等到的差不多,就向会场里面移动,主要是方便维持秩序,每个班提前都划定了区域位置,来迟的也可以顺利找到自己班的所在。 人群里突然有些躁动,原来是一群化了妆的女孩下了车,径直走进来,这个时候很多人自发让出路来。 化了妆的,或者来了要补妆的,有节目拿着演出服的,都朝后台去了。 这个时候俞晓也来了,班上叫苏倩的女生走了过来,她刚刚换好民族服装的演出服,一副青衣装扮,对俞晓道,“俞晓,你说好的……快去帮忙!” 不消说又是俞晓答应过人家女生什么了,算是万年打下手,程燃倒也不意外。但袖子却一把被他给攥住了,“走走走……我们后台去……” 和俞晓来到后台,以程燃的眼光看来,当年记忆中很高大上的舞台现在看来其实有些简陋,大红色的幕布作为背景,上面用彩纸贴着一中文艺汇演主题的内容,道具也不过就是桌子板凳,还有泡沫纸板构造的各种背景,但胜在一个字大,足以容纳百人合唱团的舞台,还是有那么些气势的。 大部分的演出服其实质量也并不好,就是追求一个舞台效果,化妆这个还是要看本来胚子,本身长得不好看的,化了舞台妆还是难以卒视,而类似天生胚子好的,无论浓妆还是淡抹总相宜。 不过这一切当站在舞台上,灯光和音乐响起的时候,所有的瑕疵也就被光影遮盖了。 因为是整个初中部的汇演,后台还是有很多人的,十八个节目,从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半结束,这就是两个半小时。程燃看到他们班杨夏带队的《月亮湖》团队正在前面几个准备位置,一群女生莺莺燕燕,雀跃又紧张,而杨夏一席白衣在其中,像是天鹅,很是显眼。 程燃转过头的时候,刚好和穿着红色演出服的姜红芍相对,她头发柔柔顺顺的垂下来,演出服是一身红色纱裙,古香古色,无论在哪个时代,再前卫时尚的衣衫也会有过时的时候,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汉唐之服,哪怕仅仅只是不加纹饰的简单右衽,也说不出的风雅。 姜红芍显然没料到在后台撞到程燃,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一起办板报文化墙的时候,她也从未透露过在文艺汇演上有演出。 现在被程燃看到她这么尽显女子姿态的装束,大概是衣服颜色的原因,映得她脸也有些微红。 程燃问,“你有表演啊。” 姜红芍点头,“嗯,你……” 程燃指了指后台,“我来帮忙的。” 姜红芍手攥了攥袖子,“好。”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对话,怎么不像平时的风格…… 程燃就挥手,“加油啊,给你打气!” “好。” 看着姜红芍和他错身而过走向前面,程燃微微咂摸,刚刚的她,是有些害羞么? 老姜的这一面…… 还真是,很可爱啊…… 第二十九章 那些轰轰烈烈 台前,主持人用仿佛“能让敌人肝胆俱寒”慷慨激昂的声音唱幕,“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们,在这收获希望,展示青春风采的季节里,我们欢聚一堂,让我们将歌声舞蹈织成乐声的海洋,让欢歌笑语传遍大江南北……市一中初中部文艺汇报演出……正式开始……” 演出拉开序幕。 第一个节目是初一年级大合唱《我的祖国》,稍显稚嫩的合唱却不失这首歌的雄壮辽阔,虽然这个年代的音响效果并没有那么好,虽然每个穿着白衬衣打着红领巾的学生脸上涂得像是猴子屁股,但却令程燃仿佛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当年。 那些尚对世界的一切充满着希望,充满着新奇和无防备接纳探索的年华,而现在的他,虽然身体依旧年轻,但灵魂却有着洞穿了过去未来的苍老……他的青春早就遗留在了这里,就在这片歌声和老式的礼堂凝固的光阴之中。 当你重回当年,还能为一个鼓励受宠若惊,还能为某次比赛获得名次,亦或者仅仅只是拼搏过而感到热血沸腾吗?还能记得第一次离家遥远,那种开拓未来的激情和分离的愁绪,能回想起第一次表白,四肢发麻的紧张和擂鼓一样的心跳吗? 很难再找回曾经的那种感觉了吧。 所以有且仅有的第一次,才那么的弥足珍贵。 看到那一张张年轻的脸,程燃突然感到很羡慕。 他干脆在最靠近舞台的第一排边缘找了个台阶坐下,欣赏一个个节目在眼前流转。 姜红芍出来了,其实普遍而言整个会堂上面还是很有秩序的,大部分的学生此前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看节目,只有在小品笑点的时候,会爆发出全场杂乱的哄笑,其他的掌声啊,随着节目的起落都是大致整齐的。 先是有人帮忙搬来乐器和凳子,琴曲独奏的姜红芍走出坐下后,很多喝彩声就从四面八方涌现起来了,先带动了一波高潮。 是的,程燃的记忆中,似乎是有姜红芍这么一幕的,但那个时候他记得自己提前溜出了班级的划定方位,梭在会馆的末尾后排,和俞晓几个人去外面买些吃的溜达了大半个演出时间才回来,回来就看到了姜红芍演出收尾的时候,那时只是远远的看着,就像是周围这些人一样。 程燃被她的那股认真和投入所吸引了,悦耳的音乐在她指尖的律动中跳跃而出,时而小桥流水呜咽泉水叮咚,时而金戈铁马野火燎原蓬蓬大鼓,时而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时而长亭孑驻渔歌唱晚。 有那么一时刻,大家感觉就像是看到一幅幅画面,一个女子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而又在战事稍歇的时候,着一席素衣红裙行走烟雨楼台之中,眼神悲悯苍生。 音乐在激昂和缠绵交替,奔向顶点的高潮中戛然而止,人们只觉得精神一空,还未能从乐音拔高的情绪中舒缓过来,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上去搬琴,姜红芍起身鞠躬。 人们爆发出热烈无比的掌声。 校长周韬在第一排坐着,不住点头,“虽然现有的文物研究资料不足以让我们完完全全还原出古箜篌的技术,但这种现代箜篌,弹到精妙处,也还是能够让我们一窥古时之神韵的!能弹成这样,至少就要有古筝和古琴的功底,毕竟现代箜篌也是基于这些研制的新乐器嘛……” 然后程燃听到四周围就有不少打听的声音。 “那是谁啊……” “初三一班的……红芍,姜红芍……” “噢噢,以前见过……还有这样的才艺……” “啊啊……凭什么最后要毕业了才发现她啊……” “那有什么,考上高中了,还是在一中,不就能见了嘛……” “决定了,高中我要追她……” “省省吧……” 四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即便接下来又过了几个节目,讨论还没能禁绝。 直至台上出现个人独唱,七班的一个瘦弱男生,手插进裤兜,一脸忧郁的用粤语唱着,“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是一首《海阔天空》,这首歌是港都93年发行的歌曲,热度很高,一时让很多人跟着哼唱,沉浸了进去。 但这个男生偏偏在副歌部分“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破了音,引发一阵笑声,有人评价,“宝气!好傻!” 但立即就有人反驳,“笑什么……换你们敢站上去不?” 俞晓从那边找了过来,低声道,“下下个节目就是我们班了,一会帮忙搬一下前面那个小品的课桌和椅子就行了……给我们班提前腾出空间。” 独唱之后的小品在笑声中结束,程燃也就起身,和俞晓以及班上还有几个男生幕布后的桌子,经过后排站着的一群女生边的时候,苏倩啊,张小佳等一干古装女生纷纷小声道,“谢谢!” 似乎受了这些话的刺激,几个男生简直身轻如燕,恨不得展示力拔山兮的气魄,提着桌椅板凳小跑就下去了。 张小佳看着程燃的背影,对前面白衣的杨夏道,“其实程燃还是不错的。” 上场还有最后的几十秒,在张小佳的话语中,杨夏的眼神落向程燃,那个身影搬着一把椅子,渐渐消失在幕后阴影中。 …… …… 程燃把椅子搬到了指定地点,重重叠叠的,这个时候突如其来,似乎瞥到了一个熟人,是江川。他正在后台音响控制室那里面,打开窗户,对程燃指手画脚。 江川拿起手上的索尼walkman,打开舱盖,取出一盒磁带挥了挥手。 程燃皱起眉头,不明白他啥意思。这个时候音乐已经响起,他们四班的《月亮湖》舞蹈开始,舞台上光彩迷离,音乐鼓噪着耳膜。 程燃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有事过来说。 但看到不知江川是不是误会了手势,人又回到了音乐控制室里。 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演出完了他自然会找上自己。 而江川确实是误会了,他其实是在作最后的确认,他拿出磁带后,程燃并没有过来阻止,甚至没有类似的动作,也就意味着,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可真的可以吗,真的要继续吗?江川还是觉得太大胆了,估计也只有程燃这样的家伙敢如此。他最早时也去找程燃和俞晓确认过。 “咱们那个计划……还要实施吗……总觉得,总觉得有些冒险……” 俞晓当时当着程燃面怎么说的:“有什么冒险的……程燃谁啊……一定能成功的!” 为了最后确认,在这最后倒数计时的时刻,江川刚才还把磁带拿出来了,程燃那边也没有制止啊……那就是,按计划进行吧! 想到这里,江川内心莫名燃烧了起来。 想来很多人在初中最后的时期都希望轰轰烈烈一把,但大部分人都平平淡淡,还是程燃,真心让人佩服啊…… 要是真的能成功……江川看着舞台上那个靓丽的白色身影,不由自主的紧张而又激动了一下,那这件事就完美了! …… …… 尽管看过了排练,但是真正在舞台上,杨夏和四班女生群体的《月亮湖》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女生们为了这个舞编排了一个月,谁都希望在中学最后的时刻留下最好的注脚,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舞台上,女生们翩跹起舞,精髓的是女孩们排成两排云袖拂舞,而杨夏的白衣在其中穿花蝴蝶般跳跃,她的步伐时而轻快,时而缓,时而急,纱裙勾勒出的长腿不经意就显出具体轮廓,让许多春心萌动的男生喉结急促起伏。 音乐到了婉转的尾声,众女孩们纷纷向中央集中,而后水袖拨舞,模拟水泉之势,杨夏在最中心,寓意纯洁,双膝跪地,身子仰向后方,两条白袖抛向天空,身子向后弓,少女的体态婀娜多姿,这幅场景定格。换来的是热烈的掌声。 俞晓抱着一大捧花箭步赶来,直接塞进了程燃怀里,“快快快!上去献花!看你的了。” 程燃没反应过来,俞晓就焦急指着台上,“快点!要谢幕了!” 然后在后面连推带攘。 献花倒也没什么,每个节目完结的时候,一般也会有人往上涌,有班级上给自己班节目安排的,也有主动的,有时候也会掀起台下起哄的笑声,收到花越多,显然也越受欢迎。 程燃以为这大概也是班上安排的,送捧花上去倒也无所谓。于是他提着花束就向上走。 这个时候串词的主持人也从旁边过来,节目开始撤了,四班的女生们也都在朝后台走了,只有杨夏在最前面,看到程燃登台献花,也就理所当然的停留了一下。 突然灯光暗了下来,一道追光落在了上台的程燃身上。 那是从天而降的白炽光圈,瞬间程燃有点懵。 这个时候,他也看到了杨夏的脸,上面写满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后与此同时,音响那边传来一阵杂音。 江川本就是学生会的,文艺汇演管理播放音乐的就是他。会馆是有人专门操作这些设备,不过具体的演出音乐安排还是听学生会这边的。所以江川让追光落在程燃身上,把磁带送进了播放机里。 一阵舒缓的音乐传来。 然后以这样的音乐为背景,程燃原本向杨夏去的脚步骤然停住,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此时距离杨夏最多不过三米,然后从扩音器里,响起来的是货真价实,他普通话朗诵的声音。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阴重复单调的歌曲。 ……” 台下陆陆续续的议论声响起,“什么啊……” “为什么会念诗,还是情诗?难道——” “那女孩是四班班花,杨夏。这个叫程燃……就是那个和老师打赌的……” “哗!有没有搞错……” 人声窸窸窣窣,潮汐般越来越剧烈。 …… 朗诵继续。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杨夏,这首诗代表我的心意,送给你!” …… 这是什么鬼! 程燃整个人都魔怔了。 因为光打在他身上,此时的程燃除了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杨夏之外,是看不到舞台下面的情况的,那里是一片片黑压压的黑潮,但程燃知道那些都是人,他的耳朵里,尽是四面八方爆发的“噢喔——”这样轰动的声音。 第一排的校长周韬,略有些讶异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干教职员工,看着台上的程燃。有的人笑起来,“这些小年轻……”“这就是青春啊……” 江川,俞晓的神秘,磁带…… 程燃醍醐灌顶,一切,都串起来了。他也想起了记忆中最细微的那个角落。 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但那是在这场文艺汇演开始的前一个月,那个时候的程燃,就预计搞一趟大的,于是在俞晓家里,找来了成天在学校里拿着那台Walkman不离手的江川,录下了程燃打算在这场文艺汇演上寄托表白的诗歌,这首舒婷的著名情诗《致橡树》。 然而这件事在前世是没有发生的,这就像是一个玩笑,少年人心情激昂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勇气,就像是你知道那个女孩的电话,然后在一群朋友的起哄下,摁下一个个按钮,却在这串数字即将打过去和她通话建立联系,即将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猛然把话筒扣上。 前世的程燃,没有勇气,而类似俞晓这样的死党,也自然不认为他能够成功。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发生,那之后自然而然就将其淡忘了。 谁知道他会重生,而重生之后的表现,又让俞晓认定他有能力达成目标,甚至连江川都没有怀疑,仅仅只是确认了两次,便狠下心帮他了。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出现了。 这算是…… 自己把自己给坑了么…… 程燃看着眼前先是震惊,而后脸色急遽变幻,眼泪水猛地溢出的杨夏,正准备解释,杨夏一把摘下头饰簪花。 也不顾发丝受到的拉扯和强行扯断后披散下来的秀发,将簪花啪砸向程燃胸口。 簪花上的铁器在程燃脖子上划出几道血痕,火辣辣的,上面的珍珠迸溅开来,凌乱落向地面,然后是她带着哭腔喊出的声音。 “程燃!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主持人就在他旁边,话筒离得很近,于是这句话的回音源远流长。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讨厌啊,讨厌啊…… 她一脚踹在程燃的大腿背上,即便穿的是舞蹈鞋,程燃也感到一阵钻心疼痛,他皱了皱眉。 他看到杨夏的眼神,那是认为他破坏了她中学时代最美好景致的怨憎。 程燃一叹,人生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但保证没有一个意外像是眼前这样离奇,前世的自己给后世的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杨夏眼泪婆娑慢慢后退,转身夺路而去。 主持人懵了,全校的喧哗也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个停顿。 这是,表白失败了么…… 程燃在大脑对这场事件短暂的转换和回应之后,探手伸向主持人。那女主持显然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就看到程燃一只手抓过来,话筒落在了程燃手上。 程燃捏着话筒,依然在头顶那一束白光下,面对全场。 会场落针可闻。 教堂唱圣诗都没这么肃穆。 停顿了一下,程燃已经换上了严肃脸,对话筒道,“作为四化建设的接班人,大家要以此为鉴……现阶段要把心思和精力用在学习上面!刚才的保留节目上,我就给大家演示了一下,不好好学习早恋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 短短的静默之后。 一瞬间,轰然的声音再度炸开。那是会馆几乎每一个角落的前俯后仰。 “还能这样……”一大帮人瞠目结舌。 李斩指着程燃,对身旁的章明,恨不得口沫横飞,“你看他有多狡猾!章副校长,你看他有多狡猾!” 那些隔壁班又隔壁班的学生们一个个竖起大拇指,“程燃……这可真是……太稳了老哥你……” “牛气……这样都能圆回来……” “这虾子太机智了……他是谁啊……也算轰轰烈烈了!” 也有人表示疑惑,“这难不成真是保留节目,两人商量好的表演?” “是假的吧……不过也太像真的了,刚才吓了我一跳呢!” “根本就是真的!” …… …… 台下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姜红芍先是愕然,又看到程燃从头到尾表情的变化以及这番宣言,再也忍不住,“噗!”得笑出声来。 第三十章 那些暗流汹涌 城区的北山,穿着制服的警务人员正在丛林中移动,尽是沙沙分开枯草枝叶的脚步声,时不时用带着的相机咔嚓对着某些地方拍照。 地上有些污渍和血迹,此前躺在这里的人体已经被转移走了,对案发现场的再搜索启动,游小军从那边回来,在蹲着的程斌身边蹲下,这是一个山包头,从这里看过去,山海市市区一览无遗。 程斌的制服有些显旧,这似乎和他一个副局长的身份不符,然而在这个时候的山海这种小城市,一个副局长还没啥可摆的架子。县级市的行政级别,跟村官只是一阶之别。 程斌不抽烟,只是抱着腿蹲着,游小军点了一支烟,斜眼看到自己袖子上的纽扣不知何时掉了,叼着烟,腾出手把袖子挽起来,又从嘴里拿过烟,弹掉积长起的烟灰,猛吸几口。 程斌从旁看着这一幕,皱眉,“你看你不修边幅的样子,什么时候也找个媳妇儿,把婚给结了吧……” 游小军憨厚的咧咧嘴,“我就看上咱们那新来的……小桐了……人踏实又漂亮,嘿嘿……” 程斌愕然,笑道,“行啊你,那可是咱们楼里公认的警花啊……你小子有志气啊。” “嘿……这不想着,万一能改善后代基因嘛……” 光影有些暗色调的在城市中间移动,此间是杀人案的现场,而与之相隔的市区,却是一片被隔离的安宁平和,程燃的初中文艺汇演那惊动的一幕,还正在进行着。 程斌回过头,“怎么样?” 游小军刚才还正常聊天的脸色晦暗下去,“如你所说,我查看了一下附近的树,在东南角那处树枝上面,发现了踩踏的痕迹,让鉴定科的提取了上面的脚印,有初步的结果,应该是胶鞋,趋近于解放鞋一类的胶质。” “不知道有几个人,上面是一个脚印,这山踏青的人也经常上来,有些新脚印,无法判别,但是按照情侣被杀害的现场来看,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这样的……” 程斌摘过游小军嘴巴边上的烟,把烟头摁灭在脚下的石块上,“那之前的猜测就是对的了,对方应该是在这里观察些什么,却撞到了两个在这座山上幽会的小情侣,应该是被看到了脸,而他们的行为也有些反常,为了避免留下人证,杀人灭口。两个受害者的面部和指纹都被利器严重破坏,财物被拿走,故意伪装成抢劫杀人……对方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凶器是军用匕首一类的玩意儿,刃倒角应该在三十度,刀身窄而狭长,约在两厘米,双侧刃口。适合穿刺,作为日常使用并不太适合切割,能熟练使用这种刀的,都是有点功底的。不是惯犯就是专业人士。”游小军眯着眼道。 程斌起身,“再重新侧写复盘一次。” 游小军去往那棵树前蹲着,没上去避免破坏,片刻后,他朝受害人伏尸的方向走,先是走得慢,然后奔跑上去,贴地在草坪仔细观察,又起身,离开,在山腰绕了一圈,返回来,游小军这次没有到受害地点,而是径直走向另一方。 游小军当年是连队侦查员,复原转业后,军队里的技巧倒是在从警后派上了用场。 “杀人地点在树林外的草坪,事后把尸体拖到这边来处理的……他吗的,这些狗杂碎……一直在领着我们兜圈子……这是公然对咱们的挑衅和藐视!” 程斌托着下巴,“再让人仔细询问一下全市的游闲散人员,还有录像厅,卡拉ok,会所从业人士,最近是否看到三五个扎堆的外来人员出没,一旦发现可疑人员要立即上报。这几个人能为了被一对情侣看到异常就杀人灭口,他们的特征肯定很明显……看受害者创面断口,对方至少是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因此很大可能是身高一米七零以上的壮汉。” 游小军一咬牙,“那我再去给那帮三教九流的人敲打敲打,要是谁有情况隐瞒不报,老子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 程斌点头,来到那棵嫌疑人踩踏过的树前,他转过身,朝向树正对的位置…… 对方在这颗树上窝着,肯定是在观察什么…… 他们到底在观察什么呢…… 程斌目光缓缓搜索,他所面朝的,就是两公里之外的城区,有好些单位的楼厦,大院,住宅区,竟然都是直接对着这个山包头,如果有人在这里,用类似高倍望远镜的东西,还真的可以把很多地方看得一清二楚。 凶手很敏锐,极致狡诈凶残……而且反侦察的能力很强。他们之前已经有很多次误判了,都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心头有一种莫名的窝火。 偏偏这对情侣男方家又是有点来头的,山脚下就停着男方进口的本田CA125摩托,两人来到这个山头幽会,却没想到遭此横祸。现在上面下了死命令,要限期破案,他这个副局都亲自上阵……凶手能把撞到他们反常的情侣给杀死,这意味着他们之后有更大的图谋。 而在警方行动起来的情况下,他们仍然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在隐匿自身方面,他们很有一套,这让程斌不由得心底浮着一层阴影。 有风吹起来,他看着下方的城市。 他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如果不能确定这个,很可能接下来,会有更大的事要发生。 这个夏天的山海市,注定不会平静。 *** 另一方面,文艺汇演上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先不管那余波会如何震荡,单是当天程燃回到家的时候,就遭遇了一波阻击。 