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寒 时已入冬,正是滴水成冰,最冷的时候,偏偏河上的风一点都不体谅人,仍然如刀子似的刮着。路上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袄,还是冷得缩成一团。急匆匆的埋头苦走,家里有老婆孩子暖炕头,谁愿意在这刺骨寒冷中多待一秒。 有人不经意往那冰冻三尺的河上一撇,看见一个傻子。大冬天的还穿着单薄的衣裳,用尖石头一个劲的凿冰。也只是暗自奇怪一瞬间,奈何严寒逼人,不允许他们多停留一秒看清楚她外干什么。 终于凿穿见水了,虞昭不顾肩膀酸痛,用冻得通红的手捏着线急急的放下去,然后蹲着一动不动,心中默默祈祷上天垂怜。 远远望去,还以为有个人冻死在河上了。 片刻,那线终于动了,手指僵得不好使,咬牙费力将那线往上提,终于拉了起来。鱼在冰面上蹦跶了几下没了动静。虞昭连忙拾起,后呼出一口气,心中庆幸今天能熬过去了。 冬日里花船不能游河,要停在岸边好几个月。船里面的头牌姑娘洁玉裹得像个贵妇,倚靠在甲板上看了好久。见虞昭过来,扔下来几条花花绿绿的破袄子。告知她:“小昭儿。都是洗干净了的,拿回去缝了当被子也好。” 虞昭捡起袄子,抬头看她,两只明亮大眼睛如水样清澈。“谢谢洁玉姐姐。” 听着她叫自己姐姐,洁玉开心得一双丹凤眼眯起,伸出纤纤食指,点了点面庞。小声提醒她:“画得不够黑,要是被妈妈看见了你这样貌,强要了你做姑娘可怎生是好。” 闻言虞昭连忙放下木桶和袄子,用手搓了搓泥土涂在脸上。 “这就对了。”洁玉用惯了待客时那酥人的语气,无论说什么话都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你不会笑,做不了姐姐们这承恩卖笑的活儿,若真来了,不会笑着讨好人,样貌再好也是会被打死的。以后千万记得要藏好些。” 虞昭乖巧的点点头,一手提桶,一手抱起那几件袄子继续往家走。 “昭昭?”听见院子里的篱笆门被打开的声音,虞陆从门中探出半个身子,外面冷得不行,见确实是她,便放下心赶快一瘸一拐的缩了回去。 “娘,今日抓的鱼大,我去给你炖。”说着将木桶放在灶台上,将那几件袄子拿给虞陆看。“你看看这几件袄子,能不能缝在一起做床被子。” 交代完后自顾自的去灶前生火。虞陆看着自己女儿单薄的身影,忍不住落泪,又赶快擦拭干净。最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拿起针线将那几件艳俗的袄子拼拼凑凑连合在一起。 午时过后,太阳终于舍得出来了,施舍给无钱置冬衣的穷人一点温暖,虞昭迫不及待的爬上山去汲取。不知不觉靠在石头上睡着,忽觉旁边有东西在活动,睁眼,原是几只灰狼在她身旁围着。 丝毫没有惧意,虞昭伸手,那几只灰狼还挨个挨个过来蹭着讨好。自她无意间从猎人手里把一窝狼崽子当狗崽子救了后,这群狼便时不时在她上山之时,叼些野鸡野兔之类的东西给自己。若没猎物,便隔着距离陪着。不知不觉混熟了,二者都不惧对方,虞昭常常带着它们去吓镇上那恶霸小子,现在那小子都不敢踏足这里一步。 忽见几只灰狼齐刷刷的盯着一个方向,龇牙咧嘴做攻击状。虞昭警惕,悄声安抚下几只狼。偷偷藏在石头后面露出个眼睛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有人踏着枯草往这里来。 不敢冒险,虞昭将几只狼唤道自己身边来,一同潜入一处枯草掩盖的洞穴。 “你如何确定那狗皇帝会经过这里?” “齐尚书已经放出消息,说陆路水路都埋伏着刺客。那老家伙怕死得很,走大路的队伍都是假的,那就只有这条偏僻小路最不引人注目。” “等他们到了这段路,也就放松警惕了。到时候我们从山上冲下去,打他个措手不及是最好。” “是了,且他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也只敢带着楚子凯一行人,此次是最容易得手的一次。” 领头的人催促道:“行了,别瞎聊空话了,把武器布置好,只待三日后一战,便可一生吃穿不愁了。” 听这番话得知他们想弑君,虞昭才不在乎。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此时若是被发现,便活不成了。所以冷汗出了一身,纵然再不舒服也紧绷着身子一动不动,呼吸都是用尽全力控制着不敢有太大的幅度。 几只灰狼乖乖的依偎在她身边,倒不至于会被活活冻死。好容易待他们布置好东西走了,虞昭谨慎行事,又多待了半个时辰才慢慢爬出来。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好在灰狼们在前慢慢为她引路,跌跌撞撞终于回了家。 昏暗的油灯照不到院子里,但虞昭还是敏锐的发现地上好似有一摊东西,凑近仔细一看,果然是血迹。 “娘!”慌乱的推开门,见床上的人面色苍白,连忙扑过去查看。见袖子上被子上都染了血,手臂上好大一条伤口。 “我以为你想开了,抛下我走了。”虞陆幽幽转醒眼中含泪看着她。“昭昭,你听娘一句劝,自己收拾些东西快走吧。” 虞昭固执摇头,起身去烧热水,欲给她清理伤口。听虞陆在后方告诉她缘由:“你今日去河边定是被那花船中的老鸨看见了,她今天下午带着几个粗鲁大汉来要人。幸好你出去了,我说你抛下我不会回来了。她们不信,等了好久,幸而今天你如此晚才回来。” 虞昭不接她的话,只埋头劈柴烧水。 “昭昭,你走吧,你摆脱了我,便摆脱贱籍了。本是名门贵族的小姐,这些年被我连累得还不够吗?做不了千金,好歹也要做个清白女子啊。” 这些话每过一段时间,虞陆便要对虞昭说一次。 “娘既然生了我,就不能不要我。”虞昭语气坚定。“赶不走的,别白费力气了。” 这话每过一段时间虞昭便要回答一次。 知女莫若母,虞陆最为清楚她骨子里的固执,自己也拿她没办法,只得无奈闭目,暗自苦恼。待她端来热水为自己清理伤口时,担心问道:“若她们还来怎么办?” 虞昭随口一答:“大不了把脸划花了,丑的她们自然不要。” 翌日,花船上的人没有来,虞昭倒有自己寻过去的打算。 虞陆的伤口一夜过后没合起来,反而发了热,只会迷迷糊糊喊着要水,其余时间皆处于昏睡之中。虞昭本打算去镇上求了大夫,想说只要给娘治病,自己帮她干活,无论多久都行。结果还没进门就被当成乞丐打走了。 情况越来越不妙,一想到相依为命的人随时可能断气。那种无能为力感压得虞昭绝望崩溃。终于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一捧清水洗干净脸,迈出脚步往花船的方向走去。 许是从未在这偏僻的地方见到过如此清丽的女孩,又或是她身上的破烂衣服与容貌形成强烈对比,路人们不惧严寒也要探出头多看几眼。 洁玉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迎上来,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拉着她到一隐蔽之处。 “你不要命了,明晃晃的出来乱撞!”洁玉说着用食指推了推她脑门。“你知不知道,昨日妈妈看见你后跟我说起,眼睛都发光哦。不躲几天避避风头,还脸不涂就出来了。” “洁玉姐姐,”虞昭打断了她的数落。“当姑娘就有钱了是吗?” 洁玉的表情忽然严肃。批评道:“小昭儿你想都不要想的!钱哪里赚不到,清白就一次的!” “我就赚不到,镇上招工的都不要我。只有花船倒还来找我。”虞昭眼神向下看,藏起里面的绝望。“我娘好像快死了,没钱我就没办法给我娘请大夫。” 听了这话,洁玉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嘟嘟嚷嚷,掏出钱袋来给了她点钱。“姐姐钱也不多,拿去给你娘抓点药吧。”转而语重心长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有当姑娘的想法的知道吗?姐姐可是会看相的,小昭儿以后会是富贵花,绝不能因为求那几个臭钱在这等穷乡僻壤的地方被玷污了。” 虞昭拿着钱愣住,细思为何一风尘女子满口劝她轻视财物,看重清白,忽在洁玉妩媚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悲哀。很难感受得到,但确实存在。又听到她小声说了句:“姐姐也曾是你啊,现在可不就悔死了。” 见她楞楞的不说话,洁玉亲自用手给她脸上涂上泥巴,虞昭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道谢。洁玉看她没了想法了便要告辞,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她绕着花船走。 镇上的大夫见她有了钱,也不赶她了,抓了几副药让她带回去。但还是不接受虞昭自请为他干活换药的请求。虞昭无奈只得做罢。 终于有药入口,虞陆的情况好了些。但不过两天,药没了,又是一副要断了气的样子。 这次虞昭不想着去花船了。不知是不是洁玉那番话给了她勇气,还是真的是被逼得无可奈何逐渐疯魔。一个想法在她脑中油然而生,比当姑娘刺激多了。大胆得让她的心跳加速,想到若是成功了之后的情景,也让她兴奋得双目放光。 第2章 求财 木岐镇偏远,本地人从来都是自己过自己的,很少见外来客,近日不知为何冒出来不少。开客栈的钱老板近来发了笔小财,乐呵呵的围着火炉数着铜板,不想忽闯进一队官兵,将客栈死死包抄住。吓得钱掌柜手脚发软,忙问为何。 领队的捕快语气严厉回答道:“你店中曾藏匿刺杀圣上的刺客,知县大人下令要彻查,还请所有人跟我们回衙门交代清楚。” 几个时辰前,一偏僻小路上出现几辆格格不入的华丽马车,还时不时传出婴儿的啼哭。随行的护卫皆骑着高头大马,为首的少年最是惹眼,一边前行一边用鹰一般凌厉的眼神向四周观望。 安静得出奇,只听得见北风过林呼啸的声音。忽旁边山坡一阵骚动,一阵暗箭打得车队猝不及防。 “保护陛下!”下令后,楚子凯连忙拔剑退于后方马车前抵挡。又见山坡上冲下许多持刀剑之人。看着方才被暗箭伤了的大半护卫,楚子凯低声暗骂一句,也不敢离马车太远,就在原地抵御靠近之人。 那些亡命之徒知道此次不成功便成仁,一个个杀红了眼。后方马车的女眷们哭喊声一片,绕是剩下的护卫只围着第一辆马车,也快抵挡不住攻势。 眼看着一恶徒的刀向楚子凯劈来,来不及阻挡,混乱间一个东西把那人撞开,按在地上撕咬。楚子凯定眼一看,居然是一只狼。 不对,不止。只见一女孩从山坡上走下,身后的狼群如她的将士一般冲向路上这群人,还只盯着刺客咬。楚子凯心中暗惊,但来不及思虑她是何人,又投身于厮杀之中。 几位武艺最强的刺客只缠着楚子凯,将他逼离马车旁,刀已经刺入车内,不想那瘦弱的女孩在刀光剑影中如履平地般到了车前。旁边一直护着她的那只狼扑上去,找准刺客的喉管撕咬,一口死一个,凶残无比,强得惊人。 后方马车中有位华衣老妇,怀中护着个婴儿,跌跌撞撞想往前面来避着。谁知也没逃过,死在刀下。但下一秒砍她那人,立刻也被狼咬破了血管,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没了气,虞昭走过去,将老妇人身下的婴儿抱起。 不可思议的是那孩子见她,瞬间不哭了,还试探着伸手为她擦溅在脸上的血液。 片刻后,刺客终于死干净了,所有人的刀都染了血,现在都指着虞昭和她身后的灰狼们。楚子凯上前去,扶车中之人下来。“父皇,这小女孩竟能训狼作战。” 灰狼尝到了血腥味,一个个眼睛红着,舔着嘴巴,龇牙咧嘴的向着那些拿刀指着虞昭的护卫示威。虞昭也怕他们会伤了狼,低头摸了摸狼王的头,指了指山上,示意他带着狼群回去。果然,一只只狼听话的往山上林子里钻去。 “冬天少食,你们留几具尸首给它们作报酬吧。” 似乎没想她开口是这句话,楚子凯微微一怔,复而拱手行礼道:“可否请姑娘将我弟弟还给在下。” 虞昭看了看自己抱着的,身处尸林血海还在对自己傻笑的肉团子,走过去将他递给楚子凯,不料交手的一瞬间,那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你捡的弟弟?”虞昭毫不掩饰的怀疑,怼得楚子凯有些无奈。 “大胆刁民,你可知你眼前的人是谁?”那死里逃生的女官整理好了仪容,训斥她语气铿锵有力,无比威严。 虞昭掏出块粗布仔细擦着手上的血,答得漫不经心:“知道,明黄色的衣赏,皇帝陛下。” “那为何不拜?” 虞昭依旧擦着手:“拜见陛下。” 那女官气道:“没有人会这样对陛下行礼!” “我是第一次见陛下,并没人教过我如何行礼。”虞昭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充满疑惑与无辜。 又一女官嫌弃道:“你跪下总会吧。” “好了好了。”缓过劲的源帝打断双方争执。“她是朕与你们的救命恩人,此等虚礼不要也罢。”转身欲上车,又吩咐楚子凯:“去前面镇上与人马汇合要紧,将她带上。” 虞昭被人请上了马车。车中女官嬷嬷不论谁抱着哄,小皇子都哭。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虞昭的手上,同她玩耍片刻又安稳睡过去。 马车封得严严实实的,比虞陆母女俩那四面透风的破屋子暖和不知多上倍,以至于下车的时候,虞昭第一次不那么适应严寒,被冷风激得打了个颤。 “姑娘衣裳太单薄,先穿上吧。”楚子凯将自己的披风脱下递给她。 犹豫片刻还是接过:“谢了。” 忽瞥见她伸出的手腕上有个镂空铃铛,楚子凯不禁多看了两眼,虞昭有所察觉,将手往后藏了藏。 前去打点的人带了一群人回来,毕恭毕敬的将满身是血的众人迎进一座豪华的宅子。 “赶快换了出来。”一嬷嬷将她带到一房间中,粗手粗脚的给她梳洗一番,又丢给她一身衣服。 虞昭将衣服捡起看了看,虽然素,但料子不错。满意的将自己身上那块破布扯下换上,出来见了人。 楚子凯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猜想,这姑娘带着野性。但这天姿容貌,绝不是这荒山野岭人能生得出来的。“你是吏部尚书虞程的亲眷?” 虞昭看他一眼,不说话。 “太子殿下问话呢,快答。”一旁躬身的地方官员催促道。 “我说我是,人家不认啊。”虞昭低头摸了摸手上的铃铛。“这是假的,与他家小姐的金铃是不能比的,我娘不死心,非得给我弄个假的戴上。” “陛下,这事奴婢有所耳闻,”一旁为源帝端茶倒水的一位女官解释道:“听说虞大人原买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做六姨娘,后生了个女儿。谁知被抓到私会外男,打瘸了腿和女儿一起被赶到老家去了。最后察觉到是大夫人冤枉错了人,无奈大夫人娘家底子厚,只把这事压了下去,再没提过。” “这是虞程的家事,朕也难管到。”源帝说完喝了口茶,复又看向虞昭:“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随我娘姓虞,单名一个昭字,大概十五了吧。”这话乍一听没什么,细思后不难发觉她把自己和虞程的关系划分得清楚。 “灰狼野性难训,你是靠何方法让它们与你为伍?”楚子凯好奇问道。 “不难,别把自己当人就好。” 众人不解她这话的意思,疑惑的看着它。 虞昭继续解释道:“狼是凶恶、残忍的动物,但却从不掩饰自己的贪婪的欲望。其实大多数人也是一样的,只不过靠着副皮囊千遮万掩,不敢坦诚示人。所以狼才看不起这类虚伪的人。你不把自己当人,它就看得起了。” 这番话听得众人不赞同的别过脸,源帝却不怒反笑。“倒是个直爽孩子。”又问道:“你救驾有功,想要朕给你何赏赐?” 一般人这种情况会说:草民得见圣颜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居功自傲求何赏赐。然后皇帝会嘉奖这种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精神,继而加赏。那人最后推辞不过,只好感恩戴德的收下。 虞昭是个嫌麻烦的人。“钱。” 只想拿了快点走人,她还要去给娘请大夫呢。 源帝习惯了问人赏赐后预备着接几句夸赞的话,此刻全被堵在了嘴里。“除此之外,朕可助你回尚书府。” “民女恳请陛下不要恩将仇报。” 这话逗得源帝朗声大笑,楚子凯也忍不住低头压制住笑意,一旁的官员又想训斥,但看源帝和太子丝毫没有怒意,堪堪作罢。 “给她给她。”源帝挥挥手笑着吩咐,又让旁边的人扶他起来。“太子,朕有些乏了,你安排就是。” 楚子凯答是,待源帝出了屋子后复看虞昭。吩咐人去取钱财。“虞小姐忠肝义胆,得此嘉赏有些轻了。” “并不敢担忠义之名,”虞昭实话实说:“开始便是为着报酬来的。家母病重,无钱续汤药,若再无出路,只能投身去做那花船上的姑娘了。瞅着机会来了,最坏不过死了,清净。若是成了便不用去当姑娘了。 楚子凯奇道:“自古女子最重名节,许多走投无路之时宁死不买身,你倒是两者都不惧” “自古人们还笑贫不笑娼呢,”虞昭偏过头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只有您这种锦衣玉食的贵人才贫娼一起笑。我若只身一人,死了又何妨。偏偏我母亲在世,身子是她给的,为了她买了又如何。那些不顾父母老弱却以身死换取贞洁之名的我才看不起。” 这番话的世俗劲听得旁边站着的老嬷嬷嫌弃的别过头。虞昭见此,对她道:“你也不必觉得娼妓肮脏,若不是被逼到绝路,谁不想做个清白人家的姑娘。买了身子不买良知,还能在我快饿死的时候给我口饭吃。我看这些娼妓,比我那人人吹捧奉承的尚书爹要强些。” 闻言楚子凯细思片刻,侧头示意,两侍卫上前,直逼虞昭来。虞昭瞬间警惕,身子难以控制的紧绷,两手紧握欲往后退,眼中慌乱藏得虽好,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楚子凯捕捉到。 还以为真如言语一般决绝呢,其实只是嘴巴厉害。楚子凯连忙叫住,又示意旁边老嬷嬷上前。几下把她制住,掀开袖子查看验证后回禀道:“殿下,守宫砂尚存。”虞昭摆脱她的手不怀好气的扫了眼楚子凯。 为再一步确认,楚子凯又遣散屋中男子,同自己退于前厅等候。不一会儿那屋子里传来瓷器桌子落地声和一群老嬷嬷的哀叫声。 片刻,顶着一头鸡毛的老嬷嬷们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欲哭无泪地回道:“启禀殿下,验明了,确是处子之身。” 虞昭紧随其后出来,脸颊微红,谁都不看,有些微怒:“太子殿下,钱给我,告辞了。” 楚子凯招手示意,一人奉上一盒子的金银珠宝,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 “用不出去的。”虞昭拒绝道:“镇子上金子都少见,没人识货的。” 楚子凯承诺道:“你和你母亲可去县城安置,我会吩咐县令为你们安排一处宅子。” 细思片刻,虞昭接过那盒子,沉得她踉跄一下。又听楚子凯吩咐:“派人护送虞小姐回去。” 复看虞昭,她又将手伸出来。楚子凯不解的看着她。 “我身无分文,得先给我娘请大夫。”又顿了一下,“且去县城的车钱我也没有啊。” 楚子凯失笑摇摇头,无奈将腰间钱袋摘下来递给她,虞昭接过道谢,转身就走。 富贵险中求,好在险过了,也求到了。虞昭坐在回程的马车里有些心有余悸,打开手中的盒子,看着里面的金银觉得安心。北风依旧寒,不再忧衣单。 第3章 天恩 大楚朝当今天子楚源帝率后妃及子女南巡而归,当即下令举国同丧。皇后在南巡途中诞下小皇子后撒手人寰。源帝哀痛入心,在众臣相迎的时候还是眼眶微红。对皇后娘家人兵部尚书齐行一家表示深切的慰问。 齐行痛哭流涕,感恩戴德。“还请陛下切莫伤心过度,娘娘为大楚诞下嫡子,想来就算是仙逝了,也是觉得荣耀的。” 一片赤诚之心看得众人为之动容。 御史大人关切问道:“听闻陛下归途遭刺客突袭,臣等担忧惶恐,不知可有线索是何人所为?” “死光了,不提也罢。”源帝以手扶额做头疼状,眼神暗瞟跪在堂下的齐行。见他一派俯首谦卑之态,还是不敢完全证明心中猜想。 “父皇舟车劳顿,又伤心过度,还请先做休息再处理朝政。”楚子凯领头请愿,众臣紧接着附和。 再三逞强推辞,源帝终于支撑不住,无奈退了朝往寝殿去休息。 遣了寝宫众人,源帝独自坐在书案后沉思。却完全不见方才悲痛欲绝之态,不一会儿,扣门声响起。“父皇?” “进来吧。” 楚子凯得了允许,开门进殿。 “今日齐行与朕说话,半句不离嫡子。”源帝语气不快,亲自起身磨墨。“却又做得一副谦卑样子,滴水不漏啊。” 楚子凯有些无奈。“不知父皇有何打算?” “你只安心的当你的太子,自古我朝立贤不立嫡,”语气一转:“但齐行手握兵权,势力庞大,自皇后确诊遇喜时便时不时谈论嫡庶之分。嫌疑重大。” “奈何那群刺客身上却毫无线索。”楚子凯叹了口气,提醒道:“母后刚刚仙逝,若贸然敲打齐行一家,恐遭世人非议。” “但是不得不防。”天子殿中肃然安静,谁都不敢出声惊了陛下安睡,此刻从偏殿中传来孩童的哭声,格外清晰。 父子二人听着,都陷入沉默。最终还是楚子凯先开口:“不知父皇准备给五弟赐何名?” 源帝不答,扯过旁边狼毫笔蘸墨落笔——‘宜’。 “朕年近花甲还能得子,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是有些人的富贵梯,也是有些人的眼中钉。” “可五弟年幼,总要有人抚养。” 源帝写好字却没将笔提起来,落笔之处黑墨晕染成团。“眼下后宫中的那些皆不是省油的灯,可若是不为他找位合适的母妃,齐行的野心怕是越发膨胀。” 楚子凯点头。“是了,宫中各位娘娘,皆依附着背后家世,若贸然得了个皇子,难免不会有和齐行一样的想法。” “你母妃若是还在,朕也不至于如此苦恼。”提及楚子凯的生母淑妃,源帝这次眼中的悲伤是真挚的。“子凯啊,你母妃就是无家世之人,她将此生全托付于朕,朕还是没能护住她。” 楚子凯的生母林淑妃原是从小在书房侍奉源帝的一名宫女,耳濡目染竟成了位才华横溢的女子。不知为何,待源帝登基后才正式有了名分,后替源帝生下了皇三子。不料楚子凯日渐成人,本事才干越发出众于两个哥哥之上,遭到大皇子楚子殷记恨,在一次武艺切磋时,私自将楚子凯对手的武器换成了真的。林淑妃护子心切,上前为楚子凯挡了劫。不料那匕首入了心,难有回天之力。 伤感过后源帝又道:“罢了,想来那别有用心之人刺杀失败后,近期也不敢有何大动作。子宜先放在朕身边,过些日子再说。想来你也累了,先下去吧。” 楚子凯道遵命,默默退出源帝寝殿。 暖春将至,冬雪微化,残余的倒春寒逼不退丰阳县城的年味。今日元宵节,街市上的人络绎,吵闹异常。 春风吹进院子,将挂在树上的残余落叶吹到了虞昭手里拿着的书上。今日本就无比吵闹,好容易看入了神,被这叶子打断,再无兴致。虞昭放下书,将自己早早去集市上买的灯挂在廊下。 “昭昭,你让我购置的那铺子果然是好的。”虞陆腿脚不便,走得吃力,但脸上笑意掩饰不住。虞昭连忙上去扶她坐下,看着她欢天喜地的将一本账薄展开给自己看。“一月的收益就有这么些呢。” “你腿脚不便,不必亲自去收账的。我得空了去便好。” 听了这话虞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女孩子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过些日子还得给你请个老师。” 一扫以前脸上的阴霾,虞陆养了近两月,重拾当年的容光焕发。虞昭看得开心,大多事由着她去。 自那日进了县城,得了个二进院的好宅子,虞陆起初觉得惊奇,问起时虞昭只说救了个贵人,这是给的报酬。 