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杜婵音最近总梦到以前。 那时候,她是个整日奔波在外的小职员。 好不容易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没来得及住上,就在电梯里意外晕倒,失去了意识。 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名唤大武朝的架空时代。 听过有老人言,总梦到过往的人,是大限将至。 杜婵音暗暗怪自己又胡思乱想,她虽然身体虚弱,却也未到马上就死的地步。 现在的她,应该是幸运的,如愿嫁给了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已是朝廷新贵的楚潇洛。 俩人一直相敬如宾、携手并进,只是可惜她没能有一个孩子。 前阵子庶妹杜素瑾来到府上,带来了姨娘为她求来的一个药方,说是很多达官贵人都用过,不知能否让她如愿以偿。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丫鬟芊书的声音由远及近,“老爷过来了,脸色很不好,二小姐也跟着,眼睛红肿像是哭过,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芊书才拿过捻金银丝滑绒靠枕,扶杜婵音半坐起来。 一纸带着熟悉暗香的纸笺,便落在杜婵音身前,“我楚潇洛待你不薄!你这贱妇,竟然背着我和叶北承往来!” 楚潇洛厉声喝问:“你可对的起我?” 叶北承,那个弑母弑弟心狠手辣,让人提之无不色变的狠毒奸佞之辈。 “楚潇洛!” 杜婵音惊愕地睁大眼睛,“我和叶北承素未谋面,从不相识,怎会和他不清不楚?” “姐姐”,杜素瑾红肿着双眼抬起头,“你托我给叶北承的书信,我未送到他手里,是我害了你……” 原来如此,杜婵音看着轻轻用锦帕拭泪,却不停偷看楚潇洛反应的杜素瑾。 庶妹的心思,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怪不得她吃了姨娘求来的药方,身子反而更不舒坦。 只恨她自己太愚蠢,把庶妹当成亲妹,把姨娘当成亲娘。 在现代时,她是一个没有家的孤儿,一个人孤苦无依,尝尽了人间疾苦。 穿越来到这里后,她有了她们这些家人。 她以为,她终于得到了老天垂帘,却不想她们都是骗她的。 杜婵音看着楚潇洛清冷道:“老爷怎能听信几句谗言,就冤枉于我?我与那叶北承毫无瓜葛,更从未让人传过什么书信!” “你这水性杨花的毒妇,人证、物证俱在,还想蒙蔽于我?来人!” 暴戾的楚潇洛厉声喝道,“把夫人的药端上来!” 门外有婆子端着药碗,快步进来,走到了杜婵音床边。 看着碗里冒着热气,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浓黑色药汁,杜婵音突然懒得再辩驳了。 这就是,与她相伴二十余载的夫君。 她为他辛苦打理内宅,陪伴辅佐他,从一个小小的儒士,一路官至鸿胪寺卿。 为了他的升迁,她把自己的嫁妆都补贴了进去。 他却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就要至她于死地,甚至不听她解释,显然是对她戒心已久。 杜婵音对婆子道:“放在床前,你出去!” 婆子犹豫了一下,最终将药碗,放在杜婵音身前的圆凳上,快步走了出去,又将房门从外面关上。 杜婵音垂下眼帘,“楚郎,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楚潇洛没有依言往前,仍旧停在原地,“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杜婵音冷冷的笑了,端起床前的药碗一饮而尽,“这下,楚郎可以放心过来了吗?” 楚潇洛看杜婵音竟然如此痛快的饮下了毒药,神色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姐姐,你安心去吧!楚郎答应会让你葬入楚家祖坟,对外只会说,你是因病而去。” 杜素瑾突然开口,抚着尚还平坦的小腹,“我已有了楚郎的孩子,以后孩子会供奉你的香火……” 杜婵音没有理会杜素瑾,只执拗的看向楚潇洛。 楚潇洛见此,依言往前走到了杜婵音跟前,“这下可以说了吧?” 杜婵音轻声道:“可以了。” 声音太小,楚潇洛没有听清,又弯身往前凑了一些,“你说什么?” 杜婵音突然伸手,拔下头上的发钗,一把刺向了楚潇洛的脖颈处,“黄泉路上太孤单,我想让你陪我。” 楚潇洛脖颈被刺穿,鲜红的血流顿时喷射而出,他捂着脖颈,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杜婵音,最终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啊!你杀了楚郎!” 杜素瑾惊恐地失声尖叫,转身拎起不远处的锦凳,向杜婵音砸来。 此时,被吓傻的芊书也反应过来,她上前抱住杜素瑾的腰肢,嘴里喊道:“夫人快跑!” 杜素瑾挣脱不开芊书的束缚,举起手中锦凳,狠狠地向芊书的头部砸了下去。 芊书立刻头破血流,当场倒地不起。 “芊书!啊……” 杜婵音目眦尽裂,举起手中发钗又向杜素瑾刺来。 杜素瑾转身欲跑,却顷刻被杜婵音追上。 杜婵音对准杜素瑾的后背,连刺数下,直到杜素瑾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才停手。 杜婵音起身,见入目处全是铺天盖地的血迹,发出癫狂的大笑。 想不到她此生,会是这般结局。 突然,一阵剧痛传来,杜婵音感觉肚子里仿佛有刀在绞,疼的她喘不过气,意识也渐渐模糊。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陷入黑暗中的杜婵音,仿佛听到了佛经诵咏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 是芊书的声音。 芊书不是死了吗? 杜婵音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有千斤重。 挣扎了片刻,有一丝亮光慢慢地透过来。 一片刺眼的光亮之后,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眼前是芊书,却又不像芊书。 眼前之人穿着素色撒花云衫,梳着双丫髻,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欣喜,“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 这分明是年少时候的芊书。 “这次多亏了楚公子救了小姐,当时可把奴婢吓坏了,小姐你以后出门,可不能再丢下奴婢了……” 伴着芊书的喋喋不休,还在懵然愣神的杜婵音,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了一种不可能的可能。 她只觉得心豁然一颤,头脑发热起来,她莫不是重生了! 虽然很离奇,但是她是经历过穿越的人,见识过这世间的玄奥。 当初她从二十一世纪,魂穿到了与她同名同姓,刚出生的小婴儿杜婵音身上。 代替杜婵音,在这个时代生活,不是也一样诡异离奇吗? 只是她为什么还是在这里?而不是回到本该属于她的时代? 芊书端来青花缠枝纹茶盅。 随着一股清甜的水流入喉咙,杜婵音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微微抬头,看着蜜合色梅花纹幔帐随风拂动,窗下,酸枝木镂雕镶理石八仙桌上,摆着一只花斛。 里面是一把朝气蓬勃的半枝莲,紫色的花朵小巧玲珑,让周围顿时鲜艳亮丽起来。 她想起来了。 这是她十一岁那年。 因为母亲忌辰那日,她心里悲伤不已,便带着芊书,来到了以前常和母亲来的庄子上。 这庄子是母亲的陪嫁,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想起母亲爱吃山上酸酸甜甜的厚皮香,她一个人偷跑到山上去寻,却迷了路。 后来,遇到了出来觅食的山猪,她跑的精疲力尽,又受了惊吓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庄子上,手上正紧紧攥着半块祥云羊脂白玉佩。 庄子上的下人,都说是楚潇洛救了她,将她送回来的。 想到楚潇洛,杜婵音嘴里,仿佛又泛出苦涩难忍的药渣味。 她为何不是重生在楚潇洛救她之前?难道这一世,还是前世那般覆辙? 不! 楚潇洛再次救了她又怎样?她不会再按照命运原本的轨迹再嫁于他。 前世的事情已了,他们互不相欠,今生,她只愿与他当陌路人。 玉佩呢? 杜婵音坐了起来,掀开刻丝如意云纹锦被。 果然看见半块莹润剔透的羊脂白玉佩,躺在身侧。 应该是刚才,她起身喝水之时掉落了。 这玉佩是祥云鸟纹图案,玉质透亮古朴厚重,一看就非凡品。 “咦?” 芊书凑过来说:“小姐回来手里就有这玉佩,是不是楚公子送与小姐的?” 是楚潇洛吗? 玉佩被她抓在手里,显然是跟救她的人脱不开关系。 前世,她日日把玉佩挂在胸前,楚潇洛见到了,却未曾说过什么,一副并不识得的样子。 她一直以为是时间太久,这样的小事,楚潇洛想必早已忘却了。 现在想来,也许另有隐情。 “芊书,那楚公子送我回来,可有说过什么?譬如怎么救的我?在哪里见到的我?” 前世她一心感激楚潇洛,从未怀疑过什么,也并未问过他当日救她之情景。 芊书道:“楚公子送小姐回来时并未说什么,只说让奴婢等人好好照顾小姐。” 是了,楚潇洛心思缜密,情绪轻易不外露,又怎会对芊书等人说什么? 不过他说与不说,她都不会在意了,今生,她会离他远远的。 怒吼的风,将年久失修的窗户刮得“吱呀”乱响。 一间屋檐布满了蜘蛛网,破旧又阴森的庙里。 一个正在打坐念经的老和尚,突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正被打水进门的,另一个和尚看到。 那和尚急忙放下手中的水瓢,上前搀扶老和尚:“师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见老和尚不语,他摇头叹气一声,端起先前放在地上的水瓢,向庙堂后门走去。 片刻后,闭目养神的老和尚慢慢睁开双目,自言自语般道:“三世因果经,这都是我欠她的。” 第二章 相见 杜婵音正想的入神,门外一阵喧华响起。 一个眉清目亮,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迈步进门:“阮儿,你怎么样?听庄头说你受了惊吓?” 阮儿是母亲给她起的小字,只有父亲、母亲会这样亲昵的称呼于她。 是爹爹! 她终于再见到了爹爹! 前世,母亲去世后,她悲痛欲绝。 母亲是她来到这里,对她最好的人,让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关怀与爱意。 当时,是夏姨娘上前,搂抱住了痛哭失声的她。 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姨娘有庶妹。 从那以后,她把夏姨娘与庶妹杜素瑾,当成真正的家人,真心实意的对待她们。 却不想,她们背地里做了许多事情,使她与爹爹之间误会重重。 嫁给楚潇洛后,她一心用在楚潇洛身上,也很少回杜府,后来,更是缠绵病榻。 现在想来,竟与爹爹有好几年未见了。 “爹爹,阮儿好想你。” 杜婵音眼泪夺眶而出,扑到杜智庭怀里大哭不已。 杜智庭手忙脚乱的拍着女儿的肩膀,焦急道:“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要怕,爹爹来了,爹爹为你做主。谁要欺负了阮儿,爹爹就去找他拼命去!” 听到爹爹急切又蹩脚地哄劝,杜婵音“扑哧”又忍不住笑了。 哭了一场,感觉心里又轻松了许多。 杜婵音泪中带笑道:“没人欺负女儿,是女儿想爹爹了。” 今生,她不会再轻信,夏姨娘与杜素瑾的花言巧语,不会再让她与爹爹之间产生隔阂。 见女儿不哭了,松了口气的杜智庭道:“阮儿,跟爹爹回府吧!看你都瘦了,在这里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又接着道,“你素瑾妹妹和夏姨娘,也在家等你回去。” 听爹爹提到杜素瑾和夏姨娘,杜婵音脸色冷淡起来,垂下眼帘道:“爹爹,我想多住几日再回府。” 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杜素瑾和夏姨娘。 想到她们前世,那样蒙骗陷害她,杜婵音怕见到她们,她会忍不住露出端倪。 毕竟那些事情,在今世还没有发生。 杜素瑾和夏姨娘,今世安分还罢,如果还敢在她身上动心思,想害她,那她就连前世的恩怨,一起跟她们清算! “爹爹今日不用去应卯吗?” 怕父亲又劝她回府,杜婵音赶紧转移它话,跟父亲闲谈起来。 她爹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直在京都任职。 “为父已跟院使大人告假,提前散值了。” 杜智庭愁眉苦脸起来,“就是不知院使大人,还生不生为父的气。” “院使大人为什么生爹爹气?” 杜婵音好奇道:“是不想让爹爹告假么?” “那倒不是。” 杜智庭尴尬起来,“为父听到禀报,说阿阮你受了惊吓,急着去找院使大人告假。 慌乱中,踢到了石子向前扑倒,不小心把正在赏荷的院使大人,撞到了荷塘里。” 杜婵音听的目瞪口呆:“后来呢?” “你知道为父不会水,为父就急忙去叫各位同僚来帮忙。” 杜智庭说到这,摸了摸鼻子,不自在道,“没想到等我们赶到时,院使大人已经自己爬了出来。 原来荷塘水很是浅,只到人的双膝。 平时威严、肃重的院使大人,鞋子爬掉一只,官服沾满了黑色污泥,发髻上还挂着半枝残荷。 那副模样很是滑稽,看的好多同僚都朗朗大笑,为父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杜婵音抬手抚上额头。 前世,父亲一直在修撰的职位从未升迁,她一直以为是翰林院院使有意压制。 看来,院使大人不仅没有压制父亲,还对父亲包容极了。 父女俩人正有说有笑,庄头云伯过来禀报,说楚潇洛来了,在外边等着拜见杜智庭。 “楚小子来了。” 杜智庭显然很高兴,“多亏他救了阮儿,为父这就去与他道谢,阮儿要同去么?” 楚潇洛来了? 是了,前世他也是在父亲过来后,赶来拜见。 她因对他心存感激,便跟父亲一起相见于他,三人相谈盛欢。 从此以后,他们两家私交甚达,她和楚潇洛也常常见面,直至后来两家缔结了婚约。 今生,她不想再与楚潇洛有任何往来,哪怕真是他救了她,她在前世也早已偿还清了。 想到这,杜婵音道:“爹爹,您去见他,女儿在屏风后等您。” 杜婵音透过海棠刺绣屏风向外看,只见爹爹刚坐到正中的青鸾紫檀椅上,一个身形欣长、剑眉星目的少年便迈进门来。 他身穿石青色团花暗纹直裰,头戴同色纶巾,看起来儒雅极了。 “伯父,我带来了一些滋补的药材,杜妹妹好些了么?” 少年声音谦和地问道。 虽然脸上带笑,眼眸里却有拒人千里的冰冷。 杜婵音心中,涌上一股熟悉感。 是了,这就是楚潇洛。 外表看起来温润如玉,只有她知道,他是一个冷硬无情,又心机深沉之人。 “你杜妹妹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杜智庭笑道,“这次多亏了你小子!回去告诉你父亲,改日我与他小酌几杯。” “是,伯父!” 楚潇洛恭敬答应后,抬头暗暗环视四周。 看到海棠刺绣屏风后,忽明忽暗,隐约能看到一道纤细身影。 知道杜婵音是不会出来相见了,心里不免失望。 从杜家庄子出来,小厮宝振道:“公子,是否见到那杜姑娘了?公子真相信那和尚所言,依小的看,那和尚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无赖。” 是无赖么? 楚潇洛想起,前几日的相遇。 他和宝振骑马回府的路上,遇到一个衣不遮体的和尚,侧身躺在路边。 他们走过和尚身前时,那和尚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眸亮的吓人,指着他大喊道:“是你!” 后来,那和尚让他给了他衣食和银两,并告知他,今生一定要娶杜家嫡长女为妻。 只有这样,他才会前路平坦,仕途顺畅。 不知为什么,那和尚说的话,让楚潇洛感到莫名可信。 楚潇洛恍惚觉得,他的人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而就在今晨巳时,他出来狩猎,遇到一匹边吃草、边悠然往前走的白马。 白马背上托伏着一女子,女子失去意识,趴俯在马背上,任由马儿闲蹄踏步。 他走近一看,发现女子赫然就是杜婵音。 也许真如那和尚所说,他与杜婵音之间,有扯不断的宿缘。 想到杜婵音,楚潇洛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惊艳。 那时候她的母亲病故,他随父亲去吊悼。 当时小小的杜婵音,跪在灵堂,身穿粗白麻布斩衰服,面凝鹅脂,唇若点樱,双目含泪犹似一泓清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与如此女子共度一生,他还是愿意的。 更何况,杜婵音的父亲杜智庭又有官衔在身,日后定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第三章 扭转 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廊下的富贵花,远处的香樟树也在雨珠的冲刷下,渐渐垂下枝条。 阴沉沉的天空,使黄昏已成暗黑色,路人都行色匆匆,加快了步伐。 “小姐,别着凉了。” 芊书快步走来,关上了窗户,阻断了阵阵袭来的凉风,“这突然起了雨,哪也再不能去了,早知这样,小姐就该和老爷一起回府。也不知这雨要下到几时?” 杜婵音低头沉思,雨滴落在窗沿上的声音,也敲在她心口。 只有她知道,这雨一时半刻不会停,会连绵不断持续半月有余。 杜婵音道:“芊书,去把云伯请来。” 芊书答应一声,取出山水墨画油纸伞出去了。 看芊书身影转眼消失在雨幕中,杜婵音又陷入了沉思。 前世,这几日她已跟父亲回府。 因为连续降雨,导致山体滑坡,落石、泥土冲下来,堵住了路,庄子便与外界断了联系。 等路通了,父亲派人来看,才发现云伯等庄子上的人,已全部被人杀死,无一生还。 父亲怒火攻心差点病倒,她也是伤心不已。 云伯等人,都是母亲的陪嫁,对母亲忠心耿耿,她小时常与母亲来此玩耍,这里的人就像她的家人一样。 这也是,她没有和父亲回府的原因之一。 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让云伯等人再枉死。 “小姐”,云伯上前见礼,等待吩咐。 小姐是他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如今小姐已越发有主见,夫人看到该多高兴,可怜夫人竟早早的去了。 “云伯,庄子上可有能藏身的地方?” 杜婵音斟酌片刻问道。 “小姐,内屋就有个暗室,以前夫人交代过,小姐出嫁后,再把这件事告诉小姐。” 云伯有些犹豫,“现在夫人已经过世了,虽然小姐尚在闺中,但老奴认为,应该让小姐知晓了。” 杜婵音惊讶的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内屋就有暗室,母亲还交代,等她出嫁后再告诉她。 为什么前世她不知晓? 是了,前世她出嫁时,云伯等人已经不在了。 跟随云伯到了内屋,来到一幅歪歪斜斜的春江鸭戏图跟前。 杜婵音记得这幅画,这是她幼年时绘的。 当时自认为绘画的很好,献宝似的送给了母亲,母亲很是欢喜,还夸她丹青了得,并把画装裱挂在了墙上。 只见云伯揭开画,在青色理石上按了几下,墙便动起来,片刻功夫暗门就打开了。 暗室设计的很是精妙,关上暗门后,通过鸭戏图的鸭子眼睛,可以看到里面内室的情况,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再往下,下了台阶,是一个更大一点的阴暗密室。 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张弦丝青木条案置于墙边,条案正中,摆放着一个金丝楠木雕花妆盒。 打开妆盒,内只放置着,一把小巧的银制梅花纹钥匙。 回到内室,杜婵音把钥匙托在手心细看。 钥匙很是精致光滑,像是一直被人贴身收放。 她问过云伯,云伯只知内室所在,却并未进去看过。 这把钥匙是母亲留给她的么? 为什么只有一把钥匙,是用来开什么的呢? 杜婵音感到一团巨大的迷雾将她围拢,她只要拨开迷雾,就能窥到其中的冰山一角。 黑暗笼罩了大地,周围一片静谧,没有一丝声响,仿佛四处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 五个黑衣人,如鬼魅般穿梭在庄子各处,月光照在他们手中的短刀上,反射出锐利的余光。 “老大,这个庄子古怪的很,连个人影都没有!” 其中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拉下脸上遮面的黑巾,“会不会有诈?” “无人更好,如果见到生人不要留活口,事情败露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的男子皱起眉头,“他受了伤,肯定跑不远,我们分开找!” “小姐,外面来了几个人进了庄子,像是在追什么人?” 云伯的孙子少丰进到暗室,跟杜婵音禀报道,“我们怎么办?” “你先下去密室,告诉大家外面的情况。” 杜婵音透过小孔向外看:“嘱托芊书和魏大娘她们,看好孩子们,不要出声。” 少丰领命下去后,周围又重新静寂下来。 正当杜婵音安下心,要下到密室去,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紧接着,一个身穿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的男子,跳窗进来,他脸色苍白,紧抿双唇,手捂着胸口,胸前一抹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叶北承脚步踉跄走了几步,便支撑不住跌坐在墙角。 这次是他大意了,中了对方的埋伏,不知钟才他们,能否顺着标记找到他。 “他在这里!” 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这里有血迹!” 看来,他今日要断送在这里了。 叶北承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突然,墙面发出了轻微振动,接着他所靠的墙壁转动起来,他被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拖转到了墙的另一面。 是她! 叶北承凌厉转为惊愕,反手收回了掌心的匕首。 杜婵音暗暗揉捏手腕,静静打量面前之人。 此人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如玉树气宇轩昂,剑眉英挺十分俊美,细长黑眸中蕴藏锐利,周身气息冷傲孤清,盛气逼人。 前世她从未见过此人。 听到动静跑上石阶的云伯、少丰等人,把杜婵音挡在身后,警惕的打量着叶北承。 “无妨,他不是恶人。” 杜婵音对大家道,“他就是外面人找寻之人。” 听到杜婵音的话,叶北承脸上划过一抹玩味的笑容。 世人都说他叶北承,是心狠手辣的奸佞之徒,只有她说他不是恶人。 只听一声巨响,外屋的门被人飞脚踢落,先前说话的黑衣人进到屋中:“外面明明有血迹,一定就在这附近!” 跟进来的领头男子鹰目环视,目光锁定在墙上,稚气未脱的春江鸭戏图上。 他握紧手中短刀,缓缓走进,立时一股阴凉肃杀之气,在屋中绽开。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铮、锵”的打斗之声,领头男子飞快跃了出去。 透过门口,可以看到外面,又多了一拨身穿黑衣之人。 两拨人瞬间交织在了一起,血雾漫天飞舞。 后来的黑衣人,跳跃间快如闪电,刀刀封喉。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周围又恢复了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薄纱,万簌惧寂,转眼万道霞光透过云隙,划破了天寂。 杜婵音站在窗前,任风吹拂起她的发丝。 那人竟是叶北承,那个在前世她被冤枉与之有染,只手遮天,让人无不提之色变的大奸臣叶北承。 第四章 回府 等泥石被清,道路无阻时,庄子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看着熬的眼底发红、满脸胡茬的杜智庭,杜婵音心底被愧疚之情填满。 这次九死一生,她也更加明白了亲情的可贵。 她要永远陪在爹爹身边,尽享天伦。 站到杜府门前,杜婵音恍如梦寐。 她终于又回府了,这是她的家,有她和父亲、母亲温暖回忆的地方。 杜府院外青墙环护,绿柳周垂,入门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院中甬路相衔,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未走到正房门口,便看到一个美貌柔弱的妇人,带着一个娇柔秀雅的姑娘迎了出来,“婵音,你可是回来了。” 妇人身穿藕丝琵琶衿上裳,着紫绡翠纹裙,是父亲的妾室夏曼竹。 夏曼竹原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因母亲生她时身子受损,再不能生育,就抬了夏曼竹为姨娘。 跟在夏曼竹身后,身穿桃红云雾烟罗裳,着银纹绣百蝶戏花裙的,就是夏曼竹所生之女,她的庶妹杜素瑾。 “婵音,你也太任性了,听说你被堵在了庄子里,你父亲急的夜不能寐,我和你素瑾妹妹也是日日以泪洗面,担心不已。 以后你可要听姨娘的劝告,不能再这样贪玩了,”夏曼竹向前一步,想拉起杜婵音的手。 杜婵音向后退去,避开了夏曼竹的拉扯,牵起嘴角冷冷地笑了。 夏曼竹表面对她关心,其实句句在向父亲控诉她胡闹、任性。 前世,她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夏曼竹对她,如亲生女儿般关爱。 “阮儿受了惊吓,”杜智庭大手一挥,“先让阮儿回屋歇歇,再叙旧不迟。” “老爷说的是”,夏曼竹忙接口道,“妾身已命厨房准备好了饭菜,婵音一定饿坏了。” 金色的阳光从朱红色雕花木窗透进来,照在她的闺房中暖洋洋的,杜婵音也觉得暖暖的。 直到现在,她才敢真正的相信,一切都不是梦,她是真的重生了。 “小姐,薛妈妈来了”,芊书进来禀报道。 薛妈妈来了? 杜婵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妈妈是她的奶妈妈,是她小时,除了母亲之外,与她最亲近的人。 前世,夏曼竹当场逮到薛妈妈在偷她的金簪,就把薛妈妈调去了大厨房。 后来没多久,厨房李管事又告薛妈妈偷盗大厨房的食材。 夏曼竹言,薛妈妈不知悔改,要把薛妈妈赶出杜府。 那时,她不相信薛妈妈会偷盗,还曾偷偷跑去问过薛妈妈。 可是薛妈妈却对她点头,承认了偷窃之事。 后来薛妈妈出了府,不久就病死了。 现在想来,薛妈妈一定是被冤枉的。 夏曼竹除掉她身边得力的人,才能更好的掌控她。 要不是芊书生性单纯、心思简单,恐怕也早已遭到夏曼竹的毒手。 想到这里,杜婵音心口又酸又疼,不由攥起了手指。 今生,她一定保护好她身边之人,护她们周全。 随着芊书的通传,一个头顶利落圆发髻、满脸慈祥的妇人进来行礼,“小姐,听厨房的白婶说小姐受了磨难,老奴不放心,腆着老脸过来看望小姐。” 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杜婵音眼角发酸。 她记得薛妈妈以前是喜庆的圆脸,现在面容消瘦、形销骨立,憔悴的显了老态。 杜婵音让芊书扶薛妈妈起来后,道:“妈妈回来我这边吧,这院子还是由妈妈打理,我更放心些。” 薛妈妈听了杜婵音的话,眼角泪光闪烁,小姐竟然如此相信她。 “可恨,她竟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夏曼竹气地把八仙桌上的茶盅全拂到地上,“我就不明白,她刚出生时,我明明偷偷喂了她药液,她怎么就没死?” “姨娘,小心隔墙有耳。” 杜素瑾扫了眼凌乱狼藉的地面,“现在那个老虔婆又回到了她身边,我们该怎么办?” “想回去,没那么容易。” 夏曼竹恨声道,“让瑶瑜去把厨房的李管事叫来!” 杜婵音的蔷薇院里,此时一片欢声笑语。 芊书正在给薛妈妈她们,讲述庄子上的事情。 虽然她一直在密室内,并未亲眼所见,但听少丰描述过当时情景的她,照样讲得绘声绘色。 杜婵音侧卧在雕花贵妃榻上,含笑看着满屋热闹,手指在榻角的细木上,轻轻地敲打。 不知少丰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她从庄子回来,把少丰一起带了回来。 少丰人沉稳机警,又学过几年拳脚功夫,正适合帮她在府外办事。 突然,外面一阵喧哗声传来,不知生了何事? 薛妈妈起身,带芊书一起赶过去查看。 片刻后,芊书满脸惊慌地跑进门:“小姐,不好了,瑶瑜带人把薛妈妈带走了,说……说是薛妈妈偷盗了厨房的食材。” 瑶瑜是夏曼竹身边的大丫鬟。 看来,如前世那般,夏曼竹又要对薛妈妈出手了。 杜婵音从贵妃榻上起身,冷声道:“走,跟我去父亲那里。” 杜府厅堂内,夏曼竹走到薛妈妈跟前,低声问道:“怎么?你如今不在乎杜婵音的生死了吗?” 薛妈妈愤恨地看向夏曼竹,“小姐还这么小,你害她是会遭报应的。” 夏曼竹发出一声轻笑,“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只要你离开杜府,我就不会动杜婵音,不然……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见薛妈妈满脸死灰色,认命般垂下了头,夏曼竹高声道:“你这个老叼奴,竟然敢偷盗大厨房食材? 来人!把她给我赶出杜府,以后再不准踏入府门半步。” “薛妈妈犯了什么错?姨娘竟要将她撵出府去?” 夏曼竹的话音刚落,杜婵音已缓步走进了厅堂。 跟在杜婵音身后的,是满脸惊诧的杜智庭,“这是出了何事?” “老爷也过来了,妾身正料理后宅的琐事。” 见到杜智庭,夏曼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镇定,上前屈膝行礼。 起身后,夏曼竹又对杜婵音道:“禅音,姨娘知道你心疼家仆,但是薛妈妈偷盗了,大厨房珍存的血燕、鹿筋等许多名贵食材。 现在厨房李管事都告到我这来了,家有家规,姨娘不得不惩戒于她,不然难以服众。” 杜婵音直视夏曼竹冷笑道:“姨娘所说,怎么跟我所知的不一样? 据我所知,是李管事因嗜赌,欠了赌坊不少银钱,为了还债,把厨房的名贵食材倒出去卖了。” 本站立在一侧,正看好戏的李管事吓一跳,忙申辩道:“大小姐,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又“噗通”跪在杜智庭面前,“老爷,我李长寿对杜府忠心耿耿,绝不会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啊!”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杜婵音冷笑一声,向门外吩咐道:“少丰,带罗三和厨房的白婶。” 听到罗三的名讳,李管事慌了手脚,不停抬头看向夏曼竹。 杜婵音暗暗冷笑,恐怕夏曼竹都不知,这李长寿是真把府里的食材倒卖了。 白婶跪在地上,指向门外,“老爷、小姐,奴婢亲眼看见李管事在角门,把包袱给了那个男子。” 门外,少丰正压着一个发髻凌乱,看起来吊儿郎当之人。 少丰接口道:“老爷、小姐,此人叫罗三,是街头有名的混混儿,李长寿就是把食材卖给了他,他再去倒卖。” 李管事大喊道:“没有的事,我根本不认识此人。” 随后,他向杜智庭膝行两步,开始抹起了泪:“老爷,您要相信老奴。” 罗三见此,吐出叼在嘴里的草根,满脸不屑道:“姓李的,事情既已败露,你就该痛快承认了,嗯嗯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 话罢,从怀里掏出,李管事给他包裹过食材的布包袱,丢在地上。 