徐兰刚放下电话,脸上寒气逼人,她攥话筒得手都毫无血色,显然一直在强抑怒火,“程燃,你自己跟我说,你自己跟我说……” 看到这幅样子,程燃就明白了,“李斩给你打电话了?” “请家长!你都好大了还要请家长!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们班主任说你早恋,在文艺汇演上追求女孩!你现在怎么是个这个样子的娃儿了……” 刚才电话里,听李斩不客气的语气倒是小事,徐兰主要想到近段时间她的单位也有事,程飞扬事业工作前途未卜,程燃还有中考这个拦路虎,围绕在这个家庭前面的前途命运之类,都是一片看不到头的黑暗,再加上今天得到这个突发消息,徐兰心头发堵,又气又急,大颗大颗落下泪来。 这也是看程燃稍微长大了,要回过去两年,她直接拿着晾衣架就可以追他满屋子。 “……我是不会去的,这种丢脸的事情,要去喊你爸去!你现在怎么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你真的转性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正是初中毕业前夕,你还想不想考上高中了……你考不上高中怎么办,去中专,你又不知道市里那些中专烂成什么样,你进去就真的毁了……” 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看着母亲的泪如雨下,唠叨不停,程燃只好好言安慰,“我只是念了首诗而已,只是这首诗恰好是情诗,就被误以为是追求女孩,其实就是一个节目效果……要是早恋那还得了,文艺汇演上面可是有校领导的,你想想这事可能吗,光是这种事都足够记我个过的!” “你确定,你真没有……”徐兰还是被劝住了。 “我很确定,这绝不是表白!而且最近我那么努力在学习,就是为了能考上……嗯,四中。不交高价!” 听到“不交高价”,徐兰心头稍微舒缓了一些,而在这种情势下,自然还是更相信自己儿子所说的,她皱眉道,“那为什么要让你请家长?还有你脖子上怎么回事,被什么划到了。” “没啥,回来路上玩单杠擦到的……虽然明里上我这不算出格,但人家学校总要调查一下吧……当然要让你们去一趟了解情况啊……” 等到晚上程飞扬回家,听说了整个前因后果之后,他手一挥,“最近看你的表现,懂事多了,你虽然喜欢杨夏,但也不至于这么鲁莽,所以老爸这次信你!” 程飞扬的脸又皱成了橘皮,“只是请家长……哎,我前前后后都去了好多次了……每次去都要给老师当孙子……对嘛,反正你爸这张老脸都丢干净了,这次又再给你去擦次屁股吧!” 第三十一章 更闪亮了…… 文艺汇演的这个星期六,对于很多人初三的学生来说,这绝对是三年以来最精彩的一场演出,不仅仅是这代表中学时代的谢幕,还有他们曾经那些无数次设想过,却最终成为现实模板的事件的上演。 在大堂广众之下向心仪的女生表白,这样的事情在很多少年人心中演练过无数次,但却最终不会成为现实,或者说,绝对不会有哪个二愣子敢真的这么做。 但是,他们就真真看到这一幕的实现,而那个结局也不出意外的惨痛。当然,最后因为程燃的圆场让全场捧腹大笑,使得事情似乎变成了一个滑稽的喜剧,但这其实仍然是一个悲剧。 他程燃也将成为很多人口里的传说,开口必然是这样的,“当年我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哥们儿,在文艺汇演上策划向女孩表白,念了一首情诗,结果被当众啐了一脸……” 晚上除了自己母亲接到了班主任李斩要求请家长的电话,还有俞晓打来的慰问电话,“当时想着,你至少很有勇气的表达了,杨夏当时接过花去,也不需要她回应,但这事差不多就成了……结果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我之前壮着胆子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她接起来听到我的声音,直接给挂了……” “我发誓,要是知道是这个结果,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江川播放这个的,甚至连你当时录的时候我都要制止……” 程燃在电话这头,声音温和回应,“知道啦……所以说了,人们希望能够回到过去……不就是想改变那些已经发生的事么……”实际是就算自己回来了,也未必能躲得开坑啊! “程燃,你的语气怎么这么平静啊,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心如死灰啊,你要对生活充满希望,不过就是一个当全校表白的失败吗,我现在就去外面看着,你不要想通过窗户跳下来噢……” 程燃很想通过电话伸个手进去弹他一个暴栗,会不会聊天啊…… 不过想起来,杨夏估计也被吓到了,还是给她打个电话慰问一下吧。 和俞晓挂了电话,程燃就给杨夏家去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父亲,程燃就道,“叔叔,我程燃,我找杨夏。” “你等一等。” 电话里隐约传来杨夏父亲到房间的声音,“程燃来电话找你……” “挂了,我不想接。” 过了片刻,电话那头就传来杨夏父亲的声音,“程燃啊,杨夏睡了,明天再打吧……” 拿着忙音的电话,程燃摇了摇头,将话筒叩下去了。 这大概是恨极了自己。 只有等上课碰面的时候,再跟她道个歉了。 结果是等到星期一上课,两人同从单元楼出来,程燃上前,“杨……” 杨夏步子骤然加快,把他抛在了身后,然后前面刚好有一趟车抵达,她快步小跑上了车,等到程燃走出大门,车门已经关闭,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余光中程燃已经站到了站台,她下意识偏转看了一下,发现程燃还注视着她,正好触及他的目光,她迅速扭回头来,再不旁视。 程燃进到下一辆车之后,还碰到几个年级上的熟人,平时这些话不多的家伙今天简直对他文艺汇演上的表现滔滔不绝,用后世的话来说,简直都要变成迷弟迷妹了。 尽管程燃一再尽量引导转移话题,让他们声音小一点,但是这一小撮人的确将该说的不该说的散播了整辆车,以至于很多人不住往程燃身上瞄视。 这样的情况从车内一直延续到进校爬上自己年级所在的楼层,看到那些一双双的眼睛,程燃第一次有了做熊猫的感觉。 *** 程飞扬是十一点左右到的学校,程飞扬意外的是被请了家长后并没有预想中以往承受着老师阴阳怪气数落的情况,李斩最初时在办公室还对到来的程飞扬一阵冷语,“你这个儿子我是教不了了,能耐大得很……” 结果刚起了个头,就被副校长章明给截胡了,章明亲自到了门口,让程飞扬去自己的办公室谈程燃的情况。 程飞扬头也是打鼓,到了章明的办公室后,还有些犹豫,“章主任,程燃这小子从来就不省心,我回去教训他,如果要记过……在这初中临近毕业了,要是真上了档案,前途就受影响了……” “坐坐坐……咱们坐下说,别站着……” 看着章明不住的招呼,程飞扬有些忐忑的在沙发上坐下,而后这个副校长又过来给他倒了杯茶。 这是什么个情况,他手一抖,莫不是要开除程燃吧…… 程飞扬是委实看不懂了,这个章明在山海市也还是有些名气的,毕竟是初中部的副校长,又管着教导处,有不少人在自己孩子或者亲戚升学的问题上也会找上他,程飞扬也听到很多传闻,这章明眼高于顶,没有分量的人,他根本理都不理,也不怕得罪你。 程飞扬紧张的注视着章明。 章明慢慢道,“程燃这个孩子,我觉得还是很好的嘛。” 嗯,这话风,程燃不是犯错了吗? 程飞扬试探,“他做事是不是冲动了一点……” “年轻人,谁都有那么一些冲动的时候……但是依我看吧,也不算什么要紧事……说到底,只是念了一首很美好的诗而已。”章明微笑,脸上的肉堆起来,“谁都有这么一个时期,所以我们更应该理解,而不是苛责不是么……” “是……吧。我就知道,这孩子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太过鲁莽……”程飞扬终于轻松了下来,心头居然有些触动,甚至看章明都有些亲切起来,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好像从小到大,他每次因为程燃成绩不好啊,在学校里面犯错啊请家长到学校,都是被各种冷嘲热讽,被给足了脸色。偏偏在老师面前,你还根本不敢动怒发火,平时在社会上再受别人尊敬的人,面对自己孩子的老师,那就和小学生无异。 但是今天,竟然感受到……感受到……宾至如归? 这是什么事儿啊…… “那个,听说程燃有个表叔,是咱们山海市这边公安的副局,是叫程斌这个名字吧……” “是有是有,那是我表弟……” “那就是了……听说你表弟是战斗英雄啊,军人下来凭本事晋升到局长的,我对他是仰慕已久,老表,什么时候你把你表弟叫出来,我请客,大家认识认识,做个朋友……我这种人啊,一辈子搞文化教育工作,还真佩服你表弟那种工作,危险,却又担负着莫大责任,对他的职业本身也充满尊敬,我当年就是想当兵来着……” 两个人居然在章明的房间里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等到良久以后,章明搂着程飞扬的肩膀走出来,还不忘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留了你电话了,程兄,叫你一声程兄不过分吧,当年我要是参军,咱们可能还是战友,你还是我老班长!你要是认了我这个弟弟,那就这么着了,约个时间……跟咱兄弟说说,咱们聚一聚,到时候再好好喝几杯!” 程飞扬心头那个热和啊,只觉得什么传闻中章副校长,教导主任对人眼睛要翘到鼻子上去的说法,都是以讹传讹啊,下次谁要在他面前这么说,他肯定顶回去,得给章明正名! 就眼前这样子的副校长,这么为人和蔼亲切,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姿态也放得低,性格不知道有多好!虽然程飞扬也隐隐猜到或许章明得知了程燃表叔的身份,有些什么事可能要牵线搭桥,但这种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又是自己儿子副校长,你说一句话,自己能不给你办吗?根本没有必要故意放低姿态吧…… 所以理所当然,程飞扬觉得这位程燃的教导主任章明真是一个文人,因为没能走进军旅,于是对军人是带着情怀的,这样一想,程飞扬也有些感动,觉得当年自己选择参军,真是不错的选择。你看别人,何等之羡慕! 这样想着,程飞扬觉得自己的那颗军衔铜星又更闪亮了一些…… ===== 这本书节奏我会放得适中一点,不会像大涅磐那么赶,觉得娓娓道来可能更好。嘿嘿,明天的更新不在九点了,会稍微晚一点。 第三十二章 动你来了(推荐票!) 程飞扬回家说起了今天去学校的经历,徐兰在旁边听的都出了神,“真的,那章校长真这么说……哎呀你也别太在意了,人家说不定只是想找程燃表叔办事呢!而且没准是大事……” “能办什么大事,程燃表叔负责什么的……难道说,章校长家里有人出大事了?”程飞扬也皱起了眉头。这倒是突然提醒他了。要真是什么牵扯到刑法的大事,那可真的斟酌了,别把自己表弟给搭进去了。 想了想,程飞扬又摇头,“不该吧……我看那章校长不像是有大急事的……否则也不会说有机会约时间,让我把话带到了……真要牵扯刑事上面的,那还不得立刻处理啊……” 确实是这么一个逻辑,一中的副校长兼教导主任,人脉也广啊……就算有事想求程燃表叔,如果他真是传闻中那种人,对自己客气是可能,但这么热情说不过去了吧,热情是要发自内心的…… 程飞扬是当惯了生意上乙方的人,恰是见多了虚与委蛇的表面功夫,章明的关注点可不仅在程燃表叔,甚至对程燃这个孩子平时生活上的很多细节点都在过问,他们家的情况也都很在意,那绝不是面子上的询问,而是真正对他们家感兴趣……所以可能还是比较喜欢程燃这个孩子,还有对程飞扬,程斌这样当过兵的人的敬意。 程燃听着这些,其实觉得人逼急了,还是会做出很多反常举动的,就比如章明,这是下了一番功夫打听了他们家啊……目前他更多的是想和程燃家拉近关系,关系搞好了,不管程燃从哪个渠道知道了些什么,知道了多少,自然也就能稳住了。 章明的行为目的一目了然,程燃只是看着自己首次对请家长得到的天地之差待遇兴奋不已和徐兰倾诉的程飞扬,微微生出愧疚的情绪。 也许……这就是重生的好处吧。 …… …… 文艺汇演之后的余波,还是波及到了周二下午的体育课上。 四班下午体育课是最后一节,有初三年级三个班在操场,分别是五班,四班和七班,一般都会进行球赛,但是今天的球赛却并没有进行,平时踢球的五班七班的球员气势汹汹横跨操场,朝林荫广场那边的四班自由活动的地点而去。 这么一大众人跨区域的反常行动,立即引得旁人侧目,那些在操场跑操的,打羽毛球的,踢毽子的,甚至还有丢沙包的男男女女们,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跑完了女子一百米项目的杨夏,正和张小佳,蒋婷三个女生沿着操场散步。 这个时候那边的骚动原因传了过来,“据说是因为上星期六程燃台上惹了杨夏,五班那个足球队的前锋蒋波准备带人去打他!” 文艺汇演上事情发生了之后,杨夏身边的这些朋友当然是对程燃口诛笔伐,都是劝杨夏别往心里去,而且程燃那最后拿过话筒说的那一番话,让情势又转了一个个,至少圆了场,使得事情毕竟没有那么糟糕。 有人还是忍不住赞叹程燃机智的,但一般这种都会被张小佳打断,怎么回事,现在不都得帮着杨夏说那家伙的坏话吗,怎么越说越奔好的方向去了…… 当然,杨夏倒是并没有如何参与进讨伐的话题中,大家也看得出来她不想提及程燃,这两天更是根本就没有理睬他。 程燃应该算是彻底惹毛了杨夏,还不知道他们这朋友最后做不做得成。很多朋友之间因为一两件事决裂的,也还是很正常。青梅竹马又如何,有的当真就是翻脸,即便身处同一个院子,也是越加冷漠。然后就逐渐走出彼此的生命。 但是,这突如其来出现的蒋波是怎么回事…… 张小佳想了起来,“就是那个五班踢球的!好像上学期给你写过情书的吧!” 杨夏一愣神,想了起来。 但随即,她又想到了另一幅画面,程燃被十几个人暴打,伤痕累累的样子。 平心而论,当时文艺汇演,她为了那支舞准备了好久,最后完满完成,以为程燃上来献花,结果程燃在舞台上放出那首表白情诗,她当时是极度愤怒的,因为几乎就是破坏了她希望在中学演出时留下一个最美好形象的愿望,罪魁祸首就是程燃。 这就是当时她反应那般激烈的来源,但是,后来离开跑向后台后,她也是听到了程燃最后的那个转折的,她当时满心的委屈,还有这场事故爆发的尴尬,突然就化解了许多。 这之后,她没有接俞晓的电话,没有接程燃的电话,更多的是心中一团乱麻。愤怒或许有,但那已经不是全部,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心情。 舞台,念情诗的表白,那轰动的场面……不住在她脑海里回旋。程燃的身影,也混合成更复杂的模样。 也许中学毕业的汇演并没有走向她希望的方向,但这段记忆在长久远的以后,会发光吗? 她现在对他是什么心情呢……她讨厌他吗? 不,她可以确定,程燃虽然做了那么一件事,但出奇的她内心深处却和当时向他砸去头簪时所喊出的话事与愿违,她并不讨厌他。 这段情绪正在慢慢消化,当时的愤怒,当时剧烈的心跳,那些缠绕着各种复杂心情的委屈,也许平复所需要的……只是时间吧。 “我们快过去……” 杨夏说着,已经快步朝涌动的人潮那头过去。 众女也反应过来,“对啊,也只有杨夏你可以挡住他们了……” “走走走!” …… …… 蒋波是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的。具体来说,是一个向杨夏真正表达心意,并打动她的机会。他前后给杨夏写过两封情书,但最后都被杨夏退了回来,而且都不是她亲自退回来,都是委托她的朋友,递来的时候她的女性朋友还对蒋波道,“杨夏说她现阶段只想学习,不想其他,请你以后不要写信来了。” 虽然这已经算是委婉的拒绝,但蒋波却不以为然啊,“现阶段”不答应,这不代表以后吧,不出意外,他们初中部里一半人,也都是可以考进一中高中部的。蒋波不仅体育好,成绩也优秀,自觉和杨夏是登对的。到时候都一起升入高中,进入高中,其实就已经算是逐步走向成人了,会有自己的看法,自己对人生的认知,甚至,有对青春和爱情的憧憬,在那样的阶段,蒋波相信杨夏是会被自己打动的。 而现在,他正好找到了一个靶子。 事实上在文艺汇演上那一幕发生,看到杨夏奔逃,蒋波当时在台下,两只闪烁的眼睛如同埋在阴影中的狼眸……之前他就观察过这个杨夏的青梅竹马,其实一直在盘算威胁他的一个由头。 现在,简直是得天独厚的机会,帮杨夏教训程燃,一方面可以打动杨夏,另一方面,他蒋波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对杨夏的主权。 在一起踢球的这些人平时大家周末也会约,会一起吹瓶子一起轮换抽烟屁股,都是同气连枝,平时也会有看谁不顺眼拖过来打上一顿的事情,经常传出踢球的时候谁惹上了他们中的某某某,被他们从操场这一头踢到那一头的事迹。而蒋波这么一鼓噪,这群人立即就跟着他去了。 事实上当程燃看到和操场连接的小树林那边有很多人抱团过来,在操场的人都远远旁观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可能是冲自己过来了。 那个经常在球场踢球的,程燃其实早就有所注意。主要是对方的眼神赤裸裸的写满了对自己的不满,一副随时都想过来“动一动”他的样子。 那是一种很臭屁的表情和目光,尽管程燃有两世的心境,仍然觉得这些中学生的态度让他很不爽,有点后世面对熊孩子想给对方两脚头的欲望。 果不其然,对方还真来“动”他了。 俞晓在那边被几个人抓住了,拉扯着,俞晓想挣脱,结果蒋波当头给了他脑门一巴掌,其中一个拧住他的衣服,把他的衬衣纽扣噔噔噔拉扯开,攥着。 俞晓大概是发现自己挣脱不了了,转过头对程燃大喊,“走!程燃你快走!他们找你的!” 因为和对方爆发了冲突,俞晓脸涨得通红,伸着头的脖子青筋毕露,但那副拼了命的样子,莫名的,让程燃有些感动。 第三十三章 苍天可鉴(推荐啊啊……) 蒋波一群人过来,核心是十几个经常在球赛一起玩,平时很性格很冲的人,而这么一行动,两个班一些凑热闹的男生女生,主要是男生居多也跟了过来,看上去人数众多,三四十人,浩浩荡荡朝着这边移动。 俞晓是眼看着架势不对,往程燃那边去通风报信,就被这边喊着“站到!抓住!狗日的敢跑!”给揪住了,但没想到他还是扭头大喊提醒了数十米之外的程燃。 接下来当前的五班几个人照头给了他几下,一脚把他踹出去几步远,俞晓孤零零的站着,却也没敢跑,被这些人的气势给吓住了。 蒋波上前又给了他一下,俞晓脸上就红一阵白一阵,“你龟儿子胆子大的很哦,我要打的人你还敢去报信!” 蒋波为首的这些人更是觉得在周围旁观之下,那种类似于古惑仔的气场,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年代很有一些港片以黑社会社团江湖仇杀为卖点流行,以至于很大一部分青少年都受到影响,哪怕就是一中这种学校里面,斗殴打架校园暴力都是频繁出现,一个星期就是在学校内部,恐怕都会爆发一两场。 一般只要不出伤筋动骨的事情,不要被主要校领导撞个正着,打了也就打了,在学校里被欺负的人大多也只能忍气吞声。 蒋波不经意瞄到杨夏从操场那边过来的身影,更觉得打了鸡血一般,指着程燃就过来了,眼珠子瞪得像是金鱼,“你狗日的就是程燃?……” 蒋波这边身后的人,随着蒋波也一并向前压上去,只是这个时候不是奔跑了,而是那种气定神闲如同狼围住即将被玩弄的羊羔一般的气息。 “程燃怎么不跑啊!”旁边围观的他们四班的女生也被吓到了,用手捶了一下身边的男生,“你们快去把程燃拉走啊……赶紧通知体育老师去……” 四班的男生却没一人敢上前,一来五班这边很多人都是蓝球队,足球队,平时酷爱运动的,论身体体格,四班这边普遍比不上,平时也比较温和,五班那里是出了名的几个年级上跳战的人物聚集地,蒋波和其中好几个人就是。 也是因为俞晓被挨了那几下让四班男生也心有余悸,生怕自己上去就是被蒋波等人“一视同仁”打击的对象。所以没有一个人动。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旁边篮球场坝上横空划来,一枚篮球落在了蒋波等人前进的空地上,发出蓬一声后高高跳起,斜飞了出去。 还有人敢插手? 蒋波和那一帮人头偏向球砸过来的方位,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之前在旁边打球的谢飞白走了过来。 一米八零个头的谢飞白平时也打篮球,打得还不错,他人在七班,几个同班男生之前就在这陪他打球。随后事情爆发,他们从旁看戏,那几个男生也一脸诧异,没想到谢飞白会在这个时候走出去。 然后是谢飞白貌似走过来捡球。 一中老大的名头虽然都是很多人私底下传的,虽然蒋波这群人恐怕不太服气,但平时也未必不忌惮。特别是杜斌打了他,原本即将接手一中老大这个名头反倒被报复了之后,那之后很多人对他谢飞白就敬而远之。 只是丢了个球,就把蒋波逼过来的气势打断了,一时气氛有点僵。 偏偏蒋波还不好说什么,他身后那几个很冲的足球队的,此时也都沉默了下去,看谢飞白捡球,想着他大概就是发泄一下,捡了球就走了,而后他们自然就该打人打人。 杨夏一群也来到了边缘,但他们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插进去。 谢飞白站在中间,却不捡球,只是扭过头,对着程燃,冷恹一笑,“怎么,你也撞上事儿了,不过这次我心情好,我罩你。” 程燃只能从心底说又一个熊孩子啊熊孩子……当时抢人家女朋友被打的时候,甩开自己的手说“跑锤子!”还让自己以后小心一点。结果遇上今天这等事,他也要进来参一脚。 这家伙脑子真有问题。 但毋容置疑这个时候谢飞白的样子已经快耀得很多女生睁不开眼了。就连原本应该是同性相斥的男生,都不得不承认谢飞白的确是有点帅。 在杨夏身边,张小佳已经开始发花痴了…… 俞晓张了张嘴,“哈!?”口中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但无论怎么说,周围担心程燃的一下子放松了好多。 蒋波脸色就急遽的阴暗了下去,连带着他身边一群人也都面色不善,“谢飞白,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也要管?” 对啊,这也是此时周围人的无穷疑问,这程燃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四班,以前普普通通的家伙吗,怎么先是顶了班主任,又在文艺汇演上闹表白班花那么一出,现在居然身为一中老大的谢飞白还为他出头?他面子这么大了? 这个世界怎么突然变得有些让他们捉摸不透了。 迎着蒋波那要说法的目光,谢飞白潇洒无比的耸了耸肩,“上次我被打的时候,他拉着我跑的!就这么拽着我,我谢飞白好像还没这么窝囊过!但这事是情分!” 谢飞白抑扬顿挫,连旁边的程燃看来,都觉得这小子要是去演电影肯定是演技派。 “情分欠下了……你受不受是一回事!但必须得还!”