有了钱虞陆便不让她下厨房了,每日自己瘸着腿在厨房忙得开心,嘴上念着等再好些给她买个丫鬟。虞昭每日看书练字外便是想着学经商。 因是楚子凯的嘱咐,县令不敢有半点怠慢。不管是她想经商还是想置地,都明里暗里的帮衬着。故一月过去,收益可观。 一边享受着清净日子,一边又警惕着害怕这清净被打破。 还好,一连数月,越来越好,依然平静着。 事实证明警惕是放松不得的,不过绕是不放松,该来的也阻止不了。 楚子凯望着眼前有些桀骜的女子,想起半月前和父皇的对话。内心复杂。 一月前,楚子宜的周岁礼上。齐行进献天降奇石,那石头上的“宜”字浑然天成。“陛下,臣认为此乃祥瑞,意指五皇子洪福齐天,上天嘉许……” 源帝冷眼旁观一群人陪他唱戏,最终还是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 隔日便发现楚子宜的饮食中被加了少于水银。 半月后又查出丽妃为了夺楚子宜的抚养权,竟在他衣物上涂抹令人上瘾的蕈香。源帝终于忍无可忍,叫了楚子凯入殿商议。 “拖不得了。”衍帝扶额苦恼道:“再如此你五弟迟早被人折腾死。” “父皇有何想法?”楚子凯不敢太过僭越,先征求源帝的意见。 “要制住这些不省油的灯,还得需要一盏更不省油的灯跟他们耗。”源帝这话说出来,楚子凯心中一滞,果然就听他继续道: “需得寻个光脚的什么都不怕的。才能护得住子宜。此人要有所顾忌,而这顾忌只是我们能够控制的。还是个立过功的,有理由将她接进来身受高位。” “此人可需有背景?”楚子凯试探问道。 源帝答道:“没错,不过是看似有背景,而不会有心依附于背景的。” 现在基本能确定了。“可她那性子……”楚子凯担忧道:“以她那性子怕是不会愿意。” “你亲自去跟她承诺,进宫只是来当个幌子,从此万人之上不敢有人再轻视她和她母亲。只是担个名分,朕不会强迫她什么,待来日你登基之时,会放她自由。” 源帝把话甩下,当即就吩咐人为他备了往丰阳的车马。 虞昭觉得他们太不可理喻,尽力压制住内心的火气与楚子凯理论。“太子殿下,我是想过好日子,但我想安心的过好日子。” “让我去一个处处都需假笑待人地方生存,您和陛下怕是找错人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但楚子凯来时就备好了十足的耐心。“你不用假笑迎人,只做你自己便好,我和父皇会护着你。” 见她依然一副抗拒的姿态,楚子凯继续劝道:“你母亲随之也会得诰命之荣,赐府京中,从此得万人尊重,绝不会再有人能随意欺凌她。” “我自己也可让她过得舒心……” “不会,”楚子凯打断否认,细给她分析。“虞府若得了你救驾的消息,虞程为了讨好父皇会想着将你接回府善待。府中大夫人虽会有所顾忌,但还是会暗里给你母女使绊子,而你母亲,终究还是会做回一个妾。” “我不会跟他回去。”虞昭答得斩钉截铁。 “由不得你,你要知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实质还是父皇给的。”楚子凯说的是实话,一字一句终于将虞昭的心砸得有些慌乱了。 “你若失了父皇的恩典,虞尚书府的一只蝼蚁,都可将你母女置于死地。” 刚入了秋,炎炎暑热还未退尽,虞昭却觉得身子由内而外都是冰冷的。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有勇气的女孩,将自己想要的毫不保留的示于人前,除此之外分毫不要。” 这句话楚子凯第一次见她时便想说的心里话。此刻成了引诱她野心觉醒的鼓励之言。 “这世间应没有你不敢的事,只有你不愿的事。有了资本,不必这么快将锋芒收起。” “有些路迈出去后只能向前,困于原地自以为满足的时候,你手上的资本也在消逝着,而对手不会让你有知足常乐的机会。” 看着在远处躲着观望,面露担忧的虞陆,生平第二次,虞昭折服于别人的劝说。 一月后,源帝昭告天下,吏部尚书虞程第三女救驾有功,赐封宸妃,为众妃之首。祭祀问天求得吉日,立冬之日行册封礼。此举惊了天下人,皆道这位年仅十六的女子怕是神仙托生,小小年纪得此天恩。 朝堂上闻此消息的虞程满脸不可思议,下朝时连忙匆匆写好书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丰阳。表明多年来的悔意与牵挂。暗里透露着深宫险恶,需倚靠母族力量才能站稳脚跟。没成想虞昭的回信居然赞同先入虞府再入宫中,只表明虞陆已是断了红尘之人,不能再入虞府为妾。 此言让虞程有些忧虑,又转念一想虞陆当年那懦弱性子,心稍安,当即化忧虑为欣喜,好似白白得了个贵妃女儿。立刻安排人去丰阳县城伺候保护着。 中秋已至,那间二进二出的院子里外都异常热闹,附近的街市住户被清理得干净。装满了宫中派来的虞府派来的人。 百姓们被远远隔着,偷偷谈论着里面那位飞上枝头的贵人。 第4章 周旋 秋风穿过院子,毫不吝啬的将满园桂香卷起与方圆几里的人们分享。楚子凯站在那桂花树下,没功夫拂去身上的落花,饶有兴致的看着宫中派来教规矩礼仪的姑姑嬷嬷无助到自我怀疑。 “宸主儿,您看奴婢是怎么笑的。”一小宫女嘴角一钩,当即笑颜如花向她展示。两个酒窝漂亮得让人忍不住跟她一起咧开嘴。 虞昭尽力扯着嘴角,她长得好,这样的表情虽不丑,但怎么看也不能算是个笑。老嬷嬷们默契扶额苦恼。 虞陆在旁看得好笑,两眼弯弯笑得灿烂,倒是和虞昭形成鲜明对比。“昭昭生来就不曾笑过,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都是如此的。” 忽又担忧问道:“一定要学会吗?” “夫人不必担心。”其中最有资历的女官卓姚安慰道。“陛下吩咐过,宸主儿的跪礼都是可免的,不会笑算不得什么。” 虞陆依然担心道:“明日就要启程了,也不知这规矩学得到不到位啊。” “夫人放心,宸主儿入了尚书府,奴婢们依然会陪在她身边教导的。”卓姚说着又让旁边立着的内侍递上一幅图。“夫人瞧,这是陛下赐您的府邸,你看看有何不满意之处,只管说出来让他们改。” 虞陆受惊若宠,语无伦次道不敢不敢。 一年未到,发生了这么些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不知该是喜是忧。但惶恐不安是一定有的。 察觉到她的紧张,虞昭握住她的手。前路未知,心上担忧全是为虞陆而起,自己务必要走得小心翼翼。 还未入宫便已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虞昭入京的路便注定不好走。看着死在楚子凯剑下的那内侍,这已是第二个奋不顾身来杀自己的了。冷静那是假的,不过是不愿做声罢了。夜里惊醒一身冷汗,虞昭还是止不住身上颤抖。 “可有事?”楚子凯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虞昭吓了一跳,随即放下心来。看了看旁边小宫女依然睡得熟,虞昭压下声音回应:“太子殿下为何不去歇息。” “近来确实不太平,我既然承诺的会护住你便要做到,你安心便是。”虞昭听他如此说也不劝,继续倒下睡自己的,不过后夜确实安稳了许多。 京州城秋景一绝,河岸边枫树正红如骄阳,映得河水与它一色,每日引多少才子佳人在此赏景、擦肩、回眸、心动。今日这景却只为一人独自盛放。人们得了令,虞尚书家的贵妃娘娘要入城,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先见虞陆的马车入了城驶向自己的府邸,又花了一个时辰时间排查清扫去往虞府的路。楚子凯才领着虞昭的车队缓缓行进。 一群人在虞府门前,翘首以盼。各官府夫人和小姐皆来此恭候着这位年仅十六的众妃之首。因源帝亲指了人来接应,纵然已经站在门口两三个时辰,这些身娇肉贵的命妇却都不敢喊累,其实心里早已抱怨声四起。虞大夫人领着自家女儿站在首位,脸上的笑仿佛是浆糊粘上去的一般。终于听到行于车队前方,提醒人回避的铜锣声,众人连忙跪下低头。 车至府门,虞程忙俯首道:“臣参见太子殿下,恭迎宸主回府。”虞大夫人及在场所有人紧随其后俯首附和。 内侍总管冯安殷勤上前去磕头请安。 楚子凯下马,扶虞昭下车。跪在前方乌泱泱一片人,虞昭看着都觉得累得慌。先对冯安道:“有劳冯侍人,辛苦了。” 冯安满脸堆笑,连连答应奉承着引路。 越往前走虞昭的拳头捏得就越紧,楚子凯扶着她的手臂,隔着袖子都能感觉得到。不由小声道:“难为你了。” 虞昭轻哼,不做回答。 后尽力让自己声音平和,免了跪在前方众人的礼。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虞程和虞大夫人皆是眼中含泪,一片久别重逢感动之态,看得虞昭真的要绷不住了,索性转头看楚子凯。“太子殿下,既然我平安已到府,回去向陛下复命吧。” 没成想她会赶自己走,楚子凯答道:“无妨,父皇吩咐过不必急着回去复命,但宸娘娘的一切皆要亲眼看着安排妥当。” “臣家族有幸,宸主儿蒙受皇恩,连日来同夫人一起打点好府上一切,只为宸主回府能住得舒心,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太子殿下赐教。”虞程说着亲自上前为二人引路。 入府后,大夫人带着虞家三个子女跟在后面,其余各府夫人小姐紧随其后,虞昭只觉得后面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不舒服。至于虞程全程介绍的什么,一概不知,只知道点头。 看她撑得辛苦,楚子凯忍不住出口解围。 “宸娘娘脸色不太好,想是舟车劳顿,不如早些休息,若是病了父皇定会担忧。” “我确实有些不舒服。”说着虞昭看向虞程。“府中一切都好,劳烦父亲为我打点。” 又环视周围众人:“谢谢各府夫人小姐亲自相迎,恕我体弱不能陪了。” 闻言虞臣忙请罪道自己疏忽,吩咐大夫人和虞昭的两个姐姐引着往住处去。又将楚子凯请到一旁欲设宴款待,招呼着几个妾室带着众诰命小姐往后园赴宴。 逐渐远离了那边的热闹,虞昭等人被带到一处清幽雅致的院子。 “大夫人安排得很好,宸主儿最喜欢清净。”卓姚见安排的住所挑不出错处,称赞道。 “您满意就好。”虞大夫人殷勤倍至,笑得和蔼,亲自扶着虞昭坐下。 又立刻拉着虞瑶介绍道:“这是您的大姐姐。” 又指了指虞珠:“这是您二姐姐。” 二人上前行礼,忽见虞昭脸上不带一点笑意,有些慌乱。大夫人脸上的笑要挂不住了,心道莫不是自己按虞陆那贱蹄子性子估摸错了,这尊主儿还是个记仇脾气大的。 “夫人小姐别误会。”卓姚帮忙解释道:“宸主儿自小不会笑,学都学不会,当日见陛下时都不曾笑过呢。” 听到解释,大夫人稍微松了一口气。 “以后在府中,不必用尊称。”确实听得虞昭很是不舒服。 听虞昭如此说,大夫人心中暗自得意,以为她在跟自己客气示好,于是开始和她攀谈。谈着谈着果然就谈到以前赶她们母女出府之事,又是恨自己被人蒙骗啊又是懊恼后悔,最后带着虞瑶一起哭了起来,吵得虞昭头痛。忽见虞珠只在旁边安静看着,不发一声,一对比顿时对她心生好感。于是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虞珠有些无措,后稳下来微微一笑,虞昭也微微点头回应。 “夫人无需如此。”虞昭终于回应大夫人,思考着说什么能让她快点走。 卓姚在老太后身边伺候多年,太后薨逝后又伺候源帝。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近来也差不多摸清了虞昭的性子,知道她难说出软话,于是自己帮忙开口。 “宸主儿早就跟奴婢说过知道夫人当年是被人蒙骗才干出错事儿,没怪过夫人呢。” 大夫人听了,才连忙擦了眼泪。又想和虞昭套近乎。卓姚连忙抢话关心道:“宸主儿的脸色怎越发不好了,是否有些不舒服。” 虞昭点头:“是有些累了。” “既然如此不打扰您休息了。那边各夫人小姐我去帮您陪着。”大夫人自以为差不多莫清了,也不想多待,于是起身带着虞瑶虞珠行礼告辞。 等她们出去,虞昭如释重负,感激地看向卓姚。“谢谢姑姑。” 卓姚笑着摇摇头。“难为宸主儿了,您休息吧,奴婢去看着小丫头们搬东西。有吩咐叫一声就是。” 见她点头,卓姚出去,替她关上门,隔去喧嚣。 这边大夫人领着虞瑶虞珠往回走,到了无人之处,虞瑶急急问道:“母亲,她是真的不会笑还是在搪塞我们?” 垫脚看了看四周无人,大夫人语气不屑。“她小时候在府里确实也如此,应该不是借口。再者,见她旁边姑姑的作风,平日里应是个好相与的,不然不可能那么随意就让她插话。” 转而又有些幸灾乐祸:“不会笑嘴巴还笨,脸长得再好也是无用的。入宫后,等陛下新鲜劲一过,有她好受的。” 听了这话觉得心中稍微痛快些,虞瑶又道:“但也不见得她与我们有多热络。” “这才好呢。”大夫人拉过她的手,细分析于她听。“要说她一点不在意我才不信。如果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刚见面就与我们热络,才是个有心机的呢。”说完语气又带着鄙夷。“我就不信虞陆那性子,能生出多厉害的女儿。” 忽想起后面还跟着个二木头虞珠,大夫人转头吩咐。“珠儿,你姨娘病着,母亲知你忧心,去照顾她吧,不必跟着我们去应酬了。” “是。”虞珠闻言忙答道,。“那珠儿告辞。”行了一礼后,急急忙忙往另一个方向去。 见她走后,大夫人一边替虞瑶正头上的珠花,一边嘱咐着:“今日太子殿下可在场,务必要以最好的面貌示人。” “可这么久了,太子殿下也不见对我有何不同”虞瑶语气带着不甘。 原是因虞程有意将太子妃之位收入自家女儿手中,先前制造过机会,让楚子凯得以英雄救美救了虞瑶。之后虞瑶偷偷给楚子凯递了金铃以示以身相许之意。 谁知东宫的内侍不小心跌在地上将铃铛摔坏了。楚子凯看见以为是当时混乱场面中自己不小心弄坏的,人家来要赔偿,连忙着人修了送回去。让虞瑶闹了好大个笑话。 “太子殿下眼界自然比旁人高些,要有耐心。”大夫人又为她理了理衣裳,安慰道:“满场小姐没有比我瑶儿好看的,只有有耐心,迟早会成功的。” 虞瑶语气带着庆幸小声道:“幸好里面那狐媚子被陛下看中了,要不然可是个大威胁。” 心里暗自得意,位分高又如何,源帝不过是个年过五十的糟老头子。又想着楚子凯俊逸风姿,双颊泛红,羞怯的跟在大夫人后面往后园去。 第5章 唱戏 离立冬封妃之日还有半月有余,好在除了每日被迫与大夫人母女周旋外,并无其他惹虞昭不快的地方。虞陆牵挂着她,着人递了书信进来问能不能见上一面。 看着带着诰命身份的虞陆被簇拥着进来时,大夫人点头哈腰,为曾经百般打压过的妾室引路,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端着,生怕流露出一点不情愿。虞昭心中舒爽,忽然感受到权力赋予人的那种快感,难怪这些人宁可虚伪一生也要追求。 晚秋的一场寒雨落下,虞程生怕虞昭被冻着,早早就吩咐将暖炉生起。虞昭从来是不怕冷的,此举在她眼中是多此一举。倒把她闷得慌,只着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人跟着,想去园里走走。 不得不说虞府后园风景独好,假山林立遮人视线,但每过一处都增添了惊喜感。雨后雾蒙蒙的,更别添一番风味。虞昭小时常被胆小的虞陆藏在屋子里,从来没仔细赏过。 有声音透着雾气传来:“你虽是姨娘养的,但母亲却处处照拂着你,人要知感恩,可不许再有什么僭越之心。” 是虞瑶,虞昭不想和她打交道,默默转身欲走,又听她道:“母亲说虞陆那人,原是个连狗都不如的贱婢,名字都不配有,现在只不过暂时风光,贱皮子享不了多大的福。” 此话听得虞昭驻足。 又听虞珠的声音传来,带了些怯意。“到底宸主儿也是我们妹妹,我只是绣个皮套子给她,并没有僭越之心。”说完又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劝道:“长姐这些话可说不得,辱诰命,是要被掌嘴的。” “你怕她干什么,诰命夫人又如何,我还是未来的皇后呢。”虞瑶说着又鄙夷的笑了。“她虽得了高位,却要日日对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下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行人走过去,还没等虞瑶反应,卓姚已至她面前,一手将她从石凳上扯了下来。啪啪两巴掌落在她脸上,两个巴掌印立刻红肿起来。身子伏在地上发抖不敢起来。虞珠也吓得连忙跪在旁边。 虞昭不紧不慢过来坐下后,幽幽问虞瑶:“可见识到了?” “宸主恕罪……”虞瑶颤抖的答道。 “此罪可难恕,”虞昭俯视着她,语气冰冷,忽见虞瑶的侍女想偷偷摸摸去报信,对她道:“何必遮遮掩掩,方也提及了大夫人,去叫过来吧。” 那侍女得令后连忙跌跌撞撞去了。 虞珠强作镇定,抬头求情道:“还请宸主看在姐妹一场,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你先起来。”虞昭拿起桌上放着的那个皮套子看了看,示意她的侍女将她扶起。转而语气凌厉。“我可没这个权力恕罪,她提及陛下和太子了。” 闻言虞瑶瞬间失了力气,害怕得摊在地上。 不多时虞程和大夫人带着虞家长子虞峰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见此情景,连忙跪下求饶。“臣有罪,未能尽教导之责,不知瑶儿何处惹宸主不快?” 卓姚答道:“虞大小姐好本事,宸主是陛下亲封后妃之首,现在皇后之位空缺,便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居然问宸主儿有何得意之处。不如虞尚书和夫人自己告诉她?尚且在府中都敢说出不敬之言,日后入了宫,指不定背后如何谩骂诅咒!” 闻言虞程连忙带着大夫人和虞峰俯首。“还请宸主儿息怒,虞瑶自小被娇纵坏了,臣以后定当会严厉管教。还请宸主儿念在姐妹之情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大夫人又是一副梨花带雨状。“是我不好,没能好好约束管教瑶儿,向宸主儿请罚,我绝无怨言。” “父亲,姐妹之情,能免她辱我的罚,她方才话里还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呢。” 何况根本不存在什么姐妹之情,所以虞昭一点也不想饶了她,但由于楚子凯嘱咐,一定要让众臣相信虞府是她的倚靠,又不好撕破脸。 提及源帝,虞程大惊失色。连忙道:“宸主,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定然不能传了出去。” 虞峰也附和道:“是啊,若是陛下迁怒追究,怕是也要连累了宸主。” “父亲,我自然是知道的。”虞昭看似是提醒,实则将虞瑶推到风口浪尖上。“可是卓姚姑姑也听见了。” 虞程心下慌乱,卓姚可谓是源帝身边心腹,自己必得做出忠君之态,疾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虞瑶扯起,亲自掌嘴。“小畜生!大逆不道,早知如此你生下来我就该将你淹死,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自小娇生惯养,如何受过这般,虞瑶当即被打得口出鲜血,眼泪止不住,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膝行上前,想要拉住虞程。“老爷别打了,瑶儿受不住的。”又向卓姚哭喊道:“还请姑姑体谅我这做娘的心,我以后一定加强管教,如若再犯,我亲自将她压到您面前任你处置。” 一片苦心打动不了卓姚,冷笑一声开口:“方才听她所言,是大夫人教唆的,大夫人此刻如此包庇,奴婢不得不怀疑此言是真。” 若是如此她二人都有罪,虞峰连忙道:“母亲,她这罪饶不得啊。” 大夫人也反应过来,忍着心疼,畜力打在虞瑶身上。佯装愤怒。“为何满口谎话?我何曾教过你这些,今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忽有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带着五殿下来了。乱作一团的人立刻整理仪容,跪下迎接。 楚子凯抱着楚子宜进来。“虞尚书家真热闹,在前厅就听到哭喊声了。” 秋风萧瑟,虞程只觉出了一身冷汗,忙赔礼道:“臣家里的丑事,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绕过众人,楚子凯直直往亭子里坐着的虞昭去,还没到她面前,怀中的楚子宜就探出身子想让她抱。 “五弟还认识你呢。” 虞昭无奈接过,看着这个张牙舞爪笑着的小怪物。“瘦了,不好看了。” “可不是,总不愿吃饭,今日又闹。父皇说他与你投缘,于是让我带过来让你见见。”楚子凯说完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又压低声音:“不如借这机会演一出。” “不想饶了他们。”虞昭小声回道。 “只委屈这一次。”楚子凯说完,见她不说话,便知她默认。吩咐卓姚交代事情来龙去脉。 卓姚交代完还不忘暗讽一句:“方才虞大小姐自称东宫女主人呢,不知太子是否知道这事?” 又像恍然一样:“去年厚着脸皮给太子殿下递铃铛的也是她吧,被退了还不知羞耻的痴心妄想吗?” 楚子凯看向虞昭,明明她没有笑,但不知为何自己能感觉得到她的愉悦。 虞程俯首道:“臣惶恐,许是小女倾慕太子殿下许久,今日疯魔了才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还请殿下恕罪,不值污陛下清耳。” “此言本王可当玩笑话不追究,但虞大小姐竟敢侮辱父皇,此罪本王不敢不报。”楚子凯语气公正无私,毫不留情的拒绝包庇。 虞程无法,求助的看着虞昭。 在心里打开源帝楚子凯给的戏本子,虞昭粉墨登场:“可否请太子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我长姐一次。得今日教训,她以后不会犯了。” 楚子凯摇头拒绝:“宸娘娘既然是承父皇天恩之人,便该事事以父皇为尊,此刻还未入宫便有包庇之嫌,恐会与父皇离了心。” “那不如太子殿下现在便去禀告。”虞昭把手中抱着的楚子宜递给楚子凯,像是情景重演,楚子宜当即又哭了,虞昭侧身不闻。“去叫陛下收了这天恩,以我的功劳抵我家的罪。” 楚子凯故作为难样。“这……宸娘……”立刻被虞昭打断。“连自己家人都护不住,这天恩也不过如此,此刻罚了他们,我又有何脸面入宫为妃。” 违心的话说得虞昭一点也不舒服,好在说这些话配上冷脸并无违和之处,看得虞程拭泪,“宸主啊,臣心惶恐啊。” “可本王知情不报,若是父皇知晓。”楚子凯依然一副为难的模样。 “自有我在,且我也不信陛下就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你此番前去禀报,我若闹起来,恐也会伤了你和陛下的父子情分。” 埋头思过的虞程偷偷向正在争论的二人瞄了一眼,见楚子凯果然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暗自庆幸看来陛下很看重虞昭。 片刻,楚子凯好似妥协一样问她:“宸娘娘是否可以保证父皇不会对此事大动肝火并迁怒于他人。” “自然,且我以性命担保虞府没有半点对陛下不敬之心。”承诺后转而又向站在旁边的卓姚轻声道:“也请姑姑念在你我二人投缘的份上,别让陛下为此分心费神。” 