见罗三开口指认了他,事情彻底败露,李管事慌忙趴俯在地:“老爷,老奴是一时糊涂,求老爷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杜智庭已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大怒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敢胡乱攀扯别人?我杜府容不下你这等叼奴。 来人!将他赶出府去。” 第五章 管家 夏曼竹在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李管事怎么回事? 不是说为薛妈妈安排的一场戏吗? 怎么到头来真有人倒卖食材?还是李管事自己。 “夏姨娘,您救救我啊!” 李管事犹不死心的大喊,“老奴可是为您办事的,夏姨娘……” 李管事很快被人拖了下去,后被赶出了杜府。 “看来,姨娘管家也不是很清楚明白么。” 杜婵音看着夏曼竹道,“竟差点冤枉了好人,纵容了奸人。” 夏曼竹连忙解释:“禅音,你听姨娘说,姨娘是被这叼奴蒙蔽,姨娘也不知……” “爹爹,您答应我的事情不会反悔吧?” 不等夏姨娘把话说完,杜婵音已向杜智庭问道。 “为父答应你的事情,何曾反悔过?” 杜智庭不自然的咳嗽两声,夫人去后,一直是曼竹打理内宅。 曼竹性软,这次被叼奴蒙蔽,但是没有大错,他很是不好开口。 可是先前答应了阮儿,阮儿只要找出这件事的真相,就让她管家,当父亲的总不能在女儿面前食言。 下定决心的杜智庭,硬着头皮对夏曼竹道,“曼竹啊,这几年辛苦你了。现如今阮儿也大了,我已答应今后由她来管家。 你身子弱,以后就不用这样劳累了。 自然,一开始她肯定有诸多不懂之处,还要你多多指点,你可要好好教授于她。” “是老爷!” 夏曼竹低头掩下眼里的不甘,柔顺道:“妾身本就是暂时管家,以后妾身一定尽心辅助大小姐。” 杜智庭欣慰的颌首,曼竹总是这么温柔知礼,他甚是感怀。 杜素瑾走到门前,听到屋内“乒乒、啪嚓”的声音,不断传出来。 她伸手推开门,果然看到地上满是碎裂的花瓶、茶器,便开口劝道:“姨娘,何必拿这些阿堵物撒火呢?让人看到总归不好。” “那小贱人出息了,竟然敢跟我抢管家之权。” 夏曼竹气恨不已,“你爹爹还站在她那边,竟让我从旁教授她。” 杜素瑾闻言,阴冷道:“我倒有一法子,保证让她铩羽而归。” “什么法子?” 夏曼竹上前询问,“乖女儿快快道来。” “只要母亲装病在床,明起让她独自一人管家,府里每日琐事无数。 过两日,是史少卿府上麟儿满月酒,几日后又是长公主生辰。 我就不相信,没有母亲相助,她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真能料理的来。” “还是素瑾聪慧。” 夏曼竹和杜素瑾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掌灯时分,瑶瑜送来了府里的对牌和库房钥匙。 传话说,夏姨娘头疼病又发作了,明日恐怕不能跟杜婵音一起理事了。 入夜,薛妈妈看杜婵音还在看账册,便又去端来了一盏油灯。 杜婵音端坐在那里,脸上仿佛罩了层金光,看的薛妈妈出了神。 她被夏曼竹诬陷时,情绪消沉。 小姐相信她,让她重新回到身边,她还没有好好伺候过小姐,就又要被赶出府。 没想到,最后是小姐救了她。 想到这里,她的眼角又酸又涩。 小姐为了她,跟夏曼竹对上,夏曼竹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姐还这么小,又失了母亲庇护,以后该有多艰难? 这辈子能遇上夫人和小姐,是她的福气,她定好好照顾小姐,报答小姐大恩。 杜婵音抬手揉了揉,因长时间低头而酸麻的脖子。 看到薛妈妈正站在炕角,默默垂泪。 她略微一想,就知道了薛妈妈的心思,“妈妈可是觉得连累了我?” 薛妈妈上前跪下,“老奴给小姐带来了麻烦,老奴恨不得死了算了。” “妈妈不必如此。” 杜婵音道,“没有妈妈的事情,还会有别的事情。 夏曼竹此人两面三刀,本就从未真心对我。 何况,我占了杜府嫡长女的身份,她恨不能除去我,好让她的女儿能够出头。” 何况,独自管家的事情,本就难不倒她。 前世偌大的楚府,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些小事她从未放在心上。 夏曼竹现在既然自己放了权,以后就别想再伸手。 次日晨起卯时,杜婵音在花厅召见了所有管事。 处置了俩个阳奉阴违、借机闹事的管事,她平顺安排了府内各项事务。 史少卿府上参照礼册,依旧例送礼过去即可,长公主府上却要去上一趟。 长公主爱热闹,每年生辰都会广邀京都的各家公子、小姐们共赴佳宴。 各家公子、小姐们,也都精心准备送给长公主的生辰礼,期望能得到长公主的赏识。 “姐姐,这是在为长公主准备生辰礼么?” 杜素瑾看杜婵音,果真如以前说过的那般,在用簪花小楷写道德经,放下了心,“姐姐的字清丽秀雅,长公主一定会喜欢的。” 杜婵音眼含深意看了杜素瑾一眼,放下手里的笔,笑眯眯问,“妹妹打算送长公主什么?” “妹妹还没想好,”杜素瑾不太自然道,“妹妹这就先回去了。” 看着杜素瑾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杜婵音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她的这个好妹妹,前世也是早早的,询问了她准备送给长公主什么。 知道她要抄经,竟然绣了一幅经书,先她一步送给了长公主。 刺绣伤眼又费神,绣上一幅要耗费半年时间,有杜素瑾的珠玉在前,她的手抄本被比的不用心至极。 杜素瑾也借此,在宴会上出尽风头,得到名门贵族认可,有了才女的名声。 今生,杜素瑾如若还想踩着她上位,怕是打错了算盘。 未时,杜婵音带着芊书,来到了大厨房。 李管事被赶出府后,杜婵音让白婶当了大厨房管事。 听到小姐说要自己做糕点,白婶留了个烧火婆子,便带着其余人退下了。 杜婵音要做的是桂花糕,净过手后,将糯米粉、面粉、白砂糖、桂花混合在一起,慢慢注入清水,搅拌均匀至面糊粘稠,挂而不断,上笼蒸一刻钟,趁热将蒸熟的糕体用湿纱布包住,不断翻滚揉捏,直至面皮光滑、糕体细腻后,切成方块,最后将糕体装入瓷盘。 尝了一口,还是前世的味道,杜婵音满意的颌首。 长公主的秘闻,还是前世楚潇洛告诉她的。 长公主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姐姐。 当初,为了让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顺利登基,长公主嫁给了手握兵权、征战一方的定西候,生了一个女儿。 后来定西候因病逝世,长公主年仅八岁的女儿也夭折,长公主伤心过度,搬回了公主府,不再过问世事。 直到几年前,一直沉寂的长公主,又突然爱热闹起来。 时常举办一些花会,邀京都的公子、小姐们一起赏玩。 尤其是生辰,必举办一场规模很大的宴会。 可热闹的宴会结束后,长公主总会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静静地吃一盘桂花糕。 听闻长公主的独生女儿生前,每当长公主生辰,都会自己亲手做一盘桂花糕,献给长公主。 前世她因感怀长公主母女情深,又想到她早逝的母亲。 她便寻了,曾经教授长公主之女桂花糕做法的老嬷嬷,学了这道桂花糕。 想不到惠及今生。 第六章 再见 到了长公主生辰这日,杜婵音和杜素瑾早早收拾妥当,乘坐上了马车。 就这样到了公主府门外,发现早已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杜婵音和杜素瑾跟随领路的嬷嬷,一路到了宴客的大堂。 进门第一眼,就看到气质高雅的长公主,正坐于大堂正中。 只见她云髻高高盘起,额间贴牡丹花钿,一袭淡紫色长裙及地,宽大的衣摆上绣着金丝,尽显雍容华贵。 大堂两侧已经坐满了各家夫人、小姐,杜婵音和杜素瑾行礼后依序坐下。 不久后,杜素瑾果然如前世那般,向长公主献上了她绣的经书。 长公主很是喜欢,各家夫人也纷纷夸杜素瑾绣功了得、蕙质兰心。 杜素瑾回到座位坐下后,脸上难掩得意,对杜婵音道:“姐姐快把礼物献给长公主吧!迟了总归不好。” 杜婵音看了眼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的杜素瑾,暗自冷笑。 命身后的芊书取来食盒,杜婵音捧着上前,向长公主道:“禅音亲手做了糕点,献给公主品尝。” 站在长公主身后的何嬷嬷,上前接过食盒,打开后取出里面的糕点,放在长公主身旁的方桌上。 竟然是桂花糕。 长公主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与何嬷嬷对视了一眼。 何嬷嬷亲自去取来了银叉,长公主接过后,轻轻地用银叉插起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口中咬了一角。 熟悉的味道在舌蕾弥散,长公主眼泪差点掉下来。 跟华儿做的味道一样。 送过生辰礼后,各家小姐结伴到公主府后园赏玩。 来到园内,只见佳木笼葱、奇花灼耀,亭台楼阁玲珑精致,整个院落富丽堂皇、美不胜收。 杜素瑾故作天真地向杜婵音问道:“姐姐,为何你送的不是你前日抄写的经书?” 杜婵音看着她慢慢笑了:“因为抄写的经书不小心滴上了墨汁,故才改成了糕点。” 杜素瑾暗暗撇了撇嘴,鬼才相信! 不过换成糕点又怎么样,也没见长公主对杜婵音有什么不同。 赏给她的东西,还不如赏给自己的名贵。 走到一处雕花木亭附近,只见六七个少女聚集其内。 其中一个粉衣少女,冲杜婵音和杜素瑾招手,示意她们过去一起赏玩。 这少女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李侍读之女李文荷。 杜婵音与杜素瑾进到亭中,立刻有丫鬟上来,手脚伶俐的为二人斟茶、上糕点。 做完这一切后,又目不斜视地垂手侍立到亭外,可以看出公主府规矩森严。 亭中有杜素瑾的手帕交黄院使之女黄怡莲,她与杜素瑾俩人自见面,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杜婵音独自打量石桌上几家小姐做好的小诗,只见柳骨颜筋,各有千秋。 她正看的入神,听到有人唤呼自己,转头一看,却是黄怡莲。 黄怡莲甩玩着手里的锦帕,向杜婵音问道:“听说杜大小姐,小小年纪已经开始管家了,不知可是否?” 旁边的杜素瑾满脸得意。 黄怡莲自幼和她交好,听她说了,杜婵音夺了她姨娘的管家之权,便要为她出头。 杜婵音抬眸,“正是,有何见教?” 她不爱招惹麻烦,却也不惧怕麻烦上门。 “嗤……这就好笑了。” 黄怡莲用帕掩嘴,佯装被逗笑,“今日长公主生辰,乃是大喜之事。 各家姐妹都是打扮的喜庆华美,唯有你穿着寡淡,这不是给长公主添堵么? 虽然长公主大量不与你计较,但你连自己的衣衫,都打理不好,谈何管家? 怕只是为沽名钓誉罢了。” 杜婵音环视四周。 只见各家姑娘的确是粉红、鹅黄,衣艳妆美。 她因前世已是老妪心态,重生后,便也是衣衫清素、不施粉黛。 李文荷一看势头好像不太好,忙上前来。 一手拉杜婵音,一手拉黄怡莲,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别聊那些有的没的,我们还是接着吟诗作赋的好!” 她心里暗怪黄怡莲无事找事,杜婵音是她唤进亭中来的,她不得不维护一二。 杜婵音勾唇回道:“也好,我这正好有一句: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这是文映江的《咏针》,杜婵音觉得,此时搬来送给黄怡莲再合适不过。 “扑哧……” “哈哈……” …… 亭内众女子正听的惊愕不已,亭外树林里却传出一阵笑声。 紧接着穿着雪白袍服,俊美清冷的叶北承。 和一个身着墨绿缎子衣袍,腰系玉带,手持折扇,风姿卓越的男子,领头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俩人身后,还跟着另几个姿态闲雅的公子。 最后面一个头戴纶巾,笑容儒雅的正是楚潇洛。 “哈哈……此句虽然不雅却甚是精妙”,先前手持折扇的男子,以扇拍手大笑点评。 此人是韩相之子韩云忠。 韩云忠和叶北承,是京都城并排的两个风云人物。 叶北承虽然容貌绝色,年纪轻轻已在皇上身边做事,父亲又是镇国公。 但因他,奸佞无状、肆意妄为的名声响彻朝廷,市井中也有不少,关于他冷血无情的流言蜚语,京都城的贵女都对他望而却步。 倒是公子如玉的韩云忠,更受京都贵女们的青睐。 见杜婵音害的她,在众多名门公子面前丢了脸,黄怡莲气极,抓起手边的茶盏,就向杜婵音扔了过去。 楚潇洛正想上前帮杜婵音阻挡,叶北承比他更快地纵身跃起,挡在了杜婵音身前。 他同时翻转手掌,将袭来的茶盏,拍到亭角的柱子上。 茶盏应声而裂,尚在冒着热气的茶水,顺着柱子倾泻而下。 这么热的茶,泼到脸上非毁容不可。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韩云忠拍扇感叹。 “姐姐,也难怪怡莲生气,你怎么能这么骂怡莲呢?” 杜素瑾见京都最出色的贵公子,都向着杜婵音,心里很是不舒服,“怡莲不似我受了委屈埋在心里,她性子急,有气就要发出来的。” 杜婵音看着杜素瑾冷笑,真是一手颠倒黑白的好本事。 不但指责是她激起黄怡莲发火,还暗指她杜素瑾自己,在家总受她杜婵音欺负。 怪不得,她前世明明安安分分待在内宅,外界却总是有对她名声不好的传闻,以至于,她连低嫁到楚府,都受尽各种刁难。 看来这一切,都跟她的庶妹杜素瑾脱不开关系。 亭子里的事情才发生片刻,何嬷嬷已带着六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前来。 何嬷嬷直接带人,走到黄怡莲和杜素瑾面前道:“黄小姐、杜二小姐,长公主已命老奴安排好马车,送两位小姐出府。” 黄怡莲闻言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被长公主赶出府,她在京都城就名声尽毁了,以后别想再嫁入任何世家名门。 杜素瑾同样惊慌失措,拉住何嬷嬷的衣袖,做最后的挣扎,“何嬷嬷,我要见长公主解释,错不在我们……” “长公主不会见你们的。” 何嬷嬷抽出衣袖,“你们还是安静出府的好,不然大家颜面都不好看。” 杜素瑾无奈,愤恨的看了杜婵音一眼,只得与黄怡莲一起随何嬷嬷离去。 第七章 收回 何嬷嬷快步走进一间华美的厢房,垂手侍立,“公主,事情都办妥了。” 长公主平静的打量着室内的一桌一椅,“华儿走了有十多年了…… 她怎么样?” 何嬷嬷知道长公主指的她是谁,“聪颖沉稳,很像殿下。” “连做的桂花糕味道都一样呢!” 长公主轻笑,“我的华儿怕我寂寞,又回来陪我了……” 杜婵音没想到来一趟公主府,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些事情在前世是没有发生过的,这一世终究不一样了。 “小姐,楚公子在前面路口”,芊书轻声提醒杜婵音。 杜婵音望过去,果然看到楚潇洛静静的在路口处站着,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杜婵音不想与楚潇洛碰面,直接迈步转身,准备绕道而行。 楚潇洛却被惊动般,看了过来。 又快走几步,追上要改道的杜婵音,挡在她面前:“杜妹妹近来可好?自上次事后,我心里一直牵挂。” 杜婵音被挡住了路,猛的抬起头看向楚潇洛,眼里有遮不住的愤恨。 楚潇洛被惊的后退两步。 杜婵音为何这般看他? 好像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可他什么事情也没做啊? 而且还是多亏了他,在庄子外遇到了昏厥的她,把她送了回去,她应该对他感激才对啊? “楚兄怎么在这?让我们好找。 云忠在水榭等你,快快前去!” 叶北承不知何时出现,招呼楚潇洛。 楚潇洛又看了杜婵音一眼,神情复杂。 迟疑了片刻,最终向叶北承揖手行礼后离去。 叶北承对杜婵音道:“我看你身边也不安定,回头送你个会点拳脚功夫的丫鬟。” 说完,不等杜婵音答话,也转身大步离开。 杜婵音回到杜府刚进房门,长公主的赏赐就到了。 珠宝玉器、名贵头面、精美绸缎…… 洛泽不绝抬入杜府。 杜府下人看的眼冒金光,个个红光满面。 大小姐这是得到了长公主的赏识,她们以后出府办事,也跟着脸上有光。 随着赏赐来的还有何嬷嬷。 何嬷嬷单独见了杜智庭,把公主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给了杜智庭知道。 何嬷嬷走后,杜智庭大发雷霆。 先前杜素瑾哭着回府,说杜婵音在公主府有意刁难她。 他还很是生气,准备等杜婵音回来好好教导教导她。 没想到,杜素瑾是恶人先告状,不但在外污蔑长姐名声,还跑到他跟前歪曲事实。 杜素瑾本等着杜婵音回府,父亲为她出气。 结果等来的,是父亲对她勃然大怒的训骂,和罚跪抄书、禁闭半月的惩罚。 杜婵音回到自己的闺房,叫来薛妈妈:“妈妈可知香衣坊的事?” 薛妈妈答道:“香衣坊是夫人的陪嫁,在京都最繁华的东大街。 夫人在时,一直由姜掌柜打理,后来夏姨娘说姜掌柜管理不力,换上了她的侄子夏安当大掌柜。” 今日,要不是黄怡莲谈到衣着,杜婵音认真看了杜素瑾身上的衣裳,差点把香衣坊忘了。 香衣坊在京都虽不是最大的,却很是独特。 凡是香衣坊的衣物,边角都有刺绣标记。 今日杜素瑾身上的衣裳,就是香衣坊所制。 前世,香衣坊就落到了夏曼竹手中,今生她一定要拿回来。 香衣坊是母亲的心血,她要好好打理壮大。 “小姐,府门口来了一个姑娘,自称来自咱们家庄子上,说是小姐让她来的。” 她让来的? 想到今日叶北承,在公主府说的话,莫不是真要送给她个会拳脚的丫鬟? 杜婵音道:“让她进来。” 一个一身利落衣衫,英姿飒爽的女子进来行礼道:“姑娘,奴婢可卿,公子说,以后奴婢就是姑娘的人了。” 杜婵音莞尔。 她帮他一次,他送她一个丫鬟,倒也合算。 次日,杜婵音头戴帷帽,带上芊书、可卿动身前去香衣坊。 到了东大街,只见街道两边耸立着银楼、酒肆、当铺、茶坊…… 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商贩沿街叫卖。 热闹的大街上,车马行人川流不息,一片繁华喧嚣。 再往深处,一处红砖绿瓦的高大房屋上,书写着“香衣坊”三个金色大字。 杜婵音三人进到店内,环视四周。 一个哈欠连天之人,趴俯在柜台,应该就是夏姨娘的侄子夏安了。 里门两个小厮,坐在板凳上谈天说地。 听到她们三人进来的动静,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凑在一起清谈起来。 这时,一个五六十岁,身穿青衣的男子,肩抗一匹花布从后门进来。 见到三人,忙放下布匹,擦手上前道:“小姐需要什么?大堂有成品衣衫,楼上雅间有妇人伺候,可以试看修整。” 杜婵音道:“你就是姜掌柜吧?” 见杜婵音摘下帷帽,露出容颜。 姜掌柜慌忙上前行礼:“老奴给小姐请安! 小姐大了,都这么高了,那时老奴去府里为夫人对账,小姐才这样高呢……” 姜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比划,脸上焕发耀眼的光辉,显然很是欣喜。 “这是哪家小姐?要点什么?我们香衣坊可是应有尽有。” 夏安注意到这边,过来查看,“你这老东西还不快去上货。” 说着上前一脚,将姜掌柜踹倒在地。 杜婵音素手指着夏安问道,“香衣坊上货,例来有专门的年轻小厮,你为什么要让姜掌柜去?” “哟!你是这老东西什么人?也敢管老子的闲事!” 夏安说着,上前要抓杜婵音的手指。 “不得无礼!这是府中的大小姐。” 姜掌柜慌忙大喊。 听到是府中大小姐,夏安不退,反倒更加向前。 原来是杜府杜婵音。 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摸到杜婵音玉手,毁了她的清白,她就只能嫁给他了,以后半个杜府就是他的了。 夏安心里正盘算得意,却突然见眼前黑影一闪。 他发出“啊……”的惊恐大喊,人已经被可卿,从屋内,飞脚踢到街上对面门店前。 可卿冲地下啐一口:“就这两下子,还敢对小姐动手动脚,找死!” 夏安肚疼难忍,只觉得五脏六腑全移了位。 在先前清谈的两个小厮搀扶下,才勉强站起身,“你……你们等着!” 说完,三人仓惶逃跑。 “小姐,他是夏姨娘侄儿。” 被芊书扶起来的姜掌柜满面担忧,“老奴怕夏姨娘,会因此找小姐麻烦。” “无妨,”杜婵音道,“芊书,去让少丰把罗三叫来。” 罗三,就是上次倒卖食材的街头混混儿。 杜婵音见他通透圆滑,便起了收为己用的心思。 少丰打听后,禀报说,这罗三本是个正经的木匠工,四处接一些零散活计。 后来其父去世,其母也卧病在床,做工朝不保夕,承担不了其母的药费。 罗三便跟一些街头闲人,干起了不正当买卖,什么来钱快干什么。 因他头脑灵活、讲义气,很快,就成了这帮街头混混儿的老大。 第八章 遇险 杜婵音命少丰,给罗三送了不少银钱和名贵药材。 并请了京都有名的郎中,开了良方。 罗母现已调养的无甚大碍,气色看起来比从前更好。 罗三对杜婵音感激不尽。 发誓此生只认杜婵音为主,甘愿为她刀山火海、肝脑涂地。 不消片刻,罗三便跟着少丰来到香衣坊。 杜婵音嘱咐罗三,找几个品行端正,会拳脚功夫的人,一起来香衣坊跟着姜掌柜做事。 只要夏安等人再来捣乱,不必讲情面,直接打出去。 姜掌柜已听芊书说了,杜婵音现在管家的事,又见杜婵音把香衣坊的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老怀甚慰。 小姐小小年纪就这样能干,夫人如果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眼风扫过地下跪着的夏安,以及床前垂泪的杜素瑾。 夏曼竹差点银牙咬碎,好你个杜婵音,欺人太甚! 杜婵音回府后,就在书房忙碌起来。 现代时她是孤儿,虽然喜欢服装设计,但因无人供养上不起服装学校。 只能一边打工,一边自己在家,学着画各种服装的款式图。 之后穿越到小婴儿杜婵音身上,在父亲、母亲的疼爱下慢慢长大。 她珍惜得来不易的亲情,就控制自己,尽量不再想现代的事情,只一心安稳地待在内宅。 可是后来,她还是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今日在香衣坊转了一圈,心潮彭拜的她,重新燃起了对服装的热爱。 她不想再压抑自己,今生她要痛快活一回。 画服装的款式图,要先有绘画基础。 隔了两世,杜婵音已觉生疏。 她先从画直线、画人体形态开始练起,再慢慢画各种服装的款式风格,最后再标注所需要的面料、辅料、配饰…… 十五那日,杜婵音带上芊书、可卿坐上马车,去庙中为亡母念佛祈福,以香火寄于心中的思念。 马车上杜婵音背靠软枕,看一本书,芊书盘腿在侧,绣自己的锦帕。 可卿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对芊书道:“别绣了,晃来晃去地多伤眼睛。” 芊书嘟起小嘴正要答话。 马车突然一阵剧烈摇晃,受了颠簸的芊书,不受控制的撞向杜婵音。 可卿已经掀开车帘,飞跃了出去。 车外传来“乒、锵”的刀剑之声。 杜婵音掀开车帘的一角,发现车夫已经不知跑去了哪里,可卿正跟四个黑衣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可卿寡不敌众,胳膊已经被划伤,看起来支撑不了多久。 杜婵音当机立断爬出马车,摸索着牵起马绳“驾”的一声喊,马儿应声甩开蹄子小跑起来。 “别让她跑了!” 一个黑衣人举起手中剑投来,正射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受惊,狂奔起来。 “小姐……小姐……” 芊书在车内东摇西晃,尖声大喊。 杜婵音也很快被从车架颠下,滚落在草丛中,疼的昏了过去。 头疼的厉害,杜婵音想揉揉额头,手却动不了。 她霍然睁开眼睛,待看到头顶破裂的房梁,猛然想起今日发生的事。 她被劫持了! 她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四周昏黄阴暗,一张方桌置落于屋中央,桌上一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门外开锁的声音传来,杜婵音眯眼看过去。 夏安带着两个手下走进来,“哟!小姐醒啦?” 杜婵音道:“夏安,你现在放我走还来的及,否则我爹爹绝不会放过你!” “小姐真是会说笑。” 夏安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哈哈”笑道,“现在放你走,我才是人财两空。 只要小姐在这里待上一夜,明日我亲自送小姐回府。 小姐放心,虽然你会坏了名节,但是我夏安心善,定会娶小姐为妻。” 夏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 夏曼竹让他把杜婵音绑了,卖的远远的,最好再不能回京都城。 卖了杜婵音,却与他没有多大好处。 虽然夏曼竹给了他一笔银钱,但是与杜府满府家财比起来,这几个钱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你做梦!” 杜婵音恨声道,“我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这小脾气还挺烈。” 夏安“啧啧”叹道,“不过爷就喜欢烈一点的,走,小的们,明日再过来接小姐。” 夏安三人大笑着,刚走近门口。 突然门板“轰”的一声,被人从外向内踹倒在地。 杜婵音应声望去,只见叶北承一身白衣,身躯凛凛站在门口。 门外的阳光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你是谁?” 夏安才上前喝问出口,就被叶北承飞起一脚,踢飞出去。 又来? 夏安悲愤地想。 随即落地,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眼角余光扫到四处,又涌出来几个手持刀剑之人。 叶北承向身后道:“钟才,交给你们了,别留活口。” 说罢,大步向杜婵音走去。 “是,主子!” 钟才等人剑光霹雳闪向来人。 杜府,夏曼竹正跟杜智庭哭诉:“老爷,不好了,大小姐与人私奔了。” 杜智庭怒不可遏,“住口!休得胡言!阮儿今日乃是去庙里上香。” 夏曼竹大急:“老爷怎的不信我? 今日跟大小姐去上香的车夫,已经回来了,车夫回来说…… 说亲眼所见大小姐与一男子携手而去……” “一派胡言!把他绑了关进柴房。” 杜智庭怒气冲冲向外走去,“我这就去把阮儿接回来,回来再跟他算账。” 等杜智庭走出门后,夏曼竹慢慢站直了身。 去吧,去吧,你再也不会找到杜婵音了。 那小贱人再也别想回来。 心急如焚的杜智庭,刚走到杜府大门口,便看到一辆气势磅礴的高大马车,停到府门前。 护在马车旁的一个英俊少年,下马向他行礼:“伯父安好,小侄叶北承。” 随后,杜婵音身披一件男子披风走下马车。 看到这一幕,杜智庭张大了嘴:“阮儿,你真的……是和这小子私……” “爹爹,进去说话。” 杜婵音率先进府,叶北承紧随其后。 杜智庭昏昏噩噩跟了进去。 “岂有此理!竟然这样害我阮儿。” 知道女儿不是私奔的杜智庭,刚松下一口气。 听到女儿竟然遭遇劫持。 劫持她的人,还是夏曼竹的侄儿夏安。 杜智庭满腹火气,又窜了起来,“来人,去叫夏曼竹过来,我倒要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伯父要处理家事,小侄就先告退了。” 叶北承低头揖礼。 “好,好,闲侄改日一定要来府上,与我小酌几杯。” 杜智庭对这个救了女儿,又知进退的年青人很有好感。 “侄儿尊命!” 叶北承又转身向杜婵音道,“可卿与芊书都在我那里,一会儿我派人送她们回来。” 杜婵音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她对叶北承几次接触,已经有了很大改观。 他对别人也许狠毒无情,对她却是有恩的。 第九章 演戏 叶北承走后不久,夏曼竹身边的大丫鬟瑶瑜,就一路哭喊过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姨娘上吊了……” 什么? 杜智庭手里的茶盅惊地掉到了地上,慌忙起身赶去夏曼竹的院落。 杜婵音也紧随其后,她倒要看看这夏曼竹又在玩什么把戏。 夏曼竹脚踩圆凳,两只手握着从房梁上垂下的白绫。 听到喧闹声由远及近,她忙把白绫套到脖子上,在众人推门的那一刻,踢倒圆凳。 杜智庭推开门看到夏曼竹吊在房梁上,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慌忙上前把夏曼竹抱下来喊道:“曼竹,曼竹,你可不要吓我,快醒醒……” 曼竹生性柔弱,跟了他多年,又为他生有一女,杜智庭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 不久,夏曼竹“咛嘤”一声幽幽转醒,扑在杜智庭怀里大哭起来:“咳……咳……老爷,您让妾身去了吧! 夏安胡作非为,背着妾身做了这种事,妾身又听信了馋言,妾身对不起大小姐,呜呜……咳……” 一副刚刚缓过气,又痛心伤臆的样子。 杜智庭手忙脚乱地安抚夏曼竹:“夏安丧心病狂咎由自取,你也是受了奸人蒙蔽,阮儿心善,不会迁怒于你,你莫要再想不开……” 杜婵音看着夏曼竹白皙的脖子上,浅的几乎看不出的勒痕,讽刺的笑了。 夏曼竹这么能演戏,偏偏爹爹粗枝大叶还相信,她还未出阁,不方便插手父亲的内院,看来,是时候给自己找个继母了。 最近京都盛行一种纱衣,纱质晶莹剔透,偏上面还绣着花鸟、蝶蔓各样图案。 绣工平整精细,图案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色彩明媚绚丽,穿在身上,美轮美奂,清丽如仙。 长公主曾在一次宴会上穿过此纱衣,称赞“秀美如画,巧夺天工”,并赐下一把金算盘给做此纱衣的香衣坊,至今被香衣坊供在店中。 如今京都各家夫人、小姐,也对香衣坊的纱衣争相追捧。 “小姐,香衣坊的收益现在翻了千倍不止。” 姜掌柜激动的眼冒精光、满脸通红,“我们要不要扩大门店?” 杜婵音沉吟道:“我们开分店,而且以后纱衣也不能任取任求,每月开卖一次,一次只供量十件,先到者先得。” 见姜掌柜与罗三等人,听了她的话不甚明白,一头雾水的样子,杜婵音细细跟他们解释起来。 她要把香衣坊做大做强,不只在京都开店,还要开到京都以外的其它府县。 而且像纱衣这种,别家没有只有香衣坊有的,还要限时限量,做成高端产业。 回到杜府,杜婵音把香衣坊的账册,拿给杜智庭看。 杜智庭倒没有“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这种老儒思想。 他觉得女儿出去长长见识也好,而且出面经营店铺的是姜掌柜等人,女儿只是偶尔去查看,还会头戴帷帽、有丫鬟跟随。 “阮儿真是聪慧,香衣坊在你手里一定会发扬光大!香衣坊乃是你母亲的陪嫁,以后等你出嫁,自然也是你的陪嫁。” “爹爹,女儿不要嫁人”,杜婵音是真的不想嫁人,嫁人的苦,她上辈子已经受够了。 这世界跟自己来的世界完全不同,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她前世和楚潇洛也算和睦,楚潇洛在后院还有三个妾室、两个通房。 “又说胡话,哪有不嫁人之理?” 看到女儿难得露出一副小女儿神态,杜智庭哈哈大笑。 片刻后,他又想起一事,“过两日是你外祖母生辰,阮儿可愿跟父亲前去高府?” 高府是母亲的娘家。 母亲去世时,舅舅伤心激怒,在书房打了父亲一巴掌,怪父亲没有照顾好母亲,让母亲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当时她还小,心疼父亲,又受了夏姨娘教唆,便不再登高府的门。 前世也是如此,外祖母常让管事上门给她送东西,她也从未接见过。 后来高府出了事,舅舅获罪入狱,父亲多方打点也于事无补,最终舅舅被秋后问斩。 外祖母急火攻心病逝,舅母也上吊自尽,高府从此败落。 杜智庭接着道:“你外祖母年岁大了,每次见我必会问及你,对你甚是想念,阮儿今年就和父亲同去吧?” “好,女儿与爹爹同去”,杜婵音眼角泪光闪烁答应了下来。 从高府门前下车,一身喜庆衣裙的舅母,带着两个眉目如画的姑娘迎了上来,“婵音,我的儿,想煞舅母也,快快随舅母进去,你外祖母早已等急了。” 杜婵音快步上前行礼,“舅母”,又转头见礼两姑娘“表姐”、“表妹”。 两姑娘稍大一点,气度高雅的是高碧珍,小一些,古灵精怪的是高碧玉。 杜智庭已随小厮去外院见舅舅高鹤年,杜婵音也被众人簇拥着向堂屋走去。 “表小姐到了!” 随着丫鬟的通报打帘,杜婵音等人进到屋内。 