谢飞白站这里,目光仍然是那种淡闲而强大的,“所以你今天要动他,就把我给一起动了。” 蒋波这群人出现了一阵骚动,要是换一个人,恐怕他身边的人早冲上去给敢出头的人腰眼就是几脚了,但现在情况不对,谢飞白家里背景深厚,种种迹象都表明和社会上的人来往密切。他蒋波虽然也认识几个混社会的,但那些人他是知道的,每次帮他出头都要送烟送酒,刮他一层皮,他非到万不得以还是不会轻动,而且那些社会人,也未必势力比得上谢飞白认识的。 但今天场面都做成了,这么一副气势汹汹,杨夏还在那边看着的,他蒋波不就是要争个面子吗,这突如其来,被谢飞白接下了,这面子也悬在半空,落不下来啊…… 于是蒋波也就只能阴恻恻回应,“谢飞白,你能护他一次,还能护两次三次?是不是每天都跟着他走?” 谢飞白摇摇头,“那之后不管,总之这一次我欠他的,这一次得罩着!” 两人这言下之意,简直就像是在对一条被保护的羔羊讨价还价。 蒋波到已经内心窃喜了,谢飞白这话里是今天他护着,以后你们怎么样他就不管了,今天打不到程燃,下一次可以再来找他麻烦,而且能够和一中老大这么谈判,虽然没打到人,也不算落了面子,至少气势上还是很带感的…… 结果程燃突然对谢飞白开口,“多管闲事……我什么时候……要你这个小屁孩罩了?” 谢飞白扭过头来,那种眼神,和当初程燃手被他甩开时如出一辙,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报应不爽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小,小屁孩…… 蒋波一众人也有点懵。 然后程燃转身向后走过去,他的后面不远处是躲在人群里的班长刘明,手里是一本厚厚的《新概念英语》,刚才刘明在这里看英语背书,陡然爆发冲突,作为四班班长,又不敢站出来保程燃,自然就往人堆后面缩了。程燃走过来,直接把他手里那本《新概念》抽了过去,然后折返走向蒋波,一边走一边把那本书卷起来,压紧,成一根棍子状。 他看了不远处衣衫凌乱的俞晓一眼,从不知道该是恼怒还是错愕的谢飞白身边一错而过,蒋波看着程燃来到面前,刚准备开口,“你他吗……” 程燃手上的书棍猛地当头就给了他一棍,“熊孩子一天不好好学习尽学古惑仔!” 蓬!得一声势大力沉的声音伴随着程燃的念叨砸在蒋波的脑门顶上,他的头发都弹了一弹。蒋波那一下是有点懵的,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下就打成了轻微脑震荡。 偏偏程燃出手还极快,在最初的一棍之后,就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瞬间,乱风披靡般紧接着嘭!嘭!嘭!甩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肩膀上。 每一棍力道十足,那种16开的《新概念英语》被他卷成书棍后力道十足,威力简直不亚于一条棍子腿。 只是木棍表面很硬,难免打上会有皮外伤,但这种书棍砸在身上,那可就是软组织挫伤的内伤!程燃这样的力道,等闲把人打个皮青脸肿没什么问题。 刚刚他还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现在活脱脱一个恶魔提着棍棒,口里念着古怪的咒语施虐,“尽学古惑仔!尽学古惑仔!……” 就在这么连打带念叨之间,蒋波承受不住逃避打击的噗噗噗狂退,踉踉跄跄跌撞进身后的几个人中,一下子阻断了他们的动作,结果程燃的书棍又顺势在刚才打了俞晓的那几个人身上雷霆扫击了一遍。 随即他脚步一错,让人以为他还要递进扩大攻势,下意识后退抬臂遮挡的时候,如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剑客毫不拖泥带水抽身就退! 在一旁的谢飞白是彻底的看傻了眼。 而旁边四班的,五班的,七班的人也是瞠目结舌。杨夏张着嘴巴,旁边张小佳一群嘴长得比她还大一个尺码。 而后才是蒋波等人反应过来,此时已经彻底被撩惹得发了狂,哪还管谢飞白了,十几个人红着眼疯狂朝着程燃追了过去。 呼啦!声中看热闹的这三个班级的人也紧跟着过去了。体育老师刚刚被学生叫了过来,“打架,在哪里打架!反了天了……” 一群人叫嚣着,紧追着程燃。 “你他吗不要跑……” “有种站到……看老子们不打死你……” 这些人都是擅长运动,有几个爆发力很足,现在胸腔里已经快炸了膛,跑起来真个如同猎豹,只是几步之遥就要抓着程燃了。 程燃对着面前的楼梯三步并做一步,沿着台阶箭步窜上,然后直接轰得撞进了一间办公室之中。 蒋波等一群男生有几个紧随其后冲了进去,但随即后面的就急刹车,终于大票人在门口给刹停了,堵了门。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出来了,章明咬牙切齿,又惊又怒的冲了出来,“搞什么!你们搞什么!狗崽子些你们搞什么名堂!” 又看到程燃,“程燃你在做什么!” “他们打我!”程燃随意朝蒋波一群人一指。 尼玛!有这么无耻的吗……蒋波一众简直要抓狂了,他们算是彻底的看到了什么是小说里形容过无数遍大反派的“无耻之徒”这个字眼的含义。 明明是他们这边还没动他,他居然敢顶着十几个人先下手,最惨的是蒋波,现在脑袋还蒙着,好几个人都被他狠打了一通。 顿时掀起一片义愤填膺,“他先动手的!” “他动手的!”“他拿书打我们!” 这个时候,程燃反倒静了下来,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刘明那本书早就被他打完人后顺手扔了,此时摊开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对带着怒意看过来的章明道,“章主任!我一个人,他们十几个人……” 程燃耸耸肩,露出一个讶异荒谬的表情,“……然后他们说我先动手?”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此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人他吗已经无耻到了无敌的高度。他们张了张嘴,连自己觉得自己的辩解可能都没有力量。 他们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无力感…… 什么都不用说了! 章明探手就一把抓着蒋波的头发扯进了政教处办公室里面,然后就像是饲养员提兔崽子一般,一手一个,把这十几个人给一窝子提进了办公室,然后反手砰!一声把门给关了。 也把程燃关在了外面。 据当天壮着胆子通过窗户玻璃缝隙观望的人来说,蒋波十几个人站成一排,贴面朝着墙壁思过,最后挨个写了检查,然后就是后来几天分批次请家长到学校谈话…… 在新的周一大会上面,他们还得到全校警告的处分,再发现类似行为,直接开除……言下之意,就是哪怕你是初三了,这段时间也要夹着尾巴,胆敢再有丝毫违纪,把学校警告不当回事,那就是直接动真格了。 蒋波这一群人,最初只是想揍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程燃而已,怎么突然就像是被一辆呼啸而来的重型卡车给撞中了,鬼才知道那段时间,他们经历了什么,苍天可鉴,自己才是受害者啊…… 那一天,蒋波和他的那群死党朋友的人生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礼,然后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真正的无耻之徒。 因为在后者面前,任何言语的辩解和你自以为所掌握的真理,都将会和死水里翻腾的泡沫一样……苍白而无力。 第三十四章 以为自己是火炉啊 在蒋波一群人追程燃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跟过来了,四班担忧程燃的,五班和七班跟过来看热闹的,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他们最后看到的就是章明把蒋波那一群人拖进了教导处办公室,砸门关上,徒留下被挡在外面的程燃。 章明的阵阵咆哮,从后面隔音尚好的办公室里隐约透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啊……” 很多人茫然一片,这个下午最后的一节体育课,似乎精彩至极的一连串剧情片在上演,最初是类似于古惑仔的社团片,转为暴烈至极的追逐战,正似准备格斗片迈进的时候,突然上演了《大白鲨》的剧情,横空窜出的章明一口把蒋波一群人给吞了进去,就像是一阵骤雨,来得快结束的也快,之后就也无风雨也无晴。 徒留下站在政务楼下面,脸映着夕阳光辉盈盈向上的程燃。 很多人看到这幅场面,是很有些迷茫的。 “为什么……为什么章明独留下了程燃?” “这么说,程燃反倒没事了……”张小佳是转过头来,眼珠诧异着对身边的杨夏道。 赶过来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满头疑惑,放学的铃声在此打响。 这场闹剧似乎也就暂时这么收了场,四班这边的人上前对程燃慰问了一下,毕竟也到了放学时间了,大家也就陆陆续续散了,回教室取书包回家。 程燃正好看到刘明在那边,他手里握着的是捡回来的他的《新概念英语》,上面有好几页已经崩裂了,看得出来当时程燃用力之猛,打得那叫一个狠辣。 程燃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对刘明道,“班长,不好意思啊,暂时借你的书用了一下,要是用不了了,我给你重新买一本吧,或者和我的交换?” “不必,不必。程燃同学,不劳烦你了…我的里面有笔记……没事,我回家粘一下就好……” “真不用?” “不用,不用,真不要麻烦了……放学了,我,我先回家了,你们也回吧……” 程燃看着刘明眼神躲闪匆匆逃离的背影,揉了揉自己刚才用力过猛而扭到的手脖子,这真是,避自己如蛇蝎一样…… 程燃扬起头的时候,正看到杨夏和张小佳几个女生远远的看着自己,他望过去的时候,杨夏转身,和一群朋友离去了。 程燃回过目光,在一旁的俞晓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仿佛对自己这个死党彻底的审视,在揣摩他的心灵……甚至灵魂。 他心头一突,知道自己表现得还是太过超越于现阶段了,但是有的时候是没有办法的,就像是今天看到蒋波这群人后,程燃思忖之后,还是决定遵循本心的怒火,教训这群家伙。 这些人就是典型的校园霸凌,从言语到肢体的施暴,到金钱财物的掠夺侵占,在哪个时代都屡见不鲜,而这也根本不是一个小麻烦小事件,更是整个社会的一个小小缩影,权力力量的不对等带来的欺压。 这种屡禁不绝的事件,给很多人的人生其实都留下过噩梦和阴影,有的甚至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阴影,甚至引发更为激烈的事件。程燃后世所接触到的有了孩子的朋友,最担心的莫过于就是校园里受到欺负,便会带他们去学跆拳道啊,教会他们在一些受欺负的情况下如何自卫啊,或者甚至有阴影的,激进一点的,干脆教育上面就宁肯是你去欺负别人,不要别人欺负到自己。到头来自己的孩子却成为了霸凌别人的那种人。 有的人甚至因此性格扭曲,即便成家立业,这种潜伏的阴影也会在某天爆发。严重的,会让人生都受到改变。 今天是重生后的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重生,以及像是俞晓那样,也就是被霸凌欺辱的下场了吧。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彻底让施加暴力者受到十倍的反击和惩罚,让他之后再也生不出这样龌蹉暴虐的念头。 这甚至是做了一件好事,人本身就是矛盾的生物,在一个人的身上同时具有光明和阴暗面,通俗的来说,有好也有坏,好坏都是人性本源的光辉和邪恶。 人类数千年的智慧已经明白到这一点,为了抑制住邪恶的那一面,所以才会有宗教律法,才会有星空道德,释儒佛道这一套来约束人的暗面。 在恶的一面暴露的时候让其扼止不前,或者及时给予打击让其缩回去,让其意识到这些是不好的,这些不好的东西出来就会受到惩罚,让一个正常人始终心存畏惧,这样的人组成的一个社会才会产生良性的欣欣向荣,好人才会越来越多。否则一个社会系统,就会越来越无序直至崩溃。 纵观那些很多罪大恶极的人,大多都是当时一点小恶不被制止,从而扩大化了吧。 “黄荆条子出好人”这句古话,很是有一定道理的。 今天,程燃就是要让蒋波这群以为人多势众就可以抱团凌压他人的一群人明白,即便是自己一个人,也有办法把他们全部包饺子。 “你看够了没有。”程燃终于忍不住开口。 俞晓回过神来,竖起了大拇指,“程燃,你最近是不是都在租碟子恶补《百战天龙》,我约莫觉得你已经有马盖先的八成水平了!” 《百战天龙》是一部很古老的美剧,但是故事却是相当精彩,主角马盖先能够利用身边任何物件,以科学知识为工具,化危机为转机,在世界各地除暴安良。这简直就是童年的偶像,以至于现在程燃来看,马盖先这个人物比零零七詹姆斯邦德还要有逼格。 程燃就不置可否的一笑,知道俞晓还是那个俞晓。 而这个时候俞晓发现不远处还有第三个没有走的人。 谢飞白手抄进裤兜,一直等着他们。 看到程燃过来,他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十几个人就被你这么给阴了,你是叫程燃吧……你真的不是魔鬼吗?” 很多人是没能来得及看到章明出现后程燃那番举动的,因此也对蒋波一群反而被抓进去,程燃毫发无损被放过而奇怪。但是谢飞白可是一直跟着的,在蒋波一群人追的时候,他也跑得丝毫不慢,就想看看程燃到底如何应对。 结果是结结实实看到蒋波一行被程燃构陷进去的过程。 这个时候,他满腔胸臆,也就化作这么一句话了。 他带着笑容,这在俞晓看来,显然就是要结交程燃的意思了。分明已经被程燃这有趣的灵魂给沦陷了。 结果程燃看了他一眼,“哦,谢飞白啊……早点回家吧,最近多陪陪你爸,别让他担心。” 真是话说不上三句就来气啊。 这个程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就扯到自己父亲了。而且看这幅样子,好像很明白他和他爸之间关系不好有矛盾似得。 “你以为你是谁啊,多智而近妖的诸葛亮吗!”谢飞白当即就有些毛了,“我和我爸关系好得很!你不要一天瞎几吧乱猜测!” “还有!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小屁孩”?你还真敢说啊,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一中老大你没听说过啊……信不信我分分钟……” “知道了,早点回家啊。”程燃摆摆手。 谢飞白话语断在半截,梗住,这他吗程燃不仅是打击了蒋波,怎么连自己都感觉这么憋屈呢。 谢飞白何等人,心忖老子跟你示好你不接受,难道我还要腆着脸来贴你?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多少人想被我罩? 他心中一股郁气不散,抄着裤兜就准备转身走。 “噢等一等!给我留一个你家电话,没准以后有事会找你。”程燃突然道,然后拿出一支笔来。 谢飞白停住脚,脸微微侧了一下,“靠!你以为你是谁,你要我家电话我就给啊!86246583!记住了,要是下次再找我要我是会冒火的!” 然后他抖擞了一下,插着裤兜,踩着AIR MONEY的耐克鞋,趾高气昂的晃悠着离开了。 程燃在手心记下了这个电话号码,旁边的俞晓却絮絮叨叨。 “还冒火……他以为自己是火炉啊?” 做个小结 《重燃》十万字了,做一个小结吧。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重新写都市文了。当年走其他类型的时候,也就是打算换换脑子,尝试尝试新的风格和领域,去探索探索,因为都市其实写到后面,是有点疲累的,每天所要查阅的资料,以及占用大量的时间对情节的推敲和编排,想要感动读者必要先感动自己的那些在电脑前码字码到泪流满面的傻样,所谓情深不寿,真怕自己提前衰老:)(虽然仍然是十八岁。) 后面在写玄幻和科幻的时候,也一直积蓄着对新写一部都市小说的愿望。 再到最近的书完结,这个念头就越加确定了。 只是距离上一部都市的结束,已经过去了六年。这六年回首,却让我可怕的感觉到,似乎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我结婚,生子,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度过了每一个年关和岁月,但骤然回首,时间仿佛被偷走了,就像是播放了快进,倏忽消逝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重新充实的凝固时间呢,唯有故事吧。 那就再来沉浸于一部能牵动你我的,仿佛能感觉到就在身边的故事吧。 写重燃之前,还是有很多忐忑,希望脱胎于前面的东西,有更多更完善的地方,所以节奏上面,我会更注重一些细节,努力加深一些人物的刻画,尽可能把程燃这一段人生,以更加丰富的色彩勾勒出来,希望在这里不仅看到他一个人,还有其他人,他们在程燃所影响下,改变这个世界的故事。 所以宁肯节奏上慢热一点,也不要错过一些闪光点。 十万字过去,到目前为止,总体而言,我还是满意的。 今天写完更新,定时明天早上发布,准备睡去之时,突然有些感慨。 有时候真的很庆幸,现在还能写出这样的东西。真的很庆幸,还有你们这样一帮不离不弃的朋友。 所谓老友如老狗,到头来互相陪伴不至于孤独的,也就是大家了。 时隔多年,我们的人生路途又往前迈进了一段,很多以前看我书的朋友,有的中学已经考上了大学,大学的读了研究生博士,或者走上工作岗位多年,甚至还生了一大堆熊孩子。 也许,这个时候开始程燃的故事正和时宜。 俗话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我们都在成长,我们也必将老去。 激情即将褪色的年华里,希望你我还能重拾热血,希望我们心中永远住着少年。 希望大家能伴随着程燃,在这一段新的人生征程之上…… 程程皆燃。 *** 最后,对,你们知道我的套路,说这么大一堆就是为了求票:) 第三十五章 无疆,永恒 公交车沿着道口下来,抵达站台,在液压闸门打开的声音中,程燃和俞晓下了车。 “从明天起我不能和你们办板报了……”俞晓表情如丧考妣,“还不是因为我妈!她的那个什么同学现在就是二中的理综老师,现在在办中考冲刺班,让我每天下午吃了饭就去她那里补一堂课,我真的是服气我妈了……” 俞晓露出一脸由衷的失落,郁闷得紧。 失去了和姜红芍一起相处的时间,就像是有点什么东西,被凭空拿走了一样。 “我跟你说哦程燃,没有我了,你对人家老姜客气一点……要是把她赶走了,我可是要拿你试问的……”俞晓警告道,“你就是不会和女孩相处,你最初时把人家往外推的,也是老姜不生气……你看柳英和姚贝贝,听到我们在那种地方办板报,立刻恨不得敬而远之。人家老姜借我们水彩还给我们送吃的,哎,她带的可乐好喝吧,带的娃娃头好吃吧……程燃,你不明白啊……没有我,你吃得上这些东西吗?” “怎么说?”程燃问。 “我懂得怎么与人相处,我会说话啊,可不像你……你想,老姜处在我们这样的集体中,我会做人啊,自然让她如沐春风,她觉得这样的集体很融洽了,才会自发的贡献嘛……给我们买水啊,带些吃的……可不就是因为咱们每天板报时光的美好嘛!所以我没来的时候,你可要维持下去。” “是吗?” “是啊!” “好吧。”程燃笑着点点头。 “对了,你怎么要谢飞白的电话,你该不会真打算和他有什么交集吧……” 俞晓皱眉,似乎一下子成熟起来,对程燃苦口婆心,“我跟你说,他们家是什么背景,咱们又是什么家庭……不一样的。你看他和社会上人的交集……这样的人,最好别跟他产生任何纠葛。要不然……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年轻的俞晓知道还仅仅是中学生的谢飞白的盛名,但也明白自己的普通家庭和谢飞白那样层次的鸿沟,也大概能明白之余谢飞白那样的人物就是一艘巨轮,而他们就近乎于旁边的扁舟,当滔天巨浪袭来,人家该稳还是稳,但他们这样的小舟恐怕最后的下场就是粉身碎骨,所以基于趋利避害的原则,俞晓不认为谢飞白向程燃示好是什么好事,也希望尽量提醒他趋避开。 当然,此时的俞晓所看到的,处处皆是界限,就像是前世的程燃一样。他当然不知道,世界在此刻程燃眼中,已然无疆。 “我知道啦。”程燃低头看着手心的那行数字,然后抬起头来,望着远处,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转身拍拍俞晓的肩膀,“走啦,回家。” 被程燃揽着肩膀往回走的过程中,俞晓似乎想起来最近程燃好像最近上下车注意力好像都会在一个固定方向上,俞晓回过头看去,那个方向是一个岔道口的街边,有一家自他们记事起就在那里开了张的砂锅米粉店,那家香菇砂锅米粉的味道只是一想都会让人口水直流。 而旁边是一家修自行车轮胎啊,补胎打气的小旮旯,紧邻着五金店,还连着一家租VCD电影碟子的租碟片店,这个时候VCD机也落到了千家万户,这种街边租碟店更是雨后春笋,一般是三十块钱一个月,能够租各种片子,甚至还能拿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碟片,他们青春期的启蒙教育,大多都来源于这些地方租到的******。 那条街没什么特别的啊。 “俞晓,你觉得人生,宿命啊这些东西,是能改变的吗?” 俞晓笑了起来,“宿命当然是不可改变的,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注定的结果吧,就好比拿你来说吧,以现在的成绩,是不可能考进一中的,但万中之一的几率,你的复习都被你所吸收了,于是你考进了一中,这在很多人看来也许算改变你的人生,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仍然是你既定的宿命和人生。你的人生就是突然成绩提高考上了一中而已。” 程燃笑道,“那就多谢你的看好了。” “可是我说了不算,我的确看到你现在数学好得多了……大概是你复习有效果吧……但是别忘了,还有那么多科呢!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你只要差距不算大,三十分以内,像我这种,咬咬牙,让爸妈交个高价还是能进去的!”俞晓在这种时候从不吝啬于对死党的暴击。 “我谢谢你的耿直啊!” 程燃给了他一拳,俞晓揉着肩膀咧嘴笑着。 两人笑着进入大院。 俞晓的话按照一个范畴来说,是正确的,那前提就是不存在平行时空,但是自己重生的经历,却能够建立坐标系,让自己以现世和前世进行比对,而得出那个大概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得出不了的结论——宿命,是可以被改变的。 但是他有能力去改变吗? 