卓姚思虑片刻后,道:“既然是宸主儿相求,奴婢就给虞府一个面子。” 虞程终于放了心,楚子凯下令免礼,才慢慢站起。大夫人闻言也想扶着哭得已没了力气的虞瑶起来,却听卓姚道:“虞府虽逃了干系,犯错之人不可饶,还请宸主儿公正处罚。” “父亲,太子殿下和卓姚姑姑在此呢。”意思是我尽全力了,最好就这样了,是别人要她付出代价。“你看着办吧。” “自然应该罚。”虞程立刻答道。大夫人的求饶声又起,但虞程充耳不闻,吩咐道:“将大小姐拖下去,家法两百,跪三日祠堂,一日不许进食。” “瑶儿受不住的,老爷,你救救她。”大夫人哭喊着想挽留住被家丁拖下去的虞瑶,被虞峰拉住不得脱身。 一来二去好歹让虞瑶不死也要脱一层皮,虞昭心中舒爽了些,又抱着楚子宜逗他。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孩子于她确实不一样。自小很少招人喜欢,以前遇到可以和颜悦色说话的人,要么是心善可怜她,要么是觉得她有可利用之处,要她帮完忙立刻就忘了。唯独这个孩子,第一次见到好像就很喜欢她的样子。无缘由的喜欢,除了在母亲身上,虞昭第一次体会到。 陪坐着的虞程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心思,此番过后怀疑算是消了。虞昭到底也明白没了虞府她也难生存。父女之情没有没关系,她对大夫人怀着恨意也没关系。只要她明白自己与虞府是荣辱共进,自己便可全心全力辅助她在后宫平步青云。 第6章 虎穴 为再表忠心,虞程继而邀请卓姚和楚子凯移步亲自去祠堂观虞瑶受罚。可楚子凯推辞说楚子宜玩得开心,要留下看着他。虞程作罢,带着卓姚往祠堂去。 天色渐晚,楚子凯带着楚子宜欲回宫,忽见虞昭递上一个东西。“昔日殿下借我的,十八两五钱八十七文。” 楚子凯看清了,是当日给她的那个钱袋。 还没伸手接,又听她道:“你一个太子殿下,那来那么多铜板的?我找了许久没找齐,直接给你十八两六钱。” “你现在是嫌我穷酸了?”楚子凯看她一本正经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发自内心觉得好笑。 虞昭答道:“并不曾,这是赏赐额外的,理应还给你。” 楚子凯接过,将钱倒出来揣好,又将钱袋给她,调侃道:“这袋子就算十文,我还差你三文,有了再还你。”说完不等她反应就上马告辞。虞昭荡了荡空空的钱袋,细思这袋子到底值不值十文。 自那日大闹了一场,大夫人气急攻心居然病倒了,虞瑶三日后出了祠堂,脸上红肿几日未消。再者当日被戳破送金铃之事,又觉羞愧不敢见人,索性在屋子里窝着。 可总要派女眷日日来请安问好的,姨娘自然没这个资格,就只有二小姐虞珠只身前来。 没人吵闹了,虞昭睡得安稳。可当转醒问时辰,才知自己竟起晚了,虞珠已在堂外侯了许久。 “久等了。” 听见虞昭的声音,虞珠连忙慌张转身行礼。后又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向来随大夫人一起来时,从来没有她说话的份,此刻只剩自己,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坐吧。” 听她发了话,这才敢坐下。 虞昭又道:“请安不过是个形式,不必紧张。你想说话就说,不想说话就品茶,想走了也不必顾忌什么。” 闻言虞珠微微惊讶,木讷的点点头。虞昭自顾自的看书,没了烦人精心情大好。 期间卓姚过来给她看了入宫当日流程,表明知晓后本又想低头看书,却瞥见虞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虞昭放下书,疑惑的看着她:“没关系,你说吧。” 话还没出口,虞珠的眼泪先掉了下来,连忙擦拭干净。虞昭只看着她,静静等待她缓过来。 “母亲打算把我嫁给二殿下为……为侍妾。”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却又忍不住眼泪。 “侧妃?”虞昭想更确认一下。 虞珠摇头否认道:“二殿下已有侧妃了。” 这些天来听丫头们扯闲话也大概了解到京州的一些事。二皇子楚子睿生了副花花肠子,正侧二妃一起娶入府中后不过一月,又开始沾花惹草,不多时,后院里腥的臭的塞满了。要说虞府想广撒网笼络各皇子,庶女做妾不奇怪,总不至于连个侧妃之位都混不上吧。 做了二皇子府的姨娘,等楚子睿新鲜劲一过,每日便要和各类乌烟瘴气的人明争暗斗。楚子睿有两处府邸,相邻挨着,自己和正侧二妃住一处,另一处全是姨娘。原就是因死的人多了觉得不吉利才如此,大夫人此举,确实是将虞珠往火坑里推。 虞昭不想管闲事,但看虞珠的眼神,居然有种拼死一搏的决绝。暗惊她竟这样指望自己,反正自己也不想让大夫人痛快,便管一下吧。于是问她:“你可有心仪之人。” 虞珠向来被暗里打压得厉害,少与外男见面,听她问起,怔愣片刻摇摇头。见她有意帮忙,又试探着开口:“宸主儿,我不求嫁于大富大贵之家,只求余生常伴的人品行端正。” 虞昭承诺道:“我会跟父亲说,你的婚事需我同意。” 没料到她如此爽快给了承诺,虞珠来之前准备的一大框话还没说出口呢,现在愣住,连道谢都忘了。 卓姚又进来,给她看册封当日需戴的金丝凤冠与十二步摇。“宸主儿年轻,这是特意吩咐人打造的,华丽而不显老气。” 确是如她所描述的一般,但依旧沉重不堪,压得虞昭心中闷闷的。 凤冠步摇,即将她束缚于深宫最显眼之处的枷锁。表面风光无限,实则是刀尖荣华,必须时刻清醒着,才能有命待那个自由之日的到来。 封妃当日,仪仗浩荡巍峨,为表对宸妃的看重,源帝下旨令太子亲自引路,众臣于皇宫正殿跪迎。声势浩大前所未有。不出意料遭到齐行一党的反对,而与其对立的党羽皆想抓住机会笼络虞程,最终反对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此刻虞昭走在楚子凯后方,浩大的仪仗队伍反而让她觉得不安。宫道两侧跪迎的臣子,前方同源帝一起等候的后妃,一双双眼睛如同暗箭飞刀,从虚假面孔后面射出,直直往虞昭身上扎。 站着听完礼部大臣念旨,而后虞昭只行揖礼接旨,嚣张做派看得各位资历深厚的后妃恨得牙痒痒,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从来不近女色的源帝性子大变。不过源帝很是满意,亲自上前扶着她,行于众妃前方,入主后宫副殿朝晖宫。 夜里卸下一身繁重饰物,虞昭看着偌大寝殿,椒房芬芳,红烛辉煌,晃得眼睛不舒服。 忽又听内侍唱道:“陛下驾到——” 虞昭起身行礼,见源帝遣散所有侍从,只留卓姚一人。吩咐她道:“你留在此处,务必要守好不让任何人进来。” 卓姚道是,虞昭正不解,源帝又招呼着她来到与寝殿相通的书房。 端了张椅子,在上层书架上拿开几本书,又伸手摆弄一阵,虞昭脚下踩着的地衣,在书房中间竟陷下去一块。源帝看向虞昭,虞昭也疑惑地看他。 数秒后,源帝有些无奈,自己下来将地衣掀开,赫然一条密道出现。复自己又爬上椅子将书塞回,拿了盏灯,招手示意虞昭跟着。 “见朕忙活着却不帮忙,且在旁边冷眼看着的人,朕自登基以来,你算是头一个。”源帝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虞昭答道:“您也没说让我帮您啊,揣测圣意可是死罪。” “顶撞圣上还是死罪呢。”源帝与她争论,转而语气无奈释怀。“算了算了,先例也不是开了一个两个了。” 恢复威严又对她道:“你如今万众瞩目,是最易遭记恨之人,除了保全自我外,务必要守住秘密。今后会做出日日承恩的假象,实则朕会通过这密道往别处去,你的任务就是要看守好,待每日卯时,朕就会从这里面上去。” “明白了。”虞昭答道。 又听源帝问:“害怕吗?” “不怕。”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为何?常言伴君如伴虎。朕是虎,太子是虎子。” “是虎要求我站在身边的,确实有风险,但不如此,也不见得其余豺狼野豹会对我有多仁慈,倒不如先狐假虎威一下,他们暂时还不敢轻易动我。” “不错,朕看中的就是这股不要命的劲。” 密道蜿蜒,却只通往一处,到了尽头便是一间密室,布置成书房样,书案上砚台的墨未干,一看就是长期有人在此办公。 源帝坐下,只见密室上方墙角处出口打开,楚子凯匆匆小跑下来。 虞昭大概知道是什么地方了,自古听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眼前对虎父子,倒是异常同心协力。 楚子凯拿着各后妃的名册子给虞昭看。“宫中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不少,你的底细大概被她们摸清了,所以明日定然会联合起来向你示威。”又关心问道:“你能应付吗?” “她可以。”源帝抢答道:“只管拿出恃宠而骄滥用职权的做派,最好把那几个自持资历有异心的打到朕面前来,朕再添把火。” “我确实可以。”虞昭也承认。“但毕竟她们年纪都……” “不必顾忌长幼。既然是朕给的权力,你就先膨胀给她们看看,实在作得狠了,朕不过禁你几天足。” 其实虞昭不是顾忌长幼,但确实怕自己作得狠了,伤了死了怎么办,既然源帝发话,便由着自己来吧。 “若是惹得前朝那些人非议。”楚子凯担忧问道。 源帝答道:“只要未伤及性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后妃们争风吃醋。想管都不好意思将手伸得如此长。” “还有子宜,朕在哪他就在哪,所以今后就常待在朝晖宫,不过是没有明说正式过继。先看看虞程打算怎么走棋,务必要彻底将他挑到齐行的对立面。”源帝说完看向虞昭。“朕想你应该知道,既然与朕和太子成了一方,必要时与前朝家族要断得干净。” 上了贼船啊。 虞昭不动声色的想,但既然贼暂时无害她之意就好,于是答道:“明白。” 又商议了一会儿,源帝好似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就往上走,吩咐道:“送她回去吧,今晚子宜可算不会吵朕了。” 留下楚子凯和虞昭小眼对大眼。 “陛下,很是随性呢。” 楚子凯点头:“父皇向来对人的态度,取决于那人的性子。每每在别人面前装得辛苦,你随性,他才这样的。” 虞昭端起书案上的灯,欲往回走,楚子凯在后跟随。嘱咐道:“你以后若有何紧急之事,只去触了开关旁白玉纽子两下,东宫便会得消息。若要过来,按墨玉两下,青玉三下,这密道便会打开。” 此刻自己掌着灯,虞昭细看这密道,不像是陈旧空置了许多年的。“您和陛下都是天下至尊之人,居然也要如此偷偷摸摸的。” 闻言楚子凯笑得无奈:“我非长子,又非嫡子,还没有母族力量在后支持,全靠父皇一力扶持得了太子之位。这位子是尊贵,同时也是危机四伏。” 听他说着,虞昭脚下没注意有阶梯,差点摔倒,好在楚子凯单手将她捞起,并无大碍。 “所以务必要走得小心。” 转而语气又抱歉:“你现在也是如此,待五弟过继于你,更是要为我引走不少无妄之灾,难为你了。” “既然知道便欠着吧。” 虞昭从不客气,“但愿殿下在大业有成之时能信守承诺。” 并没有马上得到回答,沉默片刻才轻轻承诺。 “自然会。” 夜深人静,朝晖宫红烛彻夜。除此之外的地方被黑夜笼罩,不知里面潜伏着何种妖魔鬼怪在暗自窥探那点光明。 第7章 立威 晨起寒雾初降,巡夜职守的宫人冻得两手僵硬,急匆匆的在宫道上行着,想快去交了班歇息。路过朝晖宫时却听里面热闹一片,探身往里望去,冷不防怀里已经被塞了个红包。一宫女喜气洋洋道:“宸妃娘娘大喜,陛下龙颜大悦,下令合宫共享喜气,快谢恩吧。” 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灯谢恩,抬头再看,那宫女又拉住其余路过的人给赏赐。偷偷掂量下红包的分量,心中窃喜,感慨宫中许久没出现过如此受宠的主儿了,连忙起身小跑去通知其他人往这来领赏。 早膳用过,源帝去了早朝,虞昭百无聊奈坐在殿中主位等着,卓姚脚步匆匆进来。 “娘娘,巳时已经过半了,不见各宫有来请安的样子。” 垂眼思虑片刻后,虞昭问道:“平日里是那几位最说的上话?” 卓姚答道:“二皇子的生母沈妃娘娘,四皇子的生母刘妃娘娘,先皇后的表妹云昭容,再有因上次蕈香之事被禁足的丽嫔。并大皇子的生母冯嫔,虽说大皇子犯了错,她陪伴陛下多年,还是有些分量的。” “去请。”虞昭头也不抬吩咐道:“说我年龄小,陛下将各妃嫔进封提禄的事交给了我,我不懂。需选一个辅助我管理内宫的人。” 卓姚得令退下,不一会儿就听朝晖宫外传来吵闹。 “沈妃姐姐这么急,汗都走出来了,前日不是你提起的今日各宫罢请安一事吗?”刘妃将音量提高,想让里头的人听见。 沈妃也不甘示弱。“也是因为刘妃妹妹先提起,说要给宸妃妹妹一个下马威的呢。” 二人怒目相对,你一言我一语争得水深火热,又见云昭容翩翩而至,笑道:“两位姐姐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刘妃暗讽道:“云妹妹说得自己好似没这个打算一样,不也是这时候才来。” 云昭容巧笑嫣然:“今日一早便去内造府挑了贺礼,所以才迟了。” 唯独冯嫔来了后就站在宫门外等候,一言不发。 其余各宫得了消息,见有资历的都去了,也连忙收拾着赶来。 虞昭心中暗笑,果然人不如狼。看似团结一致对外,当利益只有一份时,便能瞬间瓦解所谓的同心。 足足让她们寒风中半个时辰,虞昭才下令开了门,恰巧这时楚子宜醒了哭泣,又命人抱过来自己哄着。众妃鱼贯而入,谁都不想对殿上比自己小了几轮的丫头行礼,端着身子站着,默默看着情况。 她们既然爱站,虞昭也不阻止,丝毫不在意眼前尴尬的情景。自顾自的逗得楚子宜又跳又笑。 “宸妃妹妹,不如先给众位姐姐赐座。”居然是一直沉默着的冯嫔先开口。 听有人说话,虞昭这才把楚子宜递给奶娘,看向她。“本宫自以为年纪小不懂规矩,没曾想诸位也如此。自来行礼后赐座,宫中嬷嬷都知,你们倒不如她们了。” 此话听得沈妃不屑,眼神威严与虞昭对视。见她丝毫不惧,便自己走上前想坐下。 没成想一碰到椅子,那椅子立刻四分五裂,把她摔得哎呦直叫,四脚朝天花枝乱颤。众人惊讶,又听虞昭来了句“不懂这朝晖宫的规矩,这朝晖宫的椅子自然看不惯。算了,不让沈妃赔了。” 沈妃爬起来整理好了仪容。“宸妃妹妹为何如此无礼,陛下虽然宠你,但满宫嫔妃到底比你大……” “比本宫大?”虞昭佯装疑惑打断:“哪比本宫大?年纪比本宫大?”说完看向卓姚:“宫中权位是年纪大来分高低的吗?” 卓姚答道:“自然不是。” 复又看向沈妃“是年纪大说了算还是陛下说了算?” 沈妃端庄的正正身形,字正腔圆:“自然是陛下说了算,但妹妹初来乍到,理应尊重诸位有资历的姐姐。” 虞昭身子一歪,斜靠在椅子上。“没说不尊重啊,可本宫认为陛下的礼法在前,你们不遵守,有何资格得本宫的尊重?” 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只见冯嫔深呼一口气,率先上前。“给宸妃娘娘请安。” 有人带头,其余人纷纷服了软。随之宫人上前将椅子全换了,虞昭才开口赐座,现在就留沈妃一人独自站着。 虞昭看向她:“你若知趣给本宫赔个不是,本宫不计较你方才无礼之举。”沈妃依然纹丝不动。 又转头问刘妃:“刘妃,后宫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 听她问自己,刘妃心中大喜,以为她有意让自己辅助掌权,连忙答道:“依照律法,因降位罚俸。” 沈妃立刻警告道:“本宫乃二皇子生母,又是阜国公之女,你岂敢动我。” “你难道就不是陛下的沈妃了吗?如此摆不清身份的先后,在你心中,二皇子和阜国公,比陛下还重要些是吗?”虞昭问道,忽又摇头做失望状。“怪道陛下今日早膳时与我谈论起二殿下,说他不太守规矩,原是从小耳濡目染。” 听闻提及楚子睿,沈妃忽然警惕,权衡利弊后终于不情不愿浅浅行上一礼。 卓姚吩咐着人端上椅子,这才让她坐下。 “宸妃妹妹年轻貌美,得陛下天恩,”云昭容虽年过三十,但妩媚风姿尚存,满脸堆笑:“今日姐姐们并不是故意来晚了的,妹妹别放在心上。” “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虞昭懒得给她们留脸面。“本宫在不在意是本宫自己的事。” 云昭容的笑僵在脸上一瞬,转而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吩咐着侍女捧上一尊送子观音。“这观音的玉身难得,又是护国寺大师亲手来过光的,是今日姐姐特地一早去为妹妹请的。区区薄礼,望妹妹笑纳。” 送什么不好送这个,明明知道源帝已年过五十,就算虞昭再年轻也难有子嗣,此举看似用心,其实是暗讽。 瞥了一眼后,虞昭道:“是挺薄的,本宫不满意,拿回去吧。” 正中这些人的下怀,云昭容一副委屈怯怯样。 刘妃开口轻言劝:“毕竟是云妹妹亲自准备的,宸妃妹妹如此不近人情怕是不好吧。” “姐姐并无其他意思,宸妃妹妹不要多想。”云昭容小心翼翼的开口。 “本宫有说你有其他意思吗?东西不够好,只是实话实说不喜欢啊。”虞昭反问不打自招的云昭容,见她不说话,继续道:“不若你再诚心一点,帮本宫个忙可好。” 云昭容立刻殷勤起身:“妹妹请吩咐,姐姐定当全力以赴。” “陛下昨日说五殿下总是夜半惊醒啼哭,恐是先皇后在天有灵挂念,你是先皇后的表妹。不如去护国寺抄写佛经三日为五殿下积福,可为难你了?” 抄佛经积福,若要诚心必得跪着,连着三日跪不死人,但辛苦是确实的,可她都说了是为先皇后和皇子积福。叫她用何理由拒绝,云昭容只得赔笑道:“不为难,能为五殿下祈福,是嫔妾之幸。”神色却不如方才那般自然。 恰巧此时,内侍总管冯安又带着人,端着些赏赐珍玩过来,乐呵呵的道:“宸妃娘娘,陛下说午膳陪您一起用,还请您先预备着。” “我懒得动,这天太冷,不想出去吹风。”虞昭随口答道,有人却在意得很。自皇后去世,源帝除了宫中大小宴会,再无传召过后妃陪膳。偏偏虞昭还如此嚣张的直接拒绝,更是点燃了心中那片妒火。 真正气人的还在后边,只听冯安继续道:“陛下心疼娘娘,会亲自过来,不必娘娘移动贵步。” 虞昭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让他退下,复又看各妃,有稍沉不住气的已是兜不住满心醋酸。方才第一个顶撞的沈妃却神色无常,只看着桌上的茶杯。“宸妃妹妹立了救驾头功,得以入宫执掌大权。姐姐觉得,为了不负陛下天恩,因传承先皇后斟茶体下的谦逊贤良之德。” 众人皆附和,见虞昭冷眼瞧着不说话,刘妃立刻解释道:“陛下当年为太子时未纳正妃,直到登基两年后才迎皇后。为表对从东宫陪上来的老人的看重,所以大婚二日请安之时,亲自斟茶于各妃,贤德谦逊美名传扬于天下。宸妃妹妹若是能承其风范,必然也得天下人赞扬。” 坐于下方的众人心里稍微爽快些,若她不做,便可怨她不敬先后,到时就有了不服她管制的理由。就算是陛下,也要敬故去的皇后三分。若能忍着性子斟茶,不论如何,也是解气,算是扳回一局。 “既然如此,那上茶吧。”出乎意料,虞昭居然爽快同意。众人有些失望,不过想着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要过来给自己端茶倒水了,当即快感大过了失望。 虞昭终于从位置上站起来,先吩咐着将楚子宜抱下去。看着宫女端上来盏盏冒着热气的茶,广袖微抖端起一盏。斟酌着看了看沈、刘两妃,最终先往沈妃处走去。沈妃暗自得意,心道她到底还是得忌惮二皇子和自己身后阜国公府力量。稍稍摆正姿态欲受礼。 虞昭走至她面前,微微屈膝,沈妃心中正暗自盘算待会要教训她两句才接过茶盏。不想还没反应过来,忽觉头上一热,当即尖叫一声。又觉自己脸上被烫得发疼,捂着脸崩溃大骂道:“你疯了,竟敢如此……” 虞昭充耳不闻,把手上茶盏一摔,惊得她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又朝对面自己目瞪口呆的刘妃望过去,撞上她的视线,刘妃害怕得心中一跳。虞昭又端了一盏茶欲过去,刘妃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妹妹这是做什么?此举是对先后大不敬啊。” “本宫就是要告诉你们何为真正尊敬。”说着将手中茶盏拍在刘妃旁边的案几上。环视在场诸位不敢说话的妃嫔。“先皇后斟茶体下之举贤德,你们当日受了她斟的茶,如今却忘了本!”几个位分低的已经被吓得跪下。 “陛下虽授与我管理后宫的大权,可本宫清楚自己的身份。宸妃,不是皇后!那便只能做宸妃分内的事,何以能僭越行当年皇后之举博天下美名。” “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着尊敬,如此快就想把属于先皇后的贤德之名推给本宫。本宫有自知之明,比不上先皇后,永远学不会先皇后的贤德,故做不来此美举。你们口中挂着要承她风范,莫不是认为自己能及得上,才敢如此僭越?” 一番话说的众人低头不敢有何反抗之举,实则是因为虞昭说的没错,将她们冠冕堂皇的遮羞布扯下来了。自皇后逝世后谁不想往哪个位置上挤,不想半路杀出个虞昭。本庆幸着是个年纪小的应该能控住路面,没成想也是个不要命的。 沈妃让自己侍女将自己扶起,用手颤颤巍巍指着虞昭。“你如此跋扈,本宫要去告诉陛下,陛下和各位姐妹不会任由你如此嚣张的。” 虞昭环视众人:“可有不服的,同沈妃一起去见陛下吧。” 谁都不敢动,心里都清楚,见了陛下不一定有用,此刻走了却一定会被记恨上。 见此,沈妃自行跌跌撞撞出了朝晖宫,往源帝所在的御书房去。 复坐下,虞昭摆正姿态。“今日初见,原以为能向在座诸位学到些什么,我看也不过如此。”说完吩咐卓姚拿上一本东西,众人静默细看,竟是一封只盖了玺印的空白诏书。 虞昭持笔墨边写边道:“冯嫔还算稳重,复了妃位,待会儿自去陛下面前谢恩。” 冯嫔连忙跪下,等着接诏。一旁刘妃瞟着她,心中不快。又听虞昭道:“与诸位初见便如此严厉,心下惶恐……” 众人闻言只当她恩威并施,要给赏赐补偿,心中稍安,连忙起身欲谢,不料虞昭接下来的话并无让人欣喜之处。 “今日诸位受惊,每人赐陛下著作“自宁规”一套,供诸位抄阅静心。” 将罚抄说成赏赐,便不得不谢恩。众人无奈,不敢发作,心中又暗自祈求沈妃这只出头鸟能有些用处。 来的时候以为有好处匆匆的来,去的时候吃了坏果子想快点逃离。朝晖宫此刻终于又恢复清净。 第8章 馋猫 午膳时分,源帝果然过来了。一进门便笑:“丫头挺聪明的,知道死者为大的道理。顺着你的话挑不出错处,倒还朕逮着机会敲打沈妃和阜国公一家。” 见他坐下后虞昭把楚子宜抱给他,并未答话,楚子宜却不买他父皇的账,一个劲探着身子只想让虞昭抱。 “朕说得没错,他和你有缘。以后过继一事容易许多。” “陛下认为五殿下放在我身边真是良策?”虞昭只身一人和其余人周旋倒不怕,若以后身边多了个楚子宜,担心那些人报复到他身上。 源帝答道:“再无其他更好的办法。若其余人得了皇子,就又有一派势力参与皇位之争。给你,虞程这老狐狸自然也会有心思,你无心依附,他只会白忙活一场。” “可五殿下到底是先皇后所出,齐尚书……”虞昭还没说完,源帝就打断道:“生娘不及养娘亲,他定然会想方设法拉拢虞程,虞程自然也知其狡诈,不会理他。朕就只在旁边看两只老狐狸打架就好。” 闻言虞昭默默接过楚子宜喂他吃饭,源帝匆匆用完膳又往御书房处理政务。哄了楚子宜午休后,虞昭的困意也上来了,昏昏间忽看见墙上挂着一副构图灵动的兰草图,好奇上前观摩。 刚好被进来送糕点的卓姚看到,为她解释:“那是淑妃娘娘画的,原朝晖宫的字画都是出自她手,她仙逝后,有些搬去了东宫,有些被陛下藏在了寝殿。