只见一个身穿大红如意纹状花褙子,额上束着黑底红色纹刺绣抹额,满脸慈祥笑容的老人端坐于炕上。 “外祖母”,杜婵音紧走一步,上前拜在红色锦垫上。 “快快起来!快扶她起来!” 高老夫人忙招呼道,“快快上前来,让外祖母看看你。” 杜婵音依言上前,高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泪盈于睫,“都这么高了,婵音,好孩子,你能来外祖母真高兴!” 杜婵音也不禁泪流满面:“外祖母,先前是禅音不懂事。” “好孩子,快别说这些。你渴不渴?饿不饿?” 说罢一叠声吩咐下去,“上茶水”、“离开宴还有一会儿,先给禅音上着瓜果点心……” 不一会儿,茶水、点心、寿桃、寿糕、水果等,便摆满了杜婵音身旁的桌子。 杜婵音哭笑不得,“祖母,婵音出门前才用了早膳。” 高碧玉也过来凑趣道:“祖母见了婵音姐姐就忘了我了,我可是饿了。” 高老夫人手点高碧玉额头笑骂:“你个泼皮,早起惦记我的银耳甜豆粥,现在又来和你婵音姐姐抢吃食,小心吃的太胖,以后嫁不出去。” 高碧玉没有羞涩难为情,反而嘻嘻笑道:“嫁不出去才好,孙女就能天天来祖母这里,要甜豆粥喝。” 众人听后笑做一团。 不到一炷香功夫,一些和高家交好的世家夫人、小姐们也陆陆续续到来,屋里顿时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吃过茶后,夫人们在外屋,由高老夫人及高夫人陪着打叶子牌。 杜婵音随高氏姐妹去花厅,招呼、照顾前来的各家姑娘、小姐们。 第十章 相看 姑娘们聚在花厅说笑了片刻,不知谁提议:撤掉桌上的茶水、点心,换上宣纸、笔墨、颜料…… 大家每人添几笔,为高老夫人作一幅寿桃图,来寓意长寿与吉祥。 各家小姐拍手赞成,纷纷挽起衣袖,轮翻上阵。 不一会儿,一幅笔酣墨饱、栩栩如生的画作,便跃然纸上。 轮到一个身穿淡粉衣裙,稍显稚嫩的姑娘时,只见她画了两笔,便站在那里思索起来。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一滴墨水,顺着她的笔触就这样滴了下来,落在了画纸上。 “呀!我们的画!” “阿秋,你怎的这么不小心?” “岂不是白画了这么久?” …… 随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名唤阿秋的姑娘泪盈于睫,进退不得,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杜婵音上前,正想仔细看看能不能补救,一个声音已在对面响起:“阿秋,你怎知我想画只猴子?” 说话的女子头梳一个简单的单螺髻,斜插一支蝴蝶簪,清雅娟秀,一笑脸上两个小酒窝,让人很有好感,乃是姚知事之女姚淑琴。 姚淑琴从阿秋手里接过画笔,寥寥几下,本来突兀之及的墨滴,立刻变成了一只手捧仙桃,憨态可掬的小猴子。 整幅画都跟着活灵活现起来。 众人大赞,阿秋也破涕为笑,围着姚淑琴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个不停。 众人手捧画作送到高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惊喜非常,夸赞道:“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想不到一个个都是丹青圣手,做起画来,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当即让人去装裱起来,好挂在墙上。 各家夫人也赞叹不已,纷纷夸奖称耀。 虽有人见自家姑娘欲言又止,王家阿秋也表情不自在,但各家夫人都是人精,只当没有看到。 杜婵音特意看了姚淑琴一眼,见她没有多话借机邀功,脸带微笑与平常无异。 不禁赞叹:好涵养,也足够聪明,这才是真正的名门贵女做派。 虽然现在,在高家无人问起。 待各自回到家中,各家夫人自会问自家姑娘事情经过,现在冒头倒会显得小家子气。 掌灯时分,高府恢复了平静。 高老夫人拉着杜婵音,坐在炕上说着体己话,“婵音,你这几年可好? 有什么为难处跟外祖母说,外祖母虽说年数大了,也能照应你一二。” “是,外祖母。” 杜婵音挽着高老夫人的胳膊,把这两年她的遭遇,与夏曼竹的为人算计一一道来。 高老夫人气得险些砸了自己的玉枕,“你母亲出嫁时,我就不同意这夏曼竹当陪嫁丫鬟。 她不像个安守本分的,又不是家里的家生子,可你母亲心善,那夏曼竹跪在她跟前哭了两回,你母亲就心软了。 也怪我,当时怕伤了你母亲的心,没有使出雷霆手段,让那小贱人有机会祸害于你。” 杜婵音软软道:“是那夏曼竹心术不正,怎能怪罪于外祖母,外祖母疼婵音,外祖母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高老夫人笑道:“你这人小鬼大的丫头。” 随后拍拍杜婵音的手,沉吟起来,“你母亲已经故去多年。 如今杜府没有当家主母,任由小妾猖狂确实不妥。 不如给你父亲物色一贴心之人,要人好心善能善待于你,又不缺心计,能压制住那夏曼竹。” 外祖母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杜婵音道:“外祖母可能寻到合适之人?” 高老夫人道:“我这倒有一人选,今日婵音你也见过她,是姚知事之女姚淑琴。” 是她! 杜婵音想起今日作画,那化腐朽为神奇的女子。 高老夫人接着道:“这姚淑琴还在她母亲腹中时,曾与朱监丞家的公子指腹为婚。 她母亲生她时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当时还是朱监丞夫人,及时送了两个自己备在府上的老道稳婆去姚府,用了秘方助姚氏生下姚淑琴。 可谁想,后来朱监丞家的公子没长成人夭折了。 姚淑琴十三岁时,重新又定下了一门亲事,男方却在两年后因病过逝,自此姚淑琴就有了克夫的名声。 京都世家贵族自不会再与之结亲,这孩子又是个犟的,其母让她远嫁,她偏偏不肯,道父母只生育她一人,她要侍奉膝下。 就这样拖到了现在,今年已经二十九岁,她母亲常常来我这哭诉,让我帮她留意人家。” 杜婵音道:“我看她聪慧心善,又知应变,人是好的。 我是不信那克夫之说的,父亲也必不会在意,只是父亲毕竟年长于她不少,不知她能否愿意?” “这不难,看看便知。” 高老夫人道,“过两日你父亲过府来接你,我想办法让他们见上一面……” “还是外祖母有办法,我能有外祖母万分之一的谋略就知足了。” 杜婵音摇晃起高老夫人的手臂,逗的高老夫人大笑不止,“你这泼皮……” 早秋辰时还是有些凉,姚淑琴莲步轻盈,走在铺满鹅卵石的羊肠小路上。 腰间一条绿色织锦腰衿随风飘扬,平添几分飘逸清灵,手里拿着刚刚采摘的莲子,映着她粉嫩的脸蛋,远远望去,就像一副画,美不胜收。 可卿抽出被芊书捏皱的衣袖,嘟囔道:“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又拉着我藏到这棵破树后,盯着一女子看,芊书你是不是有病啊?” 芊书一根手指竖在嘴前:“嘘,小声点,你可知道这女子是谁?她是咱们杜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你是说……” 可卿话没说完,衣袖又被芊书拽住,人也被往粗壮的大树后拖。 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素面暗云纹锻袍男子,大步从另一边走过来,正是杜智庭。 杜智庭见窄细的路上,一秀美陌生女子迎面走来,忙躬身见礼后退到旁侧,打算等女子走过他再走。 姚淑琴也看到了对面的俊武男子,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回避,见对方很是知礼的让了路,便屈膝行礼后继续往前。 这时,她的膝盖却不知被何物重击,忍不住发出“啊……”的惊叫,向旁边倒去。 杜智庭正低头想事情,却听“啊”的一声惊叫,刚才的女子站立不稳般向他倒来。 他本能的伸出双手接住对方。 待觉出软玉在怀,看到一双受惊小鹿般,仓惶失措望着他的眼眸,杜智庭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好了,大功告成!” 原本被芊书拉着躲在大树后的可卿,丢掉手里剩余的石子,拍了拍双手上的灰尘,拎起看的张大小嘴的芊书后衣领,转身飞跃离开。 第十一章 过招 杜、姚两家,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系列复杂、繁琐的流程后,杜家终于三书六礼把姚淑琴迎亲到了杜府。 热闹过后,陪嫁大丫鬟宛月带着两个小丫鬟,伺候姚淑琴脱去沉重的凤冠霞帔,卸去满头珠翠,换上轻便的,同样大红娟衫暗花纹里衣,笑道:“小姐今日出嫁好是风光呢,杜府众人轮番吹打乐曲:百鸟朝凤、花好月圆、万寿无疆……热闹非凡。 一排穿着喜庆的小厮还端着筐,边走边满大街散金、银裸子呢!抢到裸子的孩童,满街喊着吉祥话,真是有趣极了! 杜府对小姐这样重视,婚事又办得这样风光体面,家里的老爷和夫人也能安心了。” 摸着龙凤床上撒满的红枣、花生、桂圆、荔枝等,各种象征吉利的果品,姚淑琴羞涩的笑了。 她本做好了此生不嫁的准备,还想过,等阿爹阿娘去了,她就去山上的尼姑庵里度过下半生,不想却阴差阳错嫁入杜府。 杜府入目之处,全是红绸喜字,厅内布置的喜庆隆重,用心至极。 她知道,她嫁进门之前是杜婵音掌家。 杜婵音小小年纪能安排的这么细心周到,给足了她颜面,她心里对她很是感激。 书房里,杜婵音把一叠账册交给薛妈妈:“明日早起,把这些账本和对牌、钥匙都送去夫人那里。” 薛妈妈应声后不放心道:“小姐真心待她,不知她能否明白小姐苦心?” 杜婵音道:“我也只是求个问心无愧罢了,她是通透之人,想必不会办糊涂之事,只要她能打理好内宅,照顾好父亲就够了。” 况且她有母亲留给她的嫁妆,有香衣坊,并不会受制于姚淑琴。 比起姚淑琴,她更应该警惕的是夏曼竹。 “夫人,她又在门外站着呢!” 宛月掀帘看了一眼,撇撇嘴,回来禀报道,“夫人说了不用她过来请安,她却每日过来在外面站着等,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难不成是在要挟夫人?” “不必理睬。” 姚淑琴侧卧在贵妃榻,从身旁小丫鬟手里的果脯匣子里,挑出一颗酸青梅放到口中,吩咐道,“沏碗茶水备着。” 宛月不解问道:“夫人是为老爷准备的茶水么?为何不等老爷来了再沏,现在沏下岂不凉了?” 姚淑琴勾唇轻笑:“一会儿你便知用来何用了,去盯好她,有情况来报。” “是,夫人!” 宛月虽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素来最听姚淑琴的话,果真站到门前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只盯着门外的夏曼竹。 夏曼竹在门外已经站的头晕眼花了,看看天上日头正毒,也不知老爷什么时候过来。 这三日,她一直在这站到中午,不巧竟没有一次碰到过老爷。 身上里衣已经被汗泡湿,粘在身上很是难受。 但是她不能回去。 老爷已经许久不去她的院子了,她要用点谋略挽回老爷的心。 还要乘机告上姚淑琴一状,在老爷面前揭露姚淑琴那虚伪、狡诈的真面容,让姚淑琴彻底失了老爷欢心,以后再不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夏曼竹正在心里盘谋算计,身后一洪亮声音响起:“曼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夏曼竹急忙回头,果然看到杜智庭昂首阔步向她走来。 她心里一喜,心道:机会来了。 等杜智庭走到她面前,她就假装体力不支般,倒在杜智庭怀里。 暗示杜智庭:她之所以久站,是姚淑琴刻意刁难于她。 看着杜智庭步步走进,夏曼竹握紧拳头做好了准备。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把正在全神贯注酝酿情绪的夏曼竹,吓了一跳。 杜智庭也听到声响,迈起本来要在夏曼竹身前止住的脚步,向屋里走去:“发生了何事?” 挑起帘栊,只见姚淑琴趴卧在地,她不远处,是几块碎掉的茶盏碎片。 杜智庭忙几步上前把姚淑琴半抱起来:“淑琴,你这是怎么了?怎的没人伺候摔在地,宛月呢?” “老爷,你来了。宛月去给妾身熬药了……” 姚淑琴脸色苍白,细声细气道,“妾身没事,妾身是打算端碗茶盏给夏姐姐送去。 夏姐姐在外通报要来请安,妾身因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姐姐,就让宛月去告诉姐姐安心回去,这几日不用来请安。 谁想姐姐犯了犟脾气,就是不肯回去。 妾身怕天晒姐姐过了暑气,就想给姐姐送碗茶,谁想妾身这身子不争气,竟跌倒了……” 听了姚淑琴的话,杜智庭满含火气,转头训斥跟进来查看情况的夏曼竹,“曼竹,夫人比你年幼又进府不久,你合该帮衬照应于她,怎的如此不懂事? 怎可在夫人这里任性妄为?以后再不可如此!” 夏曼竹瞪大双眼,先前姚淑琴,确实让宛月通知她回去不用来请安。 可姚淑琴明明就是,要在全府下人面前落她的颜面,逞当家主母的威风,“老爷,她分明是在装病!” “闭嘴!” 这下杜智庭是真的怒了,“你又不是郎中,怎知夫人不是病了? 看起来是我平时宠你太过,让你忘却了自己的本分,现在竟然恃宠而骄,如此刻薄对待夫人。 你这就回去思过,没有我许可,再不许出门!” 听到主院传来的消息,杜婵音莞尔摇头、感叹不已: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夏曼竹那些后宅阴私手段,在姚淑琴面前根本都不够瞧。 有姚淑琴压着,这夏曼竹母女只怕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杜府也能清明一些,少些是非。 以后府里有姚淑琴对付夏曼竹母女,不用她费心思,她就可以专心筹办外面香衣坊的诸多事务了。 香衣坊今年年底,要在京都都城附近的府州开分店,她想亲自监看。 前世一直困在内宅,今生,她想出去见识见识大武朝外面的天地。 大武朝的府、州、县是按照户头和人口多少进行划分的,如京都以北的北洲府,其下就辖有二十六州县,六千户以上为上县,两千户以上为中县,以下为下县。 此后,则以三万户、一万户为区分江淮以南上、中、下县的标准。 朝廷通过对府、州、县等第的划分,决定该地区长官的级别、僚属与其他人员的数量、行政经费的多少,以及地方官升黜的依据。 她要让香衣坊开遍所有府州,让大楚国街头巷尾到处都挂上香衣坊的招牌。 正当杜婵音为香衣坊开分店,忙的脚不沾地之时,一个消息从京都城传遍全国各地:镇国公府嫡子叶北承,弑杀了继母与继弟。 满城哗然。 第十二章 弑杀 镇国公叶云天,年轻时就沾花惹草,行为不端,尤爱美色。 尚未结亲,府里已收罗了莺莺燕燕,满园的妾室通房,有了一堆的庶子庶女。 叶云天在一次皇室宴会上,见过忠义伯之女孟清尘后,惊为天人,求到当时的太后那里,赐下婚事,抱得美人归。 婚后,俩人很是好了几年,孟清尘又为叶云天生下一子,取名叶北承。 在众人都以为叶云天已经为了孟清尘收了心,转了性子的时候,竟有人撞见,叶云天在外和宁远候之女宁飞燕私会。 这件事当时虽被压了下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暗地里还是传的人尽皆知。 孟清尘深受困扰,积忧成疾,时隔不久后,最终郁郁而终。 孟清尘逝世后不足半年,叶云天就续娶了宁远候之女宁飞燕。 宁飞燕过门后不久,也为叶云天生下一子,取名叶明礼。 叶北承小小年纪失了亲母,六岁时就独自上山,拜在文武双全的奇山先生门下,成为其关门弟子。 学成下山时,正巧救了当时被人围攻刺杀的皇上,之后便被封为领侍卫内大臣,一直跟在皇上身边。 叶北承平日无事不会回镇国公府,他在北大街买了一处小院,虽比不过镇国公府富丽堂皇,但胜在清净。 今日回府,乃是因为是阿仪的生辰。 叶北承掏出怀里雕花木盒打开,内躺一支红玉珊瑚发簪,这是他专门为阿仪挑选的,希望她能喜欢。 阿仪是叶北承的庶妹。 叶北承犹记得小时,因叶明礼抢了母亲留与他的小木剑,他夺了回来,便被继母让人吊在树上,不许吃饭喝水。 半夜他又渴又饿,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掉了,是当时比他还小的阿仪,偷偷拖来后院的长梯,将他放了下来,又去厨房偷出了吃食与水给他。 他缓过气来,去拉阿仪的手,才发现阿仪手上鲜血淋淋、布满划痕。 小小的阿仪一声不吭的忍着,仿佛不觉得疼一般。 阿仪的母亲本是花楼的清倌,因貌美,被镇国公看上纳入镇国公府,成为后院众多小妾中的一人,不久后生下阿仪。 几年后,不知为何包裹了金银物什潜逃出府,后被镇国公亲自带人,抓了回来乱棍打死。 母亲怜阿仪小小年纪失了生母,就把阿仪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母亲去后,剩下了他与阿仪相依为命。 父亲整日流连在外,不管内院之事。 内院被宁飞燕牢牢把持,他尝尽了世间冷暖,偌大的镇国公府,只有小小的阿仪真心对他好。 他曾暗暗发誓,他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保护阿仪,护她周全。 阿仪明年就要及笄了。 他已看好了,同在皇上身边的二等御前侍卫安七,他救过安七的命,如果阿仪同安七能成婚,安七一定会对阿仪好的。 等阿仪嫁出府,过上安稳日子,他也就能安心了。 叶北承一路穿过前院,待走过垂花门,只见内院的丫鬟、婆子们,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 叶北承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他扯过一个路过身旁的小丫鬟,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丫鬟吓了一跳,一看是叶北承,忙道:“大公子,奴婢,不,是六……六小姐……在后园湖塘……” 叶北承心跳加速,不安感更甚,不等小丫鬟说完,绕过她,径直大步向后园走去。 后园湖塘边岸上围着不少人,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摇摇头,发出一声长叹:“唉……没救了,办理后事吧”,随即起身拎起药箱转身离开。 随着郎中走动,众人让开一条路,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阿仪,就这样撞入了叶北承的眼帘。 叶北承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一幕:阿仪衣裳凌乱,全身湿透,脸色惨白,再没有了平时巧笑倩兮的模样。 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的缠结在一起,水顺着发端,滴滴答答的掉落下来,打湿了身下的地面,也打落在叶北承的心里,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水淹没了,痛的喘不过气。 叶北承手脚冰凉,嘴里勉强发出声音,就好像是从遥远的天际发出的一般空洞:“六小姐这是怎么了?” 阿仪的贴身丫鬟春桃,从人群中扑出来,跪在叶北承面前,涕泪交加,满脸愤恨道:“大公子,你要为六小姐报仇!是二公子! 六小姐知道大公子今日会回府看她,特意等在二门,遇到了一起吃酒的二公子和宁远候的宁小公子,二公子让六小姐去前院陪他们吃酒。 男女七岁不同席,六小姐自然不肯。 二公子就上来拉扯六小姐,扯裂了六小姐衣袖,还往六小姐嘴里灌酒,六小姐不堪受辱,回来便投了湖……” 后面的声音,叶北承已经听不到了,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冲到头顶,熊熊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他曾发誓要护阿仪周全,如今,阿仪却被逼地跳了湖。 他转身往外院走去,顺着嬉笑吵闹声,很快找到了叶明礼与宁小公子俩人。 俩人领口敞开,衣裳半解,各自手里拿着一只酒壶,醉意朦胧的侧卧在榻。 见到叶北承走进来,叶明礼摇摇晃晃站起来:“快看,这……这是谁来了啊?” 叶北承盯着叶明礼酒后通红的双眸:“你可知阿仪死了?” “死了,死的好……她该死,你也该死,你们都该死,母亲屡次三番派人刺杀你,你……你都没死,她却死了,死的好,嗝……死的好!哈哈……”,叶明礼打了个酒嗝,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就给她偿命吧”,叶北承眼中闪过凌厉锋芒,伸手抽出腰间佩剑,快如闪电般划过叶明礼脖颈。 鲜血顿时迸射而出,叶明礼低头看着喷射的血线,终于知觉出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手指着叶北承张大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向后倒去。 “啊!杀人啦……杀人啦……”,本来目光散乱,侧卧在榻的宁小公子,被喷溅了一脸粘稠中,尚带热气的鲜血,顿时酒醒了一半。 待满脸惊恐地看清眼前情景,宁小公子吓得发出大声尖叫,连滚带爬的仓惶跑出门外。 听到消息赶到门口的宁飞燕,正好看到这一幕。 看见儿子倒在血泊里双眼大睁,一动不动,宁飞燕目眦尽裂,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向叶北承冲过去。 叶北承反手挥剑,寒光在宁飞燕的脖颈间闪过,宁飞燕便如破碎的木偶般,顷刻倒地。 “啊!杀人啦……” “杀人了……大公子把夫人杀了……” …… 随着血红色的腥味弥散,门外惊呆的丫鬟、婆子渐渐缓过神,惊慌失措地尖叫着,纷纷如鸟兽般四处奔跑逃散。 第十三章 离去 镇国公叶云天颤颤巍巍躲在,书房的黄花梨大书案下,哆哆嗦嗦开口:“元喜,快把那个书柜也推到门后面,把门堵住,别让那竖子进来了。” 被折腾地气喘吁吁的元喜答应一声,依吩咐把书柜也推摞到门后。 小心翼翼地伸出头,看着门后堆堵了太师椅、八仙桌、条案、书柜等众多东西,好像安全多了,叶云天松了口气。 叶北承这竖子,竟然把宁飞燕和明礼杀了,也许还想连他一起弑杀,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想到叶明礼,叶云天真有几分伤心。 叶北承自小去山上学武,长大回来了,又离府自住,与他感情寡淡,明礼可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从小承欢膝下,深得他宠爱。 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为叶北承这个嫡长子请封世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叶明礼。 他心里更想要心爱的小儿子,继承他的国公府。 等杜婵音知道了消息,叶北承已经被关押在了大理寺候审。 镇国公叶云天一路哭诉到了皇宫大殿,跪俯在皇上面前,称竖子叶北承弑母杀弟,凶残不顾人伦,乃不孝不义之人,求皇上同意,他将叶北承从叶家族谱中除名,赶出镇国公府。 皇帝早已,听内侍禀报过事情经过。 叶北承救过驾,他对他还是很赏识信任的,镇国公府中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一些。 那宁飞燕只对自己亲子疼爱,对叶北承及其它庶子庶女很是尖酸刻薄,为母不仁,何况还屡次派人刺杀叶北承,其心可诛;叶明礼此人也行为不端,平日里常惹事生非,又逼死庶妹,可见凶恶残暴。 但叶北承弑母杀弟,确实太为骇人听闻,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不惩治难以服众,故同意了叶云天之请求,并责令叶北承即刻动身前往西北平乱,戴罪立功。 京都外十里长亭背后是一大片梨树林,清风一卷,梨花一片片飘落下来,穿亭飞舞,犹如白雪一般,美不胜收。 杜婵音望着骑在马上的叶北承,心里五味陈杂。 短短时日,叶北承模样大变,眼圈发黑,脸颊深陷,瘦了不少,人也黯然憔悴,可见其妹之死对他打击很大。 杜婵音送上自己为叶北承准备的小包袱:“里面有一些解毒丸、金疮药,还有一件我专门让香衣坊特意赶制出来的防护软甲。 此软甲很轻便,穿在身上,可抵御刀剑、枪矛等利器地攻击,能防身护体。” 防护软甲是她参照现代的防弹衣所制。 主要由衣套和防护层两部分组成。 防护层是由软金锻打而成,金丝和金环套扣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构成复合型防护结构。 防护层可吸收刀剑枪矛的动能冲击,在控制一定的凹陷情况下可减轻对人体胸、腹部的伤害。 外面套上耐磨的麻布,然后包上双层兽皮,再套上质地厚实的葛布而成,既能抵御利器的攻击又不会划伤皮肤。 “西北情势凶险,你,一路保重!” 叶北承接过包袱放在身前:“承蒙挂念。” 后又满不在乎地一笑:“如今我孑然一身,更是什么也不怕了。” 沉默片刻,杜婵音道,“母亲刚逝去时,我也是难过的喘不过气,恨不得跟着去了。 可我想亲我疼我之人,必不愿看我痛苦煎熬,我们应该更好地活着,才能告慰亲人泉下之灵。” 叶北承看着杜婵音,眼睛里划过一抹不一样的情绪。 寒风吹动着他的衣袂,半响,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祥云鸟纹玉佩,递给杜婵音:“凑在一起留个念想吧!” 说完,他翻身上马,“驾”的一声,便骑马远去了。 身后,钟才等人匆忙跟上。 杜婵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迎着灯光,她重新掏出两片半块的玉佩,顺着图案对在一起。 一幅完整的腾鸟仙云图,雕刻在古朴透亮的羊脂白玉上,完美无缺的呈现在眼前,密密实实,严丝合缝。 她莫名心酸,心里五味陈杂。 原来,前世她和叶北承不是没有交际,只是她始终不得而知罢了。 叶北承才是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前世是他,今生也是他。 她不知叶北承什么时候能回来京都。 前世她一心扑在楚潇洛身上,并未过多关注他的事情,但她知道此去西北,定然九死一生,凶险万分。 她盼他能诸事顺利,早日归来。 西北天气变化无常,忽暖乍寒,昨日还暖光四射,今日风起天阴寒,冷风吹在脸上刮的人生疼。 “这鬼天气!” 朱九跺着脚,掀帘走进军营主帐,“宋将军,又被他们跑了!” 宋将军道:“这支叛军凶残至极,偏又阴险狡诈,滑得跟泥鳅一样,为了剿灭他们咱们费了不少心力,还是摸不到他们的踪影。” “真他妈憋屈!” 朱九一拍身旁的桌子,“安王在时,咱们何曾操心过这些糟心事?” 营帐中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摇头叹息,沉默不语。 他们西北军以前主要任务,就是在边境线,防御小规模的西夏人侵扰,部署军队固守在西北边界。 自从十多年前,朝廷查出安王意欲谋反,安王一家被从沂阳押解到京都,后被满门抄斩,沂阳府便叛军四起、盗匪横生。 安王爱民如子又足智多谋,本来在安王治下,沂阳府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现在民不聊生,过的苦不堪言。 他们西北军也不得不抽调兵力,驻扎在沂阳府城外,对付各路叛军。 现在有一支叫做黑狐的叛军,凶残至极,以屠杀老弱视为玩乐,一路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凡是被他们攻陷的村庄,必被屠之,鸡犬不留。 他们西北军经过几次围攻,终于把黑狐军赶出村镇,本想一举将他们剿灭,谁想他们狡猾多端,现在逃到了虎头山里。 虎头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岭广阔起伏,他们几次进山,均无功而返。 “好了,安王的事已然过去,多说无益,不是说朝廷派了一员小将来平叛么,怎的现在还未到?” 宋将军道,“不行朱九你派人去接应一下。” “什么平叛,不过是过来镀层金,好回去还能继续做他的公子哥!” 帐中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听说是弑母杀弟的大逆之辈。” “这些京中的贵公子,就会在家里欺压妇孺逞威风,实则软弱无能。” …… 听了其他几位武将的话,朱九也在地上啐一口,“将军,这种人爱来不来,咱们还接应他干什么? 说不定半路见到了叛军的凶残,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哈哈……” “我看也是……” “哈哈……” …… 帐中各武将纷纷仰头大笑起来。 第十四章 立功 虎头山的山峰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头,虎头山因此而得名。 “老大,前面来了一队车马!” 一个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之人坐蹲在树上,“为首的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身后十几个吊儿郎当的护卫拥簇着八辆马车。 车轮印痕深重,车上一定是粮食、钱财等物,老大,咱们动手吧?” 黑狐听到禀报后目露凶光,几下攀上另一棵大树,眯眼往远处望了片刻,飞身下来打了个手势,潜伏在四周山林里的其他人,忙握紧手上的兵器,蓄势待发。 他们已经被西北军追堵了好几次,虽然没被追上,手上的银钱、粮食却已不多,这次截下这只“肥羊”,兄弟们又能逍遥一段时间了。 “主子,这段路上设了几道哨卡,哨探很机敏,应该已经盘算好,正等我们入瓮”,钟才凑到叶北承马前低声禀报。 叶北承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抖开手里的折扇,姿态闲雅的摇扇起来。 叶北承等人又往山路深处走了一段。 随着一声厉喝:“兄弟们上!” 四周顿时涌出不少手拿兵器之人,慢慢将叶北承等人围拢。 为首的黑狐,目光阴恻恻地打量了叶北承几眼,贪婪道:“好是俊美。” 又兴奋的搓搓手凶相毕露,“兄弟们,留下这个白嫩的小公子,其余的杀了,女人也玩厌了,今晚咱们换换口味,哈哈……” 黑狐笑声刚落,只听一声:“全杀了!” 有人应道:“是!” 他顿时气急败坏骂道:“都说了留下那个小公子,你们他妈耳朵聋了……” 随后,他吃惊的张大了嘴。 对方本来吊儿郎当的护卫们,像换了人般,周身散发出浓烈杀气,仿佛浴血踏出的鬼魅,如狼似虎般扑向了他们的猎物。 自己这方的人马,片刻就被斩杀的鬼哭狼嚎,四处奔跑逃散。 黑狐汗毛倒立,连连后退。 正当他想转身逃跑之际,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他的面前。 剧痛传来,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铁骨折扇,鲜红的血顺着扇端滴下来,落在他面前的空地上。 在他以为自己的血,就要这样流干之际,霹雳声起,折扇如被丝线拉拽般从他身上脱离,在空中飞舞一圈后,又回到了那年轻公子指间旋转起来。 黑狐心想:这是哪里来的鬼怪? 便脑袋向后仰倒在地,再也不能起来。 “宋将军,有人斩杀了黑狐军!” 朱九气喘吁吁跑进主营帐,“黑狐叛军被剿灭了!” “当真?” 宋将军大喜,“哪支军力剿灭的?” “是京都来的那个小将。” 朱九“哈哈”笑道,“这人有些本领,看来是我们小瞧了他。” “走,带我去瞧瞧!” 宋将军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一起去迎接我们的大功臣。” 老虎山山高陡峭,艰难爬上,发现山路上尸首,已被堆积在一起。 血也早已干涸,山寨已被攻下,木栅门大开。 宋将军等人到时,叶北承的人正在带着朱九领来的兵士,搬运缴获的兵器。 不少的刀剑、弓弩堆放在地上,另一边还有一堆盾牌、盔甲等护具。 双方见过礼后,宋将军拍着叶北承的肩膀道:“真是后生可畏啊!不错,不错,不愧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 叶北承郑重道:“我已被镇国公府赶出家门,现在孤身一人,以后西北军营就是我的家。” 宋将军道:“好!我西北营中又添一员虎将!