尽力而为吧。 …… …… “国内骨干通讯网络一直在扩大,交换机市场也是经久不衰,最早的市场,还是因为电信商的初装费高昂而衍生出来的,电信要收取价格高昂的初装费,而小交换机却能大幅度降低各个单位居民区的初装费用,于是火爆了起来。当时华通公司做国外品牌的代理,利润就是几个亿,这还算不上国内巨头……” 程飞扬每每说起对市场的分析之时,都是口若悬河,兴致高昂的。而已程燃后世超前的眼光来看,自己父亲这个时候简直浑身都闪烁着光芒。 “在这个急速上升的市场中,国内一些厂商已经开始切入了交换机的生产,但华通公司却摒弃了这一条路子,认为国内的交换机始终无法和国外相提并论,因此在质量品质竞争中不会占得上风。当初我就批判过这种想法,结果果不其然,没有多长时间,国内自己品牌的交换机出世,这些低价格的产品进入市场,高价的外国交换机立即溃不成军!那些厂商,可以说做出一个产品,就被无数的订单抢掉……当年一家小的生产企业,哪怕是一个能供应的小厂,销售额都能突破一个亿!”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演变,那些先机逐渐失去,但日趋扩大的市场又对新型更先进,更高容量的机器有着巨大的需求,我们研制的伏龙从技术参数上来看,完全可以切入高容量程控交换机的市场,确立其中的标杆,只要一个合适的定价,就或许能乘上这波市场更新期发展的时代浪潮……我们已经无法拥有山水发展的投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将伏龙最后的几个技术节点给突破了,只要能够突破,或许后续资金的来源就有保障了。” 程飞扬最近也是在事业上进行最后的破釜沉舟,公司工资都快发不起了,技术所里面,大部分人也都要养家糊口,人家现在出去找工作,还能凭本事挣口饭吃,他程飞扬没道理限制住大家。这是关系生存的严肃问题。 只能趁着这最后的时间,进行最后的冲刺。 说到这里的时候,程飞扬对程燃还是有些愧疚的,“爸爸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很晚回家,有的时候也顾不上你,你这中考即将临近了……” 徐兰也是有工作的,每天有时候下班回家就在六点过去了,平时都是距离更近的程飞扬回家给程燃洗菜切菜做饭,现在忙起来,程飞扬基本上都要加班加点,程燃回家经常都是没有吃的。 所以两人给程燃在这个时候还承包给外人的单位食堂办了饭票,让程燃要是回家家里没人就自己去打饭,或者泡方便面。经常能看到程燃端个大碗盆子被单位食堂掌勺师傅压满满一碗饭的场面。 瞅到家里角落那两大箱的方便面,程飞扬心头的疚责是一阵一阵的。 程燃微笑,“爸,你在干事,我也在努力啊,咱们两爷子一起奋斗吧。你做好你的伏龙……我考上我的高中。到时候成功之日,一起会师如何?” “你小子……”程飞扬伸手揉着他的头发,说不出的欣慰,“到时候你要真能考上四中,想吃什么,老爸请你!” “吃一顿串串香就行了!” 家中灯火明黄,尽管这个家庭面临着看不到前途命运晦暗的危机,但那种温馨,却是永恒存在的。 …… 第三十六章 要不要这么…… 初三四班的学生们发现他们无法准确的形容程燃,他们对程燃固有的印象产生了颠覆的认知。 在过去对他的认识中,这是一个没什么出彩的人,家境不出色,成绩也不突出,成不了每周五篮球场上受到万众呼涌,女生尖叫簇拥的主角,在足球场也永远是缩在边界的替补。就一点被传为杨夏的青梅竹马,能在女生中产生话题,为男生们默默嫉妒,除此之外总之大概就是他们中学印象中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但在中学的最后时期,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扰破,先有他在课堂上和李斩对立。后有文艺汇演上对杨夏表白,再则于星期二,面对五班蒋波一群人的暴力霸凌,动手率先反击。 蒋波一群现在是焦头烂额,自身难保,被章明请了家长,还不仅仅是程燃的事情,涉及到的还有以前的一些打架,现在章明是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记一个大过是板上钉钉,要是再有丁点劣迹,恐怕就会直接告别学校了。其实蒋波这样的学生也只是平时横了一点,在有的是拿捏他们这些初中生办法的章明面前,足以将他们整治得服服帖帖,甚至有可能连性格都会就此改变。 最终让人们印象最深刻还是程燃对杨夏表白的失败。大概会成为他们中学时代一个很鲜明的记忆,在很多年后,都可能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 这也是体育课上那一系列情况的前因,蒋波对杨夏有意思,想要借这个机会教训程燃,同时对杨夏示好,结果把自己给套进了程燃的坑里。 “如果当时没有章明,他恐怕就惨了!” “如果程燃当时跑得慢了一点,那也将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是一些人回忆起来,犹有余悸的地方。 不过程燃这件事,还是在四班这里作为一个有惊无险的事情掠过了。至于程燃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多么让人震惊反常,就像是普通人对一个偶发性事件的认知一样,或许会惊讶,但还达不到改变对这个人看法的地步。 但终归这一切,都是中考来临前兵荒马乱的一部分。 即将到来的别离和命运的更迭,其实牵动着在这之中的每一个人。在这种前提之下,平时学校的这些生活,都不过是一种调剂,所有的喧嚣,最终也将回归平静。 不过自那以后,女生圈子里对程燃的讨论的“调剂”,不由自主的多了起来,当然少不了还是以贬谪为主。 “程燃根本就是一个还没长醒的家伙……没追到杨夏也是应该的,我总之不会喜欢这种还在踢梦脚没长醒的人。” “长得还不错,长得不错又怎么样,我觉得男人还是要成熟一点的好!” “不够成熟!懵懵懂懂!会失去很多东西的……” 杨夏仍然维持着不理睬程燃的态度,有的时候她觉得能够感受到程燃看自己的目光,内心会生出对其略施惩戒的快感。 他仍然是那个从小会经常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男孩啊,从来就没让自己省过心,经常会让她气鼓鼓,小的时候看着他寸步不离的跟着,恨不得拳打脚踢把他赶走,或者还有跑进花园把他甩掉看他发呆的事迹。上了中学训起他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 而他居然敢在文艺汇演上对自己做出那种事情,说出那番话让她丢脸难堪,破坏了她对中学最后日子的设想……她会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最好他懂事一点,成熟一点……然后明白,有些东西,破坏了,就永远回不到最初了。 有时候杨夏也会考虑现实,现实就是程燃必然继续读不了一中高中部的,他们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终有一天会结束。 于是在高中时彼此就会越来越远……那么上了大学呢…… 就会彻底走出彼此的生命吧。 …… 当然蒋波事件还引发一个结果就是以后四班的男生看程燃都是另一种表情,有长得牛高马大的,平时说话很有些硬气的人,在程燃路过的时候,会不由自主把声音放小一点。 甚至班长刘明都专程找了个机会,分明陪着笑小心翼翼,“程燃,你们那个文化墙板报,办得顺利吗……要不然我重新找人算了,前段时间是轮到的李波生病了,所以才临时问了一下你……你要办不完,我还是找李波他们吧……” 程燃就回应,“没有啊,很顺手啊……不必了,我正在办呢。” 刘明还察言观色的再三询问。确认程燃没有任何反话和抵触之后,这才一副我是问过你你自己拒绝了啊的笃定表情。 程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班上扛把子了的感觉……这简直不符合自己的初衷啊……重生回来,没有想过要成为班上的老大啊……你们这么小心翼翼做什么……还能不能好好做同学了? 不过说起板报,程燃这两天都没有去,今天还是进度得跟上,当然是先把预定的复习计划给弄完。 今天的课堂上他又连做了两套理科综合卷,基本上是在课堂上面,就把当天各科布置的作业给全部搞定了,最后化学老师的课布置了几道重要大题,关乎于酸碱与指示剂反应的实验题,对物质溶解度曲线的分析……这三道题稍微有点难,放学铃声打了之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教室,把题带回家解决,程燃多留了十分钟才做完。 最后他才收拾起书包,出了教学楼,向文化墙那边走。 每天上课期间他就能把复习计划弄完,然后再结合一些老师布置的内容查缺补漏,基本上一天就算很充实,放学后反正家里也没人,就当是休闲的往文化墙那边画一下画涂抹一番……也许在现阶段所有学生眼睛里艰苦的日子,在程燃这里,简直是美滋滋的充实。 踱步来到建筑板那边,通过缝隙钻进文化墙,就看到墙边上有一张凳子,这张凳子程燃在门卫室见过,从那里借过来凳子的姜红芍正站在上面,手里有一张红蓝相间的编织塑料布,其中一角挂在了左边,她正抓着另一角朝墙面右边的钉子上挂。 她脚下天蓝色的运动鞋踮起,足弓饱满的脚型之上,船袜和铅笔般笔直的牛仔裤之间一截霜雪白纱的脚踝惊鸿一现,上身是宽松的淡青色T恤。抓着塑料布的手平伸着,修长的五指捻着一角去钩挂铁丝的钉子,这幅样子哪里像是在干活,反倒有一种她抚琴般优雅的姿态。 傍晚的光影穿过树荫,带着彤色粒子的光雾洒在她的身上,她侧脸像是融入一副画中,浓厚乌黑的披肩发,有如瀑布垂悬,耳朵从乌黑中探出两个尖俏,有点后世游戏中精灵形象的雏形。 那一刻,程燃突然生出一点邪恶的想法,有点希望狗血一点,那张凳子不稳,然后这个身姿摔下来……最后他上前接住…… 但现实终究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 姜红芍身手敏捷丝毫没有笨拙之相的迅速把塑料布挂了上去,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转过头面对程燃,脸上有几道指印,像是一条小母老虎,原本干净的衣服和裤子上面,也沾上了污渍,只是那双眼睛,映着夕阳的红光,越加血色妖冶,“噢,你来啦……这两天终于有心思来关心你没完成的板报了……我看你没有来,加上最近天气变化不定,怕水彩失了本真,临时去文具店剪了块塑料布,把版面保护起来……” 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姜红芍。 程燃心头一触。 这真是…… 要不要这么贤惠啊…… 第三十七章 见鬼了! “……你这两天终于有心思来关心没完成的板报了……” 她的语气永远是有一份清和平静,但和姜红芍相处久了,就能听出这语气中隐约的更多意味,有淡淡的置气,这是在……责备他吗。 程燃打量着这张编织塑料布,准备得刚刚好,显然是测量过了的,最近夜间夏雨频发,虽然文化墙上有檐脊,但画上的版面的确容易受到侵蚀,第二天免不了要进行修补。现在用一张塑料布搭着,不画的时候保护起来,不失为一种办法,看来姜红芍这两天里就在做这些事了。 “这是两根棍子,可以分别穿在塑料布两个角,你要画的时候,可以这样……”姜红芍弯身下去把棍子支起来,塑料布撑开,在头顶遮阳棚一般打开了。 她微笑,“呐,就是这样了,要是突然下雨,还可以挡一挡。” 程燃心头有些微微的触动,这是自己的劳动成果,而她在很努力的帮忙维护着,这样的认真和细致,让人心底动容。 平心而论,他很爱和她相处,似乎和她待在一起,周边的空气都会变得更舒畅起来。程燃记得以前看过一部奇幻电影,主角们从壁橱就能走进一个全新的奇幻世界,在那里展开爱恨情仇,成了新世界的王。 似乎这张建筑板后面围起来的工地和文化墙,也是这样一块奇幻之地,一点一滴的酝酿着,只属于此间的小秘密。 程燃本以为她会询问自己文艺汇演上的事情,毕竟那之后都没再见她,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来说,这事算是前世的自己坑了后世自己一把,总归属于年少轻狂的狗屁倒灶事情,但却不太好解释,充满了尴尬和“不要吧……”这样的情绪。 但出奇的是姜红芍并没有问起这事,这是不揭人伤疤的良好修养,还是她根本不感兴趣呢?如果是后者的话,程燃倒还有些略微的不爽。这不就代表着对他的事毫不在意嘛。 不过这也没啥吧,放在心智成熟的姜红芍身上,可能到底有一种看破不说破的心思。甚至并不引以为异,毕竟给她写过情书明里暗里来说的男生也不少,对杨夏表白的程燃无疑也是这样的芸芸众生之一而已。 倒是她对程燃出色的绘画技巧很感兴趣,他们头顶的彗星再亮一阵时间,就将绝尘而去,那不是一个世纪的离开,而是和人类数十个世纪周期性的分离,在此时记录这颗彗星无疑非常有意义,哪怕只是一瞥它的惊鸿之姿,也能成为一个时段存在的标志。 程燃翻开那份轨道图,这是姜红芍委托她在海外的姑姑给传真过来的,姜红芍给他的时候,整理了十几页,上面事无巨细的记录着轨道和各种参数,问题是根本用不到这么详尽的资料,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姜红芍的姑姑,也是做事认真的人啊…… 说起来姜红芍无论穿着打扮,都恰到好处,甚至让程燃这个重生者也挑不出毛病,大约也因为家里有国际视野吧,至少程燃观察过她之前的一些衣着,很多都不是现阶段国内能买到的。 她家里有人在海外,英语口语这么好,也大概是经常出国,甚至可能暑假这些时候,都会在国外度过……嗯,这些信息,总是会林林总总能推测出来的。 程燃又从口袋里拿出画笔,打开一个瓶子,看到瓶子上的介绍,道,“噢,原来不是水彩,这是丙烯颜料……” 姜红芍倒是没理会他的纠正,从旁看着半成品,“你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画法呢?我之前看过吉尔丁·泰,康斯太勃尔的代表作,很多有功底的人大多脱胎不了这些大师的痕迹,但你偏古典主义,重素描,技法上也很娴熟,这样就容易出很唬人的作品……” 程燃张了张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如果非要说一种派系,那就是大力出奇迹流。” 姜红芍认真看了他半晌,思忖道,“也不是啊,你铺颜色也没有铺的太过火,恰到好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有好奇心。 难道自己要跟你说这是重生前卫流吗! 好在姜红芍也没有刨根问底,对于她不明了的事物,她先是多问,当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时候,也就变成多观察了。 程燃的构图上是以轨道图显示人类的各个阶段,等同于历史上的重现,当然,一些历史节点程燃是前后对比过这个世界,查阅过资料的,找的都是和前世他能记住的历史对的上的地方。 看到一幅幅的图景在程燃的笔下逐渐成形,姜红芍似乎也有些沉浸于程燃笔下勾勒的这历史进程之中。 她轻声道,“原来我们的过去,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啊,如果把过往的历史浓缩进一天,在我们之前几十分钟,世界才发生过大灾难,两个小时之前,人类还未曾进入到工业文明……” “我们这一生从出生到死亡存在的时间,大概也就是这不到半个小时的光阴吧。” “嗯,”程燃手腕抖动上墨着,接口道,“而且这半个小时里面,是我们在一起。” 说着程燃已经下意识打算闪躲她接下来的袭击了。 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笔啊,墨水这类的精确制导武器砸过来,她只是看着他,微微笑,没说话。但那眼神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有犯下大错的承受不来。 “我当你刚刚只是说了胡话。” 姜红芍的声音飘来。 程燃已经感受到凛冽的气息了。 他退后一步,休息之余观摩自己的画作,轻声道,“有时候人要有跳出三界外的视野,身处一件事,一个时段,甚至一个时代,并不觉得,只会云遮雾绕。但如果有历史可以纵观借鉴梳理观看,就会发现,无论哪一个时期,这个世界只有两种状态,一是混乱的,二是相对稳定的。” “还有一点是绝对的,那就是世界是不断的变化着的,哪怕是在相对稳定的时期,人们手里的工作,从事的事业,一个市场的繁荣,一个行业的兴衰,一段历史的沉浮,一场场战争,在时光的洪流中,都不过是聚了又散的沙塔。” 正是有重生的经历,程燃说起这话的时候,才有一种天生的圆融自然。 “世界永远在变。而在这样的变化中,何以立身呢……如果可以,还是愿意站在引领变化的潮头吧。” 姜红芍看着他,眼神闪烁了几下,微笑起来,“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傻。” 自己果然没有重生者的范啊,怎么忽悠这一招就从来没灵验过呢! 程燃那叫一个尴尬。 但随即姜红芍的声音,又让气氛和心灵骤然凝固。 她眼神落向教学楼之外那片红云,以及更深邃的苍穹,红唇亲启,“不过,这番话……我喜欢。” …… 和姜红芍从文化墙出来,天边最后一抹日晖也沉降下去了。 程燃把凳子搬出来还到了门卫室,作为犒劳,这次程燃主动请客,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两瓶水,他要了一瓶矿泉水,问姜红芍,后者说和你一样吧。 两人聊着天往大道上走。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在这条路上的一家售卖炸臭豆腐,炸洋芋和凉粉的小吃店里,放学没走和闺蜜在这里满足口欲,小口咬着坨坨土豆蘸辣椒面的张小佳手里竹签串起的土豆块“啪嗒!”一声砸进了盘子里,把调味碟里的辣椒面溅起老高。 “怎么了?”她的闺蜜皱起眉头,“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张小佳望着那条街道大路上那两个人影,又极其傻的揉了揉眼……随后,她脸上露出的表情,就像是…… 看到了鬼一样。 第三十八章 天天见(票票!) 和姜红芍一起坐上二十二路车,往回程的路上行驶,姜红芍坐在他的左侧,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接近七点了,车里面学生比例少了很多,即便如此,两个人一上车,这组合还是让车内不少人为之侧目。不过程燃比较挫败的还是大部分人目光都是被姜红芍的容貌所吸引的。 售票员大婶忍不住去瞅她,心头大约冒出“噢哟这个女娃娃漂亮”的评价。也有的二三十岁的人看着两人并肩坐在后排的双人位置上,大概认为了两人是一对学生情侣,心头突生感慨,这是多么年轻的朝气啊…… 大概和男生走这么近也是第一次,即便以姜红芍的心智,此时脸也有些红,却是不知道究竟是晚霞的余温,还是夏日的微热所致。 程燃想起了什么,“你家就在我们单位不远吧,为什么以前乘车从来没看到你?” 一阵悦耳的铃音响了起来,这样的铃声出现在此时的车内有些突兀,也立即引起了不少人注意,程燃看到姜红芍反手把书包打开,从中取出了一部手机。 那是诺基亚9000系列,深蓝色,还有一根折叠的天线,虽然程燃看来还是稍嫌大了一些,但这个时代,一部移动电话能够做到这样一只手能握圆,长度不过手张开拇指到中指一卡,已经是科技改变生活的范例了。 电话那头应该是她的父亲,听到她回应,“嗯嗯,我坐公车,在车上了,一会就到。让刘叔回去吧。” 程燃暗忖自己也应该能猜到的,没见过姜红芍乘同一辆车,估计平时也是有人开车接送她的吧。只是近期为了和自己办文化墙,所以才乘公车。 而就在姜红芍取出手机对话的这段时间,全车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山海市内这种移动电话也不多见,这个时候大部分成年人佩戴的都是BP机,有的商务人士腰际别着一个皮套子装着的BP机,收到嘀嘀嘀的留讯后单手摘出,那架势简直就跟西部牛仔里从裤兜掏枪的动作一样帅气有范儿。 结果这个女孩直接一手就拿出了一台移动电话这种纯粹走在前沿的新事物,那吸引眼球效应简直是杠杠的。 看着这样的电话,程燃还是颇为怀念,诺基亚这个厂商如今是风头正劲之时,在未来的短短几年里,就将持续稳坐全球第一大手机厂商,但正如他程燃之前所言,世界是在不停变化的,谁又能知道,就在诺基亚如日中天之时,因为手机操作系统的变革而导致这个庞然大物的公司轰然陨落呢。 这就是这样一个时代,那些波澜壮阔的,正在兴起。那些成为史诗的,正润物细无声的到来。 *** 等姜红芍挂了电话,她对程燃微微笑,道,“我爸。催我回家吃饭了。”说完大概也是担心太扎眼,她又把抱在胸前的书包打开,准备把手机塞进去。 程燃向她的手机指了指。 姜红芍愣了一下,以为程燃想看看,于是顺手递过来。 程燃摆摆手。 “嗯?”她把手机顺势装回包里,蹙眉。 “我好像……还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这个年头,身为好朋友之间互相留电话不是应该的礼貌行为吗……但程燃还是觉得自己改变了历史,前世和姜红芍之间的交集仅限于互相认识远远观望,恐怕要是腆着脸要一下电话还是能要到,但双方都知道交往的深度没到那一步。而现在,似乎已经顺理成章,还有一种居然之前没想起来的念头。 “我家的还是手机的?” “手机的吧,找你不是更方便吗……” 姜红芍就从笔袋里取出一支笔,那是纤细的,上面有暗色花纹的签字笔,又从书包里准备找一张便签纸,却发现好像今天没有带。 程燃手掌摊开,“要不记在我手上?” 姜红芍犹豫了一下,然后手指探出捉住程燃的食指,笔尖在掌心上写下号码。 车先到华通大院,程燃起身,对姜红芍道别,“明天见。” “好。” 下了车到站台,刚好看到姜红芍对他挥挥手。然后车滑动而去。 看着车辆的背影,程燃抬起手,手心刚才的划痒,被老姜玉葱般的手指捉住指肚的触感还犹未消散。程燃低头看着手心的号码,想到姜红芍刚才写字的侧颜,摇摇头笑起,“大宝啊,天天见。” *** 程燃吃过饭,再将自己的桌子上将手上的一本本书梳理之后,搁在了身边,光手头上就有七套试卷,从一套语文,两份数学,两份理综,一份化学专门卷,一张做得惨不忍睹的思想政治,都是他今天一天在课上完成的,当把这些试卷征服之后,他有一种凯撒的感觉。 程飞扬还没回家,这个时候天色已晚,程燃坐在桌子旁,微微有些发呆,左侧他的手边有大叠的报纸,家里有一台之前程飞扬承诺一到周末他可以玩两个小时游戏的电脑,笨重的白色机械键盘,连着打印机。 父母的房间里有个阳台,阳台上堆着一些淘汰下来的电脑硬件设施,在程燃看来这些简直都是古董了。都是当年华通公司辉煌时,公司给作为技术骨干的程飞扬配的,现在还能用。 程燃倒是用电脑查阅在网上打印了一些资料,此时都一并堆在左边。 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上面的一些A4打印纸上,那是股市山峰般的技术曲线图,他手搭在椅子上,用一支笔轻轻的敲着桌面,看着手中的图表。 