唯这幅兰花图留了下来。” 虞昭点头表示明了,轻触那图中兰花。此为高雅之花,芳香宜人,却只得月余花期,还柔弱易折,太过可惜。唯有在这不真实的图画中能永远绽放,让人有个寄托念想。虞昭摇头,所以想要这世间活着还是要做野草好,不被世人喜爱,却生命力强大放肆生长。就算被烧去锋芒,来年也能从根底生出更繁茂的芳华沐浴春风。 思绪间又听卓姚与她闲聊道:“娘娘的生辰要到了,早早就在准备着……” 虞昭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本在春天,却不知具体何时。因小时被赶出虞府后,家徒四壁,虞陆无法为她庆生,故多年来从未提及。那日楚子凯问她生辰时,竟答不上来,于是直接替她报了初次相遇的那个冬日。虞昭无心去管,但转念一想此举有些道理。故心中也默认了。 第二日沈妃还是灰溜溜的过来了,见却是刘妃冯妃坐了首位,一阵不满涌上来,憋地脸色青红。却再不敢在虞昭面前发作。 见人来齐,虞昭发话:“五殿下如今常在朝晖宫,不宜有太多生人扰他。今后请安改为去先皇后灵前上香祝祷,若有事自会派人去知会你们。” 从不爱与人周旋,但直接免了请安又失了威望,虞昭此举两全其美,没了吵闹,总算舒心了些。又过几日,楚子凯不知从何处寻了几条性子温顺的大狼狗送来,样子看着骇人。每每牵着出去走,那些想过来作点幺蛾子的,看着也就打消了念头。 冰雨几日,终于把冬天带了来。皇宫中的吉灵湖结了薄薄一层冰,隐隐约约可看见锦鲤在冰下游着的身影。源帝和楚子凯在亭子里下棋,虞昭牵着楚子宜,身后跟着一群狗子,站在湖边看鱼。 二皇子楚子睿和四皇子楚子扬过来给源帝请安,后坐下与源帝攀谈。楚子凯得空出了亭子,过来抱起楚子宜逗他。“五弟眼见着又胖回来了。” 虞昭答道。“吃得挺多,再如此又该胖得不好看了。” 忽一条锦鲤冲破了薄冰,跳跃而出,引走了虞昭的目光。 “你喜欢鱼?”楚子凯问道。 细思了一会儿,虞昭不确定的开口:“喜欢吃算不算得是喜欢?” “这是锦鲤。”楚子凯哭笑不得,“代表着吉祥,是不能吃的。” 虞昭果断摇头。“那就不喜欢。” 越发觉得她像只猫儿,不爱搭理人,会咬人,咬完就跑,再多奇珍异宝引不到她。只在乎自己能活着和爱吃的鱼。 那几只大狼狗看着虞昭手中空了,甩着尾巴围上去想蹭,虞昭手一缩。“坐下。” 当真听话的坐下了。 “这狗我摸的时候它差点咬我,你如何就让她这么听话的?”楚子凯语气有些不平。 “是吗?”虞昭看了看一直乖乖的几个狗子,一个个歪着大脑袋挺可爱。“来了朝晖宫一直很乖啊。” 后又随口道:“我不会笑,也说不来好话,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倒是挺招狗喜欢的。” 楚子凯觉得自己被骂了。内心复杂。 又听她道:“不过我确实也喜欢狗。” 楚子凯纠结了,内心复杂。 卓姚匆匆走上来递了一封信。“娘娘家书。” 后更明确的说了句“虞府来的。” 为了确保虞昭不会有异心,故与虞府来往的书信皆要过源帝或楚子凯的眼。所以虞昭也不避讳,拆了就看。 片刻后娥眉微挑,看着楚子凯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想让我跟陛下说,给你安排个侧妃。你要不要?” 楚子凯不说话,用眼神询问她你觉得呢? “那我去跟陛下商量,尽量把虞珠安排给你。”虞昭最烦猜别人的心思,拿着信就转身。 楚子凯连忙低声哎哎哎地叫住她。“别去,我何时说我要了。” 虞昭站住,转身思考道:“现在催过来了,总要给个回应,虞瑶我是懒得管的,但我曾答应过虞珠要给她寻个好的夫君,其实……”边说还边打量着楚子凯,似乎在考量这算不算得上个好夫君。 “我帮你办这事,” 她无论干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一副正经样子,以至于楚子凯看不出来她是在开玩笑还是来真的,万一父皇为了笼络力量同意了,麻烦就更大了。于是病急乱投医指着那亭子:“我四弟,十八了,不说能力有多出众,绝对不是三心二意的纨绔。” 闻言虞昭转头远远望了一眼亭子中的楚子扬,看起来确实是一副温文尔雅样子,与旁边张扬的楚子睿形成对比。心想他应该不会骗人,于是点头:“劳烦殿下了,谢礼事成之时送到东宫。”说完过来接过楚子宜,去旁边看刚吐朵儿的腊梅。楚子凯在后松了一口气,听她提及谢礼,思考着半月后给她备何生辰礼。 这几日朝晖宫的人进进出出,都是来送贺礼的,卓姚清点得手都酸了。命妇小姐们想讨好后宫掌权人能理解,可与虞昭闹了不快的沈妃之子楚子睿,竟也送来一尊世间少有的鸡血石凤。楚子扬的礼物倒不是特别贵重,中规中矩符合礼数,可刘妃打听到,立刻又送来一柄玉如意,生怕他比楚子睿差了。 虞昭无心去看,吩咐清点后放入库房就是了。忽卓姚捧着一副画不知该如何处置,一副为难的样子。“娘娘,太子殿下这礼……” “怎么了?”虞昭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打开那副画。画的是一只猫,在湖边盯着游着的鱼。不得不说,画工拙劣,好似顽童涂鸦。虞昭回头看着墙上那副兰草图,暗自怀疑淑妃娘娘当日生产之时莫不是被人调换了儿子。 一旁站着的卓姚问她:“娘娘,这画可要收起来?” 若是收起来,极有可能再也不会想起,后世人今后无意看到,怕会笑话。 “挂上,挂在淑妃娘娘的画旁边。”虞昭发话,卓姚看着她似乎想确认真的假的。后又听她道:“让陛下看着乐一下也是好的。” 午膳时分朝晖宫果然传出了源帝爽朗的笑声。“太子像朕,她母妃脾气那样温婉的人,教朕父子二人作画时,常常都要气得摔笔。偏偏朕和太子都是自信的人,只会互相嫌弃,都意识不到自己水平有多差。” 笑过后看向虞昭。“你后日生辰,生辰宴上,恐又要和那些满怀心思的人周旋,朕让你母亲提前一天入宫与你相聚。” 虞昭心中暗喜。“谢陛下。”又听源帝道:“为不让虞府有不平之意,虞家最好也请个人来。前几日四殿下提起要纳了虞二小姐为侧妃,叫她明日来例行谢恩罢。” 只要不是讨厌的人,虞昭无所谓,便点头应允。转头满心欢喜的去准备迎接虞陆。 翌日竟大雪纷飞,但虞昭依然早早在侧宫门口宫道旁侯着。引得去先皇后灵前上香的各嫔妃驻足观望。虽有伞遮着,还是避免不了朵朵雪花吹到头发衣服上。冬日觉得钗环冰冷,故虞昭只用一银簪挽起一头青丝。现又粘上朵朵雪绒花,更显肤似脂玉,唇红齿白。让那些以华贵头面撑气色的半老徐娘又在心中暗骂狐媚子。 倒是虞珠先来了,上前行礼后陪着虞昭一起等候着,索性和她闲聊起来。 “四殿下如何,可曾见过了?” 听她提起,虞珠忍不住浮现出羞怯的笑,轻微的点点头。“谢宸妃娘娘为我费心,四殿下对我很是上心,送礼的时候还照顾到了我姨娘的感受。他……很好。” 闻言虞昭也满意的点点头,忽觉心中有些羡慕这种羞怯的欣喜,可待自己出宫之时,早已经过了芳华之年。怕是一辈子都体会不到情窦初开是何种感受。 虞昭又嘱咐道:“四殿下未纳正妃,你进府后便暂时是主事之人,此番是太子殿下搭的线,记得到时备一份礼送去东宫。” 虞珠一一答应着,忽又想问什么,又感觉不好开口。 “刘妃虽有些小气,却不是满心计谋的人。”虞昭心里明白她要问什么,既入了宫,少不了要去见见楚子扬生母。“她若故作姿态想敲打你,你若忍得下来,就奉承着。慢慢就会亲近你。若忍不住,就当耳旁风。” 虞昭的话向来是难听的,但确实是实用的。闻言虞珠感激的点点头。就见虞陆的马车驶进来了,虞昭连忙上去迎接。 将虞陆接下车,慢慢扶着她走向朝晖宫。“寒冬腊月天,娘的腿最怕受寒,今年可还如往年一样疼痛难忍?” “今年天气一冷,就有人将那碳烧得红红的端进屋里来,自然好多了。”虞陆边说边打量着朝晖宫奢华典雅的装潢,暗暗惊叹。 待坐下,楚子宜就醒了,摇摇晃晃进来找虞昭。 “五殿下多大了?”虞陆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觉得可爱,不禁问道。 “快一岁半了,会走几步路,说几个字了。” 楚子宜瞪着大眼睛看着殿中虞陆虞珠两个陌生人,模样逗得殿中诸人抑制不住笑容。自己也抑咯咯咯的笑起来。忽转头看见虞昭不笑,许是觉得好奇,两手就往她脸上伸去。 正当笑声一片时,卓姚过来知会说各位娘娘祝祷后回宫了,于是虞昭吩咐人送虞珠往刘妃处。待她走后,卓姚悄悄对虞昭道:“沈妃娘娘宫中今日运进来一个被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笼子,说是给您的寿礼。” 虞昭虽觉得奇怪,不动声色留意着,自顾自安抚在一旁担心的虞陆。 入宫已近两月,合宫上下见朝晖宫恩宠不减半分,一点也不敢懈怠,奉命为那位新宠明日的生辰宴做着准备,不敢出半点差错。 第9章 蛇祸 到底是福薄,虞昭自嘲道。进了皇宫这金玉乡,抗寒能力竟大不如前,一觉醒来咽喉灼痛。晨起虞陆与她说话,为了不让她担心,尽量都遮掩过去了。偏偏随之还要去应付今日华诞宴。 白雪盖着整个皇宫,却盖不住一片热闹景象,朝晖宫自早膳后就开始忙碌起来。虞昭无奈任由她们摆布,套上新做的华服,带上闪亮的头冠。本就因伤风有些无力,此刻真觉得动弹一下都累得慌,却不得不强撑着。 先去护国寺焚香祈福,又被那香熏得脑仁疼,偏偏还染在了衣物上,昏昏沉沉难受得苦不堪言,只在心中盼着宴会快开始快结束。 那些借着祝寿之名来赴宴的,大多只是把寿宴当做为自己前途探路掌眼的一个场合,故都尽力装扮着,争奇斗艳,好似宴会主角不是虞昭,而是自己。过一会儿还有人提议着献艺祝寿,各小姐们更是抓住机会大放异彩,引得叫好声连连。 虞昭被吵得头昏脑涨,迷迷糊糊还以为回到了丰阳,只因这景象去了这雕梁画栋的场子,真和集市上来了卖艺的一般热闹。卓姚还在旁边提醒着:“娘娘,按理说,您觉着表演得好的,是要赏的。” 这又让虞昭不得不强打精神认真看着,选了几个不错的,让卓姚给了赏。忽见虞珠也被推上场了,虞昭看见熟人,倒是真来了几分兴趣。 “今日娘娘华诞,臣女为娘娘献上琴曲祝寿,愿娘娘福泽绵延。”虞珠有些怯场紧张,让人上了瑶琴,坐下起势弹奏,起始琴音悠扬,甚好。许是紧张所致,后面好几处都有弹错,连对音律并无研究的虞昭都听出了不协和。 场下顿时窃窃私语四起。 “就这样还能入四皇子府?” “上面那位罩着,怎么不行。” 虞瑶本也在幸灾乐祸,又听不知谁来了一句:“虞家几位小姐大概都是如此,就只能脸还看得过去。”顿时也是满脸不快。 虞珠琴音刚落,脸上有些许窘迫之意。场上的人都看向虞昭,等着看她对自家姐姐这段并不出彩的表演作何评价。 场上静默,虞昭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自古流传‘曲有误周郎顾’一说,想必大家也都听出来了。” 太直接的指出了错误,众人微惊,虞珠脸上窘迫更甚。 却又听虞昭继续道:“可本宫觉得今日是因周郎顾,才致曲有误。开始本来弹得好好的,本宫瞧见四殿下偷偷看了几眼,怎就开始错了呢?” 闻言源帝第一个朗笑出声。“宸妃这丫头从来不言苟笑,但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总是真实而有趣。” 天子展颜了,众臣或真或假都得陪着,被调侃的楚子扬和虞珠脸色红得有些不自然,但能看出是乐在其中带着甜蜜的。虞珠脸上窘迫一扫全换成了羞涩。 楚子凯附和道:“有道理,许是四弟与虞二小姐心有灵犀,虞二小姐察觉了,这才致琴音错落。”转而拍了拍做在旁边的楚子扬的肩膀。“你的不是,没事干嘛偷看人家,应当赔罪。” 众人又是一阵调笑,虞昭顺着楚子凯的话往下接:“那虞二小姐要四殿下如何赔罪呢。” 虞珠连红着脸道不敢。虞昭见此点头,转头对源帝道:“陛下,既是我的寿宴,虞二小姐不做主,我便做主了可好。” 源帝在一旁看着笑着也得了趣,和他们一起寻乐子。“准了准了,子扬该赔罪。” “既是扰了为本宫祝寿的节目……”虞昭做思考状,忽想起什么一般。“听闻四殿下也是通音律之人,尤其竖箫极其精湛,不若同虞二小姐同奏一曲以做弥补?” “这个好!”楚子凯将楚子扬往场上一推,场中二人羞怯,互相腼腆行着礼,源帝最爱看自家儿子的笑话,可惜楚子睿不争气,不想看。楚子凯又太争气,不让他看。现在终于逮着机会,也在旁边添火。“命人去把那同木而制,相配的一琴一箫拿来,今日难得此景,那宝物不用可惜了。” 见源帝重视,刘妃方才本有些不满虞珠上不得台面,现在不满全无,还略有些得意。挑衅的看着一旁脸色不佳的沈妃。 待人把一琴一箫拿来,二人共奏,水平都是高于常人,楚子扬的箫声引着虞珠的琴声,流畅轻柔,宛转悠扬。虞珠此刻紧张已过,只剩欣喜,故曲中还带上喜悦情绪,更是让人觉得技艺超群。 商音同落,掌声喝彩四起,声音落下后卓姚问道:“娘娘,可要赏赐。” 虞昭摇头。“此曲为情意相通而起,以金银为赏反而俗了。”源帝听后,复看二人情意青涩的样子,心中有些感慨。“宸妃说的在理,那待你二人成婚之日,朕亲自去你府上祝贺。” 闻此言刘妃喜上眉梢,连忙跪下谢恩。要知道就算是皇子纳妃,皇帝也很少纡尊降贵亲临。只是纳侧妃,就给这么大脸面。不由让刘妃觉得,多年拼背景拼不过沈妃,此刻轮到自己扬眉吐气了。 虞珠楚子扬也跪下谢恩,后退回席中坐着,虞程稳着不动,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但喜悦已是布满胸膛。暗道虞昭这个女儿自己付出的心思最少,给自己带来的荣耀却是最多的。 其实是他想多了,虞昭纯粹是想拉虞珠一把而已,有了陛下亲临主婚,不论以后正妃权势多大,都会顾忌着不敢怠慢。 众人正各怀心思,却听沈妃笑道:“没想到宸妃妹妹生长于乡野间,还能分清雅与俗。” “沈妃生长于京州富贵乡,不也还是一身俗气吗?”虞昭毫不客气回怼道。 不看场合挑事端最讨人厌,不想给这种人任何情面。 只见沈妃脸上怒气只浮现了一瞬间,转而又喜笑颜开道:“妹妹别多想,先前看你宫里养的那几只大狼狗,姐姐揣测寻常女子爱的宠物恐怕不得你喜欢。故今日寻了个珍惜活物送你。” “送礼就送礼,这么多话干嘛?”源帝知沈妃性子,仗着阜国公府在身后,就算是当着众人的面,也敢干出些丢人事,她这一点,源帝平日里最为不喜。 果然来了,虞昭默不作声,冷眼瞧着她张罗着下人,把那被子包裹严实的笼子推上来。又热络的上来将自己拉过去看,等把那被子去除,众人惊呼,一条大蛇在里面慢慢蠕动着。绕是虞昭胆子大,也被吓得退了一步。 源帝训斥道:“这蛇有何可养的?沈妃你也太胡闹了些。” 沈妃只自顾自的说着:“大家都别怕,现在在冬日,这蛇懒得很,且用笼子关着的,就看个样子,能有多可怕。”说着又看向虞昭。“姐姐听说当日妹妹训狼做战救了陛下,荒郊野岭吃人啃骨的畜生你都不怕,何况这只关在笼子里的畜生。” 现下众人都明白了,意不在送礼,意在突出场上最尊贵的宸妃娘娘是个荒野中和凶残野兽一起摸爬滚打的野女子。 见宾客席中已有窃笑不屑的声音传来,沈妃满意极了,做样子继续介绍道:“这可是南洋来的金钱蟒,比那灰狼稀罕多了,想必妹妹识货,定然肯收下,还是说妹妹只爱那凶残无比的野兽,不……” “够了!”源帝听得烦闷,打断她,“那狼知道救朕,这蛇能干什么。”又招招手对虞昭道:“宸妃回来,此物光能看个皮面,无用,朕都瞧不上,你也别收了。”也不知道此话是讽刺那蛇还是沈妃。 虞昭闻言向回走,忽听席间又一阵惊呼,那蛇从笼子上的门钻了出来,高高竖起,做攻击状,下一秒张开大嘴直直的朝虞昭袭去。 引得坐在那个方向的人四处逃窜,众妃嫔与臣妇尖叫连连,毫无体态风度可言。楚子凯见状使劲拿起凳子朝那蛇扔过去,将它击到地上,上前把虞昭拉回到源帝身旁,转而吩咐外面守卫进来。“保护父皇!” 那蛇倒地后又迅速窜起,整个宴会的人乱做一团,都四处逃窜躲避着,沈妃自己也是惊呆了,胡乱逃跑着。 却见蟒蛇谁也不找,又直直的向着虞昭过来,凶恶张着的大口看得楚子凯心惊,掀翻桌子一脚踢过去,才又挡去一劫。 明明那蛇都被踢到其他人身上了,那人害怕得胡乱挣扎,结果却什么事都没有,蛇又往虞昭这方来。 护卫此时进来将源帝护住,拿着刀剑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眼见又要袭过来,害怕得瞬间瓦解,散成一锅稀粥。虞陆护女心切,一瘸一拐穿过逃窜的人群往反方向走,过来直直挡着,即将就要被蛇咬到。虞昭呼吸一滞,瞳孔微缩,推开护着自己的楚子凯,上前拔出一侍卫腰间的刀,步于虞陆身前用力一劈,蛇顿时成了两半。 带蛇头的那半还扭着,长着大口吐芯子,看着十分恐怖。蛇尾那一半落在沈妃面前,也用力扭曲着,吓得她手脚并用往后爬去。 虞昭只觉用尽了全部力气,肩上如撕裂一般疼痛,拿不住手中的刀,忍着疼痛转头,喘着气问虞陆。“没事吧?” 见她点头,忽觉自己再撑不住,喧闹在耳中渐渐消失,随即听见众人呼唤的声音,后视线模糊倒下,再不知发生了什么。 第10章 迷香 夜幕已降临,皇宫上下每处都起着灯,映着积雪亮堂堂的,好看极了,却没人有心思去赏。合宫上下依然如早晨一般忙碌着,却不再是为了备宴,而是为了去疑免罪。 朝晖宫门外,沈妃在冰天雪地里跪着,哭得妆容全花。源帝坐在主殿,楚子凯陪着,都在等着查清此事到底是为何。虞陆在内殿坐在床边不敢做声,看着昏睡不醒的虞昭默默拭泪。但楚子宜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大哭,楚子凯怕他吵到里面的人,吩咐着人将他抱出来自己哄着。 “想必父皇也看到了,那蛇分明只冲着她去。”楚子凯满是愧疚担忧,怕查不出个真相不能给她交代。“那蛇我方才看过了,并无何特别,问题定然是出在她身上。” 源帝愁眉不展,外面沈妃的哭喊请罪声传来。“陛下,求您相信臣妾,此事与臣妾无关……”听的源帝更是火大,起身箭步走出去,训斥她道:“与你无关?若不是你带着那畜生上来,怎会让它有机会伤人?如果朕认真追究起来,你有弑君之嫌!” 吓得沈妃连忙磕头。“陛下饶命,臣妾知错认罪,但臣妾真的只是想借送礼之名嘲讽一下宸妃妹妹,实在不知为何会变成如此。” “但到底与你脱不了干系!”说着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再不看她一眼。“给朕滚回去跪,别在这扰了宸妃的清净。” 不敢抗命,但身旁的宫人都被拉去审问了,沈妃费力站起来,独自扶着墙边哭边往回走。途中遇见来探望虞昭的刘妃云昭容一行人,又被冷嘲热讽一番,当即气得昏厥过去。 这边卓姚冯安审问完一些人后,急匆匆的回来向源帝复命。 “启禀陛下,奴才细细盘问过了,沈妃娘娘身边的人皆说只是想借礼羞辱宸妃娘娘,并不知为何那蛇会狂性大发。”冯安一言一句细细将每人口供说与源帝听。 楚子凯转身问卓姚:“今日我看她神情并不如常,且声音也稍有不同,可是病了?” “娘娘晨起确实有点不适,但她说并无大碍,且因要去焚香祝祷,并未来得及服任何药物。”正疑惑着,忽惊觉,连忙进了内殿将方才虞昭换下的华服拿出来,贴近嗅了嗅。对源帝楚子凯道:“今日从护国寺出来,娘娘说了句里面的香太呛人,之后脸色就越发不好了。” 楚子凯连忙示意拿过来,也贴近闻了闻。源帝问他:“如何?” “这衣服确实是有股香味。但单闻着不过觉得浓郁了些。”转而吩咐卓姚。“先带人将护国寺的香都封起来,再让御医过来细瞧。” 卓姚得命,急匆匆又往外面走去,在宫门口遇见前来探望的刘妃云昭容一行人,行礼后推辞道:“谢谢各位娘娘的好意,现在进去恐更会扰了宸妃娘娘清净,方才沈妃娘娘都被遣回去了。” “无妨,既然如此我们回去便是。”刘妃答道,又问她:“姑姑不在宸妃妹妹身旁照料,这是要去哪?” 卓姚答道:“陛下与太子殿下觉得今日宸妃娘娘焚香礼的香有问题,命奴婢去护国寺查看。” “护国寺!”云昭容闻言忽语气惊讶,转而又用手捂着嘴。 众人看向她,刘妃问道:“怎的?你知道些什么?” 云昭容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可嫔妾不敢确认。” “昭容不必怕,今日不仅是宸妃娘娘遭劫,陛下的安危也是受到了威胁。”卓姚尽力想劝她说出来。“您的话只要是真,无用与否不重要,但若不说,漏过了此事关键,可是大过。” 闻言云昭容思虑了一下,慢慢道来。“前日早上我照例去给先皇后上香后,见沈妃娘娘往护国寺方向去,说是给二殿下纳福。反正闲来无事,我便和她同去,期间就有人送来一套华丽的纳福香料器具,她便想拿来用。结果被告知是宸妃妹妹华诞祈福的。 她脸色不快,竟不小心将那香料碰倒在地上,后只连忙叫侍女捡了起来,再没管过了。” 正听她说着,就有人来报护国寺库房走水,卓姚顾不得她们了,忙疾步朝那边走去,待到时库房已是一片灰烬,虞昭今早用过的那批香料刚好遭殃。无奈只得回去将云昭容所言禀报。 “这是明晃晃的销毁证物。” 源帝方才也得了御医的证实,虞昭衣服上的香味确实混了一种叫“烛阴迷”的香料,此物为毒蛇最爱,就算是在冬眠中安睡的蛇,也能将其狂性瞬间激起。此刻听到这消息,更加确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为之。“沈妃确实嫌疑重大,朕前几日曾在朝堂上透露生辰宴后,会将子宜过继给宸妃一事,阜国公同齐行一等人很是不满。” “陛下,可要搜查?”卓姚试探问道,待源帝点头,立刻和冯安带着人往沈妃宫中去。 楚子凯抱着楚子宜在寝殿门前,同那几只狼狗一样远远望着,终于见她转醒缓缓睁开眼,回头禀报源帝一声就进去。 虽然醒了,但虞昭现在整个人是懵的,只觉自己肩膀好似脱臼了一般疼痛难忍,风寒也好似加重了,脑袋翁翁的,嗓子又疼。迷迷糊糊只看得见虞陆在她面前边哭边说些什么,但根本听不清楚。 猜得到是些关心之言,虞昭握住她的手。“娘,你别担心,我没事。”又见面前出现一只楚子宜,连忙让楚子凯将他抱开。“别过了病气给他。” “你只安心养着,我和父皇会查出是谁在谋划此事。”楚子凯对她嘱咐着。可虞昭耳力暂失,听不见,只疑惑的望着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听不见。 源帝随之进来,楚子凯告知情况后,问了御医得知是风寒加重引起的正常症状,放下心,嘱咐人好好照料后,带着楚子凯出去商议调查之事。 虞陆亲自看着她喝完药,又睡下了,才往偏殿去休息。楚子宜就在虞昭房里的一张小床上睡着,子时已过,喧闹的宫殿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虞昭忽噩梦惊醒,喘着粗气看房中无人,但楚子宜爬下了床,跌跌撞撞往后面书房走去,连忙起身去将他牵起。却被书房门口杵着的一个人影,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四下看着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虞昭才小声问道:“这么晚了,太子殿下有何事?” 楚子凯说:“你挥刀的时候太过用力,想肩膀会拉伤,我来给你送药。”忽见虞昭有些无语的看着他,想起她现在听不见。走近把药拿出来给她看,指了指她的肩膀。 瞬间明白了,虞昭接过。“谢谢殿下。”后将楚子宜牵过去睡下,自己坐在他旁边哄着。 楚子凯跟过来,递上件斗篷让她披上。明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嘱咐道:“你以后万不能如此鲁莽,今日这情况也太危险了……” 虞昭听不见,见他一脸关切,知他是在说关心之言,于是敷衍着一直点头。 察觉到她的敷衍,楚子凯眼神一柔,忽语气转了个调。“你以后只站在我身后就好。” 虞昭点头,楚子凯眼神越来越亮。 “你以后可不可以留下,我不能守诺别怪我可好?” 