待回军营中我们细细相谈。” 叶北承抱拳答应。 这时,钟才一溜小跑过来禀报道:“主子,发现一间房屋里,关押着许多衣不遮体的女人。” 朱九道:“他奶奶的,一定是被这帮畜牲劫掠来的。” 宋将军吩咐道:“朱九,你和这位小兄弟一起带人过去,把人放出来,问清楚家在哪里,均派人送回家去。” “是,将军!” 朱九大声应道。 叶北承也道:“钟才,叫兄弟们解下身上的衣衫,拿给那些女人遮体。” 宋将军听到后看了叶北承一眼,见他目光清澈,眼含怜悯,不似传言中那种大奸大恶之徒,怎的却杀了母、弟? “我回来了,都问清楚了! 那小子酒力浅得很,只四坛酒,就被老子灌趴下了,跟他娘个软脚虾似的,站立不稳,问一答十。” 朱九掀帘大步进来,带进一股凉风,坐在桌前端起茶盏先灌了一大口,接着道,“这娘的没有味,还是酒香。 宋将军猜的没错,果真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已经等了良久的众人连忙问道。 朱九娓娓道来…… 原来这叶北承杀死的,乃是继母与继母生的儿子。 他这继母不良善,未嫁之前,就与叶北承他爹有了首尾,气死了叶北承的生母。 嫁过来后,又虐待当时还小的叶北承,动不动便打骂,吊在树上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这叶北承为了活下去,六岁便独自上山学艺,后来巧幸救了当今皇上,才得已重回镇国公府。 可他那继母一心想要除掉他,好让自己的儿子能当镇国公世子,以后继承镇国公府,便屡次派人刺杀于他。 叶北承一直忍让,可他继母生的那个儿子,竟逼死了叶北承一起长大的妹妹,叶北承被激发狂,提剑杀了继母与继母的儿子为妹报仇。 叶北承那爹也是个偏心的,叶北承本是家里嫡长子,理应承爵,他爹偏偏不给他请封,想把爵位留给小儿子。 现在,更是直接告到皇上面前,把叶北承从族谱除名,直接赶出了家门。 这叶北承没有了家族祖祠,将来死后不能入祖坟受祭祀,永远要做孤魂野鬼。 “哎……” 一武将感叹,“这叶北承也是个可怜人啊!” 其余众人也纷纷赞同点头,议论开来。 “京城那帮文人个个心黑冒坏水,不似咱们武将能肝胆相照、坦诚相见。” “这叶北承也不是传言中的大奸大佞之人,只是被逼到如此。” “要是老子,也会提剑将他们都杀光。” …… “叶北承小小年纪也是不容易!” 朱九也感叹道,“他既然来到了我们西北营中,以后就是我们西北军营的人,我们大家多多照应于他吧!” 众人点头赞成。 “别拦着我,我要再喝一坛”,钟才步伐阑珊,摇摇晃晃的手舞足蹈。 俩个扶着他的小兵,费尽力气才将他放倒到床上,给他脱掉鞋子,拉了被子盖上。 看钟才嘟囔了两句,渐渐打起了呼噜,俩个小兵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去复命了。 等俩人走后,钟才霍然睁开眼睛,眼中清明一片,不见一丝醉意。 第十五章 收用 最近沂阳府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一支从天而降的神秘军队,专杀凶残的叛军和作恶多端的匪徒。 他们英勇无敌,所向披靡,因领头的小将姓叶,百姓爱戴的称这些将士为叶家军,称小将为叶将军。 “主子,那些人向山脚下一个小山村逃去了。” 钟才皱起眉头,“如果他们进村后,以村民性命相逼,我们该怎么办?” 叶北承向远处看去,一个不大的村庄,在夕阳下静谧肃立,袅袅炊烟从房屋烟囱里升起,那么的宁静和谐,可是很快,这平静就会被突然而至的叛军打破,“冲过去,先看看情况,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是!” 钟才等人应诺。 “各位乡亲,别这样,我们是好人。” 皮笑肉不笑的叛军小头领心里着急,却不得不耐心解释,“我们是被恶人追杀,求乡亲们让我们进村子里躲避。” 判军的对面是一帮拿着镰刀、铁锹、锄头、棍棒甚至扫把的村民,他们男女老少都有,整整齐齐排成几排,听到叛军的话齐齐扭头,看向第一排的中年男子,仿佛在等待指令,脚下却并未挪动半分。 被众人看着的石大山,正在打量这帮突然出现在村口,想硬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他们衣裳凌乱破损,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刚刚经过血战。 频频转头向后张望,脸上露出焦急不耐的神情,显然后有追兵。 听说最近沂阳府,多了几支惩奸除恶的义军,常活动在附近山林打叛军除恶匪,只是不知他们这一帮人到底是义军还是叛匪?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许是见对方许久不应答,先前说话的叛军小头领,最终失去耐心,露出凶狠面目,“兄弟们,把他们杀了,闯进去!村里好躲避,留些女人孩子当肉盾。” “主子,有情况,前面打起来了”,冲在前面查探的钟才跑回来禀报,叶北承等人顺着钟才所指的方向,快速赶过去,只见叛军和村子里的百姓混战在一起,他们迅速加入战局。 村民们虽然没有刀剑等利器,但因动作协调一致,快速的前进后退左攻右击,一人倒下另一人立刻补上,镰刀锄头挥舞的严密锐利又无懈可击,本就不容小觑,又有叶北承带钟才等人的加入,只片刻功夫,叛军就被一一斩杀殆尽。 因为叶北承等人的及时相救,村民只有几人受伤,无人战亡。 石大山带着村民们上前感谢攀谈,听到眼前这些将士,就是传闻中的叶家军,村民们激动不已,热情的相邀叶北承等人,去村中休息整顿。 叶北承等人经过轮番大战,确也需要消减疲劳,恢复精力,便留下钟才带着几人和一些村民抬治伤员,清理战场,其余人和石大山等人进村休整。 村子里铺了青石小路,路边五颜六色的小野花迎风摇曳,随处可听到鸡犬鸟鸣之声,农田里种满了瓜果青菜,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畅。 村民们纷纷从自家搬来木桌、木椅,摆放在院中,请叶北承等人坐下休息。 又有村妇将院内木桌拼凑在一起,拼成一个个长长的大饭桌儿,只片刻功夫,各色饭菜便摆满了一个个长桌。 石大山爽朗道:“乡野村间,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都是村子里自己种的果蔬,还请叶将军与众将领不要嫌弃。” 叶北承很喜欢村子里的氛围,闻言道:“这就极好了!” 先前在人群里的,一个六七岁小男童挤上前道:“叶将军,我听说过你们叶家军的事,她们都说你们是天上的神仙,下来拯救世间的,你们真是神仙么?” 石大山向叶北承解说道:“这是虎子,村前头王嫂子的儿子,他父亲在一次外出狩猎时,被山上的猛兽咬死了……” 叶北承早认出了这个小男孩,刚才和叛军对战时,他也在其中,仗着人小四处钻窜,拿着根短粗棍棒,专打叛军膝盖骨,又伶俐滑溜,让人打杀不到。 叶北承笑道:“我们不是神仙,是和你一样的人。” 又爱怜的摸了摸虎子的头,“况且神仙也救不了我们,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你刚刚对战时表现很好,以后勤练功夫,长大后一定比我们还厉害。” “是,我以后一定好好跟石叔练武!” 虎子马上站直身子保证,又问道,“等我功夫练好了,可以加入叶家军吗?” “这孩子”,石大山心里一动,抬头仔细打量叶北承的神色,手里却把虎子拉到他那边,“让叶将军见笑了。” 叶北承道:“无妨,我看你们也不是平常的村民,不知有何隐情,可否告知一二?” 刚才对战时,他就发现,这个村子有点古怪。 村子里的村民,并不像普通的山野村民,虽然穿着平常的农家衣衫,手里只拿着镰刀、铁锹、锄头等物,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但交手后进退有序,出手果断,不是乌合之众能有的战斗力。 而且一般村民见识到叛军凶残,早就吓得崩溃逃散,他们却齐进齐退,没有指令便无一人逃跑后退,就连孩童、妇孺都有战死不退的信念。 “叶将军,我们确实不是这里的普通村民”,短暂斟酌后,石大山开口,“我们本是安王府的下人。” 十多年前,有人拿出证据告安王通敌叛国、意欲谋反,当今皇帝传安王进京申辩,安王全家男女老幼,皆被朝廷派来的人押解进京。 进京之前,安王拿出府里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送还于他们,并分给他们不少银钱,称他们以后再不是安王府的奴婢,与安王府不再有任何关系,让他们收拾行囊远远离去,最好离开西北沂阳。 石大山等人,就是被安王放出的安王府下人。 安王定罪后,朝廷本派人找寻过他们,后来一人都没有找到,本以为他们全都远远离去,不知所踪,没想到他们没有离开沂阳府,就藏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早就没人记得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更不会再有人找寻。 “叶将军,安王是被冤枉的!安王爱民如子,通商贸减苛税,深受沂阳府百姓爱戴”,石大山跪地道,“我等没有能力为安王沉冤得雪,但是沂阳府是我等的家,安王泉下有知,若知他曾庇护的沂阳百姓如今深受苦难,定不会心安,为了安王,为了沂阳百姓,我等想要加入叶家军,随将军斩杀叛军驱除悍匪,求将军收留我等。” 虎子等其余百姓也纷纷跪地:“求将军收留我等!” 第十六章 交战 黄昏时分,西北军中起了喧哗,原因是叶家军收编了一百多个村民。 本来收编村民没有什么,战乱期间,别的军营不只是村民,就是猎人、泥石匠、屠夫甚至是街头的刺头无赖,只要能冲锋敢杀敌,一样都能收编。 只是叶家军收编的这些村民中,居然有不少农妇,甚至还有孩童。 军营中怎么能有女人和孩子?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其他士兵纷纷叫嚣,能带女人和孩子,那他们也把自己的婆娘、孩子接来。 待看到这些妇人、孩子整齐的站队,协调一致的动作,杀气腾腾的战斗力后,均闭上了嘴巴。 他们的婆娘、孩子,可没有这样长刀劈开山的气势,这些虽然是女人孩子,却也不是一般的女人和孩子。 今年的雨水格外多,小雨淅淅沥沥又下了起来,地面变得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泥点脚印,一片混乱。 细雨中,一支兵马雄厚的叛军,丝毫不受雨水影响,气势汹汹直逼沂阳府城。 宋将军带着众西北军武将率兵迎战,将虎视眈眈的叛军,拦截在沂阳府城外。 两军对垒,气氛剑张跋扈,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将军,已发出信号,不知其他将士能否摆脱敌军赶过来。” 朱九道,“这帮叛军好是狡猾,声东击西分走了咱们大批军力。” 宋将军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看起来铺天盖地的叛军,沉声道:“虽然敌众我寡,但我等必须尽力一博,否则遭殃的是我们身后的沂阳府百姓。” “将军!” 另一大将上前道,“叛军前方,那个脸上有一刀疤的领头之人名范都,箭法很是厉害,抬手就能射中飞驰而来的东西,百发百中。” 宋将军等人顺着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脸上,从眉骨到嘴角有歪歪曲曲粗长刀疤之人,尽显凶相的,骑在一匹高头枣红大马上,手拿重弓,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宋将军大声道:“此战危急,各位将军拿出平时的英勇来,谁能破了叛军的阵气,我必向皇上为他请封!” “是!” 众将齐声应道。 随着锣鼓敲起,号兵们吹响呜呜的号角,信兵挥动着旗帜,兵士们渐渐变幻起阵型,骑兵在前以雷霆之势冲出来,披甲步兵们速度也越来越快,马蹄声如雷,呼喝声滚滚,双方兵马如无边无际的洪水扑向对方,几百里外的厮杀声冲破天际,大地都在颤抖。 细雨渐停,阳光穿透乌云照射着大地,厮杀声一直持续,有将领身上带血冲过来:“宋将军,我们右翼被攻破了!” 宋将军闻言变了脸色,“看来今日我们要交代在这里了,兄弟们”,他嘶声喊道,“杀两个赚一个,杀三个赚一双,杀啊!” 话声落,宋将军拎起自己的长刀,率先冲了上去。 身后每一个西北军一如先前般英勇无畏,毫不迟疑的举起刀剑跟着冲上去。 正在这时,西北军中,冲在前面的将士发出一阵兴奋叫喊,“有援军!” “援军到了”…… 只见叛军的后方,一支兵马从西南斜插出现,犹如一支利剑般狠狠捅在叛军腰间,顿时叛军尸首飞舞,齐齐倒下一大片。 “宋将军,是叶北承叶小将军赶到了!” 满身是血,已分不清身上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血的朱九“哇哇”大叫。 “好小子!” 宋将军赞叹道,“来的正是时候!” 到现在为止,叶家军是唯一摆脱了叛军,这么快赶来增援救助他们的。 可见另几支叛军,也足够狠厉,叶家军想必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 这回,叛军不是平时的挑衅刺探,是早有预谋的,这次是倾尽全力向他们发起总攻了。 由于勇武善战的叶家军的加入,西北军士气大振,齐声呼喝着同叛军肉搏起来,顿时厮杀声震破了天际。 范都也眯眼看向后方,后方腾起一阵阵烟火,火光直达天际,天边有滚滚的兵马扑过来,他们来的很快,裹挟着火光扑入西南军阵中,瞬时燃烧一片,火光中一杆高大的叶字大旗迎风舒展,旗下一个俊美男子,一马当先冲杀在前,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就差一步,被这厮破坏了!” 一男子跟在范都身后,望着叶北承恨声道。 范都望着叶北承穿梭冲杀的身影,阴恻恻道:“那就让他以命来抵。” 叶北承刚将一人砍杀马下,直起身之际,一支利箭向他破空射来,正射在他的胸口,箭气迅猛,凌厉之气直冲的他后退仰倒,跌下马背。 “将军!” “叶将军!” …… 数声凄厉喊声响起。 “主子!” 钟才肝胆俱裂,向叶北承扑过去。 看到射中了,范都满意的颌首,没有人能躲过他的夺魂箭,至今为止,被他盯上的人,无一生还。 他转身欲离去,身下的枣红马却狂躁不安的躁动起来。 他正低头查看情况,一股雷霆之气向他袭来,紧接着一支利剑,插入他的后背心口位置。 他挣扎着转身看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中了他夺魂箭的叶北承,此时好好的站在那里,刚刚收回手,叶北承手中原本拿着的长剑,正插在他的后背,剑尖从他的胸前露出,鲜红的血珠顺着剑尖滴落下来。 “不可能”,范都喃喃自语,滚下马去,很快便被躁动的战马踩在蹄下。 “叶将军,你可吓死我们了!” 冲杀到叶北承面前的石大山,拍着胸口:“我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一旁的钟才也破涕而笑,口里连连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叶北承抚摸着胸口,那里没有被利箭刺穿,却也被箭力冲的钝疼,如果不是穿着杜婵音送给他的防护软甲,他恐怕早已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想起那个清冷又娇美的女孩,叶北承怀念的笑了。 防护软甲穿在身上仿佛会发热般,暖的他心口滚烫,身上的大小伤口仿佛也不那么疼了。 受了她如此大恩,待他回到京都,一定好好报答于她。 “范都已死!” “范都已死!” “范都已死,尔等还不速速受降”…… 叶家军在叶北承的授意下,边战边大声呼喊。 其他西北军听到,也跟着呼喊。 听到主将已死的消息,击溃了叛军的军心。 叛军开始混乱起来,他们丧失了斗志,脱离了阵型,四处奔跑逃散。 溃逃的叛军互相踩踏、撞击、抢夺马匹……自伤而死的就有一大片。 “哈哈……哈哈……” 朱九抹了一把脸上血和汗混成的血水,甩在地上,大笑道,“尔等还不速速投降,跪地投降者,爷爷饶你们一命!” 第十七章 寻找 大局已定,喊杀声渐停,叛军被一鼓作气的西北军,斩杀的所剩无几。 当夜色降临,四周陷入黑暗时,激烈的战事终于结束。 西北的血雨腥风,京都的百姓并不得知。 当天空破晓,晨光大亮时,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出发,向城南而去。 车上,杜婵音与芊书、可卿依次而坐。 自从上次遇险,芊书被颠来倒去的绣花针,扎的哭爹喊娘后,就再也不在马车上做针线了。 自此,每次和芊书一起坐马车出门,可卿都恨不得拿棉花,堵住自己的耳朵。 见芊书刚一上马车又开始碎叨,“小姐,咱们真的是去找神医吗?在京都这么久,没听说城南有什么神医啊?” “天哪!又开始了!” 可卿哀叹,“芊书,还是安静坐针线的你,最招人爱。” 芊书瞪可卿一眼,可惜那瞪丝毫没有杀伤力,看起来还很妩媚。 不等杜婵音回答,又接着问:“那神医真的那么医术精堪吗?小姐是怎么认识他的?” 怎么认识洛神医的? 杜婵音想,当然是前世认识的。 前世直到几年后,八公主命悬一线,太医院无人能救,当时皇帝发榜召医,寻天下有能之士为公主治病,洛神医就在那时揭榜进宫,治好了公主,从此声名鹊起,名扬天下,后来更是进了太医院,以己之能,一步步做到了太医院总院使的位置。 前世自己是鸿胪寺卿夫人时,曾进宫赴宴有幸见过洛神医一面,神医盯着她看了片刻,道:夫人面善,长得好似我的一位故人朋友。 她当时还想,神医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与人说话客气又亲切。 如今外祖母身体不适,不明原因的头痛难忍,疼的厉害时整夜都不能入睡,因忧心外祖母的身体,她想她既然知道神医的所在,不如先请回自家,为外祖母医治。 “小姐,到了”,少丰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自从上次的事后,杜婵音每次出门,都是指定少丰来负责赶车。 城南多是平民窑,房屋低矮拥挤,道路潮湿,杂草丛生,走到一处破旧门板前,有声音传出来,“就再给你两日期限,过两日再交不上租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随后,只见一个脸色不善的男人,气势汹汹甩门而出。 那男人抬头见到一个头戴帷帽的小姐,带着两个丫鬟站在对面,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踌躇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芊书伸头,向满是裂纹的破旧门板里张望:“小姐,真是这家么?” 杜婵音点点头,示意芊书敲门。 随着敲门声不断响起,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门没拴,进来吧!” 杜婵音三人依言推门走进小院。 令人诧异的是,小院里并不同外面,没有想象中的无从下脚,反而收拾的很干净,墙角摆着一排花盆,种着不知名的药草,散发着一股股清爽的香甜味道。 许是见人许久不进屋,一中年男子闲庭雅步般踱了出来,男子长相清雅,气质仙风道骨,走在这破败庭院中,却让人有他正走在琼楼玉阁里的错觉。 “先生安好。” 杜婵音向来人见礼。 见小姐一动,早已看的张大了小嘴的芊书,与直愣愣的可卿才回过神来,怪不得小姐说是神医,真的是跟神仙一样。 洛神医端详了杜婵音片刻,认真道:“小姐虽初次与我相见,我却有种再遇故人之感。” 杜婵音诧异的抬起眉眼,原来前世洛神医不是说的客气话,能让洛神医前世、今生都提起,看来自己是真的很像他的故人朋友了。 “可!稍后把院子里的草药搬上马车,我们就可以出发。” 洛神医一口答应道,“对了,还要先为我结清这里的房租。” 道明来意,本以为要费上些许口舌,才能让神医松口跟她回府的杜婵音,压下满肚子要再劝说的话,连忙点点头。 洛神医这就同意跟她回府了? 简直跟做梦一样! 洛神医看着差点憋出内伤的杜婵音,不禁莞尔,真是跟她年青时一模一样。 因嫌坐在马车上无事,洛神医轮番为杜婵音三人诊起了脉,一诊还真发现了问题。 芊书、可卿没有事,杜婵音却被诊出:余毒未清,如果不早点医治调理,以后成婚会有碍子嗣。 “不可能!” 芊书差点跳起来,“我从几岁起就跟在小姐身边,小姐从未中过毒!” 可卿也道:“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给小姐下毒。” 只有杜婵音知道,洛神医说的是事实,前世她成婚十余载,一直迫切想要个孩子,可是从未如愿。 可是到底是谁给她下毒? 她又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呢? 想到自己是穿越到了小婴儿杜婵音身上,难道小杜婵音是因为中毒没命了,所以自己魂穿到了她身上? 可是小杜婵音那么小,又是谁要害她呢?母亲知道么?或者母亲的死也不是真正的生病而故? 想到这里,杜婵音仿佛泡在刺骨的寒水里,只觉得浑身发冷颤抖,到底是谁? 真相到底是什么? 几日后,杜婵音又来到高府看望外祖母,顺道一起把洛神医接回府去。 前几日,洛神医跟她回府后的次日,就来高府给外祖母诊治。 杜婵音趁机告诉了外祖母她中过毒的事,并询问母亲的逝世可有疑点。 可惜那时候外祖母正随舅舅在外任上,听到母亲病故才赶回京都,虽然伤心母亲早逝,当时却并未往其它方面想,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更无从查证。 杜婵音无法,想着只能找机会再问问父亲了。 可父亲为人直率又刚正不阿,如果发现了什么,早就闹犟了起来。 她记得当时给母亲办后事时,并无特别的事情发生,想必父亲也并不知晓。 喝过一盏茶后,高老夫人拉过杜婵音的手满脸赞许道:“这洛神医真是医术高明,先前我吃了那么多药方都不管用,洛神医来后,只为我施了两次针,我这头就再也没疼过,洛神医医术好脾气又温和,能将他请到杜府是你的好福气,你以后可要好好供奉于他,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再求外人。” 杜婵音应道:“是,外祖母!我定好好供奉于他。” 她当然会好好供奉洛神医,只是洛神医来到杜府,也只是机缘巧合。 他乃天上的飞龙,终有一日会龙腾云起,不会总蜗居在杜府这口小小的水井之中。 第十八章 好感 “对了,还有一事!” 高老夫人拍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韩相夫人和我有一样的头痛毛病,听说我是被洛神医医治好的,也想请洛神医过府为她诊治。” 韩相,杜婵音知道,前世听楚潇洛评价过,称韩相此人公平正直,廉洁严明,是真正的保皇派,不管大皇子与二皇子怎么百般拉拢,韩相从未越雷池一步。 “那我问问洛神医。” 杜婵音笑道,“洛神医若同意,明日我们便过去韩府。” 谈论完这事,祖孙俩人又兴致勃勃谈起了别的。 暖暖的阳光从朱红色雕花木栏间透过来,照在园内五彩精致的花坛盆景上,也撒在倚靠水亭而坐的杜婵音身上,映着五彩霞光,杜婵音的小脸显得格外红润。 拜见过韩夫人,留下洛神医应诊,杜婵音便自己来到韩府后园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韩府简单大气,最吸引眼球的是那一堆堆假山怪石,奇形怪状的,看起来张牙舞爪,像是有生命般。 韩云忠在园子另一侧看着杜婵音,他还记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尤其是她那两句格外有趣的诗句。 “为什么你总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呢?” 韩云忠姿态闲雅的迈步,走到杜婵音对面。 看到是韩云忠,杜婵音问道:“怎么不一样?” 韩云忠道:“别的女子来我韩府,都是围着各色奇花观看,只有你,盯着这一堆怪石目不转睛。” 也是,杜婵音轻笑,“看来我也算是独具一格了。” 杜婵音本就生的娇美,如今一笑,韩云忠只觉百花盛开在眼前,让人怦然心动。 这杜婵音的确不一般,只小小年纪,又是一介女子,能把香衣坊打理的这样昌盛兴旺,就不容小觑。 韩云忠赞同点头笑道:“的确不一般,不过京都女子若都如你这般不一般,倒也是一庄幸事!” 面对如此直白的夸赞,杜婵音不显扭捏,反而落落大方坦诚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世上只我这般,才会显出我的不一般。” “哈哈……”,韩云忠闻言朗笑起来。 这杜婵音可真是个妙人。 杜婵音与洛神医走后,韩夫人一边饮茶,一边打量自刚才坐下,就傻笑不止的儿子。 她已听说了园子里的事,那杜家虽说门第差些,但也是官宦之家,杜婵音看起来也是个好的,又有几分本事,将来定能料理的起整个相府,如果忠儿有心,两家结亲也未偿不可。 最近几次诗会,韩云忠总会有意无意的提到杜婵音,这让楚潇洛心里很不舒服。 他心里,是早就打算以后娶杜婵音为妻的,虽然他家不如韩府门第高,但是杜智庭并不是那种卖女求荣之辈,他又与杜婵音相识在前,他相信只要他真心求娶,还是很有把握的。 韩云忠的言行举止,终究影响到了楚潇洛,本来他觉得现在谈婚论嫁还过早,况且杜婵音也还年纪小,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儒士,比不得韩云忠有个当相爷的爹,如此表现的韩云忠,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第四次从杜府书房出来,楚潇洛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杜婵音在躲着他! 近几日,他屡次三番来杜府拜会,都是杜智庭在书房接见于他,很是高兴的与他谈古今,辩论制,有时会留他用饭。 他在杜府大半日时间,却从未见过杜婵音一面。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若有心,也能寻到见面的机会,就连杜府二小姐,他都见过了两次。 走在出杜府的石子甬路上,楚潇洛边走边沉思,杜婵音为什么会躲着他? 难道是觉察出了自己想求娶的心,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不,不会! 自己的心思隐藏的那么好,就连杜智庭都没有发觉,杜婵音一个不与世事的小姑娘,又怎么会知道? 况且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他楚潇洛虽不是京都第一美男子,但每次出去会文,明里暗里偷看他的小娘子可不少。 到底是为什么呢? 或者是杜婵音生性羞涩,格外注意避讳外男? 对,一定是这样! 杜婵音年纪还小,又失了母亲,必是对男女之事不甚明白,只要他见到杜婵音,当面对她道出自己心系于她,她一定会明了自己的心意。 随着风起,一条带着香气的锦帕,落在正低头沉思的楚潇洛面前。 楚潇洛愣了一下,弯身捡起,抬头看到一个容色清丽的女子,莲步轻移走过来,正是杜府二小姐。 “楚公子”,女子行礼后问道,“又来与父亲谈制艺了?” “是”,楚潇落踌躇片刻道,“大小姐可在府中?怎的从未见于她?” 听楚潇洛问到杜婵音,杜素瑾眼里闪过晦涩不明的神色,“姐姐不在,楚公子可是找姐姐有什么事?我与姐姐素来最是要好,楚公子有话可同我讲,我转告给姐姐。” “这……” 想起上次在公主府所见,这杜家二小姐与杜婵音好似并不和睦。 杜素瑾看到楚潇洛迟疑的样子,明了他所想,赶紧道:“上次在公主府我犯了错,多亏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我,自那以后我便明白了,还是一家人最亲近最重要,姐姐也与我比以前更知心了。” “我想与大小姐见上一面。” 楚潇洛下定决心道,“二小姐可否代为转告?” 后院里,夏曼竹急切上前,“当真?” 见杜素瑾点点头,夏曼竹痛快的大笑两声,“这回看我怎么收拾她!” 自从杜婵音设计让姚淑琴进府,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姚淑琴那贱人比她还能装,哄的老爷一愣一愣的。 她三天两头被罚禁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爷的面了。 “这次我一定让杜婵音那小贱人名声扫地!” 夏曼竹恨声道,“正好过几日是我的生辰,等那日我请几个相好的夫人、小姐来做客,待他们俩人一见面,我便带人过去撞破,让大家看看杜婵音小小年纪,是怎么勾搭男人的,让她再也没脸见人!” 想想就心里痛快,最好再在老爷面前告那姚淑琴一状,府里出了这种不光彩的丢人事,是姚淑琴管理不善,没尽好当家主母的责任。 听了夏曼竹的话,满腹心事的杜素瑾垂头应道:“知道了姨娘。” 看着姨娘兴致勃勃数着,到时请哪家夫人和哪家的小姐,哪家夫人长舌最爱传闲话,一定能传的满京都都知。 杜素瑾再次低头,独自盘算、计划起来。 第十九章 反转 初六那日,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明媚,微风不燥。 杜府今日很是热闹,杜府姨娘夏曼竹邀请了相熟的各家夫人与小姐,来参加自己的生辰。 有几家夫人还带了自家的公子,来跟翰林院修撰杜智庭请教制艺。 二门外,杜素瑾匆忙交代道:“楚公子别忘了,今日姐姐是穿了一件月白色银纹苏绣襦裙,在一众小姐中,只有姐姐穿的是月白色衣衫。” 楚潇洛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她还是这样钟爱素色。 杜婵音很早就带着芊书、可卿乘坐马车出了门。 今日夏曼竹过生辰,她并不想给夏曼竹充脸面,还不如去香衣坊转转。 杜府不大,但是有一片令人瞩目的小竹林,竹子长得很高,是普通树的几倍,笔直繁密的如一片莹绿的壁玉石。 竹林内设置了竹桌竹椅,坐在其间,闻着周围淡淡的清草味道,自有一番清新雅致。 几位公子诗兴大发,在这里吟诗作赋,互相讨教起来。 楚潇洛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望向竹林对面的水亭,那里是各家的姑娘、小姐们,虽然隔着竹林看不真切,但能隐隐约约听到姑娘们的嬉笑声。 离他与杜婵音约定的时间很近了,不知杜婵音能否如约而至。 “哎呀!有人落水了!” “快快救人!” “我不会水!有没有人会水啊?” …… 对面的水亭,突然响起一阵急切忙乱的喧哗求救声。 竹林里的各家公子面面相觑,均站起来向水亭急奔而去。 楚潇洛最是急切,他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无端焦躁不安,加快脚步很快冲到众公子之前。 水亭里各家姑娘有的空向水塘里伸出手,有的吓得六神无主,放声哭泣,有的急声吩咐丫鬟速去叫人,熙熙攘攘,一片混乱。 待楚潇洛一眼看到水塘中,起起伏伏一片月白衣裳时,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 虽看不清面容,但他断定,一定是杜婵音落水了。 顾不得多想,楚潇洛急奔几步跃入水塘,幸好他自幼爱戏水,水性还可以。 游到月白衣裳跟前,楚潇洛用尽全力把人托出水面,一手抱人一手划水,手脚并用的游向岸边,待把人拖抱到岸边时,他已精疲力竭,在另几位公子的拉扶下,才勉强把人抱上岸。 待喘过一口气,缓过神去看地上的女子怎么样了时,楚潇洛发出一声惊呼,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随声响起的还有另一个声音:“呦!这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夏曼竹带着各家夫人正好赶到,“还要不要脸面了?” 夏曼竹迫不及待的急步走到近前,刚想再说些难听话,待看清地上躺着的女子时,惊讶的张大了嘴:“瑾儿,怎么是你?” 杜素瑾扭头难受的嘴里又吐出一口水,手抚胸口咳嗽两声,她没想到河水这么冰凉,这么可怕,她真的差一点就淹死了。 杜素瑾双眼含泪,满含委屈的望着夏曼竹喊道:“姨娘。” 夏曼竹顿时心疼的不得了,上前蹲下把杜素瑾抱在怀里,连声吩咐丫鬟拿来衣裳,给杜素瑾披上,转头对惊的尚未回过神来的楚潇洛道:“楚公子,众目睽睽之下,你一定要对我们瑾儿负责。”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杜素瑾在楚潇洛看过来之前,假意晕倒在了母亲怀里。 