这段时间,他一边复习着中学知识的时候,空的时间倒也不闲着,回家还是在慢慢的研究新闻和一些宏观经济的情况,股市在这上面有一定程度的反应,他也能从中看到资本对行业的热度。 最重要的是,对于来自于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他而言,所掌握的那些经验,本身对这个时代就是碾压的。 虽然这个世界有平行化,和他的后世中出现了部分偏差,但有些基本面是可以通过各种趋势结合前世的认知来预测,只要他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可能踩中一件事物和趋势的走向,他就能在中长线的股市中赚到钱。即便是进行资金快进快出游侠般的中短线,他也有把握把现在的股市当一个提款机使用。 后世的那些经验和技能完全可以让他予取予求,至少重生前的那一年,程燃在后世股市上的收益率就达到百分之五十八。而重生回来,即便曾经的那些股票潮历史事件不重现,他也有把握盈利。 股市中最笨重的是庄家,最灵活的才是散户,庄家筹码多,像是一头大龙,掐头去尾都能引起盘面震荡,而这些震荡对程燃这种能看准时机的人就是机会。 赚大钱也许有风险比较困难,容易炒股把自己炒成股东,但自己要把股市当提款机挣些小钱,还真不是什么难事。最怕的就是一些人炒了一辈子股,却最终到头来只是凭经验和感觉行事,这是根本就从未看懂股市。一支票你不分析技术不看基本面不弄懂庄家的意图不做模型,不找到买点和卖点,怎么敢轻军冒进? 当然,股市的风险仍然存在在那里,黑天鹅事件有时也是会出现,但这些并非不可预料不可规避,说到底,股市上每天上演的都是一场场人性战争,是和自身的贪婪产生的拉锯战。 只要有一笔启动资金,程燃有把握从股市赚到钱。他也随便信手拈来一两个创意,看为了给俞晓补课她的母亲恨不得把自己当教师的同学都弄出来,补习市场也是庞大,而山海市目前还根本没有一家拿得出手的整合这些的补习企业,最开始的这类行为发生于沿海新区一带,想要波及到内陆这里还有一段时间,程燃如果想弄,其实完全可以将这些资源给整合起来,成立一家理念更先进走在时代前列的公司。 真是动动手,或许就能掀起一番波澜啊…… 但程燃并不迫切的这么去做。 赚钱,就凭他重生的经历,其实已经不算什么难事了,也许心情来了,随便做点什么事情来打发时间搞一搞……而且,前世的他也并不缺少物质,反倒是被种种束缚让他在连续工作的疲累下喝酒猝死。 那些动辄开几家大企业,手头上无数员工的人,他也曾经接触过,现实哪里有这么轻松的!人一辈子做一件事业,就可以让你几十年如一日回首就是白头。每天操不完的心,处理不完的文件和事件……重生一次,自己还需要这么疲于奔命吗? 这一世,他想活得更随心随性一些。 现阶段的这种学生的日子,身边的点滴,可以留住的那些人,是无论挣得多少的财富,也无法换得的安逸和美好。 当然,钱可是不能没有的。 只是,他所守候的,已经不是一场赚钱,第一桶金的机会了。 而是—— 程燃目光透过窗户,落向了自己父亲此时所在的那些灯火通明的研究所办公楼。 嗯…… 一个切入时代的机遇。 第三十九章 是么? 张小佳觉得自己的心底现在滋生出一个沉甸甸的秘密,最可气的是她当时对自己那闺蜜结结巴巴说明的时候,那闺蜜却一脸的愣住,问“谁是姜红芍”,张小佳只好强调是那个文艺汇演弹古琴的啊!她那吃货闺蜜才恍然大悟。 实际也是如此,一中毕竟还是很大的,特别是姜红芍这样刻意低调的,也不一定人尽皆知,顶多有人对她的容貌感到惊艳,但未必每个人都会去打听。只有张小佳和她们这些平时很喜欢聊谈八卦的圈子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闺蜜又问谁是程燃,张小佳抓狂似得说起向杨夏表白的那个人,这倒是一度人尽皆知了吧,结果她这个吃货闺蜜“噢……”了一下,跳脱道,“就那个跟老师打赌要上一中被全校通报的……” 张小佳平时有对自己闺蜜说起过班上这个杨夏的青梅竹马,都是当一件可以饶舌的趣闻,带着浓浓替杨夏骄傲的优越感。 其实程燃单从长相上是很不错的,甚至刚开学的时候张小佳还悄悄关注过他,然而逐渐发现他对青梅竹马杨夏的爱慕之后,本身这种事就是如此,太着了痕迹,就容易让旁人看不起了。 而这一切在文艺汇演上达到高峰,杨夏升上云端,程燃跌落谷底,没有半点幸免。他也注定将成为中学时代的一个烙印在所有人印象中的失败者,有勇气发起冲锋的一名骑士,但是却选错了目标。 但是……到底今天自己所看到的是什么事儿啊! 转念一想张小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吧,虽然她当时所在的铺面能够直接看到校门里面的那块爆水管的建筑板围起来的程燃办板报区域,也看到程燃和那个女生一起从建筑板走出,但毕竟没有怎么看到正脸,没准并不是姜红芍啊,也许只是一个长相模样有点相似的吧……毕竟当时自己的角度也不敢百分百确认。 不过即便如此也有些不得了了,竟然有女生和程然一起办板报,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怀揣着这个巨大疑问的张小佳第二天进校,心头一直狐疑着,也不太好直接问程燃,因为文艺汇演事件爆发后,她们这些和杨夏走得近的女孩对程燃算是同仇敌忾,完全是一副集体封杀他的冷漠态度。无论程燃跟哪个杨夏身边的女孩打照面,都会遭到冷眼。 也因此张小佳根本不太相信姜红芍那种连女生都对其仰慕的女孩会和程燃放学后在一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程燃也不是能跟人家交集得上的料啊!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张小佳这样消息灵通的是早有耳闻,姜红芍每天上学放学都是由专门的人接送的,反正不是她的父亲,想来能有司机接送的女孩,不说多了,家境这个时候是有地位居多。而且有很多姜红芍的传闻,说她父亲是政府大院的高官,传得低调又神秘。 总之,不是姜红芍,姜红芍都是有人接送的,怎么可能和程燃坐公车啊! 第二节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很多人会前往学校内的小卖部,买水啊,买些零食啊,或者有些没有吃早饭的也会在那一截的退休教师利用一些小楼道开的米粉店,馄饨店吃点东西什么。 好吃的女生大多都会向那个地点集结,就算不买东西,也会去散散步。 张小佳在人群中,身旁是杨夏,柳英啊,姚贝贝这些人,柳英姚贝贝虽然和她们不是一个班,但毕竟和杨夏是一个大院的,有些一个单位里面的,又在一中读书的,大家你介绍,我介绍,也就连成一个圈子玩在一起了。 柳英正在和杨夏他们探讨昨天的一套前中考试卷上的数学难题答案,中考越来越近了,就在最后十几天了,这两周里面学校也会进行最后的事务,面子工程上有文化墙的全市评选揭幕……初三会发下来准考证,划分考试地点,老师基本上这个时候也都进入了教学收官阶段,考前假的时候布置考场。 不由自主的,学校里的紧张氛围似乎一下子就浓了起来,但那种似乎中考一完就能得到中学解放的散逸气息也在慢慢的扩散着。 这种时候,之于之前的事情,譬如李斩和程燃关于考不考得上一中高中的那场冲突,也淡化根本没人再提了。 似乎一门心思研究中考才是目前最紧迫的事宜,但张小佳心里面还是不踏实,终于忍不住打断这几个女生对于题目的讨论,道,“昨天放学我没那么早走……我发现程燃和一个女生在办板报……” 不知道是不是提及“程燃”这个禁区,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柳英倒是不在意,“噢?”了一声,“程燃还办文化墙啊……那他和你们班的谁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们班老师还挺人性化的嘛……” 杨夏没有说话。 张小佳道,“关键是和他一起的是俞晓啊,结果最近俞晓放学都没和他一起了,昨天我突然发现有女生在帮程燃……” 姚贝贝和柳英都有些错愕,杨夏的眉宇也挑了挑。 柳英讶异道,“谁啊?” 姚贝贝说,“谁那么不开眼会帮他?” “不,不太看得清楚。”张小佳觉得自己就算说出猜测,恐怕迎接她的都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没人会信的数落。 姚贝贝咧开大嘴一笑,“张小佳你别瞎想了!还以为程燃会搞地下恋情啊……你不知道他妈徐兰外柔内刚!拿根晾衣架就能把他程燃追得满大院跑!我们这些从小到大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情况还少了么!说不定是他隔壁班办板报的女生,他向别人借东西之类的吧。” “可能吗……”张小佳咬咬嘴唇,“也许……吧。” 从提到程燃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夏,这个时候朝张小佳看过来,她那一双平时一瞪就会让人敬而远之的明亮大眼微有些走神,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 “是……么?” 第四十章 恢宏 一笔一笔的将颜料填图在黑板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绘画,在程燃下笔之地,斑斓而丰富的图景已经在这片黑板上显现。 在你无从察觉的时候,时间逐渐展现出它的力量。 原本狼藉的周围工地已经开始回填,地下水管的修理完成,再过几天,坑洞会被建筑泥沙掩埋,水公司的维修工人会在上面盖上水泥板,最后拆除挡板,这一处原本属于程燃他们的私密空间仿佛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然后中考会来临,尽管程燃重生后已经尽力体会这段日子,但时光的洪流总是会汹涌向前,他们会参加考试,毕业,然后离开。 会不会有一天,他会怀念起这段时光? 且行且珍惜吧。 有脚步声从旁边传来,现在,已经熟到只需要听这个猫一样的脚步声,程燃就知道是谁来了。 姜红芍贴着墙壁进来后,看着上色已经到八成左右的文化墙,眼睛里放出明丽的色彩,赞赏道,“表扬表扬……如果没有专业系统的学习过,那你就真的很有绘画天赋。” “是吧……从小到大,我爸我妈但凡要有你十分之一的信任就好了。”程燃这次倒是有感而发。 “也不能怪他们吧,谁让你以前看上去就像是毫无所长呢。” 这是在,打趣自己么? 程燃盯着姜红芍,故作认真脸色不善,“这就是你对我的第一印象?” 结果老姜不受威胁的毫不犹豫点头,带着促狭的笑意,“对啊,和老余你们两个人,看上去傻乎乎的……” 程燃心忖这叫一个失败啊,原来前世的自己是这么失败的啊,这妮子当时和他们相处又亲和又有礼貌的,结果暗自给自己头上贴了这么一个……嗯,“别致”的标签啊! 程燃就是一黑脸,你平时内心戏该有多丰富? 要不是和姜红芍这段时间相处越加融洽,恐怕他和俞晓两个大头鱼是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目中的第一印象吧…… 看到姜红芍一脸微笑着打量自己反应,程燃也眨了眨眼,“放心吧,我也不会记仇的。” 在她眼珠骤然睁大之时,程燃又挽起袖子,“来来来,真心话大冒险……说说你对其他人的印象……” “真心话大冒险……”姜红芍愣了愣,“怎么说?” “说真话不能说假话的意思。” 姜红芍犹豫,“不太好吧……”她的涵养让她下意识认为背后议论别人是不对的事。 “就我们两个,我保证不说出去,这是我们的……”程燃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嗯,那个……小秘密。” “好吧……”姜红芍勉为其难。倒是丝毫没发现好像被程燃得寸进尺的占了便宜,要是俞晓在肯定要跳出来大肆批判阻止:凭什么你们之间有小秘密,老姜不要对这个坏人暴露秘密,不允许啊! “柳英是什么印象。” “还好吧,好朋友啊。” “说实话。” 姜红芍脸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克服障碍,“嗯,其实挺单纯的一姑娘,只是她父母有时候比较功利,不过很多成年人,不都是这样么……” “张鑫怎么样?” “嗯?噢,有点印象,闷葫芦吧……” 程燃好歹有点安慰,这个“闷葫芦”好像比自己那“傻乎乎”LOW一点。 “谢东?” “干劲十足呢,很憨厚。” “这小子在你面前装的……”程燃戳破。 “呃……”姜红芍伸出葱嫩而修长的食指,在肩膀边划了两个飘忽的弧,表示一笔带过。 “你们政府院的孙继超呢?” “不喜欢这个人。” 虽然程燃不把从来就把自己当劲敌的孙继超当一回事,但从姜红芍口里听到“不喜欢”,还是心头莫名舒畅的,“那么……姚贝贝呢?” “其实挺实诚的一个姑娘,”姜红芍笑起来,“虽然她好像老是看不惯你……但性格爽朗耿直的啊,没准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吧……” 看着姜红芍一副狐疑的表情。 嗯,收回刚才的话,心情又莫名不爽了。 末了程燃还是觉得今天可算是收获重大,老姜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良好的修养和气度让她永远像是和人隔着万水千山,然而就在这里,就在他程燃面前,她居然愿意和他真心话大冒险,分享了一波心里的小秘密。 程燃知道对于她来说,能把这些如实相告是怎样不容易……恐怕也不会再有第二人知道她的这些内心想法了。 自己和她这算是……什么情况? “最后来一个大冒险吧……”程燃想了想,“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们必须如实回答对方。无论涉及任何一个方面都可以,怎么样?” 会生气的吧,要是以往被人这样窥问自己的秘密,也许会生气吧。但姜红芍心里并没有生气的感觉,只是有那么一刻,她明显是怔住了。 但稍倾后,她点头,“好的啊。” 程燃嘴巴动了动,他很想揭开她的面纱,那一直以来存在于他的回忆中,他的前世里,谜一样的雾气。譬如现在就直接问一个,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就能知晓了。 但是莫名的,程燃看到了她红瞳里的犹豫,他知道如果自己问些什么,她肯定会说,但她未必真的想说,也未必真的希望他知道。 他今天已经知道了她内心很多的秘密,继续下去,会不会有些贪婪。人不能这么贪婪啊……要可持续发展啊。 程燃临到嘴边的话又变了,“那接下来我就随便问一个问题吧……” 姜红芍看着他,莫名有点紧张。 “假如要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你会怎么样?” 姜红芍似乎松了口气,想了想,道,“我会给我认识的人一一打个电话安慰一下,十一点按时睡觉。” “就这样?”程燃挠挠头,“这么平静啊。” 十一点按时睡觉什么鬼…… “是啊,总不能去拿把枪烧杀抢掠吧……尽管很想这么做,但我都做了那么久好人了,再坚持一天,评价就是我这一辈子都是好人。” 程燃:“……” 真是脑洞清奇,这妮子是不是内心深处有暴力倾向…… 程燃耸耸肩,“好吧,换你了。” …… 姜红芍看着他。 程燃反倒紧张起来,这架势,不要问自己太劲爆的问题啊…… 姜红芍停顿一下,开口,“那天……文艺汇演上,你向杨夏表白……是怎么回事?” 这个清影,立在男子面前,穿过他们的光,经过他们的风,都似乎凝固了。 光影彤彤,照美无暇。 林叶娑娑,不尽芳华。 …… 原来,之前一直没有提及过的事情,却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啊。 到底,也不是毫不关心的嘛…… “你笑什么?”姜红芍道,“只是觉得你表白女生的方式太愚蠢笨拙了吧……根本不像是平常的你能做出来的事啊……” “是这样的,”程燃起来,“那是一个很遥远的事情。要从当时的我年少轻狂时说起……” “我的确录下了那盒磁带,只是,后来已经打消了那个念头……”程燃简明扼要的解释,“……不过谁知道朋友们都是坑货,阴差阳错以为我就是要这么做的,当然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我自己……最后结果成了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了,一个不算误会的误会。算了也怪不得别人,苦果只能自己吃了。” 姜红芍“嗤!”得笑了起来,作出评价,“追女孩追成你这样的,也是罕见了……” “人嘛……这辈子谁都逃不了几次像狗一样狼狈的破事儿吧。”程燃笑笑。 姜红芍想了想,然后长睫毛半垂,很认真的点头。 “说得真好。” …… …… 等到程燃收了笔,又和姜红芍把那块编织塑料布放下来,分别把绳子系在图画区左右角的钉子上,把整个版面保护起来,这才准备抽身打道回程。 两人先后从那棵松柏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中钻出来,程燃先出来,接过老姜递来的装颜料口袋,然后姜红芍穿出。 “今天谁请客?”程燃指了指门口。 姜红芍想了想,歪着头,“我来吧,真心话上面你回答的比我好。交代了整个心路历程。” “哪里哪里……”程燃一笑,“主要还是老姜同志你的问题很刁钻嘛,肯定想了很长时间吧……” “你想多了,没有的事,临时想到了问你而已。” 两人刚走出建筑板围起的松柏小道,对面二十米之外是初中部的教学楼,初三年级是位于三楼上,这个时候已经放学了近半个小时,教学楼之外的空地看上去空空旷旷的,而程燃往那边一看,就看到了对着他们这条路的教学楼楼梯口,一群似乎放学后留堂讨论试卷和题目,这个时候才离开的女生,刚好走下楼道。 最前面的是张小佳,以她所在的位置向右边排开,分别是柳英,姚贝贝,还有两三个程燃不认识的女生,而在她们后两个台阶跟着的,正是抱着一本书,穿着粉色连帽衫,看上去乖巧而可爱的杨夏。 这群女生刚才还有说有笑,但这一刻,所有的视线都顺着她们直视的目光,投落到广场上那两个在夕阳中投落下影子的人身上去了。 姚贝贝的嘴巴在渐渐打开,柳英内心翻江倒海。张小佳那一刻只听到自己心里面发出一阵哀鸣,原来昨天……并没有看错! 杨夏手里握着一本书,但那本书突然被攥很紧。 两拨人,似乎谁都没有想到会遇到对方的对峙了那么片刻。 姜红芍看着那边的杨夏一众,又侧脸看着程燃。 然后,程燃突然发现自己垂着手的五指传来一阵温暖而柔腻的触感。 如柔夷,如玉葱,如青蛇。 是姜红芍的手。 那纤细绵柔的手掌,覆上了他的掌心,十指一扣。 这一瞬间,从楼道下来的女人们,只感觉到电击的感觉从背脊四肢百骸一直蔓延到脑门顶,炸麻的感觉从头皮中心爆开,伴随着这个恢宏怒放的落日,密密麻麻涟漪般往头部扩散蔓延。 红酥手。黄滕酒。 满城春色…… 宫墙柳! 第四十一章 真好 今天张小佳在说起之前有看到程燃和女生一起办板报的时候,是受到了柳英,姚贝贝一通嘲讽的。 在文艺汇演,程燃被杨夏砸了头簪之后,几乎算得上他的印象直接跌破最低点,女生们还是站在杨夏一边的,因此对程燃的搅局就有了同仇敌忾之心。 虽然有些不太贴切,但有点像是一个布偶熊坏掉了,于是你再也不需要了,把它装进箱子里丢掉,结果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路过伸出手不嫌脏烂,将布偶熊捡起来,让女生们不由得就有些心性起来了:这人谁啊…… 当然,这种情绪还是不能明地里表达出来的,但是知道这件事的每一个人,几乎都选择了在放学的时候多留了一会,不是讨论习题,就是在教室里做作业,当然还莫名其妙的扩大开去,多了几个留下来的新成员。 当大家有意识无意识的认为时间上差不多了,于是从教学楼下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那对从建筑板后面走出来的男女。 于是一切的云蒸雾绕,突然变成了被刺目的炽阳穿透的晴空。 嗡嗡嗡,嗡嗡嗡…… 这是他们脑部血流过的声音。 嗡嗡嗡,嗡嗡嗡……瓮瓮! 这是她们接下来切切实实看到那两只手牵在一起时脑袋的震感。 姜红芍姜红芍姜红芍! 政府院里的姜红芍,自己家九请才至的姜红芍。自己教科院加省作协会员身份的母亲和管着几十号人老板的父亲也都要配合着自己与她交好的姜红芍。那个每次出现,都会让大院子弟扎着堆凑过来的姜红芍啊! 柳英完全是懵着的,姜红芍为什么会在程燃身边,她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办板报,这段时间,他们都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这件事后知后觉从未有人告诉她过? 姚贝贝的嘴巴大大的张着,这还是那个一直以来围着杨夏转,追求杨夏不果,让人瞧不上的程燃吗?程燃你在搞什么啊……你什么意思……你追求杨夏不果居然直接对姜红芍动上手了是不是?你放开,你放开人家,人家牵你你就要被牵着么,你……你这是越级打怪啊! 姚贝贝突然有些心疼,她心疼杨夏起来。她转过头,朝后侧方的杨夏看去。 杨夏的脸色有些白,她依然抱着手中的书,但是眼睛却一瞬不眨的看着那片空地上的两个人。 那是程燃吗?是那个揣着满堂惊艳的诗却说这是自己表叔作品充数的程燃?是那个在文艺汇演上莽撞冒失冲自己没头没脑念情诗的程燃?是那个印象中曾经为了讨好自己哪怕自己喜欢的歌曲断销也要买到磁带拿给自己的程燃? 是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烦了他却怎么也赶不走的…… 程燃?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将一个陪伴了多年的蒙尘音乐盒放在门角,还来不及拂拭的时候,就突然被人给抄了底,看着重新越加清晰透亮的音乐盒,感觉心坎上有一块事物被掏空成空白了。 …… 在众人颤动着的视野尽头,那两个人,手牵着手,渐行渐远,消失在校门之外的道路上。 出了校门脚步加快,到一个小巷转角,姜红芍的手松开收回。 在程燃很有一种怅然若失中,她微笑起来,“这次算你欠我的。” 程燃低头看着自己尚缠绕着温润心悸的手掌,一脸的发懵,“怎么说?” “人这辈子总逃不了几次会像狗般狼狈的事情,这不是你说的吗。”姜红芍嘴唇翘起,“其实你想多了,狗也许没那么狼狈,这就是人家生活,美滋滋着呢。但是刚才,我让你像一匹马,一骑绝尘了。” “可是……这是什么个情况。”自己现在是心里乱糟糟的,你这是管杀不管埋吧…… 你知道你惹上谁了吗?老姜,我可是重生者啊。 姜红芍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再聪明的人,也会在某些时候犯糊涂,你之前追女生的手段,简直拙劣到惨不忍睹。现在我教你新的方法,欲擒故纵明不明白?” 姜红芍眨了眨红瞳,“这样的话……以后她对你的兴趣,就会重新浓烈起来了吧。” 我干脆叫你一声大师吧! 还欲擒故纵,你不去追女人浪费了啊。 “你说你的人生格言是什么来着……” “去没去过的地方,做没做过的事,做有趣的事……”姜红芍一笑,“这也算……有趣的事吧。” “你临时改了人生格言吧!”