虞昭点头,楚子凯知道这不是她本意,还是觉得开心,不由嘴角带笑。虞昭发现不对了,以为他在戏弄自己,放下楚子宜往书房去,对着那密道做了个送客的姿势。“殿下以后别不招呼一声就来,挺吓人的。” 楚子凯点头,示意她回去休息,往密道里走了。不多时入口合上,虞昭将地衣盖上,肩膀确实疼得难受,连忙褪去衣服将那药抹上,瞬间好了很多。不再受这疼的干扰,后半夜睡着也安生了些。 晨起又一副药灌下去,苦得虞昭眉目皱起,不过身上病气退了许多,卧在床上听着卓姚讲着事情调查的进展。 “沈妃娘娘宫中并没搜出什么来,其余有嫌疑的人还在慢慢排查着。” 话音刚落,就听冯安来禀报。“查出来了,陛下亲自去沈妃宫中查出来的。” “如何查出来的?”虞昭还是觉得事有蹊跷,谨慎问道。 冯安答道:“陛下吩咐着人找了几条蛇,先给它们闻了“烛阴迷”,再往沈妃宫中一放,齐刷刷就往西南墙角去,果然挖出来一团散发香气的怪东西,就是那东西。” “沈妃可认罪了?” 听虞昭发问,连忙答道:“死咬着不认呢,可有云昭容做证沈妃确实碰了娘娘焚香所用的香料,且合宫上下就只有她宫中搜出来了,奴才想赖是赖不掉的。” 闻言虞昭并没有说什么,只靠在榻上闭眼沉思。要说是沈妃干的,确实有很大的可能。 但仔细想想,若知自己身上有“烛阴迷”,为何还敢拉着自己一起上前看那蛇?且蛇是她当着众人的面送的,出了事第一个就会查到她头上,是真蠢还是另有缘由?虞昭的头又开始疼了,心道以后定要暗中小心就是。此事不管如何说,沈妃终究有错,源帝要如何罚自己不参与便是。 此次倒是把虞陆的胆子吓坏了,离别之时还含着泪一个劲的叮嘱着小心,虞昭安抚着,不顾身上不适亲自将她送上车。回来时看见楚子睿带着身怀六甲的正妃,跪在天子殿前为沈妃求情。并未过去,不想回头遇见了冯妃。二人边走交谈。 “宸妃妹妹好福气,听闻陛下欲将五殿下过于你名下。”冯妃语气虽温和,不难听出满是羡慕。 对于谦逊之人,虞昭也不那么咄咄逼人,答道:“五殿下在我这不常哭,所以陛下才做此决定。” 冯妃自嘲道:“妹妹如此年轻就得了个金贵儿子,我原是第一个伺候陛下的人,如今日渐年老,却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虞昭不答,楚子殷本就是犯了错才被流放,怨不得其他人,冯妃失了教导之责,就需承受此等苦果,并没有什么好可怜的。于是二人沉默前行,再不说一句话。 冬日的夕阳依旧绯红,却感受不到半点残余的温暖。随之而来的黑夜,包裹住整个江山。唯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常年四季如春,从没让寒风侵入过半分,所以让那些心寒体寒的人都觊觎着这块地方,不惜踩着鲜血爬过来。 第11章 新春 蟒蛇袭人一事不宜再查下去,因为有心之人已经在散布蛊惑人心之言。将虞昭描述成妖女,生辰当日被蛇盯上不说,连护国寺都起火了,原是因上天看不惯来收的。 虽卓姚守着风声,保不齐还是有只言片语漏进了虞昭耳朵。 心中只觉得好笑,若真如她们那般说,这人人畏惧的上天也太弱了些吧,竟不能将自己一个小小妖女成功收了去?那日那蛇不也把她们吓得毫无寻常端庄之态吗,既以为是来收妖的,缘何都怕成那个样子。还是自己这个妖女上去斩了那条蛇呢。 那些人看不到这层,反正说几句闲话也伤不到自己。迟迟查不出个究竟,源帝为了灭谣言,定了嫌疑满满的沈妃的罪,降了位分罚了奉,禁足直至真心悔改认错那日。也借机打压了倚老卖老的阜国公的气焰。 而楚子睿也被连累,被人趁机参了一本,牵连出以前见色起意逼死民女之事,被罚了闭门思过。这一派元气大伤,楚子凯的地位稍微稳了些,不少人叛逃于这方。几日后源帝正式将楚子宜过于虞昭名下,那些人又开始动摇,此举也让源帝楚子凯看清哪些是真正可用之人。 虞程下朝后喜气洋洋接受着众人的吹捧奉承,原觉得虞昭没有子嗣是一大憾事,如今得了先皇后嫡子,自己便有了未来的方向,忽见齐行上前,二人互相拱礼。 “宸妃娘娘有幸抚养先皇后嫡子,虞尚书与我以后算是亲眷了。”齐行试探着示好,想将虞程拉入自己一伙。 虞程同他一样狡诈,自然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合作只是暂时,到了瓜分成果的时候,不会留半点情面。“齐尚书此言不实,不管是先皇后还是宸妃娘娘,都是嫁给天家之人,所生所养的子嗣亦是天家之子,为人臣子,不该有攀龙附凤之念。” 话是说得谦卑,但语气里的得意劲听得齐行牙痒痒,脸色阴沉看着他在众人簇拥下离去。 年节将至,裁衣库的人给楚子宜送来许多花色新颖,款式可爱的新衣服。卓姚给他试了一套又一套,抱出来给虞昭瞧,最终选定了一套红色带虎头帽的,它穿着笑着撞到虞昭怀中,可爱极了。见外头雪堆得深,又拉着虞昭脚步不稳的向外走去。贪玩的小宫女们在花园中堆了个雪人,楚子宜见了喜欢,跑过去看,虞昭随手捡了两个圆石子,给雪人安上眼睛。楚子宜却摸着雪人的脸咿咿呀呀直叫,好似在奇怪它为何没有鼻子和嘴。 虞昭又命人折了一树枝,安上了鼻子,楚子宜看得直拍手,又摸着嘴巴的位置看着虞昭。 “这小子挺机灵的啊。”楚子凯的身音在后方响起,众人才注意到他默默在一旁看了许久,连忙行礼。 虞昭答道:“可不是,又在难为我了。” 楚子宜一直指着那雪人,想要虞昭给它安上嘴巴。楚子凯也蹲下来和他们一起想。 忽有了主意,虞昭用手将嘴上唇脂抹下,用手轻轻点在那雪人的鼻子下方,没画完,不够了,又伸手抹了更多欲继续,被楚子凯阻止道:“哪有你这么画嘴巴的,看我的。” 说着就用手来接虞昭手指上的唇脂,指尖相触,带着点力道摩擦而过。那点温热忽从指尖蔓延到全身,让虞昭觉得心中一跳,连忙正色往后看向跟着的人。好在三人围着挡住了她们的视线。 楚子凯倒是没任何不自然之色,用手上的唇脂将那嘴的轮廓越画越大,不见可爱,倒有几分可怖。虞昭无语,转头看楚子宜,果然一副委屈样子,下一秒就哭了出来,连忙抱着他哄。 “怎么了?”楚子凯疑惑,问虞昭。“我画得不好看吗?” 不知该做何回答,虞昭看了看那因嘴巴面目全非的雪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只哄着楚子宜。“不哭了,让姐姐们再给你堆一个。” 楚子宜闻言停顿一秒,又看了看雪人,哭声再起。楚子凯还在追问虞昭。“不好看吗?我觉得不错啊,上次那副猫和鱼,我看你还挂起来了。” “太子殿下,别提了。”虞昭看楚子宜越哭越大声,不由扶额。卓姚连忙递了拨浪鼓过来,帮忙哄着才成功止住了哭泣,虞昭复看向楚子凯。“陛下已经能认识到自己水平如何,太子殿下您继续努力。”说完带着楚子宜去看凌霜而开的红梅,留楚子凯一人在原地自我怀疑。 除夕夜的宫宴热闹非凡,皇子们挨个挨个的向源帝敬酒祝贺,家宴不必顾忌规矩,故欢笑声连连。云昭容见楚子宜可爱,过来虞昭身旁逗着,虽楚子宜毫无反应,但她一人好似有趣得紧,虞昭暗中佩服,能将独角戏唱成这般,功底深厚。 宴上佳肴万千,虞昭喂着楚子宜吃完饭后,拿起筷子只钟情于那道年年有鱼。趁着那边人们玩着击鼓传花的热闹,吃了一筷又一筷,忽见楚子凯盯着自己眉目含笑,虞昭伸向盘子的筷子一滞。疑惑的和他对视,片刻,转头问卓姚。“这鱼是不是代表着吉祥,不能吃啊?” 卓姚不明就里,摇头。楚子凯耳力极好,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当即以手作掩偷笑。待虞昭视线复看过来,尽力维持着平和,还是掩不住笑意流露。 反正差不多也饱了,不想让他笑话,于是放下筷子再不看他。楚子凯只以为自己惹她不快了,心有些慌,连花球传到自己这都没反应过来,无奈被逮上去作诗。 家宴过后,源帝要去祠堂祈福彻夜。免了大家的守岁礼,谢恩后各回各家。虞昭回朝晖宫放灯祈福后,就让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心中记挂着虞陆,将楚子宜哄睡后点了一盏小灯为她守岁。长夜漫漫无聊得紧,又披上衣服去书房中看书。 不料一篇文章都还没看完,就听书案前方密道打开的声音,虞昭放下书瞧着,却没有动身。 地衣被拨开,果然是楚子凯,虞昭疑惑的看着他。“太子殿下有何事吗?” 没想到她会在书房,楚子凯一惊,转身看向她。 “你定是饿得睡不着吧?” 虞昭疑惑。“何以见得?” 楚子凯自顾自的上来,手上还提着个食盒。“今日家宴许是我扰了你的胃口,特地来赔罪。”说着走过来打开食盒,将红烧鱼、砂锅豆腐鱼、糖醋鱼、奶汁鲫鱼汤通通摆出来。 “并不曾打扰啊。”那些菜肴看得虞昭确实有些饿了。于是致谢道:“不过谢太子殿下,现在确实有些饿了。”说着拿起筷子吃,见楚子凯在旁边坐下,又问:“还有什么事?” 楚子凯摇头,虞昭心中奇怪,这么晚前来只是为了给自己送吃食到底是为何啊?正思考着,忽听他问:“你为何如此喜欢吃鱼?” “因为以前我和我娘有上顿没下顿的,就爱去河中抓鱼,等吃到嘴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必饿肚子了,会有种安心感。”虞昭心里清楚,从来不避讳什么,如实告知。 很简单的回答,就是单纯为了填饱肚子,听得楚子凯心中微酸。“但听你说起,好似没有一点不快乐。” “跟现在差不多。”虞昭像是在回忆。“那时只用担心每日会不会饿肚子。现在衣食无忧,心却悬着不安生。” 楚子凯看着眼前吃得香甜的人,知道是自己打破她的那份宁静,不由道歉。“对不起。” “不必,我既然答应了,也是为事成之后能更安心的生活着,既然也是带着目的,不存在谁对不起谁。” 楚子凯问道:“更安心的生活是怎样的?” “有钱且自由,不必与人周旋,不必忧心危险。”但若想全得,实在难如登天。 闻言楚子凯沉默了。 半晌过后试探开口。“若事成之后我能给你这样日子,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 此言大胆得令人震惊,虞昭瞬间警惕,放下筷子盯着他。只见楚子凯眼中没半点玩笑的意思,相反,从未见他如此认真过。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映着灯火熠熠生辉,烧得虞昭一颗心猛跳,连忙收回视线,果断道:“不可能。” 楚子凯的眼神暗下,还欲说话,就见虞昭起身,头也不回往卧房走去。“太子殿下回去吧,我要歇了。再者,我上次便说了,来时知会一声,若再犯我每日便封了这入口。” 后毫无留恋的关上书房的大门。 书房的灯迟迟没有熄灭,楚子凯望着那紧紧关上的门,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莽撞。又暗嘲自己明知希望渺茫,依然不能控制着自己去想。就像此刻,明明知道自己该走了,却还是迈不开离开的脚步。 门外的虞昭也没好到哪里去,关上门后紧紧贴着顺着门蹲下,生怕里面的人闯进来。是怕吗?不是,是顾忌,越在乎越顾忌。以她的性子,若是拒绝,定然会留下说到那人彻底死心才会作罢,此刻走得如此快,更像是在逃。虞昭没这个意识,只以为他这想法是不要命,自己还想活下去呢。但心仿佛是要蹦出来一般,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新春已至,朝晖宫中的二人,只一门之隔,身份、想法、顾虑都不同,唯一一点相同之处,二人此次的年节,没有增添何样的喜气,只添了不明所以的负担。 第12章 穿心 不管怎样,逃得了大年三十,逃不了大年初一,纵然一夜未眠,窗外热闹的气氛还是透进来,催着虞昭去上妆梳洗。楚子宜也换上一身新衣裳,在旁边拿着个虎头娃娃咿咿呀呀催着。 依然下着雪,但虞昭觉得轿子里昏沉,更容易让人没精神,于是牵着楚子宜小心翼翼的往天子殿走去。到时发现后宫众人差不多都来了,连闭门思过的楚子睿也被恩准今日出来,同楚子凯他们一排站着,等着给源帝拜年。见虞昭来了,齐齐给她行礼。 所有人出身都比她尊贵,所有人年纪都年长于她,看得虞昭真觉得自己要折寿。连忙免了礼站在众妃嫔首位等候着。 忽见楚子宜牵着虞昭的手一个劲往楚子凯方向去,这可不寻常,虞昭望过去,刚好与他视线触碰。眼神微闪,后又连忙正色。这才看清楚子凯手中拿着几个造型可爱奇特的糖人,一看就是给楚子宜的。于是虞昭放开楚子宜,将他往楚子凯方向推了推。“去吧。” 楚子宜却不动了,转过来又拉起虞昭的手想让她一起过去。虞昭深呼一口气,立起身子直直看着前方,残忍地不理会。 见此楚子凯有些失落,走过来单手抱起楚子宜,将糖人给他。楚子宜高兴极了,转过身子将手上的东西挥舞着给虞昭看。 不争气,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虞昭在心里埋怨着,只帮他将歪了的帽子戴好,任由楚子凯将他抱着。 大概一刻钟后,源帝从祠堂回来,众人随他进殿,拜年说了吉祥话后,源帝赐了红包,和众人攀谈一会儿,吩咐虞昭先回去备着早膳,自己待会用了再歇息。 心知定然有事情要商议,虞昭带着楚子宜默不作声的先走一步。楚子宜一路吃着那糖人,糊得满脸都是,回到朝晖宫时又同那几只狼狗玩得欢快。正好让虞昭得了空,做模做样安排好了膳食。 想回书房看看是否还乱着,结果一开门刚好和楚子凯撞个正着。二人都愣住。 虞昭:“……” “先前想知会来着,你已经走了。”楚子凯生怕她一怒之下真把这封了,连忙解释。“父皇让我来的。” 恰好外面源帝的声音传来,虞昭转身无视他,楚子凯跟着出来,三人一同围着桌子坐下。源帝边吃边对虞昭说:“现在虞程藏得好,短时间看不出来个什么,所以朕打算上巳节时才让你省亲,养一段时间再探,得到的消息会多些。” “知道。”虞昭有些心不在焉,但源帝没察觉,继续说道:“初八老四纳侧妃,朕亲自去主婚,你亲自去送嫁,再让虞程感受一下你和朕对他家的看重。” 让一个会隐藏的人暴露野心的方法,就是让他觉得荣宠倍至,逐渐膨胀。再擅长伪装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能装一辈子的与世无争更好,那就算真的与世无争了。 虞昭欣然应下,正盘算着省亲那天顺便也要去看看虞陆,源帝又看向楚子凯:“再过几月的围猎,也该准备准备了,待出了元宵,你下午偷偷来朝晖宫,就在后园教她射箭什么的。” “儿臣遵旨。”“大可不必。” 一个立刻同意,一个脱口而出的拒绝。场面有些尴尬。源帝不知缘由,不觉,对虞昭劝道:“学着没有坏处,不仅围猎用得上,还能强身健体,平时也可防身。”又对楚子凯道:“你需得好好教,因为朕对外宣称是朕亲自教的。” 又看着虞昭,语气不容拒绝:“你也得好好学,学得不好朕会没面子。” 天命难违,楚子凯尽力压制着心中的窃喜,看着虞昭的眼神又亮了些。虞昭只盯着地面,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不愿意。可惜源帝甩下话就去偏殿休息了,并没有看到。剩了气氛微妙的二人独自相处。 “我的骑射剑法都还行。”楚子凯小心翼翼的表示。“你若要学刀枪也没问题,我慢慢教你,不会很累的。” 不是累不累的问题,虞昭觉得头疼,不答。起身径直往外走去。“子宜今早吃了糖没漱口,我去瞧瞧。” 只觉得楚子凯盯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如火一般炽热,和他待不下去了,需逃到雪地里冷静冷静。楚子凯心情稍好,胃口也好,拿起筷子吃着桌上的膳食,心道来日方长,鼓励着自己不要灰心。 初八到来,源帝虞昭都遵守承诺来到四皇子府和虞府。 旨意早早就传了进来,虞府上下早就侯着,关心此事比关心虞珠出嫁之事更甚。 当虞昭亲自为虞珠盖上盖头时,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担忧,小声嘱咐道:“只管当好四皇子侧妃,自然不会有人敢欺辱你娘。” 没生在大夫人的肚子里,从来都是矮人一截,这种滋味虞昭也曾体会过。庶出子女要想生娘不受委屈,最终还是得靠自己争气。 鞭炮声响起,虞珠上了花轿,喧闹中虞昭忽瞥见偏门后方有一妇人含着泪偷看。正是虞珠生母二姨娘,虞昭叹了口气,这就体现了那句“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的道理。连自己女儿出嫁都不能正大光明地送。如此悲哀一世,倒不如不嫁来得自在。 转眼又至元宵,从民间各地进贡来的灯将皇宫装饰得不那么端庄严肃了。虞昭却没心思去赏,只因明日起,楚子凯每日下午便要从那密道里钻出来。心下出了烦躁外,一种莫名的感觉更是让她心慌。窝在寝殿拿着本书在眼前杵着,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不想思绪间,书房门轻轻打开。虽声音极小,但在安静的内殿中清晰得很。今日源帝宿于天子殿,自然不会是他。虞昭默默起身,装作不知道般往偏殿走去。楚子凯却不给她逃的机会。“……虞昭。” 装不成了,虞昭转头。“出了元宵,每日下午。太子殿下为何不遵陛下旨意?” “你别如此,我先向你赔罪。”楚子凯垂下眼睑,满脸失落。“你不爱听那天的话,我先收回,可否如从前那般待我,不至于见了我就逃。” 怎么可能。虞昭心想,当日脑子一热入了虎穴,只想快点结束平平安安离开。可下一只老虎又放了话想留住自己,自然警惕着不敢放松。刚想气势大起出口拒绝,却见楚子凯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了些委屈。虞昭憋了半天,最终还是只问出一句。“事成之时你会兑现承诺?” 楚子凯答道:“以你的想法来,没问题。” 此言有歧义,想法随着时间的流逝,感情的积累,会慢慢变的。虞昭自信自己的想法是坚定的,所以没发现里面另一层含义。 得了答案,稍安,指了指书房的密道又嘱咐道:“事不过三,殿下以后若再犯,我会说到做到的。” “自然。”楚子凯爽快承诺,又拿出一些手指套等防护用具。“你没练过箭,明日恐会伤着手,戴上会好些。” “知道了,谢太子殿下。”虞昭说完抬抬下巴,示意他该走了。楚子凯无奈转头往书房去。看着他离去,虞昭搬过桌子将书房门堵住。 但情意是堵不住的,虞昭向来直爽洒脱,唯有这件事却迟迟不认。倔强倒是丝毫未减,和从前如出一辙。一丝丝莫名情感在她心中扫着,窗外挂着的灯笼红彤彤的光又照进来,晃得虞昭心烦气躁,辗转反侧更是不得好眠。 翌日如约而至,卓姚在外殿守着,后园只有楚子凯与虞昭二人。更让她不自在,见旁边楚子凯神色自若,暗自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其实不然,楚子凯不过是脸皮厚些而已,内心也是激动荡漾着,但怕吓到她,尽力压制着。 连着示范几次,次次中靶心,又见上方飞过一鸽子,于是举弓扬起,弦动鸟落,确实炉火纯青,看得虞昭在心里叫绝。 楚子凯走过来将弓递给她。“先试试。” 虞昭拿起,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却听他说不对。又按他指导的摆好正确的姿势,拉弓,箭出,箭直直落下。 “你力道用得不对,”楚子凯说着过来边扶着她边指导。“力度有些不够。记住用肩带动手伸展,手要稳,瞄准后箭要放得果断。” 二人肢体有触碰,虞昭身体瞬间僵了。楚子凯丝毫未察觉一样,依然手把手教着,两人距离第一次如此近。偏偏楚子凯前不久才表露了心思,纵然后面改了口,要说完全当做没发生过怎么可能。虞昭大脑飞速转着,尽力让自己思维清醒着,想着他举止若再过分一点,自己就踢他。 好在没有了,就着那个姿势,放弦,箭出。虽还是没挨着靶子,但至少箭离了弓。 楚子凯又拿出一箭替她安上。“身子不要太僵了,眼睛也注意瞄准些。” 再次上手帮她稳住身形,耐心调整着各处细节。虞昭尽力让自己集中精力,按他说的做。又听他在后方说:“只盯着那靶心一处,其余皆是虚无。”虞昭咬牙放箭,回力震得她不由自主往后一扬,楚子凯连忙接住了,稳稳贴在他怀中。 反应过来时连忙不动声色挣脱出来,心跳加据却是事实。倒春寒时候的阳光并无半点暖意,虞昭晨起也未施胭脂,那张清冷的脸上却浮现出几分微红,装作渴了去喝茶试图压制下去。楚子凯微笑,看得清楚,忽然变得善解人意。“还不错,今日便如此吧。” 虞昭点头默认,再看那箭,竟正正挂在红心上,虞昭不管,自行进屋了。楚子凯也拐进书房,回了东宫。那箭依然明晃晃的挂在靶上,引得虞昭不自觉向往那看。让她心中苦恼的事,是那箭中了红心,恐怕也穿了她的心。 第13章 迷茫 算是认清了,慌乱过后虞昭却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晚上泡在浴盆中,将在旁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 浴房水气缭绕,朦胧如同她的心思。隔着太多忧虑,以至于看不清楚心中那点因情起,而产生的喜悦。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得到就在那。 伸手去拿擦身的绸巾,触到了琉璃屏风,结着薄薄一层水雾,微凉从指间蔓延,彻底冻结那点喜悦。 太不顾后果了。 虞昭如是想到。可楚子凯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不该如此的。早早将这苗头掐灭才是最好,怎能纵得它越烧越狠,如此下去,终会变成引火自焚。 初春的夜风依然冻骨,虞昭觉得越冷越好,正好让自己时刻清醒着。独自一人在后园中,弓弦一遍又一遍拉动,手都磨出血泡也不停。直至不用人相助,靠自己的力量射中了靶,才算结束。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寝殿中,浓浓困意让她放下心头负担,得了一场许久不曾有过的酣睡。 翌日楚子凯先是惊讶于虞昭的飞速进步,又眼尖瞥见她并未带指套等防护,手上血泡因用力被磨破。过来抓住她的手腕细瞧。 “为何会这样。” 虞昭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的又射了一箭。“不碍事,都是要一步一步扎实地练,射箭本就需要手上茧痕来稳住弦。那些所谓的保护只是暂时的,以后若遇到危急时刻,不能适应伤痛,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开始就疼过了的好。” “你自己偷偷练过?”楚子凯问道。 虞昭看向他。“勤练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能见成效。”说话间不防被楚子凯轻轻拍了下肩,顿时疼得一声闷哼。 “只使蛮力确实进步飞速,可你看看你身子能受得住吗?”楚子凯无奈中带了些气恼,耐心为她解释着。“开弓练习的时候用力不对,当时察觉不到,但入睡放松后必定疼痛加据。你方才还逞强放了好几箭。” “我不惧疼痛,只求能快点学会就好,太子殿下也不必麻烦过来了。”虞昭说话时低头不看他,手轻轻拨着弓弦。 而后二人陷入沉默,虞昭言外之意正好触在楚子凯的心思上,他自然是明白的。 正沉浸在失落中,抬眼瞥了一眼低着头,手不自觉拨着弓弦的那人。忽觉此动作她做出来很不般配。 察觉到了不对,以他了解的虞昭,若是不喜欢,大可言辞激烈将他彻底击退,可如今只是默默反抗着,更有些躲闪的态度。 好似发现了华点,楚子凯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人,越想越觉得说得通,或许她也有这心思,只是太多顾虑了将她困住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可不是顾虑重重嘛…… 楚子凯向来是个有自信的,心中有了解释更加不怕,直接至她面前:“虞昭,你是否也心悦我?” 