一切都是按照她的算计发生的,自上次楚潇洛说想见杜婵音一面,杜素瑾就为自己做好了筹划。 她曾经费尽心机,几次巧遇楚潇洛,就为了让楚潇洛能多看她两眼,可没想到,楚潇洛竟然喜欢的是杜婵音,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凭什么? 杜婵音琴、棋、书、画样样不如她,明明她才更有贵女风范! 她的心快要被怒火烧融,凭什么杜婵音这么走运? 不仅一出生就是家里的嫡长女,母亲给她留下了那么大笔嫁妆,现在还得到了楚潇洛的青睐,处处高她一头,她不甘心! 她被杜婵音害的,已经在公主府丢尽了颜面,她又是家中庶女,名门贵族她是不再肖想了。 这时她注意到了楚潇洛,楚潇洛学问出众,以后定能顺利入仕,自己再好好辅佐于他,也许还能平步青云,高官厚禄。 况且楚潇洛风姿出众,温文尔雅,数次见面后,她也很是心悦于他。 如今楚潇洛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抱了她,坏了她的名节,楚潇洛那么好的人,一定会对她负责。 等她顺利嫁到楚府,又会有全新的开始,她不会认输,她要为自己一步步谋划,以后把杜婵音,把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统统都踩在脚下! 当黄昏来到,太阳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道长长的余晖,杜婵音带着芊书与可卿回到了杜府。 刚下马车,杜婵音还未站稳,一人便突如其然的斜冲到了杜婵音面前,把杜婵音惊得后退两步。 可卿也一跃而起,落到那人身后,束缚住那人双手,让他不能再向前。 “杜小姐,你为何骗我?为何言不守信?”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杜婵音才惊讶的发现,眼前衣衫不整、发髻凌乱之人是楚潇洛。 她从未见过楚潇洛这副模样,楚潇洛在她面前,一直是收拾的干净整洁,道貌岸然的样子。 如今如此,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听到门房来禀报门外发生的事情,姚淑琴特意派出了身旁的老嬷嬷来到府门外,相助杜婵音。 听了老嬷嬷附在耳旁的一通解说,又被楚潇洛颠三倒四的不断质问,杜婵音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来自己的好妹妹杜素瑾,又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只不过每次都以她做筏子,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杜婵音示意可卿松开不停挣扎的楚潇洛,对楚潇洛道:“楚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从未收到过你的传话,也并未答应过与你私下见面,至于其中你不明白的隐情,我想你应该去问杜素瑾。” 说完,不再理会还想再追问的楚潇洛,毫不迟疑的转身回府而去。 这楚潇洛被杜素瑾设计,也与他自己有关系,若不是他刚愎自大,又怎会三番两次入局? 只不过,前世是他甘愿入局,今生是苦是甜,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管怎样,对她来说,都是好事一桩,她正好借此摆脱了楚潇洛。 前世,楚潇洛与杜素瑾不是迫不及待想要在一起吗? 今生正好成全他们! 只是,不知今生楚潇洛可还会真心对待杜素瑾? 楚潇洛外表温雅,实则最是冷酷无情,恐怕杜素瑾并不真正的了解楚潇洛的为人。 第二十章 归来 看到杜婵音毫不留情的转身而去,楚潇洛心里一片茫然无措 为什么会这样? 那和尚明明说过,她与他是命中注定的前世姻缘,难道那和尚真的是蒙骗他? 可他与那和尚无冤无仇,那和尚为何要如此蒙骗于他? 最近京都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谈资:杜府的二小姐不慎落水,被一个外男救起,幸好那男子磊落,愿娶这二小姐为妻,倒也算是一桩佳话。 因为女方年纪小,男子又心怀抱负,称想先立业再成家,故双方只是先定下了亲事,只等男子考取功名后,两家就结亲。 很快,这一闲谈,又被另一件更大的事情压下:西北平叛有功的将士,要回京受赏了。 这日,天空中漂浮着柔和、清亮的云朵,风带着微微的暖意吹着人的脸颊。 京都的百姓倾城而出,熙熙攘攘挤在热闹的街头,迎接凯旋而归的大军。 只见一排排铁甲骑士,整齐的行进在前,其后是一队队步兵、长矛手、刀盾手、弓弩手…… 队伍整齐划一,在两侧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前行,他们盔甲鲜明,刀枪锃亮,端的是威武霸气,看的两侧百姓激动不已,呐喊不停。 大武朝最重军功,将士得胜还朝之时,也是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之日。 皇帝会亲率百官迎接,犒劳慰问,军队要在太庙告奠天地祖先,并献上捷俘之礼,随后宫中会大摆宴席,文武百官与众将士欢笑赴宴。 行进军队中,一个身穿银白色铠甲,头戴一顶银霜盔,头盔上一束红缨迎风飘扬的俊美小将军,尤其显眼。 只见他身姿端正,神态刚毅自然,左手按在腰刀上,巍然伫立显得威猛非常,自有一股身经百战,临危不惧的大将之风。 无数小娘子将身上的锦帕、香囊等物,抛撒在他身上,渴望他能回头望上自己一眼。 人群中一人不由感叹:“想不到西北还有如此人物,当真是人才俊杰!”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人接连接口:“他可不是西北之人,他乃咱们京都城之人。” “是啊,兄台,一听你就是外地来的,咱们京都城谁不认识叶北承叶公子啊?”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也接口道:“叶公子可是咱们京都的名人,他当初干的那事,啧啧……当真是心狠!” 这外地人忙凑上去打听道:“什么事?快说啊?到底干了什么事?” 另一人连忙斥责那吊儿郎当之人:“休的再提,叶公子如今立了军功,不是我等能妄自非议的。” 先前说话的吊儿郎当男子,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终究不敢再提。 外地人见没有八卦可听了,又向前挤推,随着热闹而去。 杜婵音头戴帷帽,坐在掀起车帘的马车外侧,平静的看着街道中心行进的队伍。 “小姐快看!那是叶公子!” 芊书站在马车外,兴奋的小脸通红,“叶公子真是太威武了!” 可卿同样看的兴高采烈,随口道:“还用你说,我家公子一直是气宇轩昂又威武霸气!” 芊书闻言撇撇小嘴反驳道:“你已经是我家小姐的人了,叶公子已经不再是你家公子了!” 可卿暗地里翻个白眼,心想:不是我家公子也没关系,兴许以后会是我家姑爷。 杜婵音早已看到了人群中的叶北承,一晃两年时间过去了,叶北承越加沉稳出众,此时,已如一颗蒙尘的明珠破土而出,光华夺目,不容小觑。 前世,她不清楚叶北承是何时回到京都城的,只记得听人说,叶北承因为身受重伤,是被人抬回来的。 现在看他生龙活虎的身影,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行进中的叶北承,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视线向人群后面的一辆马车望去。 只见一个曼妙的背影,转身去到马车里面,芊书、可卿先后上车,马车逆向人群向东疾驰而去。 是她!她来迎接他了! 叶北承脸上刚毅的神情渐渐融化,露出些许笑颜。 “快看啊!叶公子笑了!” 人群中爆发一阵骚动,兴奋的小娘子们,更加疯狂的挥舞着手上的锦帕,“叶公子是对我笑呢!” “不,是在对我笑!” …… 皇宫里连摆了三天大宴后,西北众武将启程重回西北。 皇帝言叶北承功过相抵,特允他留在京都,同时赐下府邸,并命他统领京都禁军,负责京都的治安。 叶北承一跃而起成了皇帝身边的新贵,新府邸登门拜访之人如云,每天收到的拜礼络绎不绝。 皇帝赐下的府邸华丽精美,很大很壮观。 叶北承把石大山等以前村子里的人,都安排在了他的新府邸,任命石大山为府里大管家,总管府里各处事务。 石大山又依照曾经安王府的旧历,分别在府里设了回事房、管事处、传达处…… 任命了账房先生、大丫鬟、门房、奉茶婢子、浣衣婢子、粗活婢子、小厮、车夫等,很快叶府便正常运转起来,虽每日琐事繁多,府里却井然有序,一丝不乱。 正午的阳光,照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上,折射出绚丽的五彩斑斓。 散朝后,文武百官依序从金銮大殿里出来。 走下玉阶,杜智庭被金殿上反射出的霞光晃了眼,脚下一不留神,踩中了一颗被众人踢的溜溜乱转的石子,踉跄一下差点滑倒,幸而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杜智庭一看扶住自己的人是叶北承,哈哈笑道:“是你小子啊!” “世叔”,叶北承揖手行礼道,“人多路滑,咱们一同走吧。” “好,好,一同走”,杜智庭对这个知礼的小辈很有好感。 阮儿如今大了,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她生母去的早,姚氏又年轻,少不得他这个当父亲的多操操心。 本来他十分看好楚潇洛,楚潇洛温文尔雅,又搭救过阮儿,与阮儿很合适,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出了那种意外。 楚潇洛与素瑾定了亲也不错,反正都是做他杜府的姑爷,只是他不得不重新找寻合适阮儿之人。 如今他看这叶北承年轻有为,又很是知礼,而且他也是阮儿的救命恩人,倒是和阮儿也很般配。 至于门当户对的问题,在杜智庭这根本就不存在,在杜智庭看来,自家女儿聪明伶俐,配皇子都绰绰有余。 受叶北承相邀,杜智庭与叶北承在京都有名的聚仙楼共用晚膳。 酒楼伙计殷勤的,很快摆满了一桌子酒菜。 有诗礼银杏、花蓝桂鱼、红糟排骨、东坡肉、赛蟹羹、香炸琵琶虾、七星鱼丸汤等,都是杜智庭爱吃的。 其中,还有杜智庭最爱的美酒状元红,这下杜智庭心里对叶北承更加满意了,越看越觉得,叶北承才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乘龙快婿。 第二十一章 波澜 宁小公子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子弟,整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爱美婢、好**,骄奢淫逸又荒唐无稽。 今日天气正好,春光明媚,宁小公子身穿鲜艳衣裳,手提着雕花鸟笼,带着四个小厮,大摇大摆的在东大街转悠。 正当他觉得周遭无趣,百无聊赖之时,忽见一个身姿曼妙之女子,莲步轻移从香衣坊出来。 正巧一阵微风袭来,吹起女子遮脸的帷帽,宁小公子被震的呆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 京都竟有如此娇美之女子,清灵精致的宛如天上的仙娥,这是哪家姑娘?怎得他以前从未见过? 宁小公子回过神后,连忙唤人去打听。 不一会儿,小厮气喘吁吁的回来禀报:“公子,打听到了,是翰林院修撰杜家嫡长女。” 是官家小姐,这就不好办了,宁小公子紧锁着眉头,开始苦思冥想。 最近大家都在传,宁远候府的宁小公子魔障了,整日茶饭不思,嘴里只不停念叨:“我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 宁夫人急的不得了,四处求医问药,甚至连神婆与算命的道士都请过了,可宁小公子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整日躺在床上要死要活。 宁夫人心疼的心肝、宝贝的又喊又哄,可就是弄不清宁小公子到底是怎么了,这副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宁夫人无法,只好绑了宁小公子身旁常跟着的小厮,在要动家法的威逼下,小厮一来二去道出了实情。 原来如此,听了小厮的话,宁夫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原来是看上了杜家大小姐,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虽说杜府门第低些,但抬头嫁女低头娶妻,何况小儿子又不是家中长子,媳妇不需要打理府里庶务,娶个他喜欢的也未尝不可。 看这模样,那杜家姑娘起码能让小儿子收心几年,省的小儿子整日去外面若事生非。 考虑得当,宁夫人便与宁远候商量此事。 宁远候每次见到小儿子就来气,恨不得打上三天三夜,只是每次一抽打管教,夫人便不依不饶,他心烦不已又无可奈何。 听说小儿子能自此收心,自然没有异议,只吩咐道:一切按礼操持,不可仗势胡来。 宁夫人心里不以为然,却也满口答应。 今日杜智庭休沐在家,刚进书房,小厮就来报:“老爷,夫人有请。” 杜智庭满脸疑惑的去往前厅,他刚从淑琴那出来不足一刻钟,怎的有事刚才不说? 去到前厅才知晓,原来是宋朝议夫人,受人所托来给杜婵音提亲。 杜智庭本来还满心欢喜,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家阮儿秀外慧中,这就有人求上门了。 待听说求亲的,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宁小公子时,杜智庭气得大发雷霆,当场就翻了脸,把宁远候府准备的礼箱统统丢了出去,连宋朝议夫人也一起赶出了府。 宋朝议夫人站在街头,气的脸色涨红,这杜府也太不讲究了,即使心里不愿,也该以礼相送。 稍做思虑,宋朝议夫人便一刻不停的去了宁远候府,添油加醋的向宁夫人,诉说了杜府如何对宁远候府诸多不敬,如何对宁小公子百般贬低,她又是如何被赶出来的。 言罢,又怪宁夫人没有和杜府事先通气,打好招呼,害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颜面。 宁夫人听了宋朝议夫人的话,气的脸皮扭曲,“啪”地一下,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这杜府欺人太甚,竟敢如此,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朝议夫人见宁夫人火气已被她挑起,想必能报自己被赶出杜府之仇,逐满意的告辞而去。 送走了宋朝议夫人,宁夫人又开始,神情愤怒的回想这整件事。 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她还没嫌弃杜府门第低,杜府这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之家,竟然先看不上她堂堂宁远候府的嫡公子,真以为自家姑娘是什么天仙不成? 再说,就是天仙,她家小儿子也娶的,她家小儿子俊秀聪慧,只是年幼小贪玩了些,在外名声差些。 想到这,宁夫人眼珠一转,倒生出来一个不错的主意,她不禁阴沉一笑:不想嫁入我宁远候府,那也别想再嫁给别人。 近几日,京都大街小巷又念叨起了杜府的事,不知从哪里起的传言,说杜府嫡长女妖艳不安分,引的宁远候的小公子得了相思病。 韩府,韩云忠气的砸了最喜爱的青瓷镇纸。 早知道这样,他就该早去杜府提亲,省的宁小公子如此败坏杜婵音的名声。 急不可耐的,等到母亲处理完府里的重要事务,韩云忠赶紧说出了心中所想,并央求母亲立刻去杜府为他提亲。 韩夫人也很是遗憾,她本来心里对杜婵音挺满意的,尤其是杜府,还奉养了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 以后若能跟随杜婵音陪嫁过来,她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家老爷和儿子的身体了。 可是如今杜婵音坏了名声,已配不上她家忠儿,又是和宁远候府搅和在一起,他们韩府自不能趟这个浑水。 深知自家儿子性子倔犟,她若直言,恐怕一时冲动会跑去宁远候府闹。 韩夫人便温言安抚道:“现在去提亲,就是把韩府架在火上烤,不如等风波过了,京都百姓渐渐忘了这件事,母亲一定去为你向杜府提亲。” 虽嘴上这么说,韩夫人心里却叹这杜婵音如今情况,恐怕只能嫁入宁远候府了。 过段时间,不管什么结果,也就尘埃落定了。 “母亲,我……” 见母亲摆手让他回去,又埋头理起了府里其它事务,韩云忠迟疑地咽下了后面的话,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既然母亲说再等等,那就暂且等等再说吧。 韩云忠意兴阑珊的带上小厮出府而去,打算去找叶北承等人诉说一番,再讨讨主意。 杜府内的夏姨娘院内,此时一片欢声笑语。 院内的石桌上摆满了酒菜。 “瑶瑜”,夏曼竹招手道,“再来满上!” 瑶瑜依言上前,拿起酒壶又给夏曼竹倒满杯子。 夏曼竹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站起身在院里,旋转舞动了起来,“哈哈……真是太痛快了!想不到那小贱人也有今日,真是老天有眼!” 小脸微红一片,眼神也迷离起来的杜素瑾接口道:“是呢姨娘,咯咯咯……如今我找了好归宿,她却没了好名声,我真是快活极了。” 夏曼竹笑道:“以你父亲的性子,必不会让她嫁给宁小公子那个纨绔,恐怕她也只能嫁去外地了。” “嫁去外地才好,最好婆家凶狠,永不允她回京都才好”,杜素瑾又喝一杯,醉的趴俯在了石桌上。 夏曼竹闻言更觉欢畅,旋转舞动的越加欢快起来。 第二十二章 坦露 “小姐,公子说他想见你一面。” 可卿一手掀窗幔,一手撑窗户跳进屋内,“公子就在角门外。” 杜婵音没想到叶北承会过来,自从他回到京都,她们还从未正式见过面。 惊讶过后,她马上令芊书取来披风,又对可卿道:“以后在府内走门,不准再跳窗。” 可卿摸摸鼻子答应一声,见杜婵音披上披风走出门,急忙抬脚跟上去。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淡灰色的云朵,慢慢的遮住了月光,周围仿佛笼起一片轻烟,缥缥缈缈起来。 在一片烟云朦胧中,一柔美娴雅的身影由远及近,如同从梦境中走出来,无限美好。 杜婵音这两年出落的越发秀美,虽因出来的急,还穿着家常的罗裙,头发也只是简单挽起在一侧拧了个髻,只斜插一支梅花琉璃钗。 但在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下,露出的小脸莹白如玉,眉如墨画,眼若秋水,唇不点而红,真乃无妆胜有妆,自有一股清新之美。 杜婵音也在打量叶北承,今日的叶北承身穿白色金银丝暗纹团花长袍,乌黑的头发整齐的梳在头顶,外套一个精美的白玉发冠,长身玉立,打扮的很是隆重。 对望片刻,杜婵音先开口道:“生了何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叶北承温和的笑笑,“今日伯父去寻我,说要把你嫁于我,问我可答应,如若答应,过两日就遣人来提亲。” 听了叶北承的话,杜婵音惊讶极了。 是了,出了这种事,自己虽然没有放在心上,父亲一定愤怒、着急的不得了,只是不知为何寻上了叶北承。 杜婵音道:“你不用为难,我爹爹是太着急了,我自会与他去解说。” 话音刚落,就听到叶北承回道:“不为难,我已经答应了。” “只是想着也许你还不得而知,特意来告知你一声,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总要你情愿才好。” 见到杜婵音听了他的话,诧异地眼睛睁圆,小嘴微张的有趣样子。 叶北承轻笑一声,“并且我已向伯父保证了:此生不纳妾,以后府里就你一个女主人。你也知道,我已被赶出镇国公府,如今孤身一人,你嫁入叶府后也无需侍奉公婆,过府就能主持中馈当家做主。” 杜婵音垂下眼帘,思量叶北承方才的那番话。 重生后,她本不想再嫁人。 可是爹爹必不会答应,而且这个时代跟她从前的时代不同,这里男尊女卑,女子相比男子来说比较弱势,像名声这种东西都是用来约束女子的,男子可以妄为,女子却要规规矩矩。 叶北承低头,静静地望着思索的杜婵音。 月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着,荡起层层涟漪。 他很想伸手轻抚一下,却又怕她恼了,只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我知你不在意如今的事,可伯父必不会任你被流言所伤,你我二人先定下婚约,过两年等你及笄后再成亲,你嫁入我叶府,我必不会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你困在内宅,你可以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嫁人之后,确实再打理香衣坊等诸事要方便许多,这一点杜婵音也明白。 其实,她对叶北承还是很有好感的。 她深知,叶北承不是世人以为的那般心狠、凌厉之人。 他也只是一个像自己一样,年幼失母,不得不武装保护自己的可怜人罢了。 叶北承先后救过她两次性命,与她有恩情在,况且嫁给叶北承,她就与楚潇洛再不会有瓜葛,也能彻底打破前世的命运。 想到这,杜婵音抬起头,望着目光郑重的叶北承,轻轻点了点头。 她隐约觉得叶北承必不会令她失望,而且现在这种情况,马上定亲,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见杜婵音点了头,叶北承顿时脸上爬满笑意,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宛若星辰。 宁小公子最近很是得意,他只是装病了一场,母亲果然去杜府提了亲。 虽然杜府现在还没有答应,但是母亲已经跟他保证过了,只要他以后不再胡闹,必让他抱得美人归。 想到杜婵音那水灵灵的小脸,宁小公子只觉得心痒难耐。 那样的美人,他娶回家定好好供着,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给她想办法摘下来。 美人暂时得不到,他先去京都有名的红楼转转,看看他在府里装病的这几日,有没有来新鲜货色。 宁小公子边走边游思妄想,一路走的很快,待走到一条狭长的小巷里,他终于觉出不对劲儿。 四周静悄悄的,沉寂的有些诡异,无端的让人心里发毛。 他回头一看,本来在身后跟着的小厮全都不见了。 只见一俊美男子站在巷子口,右手持一把利剑横在眼前,左手轻触蹭光瓦亮的剑身,似乎在打量这宝剑够不够锋利。 叶北承! 宁小公子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他仿佛又回到了镇国公府,回到了叶明礼被杀的那一刻。 自从叶北承在他眼前,抽剑杀死了叶明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他,仓皇逃出镇国公府后。 好几日都浑身发抖的躲在屋中不敢出来,夜夜梦到浑身是血的叶明礼倒在自己面前。 每日里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只有钻进锦被中蒙起头,才觉得安全。 后来,叶北承被遣去西北军营,他才慢慢从恐惧中走出来,重新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如今叶北承竟然又手持利剑站到了自己眼前,他只觉得惊恐到了极点。 “不要!不要!不关我的事!” 宁小公子大瞪双眼望着叶北承,两手拄地,身体向后挪动,又仿佛身下是一片粘稠的血河般,不停抖动双腿。 “听说你想求娶杜府大小姐?嗯?” 叶北承冰冷的问话,敲在宁小公子耳畔。 宁小公子慌忙摇头:“不娶……不娶了!” “以后如若让我知道你再胡乱攀扯杜小姐”,叶北承顿了顿,举起手中剑,“我就送你去和明礼见面。” “啊!不要!” 宁小公子双手抱头,惊恐大叫,“我再也不敢了!” “公子!” “公子!” ……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上前,摇晃犹自抱头、不停喊叫的宁小公子,“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小的们找了你许久。” 听到熟悉的声音,宁小公子大着胆子,慢慢抬起头。 果然看到,是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四个小厮。 他又伸长脖子,向巷子口望去。 只见原本站在那里的叶北承不见了踪影。 他背靠墙壁松了口气,又突然“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我得去告诉母亲,我不娶杜婵音了,我不娶杜婵音了,娶了她我就活不成了!”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先前说不娶就活不成了,现在又说娶了就活不成了,公子这是闹哪出? 第二十三章 撑腰 近日,长公主因得了番邦进贡的一整套七彩琉璃杯,兴致勃勃的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琉璃晶莹剔透,内外明澈,是能让光亮穿透器皿的神奇物品,自古以来一直是皇室专用,民间很少见。 宁远候府宁夫人很是期待,天天派人询问门房:公主府的请帖到没到? 往日长公主举办宴会都是提前五日,就会给各府派发请帖,这次不知为何还没送到。 宁夫人最喜欢名贵、净无瑕秽的琉璃物饰。 她妆盒里珍藏着一颗绿色的琉璃珠子,平时轻易不拿出来,只是府里来客时,偶尔拿出炫耀一番。 每次都能收到一拨夸耀、赞叹,令她自得不已。 她还没见过色彩斑斓的七彩琉璃,据说能在日光下闪闪发出七种颜色的光芒,不知是否是真的? 到时候,她可要厚着脸皮上前摸一摸,好好观摩赏玩。 正犹自畅想,婆子来报:宋朝议夫人来了。 她来干什么! 交给她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真真的草包。 宁远候夫人正满心不喜,却见宋朝议夫人火急火燎,一副天快塌下来了的样子,急匆匆进了门,“你可收到长公主府的请帖了?” 宁夫人惊讶道,“还没收到,怎么?难不成长公主改变了主意,不办宴会了?” 又满脸遗憾道,“那我岂不是白白等了几日,竟然看不成那炫彩琉璃了!” “看不成炫彩琉璃算什么?” 宋朝议夫人恨不得,把手中锦帕扯断,“京中稍有头脸的夫人、小姐都去赴宴了,只有你我二人,长公主根本就没有给我二人派发请帖。” “这是为何?” 宁夫人诧异不已,“长公主以前每次宴会,都会给我宁远候府发请帖,这次为何不发?难道我宁远候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长公主?” 不等宋朝议夫人说话,又着急道:“长公主此举,就是把你我二人,排除在了京都贵妇门外,我们日后怎还有脸面出门?” 宋朝议夫人看到宁夫人犹自抱怨,却还没有抓住重点。 不禁急道:“现在不是脸面不脸面的问题,长公主乃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自幼与皇上感情深厚,又为皇上登基大典出尽了心力,得罪了长公主,就是得罪了当今皇上。”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下宁夫人是真的急了,“可我宁远候府是真的,从未对长公主不敬过呀!” 看着仍然不明白事情始末的宁夫人,宋朝议夫人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为了交好宁远候府,帮着这位一脑袋浆糊的宁夫人,去压制那杜婵音。 现在不仅里子、面子全丢尽了,还得罪了长公主。 宋朝议夫人目光如寒冰盯着宁夫人,“听说宴会上,长公主对杜府大小姐杜婵音赞不绝口,直道她贤良淑德、兰心蕙性,还特赐了一柄玉如意给她,其中的寓意就不用我再细说了吧?” “你是说……不可能!” 宁夫人不可置信的直摇头,“她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之女,长公主为何要这般为她出头?” “为了何般我不知,恐怕只有长公主自己知晓了,我只知,为了我家老爷,为了我宋府,我可不能再跟杜府交恶了。” 宋朝议夫人起身拍拍裙摆,“明日我就去杜府登门赔罪,以求杜家小姐能不计前嫌原谅于我。” 宋朝议夫人走后许久,宁夫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直到浑身僵硬才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之女,怎会有如此本事? 如今她得罪了公主,得罪了皇上,老爷一定不会饶了她。 关于杜府嫡大小姐的流言蜚语,在一夜间禁了声。 京都从权贵到百姓,仿佛都遗忘了般,再没人敢提起,连长公主都金口称赞的人,谁敢说品行有疵? 蔷薇院内,杜婵音抬手轻抚,面前锦盒中的玉如意,脸上露出微笑。 想不到,长公主竟然会为她做到如此。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温暖的维护、怜爱之情了。 起初给长公主送糕点,她也只是不愿,再成为杜素瑾的踏板。 后来越接触,心里对长公主越钦佩、敬爱,不知何故,她总会无端的想要亲近长公主,兴许是因为,她知道长公主是真心待她吧。 “小姐,那宋朝议府上又派管事来送礼了。” 芊书掀帘,进门禀报询问,“这次还是不收么?” 自从长公主府的宴会结束后,宋朝议夫人便亲自带礼上门拜见,姚淑琴出面招待了她,说了几句慰心话,却并未收下她带来的贵重礼品。 不想这宋朝议夫人竟天天派遣管事上门,一副不收礼品,不罢休的样子。 芊书嘟着小嘴不满道:“小姐都说了不收,这宋朝议夫人还是不停的送,这不是逼迫人吗?我这就去院里叫可卿,把那管事打出去。” “不必如此!” 杜婵音抬手制止道,“她也只是心里惊慌害怕罢了,去告诉夫人把礼收下吧!” 她本就没把宋朝议夫人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想着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收下这样贵重的礼品,让人非议。 现在看来,她如若不收,宋朝议夫人只怕不会安下心,倒不如收下,大家都清净。 “是小姐”,芊书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收下也好,小姐的私库越来越满了,被委任保管私库钥匙的她,觉得腰板越来越直。 听到禀报说大小姐让把礼收下,姚淑琴忙令宛月,去蔷薇院帮忙操持。 自从嫁入杜府,她感觉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尤其是前几日,在长公主府,曾经对她不屑一顾的几家夫人,都上赶着跟她攀谈套近乎,让她这心里说不出的慰贴舒畅,这都是沾了杜婵音的光。 刚开始,杜婵音在外风声不好那几日,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杜府小姐名声不好,她这个正经的杜府当家夫人,也跟着脸上无光。 可她想,杜婵音小小年纪也不容易,她该多多帮衬,助杜婵音度过这次难关,现在看来,她的选择是对的。 以前她在闺中之时,想都没敢想过,有朝一日,她竟能在长公主府举办的宴会中,在所有京都贵夫人面前出尽风头。 她以后一定更要尽心,好好对待、照看杜婵音,这杜婵音极有福气,能给杜府带来好运。 第二十四章 定亲 韩府韩夫人端坐在紫檀方桌前,静静饮一杯茶。 她最爱这洞庭碧螺春,冲泡后茶叶徐徐舒展,上下翻飞,仿若宫娥在欢快的翩翩起舞。 茶水香气馥郁,色泽绿褐鲜润,喝后消食去腻,能让人提神益思。 真是让人想不到,杜婵音竟然能搬来长公主做靠山,看来她还是小瞧了她。 忠儿至今三句话不离杜婵音,看来是真正喜爱,不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心思。 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就为儿子娶了杜婵音,既圆了儿子所思,增进母子感情,还能借此靠上长公主。 