程燃一眼瞪过来。 他还是想了想,郑而重之道,“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你好像没有把我之前的解释听进去,我说过那是当年年少轻狂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并没有打算找回来啊……” “行了,不要嘴硬,”姜红芍伸出一只手掌凌空压了压,“我见多了你这样傻傻的少年。” 这个……还是不相信啊,这个女孩怎么这么轴…… 程燃思索了一下,然后道。 “未曾青梅,青梅枯萎……芬芳满地。 不见竹马,竹马老去……相隔万里。” 姜红芍怔怔的看着他。 片刻后,点点头,“看来你真的放了下去。” 要是俞晓此时在旁边,一定会义正言辞打断:不准这么灵魂伴侣!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来牵我的手。这么胡乱干预别人的人生,你付得起责吗?”程燃说着把手送在鼻间。 “喂你还闻一下什么回事啊!”姜红芍作势欲打,“变态啊你!” “就算你不想欲擒故纵……那至少在文艺演出上丢了大脸吧,作为你的好朋友兼兄弟,我这也算是帮你找回场子了。”姜红芍补充道。 “那你的所谓清白啊,贞洁啊,不要了,不怕那些女孩们嚼舌根啊?”程燃问。 “这还没做啥呢,怎么就凭空污人清白了……”姜红芍白了一眼过来,“你想多了吧!” 说着姜红芍嘴里传来“嗯嗯嗯嗯……”的调子前行。 这还哼起歌来了,而且还逐次多瑞咪的升调…… 你心情很好了是吧! …… …… 到家了,徐兰难得提前下班回家做了饭。程燃先到电话旁边,打了个电话过去。 只是响了一秒多钟,那头就接起来了。 程燃对那头道,“我到家了。” “正好啊……”传来姜红芍刹拖鞋的声音,“我也是……” “想了一下,虽然今天有点乱,但还是……要谢一下你。” 电话那头没有回话,只是传来清浅的笑声。 末了程燃回到餐桌上,徐兰颐指气使,“去去去,先把手洗了再来吃饭!” 程燃抬起头来,愣了片刻,握起拳头,“回家之前就洗了……”然后再也不管那么多就去端碗。 徐兰还颇为疑惑,“回家之前哪里能洗啊……” …… 夜已深,从书桌上伏案起身的姜红芍端起她的杯子,走出房间来到这栋红门小楼的二层阳台上。 视野之中的城市和隔壁那座大院的灯光暖融融的。 她轻轻念出声。 未见青梅,青梅枯萎,芬芳满地…… 不见竹马,竹马老去,相隔万里…… 嗯…… 真好。 ===== 接下来的三天都会在旅程中,所以只能每天一更呢。 第四十二章 小屁孩 中学最后的日子,在倒数计时中逐渐逼近。 程飞扬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很晚了才回来,有时候徐兰会抱怨,两人会爆发争吵,程燃从房间里听着,似乎父亲的研究进程仍然卡着壳,和前世一样,在他中考的这段时间,这件事是始终没能解决的。 而后中考失利,家里又急用钱,程飞扬也精疲力竭,就只能选择了放弃。 这种时候,程燃也插入不进来,这种争吵有时候也是他们相处的方式之一,至少也算是宣泄压力吧。 手中的复习表已经接近了尾声,程燃对初中的知识点也已经算是融会贯通,剩下的,就是平静等待中考的来临,然后趟过去。 文化墙那边也逐步收官,俞晓中途关心过,当然最主要是询问程燃和姜红芍的相处过程,他很担心程燃搞砸一些事情。 星期三的那天傍晚所看到的事情,在张小佳,柳英以及姚贝贝那个群体之间掀起了一阵波澜。姜红芍和程燃可能在耍朋友?这个让人不愿猜测却匪夷所思的结论,似乎足以震撼当天的所有人。 但一来这本身就已经是中考即将来临的当口,大部分人的心思都扑在最后冲刺上面,即便当天有几个其他班的人看到了两人牵手,但这件事的影响其实并不算大,很多人即便听说了,似乎也就是表示一下讶异,或者觉得反常,倒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这个时候大家心都是慌乱的,都在准备着升学的事情,班上每天都有逃课的学生,也大概有面临分离和考试压力突然就耍起朋友来的人,但无疑的一点是,这大概只是最后阶段的一种昙花一现的场面罢了,很多时候都有些见怪不怪。 姜红芍为人低调,并不张扬,知道她的,和她接触过的会为之惊艳,不知道的也只当她是个普通人,大概中学阶段时可能有这么一个人的印象见过罢了。 杨夏最近会不经意的去看教室里那个男子的身影,心口会莫名的搐动。就像是偶尔心漏一拍的空虚感。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文艺汇演上才对自己表了白的程燃,这才多久就和姜红芍牵了手? 她此前见过一本心理学著作上说,当一个人受到过度刺激后,就像是溺水的人,身边任何一点安慰都可能成为他紧紧攥住的救命稻草。 那一天,她的确是当着全校的面对他又打又踢,并且还说出了那样一句话…… 回过头来想,当时程燃的紧急救场,似乎也有很多无奈吧,任何人面对他的那种地步……表面上恐怕不显露出来,但其实已经不亚于受了降龙十八掌全力一击吧…… 这种时候,人会失去轴心,会变得极端反常,做出很多平时根本想都不会想的事情。 所以,是自己把程燃推向了这样的反面? 程燃可以解释,那么姜红芍如何解释? …… 姜红芍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听柳英说起来,她一直都是班上十名左右,有时候掉下十名去,有时候又跑到七八名之间。 但柳英话语里有些闪躲,她以和姜红芍平时相处的经验来看,这应该不是她真实的成绩水平。那么只有一点推论,那就是她故意让自己的成绩在这个位置上,不显眼,也不落后,即能知道自己的底数,又符合她不张扬的风格。这样的话就有些可怕了…… 那些动辄往高分上考的学霸,往往高处不胜寒,平时也鲜有能够走得很近的朋友。姜红芍难道是为了兼顾自己的社交要求,或者不显得鹤立鸡群,才压制自己的真实水平? 但无论怎么说,她是会考上作为省重点的一中的。 而程燃,四百多分不到五百的水平,收分普遍在六百的高中部对他来说不可望也不可及。 不要小看五百分到六百分之间只有一百分的差距,其实每二十分基本上就是一个档次。 那些分数的差距,是对各个主科掌握的深浅,是对整个大范围题型的平时习练熟悉程度的体现,每一个档次,足以刷下一批人。 山海市省级重点高中,就那么一所,千军万马都想挤进门,多别人一分就多一个身位,没准大门关上之后,自己就刚好跻身其中啊…… 姜红芍根本就是和程燃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会扯在一起呢? 这件事最终杨夏,柳英,姚贝贝和张小佳私底下再三讨论之后,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看法。 “她一定是帮助程燃的,就是在我们面前故意刺激我们,说不定还是程燃策划的……姜红芍也就权当帮忙了。”姚贝贝笃定道。 然后她又冷笑,“呵呵……程燃可真是费尽心机啊!” “虽然不知道姜红芍为什么和程燃关系这么好了……”柳英结合一直以来和姜红芍的接触,做出总结,“程燃……不太可能能真的吸引姜红芍……姜红芍现在是不会谈恋爱的。她是真的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未来想做什么的人。我觉得她的成熟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年龄。我们任何人会谈恋爱,她也不会拿自己前途开玩笑。所以这件事,恶作剧的情况居多……” 只是柳英心头也有疑惑,她们对她的认知中,姜红芍也不像是会因为是朋友关系就这么帮忙,或者会恶作剧的啊…… 张小佳道,“那就是和程燃一起办板报的交情了……” “谁说不是呢!”姚贝贝道,“我都问过俞晓了,他之前还隐瞒,后面就交代了!姜红芍从来没办过文化墙,对这个感兴趣加入进来的!” 是这样啊…… 类似于为程燃打抱不平的挺身而出。 这么想着,就能解释这一切了。 杨夏攥着的手轻轻松开,嘴角微微浮出笑意。 这终究是,太无聊了…… 虽然不知道程燃怎么和姜红芍关系这么好的,无论是怜悯也好,这个姑娘心善也罢。但如果说姜红芍喜欢程燃,这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如果这是程燃想要达到的目的,那就这样吧。 毕竟谁不希望在即将毕业的时候,让自己喜欢的人刮目相看呢,特别是当时自己还那样的拒绝了他…… 能接受。 然而,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中考毕竟要来了啊。 她,姜红芍,还有一小部分人,都会升进山海唯一的省重点高中。 而他程燃,据说他的父母已经在为他进二中和四中做准备了…… 在这命运的分层面前,有时候你无能为力。 …… …… 最近一些传言隐约有来,譬如蒋波等人在稍微的沉寂之后,开始放出话,毕业之后找程燃麻烦。 毕竟当时被攀诬的那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啊,而在他们那帮经历了的人看来,恐怕要能之后收拾这个程燃,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这段时间程燃也看到了谢飞白几次,同一堂体育课上,或者课间休息的时候,谢飞白和三五一群俞晓眼中的“不良少年”,有时候在楼道口,有时候会在礼堂的那个爬满爬山虎蔓藤的转角,偶尔能看到他们欺负一两个学生,把对方校服给拉扯烂了,哈哈大笑。 每每谢飞白目光和程燃交汇的时候,他都是缓缓吐着烟圈,那双狭长而在很多女生口中“忧郁有味道”的眼神就那么穿透烟雾看着程燃。 俞晓每每受他的气场压迫,点头哈腰的打招呼过去,程燃倒是没有和谢飞白再交过话。 有时候他们走过去,谢飞白身边一两个不良少年就会讪笑起来问他,“这个就是那个程燃?不怎么样嘛……不说你了,有阿德能打?不过有点阴啊……换我们是蒋波,恐怕也没辙……难怪蒋波那帮人这口气咽不下去……” “让他最近小心点吧……” 终于有一次还是谢飞白弹掉了烟灰,走了过来,对程燃道,“给了你电话,你一次都不打?” 程燃愣了一下,这小屁孩又发什么梦颠?于是道,“没事我打给你做什么?” “那你要我电话做什么,耍我啊!”谢飞白当时就有些冲了。 “我刚刚说了,没事不打,有事再说。” 谢飞白有些噎住,终于觉得在程燃这边跟他绕只会让自己气死掉,还是直奔主题,“咳咳……最近听说蒋波那群人放的话没有……” 看着谢飞白一脸的江湖气息,程燃实在有些想笑的违和感,但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当下只好点点头,“嗯……” 谢飞白一只手插着牛仔裤兜,大拇指露在外面,右手食指比了比,“这个事,要不要我出面帮你摆平……蒋波那小子当时对我吼,我很是看不顺眼……” 程燃笑了笑,“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的事吧……” 又被堵了回来,谢飞白那个郁闷啊,“我他吗能有什么事?” 他气得叉着腰原地跺了一圈,转过身冲着程燃,“你不要一天了不得得很了。你懂不懂,耍一点小聪明阴人,后面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是一个人,蒋波那是一群人。你外面还认识人不?他外面认得到武校的,认得到附近片区混的……是,现在在学校里不敢怎么,放假那天你出得到校门我跟你姓!” “本来好好的初中,怎么被你们这群人弄得就像是乌烟瘴气的社会一样……好像跟你一接触,中学就变成江湖场了。”程燃揉揉太阳穴。 但谢飞白脸色却变了。他本来耍酷的动作在半途凝聚,手慢慢垂了下来,但出乎意料的声音有些低落,“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们这群人?……乌烟瘴气?” 谢飞白停顿了一下,头从阴影中抬起,脸色发白,强颜一笑,“……看不起我是吧。” 程燃头疼,这哪跟哪啊。和他说话简直费神。 全程在两人旁边的俞晓连忙替程燃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哎呀……” 谢飞白这样的人,表面看似无坚不摧,年轻气盛,但其实自尊心强的不是一丁点。程燃似乎也意识到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可能刺到了他,虽然他真的没打算和他有交流,但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安慰安慰他比较好。 看着谢飞白耸肩转身,程燃上前一步,“怎么……” 谢飞白猛地扭过头来,指着程燃,“下次再跟你说一句话,老子自扇自己两个耳光!” 丢下这番狠话,谢飞白转身走人他那帮群体中,弄得这个坡道四周好几波学生愕然的看着程燃。 程燃只好对周围那些目光耸了耸肩,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小屁孩……” 第四十三章 降临 谢飞白满心郁闷的背着书包回家,立即就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父亲谢侯明今天居然没有外面的宴席,提早就回来了。 看到自己母亲在旁边跟自己使眼色,谢飞白也就收敛了一下,说到底他还是很怵自己这个父亲,不要表面上看着温文尔雅的,谢飞白记忆中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自己这个父亲拳打脚踢。 以前家里穷,打碎碗了会被挨上一顿,发烧打碎温度计会挨上一顿,考试没考好会挨上一顿,默写英语单词不对也会挨一巴掌,犯了错还动辄不给自己吃饭,记忆中父母不是吵架就是冷战,谢飞白一度对这个家产生恐惧。 后面谢侯明事业越走越高,他也就越来越有这种儒生风范,但谢飞白看来那也只是在外人米面前,在单独对他这个儿子的时候,只要他看不顺眼,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能骂的出来。 所以谢飞白觉得他虚伪,他越来越大了,和谢侯明的关系也越来越僵。在家的时候,两个人免不了就会争起来,争到后面往往就是谢侯明一通暴打或者几耳光扇过来结束。 所以谢飞白现在到底是学聪明了,等闲不跟他一般见识。 谢飞白沉默的搁下了书包,谢侯明正坐在沙发上,手头上的报纸隔了下来,一脸阴沉的看过来,“几点了,你现在才回来。又在外面玩,打架?和一帮混混拢在一堆,我跟你说,谁敢跟你聚谁倒霉!你上次那个姓赵的,我让公安局把人抓了!混黑社会的,什么玩意儿!” 谢飞白像是触到了逆鳞,“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那个人搞建材收保护费的!赵立平!名气不小啊,我不知道?你以为他跟你接近是看得起你?你知不知道他私底下做什么,他哪天要是拿你犯了什么事来威胁我,我受不受他威胁?” 谢飞白怔了一下,也就不说话了。说到底,社会险恶他并非不知道,身处在这个家庭,他很早就亲身经历并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父亲这么说,那肯定是拿到了那个赵立平的什么事儿。 “赵立平犯了什么事?” “吸毒,聚众赌博,涉嫌**,私藏枪支弹药……”谢侯明把报纸摔在桌上,“你说!这上面哪一条要是你哪天沾了有好果子?”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就一副笃定我要去做的样子!是不是我真有一天这么做了你才高兴?” “我是先给你把丑话说到前头!你这马上就要中考了,还一天到晚在外面晃,你就没有紧迫感?” 谢飞白道,“我要脱离你掌控!怎么,我这么晃你就随便我啊……让我随便读个破学校啊!开学我肯定还是进市一中吧!校长是你老朋友,你影响力大,谁不给你几分面子?” “你就这点出息!你就这点出息!”谢侯明几乎要跳脚了,“你难道就不想证明我是错的?你就不自己努力点把成绩搞上来……你知不知道,上次我才亲眼看到就你这么大年龄的学生,人家在网上自学,流利熟练的把我们在半途抛锚的车给修了!连老司机都跟他面前当徒弟似的……关键是他修车的过程,他对细节的洞察,从蛛丝马迹汇总出真相的那种判断能力……要换成是你,恐怕一点火门都摸不到!你当真该看看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不要一天洋洋自得!人家的聪明用到正道上面,你的聪明我现在看不到苗头在哪里!” “去他吗那个人有病啊!吃饱了没事干帮谢候明修什么车!你把他抛路上半个月能死你了怎么的……这么喜欢修车你他吗怎么不开一家修理厂去啊!”谢飞白心头那个怒涛一般的骂意。 他总算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谢侯明回家变本加厉的看不顺眼他的原因了,敢情是有对比啊! “我以后又不是修车的,那不是修理工干的事吗,没苗头更好!”谢飞白怼回去,“既然我这么没用,你生我做什么?” “我闯了鬼了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谢侯明鬼火直冒中上前来,攥着拳就朝谢飞白身上摁了下去。 但这一次谢飞白手一推,把谢侯明的手挡开,反倒将他推出去两三步。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不想回这个家!因为根本就家不像家!”谢飞白伸出一根指头挥舞,“”什么是家,温暖是家,支持是家!我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你做父子!谢侯明你虚伪,你道貌岸然!你为了面子地位,你要我达到你的要求标准!可我就是达不到啊,我变不成被人夸奖,变不成别人口中的孩子,无法让你那些战友啊,下属啊,同僚啊说你谢侯明的孩子怎么怎么了不得,给你涨面子,我能力有限我做不到啊!……” 谢飞白泪如泉涌。 “这个家给我带来了什么,你的地位带来了什么,是,我们不穷了!但我从小到大的兄弟在背后算计我!我没朋友,我也不敢交朋友,因为他们背后说不定就摆我一道,拿我威胁你!我每天都在你的猜忌和臆想中生存!我他吗恨不得不是你儿子!谢侯明,这辈子我是你儿子,认了,我们就做这一世父子,下辈子谁都别鸟谁!” 谢飞白哭着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从旁呵斥。 谢侯明捂着胸口,有种心脏病要犯了的感觉,兀自瞪眼,“是,我不管下辈子,下辈子你和我做不做父子——没有关系!” “这辈子我不能让你自己把自己毁了!你还就是要听老子的!” 谢飞白猛地踹翻茶几,碎成一地玻璃,抓起包就往外走。 谢候明又要去打他,被自己老婆抱住了。 “让他走!想不清楚别给老子回来!” 谢侯明在摔回来的门后面拂袖。 谢飞白一走,谢侯明又和心疼儿子的老婆大吵一架。 谢侯明不明白了,自己在外面风生水起,怎么家里就这么无法统治。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就是抹不平。他也尝试过和谢飞白沟通,尝试过做一个好父亲的样子,但双方对不到多久总是会有摩擦,谢飞白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把他激怒。 也许是他真的严厉了一些,但这就换来谢飞白的不可管束? 他又想到当时修切诺基的……别人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厉害? 还就做这一世父子……好,好,好!老子就是只这辈子,也要从头到尾把你小子给治住。 谢侯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感觉心口不那么痛了,起身去拿外套,“我还要出去一趟谈事,那小子,别管他!给他时间自己冷静!你看他今天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谢侯明出门,坐上老郑的车,前往晚上在月亮村的饭局。 车从华谷公司驶出,走上滨海路,沿着湖畔边的环湖路前进。 前面道路变窄,一辆从刚才起就在他们后方的桑塔纳突然加速超车,却没能超过去,砰一声撞在了他们车前。 两辆车都停了下来,司机老郑骂骂咧咧下车,“哥老关些在搞什么……” 但随即他眼珠子瞪大,早些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告诉他,今天事情大条了。 从桑塔纳中下来四个壮汉,每个人脸都用那种遮脸棉帽给挡住了,手里现出亮晃晃的弹簧刀芒,过来老郑就被两个人架住,谢侯明被另外两个拽下来,往桑塔纳里面塞。 过不久…… 那辆切诺基载着被绑在副驾驶座椅上的老郑,空档沿着一个坡道滑下,从环湖路冲了出去,车轮高高蹬起,向一侧倾倒,不断翻滚着,沿着堤坝落进了水中…… 等得到在附近的渔船发现不妥报案,警察赶到现场,已经是十二个小时以后了。 在97年笼罩山海市明亮的彗星之下,所有的记忆并非都是明黄的,温馨的。 还有那震惊世人的…… 降临的恶魔。 第四十四章 天塌 九七年的那个夏天,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应该都是一个白天有夏日的炎热,但夜间又能享受到降温凉风拂面的夏季。 山海市位于大陆西南部高原地带,县志记载,“秦时通为郡县,至汉时而兴”,古人游记中所云,“隐于十万大山之间,又有大大小小数十座海子相间,故称山海之国。” 山海市属于热带高原季风气候区,加上分布其四周的十来个作为气候调节之肺的湖泊,冬暖夏凉,雨量充沛,日照充足,城市之名得来再贴切不过。也因此入选第一批国家级旅游城市名单。 而这一年的这座城市,正处于新生事物随着时代逐渐在这里萌芽,而老旧过往的痕迹仍然留存极重的彷徨时期,伴随着旅游城市的名头,国际级五星级酒店福星酒店的落户,很多机会也在兴起,整个山海市的整体战略是借着旅游城市的东风,大力开发旅游资源,打造绿色文化长廊。虽然不及后世的车水马龙,但这里仍然是明媚如春。 街道上有尘土的气息,街机厅里流行的是制霸全场的拳皇,理发店的墙上挂得基本都是港台明星的海报。在这个山海市一套房不过两三万块钱的年代里,人们彼此相见聊天内容围绕的也基本上是本身的生活,而不是后世的车和房子…… 堪称西南二十大要案之一的“6.2绑架杀人大案”,就这么和这座毫无防备,四季温暖如春的城市不期而遇。 …… 和谢候明吵架之后,谢飞白在自己朋友那里看了一夜球,一觉醒来,横在沙发上,桌子上还有摆满了的空啤酒瓶,他头痛欲裂,看到身边还打着呼的几个人,一脚把靠在自己旁边的人蹬开,去拿自己的包,走出朋友的单元楼,在一家米粉店吃了一碗粉,才晃晃悠悠朝自己家走去。 知道今天谢候明会下县去,谢飞白才在这个时候摸回家,学校自然也是不去了,回家洗个澡,打算找自己母亲要点钱去街机厅呆一会。掏出钥匙扭开房门,进屋子就是一股阴冷气息。 