这话把虞昭的脑子轰得一片空白,脸上却瞬间涨红,反应过来后,将弓箭往地上一扔。“滚!” 全程不看那人一眼,径直出了后园往前殿去。 没有直面回答,那就是自己猜对了,楚子凯被骂了一点都不难过,还有些抑制不住欢呼雀跃。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准备跟过去。 不想虞昭早有准备,把那几条狼狗放进来后,无情的关上通往前殿的大门。楚子凯心中叫苦,那几只狗凶神恶煞地叫着,眼看着就要冲过来,连忙拐进内殿书房关门。靠着门扶额苦笑。但心中那丝甜蜜却迟迟没有褪去,也记挂着虞昭手上和肩上的伤痛,无奈摇摇头回东宫给她拿药。 听里面的狗不叫了,为保谨慎,虞昭等待片刻后才进来,试探着开了书房门,见里面无人,松了一口气。 转身费力推了一只书桌压在那入口上,正准备去再拿几张椅子压上。 忽听那入口里面的锁打开的声音,转而又听见下方楚子凯惊呼的声音传来。依然打开了,那桌子直直落了下去。楚子凯踩着上来,与有些惊讶的虞昭对视。 “是朝下开的。”楚子凯憋着笑解释道,越发觉得她可爱。 虞昭有些懊恼,侧身语气冷漠。“你以后不必来了,我自去跟陛下说不想学了。” 楚子凯充耳不闻,自顾自将各种药物给她分好,拿起书案上的笔一个个标注好作用。边写边道:“我知道你脸皮不如我厚,没关系的,慢慢来吧,反正我觉得你也是喜欢我的。” “没有。”虞昭回答得斩钉截铁,但眼神中以前的那份坚定丝毫不见。藏在身侧的那只手也不自主的绞着衣袖。 楚子凯点头,嘴上念着:“好好好,没有。”可语气分明带着些调笑和宠溺。虞昭警告道:“狗就在外面,殿下自己走还是让它们来送?” 转身看他,忽然警惕,因为楚子丝毫没有被威胁到,反而放下笔往她这方向来。楚子凯察觉她的慌张,一愣,细思忽觉自己行为确实太像个登徒子,难怪眼前这猫儿炸毛。 于是决定让虞昭自己缓缓,把药放在书案上,嘱咐道:“这药比御医的好些,你自己看上方的标注,这两日先休息,伤好了我再过来继续教你。跟父皇说无用的,他最爱面子,说了你要学会就必须学会的。” 走到密道入口时又回头吓她。“你若再自己偷偷练,那手最后会废的,以后只能我喂你吃饭……”话还没说完就连忙逃走,因为虞昭已经把那几只狼狗唤进来了。 好在接下来的两天楚子凯确实遵守了承诺,虞昭受到的冲击得以有时间缓缓。但依然纠结,并不是接受与不接受这感情的纠结。在虞昭的心中,根本不会认为两人之间会有个结果,产生的情意是只会徒添麻烦的东西。 再见时,楚子凯虽收敛很多,但若有提起的苗头,虞昭毫不留情地开怼。 无奈楚子凯那句话确实说得对,他脸皮厚,这些话语砸在他脸上,皮都不破一个,还弹两下。 也不是没想过和他好好谈,现在他已经察觉到虞昭也动心了,和他说开,就代表着虞昭松口。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万一他还是不惧后果坚持,此举更成了添进火中的一把柴。 之后他过来,虞昭就会将狗带来后园看着,好在也就二十几天,差不多学得能看了,急急忙忙给源帝交了差,终于不用日日面对他。 为了分心,虞昭又开始跟着宫中技人学些造纸,外文等东西。 一日回宫路上遇见被解了禁足的沈嫔,两月时间,她消瘦得厉害,那股骄傲劲却不减。见了虞昭丝毫不掩恨意,走至她面前恶狠狠地道:“本宫虽为了出来认罪了,但不是本宫干的,本宫不过是想羞辱你一番,是否为你冤枉我?” 眼神因气愤而微微发红,尽力控制着神态,还是避免不了一点狰狞外露。吓得楚子宜连忙往虞昭身后躲去,这动作被沈嫔看见,忽冷笑着将手伸向他,虞昭本能用身子一挡,将她与楚子宜隔开。 “怪道呢,得了这样一个金疙瘩,”沈嫔嘲讽道,又鄙夷地看着虞昭:“护得这样好,是指着他给你一生荣华富贵吧,可惜了,到底不是流着你的血,到时候别白忙活一场。” 虞昭冷眼瞧着,轻哼一声。“不曾冤枉你,你也没有让本宫可信之处,若想知道是谁,自己去查。带着一身嫌疑有何资格到处喊冤?再有,自己亲儿子都管不好,手就别伸太长,陛下亲许我抚养五殿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真的不是你?”沈嫔气极,咬牙切齿地问道。 “不是。”虞昭心里坦荡,看着她的眼睛答,后又对她道:“此事也和本宫有关,若你在暗里调查时有我帮到的地方,可以开口。若你只靠自己也行,只不要做出栽赃嫁祸那种龌龊事恶心人就好。” 闻言沈嫔又想和她对峙,虞昭却不想和她浪费时间,缓缓开口:“二皇子闭门思过还未得陛下赦免,沈嫔还请自重,留着精力查出真相,别又犯错连累让人才好。” 死死抓住了沈嫔的弱点,但确实算好言提醒,别又把自己弄进去了。自己前朝无人不便调查,以她之手查出来,对二人都好。 果然,沈嫔冷静下来收了气焰,拖着瘦弱的身子颤巍巍的往回走。 虞昭回到朝晖宫中,却见宫门口忙碌一片,出口询问。为首指挥着搬东西的内侍连忙上前答道:“此为二月二龙抬头各地进献的贡礼,选出来这些上好的东西,除了送去天子殿外,都在这了。” “再有,太子殿下说,五殿下过些时候该学读书写字了,送来了许多上好的笔墨砚。说朝晖宫有纸,东宫却不常见好用的纸,着奴才向娘娘讨些宣纸回去呢。” 堂堂太子东宫竟如此穷酸,纸何时就成了金贵东西了,虞昭才不信。刚好跟在后方的侍女们拿着虞昭自己造的那些宣纸,那机灵的小内侍眼睛直往后方瞟。虞昭想装作没看见,于是道:“待会儿本宫派人找些陛下御用的皖纸送去东宫,你且先回吧。” “不敢劳烦娘娘,”那小内侍露出个讨好的笑,让人看得有气都不好发作,“奴才看姑姑们抱着的纸就很好,娘娘匀一点出来,奴才带回去就好。” 推辞太过反而引人注目,不过是纸,越在意越惹人怀疑。虞昭不得已点点头,那小内侍上前乐呵呵的接过一沓宣纸,连连道谢后急急回去领赏了。虞昭深乎一口气镇定,卓姚见此忙问道:“娘娘身体不适吗?” 摇头否定后,虞昭牵起楚子宜往里走。一宫女从里面出来,不小心摔倒,踢翻了装笔的盒子,笔洒了一地,连忙去捡。 卓姚当即欲训斥责骂,虞昭不喜吵闹,压下:“算了,将那笔好好收起来就是。” 却见楚子宜过去拿着那些笔凌空飞舞着,见此,虞昭带着他进去,试着让他握笔写字。楚子宜又没了兴趣,扔下笔去摘花,虞昭有些无奈,转念一想还小不能急,应该慢慢来,遂自己开始练字。 这纸确实好写,从造纸成功时,虞昭练字就只用自己的纸,体验了那繁琐复杂的过程,能变得更专注小心些,生怕因笔误而浪费一张,效率大于从前。这夜睡前照例练着字,刚好遇上一句‘凯以强教之,即以岂胜岂乐为训。’不想写了第一个字,那笔在虞昭手中就变得似碳般滚烫,连忙甩开,虞昭不觉得可惜了,连忙将那纸揉成团扔了。一头扎于枕头中暗自懊恼。 第14章 春风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严寒褪去,万物迎着春风生长。人也脱下那厚厚的累赘袄子,衣裳单薄了,就好活动了。趁带着些暖意的春风,连忙将尘封了许久的风筝拿出来打理干净,高高的放起。 虞昭带着楚子宜也来凑这个热闹,每日只要天晴,就拿着个金鱼风筝玩得开心。这日忽瞥见楚子宜耳下有一小块粉红似癣的东西,心下谨慎,连忙带他回了朝晖宫,叫了御医过来。 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什么,只说春日桃花天,许是长了桃花癣,开了点银硝,让近日不要出去吹风。虞昭一一应下,放心了些。 于是又整日待在屋子里,恰巧楚子宜开蒙早,虞昭把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小孩子心性不稳,三分钟热度,虞昭出去拿个字帖的时间,他又开始咬笔扯纸。见虞昭过来,还知道逃了,叼着只狼毫笔到处走,跌倒了也不哭,手脚并用爬到桌子底下去。 “子宜,出来。”虞昭语气严厉吓他。 好似明白她就算再凶,都不会有伤害他的想法。楚子宜没听见般,拿着笔在地上龙飞凤舞走出一大片痕迹。又好奇的抓了下笔头,忽觉脸上痒,带着墨的手下意识就抓上去,又将脸上抓得漆黑一片。 看得虞昭崩溃,连忙叫人过来抬了桌子。楚子宜玩得正欢快,忽觉亮起来了,正疑惑,就被虞昭抢了笔,吩咐着人将他带去偏殿洗干净。 楚子宜急得哇哇大哭,泪水混着墨水流下。活像那戏班子里画黑白脸演怪物的。就算哭得如此厉害,虞昭照样不心软,对他道:“以后不许这般,你自己弄的,我不会帮你洗的。” 待洗好回来后果然就乖了,静静待在虞昭旁边,拿着只新笔咬着玩。宫女们捡起不要的废稿,做成各种各样新奇的折纸逗他。卓姚忽问道:“过几日娘娘省亲,可要带着五殿下?” 略微思索,虞昭摇头。“不了,你到时候将他送去陛下那去。” “小殿下除了睡着,一会儿不见您就会哭呢。”卓姚有些担心,提议道:“要不带上吧,想来那么多人跟着,不会有事的。” 依然摇头。“不能惯性子,男孩子这般爱哭粘人,以后怎能独立处事?” “那听娘娘的,奴婢去打点省亲之事。”说完卓姚转身离去,又听另一位老嬷嬷闲聊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断定,太子小时也是奴婢伺候的,也是爱哭粘人,现在不也成了个有才干的储君。” 确实不见楚子凯有多爱哭,但粘人嘛,虞昭瞟着那一堆笔墨及通过各路途径从东宫塞进来的东西。“……” 还是决定要残忍些,不带楚子宜去。 省亲前日虞昭得了源帝的同意,出了虞府可再去虞陆府上探望,心情愉悦收拾好东西,不想走至宫门口的车队时,愉悦去了一半。 虞昭躲了许久,不想能在这撞见楚子凯,当即眉头皱起。“陛下说此行是四殿下护送。” “他侧妃病了,来不了。”说着连忙递上一封信,上前小声急切解释:“你看,是他拜托我,不是我强迫他。” 虞昭不接,转身就上了车。下车时也率先指名道姓叫了卓姚过来扶。防他防得厉害,全程二人无甚交流。后因要从虞程口中探风,楚子凯借故离开。 谈话开始不过一刻钟,虞程便暗里打听着楚子宜在她身边的情况以及她的心思。 虞昭顺着他的话透露自己想法和他一样,但有力不从心之忧。虞程听后立刻发话,让她宽心,嘱咐她只需侍奉好源帝,稳住楚子宜。前朝助力完全交给自己。虞昭故作关心了几句,探得大概方向,装作自己不懂朝堂之事,感恩道谢。 先前虞昭提携虞珠一事,虞程也认为是看在自己脸面,她才这样做。所以利欲熏心,越发信任。将虞昭看做是虞府的通天梯,对大夫人和虞瑶冷淡了不少。 各种表面周旋后,虞昭离了虞府,暗道这里简直是个戏台子,每每自己来了就不得不唱一出,烦人得紧。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虞陆,便忍得下来。 去虞陆府上的事,只有自己和源帝知晓,不宜太大动静。于是遣了一部分跟着的人先回去了。觉得自己从来未曾好好逛过京州,虞昭待到了人少的地方,路程也不是很远时,带了幕篱弃车步行。楚子凯又不知从哪杀出来,将马丢给下属,上来与她同行。 倒是虞昭先发话,压低声音将今日探得的事全告诉他,企图先用正事将他嘴巴堵住。 幸好奏效,听他们谈起朝堂之事,卓姚带着跟随的人退得远远的,楚子凯余光瞧得清楚,非常满意,虞昭没察觉,依然与他交谈。 “你给的纸很好,我写了很多诗词。可有意愿一观?”楚子凯猝不及防转了话题,这才发觉身旁的人都不在,竟只剩了二人。 “无。”虞昭又变得惜字如金,随后加快脚步,走动间虞昭手上的系铃铛的红绳忽然断了,落地清脆,正要去捡,被楚子凯抢先一步。 “还给我。”虽那铃铛与虞府有些关联,可虞昭不认。只觉得这是虞陆当初瘸着腿为铁匠铺背了几天的煤才换得的,于自己来说,十分珍贵。 楚子凯仔细打量着,又对着太阳瞧了瞧。答道:“这铃铛镀银工艺实在不佳,再过个两三年就会锈得不成样子,你给我帮你再镀一层。” “不必麻烦了。”虞昭依然拒绝。 “昭昭!”二人争执间,虞陆惊喜的声音再前方响起,一看就是得了消息从府中赶出来接。还是在春日,明明没几步路,一瘸一拐走得吃力,汗都出来了。虞昭连忙过去扶着她,见了楚子凯欲行礼,连连被叫住。忽见那铃铛在他手中,虞陆一愣,看向虞昭。 楚子凯抢先解释道:“这铃铛上面的银快褪了,东宫的工匠技艺精湛,我带回去帮她修复一下。” “那谢谢太子殿下了。”虞陆听后道谢,但也算替虞昭答应,当着她的面虞昭不好解释太多,只得先不做声,扶着满脸开心的虞陆进去。 不同于在宫中的庄严,也不同于在虞府的虚伪,虞昭在虞陆身旁,总是觉得最自在的。她与自己谈论的,皆是这坊间流传的八卦趣事,了解过多无用,却能当个乐子。忘了记着不管怎样,皆不会有负担。半日时间竟觉还不到一个时辰。依依不舍道别后,上了回宫的马车,车至中途,虞昭掀开车帘,楚子凯就在旁边。“还给我。” “交给人带回去了,修好给你送去。”楚子凯看向她的眼神坚定,表示自己没有说谎。见虞昭脸色不佳,连忙指着京州河渔火初上的盛景给她瞧。“你看你看,这江景多好,有机会带你来细赏。” 果然漂亮得不得了,虞昭看过去就移不开眼睛,一路多得是名胜古迹,楚子凯为她介绍完都会跟一句:“有机会带你来细赏。” 有机会吗?快至宫门时,虞昭将车帘放下放空,宫门开了又关的声音让她得了否定的答案,本就只有否定的答案,方才的犹豫算什么。 既开始选择了,就要朝着那个方向去,途中不应该产生的感情就应埋于深土之下,随时间的流逝不留任何痕迹。虞昭承认自己这次畏惧了,世俗的阻隔冲不破的,楚子凯现在看似很勇敢的样子,冲击来临时终将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只要自己保持清醒,此等悲剧就不会发生。所有人终将会如计划的那般,无憾而终,君临天下、自由安乐、齐享天年。 脚一沾地就有人来报,说楚子宜发热未退,在朝晖宫昏睡着。虞昭心中慌乱,连忙疾步向前,一边走一边打听着情况。“可是受寒伤风?” “奴才也不知,但听传出的消息,御医并不曾查出个什么。只吩咐用水擦着身子,看是否能褪热。”联想起前几日楚子宜耳下那块迟迟不见好的桃花癣,虞昭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心中如火如荼,索性抛了仪态跑起来,卓姚一行人在后方追不上。 一进殿就看见源帝一脸担忧坐在主位,心中着急不知该不该停下行礼,源帝见了她更急,忙挥着手让她进去。“快去看看,怎就离了你一天就不好了。” 话还没说完,虞昭早已经闪进了偏殿,走至床前用手一探。果然发着热,虽不是太严重,但听人说持续不下,现又昏睡着,还是令人担心。又试着轻轻唤他。“子宜?” 楚子宜的手抓了两下,又没了动静。忙看向在一旁的御医。“为何查不出缘由。” “微臣无能。”那御医跪下,答道:“五殿下心率等一切正常,可低热不下,又无精神,微臣斗胆揣测或许是进了不干净的饮食,才致如此。” “药物可伤身?”现在别无他无法,若是无风险,便只能按这样治。 “回宸妃娘娘,微臣会将药方子中小儿不能承受的药物剔除或代替,应是无大碍。” “快去熬药。”虞昭吩咐完就亲自坐在楚子宜床前,接过侍女递过的绸巾轻轻擦拭着他因发热微红的小脸。卓姚随后赶到,虞昭这才吩咐:“你带着人,将朝晖宫膳房所有吃食、用具、都仔细检查。哪怕是柴碳都不能放过,再有,打听一下今日子宜见过的人都有哪些。” 卓姚答道:“是。”随后带着人下去照她说的做。 好几个时辰后,卓姚才一一排查完,过来回道:“宫中的食材用具都无问题,今日五殿下在天子殿时,刘妃云昭容在午膳时分来给陛下送过菜,逗过五殿下。其余就是平时跟着的人。” 既是给源帝的膳食,用膳前千试万试,应该不会有什么。可如此的话就不知从何查起,药差不多熬好了,虞昭接过慢慢给楚子宜灌下,好在有了成效,丑时刚过热就退了。源帝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回了天子殿。 虞昭满身疲惫,忙碌过后回到寝殿再无心思想事情,双眼一闭睡得沉,窗户忘关也不知,将桌上的宣纸吹得散乱一地。 第15章 毒纸 第二日清晨,虞昭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偏殿,楚子宜虽醒了,但恹恹的不见往日活力。叫了两三声才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伺候的宫人们都安慰着说病后的孩子都是如此,过几天就好了。虞昭心头不安,不敢放松警惕。 果然在几天后,一场高热突发,身上随之还冒出许多红癣,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依旧查不出个结果,御医们被源帝臭骂一顿跪在朝晖宫门口瑟瑟发抖,虞昭一步不离楚子宜身旁,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疼无力。源帝下令彻底搜宫,将宫中各嫔妃都叫于朝晖宫中坐着。 得了消息,楚子凯也慌张赶来,众人本想一同去偏殿看,被他拦下。“此刻未知是何病,是否会传染也未可知,父皇和各位娘娘先留步,儿臣去看看,过来告知就是。” 一听可能会传染,众妃都止步踌躇,源帝见此,发话应允。 楚子凯疾步入了偏殿,见虞昭帮楚子宜轻轻擦拭的手有些颤抖,至床前蹲下。安慰道:“不会是你的错,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虞昭问道:“搜宫可有消息了?” “不曾,”回答过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在一旁默默陪着。忽听卓姚进来报。“娘娘,太子殿下,陛下叫你们即刻出去呢。宫中洒扫的宫女桃夭指证娘娘所制的宣纸有问题。” 二人对视一眼,大概都明白缘由了,原是有人以伤害楚子宜来栽赃。瞬间怒火直冲云霄,虞昭吩咐好卓姚亲自照看着楚子宜,甩袖往正殿走去。楚子凯思考片刻,没有跟上,拐去了东宫。 进殿果然见堂下跪着一个有些脸熟的宫女,见了虞昭,好似很害怕的样子向后缩去。 “什么毒?”虞昭快步走至他面前,一开口便问,不只是那宫女傻了,众人皆惊得哑口无言。 “宸妃妹妹,这还没问出来,你怎知是毒物?”云昭容的声音响起,好似十分气愤难过一般,低头拭泪。“怕是不打自招,可怜皇后表姐拼死生下的五殿下,竟得了这样恶毒的一位养母。” 虞昭看她一眼,转头继续问桃夭。“什么毒?” “奴婢……奴婢不知啊”桃夭俯首,声音颤抖继续道:“奴婢只知那毒物的瓷瓶上是外文,不敢声张,于是去请了昭容娘娘做主。” “瓷瓶呢?”虞昭看向云昭容,察觉到她眼中一丝慌乱,语气坚定继续道:“本宫知道你有,所以你才来闹事。” 云昭容镇定道:“本宫自然是有证据。”说着想将那瓶子呈上,被虞昭一把抢过,云昭容慌张想夺回:“你干什么,是否想毁了证据。” “让御医进来!”听虞昭吩咐,外头的御医不敢耽搁,连忙进来了。虞昭将瓷瓶递上。“快看。” “宸妃妹妹这是在将功赎罪吗?”刘妃在一旁用手遮住嘴巴,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趁着御医查看的时间,虞昭又指着桃夭:“你既是身在朝晖宫的指证之人,就来说说事情前因后果吧。” 事情计划的走向确实是这些个步骤,怎变成即将被陷害的人来引导一般。桃夭有些心虚的看了眼云昭容,见她稳着不动。努力镇定下来开口。“娘娘生辰前日老夫人来,奴婢无意间听见娘娘与老夫人的谈话,说为了将五殿下牢牢控在手中。所以要排除异己,商议着栽赃最有可能抚养五殿下的昭容娘娘。” 这番话太过愚蠢,听得虞昭不忍摇头,看向坐在上方的源帝,他大概也明白情况,眼神不善盯着云昭容。 桃夭想继续说,被虞昭打断。“于是本宫在制纸时将毒物掺了进去,好让子宜发病。又将毒物放在了云昭容宫中,幸好有你看见了,知会了云昭容,让云昭容搜集了些人证物证,好来揭发。是吗?” 桃夭紧张得全身发抖,眼神不自觉的瞟向云昭容,再不敢说话。 见她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慌张,还将自己的计划全说了出来,云昭容心中慌乱,还逞强道:“宸妃说得如此顺畅,想是在心中计划了无数次吧。”又想拉个人和自己一起,于是看向沈嫔。“沈嫔姐姐上次,莫不也是被这样陷害的。” “本宫虽是被冤枉的,但不是她。”沈嫔面色冷漠,果断否认道,看都不看她一眼。见此,云昭容的慌乱快藏不住了。 御医上前回道:“启禀陛下,此毒为西番国独有,大楚甚是少见。确实能在纸张上长期附着,但若只是如此绝不会像五殿下这般症状凶猛。” “臣妾还有人证。”云昭容跪下,急切对源帝说道:“那文房局……” “闭嘴!”虞昭打断她的话,继续问御医。“能治否?” 御医们互相看了看,一副为难犹豫的样子,源帝催促道:“有什么就说,耽误了才是死罪。” 听此言众人跪下道:“此番五殿下中毒严重,若要及时清毒退热。必得用虎狼之药排毒,但此法用之,过程痛苦不堪,必损及五殿下幼体。” “别无他法?” “回娘娘,眼下褪热是第一等要紧事,别无他法。” 源帝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开口。“既然如此,用药吧。”虞昭又心疼又着急,双拳紧握,带着怒火看着云昭容:“将你所有人证物证都拿出来!” 不清楚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云昭容不敢轻举妄动,只对源帝道。“宸妃如此咄咄逼人,怕是心虚所致,还请陛下明查。” “回答宸妃的话,还有哪些人?”源帝心知肚明,自将楚子宜过继给虞昭后,虞程与齐行结盟未成,便为对手。要想在后宫中找人手,只有与先皇后有表亲关系的云昭容是最佳人选。 不敢不答,云昭容镇定下来,缓缓开口。“除了桃夭,还有文房局捣浆的宫女秋容,她亲眼看见宸妃在纸浆中加了此毒。再有运泔水的内侍阿七,是他帮宸妃运的药。” 虞昭闻言点头,转头对冯安吩咐道:“劳烦冯侍人了,去带过来。” “不必带过来了,直接拖下去打,打到说实话为止。”源帝叫住冯安吩咐,走至云昭容身前冷眼看着她:“你若从实招来,朕留你一命。” 不知为何源帝就断了案,云昭容害怕的瘫坐在地上,抬头看他,拉住他的手哭诉道:“陛下,为何?宸妃妹妹得您宠爱,可臣妾亦是侍奉您多年,何以陛下还未查便怀疑臣妾了。” “还在狡辩!”源帝袖子一挥,将她甩在地上,一旁的刘妃连忙做样子去扶。“陛下,此事确实不该如此匆促了结,毕竟有人出来作证,宸妃若不说个清楚,今后带着嫌疑,恐难主后宫事。” 源帝充耳不闻,看向虞昭。“子宜现在是你的孩子,一干人等皆交于你处置。” “明白。”虞昭答后先到桃夭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既然不忠,想也是知道事情暴露的后果,本宫赐你和你的家人毒酒一杯,留个全尸,谢恩吧。” 桃夭脸色瞬间苍白,连连磕头,痛哭流涕的请罪。“宸妃娘娘恕罪,奴婢是被云昭容逼迫的,奴婢罪该万死,但奴婢家人无辜,还请娘娘饶恕她们。” “瞧见了吗?”虞昭走过去俯瞰跪坐在地上的云昭容。“软肋谁都会抓,单单凭此就妄想控制着人去害人,你三十多岁的人了,怎还如此愚蠢?” “是你威胁着她不敢说实话。”云昭容用手指着虞昭,对源帝喊到:“陛下,经她之手造的纸确实有问题,虽然她销毁了证据,可臣妾有幸保留了一张。”说着就将怀中用布包着的纸拿出来给源帝看,被源帝甩开。“朕不傻,你要陷害,必定乘机安排好人在宸妃宫中的纸上做了手脚。” 恰好这时,楚子凯匆匆赶来,手上也拿着一小沓宣纸。“云娘娘手上只有一张,怕是不足以证明什么。”说着递给源帝。“同一批纸,那日儿臣讨来的,凌百药看过了,没事。” “凌百药又从哪冒出来的?快请来给老五看看。”源帝语气又惊又喜,仿佛松了一口气,探着身子想往外瞧。 