正当韩夫人思虑得当之时,有管事进来禀报:叶北承去杜府提亲了。 韩夫人一惊,手中的茶盏“啪嚓”落在了地上,一只完好的青瓷冰纹茶盏,瞬间四分五裂。 叶北承依礼,请了李通政夫人到杜府上门提亲,双方很快合好了八字,互换了庚贴。 到了纳征之时,叶北承骑在高头大马上,领着钟才、石大山,带着一排穿着喜庆的小厮,吹吹打打着鼓乐,抬着系着红绸、装满礼品的大小箱笼,围着京都城整整转了一大圈后,热热闹闹的抬到了杜府。 大大小小的箱笼,摆满了杜府半个院子,看的人眼花缭乱。 小箱笼里装有合欢铃、五色丝、嘉禾、阿胶、九子墨、朱苇、香草、双石、棉絮、长命缕、干漆等齐全物件,各项物品,皆有祝福夫妻爱情永固的意义。 大箱笼里有金银珠翠饰物、五彩六色丝绸缎绫布匹、成对的鹿皮狐皮银鼠皮、各种金银玉器等。 又有十几台鱼、羊、酒、果品等物,其中一对犹在扑扇翅膀的大雁,尤其若人注目。 “小姐!小姐!” 芊书一进门,就开始兴奋的比手画脚,“叶公子送来的纳征之礼摆满了院子,光是礼单就有这么长呢!” “这有什么?院里那一对活雁才难得!” 可卿也在旁添砖加瓦,“公子可是不吃不喝的,蹲守了好几日才猎到的。” 杜婵音不禁莞尔,放下手中的书,望向窗外。 听说,女方要赠男方衣帽、鞋袜作回礼,她不擅长针线,但如若是做个荷包,还是可以的,“芊书,明日找些适合男子用的布料出来,申时后你便教于我做针线。” 一听要教自家小姐做针线,芊书顿时头疼起来。 小姐每次做针线,不是把自己扎的,满手指都是洞,就是问针法,问的她头晕眼花。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什么事都能办到的小姐,就是针线活,怎么学都不成样子。 “好小姐,你想做什么芊书给你做,何必自己动针呢?” 芊书拼命转动着自己不太灵光的小脑子,觉得自己一生的聪明才智,都用在劝说小姐不要再做针线上了,“对呀小姐,你可以让香衣坊做啊,香衣坊里那么多绣功精堪的绣娘,一定能绣出让小姐满意的东西。” 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可卿,自刚才杜婵音说,要找男子用的布料,就明白了杜婵音想干什么。 怕呆呆的芊书继续说下去,坏了自家公子的好事,便佯装不经意的抬脚,踩在了芊书小巧的绣花鞋上。 被踩疼的芊书,立刻跳起来:“呀!可卿你干什么?” “抱歉!” 可卿满脸无辜的回头望着芊书,“我早起踩过一坨狗屎,看来你要重新绣一副鞋面了。” 为什么会这样? 杜素瑾眼睛猩红的,望着满院子的礼箱,恨的指甲掐入了手掌,掌心殷红一片。 杜婵音为什么这么好命? 她明明没有廉耻,勾的宁小公子害了相思病,先前有长公主为她出头还不算,现在又有叶北承上门提亲。 自己费劲心机,好不容易抢到了楚潇洛,可是尚未入仕的楚潇洛,怎比的过年少有为,如今已掌管京都禁军的叶北承? 命运真是不公! 现在,只盼那宁远候府的宁小公子,不要善罢甘休,最好继续缠着杜婵音,来搅黄了杜婵音与叶北承的亲事。 听说叶北承去杜府提亲了,韩云忠差点惊掉下巴。 他说他怎么屡次去找叶北承诉苦,叶北承都告诉他:他与杜婵音没有宿缘。 敢情叶北承也钟意杜婵音,说他与杜婵音没有宿缘,难道叶北承他自己与杜婵音就有宿缘了? 今夜很多人都难以入眠,楚潇洛就是其中一个。 深色的夜空如一整块墨盘,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孤独的分布在其上,空中有几片淡淡的云,使暗沉的夜空更添迷蒙,周围静寂而又无比冷清。 晚风吹动着树叶,也吹起拂动着楚潇洛的长袍衣摆。 楚潇洛目光如寒冰望着远处,从长公主生辰那日,叶北承为杜婵音挡茶之时,他就隐隐觉得,叶北承可能对杜婵音有意。 可叶北承奸佞狠辣,又弑母杀弟,他以为杜婵音必不会委身于这种人,可是事情的结果,狠狠抽打了他的脸,他还是太盲目自信了。 杜婵音本就不是寻常女子,又怎会在意市井中的恶言评价! 先前,杜婵音身险流言蜚语之漩涡,他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还曾暗喜,只要他表现出对闲言碎语的不在乎,赢得杜婵音的好感,未必不能享娥皇女英之齐人之福。 可是如今,叶北承与杜婵音定亲已成事实。 虽然他也已同杜素瑾定了亲,一切看似已经尘埃落定,可是他心里却有怒火在“噌噌”燃烧,恨不能烧出重围,烧毁一切。 楚潇洛握紧了手。 不! 一切还没结束,他不会善罢甘休,今生杜婵音只能做他楚潇洛之妻,即使那和尚真是诓骗他的,他也早已不能回头了。 而在叶府偏僻的后罩房里,同样挤满了一屋子夜不能寐之人。 “石大哥,你真的看到了?” 王嫂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看到了!” 想起那个秀美的身影,石大山仍然激动不已,“跟王妃长的一模一样。” “老天有眼!” 王嫂子泪湿了眼眶,“我们终于找到了小主子。” “多谢老天爷!” “菩萨保佑…” …… 房里此起彼伏,响起欢天喜地的低呼音,与喜极而泣的哭笑音。 石大山看着欣喜若狂的众人,心里也是同样的激动兴奋,想不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再见到小主子。 都是托了叶北承叶将军的福,如若不是叶将军带他们出了村子,给他们换了身份,又将他们留在了京都,他们又怎会有机会找到小主子? 叶将军是他的大恩人,是他们安王府的大恩人,他这心里对他感激不尽,他以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为叶府效劳,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第二十五章 调任 杜婵音被人非议那几日,高府老夫人急的嘴里起了一溜水泡,只恨自家没有一个乖孙,不能将杜婵音娶进高府。 她的外孙女这么好,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受磨难,她这心里如横着一把尖刀,心疼的不得了。 现如今,那年少有为的叶北承与杜婵音订了亲,高老夫人心里一喜一松,就又病倒了。 杜婵音带着洛神医,马不停蹄赶到高府时,高老夫人已经卧床不起。 杜婵音吓的,当即就哭了出来,外祖母前世是两年后才过逝,今生这么早就病倒,一定是因为她逆天改命,报应在了最亲的人身上。 高夫人与高碧珍、高碧玉将杜婵音团团围在中间,又哄又劝,好不容易让杜婵音止了泪。 杜婵音渐渐稳住心神,现在哭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待洛神医的诊断。 提着心又等了片刻,洛神医给出了诊断结果:无有大碍。 洛神医称:老夫人只是看着严重,乃是因为先前就忧虑成疾,紧绷着一口气没有发作,如今心神一松懈,病疾就发作了出来,能发作而出反而是好事,如若不然憋在心里时日久了,怕是会伤心肺。 他给老夫人施上两回针,再按照他开的药方,吃上几剂通心理气的药物就无妨了。 洛神医的医术,杜婵音还是很信服的,洛神医说没有大碍,就一定不是自己以为的那般。 祖母这一病,也让她更加警惕。 她虽然是重生之人,知道许多还未发生的密事,但她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能插手干涉命运本来的安排,以免招来灾祸。 可别的事情她可以不插手,高府的事,却是不能不管的。 如果不出意外,舅舅很快就会被外调,前世的事情将会再次上演。 外调后不到半年,舅舅就被诬陷贪墨,最终被秋后问斩,外祖母急火攻心病逝,舅母也上吊自尽,高府从此败落,表妹被男方退了亲事,已经成了亲的表姐,也被夫家休弃。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高府家破人亡,不能看着高碧珍姐妹,步入那样凄惨的结局,更不能眼看着外祖母、舅舅、舅母,再那样悲惨的死去。 思虑片刻,杜婵音问高夫人道:“舅母可听说了舅父外调的事情?” 高夫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并无,你舅舅在京都好好的,怎会外调?” 杜婵音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天机不可泄露,况且今世,有没有变数还不得而知,只道,“如若舅舅有了调任的消息,舅母别忘了派人去杜府知会于我。” 高夫人虽然对杜婵音的话,感到震惊又不解,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婵音总不会害她们,而且如今,禅音又与皇上身边的红人叶北承订了亲事,说不定是从叶北承那里得到的消息。 酉时,杜婵音刚回到杜府不久,高府便派人来报:真被姑娘料中了,舅老爷调任兖州,即日启程。 自得到消息,杜婵音的心情就难以平静。 前世,舅舅也是调任到了兖州,不到半年,兖州发生了蝗灾,密密麻麻、漫天遍野的蝗虫袭来,吞食了庄稼、禾田,无数百姓无粮可食,流离失所。 舅舅上报朝廷,皇帝批复开仓放粮,可众人打开粮仓,却发现粮仓里一粒米都没有,众人震惊,皆道是舅舅监守自盗,贪了粮草。 因粮仓无粮,朝廷派去的赈灾粮草又被山匪劫持,百姓因粮食短缺,爆发了大规模的骚乱,朝廷也因此动荡不安。 皇帝盛怒,言舅舅贪赃枉法,置百姓安危于不顾,不配为一府父母官。 舅舅被摘掉顶戴花翎押解进京,不久后就被定罪问斩。 舅舅素来廉洁奉公,清正严明,是绝不会监守自盗的,但粮仓里无粮是事实,这中间不知什么缘故。 看来,她必须要亲自去一趟兖州,才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幸而她早有准备,兖州也是有香衣坊门店的。 杜婵音扬声叫进来芊书,让她去通知少丰,明日让罗三过来一趟。 姜掌柜年纪大了,如今只负责管理京都城内的香衣坊,其它州府分店,都是罗三的总管事。 罗三为人圆滑又会变通,其它州府的香衣坊,被他打理的不断壮大。 次日,天刚大亮,罗三便上门请见,杜婵音在花厅接见了他。 罗三本就不是池中之物,这两年总往外奔走,又见识了许多不同的风土人情,越发沉稳老练。 听杜婵音问起兖州香衣坊的情况,罗三便从香衣坊的地里位置开始,到那里的人情偏爱,周到细致的描述了一番。 杜婵音沉吟片刻道,“兖州的香衣坊从今日起买粮屯米,另外再在兖州寻两处妥当之处充当库房,也用来屯米粮,我要你亲自去兖州那边盯着,不能出一丝差错。” “是小姐”,罗三弯腰领命,虽然不知小姐为何无故屯粮,但小姐说的这样郑重,必是极重要的事情。 几日后,舅舅按旨启程,杜婵音跟随高老夫人等人去送行。 “母亲,儿此去兖州不知何时能再回京都,您要好好保重身体”,高鹤年跪在高老夫人身前道,“您老放心,儿必不辱皇上之使命。” “好,好”,高老夫人眼含热泪,扶起高鹤年,“我儿也要多保重。” “是,母亲”,高鹤年起身答应,又转身对高夫人道,“夫人,我不在,以后府里就辛苦你了。” 高夫人连忙答应道:“夫君放心,我必尽心将府里事务打理妥当。” 高鹤年点头,又拍拍高碧珍的肩膀,“在婆家要好好侍奉公婆,辅佐好你相公,但如若受了欺负也不用忍着,为父自会为你做主。” 又摸摸高碧玉的头,“要听你母亲的话,不可任性胡闹。” 眼睛红肿的高碧珍,与不停抹泪的高碧玉齐齐应道:“是,父亲!” 高鹤年又转身对杜婵音笑道:“禅音也要好好的,有为难事就托人告诉你舅母,高府就是你的家,万不可见外。” 杜婵音上前行礼道:“好,舅父也要好好的,有事就托人带口信回来。” 高鹤年笑道:“好”,又不舍得挨个看了众人一遍,转身上马,带着下人匆匆离去。 “爹爹”,高碧玉往前追了两步,又跑回来一头扎到高夫人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杜婵音也泪盈于睫,心里暗暗发誓,为了外祖母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为了高碧玉不受年幼失护之痛,她必不让舅父出事。 第二十六章 使坏 送走高鹤年回到高府后,众人在高老夫人屋内互道担忧,又相互安慰了一番,待一起用过膳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 高碧玉把杜婵音拉到了自己的闺房中,咬着耳朵问她叶北承怎么样? 定了亲又是什么感觉? 杜婵音笑对不停追问她的高碧玉道:“舅母是不是开始给你相看亲事了?” 高碧玉历来不怕羞,嘻嘻笑道:“已经相看好了,是太常寺周少卿家二公子。” 杜婵音心底一沉,果然是周少卿家,前世舅舅出了事,周家立马登门退了和高碧玉的亲事,可谓凉薄无情至极。 “你们可见过了?” 杜婵音试探道,“你可愿意?” 高碧玉再是自觉脸皮厚,听闻这般直接的询问,脸上也飞起一抹红晕,“还未见过,说是安排的金明池放生那日相见。” 还好,没有情根深种,杜婵音松了口气,还来的及。 这周家二公子实不是良人,不然不会放纵母亲上高府退亲,她要想个办法把这桩姻缘搅黄了才好,高碧玉比她还小上一岁,慢慢相看个好的再定亲也不迟。 金明池放生也是佛诞放生,每年农历四月初八,金明寺僧人都会在寺庙院内的放生池,举行放生活动。 佛家僧人相信六道轮回,言:“吃它半斤,还它八两”,认为既戒杀又放生能功德倍增。 放生这日,寺庙前院、后院会破例全部开放,普通民众也可以来金明池放生。 到了金明池放生这日,京都的老百姓纷纷拥进寺庙,从早到晚放生的人会络绎不绝。 “小姐,仪式好像开始了呢!” 芊书踮起脚,伸出脖子张望,有点着急的对头戴帷帽的杜婵音道,“人太多了,看不到啊。” 放生池边,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满了人。 可卿拍拍手道:“这有什么?看我的!” 话罢,动用内力左推右撞。 随着“哎呀”、“谁啊”、“找死啊”……的叫喊声与咒骂声,很快在前面冲出一条路。 芊书大喜,忙护着杜婵音快步跟上,穿过人流。 待来到放生池边站稳,只见池边一个得道高僧,正将一粒解脱丸化于清水中,动作轻柔的挥洒在一条金色锦鲤之上。 随即将锦鲤放入水池中,见到锦鲤摇尾游沉,满含慈悲念起佛号:“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佛家仪式结束后,就是普通民众们自由放生,放生池边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有手端木盆的老妪,盆里一只棕黄色的乌龟爬来爬去,也有手提水桶的壮年男子,桶里深黑色的鲫鱼活蹦乱跳……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看热闹看的小脸通红,兴奋不已的芊书问道:“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是不是要去找表小姐了?” 杜婵音从热闹拥挤的队伍上收回视线,看向芊书,“不着急,我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今日的周二公子,很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母亲与高府订的今日他与高府二小姐相看,他早早的就收拾妥当,来到了金明寺。 怕人群挤踏踩脏了衣摆,周二公子只站在寺庙一侧的柳树下静等。 正当他看好日头,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要赶去约定的地点时,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被人挤的跌撞过来。 周二公子下意识双手扶住来人,见对方站稳随即松开手道:“小姐,小心。” 那女子站稳抬头,看到周二公子的面容,顿时惊道:“是你!” 周二公子看女子吃惊的样子问道:“小姐可认识在下?” 那女子道:“你可是我父亲下官周少卿之子?” 原来是孙小姐! 周二公子了然。 父亲的上官孙寺卿膝下三子一女,因只这一个女儿又是最小的孩子,家里宠的不得了,那可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没想到俩人能在这里碰到,据说孙小姐至今也尚未议亲,周二公子起了心思,便挺直腰背,拿出平时最好的仪态,摆出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又不失风趣幽默的同对方攀谈起来。 阁殿里,周夫人正陪着高夫人饮茶,两人嘴里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周夫人心里却暗暗着急,时辰都到了,儿子怎么还不过来? 不是早早就出门了么? 不远处的屏风后面,可卿轻盈敏捷的进来,俯在杜婵音耳边轻声道:“小姐,都办好了。我只搅动了一下人流,那些丫鬟、婆子,就缀在装扮好的芊书后面去了,恐怕要等好一会儿,才会发现跟错了人,这边我在人群中,又暗推了那孙小姐一把,如今俩个人已经聊上了。” 杜婵音点点头示意知晓了,扭头去看,脸上已显出焦急之色的高碧玉。 希望高碧玉知晓后不要怪她,如果那周二公子为人正派,不起别的心思,定会立刻过来。 如今看来,他已自认为能攀上比舅舅家官职高的孙府,打算弃了高碧玉了。 只是,他的如意算盘注定是要打空了。 那孙小姐因被保护的太好,单纯直率,并不过多讲男女大防之礼,她与周二公子攀谈愉快,也仅就只是聊的愉快,并不会做它想,但是利益心重的周二公子,肯定会上心并争取。 其实这孙小姐已经有了爱慕之人,只是世人不知罢了,她爱慕之人乃是三皇子,三皇子也对她有意,只是秦贵妃不同意,秦贵妃早已为三皇子看好了郑大学士之女。 前世也是如此,最终几经波折之后,三皇子最后还是娶了这位孙小姐。 许久之后,周二公子姗姗来迟,高碧玉已经很是不满。 在屏风后,又看到这周二公子仿佛满心不耐的样子,只稍坐了片刻,就找借口出去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高夫人也很是生气,周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周大公子也为人谦和,没想到这周二公子这般不知礼数。 幸好发现的早,不然岂不害了自家乖女儿,看来她要擦亮眼睛,以后为碧玉相看人家要更仔细些。 屏风后,杜婵音看高碧玉气的小脸一鼓一鼓的,不由笑道:“失望啦?我看那周二公子眼神飘忽,不似良人,不成也好。” 高碧玉回道:“第一次相看就碰上这种男子,确很失望。姐姐看我长的可丑?为何他一副满脸不耐的样子?” 杜婵音伸出手摸摸高碧玉的脸道:“这小脸,我看了都喜爱的不得了,别说男子了,若有人觉得丑,必是个瞎的!” 高碧玉“扑哧”被逗笑,转身与杜婵音嘻笑打闹成一团。 第二十七章 惊魂 出了阁殿,周夫人也不解的问儿子:“我儿平时那般稳重,怎么今日却无故去迟了?” 周二公子便把自己,偶然遇到孙小姐的事情,同母亲说了。 又道:“我思来想去,还是孙小姐母家孙府,更能给我带来助力,何况孙寺卿明年就要致仕了,父亲与王寺丞做为属官都想再上一步,如若我能与孙小姐结亲,孙寺卿必是要推举父亲的。” “还是我儿思虑周全!” 周夫人只觉得,自家二儿子真是聪慧不凡,比呆板的大儿强太多了,“只是那孙小姐长相,不如高二小姐貌美。” “母亲该知道我一向不在意这些,我只在乎哪家对儿子以后更有助力。” 周二公子倨傲的抬起头,“以后如若仕途顺畅,再纳两房美貌的小妾就是了。” 周夫人闻言赞同的点点头,二儿子志向远大又擅谋算,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高夫人急着回去向高老夫人回禀相看的结果,与杜婵音辞别后,便带着高碧玉匆匆回府。 杜婵音看天色还早,便带着芊书、可卿在金明寺里闲逛起来。 通往后院的青石路,被小沙弥用竹帚打扫得干干净净。 顺着青石路,来到寺后一个小山坡,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青苔铺地,四处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再远些树林蔽日,风吹动着树叶,发出一串串悦耳的沙沙作响声。 走到一处六角凉亭内,芊书擦干净石桌、石凳,伺候杜婵音坐下休息,嘱托可卿照看好杜婵音,自己去停在寺庙外的马车里,取茶水、点心等物。 杜婵音赞叹的打量了一遍,这座看起来历史悠久的凉亭,目光又落在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上。 这棵槐树看起来有100多岁了,青葱茂盛,招展着枝干像是有生命般。 民间百姓认为槐树乃木中之鬼,阴气重而又易招鬼附身,如若在房屋的附近有槐树,一定会砍掉,幸而这棵槐树长在寺庙的山坡,不然恐怕早已被砍伐了。 “咦?确实是贵不可言之相!” 一个干瘦和尚不知从哪里出来,窜到杜婵音跟前,满脸好奇的对杜婵音上下打量。 可卿心头警铃大作,几步上前挡在杜婵音身前,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这和尚好生厉害,竟然这般无声无息来到小姐跟前,连她都没有察觉。 干瘦和尚未回答,也未将拔出长剑,如临大敌的可卿放在眼里,只顾上下、左右的打量杜婵音,又自言自语般道:“这般钦贵之相,为何会短命呢?” 听到干瘦和尚的话,杜婵音瞳孔收缩,脸色大变,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全身麻木的没了知觉。 不可能! 这和尚是如何得知的? 杜婵音勉强压下心里的茫然慌乱,眯起眼睛,向干瘦和尚问道:“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不可能!不可能!” 干瘦和尚仿佛没听到杜婵音的问话,一副癫狂的样子,“绝不可能……” 话音未落,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一片葱郁树木之中。 见和尚自己离去,可卿松了口气:“小姐,只是一个疯和尚。” 杜婵音垂下头,这和尚不是疯癫,而是知道她前世的结局。 她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何无缘无故重生了? 她以为前世发生的一切,只是她一个人知道的密事,不想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和尚,仿佛也知晓。 难道她的重生,跟这个干瘦和尚有关? 可这和尚又是何人? 叶北承远远的看到杜府的马车,停在寺庙外,忙着上上下下收拾东西的,好像是杜婵音身边的小丫头,于是示意钟才上前去打探。 钟才走到马车跟前,见到芊书背向自己,不知在马车上倒腾什么,怕突然开口惊到她,就想着等芊书转过身来再说话。 芊书从马车上取出茶水、点心,整理好端在手里,正要出发去找杜婵音与可卿。 刚一转身,便看见一个高大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不知要干什么,吓得她“啊”的大叫一声,抬脚使尽全身力气,狠狠踩在男子脚上,然后夺路而逃。 “啊!” 钟才不备,被狠狠踩了脚,疼的大呼一声,抱着脚转起圈来。 他太惊讶了,芊书长的这样纤细娇小,怎的这么大力气? 站在不远处,等待探话结果的叶北承,目睹了全部经过,顿时一头黑线。 钟才太不靠谱了,他还是亲自出马的好。 “小姐,小姐,有登徒子!” 芊书端着茶水点心,一路跑到后山坡的凉亭,“有个男子藏在我背后,不知想干什么?” 杜婵音见芊书跑的气喘吁吁,问道:“什么样的登徒子?” 芊书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杜小姐,不是登徒子,刚才是小的。” 叶北承向凉亭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躬身答话的钟才。 可卿听闻“扑哧”笑了出来,对芊书道:“钟才纳征时来过杜府的,芊书你不是还去偷看了?” 芊书这时也明白是自己误会了,不好意思道:“刚才心急,一时没看清楚。” 又转头对钟才微屈膝行礼,“多有得罪。” 钟才忙还礼道:“无碍,无碍。” 看到俩人相对礼来礼去,可卿满含深意的,笑得更欢了。 杜婵音把刚才干瘦和尚如何过来,以及说了什么话告诉了叶北承,但是并没有提到自己重生的事情,她现在还不能告诉任何人,最亲的人也不行。 叶北承听闻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害杜婵音。 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思量片刻道:“这和尚说不定就藏在金明寺,不如我们想办法把他找出来?” 杜婵音也正有此意,她有很多不解,也许从干瘦和尚那,能寻到答案,“可是,金明寺这么大,要如何寻找?” 叶北承声音低沉道:“今日金明寺人多杂乱,我安排了禁军在周边巡视,不如就以有可疑人物为由,让所有和尚都到后院集结,你带可卿去挨个看上一眼,定能把人堵在寺中。”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杜婵音点头道:“好,就是不知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叶北承郑重道:“如若你有危险,才是我最大的麻烦,其它的都是琐事。” 看到被突然闯进的禁军,吓得不敢再停留,纷纷离开放生池,向寺外涌去的民众,杜婵音心里有些愧疚。 她先是搅黄了高碧玉的亲事,如今看起来,又要搅黄许多百姓在金明池的放生了。 幸好现在已过了未时,金明寺已没有先前那么多人了。 钟才带领一部分禁军,在门口查看,妇人、孩子与不是光头的男子,都可以自由出寺。 第二十八章 找寻 叶北承麾下的禁军速度很快,不消片刻,所有和尚便都聚集在了寺庙后院。 后院几位高僧、禅师尚沉得住气,有的抬头冷静打量众禁军,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缓缓转动佛珠默默诵经…… 金明寺是百年大寺,香火旺盛,每日都有虔诚之徒来此上香礼拜,就连宫中的贵妃娘娘,每月都要来供上一炷香。 禁军没有皇上的御令,不会大动干戈,无非就是搜索查看罢了。 其余众和尚却惊慌不已,在院中推推挤挤,议论纷纷。 他们无缘无故被轰赶出来,现在四周又围了一圈面无表情,手持佩剑的威猛禁军,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让他们感到心惊肉跳。 况且叶北承此人素来狠戾又不讲规矩,连弑母杀弟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他们不能不惶恐,纷纷上前询问方丈大师生了何事? 如今被兵围寺可如何是好? 叶北承先前已与方丈大师打过招呼,言禁军在追捕刺客,刺客如今可能藏匿在金明寺中,特来查看一番,因担心打草惊蛇,让刺客察觉逃窜,故嘱托方丈大师先不要告诉众僧人。 方丈大师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上前对叶北承见礼道:“阿弥陀佛,所有弟子都在这了,不知叶统领要寻的是何人?” 叶北承道:“大师稍等片刻,稍后杜府小姐来辨认。” 话音刚落,只见杜婵音头戴帷帽,莲步轻移,已经在芊书、可卿簇拥下,来到寺庙后院。 待来到方丈大师跟前,杜婵音屈膝见礼道:“打扰大师清修了。” 方丈大师还礼道:“杜小姐无需多礼,尽可上前辨认。” 金明寺占地辽阔,庙宇众多,其内和尚也是多不胜数,众和尚经安排站成几排,杜婵音带着可卿挨个细细看过,待看到最后一人,杜婵音不免失望,冲叶北承摇摇头:人不在这里。 叶北承上前轻声安慰道:“无妨,不知你能否将那和尚的样子画出来,我分发下去,令各处找寻。” 杜婵音压下满心失落,打起精神点点头:“我试试,应该可以。” 又走到方丈大师跟前道:“请大师准备一间屋子,备上笔墨、纸砚等物。” 方丈大师道:“西侧寮房就有笔墨等物,杜小姐尽管使用。” 跟随小沙弥来到寺内寮房,回忆片刻后,杜婵音便低头,行云流畅的绘画起来。 待画好,可卿上前一看,惊道:“小姐真是深藏不露,竟如此相像,简直跟那干瘦和尚就在眼前似的。” 芊书接口道:“这有什么,我家小姐除了做针线,别的无所不通!” 随即也上前打量画作,“那和尚就长这般样子啊?看起来就是平常人啊,真有那么厉害吗?” 可卿道:“连我都不能察觉他如何,出现在姑娘跟前的,可见轻功了得。” 芊书恍然大悟般道:“怪不得我们找寻不到他,原来这和尚轻功好跑的快!” 又借机道:“可卿你不是自诩轻功很好吗?总拎着我的后衣领,飞来飞去的,这回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 可卿挑起眉毛:“上次遇险,如若不是我拎着你飞跑逃走,去找公子求助,说不定你的坟头上都长草了。” 第二十九章 意动 芊书立刻还嘴道:“那也该感谢叶公子才对,小姐在你我眼皮底下被人劫走,如若不是叶公子及时救回小姐,你我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 听了芊书、可卿一通东拉西扯的对话,杜婵音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那和尚不管意欲何为,看起来并没有害她的意思,她也不必太草木皆兵,只待有一日能找到那和尚时,问个清楚明白即可。 倒是芊书说到针线提醒了她,她给叶北承做了一个荷包,一直随身带在身边,如今叶北承就在外面,不如趁今日送与他。 听说杜婵音要送与自己她亲手做的荷包,叶北承激动不已,喜笑颜开的站在旁边,等着杜婵音去取。 可卿看的眼角直抽抽,这还是她家精明英武的公子吗? 怎么一见了杜小姐,冷面煞星就变成温良羔羊了? 待杜婵音送到叶北承手上一个冰蓝绸布,粗粗绣着几片看似竹叶的宽大物件时,叶北承迫不及待的打开,往里面看:“咦?荷包呢?” 可卿的眼角抽的更厉害了。 公子,你打开的这个物件,就是杜小姐送你的荷包,公子你多保重吧! 杜婵音果然沉下脸,一把夺过叶北承手上物件,“抱歉,我绣工太差,以后绣了好的再送与你。” 她就该听芊书的话,交给别人代绣,自己辛苦缝制了好几日,还扎的手指头上都是针眼,这般自讨苦吃,不知为了什么。 难道这个蓝色布袋,就是杜婵音给他做的荷包? 糟糕! 如果真被杜婵音收回去,他以后恐怕,就再也别想得到她亲手做的东西了。 叶北承赶紧凑上前,抢过来布袋:“这荷包精致秀雅,正合我意。” 看叶北承这副刻意讨好的样子,杜婵音本来满肚子的火气又泄了下来。 她也知道自己绣的不太好看,只是看叶北承竟然没认出来,心里觉得不舒服,如今看叶北承不嫌弃欣然收下,她心里慰贴许多。 沉默半响,杜婵音幽幽道:“这个就别带出门了,回头我再给你做个好的。” 叶北承笑道:“你做的都是好的,我都珍重收着。” 杜婵音不禁莞尔,心里涌起一股甜甜的蜜意。 前世她嫁与楚潇洛,虽然俩人夫妻多年也算和睦,但是楚潇洛从未对她说过,此类甜蜜温馨的话,相处时两人之间总像隔着什么。 如今叶北承给她的感觉就不一样,能让她感到踏实与被呵护。 自从定亲后,她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内心。 她每次见了叶北承,都无端觉得心里欢喜,夜里梦寐时,又总梦到他与她一起。 有时是一起下棋,有时是一起论政,有时只是相对静静饮一杯茶,她想她也是喜欢叶北承的。 叶北承的种种表现,让杜婵音经久沉寂的心,又泛动起来,她对她与他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叶北承把画像分发各处,又派人在整个京都巡查,还是没有那和尚的踪影。 那干瘦和尚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如果不是当时可卿也在场,杜婵音都要怀疑,根本就没有过干瘦和尚,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遐想罢了。 第三十章 困境 高鹤年到兖州已一月有余。 兖州与京都不同,这里虽然土地肥沃,疆域广阔,却山势险恶,民风剽悍,虽没有战乱骚扰,但是贼匪横行,并不太平。 高鹤年本是怀着大展宏图,让兖州成为百姓乐土的雄心壮志来赴任的,可到任后却头疼不已。 外有贼匪横行,内兖州当地豪强又相互勾结,排挤于他,他办理审决讼案、稽察奸宄、征收赋税等政务时,皆受到了刁难。 面对这种糟糕的局面,高鹤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他必须要想到,能够解决目前困扰的计策,不然别说为政有功了,恐怕都难以安身立命。 