他的家很大,在华通公司的家属楼,但位于二楼,周围都种着密集的植被,采光不是太好,平时进屋都要开灯,这个时候谢飞白的家已经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到处挂着字画,有港台的新式家具,有那种复古的欧式电话机。 换了拖鞋进门走过长长的玄关来到客厅,谢飞白在宽大的皮沙发上躺着,有些疲累。自己母亲不在家,不过她是有手机的,可以打个电话要钱什么的。 当谢飞白拿起话筒打过去的时候,声音在楼道里响起,然后是鞋子急促的行步声。 谢飞白就挂了电话,他看到门打开,碰一声撞在墙壁上,现出自己的母亲,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谢飞白终身难忘。 母亲张薇手里拿着一个包,包的拉链还没有关上,只看到里面的存折,她失魂落魄的走进来,“飞飞,飞飞……你爸爸,好像被绑架了……” 这真是……开什么玩笑啊! …… 家里灯光大亮,谢飞白靠在沙发上,看到自己家的客厅人来人往,警察已经进驻,有女警正在旁边,握着自己母亲的手,张薇泪珠大滴大滴往下面掉,抽泣着断断续续说着她所怀疑的事实。 谢候明晚上出门后就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后来就关机,这让张薇就感觉反常了,因为谢候明是说过要回来的。打不通电话,张薇心里的焦虑也在上升,不过多半都是关于谢候明在外应酬时,会不会有出轨情况的疑神疑鬼。这些年谢候明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很多找他办事的老板,国营民营的,送钱走不通,有的就干脆开始走女色侵蚀的路线了……虽然谢候明对这种事一向都是拒之门外,但张薇未免不有所担心。 一夜辗转反侧,张薇在早上就接到了谢候明的电话,谢候明的声音低沉,疲惫,沙哑,说他要用钱,让她张薇筹集一百万打进一个指定账户之中。 又迅速挂了电话。 中途又通过几次电话,张薇听出了那头的谢候明都是在询问进展,但他声音明显没有以往的精气神。 张薇长了个,拐弯抹角,说胖子还了一笔钱过来,要不要取……所谓的‘胖子’,就是他们私底下对公安局长柳跃的称呼。 而谢候明随后肯定的回应,张薇就明白了。 张薇先往那个账户打过去了五十万,以筹钱为借口先稳住了那边。而后面张薇也接到了谢候明秘书的电话,确认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谢候明昨晚没在饭局出现,老郑的电话打不通,早上专车也没回来,而同样诡异的是,秘书接到了谢候明的电话,让他调用公司五百万资金,转向一个他此前从未听过的账户。这是违规的操作,不待秘书接着询问,谢候明就挂了电话。 这个时候,张薇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从秘书那里得知谢候明昨晚根本没有到达宴会场,而秘书再给老郑打电话,配给司机老郑的电话也是关机。 种种事实迹象,已经可以推测出现在的谢候明处于一个反常的状态,很可能已经危及生命。 于是张薇终于报了警。 就在警方在采集信息之时,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第一线的人员在环湖路一段的堤坝下面的水里,发现了老郑和谢候明的专车。现场正在打捞之中,可以确定,谢候明已经遭遇绑架的事实…… 谢飞白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母亲的哭泣,警方在那头交头攒耳,老郑他知道,有时候单位出门遇到了,都会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而那个人,听警察口里的话来说,已经死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接触到死亡,昨天可能还对自己咧出市侩笑容的人,今天就死了。 被杀的。 自己父亲还在那帮亡命之徒手里…… 他们要钱,但未必真的会放人…… 不知道谢候明现在是什么个样子……绑架绑架,这里面还有一个术语叫“撕票”…… 这种事难道不该是港片里面才会发生的吗…… 发生在自己头上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说过下辈子不要做父子……但此时的谢飞白,却已经被荒诞而不真实的恐慌侵袭,像是脚底下一个黑洞,把他吸拽住。 那是他的父亲,谢候明要是出了什么事。 他,他妈张薇。 他们头顶上的天……就塌了。 …… 第四十五章 方法之争(第一更) 华谷公司是正处级单位,其董事长谢候明从行政级别上已经H县级市山海市长同级,一位国家干部遭到绑架,而且是管理着上千名员工,掌握着数亿元国资的老总。要是按照惯例平调,那么谢候明就是做一个市长也不以为异。现在,却遭到了犯罪分子的控制,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案件,是以连省上高层也为之震动。 好在山海市应急处理得非常不错,第一时间就将消息最大限度的控制住了,没有扩散,以至于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造成社会动荡。 但是这件事,迟早都会爆发,区别在于是以公安人员的耻辱爆发,还是最终以破获大案震慑不法分子,使社会重回稳定的舆论爆发。 现在,山海市和这帮“6.2大案”的歹徒,所抢的就是时间。 事发后,山海市市长王桥,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柳跃成立指挥部,配合省厅下来的专案组,多警种联动,合成作战,四面出击,迅速开展侦破工作。 数辆挂载着蓉A牌照的陆地巡洋舰风驰电掣的驶入市公安局大院,从省上下来的专家在市局头头脑脑的陪同下,一路往案情办公室而去。 烟雾缭绕的办公室大门打开,一群黑制服的警务人员走了进来,“省厅的专家征用办公室,请在场人员留下你们手上办案资料文件,清场离开。” 正在办公室开会的以程斌带队的调查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程斌和顾小军从桌上抬起头来。看到周围的这些调查组员神情都有些无奈。 顾小军嬉皮笑脸的上前,对着前面进来的一个女子道,“小姐姐,怎么回事啊……你们省厅专家是有水平……但也不能把我们排除在外吧……” 那个义正言辞的女警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货跟他这番搭白,脸红一阵白一阵,人群中紧跟着走出一个面容苍白瘦削的中年男子,沉沉的盯着顾小军。 看到这个人,顾小军哪还不知道他是谁。 省厅大名鼎鼎的刑侦专家章丘北,也是个牛逼哄哄的人物,就是他整个人瘦如皮包骨头,阴翳至极,也有“吸血鬼”的绰号,没想到今天这位吸血鬼,莅临他们这一亩三分地。 “从现在起,这不是你们单独的活了……事前已经有命案发生了,你们没能预止后面的结果,造成了现在的后果,现在我们耽搁不起!省上正在创治安门户,争平稳争繁荣,你们山海市就出这么大的事……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在我们还没破案时被新闻先曝出来,恐怕全国的媒体都会朝我们这边赶,你们山海到时候成名了,我们省的公安也成名了!……现在,你们做不到的,就交给我们来做。” 省上的刑侦专家也并非现实中就是八面玲珑之辈,拥有尚方宝剑,又加上长期以来对基层警力办案能力的歧视,章丘北此时的不客气也就直接指明这里“在座的各位”。 这番话一说,虽然市局的人员虽然不敢反驳,但到底还是有些羞恼。 当众被羞辱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重要的是,这直接勾起了穿着警服的人心底最深刻的耻辱,那就是罪犯仍然嚣张的逍遥法外。 “是我们的确没能预防犯罪……但这个案子从前期的跟进,调查,都是我们在进行,这就是我们手上的活儿啊,你们要来帮忙,不反对,可不能这么一来就把我们朝外赶吧,没功劳也有苦劳……也许有些不经意的线索,就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源头。” 章丘北冷冷的看过来,程斌眼神温和,这番话的姿态也低到了极点。 市局长柳跃连忙从旁打哈哈,化解尴尬,“是是……他们也是有苦劳的……要不,老章,你看……” “你们打下手从旁配合协助。”章丘北冷冷丢下这番话,来到程斌的位置。 程斌从座位上退开,章丘北坐上主位。 会议室还是由省厅的人接手了,程斌据理力争之下,章丘北终究还是没有把市局的调查组人员排除在外,但此时市局的人也只能坐在最外面的一圈板凳上面。而会议室最中心的那一圈椭圆桌位置上,皆是章丘北和他带来的专案组成员。 章丘北在会议上连续的做出了几条重大指示,主要思路就是以他多年侦破绑架案的经验,要大规模动用警力,进行多方搜捕,在主要干道,国道设卡,进行排查。 “关于那辆落水切诺基上的碰撞痕迹分析已经在做了,等到上面残留的车漆比对之后,全市范围内就可以对相关车辆进行追查……” “同时,对方既然运用转账,这是一条线索,让技术人员循着这条路追查下去,人质家属已经转了一笔钱,查清楚钱的去向,被汇款人的开户户头,对方只要敢取钱,他们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章丘北还在洋洋洒洒说着话,程斌就举手打断了,道,“我们所提供的资料上面,有怀疑重要的一点,这帮歹徒心狠手辣,思虑娴熟,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我们此前比对,在SX省的东城,GD省的埔菡,还有XM的三次至今未破的案件,很可能也是同一帮人所为……” 章丘北看着手头上的几份文件,摇了摇头,“你们之前提供的假设,我是看过的,这几宗案件的绑架手法明显不同……就拿SX省的来说,手段不一样,而且歹徒的疑是特征也不一样,根本不能混为一谈。XM这次,绑匪要求家属把钱放进被绑架人的车后备箱,这可是收的现金啊!哪有你们山海这帮歹徒神通广大,直接要求转账!” “是有可能的……”程斌道,“歹徒前几次作案还有种种纰漏,但是他们正在逐渐成长!他们这次要求汇款转账,肯定是有所依仗,循着这条路查下去,可能是无法查清楚脉络的。” 整个会场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柳跃接连对程斌使眼色,对于这位手下大将,他还是多番回护的。 但这个时候,和省上的专案组起冲突,明显不智。 “噢,你的意思是这帮绑匪绑着绑着还升级了……”章丘北冷笑,“你的证据呢,这一切假设的证据在哪里?” 看着会场一双双眼睛大眼瞪小眼,程斌嗫嚅了一下,道,“直觉……” 章丘北笑了,专案组也笑了。 公安口的暴脾气不少,很多没必要那么文绉绉,讲究说话艺术,特别是章丘北,对于下级,他向来以不客气著称,“我不否认一些老资格的刑侦人员,他们对案件有很高的直觉。但这并不表示,直觉代表一切,这也直接带环了一部分风气,很多时候,我们公安干警就凭直觉办事,一个案子悬而未决,糊弄糊弄就完事,这是懒政的一种表现!现在是一切都要凭证据办事,你们山海市的基层人员,还是要提高业务水平啊!” 看着章丘北训人,众人还是为程斌捏一把汗。 倒是程斌仍然据理力争,“我还有第二个建议……我认为不应该这么大肆搜捕,否则绑匪可能意识到穷途末路,干脆杀害人质潜逃。现在我们最大的依仗就在于罪犯认为受害者家属还在筹钱……他们还需要人质和家属交流,这能让受害者存活率上升……” 章丘北脸色一凝,“不大规模行动,叫你们多警种联动来打酱油吗?……所以为了怕犯罪分子警觉杀害被绑人,我们警察干脆就别做了吧?” 章丘北环顾全场,“……不光要大肆搜捕,还要调集武装部的武警!越是这么做,越能尽快解救出人质,不广撒网调集人手走访调查,四处布控搜索,哪来线索?没有线索,绑匪就真有充足的时间来犯罪。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我们只有主动出击,这是在和绑匪抢时间!看是我们先抓住他们,还是他们先得逞!对付这种穷凶极恶的匪徒,我章丘北比你有经验!时机稍纵即逝!要是让对方杀死了人质,我们出动这么多警力兴师动众的结果……就只能成为笑柄了!我章丘北丢不起这个人……”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闻到了浓烈的硝烟味。 省上下来的专家和他们市局的副局程斌之间的冲突,倒只是双方的方法之争。很难说谁错谁对,但是章丘北可是有尚方宝剑的,且在省厅的指示下,他们市公安局,也只有全力配合。 会议结束,程斌和顾小军在楼道口,看着无数警车接到命令飞驰出大院。 程斌摇着头,“章丘北太过于自负,这是会彻底害了人质啊!” 第四十六章 猛虎来袭(第二更!) “章丘北太过于自负,这是会彻底害了人质啊!” 顾小军看着程斌,道,“我反正是相信你的判断的……这帮人在前面的几次作案中,被绑架的人质,哪怕家属是交了赎金的,都没能幸免,犯罪现场被毁灭得干干净净,甚至有的受害者到现在还处于失踪,尸体没被发现的情况……这也使得侦破进一步困难,也是成为悬案的重要因素之一……” 顾小军从烟盒里嗑出一支烟,递给程斌,“北山情侣的尸体,华谷公司的司机,这就已经是三条人命了,见过他们的人,他们都无一例外灭了口,而且给我们各种假信息引我们兜圈子……这群人,气焰极其嚣张,手段极其残忍恶劣啊……他吗的,我就不信了,逮不住他们……” “如果循着你所假设的方向分析,这群人在前几次绑架后毁尸灭迹,同时消失隐匿得无影无踪,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躲在境外去了,如果他们同时在进行着蛇头的买卖,潜逃境外等风声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分析极其有道理,”程斌点头,“我也怀疑是这样……看他们选择的犯罪地点,都是易于逃往边境的地区……而山海市你不要看着虽然距离边境尚远,但往西走就是十万大山,那里解放前就是脏污纳垢的土匪窝,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在这帮极其谨慎,懂得藏匿身形的罪犯来说,进入那些大山之中,可以前往YN,偷渡到缅甸,越南,老挝,再想抓到他们,就更是困难了……” “其次,”程斌道,“我怀疑这次他们运用转账汇款,是升级的手段,他们在境外说不定也有老巢或者联络人,现在查下去,现在已经晚了,赎金肯定已经通过各种手法转移……只有加强经侦技术,尝试着定位……” “章丘北说是鉴定那辆大切车上面的碰撞油漆痕迹,但我估计碰撞的那辆车,已经被绑匪抛弃了,他们一定会偷窃新的车辆……让我们的人摸查全市和附近县市现在的车辆报损遗失情况,最好两个小时候把资料放在我的案头上。” “没办法这么快……”顾小军苦着脸,“现在是章丘北联动指挥!警局的大部分人手都被抽调了!我手头上只有几个新手,要干这件事最起码也要一天的,还不指定结果……” “他吗的……”程斌一咬牙,“给章丘北打电话,上报!” 顾小军拨通电话,递过来,程斌将推测对话筒里阐述,片刻后,他挂了电话,“章丘北说现在人手都派出去撒网调查了,腾出工夫再来做……信他不如信我们自己!小军,开车,我们亲自去排查!” 顾小军发动那辆桑塔纳,程斌把自己摔进副驾驶的座位上,关上门。 顾小军突然想起来了,“老程,你今天不是家里还吃饭吗?” “噢,对,我给他们说一声,有事不去了。” 桑塔纳发动,一阵尘土飞扬的疾驰而去。 …… 家庭的聚会是在大伯的家里,程燃是下课后跟老妈徐兰乘车过来的,这个时候大伯挂断电话,对已经到齐的家里人道,“得了!程斌的电话过来了,他今天果然来不到了!” “这程飞扬来不了,程斌也不到,最近家里请吃饭,越来越没人气了……”大伯兀自抱怨。 “人家二堂哥是关系到最近公司改制的前途,钻研技术,就靠新的技术看能不能出头了……”姑姑从厨房端出菜上桌,“小哥也不奇怪……最近市里面据说发生了几起命案……我听到说环湖路那边淹了辆车下去,打捞起来的时候车里还有人……据说是醉驾闯下堤坝了……你们说,现在这些人,有车开生活越好,越不爱惜自己……” “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具体情况还不晓得,警察那边还在调查嘛……可能小哥今天就是这个事来不到哦……”大伯娘道。 自己母亲徐兰也听专注,询问起来,“是怎么回事嘛……” 一顿饭就在这种江湖传说的气氛中进行了。 程燃眼神却有些闪烁。 今天谢飞白没有来上课,家庭观念很重的表叔今天也缺席家宴。 那件事,终于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么? 吃过饭回到家,程飞扬还没有回家,程燃拿起话筒,想了想,循着一个电话拨打了过去。 …… 谢侯明家里的电话,蓦然响了起来…… 此时在话机旁边,摆放着一大堆设备,一群身着制服的人立即投来警惕的目光,在沙发上的张薇和程飞扬都被突然骤起的铃声吓了一跳。 但很快在有经验的警务人员指示下,平复情绪。 “是陌生固定电话来电,尝试锁定片区……”有警察头戴着监听耳麦,操控着手上的设备。 一名刑警指了指电话,示意张薇接起。 张薇深吸了一口气,接起电话,“喂……哪位……” 里面是一个清脆的男音,“噢,阿姨,谢飞白在吗?我是他同学……” “他啊……”张薇正准备挂断。那名刑警突然制止了,指了指谢飞白。张薇的话又临时变成,“你等一等。” 程燃握着话筒,似乎都能感受到电话对面的那种沉凝,肃重的气氛。 谢飞白接起电话,“哪位?” “噢,谢飞白啊。你在家啊……”程燃笑道。 “你哪位?” “我程燃啊。” “嘟!”电话挂断。 程燃握着话筒,笑容尴尬的凝着,这他么怎么回事…… 张薇和众多警务人员看着谢飞白重新坐回沙发,他抬起头,神色萎靡,“一个神经病。” “叮……” 刺耳的电话音又再度响了起来。 这次张薇没有去接。 持续的响着,谢飞白脸色已经恼怒起来,他走过去看了来电接起,“不要打电话过来!” 咚!再次把电话叩上。 电话对面的程燃抹了一把脸,这真是…… 过了十几秒。电话铃声又再度响了起来。 张薇直接拿起了话筒,递给谢飞白。 看到一帮警察的目光全数落在自己身上,谢飞白强抑下怒火,接过电话道,“我之前说过了,再跟你说一句话我自打耳光,你他吗是不是听不懂?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我这里有事,不要再打过来了OK?” 叩!再度挂了电话。 谢飞白环顾周围,警察的视线又四处移开。 “叮铃铃……” 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电话上面,那个人真是……不依不挠啊…… 这次已经被整的神经衰弱的张薇近乎于哀求道,“飞飞,你就接吧……跟你同学好好说……” 谢飞白简直是要抓狂了,他拿起电话,沉声对那头道,“程燃,你要做什么……有什么事你说?” 我给你留点面子,要是说不出所以然来你死定了。 然后这头的程燃顿了顿,开口,“你今天没有来上课……明天你还来吗?” “我去你吗的煞笔你有病吧!你反复打电话来就问这个事情?你要我家电话就来监视我的啊!我不上课我不上课老子这辈子都不上课了!你满意了吧!啊,满意了吧!满意了吗,我挂了啊,求求你别再打来了!我家真有事……” 在这最后一段里,谢飞白终于还是忍不住那股无奈和软弱。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程燃拿话筒的手缓缓落下,话筒噔一声叩上之后,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 他发现自己的手在细微的颤抖着。 整个胸腔都被一种无处落脚的慌乱所填满。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一张沉冷如水的脸。 事情发生了,对上号了。那些凶猛的老虎,那些让人恐惧的事物…… 终于还是……破栅而出了! ======= 首先谢谢新盟主“不要太斯文”的诞生,今天加更一章! 这几天老家表弟结婚,都在帮忙,所以更新不多,但一天一更的情况下,大家还在坚持给烤鱼投票……爱你们!再加一章。 今天三更!第三章会在晚上。 第四十七章 断掉的……线索!(第三更!) 电话挂断,程燃静立在沙发旁边,厨房那里传来徐兰的洗菜声,晚上程飞扬回来,可能会加餐煮面,有一些洗好的青菜备着最好。 温馨安宁的生活就这么近在咫尺,然而这窗户外面的世界,却仍然显现着狰狞和凶险的面目。 重生回来,眼前的一切因为对过往的怀念,仿佛都带着一层光,让他沉醉。 但此刻这层光的面纱被挑开,终于还是将更深层的事物暴露出来。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温情脉脉的,在那些看似平静的生活河流之下,隐藏着凶恶的老虎,只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些都只是发生在新闻和报纸上面吸引眼球的内容,在未曾亲身经历之前,都不过是他人的遭遇。可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以带来平淡生活中五味的调剂。 就像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每个人都会遭遇生命中的老虎,也许是人身的伤害,也许是一次背叛,也许是生活中的一次晋级的失利,或者从王者跌落谷底。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沉浮世故,程燃重生回来,虽然摆着“不悔”、“无畏”的态度。但实际上,对于大部分事情,他还是保持着谨慎,不去轻易干预,敬而远之的心态。 就像是这场被后世称之为“6.2大案”的大事件。其实最初时,他对这件事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多,因为过往的记忆很久远,当年他又处于初中懵懂的阶段,对这件事,只有模糊的轮廓。 他知道是名叫谢候明的山海市一位国企老总被人绑架杀害,当年谢候明这个人被人谈论的多,因此他把名字也就记下了。这件事上面,是家属在交付了一部分赎金之后,仍然被撕票。人们只记得歹徒的凶恶嚣张,那个时候的山海人无不对歹徒唾骂不已,但仍然为这件事惊骇不已。 据说也正是因为这件案子当年影响很大,也没有被第一时间破获,此后附近县市还出现过类似绑架案,可谓流毒深远。 当年的这件事情上,自己的表叔倒也能全身而退。所以最初时,程燃并不知道这件事在这个世界还会不会发生,发生的话,过程和结果会不会出现什么偏差? 再退一步,即便按照前世的轨迹,这一切一五一十的发生了,程燃才会利用自己所掌握的线索,作为一个支点,尝试去改变这个事件。 