楚子凯答道:“父皇放心,回去的路上被儿臣撞见,一路提过来了,已经去偏殿。”又看向云昭容。“云娘娘,本王手里的纸可是那日当着众人的面要来的,完全没问题,为何到你手中就有毒了?” “不是纸的问题,”云昭容还未答,桃夭心急如焚,想率先坦白以求宽恕:“娘娘和五殿下的东西,卓姚姑姑看得紧,根本没机会下手。云昭容叫奴婢先在五殿下的风筝上下了药,后那日送龙抬头的贡品时,奴婢装作摔倒,碰倒了笔箱,又乘机下在了笔上。是娘娘省亲那一天,奴婢偷偷从窗户里翻进去,将纸做了手脚……” “贱人,你污蔑本宫!”眼看事情全部败露,云昭容上前想警告桃夭,不想被躲过,摔在了地上。桃夭膝行到虞昭面前,连磕几个响头。“娘娘恕罪,奴婢鬼迷心窍,云昭容拿奴婢家人逼迫,所以慌了分寸。现在奴婢全都招了,还请娘娘不要牵连奴婢的家人。” 云昭容立刻跪地大喊。“陛下,臣妾冤枉,她们主仆一同陷害臣妾。” “你不冤枉,”楚子凯做模做样拿出一封书信,假意给源帝看:“父皇,儿臣手下的探子截到了这个。” 云昭容瞬间惊惧得说不出话,直勾勾盯着那封信,源帝接过打开看,片刻后抬头。“云府,还有齐府?” 彻底击溃了云昭容心中那点防御。又听源帝在上方对所有人说。“知道朕为何如此信任宸妃吗?因为朕自她入宫起,就告诉她五殿下会过继为她的儿子,你们一个个倒是有自信,可子宜搭理你们吗?” 又将那封信往桌子上一拍。“朕最恨后宫勾结前朝兴风作浪,你们一个个都在筹划着,以为瞒得好,以为朕死了,朕不过是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气极,将桌上茶盏砸在云昭容面前。“你也知子宜是先皇后拼命诞下的?齐府,你,也算和他有点血亲关系,如何就下得去手?对得起先皇后吗?” 那封信才是实质逃避不了的证据,绝望已经将云昭容逼得崩溃,俯首求饶道:“臣妾知错,还请陛下恕罪。” 第16章 劫后 这便是源帝要找一个幌子妃入后宫主事的缘由,人心险恶,且隔着肚皮,真正需要的不是后妃,是一个能挡住这些阴谋诡计的盟友。才能如此轻易看清楚潜伏在后宫的这些魑魅魍魉作的什么妖。 源帝指着云昭容,吩咐冯安:“将她带下去审问,若她知悔改,实话实说,朕会酌情处理。不若,此罪名当诛三族。” 看着云昭容被拖下去,虞昭有些疑惑。不解源帝那么多年都拿齐行没办法,怎会如此容易就截到密函。 又见桃夭拉住虞昭裙角祈求道:“求娘娘救救奴婢家人,昭容娘娘说过,事情若败露一丝一毫,他们就活不成了。” “晚了,”虞昭轻拂开她的手告知:“既选择为虎作伥,便要承担后果,且本宫不信只有威逼没有利诱。五殿下是皇子,有人害他陛下定会做主,何以就被一个昭容威胁了?” 说完环视众人。“若不是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所谓的被威胁皆是半依半就。你们只要是正直忠君,陛下才是拥有天下至高权利者,自有他为你们做主。这一点可清楚?” 朝晖宫内所有奴仆皆跪下。“奴婢谨记。” 方才帮云昭容说了话的刘妃,正怕虞昭记仇,连忙率先跪下答道:“臣妾谨记。”见此众嫔妃紧随其后。 见没自己的事了,虞昭又往偏殿去,源帝也遣了众人,和楚子凯一起跟了过来。床前一布衣男子正在抓耳挠腮,见虞昭进来,愣住。 又看见跟在后面的源帝,也不行礼,直接上前,语气急切说道:“陛下,五殿下这个娃娃遭罪哦,这绝对是把那药吃下去才会这样的。” 一口不正经的口音听得虞昭怀疑的皱眉,楚子凯走至她旁边安慰道:“放心,人不正经,药还不错。” 凌百药又道:“听御医大人们说,五殿下三天前有过低烧。我怀疑那人是将药包在蜜蜡丸里,喂进去的。药完全透出来了,就这个样子了。” “三日前,好似昭容娘娘喂小殿下吃了颗桂花糖。”一旁的嬷嬷忽然想起,急忙禀报:“但那是给陛下的,早就验过了啊。” 源帝冷声道:“偷梁换柱不足为奇,一颗糖多容易啊。”又问凌百药:“有药否?” 不情不愿答道:“有是有……” 虞昭忽想起楚子凯送来的那些奇怪又确实好用的伤药,大概就是此人给的,心下稍安。正好此时御医配好的药丸拿了过来,被凌百药一把抢过,闻了闻嫌弃道:“这个啷个得行哦,这么细个娃娃,病好了怕要去掉半条命了。” “用你的时候到了,快点开药,要什么朕赏什么。”源帝有些不耐烦,见他还不动,连连催促道:“别耍嘴皮子了,不然朕把你囚在这别想回渝州。” “只要被你们逮到就没好事……”凌百药一边拿药,嘴上嘟嘟嚷嚷碎碎念:“哪次药箱不是被太子殿下搜刮空了的,偏偏又多了个五殿下把老子才得到的……” 见他从一破袋子中拿出粒药丸,犹豫片刻,掏出一方油纸切了一半,一脸不舍的给楚子宜喂下去,后拍拍手:“差不多了。” 又将一清单从那破袋子里拿出来一抖,全是珍稀药材的名称数量,思考片刻又拿起笔添了几味,甩给御医首领。“大人,劳为你了。” 看着那可以将御药房搬空大半的清单,御医首领不禁用手拭汗,见源帝点头应允,心中更是无奈。奈何技不如人,只得应下去给他找药材。 “好容易见到你了,朕有事和你商议。”源帝对此人总是又头疼又无奈,到底本事令人佩服,却配了这样一个不讲规矩的性子。“你跟朕去御书房,闲杂人等也都退去外面,别在这吵子宜了。”说完拉着他就走,其余人跟在后面一同出去。 只听凌百药边走边问源帝:“那就是宸妃娘娘哈,长得多乖的,我们渝州那边的女娃儿都少见这么乖的……”声音逐渐远去。 倒不是被人谈论觉得反感,虞昭只觉得纳罕。自己现在身份是皇妃,此人竟能当着源帝的面大肆评判,不由觉得惊讶。 见虞昭少有露出这复杂的表情,楚子凯解释:“他就是这样,除了制药不错干什么都是不讲规矩的,别放在心上。” 忽听卓姚惊喜道:“凌先生的药果然灵验,五殿下热这么快就退下去不少。” 虞昭连忙至床前,查看,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佩服。怪道他来了后源帝和楚子凯就轻松了许多,当真是个能人。转而又吩咐着卓姚:“我在这守着,你去问问那凌先生之后有何需要注意的地方。” 卓姚得令退下,虞昭忽然后悔了,眼下殿中又只有楚子凯一人陪着自己。也没心思管他了,自顾自的看着楚子宜。好在他默默坐在一旁也不像以前那般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想起方才的事,还是忍不住转头问他。“太子殿下当真截了齐府的信函?” 楚子凯摇头否认:“不过是一张白纸,让父皇有机会套话。” 厉害,虞昭在内心为这场戏鼓掌,想来云昭容的供词也要牵连前朝两府,不仅查出真相还顺带一派势力削弱。忽而庆幸自己是个跟这父子二人站在一起的,如若不然,今日定不会如此轻松全身而退。 许是楚子宜在梦中觉得不舒服,哼哼两声,虞昭连忙声音放缓的哄着,少见她如此柔和的一面,楚子凯忍不住道:“这小子平时又吵又闹,你对他总是有耐心。我时常说两句话你就翻脸。” “陛下将他过继给我,又没将你过继给我。”虞昭头也不回的答道。 “假的!”楚子凯听这话有些激动,连忙道:“你千万不能当真。” 虞昭正想答自己知道,当真会有麻烦的,却听楚子凯下一句不是这样说的,他语气急切,无比认真。“你若当真,今后会乱了辈分。” 乍一听有些奇怪而已,意识过来发现又是些疯魔之言。虞昭已经倦了,想趁此机会跟他好好说开。于是正色:“殿下真不能开如此玩笑,你我都清楚此事绝无可能。” “不是没可能,只是很难。”这是虞昭第一次正面回应,就算是拒绝,楚子凯也想抓住机会,上前坐在她旁边。“你试着想想,如果父皇没有做让你进宫这个决定。你没有任何顾虑。会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会!” “骗人。” “没骗你,我不愿待在这让人不自在的地方。”虞昭起身,离开他远远的坐着。“何况世上没有如果,既然当日殿下和我都是接受了这个决定,就因该遵守本意,不该有其他想法。” 楚子凯看她的眼神柔和,语气温柔:“情意的产生不是任由我们自己做主的,落地生根的时候我们自己都察觉不到,待察觉了,就逃避不掉了。” “那就应该趁早连根拔起扔掉。”虞昭随手拿着一支花,说到这时,指间用力一折,掷于地上。“殿下不能不考虑后果,陛下也好,我也好,都是在为您继承大业铺路,现在身份名正言顺都有暗箭难防。只以你的想法去做,知道别人会如何定你的罪名吗?不伦。一国之君不能担此罪名统领天下。” 楚子凯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想过,但你要清楚,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并非是父皇的嫔妃,亦不真是五弟的养母。但情意是真,不应惧怕虚假的东西,选择将真挚的情意抹杀。” “我对你无任何情意。”虞昭拒绝惯了,假话也不那么难说出口了。 “是吗?”楚子凯从袖子里拿出一皱巴巴却精心叠好的纸,眼中带笑:“那你心虚什么?”展开,一个偌大的“凯”字赫然出现在上面。就是那晚虞昭练字时无意遇到,写好又慌乱扔掉的。“写得挺好,为何要扔了?” 看得虞昭懊恼,说多错多,不打算解释。只暗自发誓从此的废稿,皆要当场烧了。又听楚子凯道:“事成之后,一切归真。你做回虞昭,世上本没有父皇的宸妃,本没有子宜的母妃。我给你承诺过的无忧自在,不过身旁多了个我。这样不好吗?” “太子殿下该认清现实,”他描述的太过美好,虞昭心中竟有了一丝向往,很快强迫自己压下,让自己清醒。话语中带了丝悲哀。“我们无能力与世俗对抗,我也没殿下想象的那般有勇气。此事就此打住,只要不去想,逐渐淡忘是最好的选择。” 外面传来火烧东西的声音,原是那些被下了毒的笔全都被拉出来烧了。虞昭出去吩咐道:“再细细排查其余东西有无染上,但凡可疑,一并烧了。” 冯安正好匆匆走进来,过来禀报:“有关联的人皆招了个干净,陛下吩咐后宫的人皆由娘娘处置,最好震慑到那些不忠之人。” 见虞昭应允后又进了偏殿,告知楚子凯源帝有请,楚子凯闻言出来,离去之前朝虞昭使了个眼色。虞昭疑惑地走进去,见案上放着一张纸,打开看,上面写满了“昭”字,每个与那“凯”字大小字体都差不多。一看便知今日那话还是没能将他击退。虞昭想起他将那张废纸精心藏起的样子,无奈且心酸。 这两幅字便如同二人对这情意的态度。一个确实发现有了,满心慌乱,畏惧不前,企图弃之以换安心。一个坦然面对,还满怀希望与欣喜,张扬的鼓励着对方同他一起勇敢。 第17章 算账 内宫的刑房中近来尖叫嘶喊声连连,听得让人心中发冷。云昭容一直不知自己中了圈套,为着源帝的那句酌情处理,将齐府,云府卖了个干净。桃夭受不住刑,早早殒命。 文房司倒浆的宫女秋容和送泔水的内侍阿七去了半条命,也招了个彻底。源帝将一张张供词甩到齐行脸上,至开朝以来,齐家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但狡诈是齐行的强项,背后捅人一刀这种事做的得心应手,几番诡辩将罪名全都推给了云府。 但还是因此事元气大伤,屋漏偏逢连夜雨,源帝又将惩治之事交给了虞程。见风使舵的人有弃暗投明之意,一时势力大减。齐行痛心而观之,却只能默默忍受,不由更加记恨虞昭。 刑房血腥气息弥漫,云昭容奄奄一息被挂在刑架上。吊着一口气,等着齐府云府的人来救她。没曾想到虞昭会纡尊降贵亲临这暗无天日之处,费力看清来人的脸,用尽全力嘶吼道:“贱人!等我出去了,定要杀了你!” 铁链随着他的挣扎哗哗作响,蓬头垢面配着嘶喊谩骂,一派疯癫之态。 虞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刑房中带着血迹的刑具,不正眼看她。“本宫今天带你出去,看你可否有本事杀了我。” 云昭容瞬间警惕瞪大眼望着她。“你想干什么,你若对我如何,齐家和云家都不会放过你。” 威胁却得来一声轻蔑的冷哼。“你这样信任的齐行,将罪名全推到你家,陛下已经下旨诛云氏三族。”虞昭语气平平,拿起旁边的烙铁比划着。“在你死之前,告诉你让你瞑目。” “我不信!”她得话语虽然强硬,但心中慌乱,一口鲜血随之喷出。 虞昭转身,吩咐旁边立着的人将云昭容从刑架上放下来,拖到外面空地上。 空地上,后宫嫔妃站成了一队,卓姚搬了把椅子扶着虞昭坐下。 跟此事有关联的人都被带了出来,跪了一排,大多吞了碳,口齿不清地向求饶,云昭容被按住,脸贴在地上还在破口大骂:“小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是先皇后表妹,同她一起进宫侍奉陛下,也敢越过我抚养嫡子,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虞昭听着,脸色丝毫未变,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开口对后面的嫔妃道:“本宫年纪虽小,今日却不得不在这里再给诸位上一课。陛下为何如此信任我?只因本宫划分得清后宫与前朝的关系,袒护母族的想法可以理解,可若仗着母族的势力在宫中为非作歹,这就是下场。你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日后对皇子有什么坏心时,想想今日此景。” 朝旁边的人抬抬头示意。“行刑。” 立刻就有人上来,一把将躺在地上的人头发扯起,往里面灌药。仔细一看,正是楚子宜当日所中之毒。不一会儿全都灌下,一些企图活命的人赶快抠喉咙想吐出。不想又被扯起,灌下能使毒物药效增加催发的催毒药。 立竿见影,那些人身上冒出的一片片红癣,愈发严重,逐渐渗出了鲜血,哀嚎声一片。又有人拿上一桶东西,泼在上面。 顿时吓得嫔妃们尖叫声连连,那泼在上面的东西,竟是一只只蠕动的蚂蟥。沾上了人身子,又闻见了血味,直往伤口里钻,贪婪的吸着血。这场景看得虞昭心里都发怵,想着楚子宜当日痛苦的样子,便有勇气迫使自己睁着眼看。 场上静默无声,无人敢说话,有几个胆小的直直昏了过去。卓姚吩咐着人上来将他们抬走,其余没昏的一个都不许走,被迫看着这恐怖场面,皆是面色苍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后一声凄厉的哀叫落下,云昭容没了气息。虞昭头也不回地问道:“丽嫔,可学到了?” 丽嫔被幽静在宫中多日,一直听闻宸妃的厉害,出来见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还不信。谁知见往日嚣张跋扈的刘妃和沈嫔都服服帖帖的。也小心翼翼的观望着,现在亲眼目睹这手段,只觉得寒意肆掠全身,听她点到自己,连忙行礼答道:“嫔妾知道,再不敢有不轨之心。” 虞昭点头,随后摆摆手放行众人。得了允许,都如逃命一样慌忙走出院子,刘妃捂着胸口一直念道:“阿弥陀佛……太吓人了……” 沈嫔脸色也不好看,忽见向来沉默寡言的冯妃面色如常,奇怪道:“你向来是个柔弱性子,居然不觉害怕?” 冯妃拨着念珠,平静答道:“心中无鬼,何须害怕。” 沈嫔不屑冷哼一声,与众人分道而行。 待人散尽,卓姚偷偷压低声音告知虞昭。“方才最后一次审问,云昭容身边的贴身宫女招出,齐行是得了娘娘省亲回府与虞大人的谈话内容,故着急催促云昭容给五殿下下毒。” 这样的吗?虞昭脑中细思,自己和虞程会面在上午,云昭容午膳时分见过楚子宜,消息为何传得这样快。 忽一个大胆揣测在脑海浮现,虞昭不可置信,但除此之外怕没人有这样的本事。略微惊讶过后,虞昭心中暗笑,虞程啊虞程,恐是你后院起火了。 精心养护近半月,楚子宜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又开始笑了。可能是疼过了,长了教训,不似以前那般磨人调皮。虞昭心中还是带着愧疚,此后越发警惕。 日渐长大,楚子宜一声声母妃叫的甜,也开始分得清喜怒哀乐。那几只大狼狗中有一只下了崽,但大狗没那么熬过去。楚子宜得了消息,坐在石阶上抱着小狗嚎啕大哭,劝了许久都没用。直至楚子凯带了只兔子来,这才抽抽噎噎到厨房拿了颗白菜喂着,渐渐止住了哭泣。 忽见楚子凯也递给自己一个东西,虞昭抬头,是一张精致的弓。“这弓弦柔韧轻和,不易伤手,不久后的围猎,你拿着玩玩。” “没空。”虞昭拒绝道,看着正在喂兔子的楚子宜。“得看着子宜。” 楚子凯劝道:“你把他养的太过娇气了,这样不好。”说着自顾自的放下,坐在她旁边,又问她:“你想学骑马吗?” 虞昭确实有兴趣,但还是摇头。 楚子凯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跟父皇提,后日他要去马场练手,你跟着来就是。”说完拔腿就往御书房去。 “……”看着他的背影,虞昭没放在心上,确信源帝不会强迫自己学的。 午膳时分 源帝在朝晖宫高谈阔论。 “太子这个提议非常的不错,只学射箭,不学骑马确是无太大的用处。就这样决定了,你跟着他好好学,到时围猎时露上一手,朕会非常有面子。” 虞昭现在确信,脸皮厚大概是会遗传的吧。 隔日便得了许多收袖的轻装,将广袖衣裳脱下,金玉步摇取下,换上这衣服,如同脱了枷锁般,让人施展得开身子,觉得自由极了。随源帝来到马场,却见楚子扬和虞珠也在。 虞珠坐在马上,楚子扬在旁教着。虞昭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开心。见这边几人过来了,正要走来行礼,源帝挥挥手让他停下。“你们骑自己的,不必理朕。” 难得在高门王府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虞昭此刻对虞昭感激地笑着。心里为她高兴,虞昭也点头回应。 等了一会儿,楚子凯策马而来,见到一身轻装的虞昭,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源帝吩咐他将虞昭带着慢慢过来,后马鞭一挥,带着人奔向那更开阔的场地。 楚子凯让虞昭等着,自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牵来一匹性子很温顺的龙驹,扶着她上去。 开始牵着走让她适应,又告诉她握绳的方法,虞昭不一会儿学到了要领,试着让马儿小跑,楚子凯见此连忙上马跟上,在旁边护着。 忽听见铃铛的清脆声,虞昭望过去,见楚子凯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的那个铃铛,正要开口要回。楚子凯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欲给她带上。 虞昭现在骑术不熟,不敢放开缰绳,被他牵着手,也不敢挣扎,系着铃铛的也不是红绳了,换成了一个花纹精美的镯子,套进去要使些力气。除了虞陆,虞昭第一次手被别人这样紧紧握住。楚子凯手心温热,暖得让人觉得舒服极了。虞昭的手四季微凉,此刻却紧张的全是冷汗,待铃铛带好,连忙挣脱了,往衣服上擦。 “你就这般嫌弃我啊?” 其实心里也知她是紧张所致,还是想故意逗她。 虞昭尽快恢复面色如常,只答:“谢谢太子殿下。”拉起缰绳往前走,想快些到有人的地方。一路得楚子凯指导,到时已经学得不错,本想去给源帝交差。不料见他骑着马跑得欢,好似很开心,后面跟着保护的护卫们都有些无奈,根本没空理这边二人。虞昭表情微妙,堂堂天子,玩起来时确实如个老顽童一般。 也不好去扰了他的兴致,走至旁边棚子里休息。恰巧这时楚子扬虞珠也过来了,见虞昭在旁边,虞珠连忙走过来同她说话。“宸妃娘娘,五殿下那日中毒被害,可有大碍?” “已经好了。”虞昭答道,见虞珠似乎比以前开朗许多,赞道:“你变了许多,这样很好。” 虞珠眉眼皆带着笑意,有些羞怯地看了看楚子扬“还得谢娘娘为我觅得良人。”说着将带着的水壶茶杯从篮子中拿出。“这是我烹煮的牛乳茶,娘娘尝尝。” 待她倒好递过来,虞昭正伸手去接,忽见虞珠后面的树上掉下一条小蛇,因上次留下了阴影,虽隔得很远,还是吓得手一抖。杯中茶水撒了一手却顾不上,拉着虞珠连忙退得远远的。 一旁的侍卫闻声连忙过来将那条小蛇清走。虞珠见她衣袖全湿,连忙拿出手绢为她擦着衣袖上茶水。还一边关怀:“近来天气渐暖,蛇虫也渐渐多了,娘娘可用些避蛇虫的药材制成……香包携带,便可不惧了。” 虞昭谢过答应,见手腕上的铃铛还沾着点茶水,用丝巾仔细擦干净,不着声色叹了口气。 第18章 撒网 午后阳光正好,却无人趁着这暖阳休憩,为着即将启程的围猎之行。宫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卓姚拿着份名单让虞昭定夺随御驾围猎的嫔妃。 一个都不想带着去,或者全去,自己留下。这是虞昭真实的想法。 “有不想去的吗?”虞昭问道。 卓姚答道:“沈嫔方才来知会不想去。” 虞昭心知她自出来后,就处心积虑在查是何人陷害她,想来这股认真劲是装不出来的。索性给点权力时间让她查。于是吩咐:“冯妃刘妃自然是要去,宫中之事无人治理,昨日二皇子妃诞下皇孙有功,去禀明陛下,将沈嫔复了妃位。” 卓姚应下去求诏,如意料之中,沈妃下午就来了。一脸理所当然。“宸妃妹妹虽有些跋扈,但到底还分得清是非。” 虞昭正在查看要带的东西的清单,头也不抬。“不必谢,查清了对本宫也有好处,劳烦了。” 这些日子习惯了她这性子,沈妃也没觉得有多气愤,放下礼物看着她。“先给你赔个罪,你我都是被害者,希望妹妹能与我齐心共找出那狡诈阴险之人。” “有线索了?”虞昭终于抬头看她。 沈妃答道:“不太可靠,还需确认。” 院外楚子宜牵着几只小狼狗到处走,开心得咯咯直笑,沈妃透过门向外望过去。“本宫的二殿下从不争气,妹妹养着这五殿下是嫡子,你又得陛下宠爱,母族势力又比太子强了不知多少,你当真没有心思?” “心思?”虞昭抬头,眼神凌厉。“当日刑房外的话沈妃没听进去吗?” 想到云昭容当日的下场,沈妃脸色又变了变。悻悻闭嘴,借要去看皇孙为由,匆匆告辞了。 外面兴高采烈的笑声一直未停,太阳逐渐大了,虞昭怕楚子宜热着,吩咐人把他带进来。一进来就乖乖趴在虞昭旁边的椅子上,手中举着在院子里采的月季递给她,一声声唤着:“母妃……花。” 虞昭从来不敢答应,接过花摸了摸他的头,转头问卓姚:“去围猎场的路可颠簸,子宜能受得住吗?” “娘娘放心,围猎都会提前清路,且途中会安排在行宫歇脚,无大碍。”又为她介绍道:“第一日落脚的悯农宫,原是为了记录观测京州风水雨露规律,以便助农播种秋收。里面一片田园风景,良田、鱼塘皆是齐全,娘娘当日可好好游览。” 听着确实有意思,虞昭心中来了兴趣。 到时,果然如卓姚所说,一点不见其余宫殿的庄严华丽。那些常驻的人皆是从民间选上来的务农好手。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此时正是插秧农忙时节,田间零零星星散着的人皆弓着身子忙活着。虞昭等人也皆着合景的轻便布衣在田间游览视察。楚子宜觉得一切景象都新奇极了,一会儿去追蝴蝶,一会儿又抓了满手淤泥,再一转眼,逮了只毛虫吓得刘妃花容失色。 源帝倒是不恼,在一旁看得有趣。“哈哈哈哈哈哈,男孩子就是要这样活泼得好……”下一秒脸就被他糊满淤泥的手抓了个花脸。 一片混乱看得虞昭无奈扶额,好在楚子凯过来将他抱起,高高放在一颗树上,这才吓得不敢动弹。 立刻害怕得不敢动,撅着嘴巴眼泪就上来了,可怜巴巴望着虞昭。“母妃……母妃,怕……” 虞昭连忙上前想将他抱下来,被楚子凯拦住。“调皮就是要教训,别惯坏了。” 楚子宜好似听懂了,哭得更厉害,虞昭瞪楚子凯一眼,拨开他的手上前将楚子宜抱下,他立刻破涕而笑,对楚子凯做了个鬼脸。一旁脸上泥还没擦干净的源帝又被逗得朗声大笑。 笑过吩咐着众人自行游览,自己带着众臣往前殿商议政务。虞昭见跟随的命妇中大夫人和虞瑶也在,却好似心虚般全程不敢看自己。