正当高鹤年毫无头绪,不知从哪里入手才好时,掌管户口、钱粮的刘通判献上一计:利用当地人来治理当地人。 刘通判道:“大人,我们不如先把那些不分是非,坚持与大人作对的豪强势力消灭掉,同时用怀柔的手段,把那些犹豫观望的豪族,笼络过来,再从被笼络的豪族里,挑选出合适人选,委以重任,用于管辖其他豪强宗族。” 高鹤年闻言大喜:“此法高明!如此就能把豪强分化,逐一攻破,就可以很快把我们兖州内部的矛盾解决掉。” 而且如果有地方豪族,能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压制、牵绊住其他豪强宗族,无疑是最好的局面。 在兖州,各家豪族都有自己的威信和号召力,很多豪族为了与其他豪族结合得更加紧密,更是通过联姻方式获得发展壮大。 豪族之间本身利益牵连,盘根错节,形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外人很难强行进入收拢,恐怕只有先抽出网中的几根关键丝线,才能让网剥落溃散。 “只是……”,高鹤年犹豫道,“贸然对豪族出手只怕会引起反噬,如若再引发动乱……” 刘通判压低声音:“这就要看大人的雷霆手段了,要在那些豪族没有反应过来之时……” 说到这,他抬手在颈间,做出快速一划的手势,“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切已成定局,大人再诱与名利,其他豪族定唯大人之命是从。” 高鹤年叹声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本官本并不愿与豪族兵戎相见,怎奈豪族处处针对于本官,本官发布的政令形同虚设,难以处置政务、治理百姓。” 刘通判道:“大人万不可再犹豫,以免失了先机。” 高鹤年点点头,目前看来,这是最快解决困顿的办法了,等这件事了却,他定尽心尽职做好每一件事,让兖州百姓安居乐业。 夜幕很快降临,明晃的月亮悬挂在墨黑色的天空,把清如流水的光辉,披散在大地上。 月色下一个身影左右打量一番,见四下无人,闪身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先生,都办好了”,来人抬起头,赫然是刘通判。 昏暗里的人转过身,脸色隐在忽明忽暗中,“没引起他怀疑吧?” 刘通判回道:“先生放心,他并无察觉。” 昏暗中的人颌首,又道:“盯紧他,别出意外。” “是”,刘通判恭敬领命。 第三十一章 争抢 自从收到杜婵音送与自己的荷包后,叶北承又多了一项喜好,每日带领禁军巡查时,路过热闹繁荣的大街,定去转上一圈。 叶北承在街上转,一般是搜罗物品用来送给杜婵音,大到锦凳,小到糖人,只要觉得好看、有趣就买下。 于是杜府杜婵音的蔷薇院,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叶北承派人送来的礼品,有时是贵重的金钗步摇,有时就是坊间木头雕刻的莲花…… 杜婵音很喜欢这些可爱、有趣的物品,芊书、可卿更是每次对叶北承会送来什么东西,充满了好奇。 俩个人甚至开了赌局,各自猜测下次叶北承会送什么。 每当叶北承的礼品一到,俩人俱都满脸放光的等在一侧,一旦收到杜婵音打开看看的指令,俩人便会欢天喜地的抢着上前打开箱盒,争先目睹箱盒内是何物,看看自己有没有猜测对。 而在叶府,也有俩个人正在争抢。 钟才道:“我去吧,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 石大山却不同意道:“还是我去,我最擅长干这种事。” 只见院子正中,放着一个檀木箱子,一看就是叶北承又为杜婵音搜罗了礼品。 钟才与石大山一前一后站在箱子两端,正为谁去杜府送礼争论不休。 钟才无奈道:“我去是为了能见到芊书,与芊书说上两句话,你抢着去干什么?你又没有要见的人!” 石大山心想:我当然有,我要去见小主子,虽然小主子并不知道我是谁,但能看上小主子一眼,我这心里就高兴,不过这种话是不能跟钟才你说的。 “咦?虎子你这又是拿的什么啊?”石大山突然转头,对刚刚从垂花门出来的虎子问道。 又有礼品啦?钟才也跟着扭头去看。 “我会替你告诉芊书你想见她的”,石大山看钟才转头分了神,连忙趁机抱起箱子就跑。 “你怎么耍诈?” 钟才气的不得了。 狂奔的石大山丢下一句:“兵不厌诈”,人已跃出府门不见了踪影。 钟才无法,气愤的跺跺脚,转身去书房找叶北承告状去了,石大山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得要公子管管他才行。 才走出垂花门就被突然点名的虎子,扭头问身旁的王大嫂:“娘亲,石大叔和钟才叔在抢什么啊?” 王大嫂爱怜的摸摸虎子的头,“他们呀,在抢着去见,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人。” “哦”,虎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叶将军总给杜小姐买礼品,那杜小姐就是叶将军很重要的人,钟才叔和石大叔抢着去给杜小姐送礼品,那杜小姐也是他们很重要的人。 既然大家都把杜小姐当成很重要的人,那么他也要把杜小姐当成很重要的人 他会好好努力,勤练功夫,等长大后,就可以保护、守卫杜小姐。 犹自畅想了一番,将来自己如何如何的虎子,抬头一看王大嫂已经向前走去,连忙迈开两条小短腿在后面追赶:“娘亲,等等我,我也要跟你去厨房,叶将军答应了今日让厨房给我做蜂糖糕……” 第三十二章 幕僚 石大山一路狂奔、跑窜到了杜府大门口。 停下后,暗自喘歇了几口气,待重新恢复成,平时稳重有礼的模样,抬腿迈步走上台阶,去请门房代为通报。 送完礼品,又如愿见到了小主子的石大山,正心满意足的往杜府出去的路上走,却猛然想起一件事,他抬手重重拍了自己额头一下:这破脑子! 他进了蔷薇院,光顾了对着小主子傻笑,竟忘了为钟才给芊书带话。 石大山正犹豫要不要再去蔷薇院一趟,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大山,是你吗?” 石大山顺着声音转头去寻,待看到一个风姿卓越,恍如嫡仙的人时,顿时哽咽出声:“洛先生……” 坐在炕桌前的石大山,感觉犹在梦中一般,只愣愣的看着对面的洛神医动作。 洛神医冲洗完紫砂茶具,又重新冲泡了一壶茶水,斟好一杯,推到石大山面前:“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大山你。” 石大山大口饮下一杯茶,浑身血液仿佛都被热乎的沸腾起来,他压下满心激动道:“洛先生,我没想到你竟然在杜府,简直跟做梦一样,原来你一直,就护卫在小主子身边。” 妙手回春的洛先生与神机妙算的许先生、谋略过人的周先生、文武双全的奇先生四人,乃是曾经安王府的四大幕僚。 安王爱才好士,府内门客众多,而被安王收做幕僚,经常带在身边走动的,只有这四人。 洛神医回道:“当初收到线索,知道小主子可能在京都城,我才辗转来到京都,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周折,才能寻到小主子,不想小主子竟然先一步寻到了我……” 听洛神医讲了小主子找寻于他,还为他结清了房钱的事,石大山大笑起来:“想不到曾经名扬西北,能让人为见上一面投掷千金的洛先生,还会有这般窘迫的时候!” 洛神医也大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这西北蛟龙到了京都城,也就成了一条长虫了。” 石大山擦掉笑出的眼泪:“洛先生不必过谦,只要先生肯,稍显医术,别说是京都城,就是皇宫大殿里,也会奉先生为上宾。” 洛神医笑道:“知我者大山也,如若一直找寻不到小主子,我想我必会想办法进宫去,只有站在权贵的顶峰,才能打开更多方便之门。” 石大山也笑道:“幸而老天厚待我们,没让我等那般费尽周折。” 洛神医轻笑摇摇头,又问道:“大山你又是怎么来到京都的?府里其他人呢?你们可有往来?” 石大山就把自己与府里其他人,这几年的状况,与如何加入的西北军换了身份,又怎么跟随叶北承来到京都的经过,都对洛神医一一道来。 听完石大山的述说,洛神医感慨万分:“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你们已经四散避逃了,原来你们一直隐匿在西北,从未离开,想不到竟然是叶公子收留了你们,叶公子先后救了小主子数次,如今又与小主子定下了婚事,看来他与我安王府宿缘不浅。” 第三十三章 执念 石大山赞同点头道:“叶将军是好人,没有他带我们来京都,我石大山就没有机会找到小主子,我心里对他感激不尽。” “对了,既然小主子在京都城,那周先生呢?” 石大山不解道,“当初,是周先生抱着小主子离开的西北,为何我们找到了小主子,却不见周先生踪影?” 洛神医叹声道:“周先生执念太深,如今不知在哪里,这些年我找遍了整个京都城,都没有寻到他的踪影。” 石大山也长叹一声:“深怀执念而不能超脱的,何止周先生一人,自安王全家出事后,许先生就悔恨不已,言道:是他害了安王一家,如若不是他劝安王进京,澄清诬陷之事,安王一家也不会被满门抄斩。” 洛神医凄然一笑:“即使许先生没有相劝,安王也必会进京,安王磊落坦荡,必不愿苟且偷生。” 想到旧事,石大山红了眼眶:“起初我等慌乱无靠,还是许先生将我们隐藏、安顿到了小山村,叮嘱我等护好自身,便孤身一人独自离去,自此再不见踪影。” “唉……” …… 俩人各自伤怀感叹起来。 半响后,洛神医收起难过道:“至少我们找到了小主子,只要护得小主子平安无忧,我等死后也能去见安王殿下了。” 石大山点点头,郑重道:“我们一同竭尽全力护小主子周全。” 今日就是乞巧节了,芊书早早就在蔷薇院,为杜婵音做起了要出门的各项准备。 乞巧节又名女儿节,是大武朝的传统节日,也是众多未嫁女儿最为喜欢的节日。 这一日女子可以无拘无束,出门也无需戴帷帽、幕离等物,可以尽情玩耍一日。 吃过巧果,杜婵音就带着芊书、可卿出了门,先从高府寻了高碧玉,几人又一起来到了乞巧市。 乞巧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街市上摆满了各种乞巧物品,玲琅满目,看的人眼花缭乱,这般盛况,让杜婵音、高碧玉几人兴奋不已。 “小姐,快来看!” 芊书挤身到一座阁楼前,招手道,“这里正在举办斗巧会呢。” 杜婵音与高碧玉,在可卿和其他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也挤到跟前观看。 只见阁楼门前,摆着几张大大的案桌,桌上摆着瓜果、面塑、剪纸、针线……等物。 有的姑娘在案桌前穿针引线、有的姑娘在捏制巧馍馍、有的姑娘在雕刻瓜果…… 四周围满了观看的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阁楼门前,一个看起来很可喜的中年管事招呼道:“各家小姐尽可以来参加,能赢的小姐可以得一个金丝福包,相传能得到福包的人,就能得到千年不渝的爱情。” 高碧玉兴奋道:“我们也去参加吧!去穿丝线,我肯定能穿进去。” 杜婵音抬眼看去,穿针线是以五彩丝线穿至九尾针里,先穿过者为得胜。 杜婵音回道:“碧玉你带芊书去参加吧,芊书针线好,我就不去献丑了。” 高碧玉劝道:“去吧,去吧,赢不赢的无妨,我们就是图个高兴罢了。” 第三十四章 参赛 杜婵音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实是不擅长,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即可。” 芊书建议道:“小姐,我陪表小姐去参加穿针,让可卿陪您去雕花瓜吧?” 雕花瓜就是在瓜皮表面浮雕图案,可以雕刻山水田园,也可以雕刻各异花鸟…… 可卿接口道:“小姐放心,您画工了得,我刀法娴熟,必不会丢颜面。” 杜婵音思量片刻后,点点头。 “公子,那上面不是杜家小姐吗?” 韩云忠的贴身小厮徳昌,指向阁楼道。 韩云忠踮脚一看:果然是杜婵音。 经过杜婵音与可卿的完美合作,一颗雕刻着百鸟朝凤的瓜果,呈现在众人眼前。 其上图案惟妙惟肖,形神兼备,一旁的喜庆管事上前,看的啧啧称奇:“真乃巧夺天工也!” 又转身对众人道:“雕刻瓜果这一局,这位小姐获胜。” 得到福包的杜婵音,心里也有些小激动。 她第一次,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主动展现自己,感觉还不错呢。 “杜小姐好画功!” 站在一侧,观看了许久的韩云忠,上前打招呼道,“想不到杜小姐如此秀外慧中,多才多艺。” 杜婵音屈膝见礼道:“韩公子谬赞了。” 韩云忠正要再开口说话,一个吃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怎么有这颗珠子?” 转头只见一个身穿粉色繁华罗衫,五官精致的少女,正素手指向自己腰间,跟玉佩拴绑在一起的玉珠。 杜婵音也顺着高碧玉所指看去,只见是一颗南红玉珠,玉珠小巧玲珑,规整圆滑,十分精致。 不过也只是寻常之物罢了,不知高碧玉为何如此惊讶? 杜婵音赔礼道:“韩公子勿怪,这是舍妹高碧玉,素来性子活泼不认生。” 又对高碧玉介绍道:“这是韩相爷府上的韩云忠韩公子。” 高碧玉像是没有听到杜婵音的话般,只是执拗的询问韩云忠:“你是从哪里得来这颗珠子的?” 韩云忠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眼前脸庞精致的女子,与记性中白皙的小脸渐渐重合,让他想起了八岁那年的事情。 那年,他因贪玩,忘记完成夫子留的课业被父亲责罚,他心里不服气,认为自己又不是有意的,父亲不该怪罪、责罚于他,他要让父亲后悔。 于是他趁母亲不备,换上了小厮的衣服,偷跑出了府。 后来跑的精疲力尽,又饥肠辘辘,他才想到:自己出府怎得没有带些银钱? 走到街头一个卖包子的铺子跟前,他被包子的肉香味,馋的再也走不动了。 卖包子的商贩热情的招呼道:“小哥儿要包子吗?” 他赶紧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想吃包子,可是我没有银钱。” 卖包子的小贩一听,忙挥摆着双手道:“去去去,既然不买就去一边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韩云忠低下头,正想转身离去,一个稚嫩的声音道:“我买给他吃,妈妈,给钱!” 顺着声音,韩云忠看清了站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双丫髻上,缠着两根相同颜色的红珠绳,珠绳上的南红玉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炫耀的光芒。 第三十五章 往事 小姑娘身旁的婆子闻言,立刻上前掏出银袋,买下了四个包子。 小姑娘把包子捧着,递到韩云忠跟前,白皙的小脸上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你吃吧!不够我再为你买来。” 韩云忠赶忙接过:“够了,够了,多谢小姐。” 一旁的婆子上前道:“二小姐,我们赶紧去找夫人与大小姐吧,想必夫人已经等及了。” 小姑娘闻言点点头,又对韩云忠笑了笑,转身随婆子离去。 韩云忠狼吞虎咽的吃下半个包子后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小姑娘:他乃是韩府大公子,以后小姑娘如果也有难处了,尽可去找他。 想到这,韩云忠捧着剩下的包子,向小姑娘与婆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追到一个岔路口,正不知接下来该往哪里走的韩云忠,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肩扛一个小姑娘,正在疾奔。 是她!韩云忠立刻认出了,男子肩上不停挣扎的小姑娘,她身旁的婆子不见了,她一定是被拐子劫抢了。 韩云忠丢下手里的包子,使尽全身力气,追赶起高大男子来。 小小的高碧玉被高大男子带上了一艘宽大,而又颜色艳丽的双层画舫。 她被绑缚在一层的一间船舱,二层头顶隐隐传来鼓乐声,还有女子嬉笑怒骂的声音,不知这是一艘干什么的画舫。 先前绑缚她的高大男子已经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高碧玉害怕的抽泣起来,她不该不听娘亲的话,不随娘亲、姐姐一起走,更不该非要吵着买糖人。 这坏人趁妈妈去买糖人,上前捂住她的嘴,硬把她扛起,带来了这里。 她被捂住嘴不能发出声音,妈妈不知何时才能发现她不见了,娘亲、姐姐知道自己不见了,该会多么伤心。 “小姐,别出声”,一个声音打断了高碧玉的难过抽泣,高碧玉抬头看去,只见船舱门口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是先前想吃包子的小男孩。 韩云忠见四下无人,轻手轻脚的跑过去,想帮高碧玉解开绑缚在身的麻绳,可是麻绳被绑成了死结,怎么都解不开。 韩云忠无法,只得对高碧玉道:“你等我,我去找利器来割开绳子。” 高碧玉点点头,眼含期待看着韩云忠出了门。 焦急的等待总是显得漫长,正在高碧玉见韩云忠总也不来,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猜测韩云忠是不是找不到利器,不会回来了之时,终于看到韩云忠跑了回来。 韩云忠跑到高碧玉跟前道:“找了半天只找到这个”,说着举起先前找到的铁钉,又蹲下赶紧帮高碧玉划起了麻绳。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韩云忠才把麻绳划开,手上已磨出了血泡。 摆脱束缚的高碧玉捧起韩云忠的手,放在嘴下吹:“吹吹就不疼了。” 韩云忠本来疼的眼泪快要掉出来了,看到高碧玉如此,反而又觉得不怎么疼了,他佯装不在意道:“不疼,咱们赶紧逃吧,小心别被人发现。” 高碧玉点点头,跟随在韩云忠身后,轻手轻脚的向门口跑去。 第三十六章 认出 俩人刚出了船舱门口,跑到船板上。 就听到先前高大男子的声音传来:“这次是好货色,可要多给我些银钱。” 一个女声回道:“只要货色好,银钱不是问题。” 韩云忠道:“快跑!” 伸手拉起高碧玉,大步向船头跑去。 “呀,她跑了,这小子是哪里来的?” “船工呢?快开船,别让她们跑了!” …… 尖利惊叫的声音,不断从身后传来。 韩云忠拉着高碧玉一口气跑到船头,却发现船已经慢慢正在驶离岸边。 韩云忠扭头对高碧玉道:“咱们跳下去!不然就会被抓住。” 高碧玉惊恐道:“可是我不会水。” 韩云忠转头,看到身后之人,马上就要追赶上来,急道:“他们追上来了,别怕,你拉紧我的手,我会把你带到岸边,我喊一二,一起跳。一、二,跳!” 随着“跳”字出口,韩云忠与高碧玉双双跳下船去。 “呀!这俩个小东西不想活了?” 看到韩云忠与高碧玉跳下了船,身后追赶的人惊叫出声,“快让船工把船划走,出人命了。” 韩云忠与高碧玉跳下水的一霎那,受到了河水的冲击,俩人拉在一起的两只手,被迫分开。 被河水拍的睁不开眼睛的韩云忠,只得胡乱抓扯,却只抓到了高碧玉头上的珠绳。 韩云忠仿佛又感受到了,当时自己的慌乱无措,他在河内、河面反复不停的找寻,却再也遍寻不到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他以为小姑娘死了,他曾深深的悔恨自己。 如果他不鲁莽的去救她,她就不会死,可能过的并不好,但起码还能活着。 他把小姑娘珠绳上的玉珠拆解下来,挂在了随身携带的玉佩上。 他想,她不能再看到这个繁华的世间,那么他就带她去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玉珠佩在身边已成了习惯,他也渐渐快要忘却了这件事情。 而今日高碧玉的突然出现,让他的记忆重新复苏醒来。 “我在问你,你哪里得来的这颗珠子?你怎的不回答?” 高碧玉的声音焦躁急切。 此时,杜婵音也觉察出事情不对了。 表妹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无礼? 反复追问韩公子同一个问题,一副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的模样,认真执拗的过了头。 渐渐回过神来的韩云忠,也直视着高碧玉,眼中有水光闪过:“抱歉,当时是我害了你。” 一句答非所问,没头没尾的话,却让高碧玉哽咽出声,眼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真的是你!” 正听的迷糊不解的芊书,见高碧玉哭了,连忙掏出锦帕上前为高碧玉拭泪:“表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别伤心,有什么事对我家小姐说,我家小姐会帮你的。” 一边说,还一边扭头狠狠瞪了韩云忠一眼。 一定是这位韩公子欺负过表小姐,等表小姐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小姐,小姐一定会为表小姐讨回公道。 看到眼前情景的杜婵音,心中已了然。 韩云忠与表妹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今日骤然见面,俩人一定是相互认出了对方。 第三十七章 宿缘 正当几人围在一起,有人沉默,有人哭泣时,叶北承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你们这是怎么了?” 众人进到不远处的聚仙楼,分别要了两个雅间歇息,叶北承与韩云忠一间,杜婵音与高碧玉一间。 雅间内,杜婵音拉起还在抽泣的高碧玉双手,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高碧玉抽抽搭搭的,向杜婵音诉说了小时候的事情。 最后道:“我当时被一条渔船上的渔民所救,因呛了水,人陷入昏迷,后来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高府。 我问娘亲跟我一起落水的男孩在哪里?娘亲说那渔民只发现了我一人,把我捞出水后,就送到了医馆,并没发现什么男孩。” 高碧玉哭出声道:“我当时以为他死了,毕竟他当时,也只是一个比我大不了两岁的孩童。” 杜婵音把高碧玉拥到怀中,拍抚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现在发现他没死,岂不是好事情?” 高碧玉泪中带笑道:“是好事情,我这心里很是欢喜,欢喜的不得了。” 杜婵音问道:“小时是听说你落水过一次,却不知有这般隐情。可你是怎么认出,那是你珠绳上的玉珠的?这种样式的南红玉珠随处可见呀!” 高碧玉回道:“我小时顽皮,在头绳珠子上,刻下了自己的名讳玉字,别人兴许没有发现,我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笔迹。” 另一间雅间里,叶北承也听韩云忠,诉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他拍拍犹自伤感的韩云忠肩膀道:“我都说过了,你与杜婵音没有宿缘,你还总去叶府跟我没完没了的闹腾,看,你的宿缘这不是在这呢!” 本来感怀不已的韩云忠,听到叶北承的话,顿时暴跳如雷,打掉叶北承的手道:“你这见色忘义的浑人,还敢提这件事,我恨不得与你割袍断义!” 叶北承诱问道:“那你说,现在要是要你选,你是选择高碧玉还是选杜婵音?” 又假意站起来道:“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如若你还是选择杜婵音,我现在就去隔壁雅间,同杜婵音与高碧玉讲清原尾。” 韩云忠急忙跟着站起来,阻止道:“别!” 又慢慢坐下,“你既已同杜婵音定下了婚事,我必不会再痴缠于她,况且以前,是我并不知晓高碧玉还活着,如今知晓,定是认准了她的。” 折腾许久,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杜婵音、高碧玉与叶北承、韩云忠,几人聚在一起,同在一个雅间里用膳。 等朱红大圆桌上摆满了:五彩牛肉丝、鸡髓笋、胭脂鹅脯、软溜珠廉鱼、黄山炖鸽、蟹黄虾盅、剑花蜜枣猪肺汤、金香饼等丰盛的吃食后,芊书和其它几个丫鬟上前,为杜婵音几人布菜。 杜婵音几人净过手后,便寝不言,食不语的安静用起膳食来。 用膳时,韩云忠三番几次的抬头,看向对面的高碧玉。 高碧玉哭的太久,眼睛已经红肿起来,也是时不时的,偷偷打量几眼韩云忠。 杜婵音怕互相偷看的俩人尴尬,只埋头吃自己眼前的饭菜,尽量不抬头。 第三十八章 说媒 叶北承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一副没心没肺,安然用膳的样子。 等饭后漱了口,叶北承道:“没想到云忠与碧玉有如此渊源,也算是共同患过难的。” 杜婵音正低头喝茶,闻言抬头看了叶北承一眼,他怎么一副要当媒婆的样子。 只听叶北承紧接着又道:“正好如今云忠你未娶,碧玉你也未嫁,何不就此嫡结良缘?” “噗……” 杜婵音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厮真要当媒婆啊!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杜婵音接过芊书递来的锦帕,擦擦嘴角道:“抱歉,喝急了。” 叶北承转头对杜婵音道:“喝慢些,又没人与你抢。” 又对芊书道,“再给你家小姐换杯茶来。” 杜婵音扭头瞪了叶北承一眼,还不是你害的。 芊书答应一声,上前重新为杜婵音斟起茶来。 听了叶北承一番话,高碧玉已经羞红了脸,头埋的低的不能再低,却没有出言反驳。 韩云忠正盯着高碧玉看,叶北承说到了他心坎里,他正有此意,但是不知高碧玉怎么想,就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叶北承看到眼前情景,觉得自己应该再加一把火,便又道:“云忠,你是男子,合该由你来先表态。” 韩云忠此时已豁出去了,今日如果不说清楚,恐怕自己要错失良机。 思虑妥当,他道:“我回去就禀于母亲,让母亲请人去高府提亲。不知高小姐可否应允亲事?” 高碧玉羞的起身就向门外走,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虽没有转过身来,却丢下了一字:“可。” 说完以袖掩面,夺门而出。 韩云忠先前见高碧玉站起身就走,心骤然一痛,看来是自己奢望了。 后又听到高碧玉那句“可”,激动的眼泪差点掉下来,顿时满脸喜色的站了起来,却不留神带倒了身下锦凳,锦凳倒地发出“哐铛”一声响。 杜婵音见高碧玉向外走,忙跟着起身向外走去。 听到身后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到韩云忠喜形于色的模样,也不禁抿嘴笑起来,又转头看叶北承一眼,看来这次叶北承干了件好事情。 她破坏了表妹高碧玉与周二公子原本的亲事,其实心里还是存下了疙瘩的,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这样做不知会不会有损阴德。 如若表妹真与韩云忠情投意合,喜结连理,从此能生活安逸幸福,她将是最开心的一个。 叶北承收到杜婵音夸赞的眼神,顿时也喜笑颜开起来。 看着雅间里傻笑的两位公子,德昌不忍直视的转过了头,默默想到: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平时多么精明的两位贵公子,却也逃不过“情”之一字。 韩府韩夫人再次端坐在紫檀方桌前,静静饮起了她最爱的洞庭碧螺春,随着温热的茶水入腹,她的心绪也渐渐平和下来。 刚才是她太激动了,不该直接对忠儿发火。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忠儿竟然要娶高府的二小姐高碧玉。 韩夫人心下叹气,不是她非要跟忠儿作对,实在是那高碧玉当不得韩府嫡长媳。 第三十九章 理由 韩府与高府也有交际,韩夫人不止一次的见过高碧玉。 高碧玉生性单纯,性格纯真直率,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可这种单纯的小姑娘,却是根本就做不得韩府嫡长媳的。 韩家乃是世家大族,枝多叶茂,分支族人众多,各族人之间又关系复杂,水深的很。 高碧玉这样单纯的性子,嫁过来,就能被其他分支族人生吞活剥了,最后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这次忠儿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无论她如何相劝,就是死活要娶高碧玉。 她真是后悔,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忠儿想娶杜婵音的时候,就让他娶了杜婵音算了,杜婵音虽然年纪也小,但为人沉稳,处事老练,人很是机敏精明。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那杜婵音早已同叶北承定下了婚事,她也只能再想其它法子,来阻止忠儿了。 正当韩夫人苦想其它法子时,管事来报:“夫人,公子在老爷书房外长跪不起。” “什么?” 韩夫人惊的站起身来,“忠儿小时,因在水里久泡入了寒气,如今身子刚好些,怎的如此糟蹋自己!” 韩府书房里,韩相爷看了一眼燃尽的香灰,吩咐侍立在侧的小厮道:“去把公子请进来吧!” 小厮应声后,快步离去。 韩相爷看向门外,他已知韩云忠为了何事跪在书房外,他本不同意韩云忠所思,大丈夫何患无妻,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为了一个女人轻易下跪? 他本想直接叫韩云忠回去思过,又想到韩云忠执拗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退让。 于是点燃了一柱香,如果韩云忠能坚持跪够一柱香的时间,他就听听韩云忠是什么想法,如若不能,也有理由打发韩云忠回去。 他没想到平时畏冷怕热,注重享受的韩云忠,竟然能坚持跪这么久。 不久后,韩云忠在小厮的搀扶下,来到了书房内,揉着跪的酸疼的膝盖,再次跪地跟韩相爷见礼道:“父亲”。 韩相爷看了韩云忠一眼,继续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行了,起来吧,说说你非卿不娶的理由吧。” “是,爹爹!” 韩云忠站直身子,“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小时离家出走的那日……” 韩云忠走后,韩相爷站在书房窗前,久久未动。 韩云忠说他已经深深悔恨过自己一次,不想再悔恨第二次。 悔恨是什么感觉,韩相爷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的思绪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那时他与其他族人,一起去族学进学,为了不来回奔波浪费时间,午间他与其他族人,一起在族学的学堂里用膳。 每日给他们送膳食的,是一个年迈的婆子带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长的清秀瘦弱,每次都会笑嘻嘻的为他多添上一木勺饭。 他少时不是很喜欢去族学,因族学里一同与他一起进学的,有族长家的大公子,族长家大公子长的高大健硕,为人霸道不讲理,常常欺辱他与其他族人。 一日,中午放餐时,因婆子生了病没去学堂,只有小姑娘独自为他们打餐。 第四十章 悔恨 他正一边想着上午夫子给他们讲的语论,一边低头用饭。 忽听“哐啷”一声,紧接着又“啪”的一声响。 他吓了一跳,忙抬眼循声看去。 只见地上躺着几块碎裂的砚台片,小姑娘手捂着脸颊,仰倒在地。 原来是小姑娘为族长家大公子打餐时,不慎碰掉了族长家大公子的砚台,族长家大公子狠狠打了小姑娘一巴掌,把小姑娘打倒在了地上。 小姑娘害怕极了,捂着脸颊嘤嘤哭泣起来。 