当然,这个过程中,他所要求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君子不立危墙,程燃所谓的不悔和无畏,那也仅仅是对于他自身而言,对于普通人来说,自利难道不应该是首先选择的事情吗 这件事的那一头,是穷凶极恶的绑匪啊……这帮歹徒后世被抓捕后,手头上的人命超过二十条。他要和这样的凶徒去斗,凭什么? 重生不意味着刀枪不入,也仍然是凡人一个。命只有一条,死了哪还知道还能不能再有这样奇迹一般的重生机会? 不好好享受人生,跑去和一帮此前已经杀过很多人的专业之徒比谁比谁狠?这不是勇士,这是不知死活。 所以程燃是并不打算深入进来介入的,只能在一切完全依照轨迹出现发生之后,他才会去尝试着做一些事情,看看能不能有转机,看看能不能,为谢飞白的家庭命运,做一点微末的贡献。 但是他心里仍然是很慌的。 废话,当决定之后,这就像是他开始直面那帮凶徒一样,他开始找上他们了……而对方,这一次的命运,又是如何? 深吸了一口气后,程燃对厨房那边道,“妈,我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 “买点东西。” “早点回来,你要买什么?” 等到徐兰关了水从厨房走出来,房门已经碰一声关上了。 有些事情,他是必须要去验证的,他在想验证了之后的说辞,如何将线索提交给自己表叔知道。 那样的话,这件事情就会改变了吧,就会被处理了吧。 他下了楼道,行走在大院之中,这片古老的院子带着他童年成长的痕迹,而这一刻,他只感觉到内心深处莫名有一种很燃的情绪,在滋生腾冒了出来。 眼前有一头猛虎,那是这个时代的山海人毕生难忘的猛虎。这是一件大案,谢候明被绑架勒索最后遭遇谋杀,前世程燃不认识谢飞白,但想来谢飞白的家庭也就此陨落,整个人生轨迹都骤转直下。 这是后世无数人谈之色变的事件,围绕着这场惨案的一切,社会治安,人心稳定,社会舆论,都一片狼藉。 但这改变的钥匙,却掌握在他这个时光的溯流者之上。 他此时所走出的每一步,都可能深远无比的改变着未来。 大院一栋的楼下,因为明天是周末,柳英,姚贝贝,杨夏三人正在那里聊着天,商量着星期六在谁家做题共同复习的事宜。 他们就看到程燃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走过来。 柳英和姚贝贝看了身旁杨夏一眼,显然她们都仍然对程燃和姜红芍星期二在广场上发生的事件犹有余悸,但程燃已经很快接近,柳英终于挥出手,喊了一声,“程燃!你过来,我们有事问你。” 然后三人看到程燃朝她们看过来,“哦”了一声,根本没有在他们面前逗留,径直继续前行。 三人眼巴巴看着程燃就这么走出大门,姚贝贝才对两人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甩我们?” …… 程燃走路速度越来越快,随后奔跑起来,他一路狂奔,带着胸口的一股火团奔跑。 线索,就要出现了。 他手支撑在马路的铁栏杆之上,脚在地上一蹬,腾空而起,越过马路栏杆,又跳过地上用于分隔机动车非机动车流的那种老式石墩子,看着两边没车,冲刺过马路,来到了那家五金店的店铺门堂之前。 五金店的老板正在收摊,把外面摆放的一些防盗铁栏样本往店里面搬。看到程燃出现,四十多岁显胖的老板问,“小兄弟,你买点什么?” “我家养了一条大狼狗,我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定做那种关狗的笼子?” “噢,可以是可以,你要好大,给我个尺寸,长宽高,可以做……” “我不知道多少才合适,此前有没有人在你家做过,我参考一下吧……” “狼狗的没有做过,只有一些宠物狗的……你们家狗有多大嘛,一般这个尺寸比着来就行……” 程燃愣在原地。 他脑子一片空白,“你是说,没有人定做过?” 那个胖老板笑了起来,“这个年头,养狼狗的单位多半都是栓铁链子,做大铁笼子的少……我这家店至少还没遇到过……不过不管事的……可以做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是程燃唯一知道的线索,谢候明当年被绑架后,被歹徒关入铁笼子沉湖而死,也因此当年根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这件事发生之后,凶徒便逃窜出境,游走多个国家,后面是在沉湖发生后的五年,才被抓获。 当年的报道上面,也许是考虑山海市的旅游经济和影响,并没有说明谢候明在这山海市附近大大小小十几座湖泊的哪一个被沉湖。但一个凶手指认作案工具的来源细节,是说明了他们在计划绑架谢候明的时候,就提前在山海市三岔口的五金店里以关押狼狗为名定做了一个铁笼子。后面他们取走,用作了把谢候明沉湖的工具。 所以……这是程燃所能掌握的唯一线索。 而现在。 这个线索断掉了。 天色已晚,灯光映照在老板泛着油腻光芒的脸上,对方仍然是笑呵呵的,但程燃却呆伫立在原地。 所以,这件事,是终究无法改变了么…… 第四十八章 白打的啊! 一直守在话机边的张薇再度接到了来自谢候明的电话,只是电话里面的谢候明声音沙哑,也只直来直去的询问筹钱的事宜。 张薇依照警方指示以正在准备为拖延,并有意无意的说出还有现金,要不然直接给他送过去……结果片刻之后,那头就换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这是绑匪第一次,露出了他们的踪迹。 “谢太太……你还是很聪明,你发现了些什么吧……这也没有关系,你们家老谢打麻将欠了我很大一笔钱,600万吧,欠账还钱,天经地义,现在人在我的手里,你无论是找认识的人,还是亲戚朋友,都尽快把这笔钱给凑齐了,打进我的账户里面……然后保管你们家老谢没事。” 张薇握着话筒,抑制不住的抽泣起来。 对方似乎对这种反应很满意,“不要报警,不要报警,不要报警。重要的事情我说三遍,一旦我知道你们报了警,那么也就没办法了,人肯定是回不来了,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这个人语气沉着,带着些地方方言,很有可能是这帮绑架团伙的头目。 谢飞白家里,警方立即进行声纹比对等一系列工作。 也许,唯一可以确认的好消息就是,谢候明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 …… 仍然是在这家五金店面前,发现来询生意的这个古怪学生一脸发懵,老板继续往回收摊,只是不再跟他搭白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子根本就不是打算订做铁笼子的。 五金店终于还是关门了,程燃迈动步子,漫无目的向前走着。 此时华灯初上,老式路灯把脏兮兮的行道树照的斑驳嶙峋,截断的线索让他对这个案件破局的那缕光辉熄灭,这场大案一下子又距离他遥远起来。 现在的情况是他甚至能够知道谢候明的死亡方法,甚至知道六年后凶手才会在泰国被捕,知道这帮人后面还会以同样的方式杀人。然而掌握在他手里最关键的武器已经丧失了。 这是一种极其难受的感觉。如果说最初时他没有掌握线索,就保持旁观,或许还不至于有现时的心情。 但他曾距离破局的希望近在咫尺,而又失去,这种似乎眼看着丰茂的草原风化成沙漠的怅然若失,让他感受到了一丝荒凉。 程燃脚步缓慢了下来。 然后他停住。 他的目光颤动着,落向了一棵茂密大榕树花台后面的一件店铺上,那家店铺卷帘门已经拉了下来,只是那招牌上,赫然写着——“老赵防盗栏门窗”。 然后几乎是下一秒钟,程燃头朝东南角看过去,那是邮电局外面的一家小型店铺,上面写着——“王林建材”。 只是这些店铺,无一例外都是已经关上了卷帘门。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快八点钟了,这种店铺一般都不会开到太晚。 程燃蓦然惊醒,前世他的确是听说三岔口订做铁笼子的五金店,而且当年在听闻这件事之后,下意识的就把那个毗邻最中心的五金店纳入成了疑是地点,这也不光是他的问题,后世人们的讨论中,矛头也指向这家店,导致这家店后面直接关门了,门面都被打了下来,后来这里就拆迁了,或许当年老板解释过,但在沸沸扬扬的社会传言中,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在扑朔迷离的时光中,有很多真相就这样被掩埋起来。 五金店并不一定就会标明五金店的店名,而且并不是只有五金店才会订做铁笼子。类似于那些防盗栏门窗,建材铺,杂货铺,都可能接揽这种活儿。 还有这条“三岔口”路,顾名思义是三条主干道,分为东路,南路,北路。 三条路每一条都长约一公里,也就是说,在这条路上的所有类似店铺,其实都可以归结于“五金店”这个范畴! 程燃脑袋嗡得一声,只是念头骤起,他就冲刺出去,整整的来回将这三条路奔跑了一圈,把所有疑是店铺给记了下来。 这三条路上面,竟然总共有类似功能的店铺达到七家! 虽然这个点基本上所有店铺都关门了,但这简直不亚于是……柳暗花明。 程燃回家,感觉自己整个大脑皮层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着,他用一张纸,简易的画出这三条路上的五金店位置,同时又给俞晓打了个电话去,让他明天把他的自行车借给自己。 电话里的俞晓语气兴奋,“明天去骑车玩吗?好啊……那我骑我的车,你用我妈的……什么时候啊……” “九点吧,我有个事要先去办一下,明天我们先去找找附近的五金店,我买点东西……”这种店铺一般也不会太早开门,九点差不多。 “好嘛!” …… 程燃这一夜里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这种感觉,简直有一种仿佛捏着上千万的彩票,第二天就要去兑换一样的心情。 最关键的是踩不到实地,和预想的事实会不会有偏差?会不会又是一个乌龙,或许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发生的事情,歹徒为什么要用铁笼子,就是为了方便把受害人拘禁起来,好随时转移,这是做好了持久战的打算,要从对方家属身上弄到很多钱。对方曾经是做蛇头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这也是他们后世得以到处转移不被警察抓住的原因。但受害人还是被杀死了,这大概是因为前一世警察大规模行动,让他们意识到很可能难以挟带受害人灵活转移,于是痛下杀手。那么这就不需要铁笼子了,用很多办法都可以直接杀死受害者。 如果这一世,出现了这些改变怎么办。那就真的失之交臂了。 尽人事吧。 几乎是艰难的熬到天明,程燃其实八点钟就出去了,在街头观察,这些建材铺大部分都没开门,只有一家正在拉开卷帘门,程燃上去问了,最近没有人订做狗笼。 回到大院,俞晓刚刚从家里推着自行车出来,愣了一下,“这么早?” 他家住在一楼,两辆车这时候已经推出来了,一辆山地车是他的,一辆则是他妈用来买菜的女式车辆,前杠还挂有菜栏子,俞晓非常慷慨的把这辆女式车推给了程燃,“你骑这辆!” 程燃也不跟他废话客气,骑着车就往外冲,俞晓整个人都蒙在鼓里,不清楚程燃搞什么鬼,当下也只好骑车跟随着。 程燃反复沿着三条路骑行,先骑了一圈,开门的店铺很少,没线索。 等到骑到第三圈,时间差不多指向早上十点的时候,俞晓满心疑惑,“你家要买狗啊,问什么狗笼……” 结果程燃突然停了下来,他们本就在人行道上骑行,这个时候程燃跳下车来,把车脚架支起,车停在了一旁。 俞晓看到程燃仿佛变了一个人。 前面的街道口,那家招牌名为“方洲五交化”的店铺旁边,停着一辆面包车,面包车像是运输鱼业的,远距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腥气。 而车里从背影看得到主驾驶和副驾驶上都有两个男子,在这家店铺之中,两个一米七不到一米八的男子正从店里将一个铁笼子抬出来。 铁笼子抬进了高高掀起的面包车后厢之中。一个满脸的坑洼,头发短茬的男子用带着脏绵织手套的手递了两张百元大钞给老板过去,声音很冷,“不找了。” 另一个穿着一件夹克外套的男子脸上有很深的法令纹,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走过来的程燃。 程燃感觉心脏骤停,仿佛自己双脚的血液都抽空了,他走进店铺,对老板道,“老板,有没有六角螺丝,家里水龙头坏了……” 然后程燃似乎一下子脚步不稳,撞在了那个夹克外套的男子身上。 “对不……”程燃抬起头,刚想道歉。 “你吗的个壁没长眼睛啊。”那个夹克男抬手就是一耳光啪!一声清脆响亮的震爆开来。 这头五金店老板接过钱听说不找了浓烈的笑意还凝在嘴角,那头面包车里的两个人正透过后视镜直勾勾的盯着这突发一幕。 踩在山地车上一只脚支地等程燃的俞晓整个人都吓呆了。 程燃捂着脸退出两三步外。半个脸都肿了起来,对方带着厚茧子皮的这一巴掌势大力沉,程燃嘴唇都擦破了皮。一脸惊恐的看着夹克男。 夹克男掖了掖腰部,正以森冷的目光看着被打退的程燃,“狗**娃儿走路不长眼……老子弄死你……” 他旁边那个坑洼脸男一把环抱他的肩膀,把他半推着往面包车塞去,“走了,走了!跟个青口子娃儿发什么火……” 两人噔噔关门坐进面包车,然后面包车打燃火启动。 整个过程,程燃都感到车里的人通过两边耳朵的后视镜在看他。 店铺的老板撇撇嘴,没说什么。 等到面包车从南路开出去,程燃立即上前,看着路面,然后转身走向后面看着车的俞晓。 “你没事吧……” 程燃放下手来,虽然脸肿了起来,但整个人刚才的惊恐已经消失殆尽,冷静得让俞晓害怕。他一把把俞晓的手摊开来,用一支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 “刚才我看到不对劲,试着撞了那个人,他的腰部有把枪……” 俞晓看着程燃,只觉得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他面前打开。为什么他能这么冷静? “你马上去给我表叔打电话,那辆车车牌号是蓉G32155,往南路过去了,方向应该是三岔湖,麓湖,黑龙滩水库那条路的方向……嗯,什么路,什么路……大兴路方向……你立即去打电话,让我表叔把搜查方向放在那边!” 程燃蹬起车。 “你,你干什么……” “对方的车牌号不排除是假的套牌,他们会沿途更换……而且大兴路分别去往几个湖泊,会有岔路,我要去看看他们到底往哪走!” “程燃你他吗不要命了!”俞晓整个脸都涨红起来。 程燃指了指脸上火辣辣的肿部,“被打脸了……白打的啊!” ==== 求!票!啊! 第四十九章 好丑啊…… 程斌和顾小军驱车前行,两人的BP机都滴滴滴叫个不停,上面反复跳动着“777”,“431”,“895”这样的信息,这其实是一些内部约定俗成的代号,分别代表着某些情况的发生,有的时候譬如开会,上级紧急通知,突发命案,治安事件……没办法在寻呼机里一口气说个明白,就用代号代替。 收到代号之后就往既定固话回电话过去,这是在移动电话尚未普及的时候,有的时候一部公用电话都是排着队在打,在这样通讯没有那么方便的年代,经常会闹笑话。 譬如程斌以前有一次市局发送代号过来,恰好他又在一个村子走访,只有隔壁村村长办公室有一部电话,结果去借用的时候人村长开会去了,后面回来借电话打过去,原来是市局要他赶回去开会,打电话回去的时候会议都开完了。 随着时代的进步,移动电话终于出现了,不过经费紧张,现在都是给副局这一级别的干部配备的,就程斌手里这一部,正打着电话询问各方布控的情况。 车辆在国道设卡的路口停了下来,前方穿着绿军装,瞪着解放鞋,背着突击步枪的武警战士和警察在布控,其中一个穿制服的警员过来敬了个礼,认出了他们的车,“程局!” 顾小军和程斌打开车门走出去,“现在怎么个情况。” “我们刚刚接到指挥部的寻呼和无线电……让我们拦截轿车检查!” 顾小军这个时候拿着程斌的电话回一个讯息,凑过头来道,“痕迹科那边的痕迹检测出来了,确认是桑塔纳的油漆。” 程斌走上一个坡道,放目望去,看到沿着山体延伸的国道上面,车流已经因为布控检查堵满了,货车,吉普车,轿车彼此相间,排成长龙,滴滴叭叭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是个什么情况……生怕那帮歹徒看不到警察行动起来了吗!” 程斌瞪大了眼睛,“这么搞下去,问题大条了啊!” “省厅下来的专案组全权负责,不光是我们市,还从附近县市抽调了三百警力,松州的军分区调了五百官兵,规模浩荡,地毯式搜索……我们山海市也只能全力配合啊……”顾小军说着,手上电话又响了。 他走过去接起来,表情凝重起来,片刻后,道,“你等一下。” “怎么?”程斌皱眉。他和顾小军心念相通,对方一个表情,他就能看出端倪。 “侄儿子程燃的同学……说程燃出事了。” 程斌接过电话,那头俞晓结结巴巴又无比激动的声音传了进来,“程叔,程叔叔!程燃撞了个人,那个人有枪,他们开车走了他们车牌号是蓉G……” “你慢点说,怎么回事?怎么确定对方有枪,难道不是仿真枪?或者气枪?……腰间的手枪?手枪也可能是仿真枪……打了程燃……等等,你说他们搬了铁笼子,一行四人,开着面包车?” 程斌握着话筒的手骤然一紧,“哪里去了?大兴,大兴路方向,好!程燃怎么样了,你让程燃接电话?” 短暂的停顿后,程斌的声音拉风箱般高声而起,“他追上去了——?” “他吗的吃错药了,作死啊这小屁崽子!” 挂了电话,程斌把电话抛给顾小军,一边拉开车门,亲自坐上了驾驶席,旁边顾小军随后开副驾驶车门坐进来。 “马上用跟老郑他们联系,让他立即给我带他组里最精干的人,到大兴路口跟我会合!不管他手里现在是哪个的命令,在哪个路口设卡,让他立马带人跟我过去,越低调越好!” …… …… 这个年代的路面还坑洼不齐,很多路面甚至没有后世的柏油马路,主干道是沥青路,有的路沥青还没干,出了城区,路况就更加糟糕。 程燃就在这样的路上,青肿着脸在一辆女式自行车上卖力狂蹬飞驰。 时而路过的坑洼让他整个人弹得肿脸都在颤动……引得路上的人们纷纷侧目。 ……那画面不要太美。 那辆面包车一来后面装着铁笼子,二来是板簧悬挂,在这种路面上稍微开快一点,引发的震荡就不会小,也为了不太过引人注目,面包车的速度并不快,时快时慢,再加上红绿灯,在城区程燃其实还能一直吊着对方。 同时两车之间相隔着的比较遥远的距离,也让程燃多了一层保护。太过接近,很可能就会被对方看出端倪。 而在出了城区,往郊区的方向行进的时候,程燃早把五金店门口印在路面的轮胎痕迹记忆了下来,所以在出了城到了郊外,可以通过不太好的路面上残留的轮胎印记,判断出对方的行进路线,他只需要在后方跟着就行了。 重生回来,这一个月里面他每天都在跑步,不错过每一场体育锻炼的机会,因此提供给了这个关键时刻能够供应的上的体能。 迎着风飞驰,驶入环湖路,经过经济贸易职中,水校,铁道子弟干校,越往环湖路的中段走,周围的渔村和农舍就越多……再往前面,就是山海市著名的旅游景点骊山。 骊山是山海市拜佛的主要地点,上面有大型的佛教建筑群,自历史沿革过来就修建有宏伟的千佛殿,又间有望海楼,魁星阁,大雄殿等建筑,还保存有世界文化遗产,素有“北敦煌,南大郦”之称世界八大石窟之一的大郦石刻,历代国家领导人都曾莅临过这里,算得上是山海市对外的名片。 而程燃骑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累得疲沓嘴歪,整个人汗如雨下,连背心都湿透了,中午饭没吃,大量失水,他觉得自己现在体能上面已经开始濒临极限了,下个路口,他觉得自己务必要找个岩体留下的山泉喝两口水休整。 大型的坡路,程燃也就骑不动了,下车来推着走恐怕都比骑行快,他记得前面那个大长上坡之后,就是通往骊山的一个侧山小路,而主要公路则是连续的S型下坡弯道,只要上了大坡,往下就一目了然。 程燃刚刚推着车上到坡道顶,心脏直接漏了一拍。 前面的S型拐弯处,停放了不少私家车辆,而那辆面包车正夹在几辆车中间,有两个人正在车牌上动手脚,距离他不过二三十米。 好在对方背对着他更换牌照,这个时候谁要是往这条路扫一眼,就能一眼看到他。程燃整个人猛地伏低,和自行车都推到了旁边茂密的草坡之中。把自行车斜在草坡边,慢慢沿着山体的岩石壁摸过去。 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了那边的树丛中,另两个人正在十米远的位置背着树撒尿,其中就有那个腰间带着枪的穿着夹克外套的男子。 程燃此时就在通往骊山主要山道的小路脚,小路往面包车方向修有红砖围墙。这个围墙刚好可以给程燃提供掩护,所以即便他现在摸到了距离对方十米开外的地方,也不担心被发现,要是对方朝他这边过来,他就立即循着小路跑上去,那上面五米就是山路的弯道拐角。 此时尽管外面停有车,却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这样的环境,又有其他车辆掩护,大概也就成了那帮人更换车牌的极佳环境。 就在程燃观察着地形的时候,山路拐角的青石板路传来脚步声,一个他无比懵逼而又无比熟悉的身影从山脚走下,刚好走出转角。 穿着一件粉色阿迪达斯绵质连帽运动衫和运动裤,踩着一双灰色跑步鞋,背着画板扎着马尾的姜红芍,天神下凡般从转角走出。 林叶旋落,午后的光影斑驳,穿透林叶的光束将空气中的颗粒镀上了金,若是在其他时刻,撞见此时清晨来到骊山最好风景位置绘景写生的姜红芍,程燃保管忘不了这画卷般的场景。 然而这一刻,他只感觉到无数的血液冲头而去,整个头皮都炸麻了起来。 外面可是亡命之徒! 就像是一件美好的东西,距离火坑突然很近的那种不惜一切的保护欲。 姜红芍显然也对这样的偶遇极为意外,大眼睛诧异着,继续往下走,同时装进运动衫口袋里的一只手伸了出来,嘴唇微启。 程燃猎豹般突前,左手抓住她那只挥起半途的手腕,同时右手覆在了她的嘴巴上面,捂住,将她抵在了墙壁上。 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被捂着嘴巴的姜红芍露在外面的眼神闪烁着,转动着,显然在迅速适应思索目前的情形。 看到程燃对她做出噤声的示意,她轻轻拍了拍程燃的手,程燃这才反应过来撤手。然后姜红芍紧接着又让程燃心头一悬的探出头顺势从墙边往外隐蔽的一瞥,转过头来面对程燃,她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外面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躲着他们?” 这个女孩真是……太聪明了。 根本不需要多做解释,她就能从程燃的反常中看出诸多端倪。 她又上下打量程燃此时满头汗水,脸肿着,筋疲力尽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现在这个样子……好丑啊……” 程燃:“……” 现在不该是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脸怎么了,痛不痛啊,要不我帮你吹吹吧才对吗? 一开口就是“你好丑啊!”什么意思啊!你处女座啊! 还会不会安慰人了?自己保护人民财产安全维护社会治安和犯罪分子勇作斗争就换来你这句评价啊! ……亏不亏心啊? ===== p.s.黑处女座的是程燃,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