族长家大公子的火气却没有消,指着地上的小姑娘道:“这可是上好的端砚,我昨日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求来这个砚台,今日竟就被你这狗东西打碎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转身抽出书袋里的牛皮鞭,冲小姑娘没头没脸的抽打起来。 很快,就将小姑娘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学堂里的其他族人虽心有不忍,却都惧怕于族长家大公子,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有的族人偷偷跑去叫夫子,有的族人跑去喊族长,有的族人吓得直接跑回了家…… 他很想上前阻拦,小姑娘的惨叫声,仿佛声声都炸裂在他的耳畔,震的他脑袋生疼。 可是他看到族长大公子凶狠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惧怕,怎么都迈不动双腿。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已过了万年,又仿佛才过了片刻,回去用膳的夫子,终于在族人的带领下,匆匆跑来了学堂。 后来小姑娘被夫子等人送去了医馆,因身体本就羸弱,又惊惧攻心,竟直接去了。 族长家的大公子也被族长绑回了家严加管教,一切看起来都过去了,可只有他知道,没有过去。 他深深陷入悔恨中,无法自拔。 从那日开始,他日日夜里做恶梦,梦到小姑娘穿过层层众人,站到他面前,满脸是血、伤痕累累,直直的盯着他不放,像是在无声询问他,为何不站出来救她。 他虽然现在已是不惑之年,再没做过少时的恶梦,可少时那悔恨的感觉,一直深刻在心里。 在他每次遇到难事想退缩时,便会冒出来提醒他、鞭策他,让他咬紧牙关,不断往前。 韩夫人听说韩云忠,已被韩相爷劝了回去,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老爷也是不看好高二小姐的。 老爷看起来冷淡,实则心里比她还要在意忠儿,必会为忠儿寻一个,日后能协助辅佐他的贤妻良母。 正想的出神,门外丫鬟通报道:“夫人,老爷来了。” 韩夫人站起身紧走几步,迎上进门的韩相爷:“老爷,听下人回禀忠儿回去了?” 韩相爷点点头,上前拉起韩夫人的手,轻拍道:“最近府中事情繁多,辛苦夫人了!” 韩夫人温柔笑道:“自己府里的事,谈何辛苦?倒是老爷又要处理朝廷事务,又要操持府外各事,着实辛苦了。” 韩夫人觉得自己前半生做的最对的决定,就是嫁到了韩府,嫁给了老爷。 老爷生性儒雅,这些年对她总是这般温和体贴,又凭借自身本事步步高升,直至如今官拜一国之相,为她挣足了颜面。 第四十一章 思虑 韩相爷摇头道:“我是一府之主,撑起韩府是我的责任。” 韩夫人叹道:“可惜忠儿还小,总是任性胡闹,不能为老爷分忧。” 韩相爷道:“忠儿都该娶妻了,已不小了,我们不该总拿他当小孩子看待,对于忠儿想求娶高府二小姐的事,夫人怎么看?” 韩夫人诧异问道:“忠儿还是坚持求娶高二小姐?” 见韩相爷点头,韩夫人皱起眉头:“那高二小姐性子过于单纯直率,怕是日后,当不起韩府的当家主母,不能辅佐协助忠儿。” “我韩府男儿就该靠自己打拼,去建功立业,不能什么事都指望身后女子。” 韩相爷道,“何况你我二人正值壮年,只要高二小姐本性良善即可,夫人好好带她几年,日子久了,也能学的不差什么。” 见韩相爷都这般说了,韩夫人只得点点头。 她本打算等以后老爷致仕后,让老爷带她四处走走看看,也效仿那些名士清流,走遍大武朝大好河山。 如今看来,她还不能早早的颐养天年,罢了,她就在府中多操持几年,多帮帮忠儿与忠儿他媳妇。 而在高府,高夫人也是一脸忧色,把韩府公子与高碧玉的事情对高老夫人讲了。 又从高老夫人这讨主意,“母亲,如今可如何是好?碧玉一心要嫁入韩府,虽说抬头嫁女,可韩府门第比咱们高府高太多了些,我怕碧玉嫁过去会受委屈。” 高老夫人倒没有高夫人这般忧虑,开解高夫人道:“女子嫁入婆家受不受委屈,也不在于门第高低,碧珍嫁的门当户对,可她那婆婆也没少给她气受。” 想起大女儿高碧珍,高夫人心里难受的不得了,当初她也是千挑万选费尽心思,才为高碧珍选定了如今的国子监祭酒吴家。 吴家乃是百年书香世家,吴大人饱读诗书,吴公子也是年轻有为。 谁成想,吴夫人却是个刁钻刻薄的婆婆,高碧珍嫁过去后,没少受她苛待刁难。 现在,又因高碧珍婚后一年无所出,硬要为儿子纳妾,那吴公子又是个愚孝的,对他娘的话言听计从,为此事,高碧珍已跑回娘家哭了好几次。 虽知高老夫人的话在理,高夫人还是眉头紧皱,“母亲你又不是不知晓碧玉,这孩子因是最小的,长辈宠爱,姐妹相让,养成了她单纯没有心机的性子,韩府是高门大族,嫁过去又是做继承家业的嫡长媳,她怎么料理的来?” 高老夫人安抚高夫人道:“我就是因为疼爱碧玉,才赞成这门亲事。” 又解释道:“碧玉性子单纯执拗,如果没有真心对她、疼惜她的夫君,不管嫁入哪家,以她的性子早晚都会吃尽苦头。 你只看到了韩公子嫡长子的身份,却没看到,他对碧玉以命相护的情意。 况且韩府韩夫人是远近闻名的通透明白人,只要她点下了头,决定迎娶咱们碧玉,定会将碧玉护在羽翼下,碧玉成了她韩府的嫡长媳,就是与她韩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她的精明能干,必能护碧玉周全。” 第四十二章 提亲 听了高老夫人的一番话,高夫人顿觉轻松不少。 母亲所言在理,女子嫁人最重要的就是嫁对良人,只要韩公子是真心待碧玉,定会护碧玉周全。 韩夫人也是见过碧玉几次的,知晓碧玉的单纯性子,如若真的派人上门求娶,定是愿意相护碧玉的。 况且高府比之韩府门第差上许多,韩相爷也不一定,能点头同意这门亲事,等韩府真的上门提亲,再抉择也不迟。 高碧玉在内宅足不出户等了两日,既担心韩府乃当朝相府,看不上她这个父亲外放的,从四品官员之女,又担心母亲坚持不同意她嫁入韩府,正心里忐忑不安,忽听丫鬟来报:韩府上门提亲了。 韩府请了殿阁大学士郑夫人上门请媒,带了众多吉利又贵重的请媒礼,给足了高府颜面。 高府也没有拿娇,很痛快的让郑夫人带走了高碧玉的庚帖。 庚贴上将高碧玉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祖上三代等写得一清二楚。 韩府很快合好了八字,自然是相和的好婚缘,又将韩云忠的庚贴送到了高府,双方就算正式定下了亲事。 “先生,事情有变”,昏暗的房间里,刘通判低声禀道,“对方与韩相府定下了婚约,如若出事,想必韩相不会袖手旁观,我们要不要……” 隐在黑暗中的男人思量了片刻,淡淡道:“无妨,韩相素来处事公平廉明,我们周到精细些,只要不出差错,到时证据确凿,韩相也不能因为两家要结亲,就偏袒于他。” “况且如今形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昏暗中的男人阴沉道,“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阴冷潮湿地牢房内,一个威严肃穆的老者正襟危坐,几个狱卒抬着食笼、木桶等物从台阶走下来,口里喊道:“放饭了,放饭了!” 一个矮胖狱卒走到老者牢房前,弯身把一碗加了菜汤的米饭和一碗清水,放到牢门两根圆木之间的空隙处,转头见其他同伴已向前走去,压低声音呼唤道:“崔老!崔老!” 见老者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矮胖狱卒赶紧道,“我家主子郑二爷让小的告诉崔老与卢老,他已在府衙里买通了关系,只等时机成熟,来个里应外合,定将那高鹤年赶出兖州,还请崔老与卢老再忍耐忍耐。” 话说完,见崔老颌首示意已知晓,便站起身嘴里喊道:“放饭了!放饭了”……又向关押卢老的牢房走去。 见矮胖狱卒已走向别处,崔老重新又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那高鹤年竟然发了通告,要把冶铁生产归入府衙。 真是笑话!他们兖州豪族就是靠垄断盐、铁的生产与大放私贷赚取了巨额的钱银,又用这些银钱来兼并了大量的土地,让原本的农民变成依附于他们的佃农,才越来越强盛的。 高鹤年想掌控兖州冶铁,他们豪强宗族自然不会答应,他崔氏与卢氏家族最先站出来反对。 不想这高鹤年竟然不声不响发动了府兵,连夜抓捕了他与卢氏族老和众多族人。 第四十三章 到来 最初他们被关押到了牢狱,他还有过一丝慌乱,他低估了高鹤年,他竟使出这般雷霆手段。 幸而郑家二小子头脑灵活,一见形势不好,带人假意屈服投靠于高鹤年,又因协助高鹤年办了几件事务,现已得到了高鹤年的信任。 为了受到重用,如今掩其锋芒,只待伺机而动。 等到高鹤年发现上当之时,恐怕已是命不久矣之日。 高鹤年还是太自负了,若以为如此简单,就能让他们豪族崩析瓦解,怕是打错了算盘。 他们豪强宗族在兖州根深蒂固,操纵地方事务多年,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不是他一个刚来几个月的外省官吏,就能轻易打垮的。 兖州的香衣坊分店内,罗三正在埋头翻动着一本账册,手上算盘,被他打的“哗哗”作响。 “罗掌柜,蝗虫真的多起来了”,去外面打探消息的小伙计,气喘吁吁回来禀报,“西街的王大哥和城外的刘伯都说今日在农田里,发现了十多只蝗虫,平日也就能看到两三只,这两日慢慢增多了。” 罗三闻言“啪”的把账册合上,“快去京都城送信给小姐!” 小姐交代过一旦蝗虫的数量有变,就报与她知道。 他每日早、中、晚都会派小厮出去打听情况,现在蝗虫果然如小姐所说,越来越多。 京都城内,杜婵音收到消息后,亲自去主院告知杜智庭与姚淑琴:她要去兖州查看香衣坊分店情况。 杜智庭已习惯了女儿时不时就要出门办事,听说后,只是嘱咐杜婵音:多带点人手,照顾好自己。 就又低头苦思起,与姚淑琴对弈的棋局来。 对于姚淑琴来说,杜婵音向来是不用她操心的,只道:“禅音路上小心些,早些回来。” 杜婵音答应后,快步回到了蔷薇院,让薛妈妈、芊书赶紧收拾行囊,生怕误了时机。 收拾妥当,又让人去高府、叶北承与姜掌柜那里分别报了信。 马不停蹄地赶了几日的路,杜婵音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兖州地界。 罗三已带人迎在城门外,接到杜婵音等人后,一行人去了罗三经杜婵音吩咐,事先在兖州买下的小院。 小院不大,胜在幽静,院中一颗粗壮的石榴树,开满了粉红的石榴花,星星点点的花朵缀在树上,就像给树冠镶满了红色的宝石。 芊书手脚伶俐的,很快冲洗好茶具,煮了一壶茶送上来,杜婵音轻啜了一口茶水润喉,认真听罗三描述起如今的局势来。 待听到高鹤年抓捕了两个带头反对通令的豪强宗族,又收用了一个豪族代管当地事务时,不禁诧异道:“舅舅既使出了雷霆手段,为何不全部斩草除根,让他们再成不了气候,却又抬举了一方出来?” 罗三道:“是有人给舅老爷献了计,何况当地豪强宗族称霸一方已旧,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垮解的。” 杜婵音点点头,赞同道:“豪强宗族盘踞在当地这么多年,确实不容小觑。” 又问道:“可知给舅舅献计的是何人?” 第四十四章 提醒 罗三回道:“给舅老爷献计之人,是府衙户房的刘通判。 此人原名刘来吉,是兖州本地人,因举行无望,只好掏钱纳粟买来了典吏的差事。 后又因善于钻营,步步高升,现在户房掌管户口钱粮之事。” 听到“钱粮”二字,杜婵音眼皮子重重一跳。 前世皇上命舅舅开仓放粮,可是众人打开粮仓,却见粮仓内一粒米都没有。 应该是早就被人在不知不觉中搬空了,如今看来,这件事同这个主管钱粮的刘通判脱不开关系。 如若这件事情真是这个刘通判做的,那他为何会选择在粮草上动手脚? 难道他早就预料到兖州会发生蝗灾? 她是因拥有前世记忆提前知晓,那这刘通判呢?难道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看杜婵音微垂着头,素指轻轻敲打着案桌。 罗三低头喝起茶来,小姐每次思索重要事情都是这样子,他还是不要贸然插话,以免打断了小姐的思路。 罗三一盏茶刚刚下肚,杜婵音已然回过神来:“派人盯着刘通判与郑二爷。” 投靠舅舅的这个郑二爷不管是真心投靠,还是另有打算,都不得不防。 如若他是假意投靠,背后肯定另有动作,这般不稳定的因素,对舅舅极为不利。 如若是真心投靠,说明此人利益至上,随时都有可能倒戈,更是需要防范之人。 罗三站起身应道:“是小姐,我现在就下去安排。” 杜婵音点点头,也站起身,见罗三大步走出小院,转头吩咐芊书道:“去叫上可卿与少丰,咱们也出去。” 刘通判不知会选在什么时候动手,也许现在已经动手了。 她要去府衙一趟,提醒舅舅早做防范。 兖州府衙官舍内,高鹤年见到杜婵音惊喜非常,高兴问道:“禅音怎的来兖州也不提前告知舅舅一声,舅舅好去城外接你。” 杜婵音笑道:“舅舅不必挂怀,我来兖州香衣坊分店查看理账,有罗掌柜接应于我。” 又从芊书手中接过一个,装满书信、衣食等物的箱笼递给高鹤年,“这是外祖母与舅母让我带给舅舅的。” 高鹤年接过箱笼,嘴里连声道:“好!好!” 他虽只来了兖州几个月,却已很是想念家人。 前段时间,夫人写信询问他碧玉与韩府定亲的事,他不甚感怀,如今连碧玉都长大定亲了。 与舅舅清谈了些家里琐事,杜婵音讲起了叶北承曾给她讲过的,在西北剿杀叛军的趣事。 那次,叶北承带着叶家军围堵在叛军寨外。 他们一日水米未进,饥肠辘辘,却见叛军寨内炊烟袅袅,肉饭香气四溢扑鼻。 他顿时暴跳如雷,立刻带人发狠攻打进去,斩杀了叛军,抢了他们的吃食。 自那以后,他们叶家军每攻打一个营寨,必先抢夺了对方粮米,实在抢夺不到的,也要伺机放火烧掉,总之再不能叛军吃着,他们饿着。 高鹤年听的“哈哈”大笑,称赞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情况能直接影响军心,叶小将军这乃是高计上策。” 第四十五章 揭露 杜婵音也笑道:“粮草确是重中之重,自古以来,无论是战乱还是天灾,都要以粮草为保障。” 又试探道:“我来兖州时,见农田里蝗虫数量暴增,听罗掌柜讲兖州数月滴雨未下,天旱又高温持续不断,恐闹蝗灾,不知兖州粮仓可存有足够粮米?” 高鹤年闻言一惊,蝗虫暴增?为何不见工房典吏来报?一旦蝗灾盛行,后果不堪设想。 他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禅音所言当真?” 杜婵音郑重道:“真,舅舅不信可以叫香衣坊伙计来问,或者去城外农田一看便知。” 高鹤年也心知杜禅音,不会拿这种大事开玩笑。 回答杜婵音先前的问题道:“粮仓之事一直交由户房管辖,每年都有上缴入账,想来贮粮应是充足的。” 话说完,又想起蝗虫暴增他却不知之事,肃重道:“仓内情况,我自上任还未实见过,走,我们去粮仓查探一番。” 蝗灾来临时遮天蔽日,速度极快,所过之处,百姓辛苦种植的农作物均会被吃光。 百姓没有食物粮米,就只能指望官府开仓放粮,他必须护好粮仓,万不能让粮仓出任何情况。 高鹤年与杜婵音带人往外走,正遇上了,没事就来府衙报到的郑二爷。 郑二爷听说去查看粮仓,也跟在后面去探听情况。 众人刚走到粮仓门口,刘通判已得到通知赶了过来,上前下跪阻拦高鹤年道:“大人,粮仓乃国之重库,没有皇上旨意,不能私开粮仓啊!” “这”,高鹤年有些犹豫起来,粮仓是府衙储部,没有皇上旨意与急不可待之事,确是不能轻易开启的。 杜婵音低头打量面前阻挡之人,见他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眼神却慌乱飘忽不定,心里不由一沉。 她压下心绪,上前和气道:“这位大人何需如此紧张? 舅舅乃兖州知府,在这蝗虫暴增之时,提前查看粮仓,清算好仓内米粮,实属正常,如若真的爆发蝗灾,才好合理安排来救助百姓。 大人如此强硬阻拦,难道粮仓里,有什么不能看的隐情?” 刘通判抬头看向说话之人,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娇美柔弱,语气温和,所说话语却咄咄逼人。 他皱起眉头,没有理会杜婵音。 接着对高鹤年劝道:“大人若想知道粮米,都是何年上缴、有何数量,账薄就在府衙户房。 稍后我给大人送过去,何必非要贸然打开粮仓,如若皇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高鹤年目光微凝,看向粮仓所在之处。 自古蝗灾之事凶险万分,他只有亲自查看一番才能安心。况且既然已到粮仓门口,怎能不进去一看? “刘通判不用再说,粮仓乃重中之重,我必要确保万无一失,如若皇上怪罪下来,由本官一律承担”,高鹤年肃声道,“去户房拿钥匙来。” 刘通判见事已至此,再阻拦无益,便闭上了嘴巴,不再吭声。 钥匙很快被专值看守粮仓的府兵取来,高鹤年亲自接过钥匙,插入青铜大锁的锁孔里。 第四十六章 对策 当仓门大开,众人看向粮仓内时,均大吃一惊:粮仓内竟然空空荡荡,一粒米也无。 “这是怎么回事?” 高鹤年转身向刘通判厉声喝问,“你不是说粮仓内粮米充裕,如今为何颗粒无存?” 刘通判爬俯在地,嘴里只喊“冤枉”二字,无论高鹤年再怎样逼问,都再无它话。 杜婵音见到眼前情景,心中一叹:果然还是晚了一步。 她转头打量起空荡荡的粮仓来,只见仓内又宽又深,却通风干燥,四壁是用方砖砌成,墙体非常厚实,墙上均开通风用的拱圆小窗,应是为了更好的保温防潮。 室内地平比外边高,东西总长约一百五十米,南北宽约八十米,高约六米,仓房大概可存粮十万公斤。 杜婵音又低头,看向爬俯在地的刘通判。 按账册记录,每年都有粮米上缴,又有存粮,即使粮仓不满,也能过半,这么一大批粮食,他一个小小的户房通判能藏到哪里去? 还是他身后其实另有高人? 看来还需再寻其它办法,把他身后之人,逼出来才行。 看向刘通判的,还有已经压抑不住激动的郑二爷。 郑二爷看着刘通判,眼泪差点掉落下来。 他虽给刘通判送了贵重古玩和不少银钱,只是想着有朝一日,他能把高鹤年拉下马时,刘通判能在旁助他一二。 没想到这刘通判竟然对他一腔真诚,竟提前为他做了这般谋划。 如此情深似海,推心置腹的待他,让他好是感动。 郑二爷暗下决心,知己难求知音难觅,不管刘通判被判何罪,他一定要想办法把刘通判救出来。 兖州大牢内,崔老正像往常一样,静神打坐。 忽听牢门外一阵嘈杂之声,抬眼一看,正看到刘通判被狱卒扒掉了官吏服饰,蓬头垢面地被压送进来。 崔老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站起了身。 郑二不是说买通了刘通判么? 如今刘通判进了这里,难道事情有变? 虽然夜色已浓,但是牢房里并不清静,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喊冤声,其间又夹杂着哭泣声、叫骂声、晃动牢门的响声…… 这一切,让人恍如身在地狱一般。 刘通判安静地坐在地上一堆杂乱、散发着干涸血液味道的稻草上,抬眼看向狱墙上高高的小窗。 几缕月光从窗口透射了进来,那样的柔和明亮,让他想起了,初见先生的时候。 那时他屡考不中,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他受尽了乡邻的白眼,他的发妻也不愿,再继续跟他过清苦的日子,抱着孩子硬要离去。 他知晓这些年对不起妻儿,苦苦哀求发妻不要离开,哪怕只是能把孩子留下也好,可是发妻还是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他觉得生无可恋,找了棵歪脖子树正要上吊之时,被路过此地的先生救下,先生劝他:既然死都不怕,何惧重新来过? 后来,先生耗费银钱,为他买了府衙典吏之职,一路为他排忧解难、指点迷津,助他从府衙内步步高升。 他的满腹才华终于得到了施展,也渐渐尝到了,被人追捧巴结的美好感觉。 第四十七章 灭蝗 先生犹如他的再生父母,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能置先生于险地。 只要他活着,那些人就有可能找到先生。 先前柔和的月光越来越森白,而渐显冰冷,昏暗潮湿的牢房味道古怪,一种让人压抑的死亡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 一个死刑犯,双手抓握着牢房门柱,目光凶狠而阴鸷地,看向对面刘通判的牢房。 待透过两个牢门空隙,看清对面的情景,他脸上神色诡异,渐渐露出狰狞的表情。 早起晨光破晓,值夜的狱卒,从趴卧的方桌前醒来,伸展手臂站起身,一路哈欠连天地向前走动查看。 待看到一间牢房里,吊着的惨白身影时,他吓得跌坐在地,惊叫出声。 高鹤年与杜婵音正商议如何才能驱除蝗虫,将蝗虫的危害降到最低,忽听狱卒来报:刘通判在狱中上吊自尽了。 杜婵音心情沉重起来,本想通过刘通判找到他幕后之人,不想这刘通判竟然自尽了。 不到月余,兖州果然如前世那般,爆发了蝗灾。 漫天蝗虫席卷而来,好似黑云压城一般,瞬间遮盖了整个兖州城的上空。 高鹤年连夜上报朝廷,又组织府兵,全部到农田捕蝗。 杜婵音也跟随高鹤年来到了农田里,只见无数的黑黄色大蝗虫,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地扑向农地、田林,所过之处片草不留。 “嗡嗡”的声音,一直在人的耳畔盘旋,让人心生恐惧,头皮发麻。 蝗灾肆掠,百姓受到的影响是最直接的。 看到幸幸苦苦种的粮食,就这样没了,不少农户站在农田嚎啕大哭。 有的农户举起锄头,试图驱赶蝗虫,却怎么也驱赶不尽。 更多的农户直接跪拜在地,祈求蝗神娘娘放过他们,去别的地方。 见到眼前情景,高鹤年带领府衙官吏,立刻开始全力捕蝗。 捕蝗方法是先前高鹤年与杜婵音一起,向当地老农讨教,又总结出来的。 每十二人一队,其中四人负责用铁锹、锄头挖坑,坑要挖一丈余长,三尺宽,把挖出的土积堆在对面。 另外四人在后,四人各在左右两旁,蝗虫来临之时,八人一起,齐手撑起事先备好的网布、网纱,将蝗虫扑入沟中。 先前四人立刻齐手,将早已挖出堆积在侧的土,重新推入坑中,将蝗虫扑毙。 本来慌乱无措的农户们,见官府如此,也压下满心的恐惧,渐渐加入到捕蝗队伍中。 罗三带着香衣坊众伙计,也匆匆赶来帮忙。 许多百姓听到消息,也带上家里网具,一起赶来相助。 官民协作,每日可以捕毙蝗虫数十担之多。 尽管如此,蝗虫的灾害还是蔓延得十分厉害,各农地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摧残。 此时皇上的旨意也到达兖州,命兖州知府高鹤年:开仓放粮。 书房里高鹤年感慨道:“禅音,真是多亏了你,不然舅舅只怕直到至今,才知粮仓无粮,百姓如若因此无米可食,流离失所,那舅舅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杜婵音宽慰道:“舅舅也是遭小人算计,万不可如此伤身自责。兖州百姓还要靠您,带领他们渡过难关。” 第四十八章 算计 高鹤年闻言颌首,压下满腹心绪道:“虽然香衣坊存了三间库房的米粮,可大难面前还是杯水车薪,为今之计,我们还是要尽快找到粮仓内所丢米粮。” 杜婵音玉手轻敲着桌面:“香衣坊所存之米,撑不了多少时间,丢失的米粮只怕也一时半会找寻不到,我们不如说服地方豪强宗族搭棚施粥,一同救治难民,只是不知他们可情愿?” 高鹤年回道:“组织地方豪强宗族施粥的事情,交给郑二即可,郑二曾协助我处理过几件事情,当地豪强对他很是信服。” 杜婵音赞同的点点头,郑二爷不是要向舅舅表忠心吗?正好可以借机利用于他。 郑二爷正在自家华美的后院里,独自饮酒伤叹。 他买通的刘通判竟然自尽而亡,而崔老、卢老至今还被关押在狱中没有救出。 如今兖州又爆发了蝗灾,高鹤年竟然受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女孩的鼓动,要他说服地方豪强搭棚施粥。 他们地方豪强又不是门阀士族,需要声名德望,好做累世公卿。 他们自来是横霸地方,四处敛财,就连雁过都要拔毛,何时做过施粥这种往外散银钱的事情? 今年可真是诸事不利。 正当他痛心疾首,哀叹不已之时,下人进门来报:门外有人受刘通判所托,前来拜见郑二爷。 郑二爷难掩诧异:刘通判不是已经死了么?怎还有人受他所托? 他惊坐起身,道:“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衣,肩披黑色连帽斗篷的男子,步入院中。 郑二爷问道:“你是何人?与刘通判有何关系?” 对面男子脸色隐在黑色的篷帽中,看不清神色。 只听他道:“小人是刘通判的族兄,刘通判生前总跟小人提起郑二爷,道二爷你大智大勇,义薄云天一身侠气,是百年难得的英雄人物。” 这话勾起了郑二爷的心绪,直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难觅是知音,刘通判真是我的知音之人,可怜他竟被逼自尽,真乃可恨、可叹……” 黑衣男子道:“刘通判曾交代小人,郑二爷如若遇到难处,让小人一定要想尽办法,为二爷解忧。” 郑二爷气愤道:“我的难处都是那高鹤年所致,他不来我兖州时,我百般快活,何来今日之烦忧?” 黑衣男子闻言揖手道:“小人正有一计,要献给二爷。” 郑二爷连忙问道:“是何计?不妨直言。” 黑衣男子道:“朝廷不日就会派人押送赈灾米粮来兖州,二爷何不乔装打扮成山匪的模样,截了这批米粮,到时兖州无米可食,必定引起百姓暴乱,身为兖州知府的高鹤年,自难辞其咎,自然不得不滚出兖州府,到那时,兖州又是二爷你们这些豪族英杰的天下了。” 送走黑衣男子,郑二爷又坐回桌旁,端起桌上酒杯,将杯内清酒一饮而尽。 这刘通判人虽身死,却早已交代了族兄来相助于他,对他真是情深似海,让他铭感五内,心潮腾涌,久久不能自已。 第四十九章 施粥 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热的使人喘不过气来,偶尔有微风袭面,又温温热热的散去。 府衙外搭起了一排凉棚,凉棚里几口大锅,正不停烧着,大锅里散发出阵阵诱人的米香。 杜婵音头戴帷帽,带着芊书、可卿在凉棚前施粥,微风吹起她头上的帽帘,正好露出她的娇美容颜。 不远处一排队伍里,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脸色大变,真的是她? 她怎可来这里? 排在黑衣男子身后的难民,见前面男子迟迟不动,催促道:“快跟着往前走啊,怎的堵在这里?你到底领不领粥?” 见难民的话,引来了巡查府兵的目光,男子拉低头上斗笠,转身快步离去。 挨着官府粥棚,同在凉棚施粥的,是郑二爷等地方豪族。 郑二爷令下人搬来一个躺椅,躺在凉棚里,堆放米粮的地方旁边。 因怕有暴动的难民,来抢米粮,特让下人搬来一块,几人合力才能抬起的巨大石磨盘,压在粮米袋子上。 郑二爷舒服的仰在躺椅上,摇着蒲扇,正昏昏欲睡,忽闻一个声音问:“咦?这锅里怎的就这几粒米,都是汤水,哪里能吃饱?” 他睁眼看过去,见是府衙里,那位小姐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人,正掀起他们熬粥锅上的木盖板,伸头往里瞧。 他便假装没有听到一般,重又闭上眼睛,继续摇着蒲扇昏昏欲睡。 芊书问完,见杜二爷理也不理她,周围小厮更是像没听见一般,不由气道:“可卿,拿来粮米袋子,咱们自己往锅内添米。” 郑二爷闻言没有睁开眼睛,只得意的翘起嘴角笑笑。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命人在粮米袋子上,压了沉重的石磨盘。 这石磨盘没有几人合力,可抬不起来,凭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想动他的粮米,真是不自量力。 听了芊书的话,可卿点点头,转头打量起四周来,见粮米袋子就在郑二爷身侧,于是大步流星走过去。 走到跟前,却见粮米袋子上压着石磨盘,转头看郑二爷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可卿冷笑一声,缓缓站稳脚跟,动用起内力,“哐咚”一声把石磨盘掀翻在地,拎起一袋粮米就走。 正闭目暗自得意的郑二爷,被石磨盘落地的声音,吓的“噌”地跳起来,嘴里嚷嚷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难民暴动了?” 转头一见原本被压在粮米袋子上的石磨盘,被掀翻在地,那两个小丫鬟,正提着粮米“哗哗”的往锅里倒。 郑二爷顿时眼疼、心疼、全身都疼起来。 他的粮米!这小丫头片子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他正欲发作,这时,杜婵音正好陪着高鹤年,往这边走过来。 高鹤年见面前粥锅里满满的粮米,对郑二爷称赞道:“大难见真情,原来郑二你才是咱们兖州的真善人!” 郑二也看向粥锅,心里心疼的不得了,面上却不得不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兖州豪族的本分。” 看自己的两个丫鬟,捂着嘴偷笑,杜婵音心里已然明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五十章 劫粮 杜婵音笑道:“郑二爷真乃兖州一代豪杰,只是这粥锅要天天如此才行,也好给其他人做个表率,大家如若都纷纷效仿,百姓就能更早的度过这次难关。” 郑二爷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强装欢笑道:“那是自然,自然……” 等高鹤年与杜婵音走后,几家豪族凑过来,跟郑二爷讨主意:“二爷怎么办?以后我们真的要日日这样施粥吗?” 郑二爷暗骂一声,安慰几人道:“就坚持几日,先稳住高鹤年等人,等我们劫了朝廷送来的赈灾粮草,就能彻底把他们赶出兖州府。” 兖州城外的官道一侧有一片小树林,此时一人猫腰,凑到打扮成盗匪模样的郑二爷跟前,低声道:“二爷,朝廷赈灾的米粮怎么还没到?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身后有人也忐忑道:“二爷,要不算了吧!劫抢粮草可是要被杀头的死罪。” 郑二爷转身一个爆栗,敲在身后之人头上道:“你平日干的欺男霸女的恶事还少么,你怎么不怕死罪了?” 又肃声对周围人道:“你们别忘了,崔老、卢老至今还被关押在大牢中,等灾祸过去,那高鹤年又会来收拾我等,我等照样是死路一条。”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郑二爷所言极是,这些日子我们过的哪是人过的日子,就他妈跟缩头乌龟似的窝囊,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还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 “不错,自打高鹤年动了崔老、卢老那日起,就已经完全站在了我们豪族的对立面”,先前猫腰到郑二爷身边的男子,也接口道,“今日我们带来了各家私下豢养的最出色的武侠,必能全身而退。” 众人纷纷点头赞成,再无疑虑,皆耐心等待起来。 当夕阳接近西山,黄昏将招展的枝桠身影,映照在地上之时,朝廷的赈灾队伍终于出现在兖州官道上。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俊美、身穿官服的男子,应该就是皇帝派来赈灾的钦差大臣了,与年轻男子并肩骑马而行的,是一个长相清雅、气质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二人身后是整整齐齐的一队车马,车马绵长一眼看不到尽头,每辆车上都高高的堆满了粮米袋子,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前行进。 看着前边俩个气质如仙的人物缓缓行近,藏身在树林里的众豪族都看傻了眼,京城果然人杰地灵,皇帝跟前的贵人真是俊美绝伦。 还是郑二爷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大声喊道:“兄弟们,冲啊!” 身后众豪族也缓过神来,随声喊道:“冲啊……” “冲啊……” 叶北承目光微凝,果真有盗匪劫粮,前面几个肚大腹圆的笨重男子不足为惧,可他们身后紧紧跟随护卫的,手拿双刀、狼牙锤、飞爪、锦套索、铁莲花等各式兵器的众武侠,却不容小觑。 幸而他不放心杜婵音,主动请命来护送粮草,不然就凭朝廷派出的那些虾兵蟹将,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些武艺高强的武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