懒得管她们,吩咐完众人不用陪着,各玩各的。自己带着楚子宜拐去了鱼塘。 水边蚊虫太多,没人想过来,虞昭来前特意吩咐人做了驱蚊虫的香包带着,很是管用,故不怕。问旁边的渔翁要了一根鱼竿,安安静静在一旁垂钓,楚子宜也蹲在她旁边,全神贯注盯着。 许久终于见那杆动了,拉起,一尾小鱼摇摇摆摆挂在上面,楚子宜欢喜得直拍手,接过那鱼,准备放在旁边木桶中。 猝不及防被身后的楚子凯吓一跳,手一松,那鱼蹦跶两下跳回了池子里。又有些怕他不敢哭,转身满脸委屈扑在虞昭怀中难过,虞昭无语。“殿下为何总是神出鬼没?” “不是。”楚子凯辩驳道:“我不敢惊动你们钓鱼,谁知这小子胆子这样小。” 楚子宜还是一脸难过,虞昭牵着他欲回去,被楚子凯叫住。“子宜,三哥带你坐船好不好?” 瞬间叛变,楚子宜拉着虞昭就要往那边去,楚子凯计谋得逞,去撑了艘渔船过来。将他抱了上去,卓姚只以为要带着五殿下游船玩乐,率先上去,转身想扶虞昭。“娘娘小心着些。” 虞昭分明看见楚子凯眼中得意,无奈卓姚的手已经伸着过来了,又不放心楚子宜,只得上船。 船缓缓驶出,楚子凯将楚子宜抱着,去触那池子里的水,虞昭担心道:“小心别掉下去了。” “没事,我会水。”楚子凯答道,又转头问她:“你会吗?” 虞昭点头,又听他问:“谁教的。” “小时候不小心掉在荷塘中,没人救,挣扎了许久。差点死了,好在府中二姨娘路过将我拉了上来。结果一次又掉了进去,依然没人救,竟会了。” “跟我一样!”楚子凯忽然觉得找到了二人的共同点,激动为她讲述着。“小时父皇教我们兄弟几个游水,将我们扔进水中,任由我们挣扎,快沉下去时再捞上来,如此几次便学会了。” 虞昭有些不信,转头看卓姚,她正笑得满脸鱼尾纹,见虞昭难以置信的表情,点点头。“陛下向来是这样随性而为,奴婢记得当时几位娘娘在旁边都急哭了,淑妃娘娘与陛下赌气,将朝晖宫的门关了好几天。” 想到源帝并没有亲自教自己骑马射箭,不知为何,虞昭觉得有些庆幸。又见楚子凯不知从哪拿出的渔网,站起来挥手一撒,在用力拉起,落在甲板上。几条大鱼在网中挣扎摆动着。 “太子殿下何时学会捕鱼了。”卓姚看得惊奇,不禁问道。 楚子凯笑答:“遇见只爱吃鱼的猫儿,喜欢得紧,赶紧学了想将她拐到东宫来。” 旁人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虞昭心里明白着呢,压下脸上的不自在当不知道。那鱼蹦跶着跳到虞昭面前,卓姚拿起旁边木桶捡起。“这里的水好,养得鱼也好,娘娘爱吃鱼,奴婢带回去吩咐人炖上。” 本是无心之言,对应着方才的话,两个有心之人听着味道就变了。楚子凯后一路憋着笑划船,虞昭绷着的脸出现一丝裂缝。楚子宜年幼无知,盯着木桶里的鱼流口水。 下船时卓姚抱着楚子宜腾不出手扶虞昭,楚子凯欣然上前代劳,扶住他手臂的那一刻,虞昭暗自使力一抓,低声微怒道:“你才是猫。” 楚子凯,脸上笑容更甚。 晚膳时分,还是忍不住将筷子伸向桌上的鱼。卓姚果真没骗人,确实比宫中市面上买的鱼可口些。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围猎场,待下人们扎起了营帐,源帝带着众人才下车安置。围猎不似在京州那般规矩多,各小姐夫人扎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虞昭不愿凑热闹,一人躲进营帐中看书。卓姚在旁边打理着后日她要穿的轻装,没注意外头。 无人禀报,大夫人带着虞瑶忽然闯进来请安,后又急急忙忙走了。虞昭迷惑,留了个心眼。 忽看见墙上挂着楚子凯送来的那张弓,取下拨弦找了找手感,确实是好的,一点都不勒手。 休整一天两晚,大家去了赶路的疲惫,早早起床梳洗,赶去围场参加围猎祭祀。祭坛上的笼子里关着一只凶猛的棕熊,愤怒朝外面围观的人群嘶吼示威。楚子凯上前奉上弓箭于源帝。“请父皇开箭。” 源帝接过,拉弓,在笼门打开的那瞬间,箭准准扎在那熊的眼睛上,哀嚎一声。其余人的箭随后而至,熊瞬间倒在地上,接着鼓声伴着欢呼声大起,所有人上马整装待命,由源帝起头,一同奔入那林场中。 旁边围观的女眷们按例第二日才能参与,一个个也是打扮得英姿飒爽。见众潇洒英俊的男子走后,收了矜持与温婉,骑上马去旁边场地打马球。虞昭为众妃之首,不得不带着刘妃冯妃坐镇在场上。各自给了彩头,宣布了开始。 场上立刻热闹一片,两方为首的女子皆骑术高超,身手矫捷,出众于其余人。连连进球,谁也不让谁,场上也只有她们得了虞昭拍手赞赏。 “这蓝队领头的是嫔妾娘家的女儿刘晚柔。”刘妃见虞昭注意,连忙同她介绍。“嫔妾敢说整个京州再找不出她这般优秀的女子。” 虞昭问道:“红队那位呢?” 刘妃语气鄙夷。“丽嫔家的,想来丽嫔上次犯了错,恐怕她家女儿也好不到哪去。” 又赔着笑脸向虞昭提议道:“宸妃妹妹,陛下宠你,想来今后立太子妃一事,也会听你建议,您看晚柔……” “此事原是要太子愿意,再是陛下愿意,本宫说不上话,你自去跟陛下说。”虞昭语气冷淡拒绝,刘妃面色不快,悻悻闭嘴。 一场下来,刘晚柔那队稍胜一筹,虞昭吩咐着将彩头奉上,那蓝队人齐上前来谢恩,虞瑶竟也在里面,只不过因不出彩众人没注意到。 “刘小姐骑术出彩,配得上此嘉奖。”刘晚柔得了虞昭称赞眉笑眼开,有些不屑的撇了那红队那领头的小姐。“臣女从不求奖赏,只求能有对手赐我一败,可至今未如愿。” 虞瑶忽上前道:“听闻娘娘骑术是陛下亲自教导,今日可否让臣女们开开眼界?” 众人议论纷纷,刘晚柔眼睛一亮,燃起斗志。“既如此臣女恳请娘娘收回赏赐,能否纡尊降贵带着红队一行人与臣女比试一场。” “好。”虞昭起身,许是不想她答应得如此果断,虞瑶稍微一愣。卓姚在后担心,眼睛直盯着上场的虞昭。 第19章 暗箭 鼓声大起,虞昭开球,后与刘晚柔稍微周旋一圈,先输一筹。吩咐蓝队领头的少女缠住她,自己只紧贴着追着虞瑶。 见她此举,虞瑶有些慌乱,拼命想甩开她。却始终拉不开距离,忽听站在高处警惕巡视的护卫大喊一声:“娘娘小心!” 虞昭立刻俯下身子,一只弩箭飞速而过,擦着虞昭的衣服直直穿入虞瑶的肩膀。人群忽然混乱,立刻大批护卫涌入,像是早有准备,直奔过去将藏在人群中射弩箭之人拿下。 众人看着中箭摔下马的虞瑶大惊,连忙焦急唤场上自己的女儿回来。 “我的瑶儿啊。”虞大夫人立刻连滚带爬跑到场上将她从地上扶起又哭又喊唤着昏迷不醒的虞瑶。 这边卓姚刚带着人将虞昭护住,又听那边喊道:“刺客自尽了!” 闻声虞昭连忙赶过去看,暗骂一声大意了,转而对场上众人命令道:“场中出了刺客,大家先散了,回自己营帐里好好待着。” 发生这种事,都提心吊胆着,听她发话,连忙散了。刘妃怕牵连提议比赛的刘晚柔。也赶快拉着好奇观望的她匆匆离去。 待众人都散尽,虞昭走至虞大夫人和虞瑶面前。只见大夫人满眼通红,带着恨意看着她。虞昭丝毫不惧与她对视,冷声吩咐:“拿下看好,别让人死了。” 两人如同破抹布一般被人拖走,大夫人嘴上喊着些不堪入耳的咒骂。虞昭打开虞府侍女给自己传的信条,交给卓姚。“你带着人去审,待会儿给陛下看,问问该如何定夺。” 傍晚时分,虞昭十分费力地给背上的伤上好了药,虽只是一道浅浅的划痕,还是疼得她倒吸冷气。 外衣还未合好,楚子凯就急急闯入,虞昭惊得手忙脚乱,正要发怒。却见楚子凯眼中急切,着急过来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虞昭答道,起身。“我们去见陛下,一同商议。 楚子凯扫视一圈,眼尖发现墙角被她藏起来的寝衣,立刻上前看,果然带着血迹,拿到她面前。“你为何要瞒着我?” “无大碍,已经上药了。”虞昭说完想往外走,被他拉住。 “我说的是虞家大夫人联合刺客想杀你一事。” “殿下也知道,与她联合的人,或许与齐行有关系,藏在暗处。想查出来,必须如他们所计划的那样,才不会打草惊蛇。”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没看住那刺客。” 楚子凯道:“你不该如此莽撞,你可以说出来同我,同父皇一起想法子,可卓姚都是在我们走后才知晓。” “我有分寸。”虞昭心知肚明,若提前让卓姚知晓,源帝那就瞒不住,楚子凯自然也知晓了。这冒险的计划怕是不会顺利进行。 见她倔强的样子,楚子凯生气中带着无奈,又心疼不忍再说她,拉着她让她坐下。踌躇道:“流了这么些血,伤口就算不深也长,若不好好处理……你……能不能” 虞昭拿起桌上楚子宜的布老虎娃娃。 “能不能只破了伤口那块衣服让我瞧瞧。”楚子凯话一出口就被那布老虎呼了一脸。 “你给我出去。”虞昭指着门口。 楚子凯无奈叹了口气,在她面前坐下,告知道:“卓姚带着人审了一天了,虞大夫人死咬着说只是她恨你,请的刺客来谋杀,虞大小姐和被你收买的侍女也是此说法。” 虞昭摇头:“不会这么简单,她应该是怕牵连得太多,故并未将计划完全告知虞瑶和其他人。” 苦恼此事最关键的豁口,那个刺客已经殒命,没了线索想要继续查太过棘手。愁得虞昭眉头微皱,转头问楚子凯:“陛下做何打算?” “父皇与我也知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他只说现在不在京州,确实不宜打草惊蛇。”停顿了一下,语气满带歉意:“再一个,惩罚是必须的,但虞程暂时有用,需要稳住。” “可以。”早就料到了,不过虞程为了自保,虞瑶母女两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我去见见虞程。” 忙把她按住,楚子凯道:“不必如此急,待卓姚回来,让她好好看看你的伤。” 伤口确实疼得难受,听他如此说,虞昭应下,以休息之由将楚子凯请出了自己的营帐,闭目继续想着。 围场今晚依旧热闹,几人都不想将此事闹大,故一应的活动照常进行,此刻人们正围着一团团篝火分享着今日首猎得到的野物。虞程从源帝的营帐中出来,被骂得垂头丧气。本想回去收拾那两个愚蠢的女人,转念驻足,拐去了旁边虞昭的营帐。 听卓姚来报,虞昭只平静的吩咐着他进来。 “父亲坐吧,不必多礼了。” 虞程坐下,先是一脸关切问候几句,转而又故作语重心长道:“今日那贱人对你图谋不轨确实不对,但娘娘不该如此莽撞,应先和臣商议,咱们自家的事,本不必让陛下知晓。” 话说得轻和,但里面怪罪的意思还是不难察觉,虞昭与他周旋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但父亲可知,大夫人恐没把虞府上下当做自家人了,包括父亲。” 闻言虞程惊愕的看着虞昭。“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虞昭慢慢答道:“当日云昭容给五殿下投毒,是得了我与父亲会面时的交谈内容后仓促之举,两件事相差,不过两个时辰。试问府中谁有这个本事如此快将消息传出?” 自虞昭在源帝面前得脸,后又出了虞瑶口出狂言不敬圣上一事,为与虞昭示好。从那时起,自己也不屑大夫人母族势力了,对待她与虞瑶确实不如往常亲厚,有时甚至不如得虞昭看重的虞珠。大夫人确实有一段时间总是埋怨耍泼,不知为何又安静下来。 又想起省亲当日大夫人亲自上来奉茶,后退下,谁知她是否在暗处偷听。送虞昭走时,却不见了人影。如此一分析当即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我不敢确认,本想今日等陛下走了抓个现形,不曾想还是没成功。”转而变成一副和他商议的语气。“父亲也别声张,若是陛下知晓,保不齐也会疑心父亲也有结党营私的干系。顺着她们的话应下,咱们暗中审问便是,务必保全虞府上下。” 这番话说到虞程的心坎上,好似明白了虞昭的苦心。好声好气的关心她几句,便告辞,怒气冲冲走向关押着虞瑶母子的地方。 跟着源帝楚子凯待了些日子,自己好似被他们同化了,怎越来越会唱戏了?看着虞程离去的背影,虞昭如是想到。 半夜子时传来消息,大夫人被罚杖责一百,驳了诰命之尊,不料还是自己吞了碳什么都不说。被连夜送回虞府幽禁。虞瑶被罚杖责三十,同被遣回幽禁。 杖责一百,听得虞昭心中爽快,或许死不了,但腰以下的部位废定了。算是报了当年虞陆断腿之仇。虞瑶运气不好可能会瘸,运气好那弩箭也伤了她肩上筋骨,右手从此也是个摆设,加之罪名缠身,此生翻腾不出怎样的水花。 不过应了源帝所言,为了稳住虞程,虞昭假意求情,保住了大夫人儿子虞峰的差事。 这件事让人们议论了两天,又很快被淡忘,围猎依然继续着,队伍中加入了些芳华女儿,更是添了趣儿。但虞昭负伤不能参与,只得好好养着过几日在跟着去。 有人惦记着她不能去,总弄些稀奇活物过来送她。鹿,野兔,狍子,也不知道楚子凯用何法子活抓住的。虞昭皆以不喜欢推辞着,此刻他又带着虞昭去看新抓的东西。“这大猫儿你肯定喜欢,狡猾得很,我带着十几人才堵住……” 一路听他介绍,终于到了。 “你……管这叫猫儿?”虞昭有些惊愕地看着笼子里舔爪子的猞猁,不知该做何评价。 楚子凯答道:“差不多,挺漂亮的,你喜欢吗?” 猞猁见人走近,立刻炸着毛缩在笼子一角呲牙低吼。虞昭这才看清是只揣了崽子的,驻足隔着距离打量。毛色鲜亮,精神奕奕,确实漂亮。 见她直盯着看,知道她喜欢,楚子凯道:“围猎还有好几天,放回去估计也难逃飞箭。又怀着崽子不能杀,不如养着?” 正要开口回应,只见楚子宜好奇得紧,嬷嬷一不留神没看住,抱着只兔子蹭蹭蹭走到那笼子面前看着,虞昭连忙过去将他拉住。楚子宜不慎手一松,怀中兔子趁机奋力一跃,跳进了那笼子里。 恐惊着了那猞猁,一口就将入笼的兔子咬死了。 虞昭觉得不妙,捂住楚子宜的眼睛,没能来得及,泪水顷刻就从虞昭的指缝里渗出,哭声随之而起。 楚子凯觉得冤枉,不知为何每次都会无意伤害到楚子宜,只得蹲下同虞昭一起哄着。 见他许久止不住哭,虞昭不去管那猞猁了,想带着他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楚子凯知道这大猫怕是送不出去了,叹了口气跟上。小孩子好骗,拿了只一模一样的兔子过来告诉他救回来了,楚子宜就信了,抱着过来给虞昭看。“母妃……抓兔子……玩。” 原是刚才老嬷嬷哄楚子宜时告诉他,明日他母妃也要去围猎,会给他再抓一只回来。楚子宜记着了,故过来缠着要。 虞昭看他脸上泪水都没擦干净,连连答应着,哄着他笑了才将他带出去。外面欢笑声一片,源帝带着人也坐在篝火旁谈笑着,楚子宜蹒跚迈着小步子出来,将他搂过抱着。虞昭拿着弓箭自去旁边找了找手感,见伤口并不影响射箭后欲回。 第20章 深林 忽瞥见旁边立着一布衣女子,正是那日马球场上蓝队领头的那位。见虞昭视线看过来,行了个豪气的抱拳礼。“文罗拜见宸妃娘娘。”剑眉星目,更是多了分男儿的英气。 虞昭点头免礼,还没开口,文罗率先发话,言语爽朗:“那日见识过了娘娘的马术,听说只学了不足一月,已是胜过其他人很多。不想射箭也是如此厉害。” 虞昭谦虚道:“文小姐过誉了。当日场上你才是英姿飒爽,我不及一二。” 得了夸奖,文罗忍不住笑,忽又觉得不好意思挠挠脑袋。虎头虎脑挺可爱的。虞昭看着,觉得她与丽嫔不太像,好奇问道:“文小姐是丽嫔的何人?” 听她问及,文罗脸色有些不自然,答道:“我是丽嫔娘娘庶弟的女儿,不过家父成家时就与文将军府分了家,早年又战死沙场,我性子有些野,不太受人待见。”边说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虞昭。“我随哥哥在围场多年,故有些不知礼数,娘娘别见怪。” 怪道有着京州官家女儿少有的爽朗,虞昭道:“不妨,我也是不喜礼数繁琐之人。” “真的?”好似觉得不可思议,文罗两只眼睛瞪大惊奇道,又见旁边卓姚等人在,连忙收敛。虞昭道:“无妨,文小姐不必拘礼。” 第一次见身份尊贵之人同自己和蔼说话,文罗清楚旁人说她那些坏话是假的,试探靠近一些。:“我听说娘娘当日救驾立功的事迹,再有金殿斩蛇的勇敢之举……” 越说越激动,一副敬佩的样子,说着说着又为虞昭比划描述着她原先和一条蛇斗智斗勇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条蛇还是没能将我手上的兔子抢回去。” 旁边一起听着的宫人们都被这举止逗笑,虞昭不会笑,只赞道:“文小姐有勇有谋,很厉害。” 这样性格的女子,虞昭喜欢。见她还想与自己说话,招呼着她一起在旁边坐下,与她交谈许久,虞昭不禁问起当日马场上的事。“当日我见你马术不逊于刘家小姐,每每进球时都遥遥领先。但好似每进一球你就会放对方一球,虽不易察觉,但我知,你应该是故意输的。” 文罗摆摆手,好似不在乎。“没关系,又不是打仗,输赢自在心中。以前赢过她一次,原是我母亲嘱咐过不要太招眼得罪人,之后每次我都让她。” 这让虞昭不禁想起虞陆,真正爱孩子的人,都想着孩子平安喜乐就好,建功立业,成龙成凤不过是锦上添花,虽也希望却从不强求。 天色渐晚,卓姚提醒着虞昭明早要随御驾入林,该回去了。 相谈甚欢的二人告别,分道各走一边。虞昭对卓姚道:“这姑娘虽和丽嫔有关系,但两个样子。” 卓姚附和道:“可不是,这女孩从小在围场阔地长大,性子豪气却不傲气,实在难得。” 虞昭回头看着她走的那方向,与营地相反,远处不过立着两三间木屋。许是今天聊得开心,文罗回家的身影蹦蹦跳跳的,不时还停下来耍一段棍,映像又深刻了些。 翌日清晨,楚子凯早早就来虞昭营帐旁边等候着,因源帝的主帐就在隔壁,所有人只当他来候驾,没放在心上。卓姚再次确认了虞昭背上的伤口无大碍,为她换上轻装,嘱咐着万事小心。 虞昭道谢答应,拿着弓出了帐子,楚子凯立刻迎过来嘱咐:“待会就跟着我和父皇,不要乱跑……” 虞昭胡乱点头应着,眼睛朝那边等候着围猎队伍的人张望,终于看见那张面孔,唤道:“文罗。” “谁?”楚子凯皱着眉随她目光看过去,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不清楚她在叫谁。 听见虞昭的声音,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都看过来。文罗费力穿过人群,边走边招手。“娘娘,我在这。” 这可少见,众命妇小姐都知这位宸妃性子淡漠,给了多少好处都不能亲近她,怎一个看场子野丫头得了她的亲近。当下有奇怪的、有嫉妒的、有瞧不起的。都在暗自积攒着茶余饭后的谈资。 文罗脸上笑嘻嘻的,小跑过来,对虞昭和楚子凯二人依旧行的抱拳礼。 楚子凯松了一口气,退于一旁让她们说话,只听虞昭问道:“林子里哪块地方兔子窝多啊?五殿下昨日非要让我给他抓一只白毛头上带黑斑的。” “我带你去!”文罗爽朗应下,指着那林子为她介绍。 “那林子北边多猛禽,兔子被吃得差不多了。西边不向阳,草果长得不好,兔子也不爱去。刚好那东边有一条河,隔开了猛兽,青草肥美,到处都是野兔,随娘娘挑色儿。” 虞昭点头,转身问楚子凯:“太子殿下,待会儿我们是去哪边?” “北边,父皇只去那里。”楚子凯答后又道:“不过下午父皇会在林中空地休息两个时辰,我陪你去。” 虞昭将文罗拉了拉。“她带我去就好。” “那便一起吧。”楚子凯爽快答应,又笑道:“此行不虚,难得见你有朋友。” 虞昭不答他的话,又见文罗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娘娘,我要随御驾啊?” 虞昭道:“你不愿意也不必勉强。” “不是不是,我只是……”激动得语无伦次,文罗开心极了,笑得像骄阳一般明朗,指了指人群的方向道:“我要去跟我哥说。”见虞昭点头应允,风风火火就冲了过去。 恰好源帝收拾好了行装走出来,楚子凯虞昭随行在后。等着随驾的人都到齐了,依旧是御驾先行,马鞭清脆一响,一行人围着源帝冲入林场,直奔密林北处。 至林场中,所有人都警惕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多时就遇见一野猪冲出逃窜,源帝起了头箭,射中野猪后腿处。那野猪哀嚎一声,又朝另一方向逃窜,楚子凯补了第二箭,虞昭拉弓第三箭,皆中,却都不在致命处,忽见一支箭凌厉划破气流,直击在那猪的眼上,随后穿双目而过,野猪立刻倒下不动。 众人皆看向文罗,源帝赞赏道:“这姑娘不错啊,箭法绝妙。” 被源帝金口夸赞,文罗立刻挠头谦虚道:“陛下谬赞,我射活物射惯了,射靶子反而不行的。” “可以,前途无量!”源帝夸奖完就扯起缰绳往丛林深处去,众人连忙跟上,先后猎到的东西皆不稀奇,之后再无什么大物出现。源帝明显不尽兴,四处瞧着,楚子扬忽低声惊呼:“父皇,那有只黑熊!” 朝他指的方向一瞧,果然一只黑熊在林中穿梭。 源帝眼前一亮。“好啊,今年祭祀所用的熊,还一只都没猎到呢。”说着上前,举箭射空,惊了那熊,往丛林更深处跑去。里面路窄,马根本过不去。 源帝固执下马,命令人跟上:“今日朕必须抓到这黑瞎子!” 随行的人皆弃马步行跟随,入了深林,静谧无声,所有人屏息前行,认真搜寻着那熊的下落。忽听文罗语气疑惑:“不对。” 众人看向她,虞昭警惕问道:“怎么了?” “文罗指着远处一小丛灌木,奇怪道:“我常和哥哥一起来这巡视,那里并没有灌木丛……” 闻言楚子凯立刻警惕,低声吩咐:“保护陛下。”随之楚子扬带着所有护卫将源帝紧紧包围,楚子凯眼神微眯,全神贯注盯着那方,果然见后方有东西微微一动,一只弩箭飞出,朝着虞昭来。 好在有准备,将她揽进怀中一齐跌在旁边枯叶丛中,躲过。众人慌乱,连忙惊呼有刺客,围着源帝往外移动。 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第二箭,第三箭随之而至,又朝着楚子凯虞昭二人这边飞来,根本来不及躲避,楚子凯身子一滚,将虞昭往身下一护。文罗快速出弓将其中一支弩箭阻了一下,那弩箭居然没有停下,随后虞昭便听见一声闷哼。那支弩箭重重击在楚子凯胸侧。 见他疼得脸色苍白,后张张口,无力垂下头,虞昭慌乱地唤着他,楚子凯伤处的鲜血喷涌,染得她衣服手上一片鲜红,看得人心惊肉跳,顾不得什么了,连忙扶着他在旁边躺下。 源帝听到楚子凯出事,内心焦急,大声唤着,却被楚子扬等人围着过不去。文罗依旧注视着那方,弦拉三箭朝灌木射去。 果然听见哀嚎声,一人从里面滚出,另一人见暴露,起身欲做最后一击,虞昭眼疾手快拿起弓箭,费力朝他射过去,弓弦都被回力震断,那人弩上的箭还未安好已经倒下。想拿匕首自尽,不料文罗又出箭,将他手射穿,钉在地上。护卫见状立刻上前,将二人制住。 见安全了,源帝连忙过来看倒在地上的楚子凯。那弩箭不知为何自行脱落了,胸侧好大一个血洞,一时鲜血止不住的流,心中一慌,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也倒下了。 乱成一团,虞昭强迫自己镇定,知道此刻不能轻易挪动楚子凯,先拜托了楚子扬将源帝送至林中空地后请御医来。 又命随行的护卫统领去看守好那两个刺客。 自己扶着楚子凯侧躺着,却不知所措,急得视线被泪水糊住,忽瞥见旁边杂草丛中生有矛根,连忙镇定下来指着,尽管再用力控制着,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文罗,你将那上面的毛絮捋些下来给我。” 文罗立刻照她说的做,虞昭接过连忙糊在楚子凯的伤口处,这样一来倒真止住了血。护卫统领带着人将那两个刺客制住,五花大绑后抬出林中。 只剩了三人,文罗警惕观望着四周,生怕再有危险潜伏着。虞昭低头,不动声色握住楚子凯的手腕,尽力感受着他的脉搏。心疼心酸心忧纠成一团,难受得呼吸都难以顺畅。 第21章 除祸 微风穿过林中,吹得虞昭手心冰冷,吹得虞昭眼睛酸疼发胀。手不敢收回,一动不动怕扯着他伤处,眼睛也不肯眨一下,生怕再睁眼时,便察觉不到那点随呼吸而动地微弱起伏。 不过一刻钟时间,虞昭却觉得太难熬了,楚子扬带着御医急急慌慌赶来,察看片刻,对虞昭道:“宸妃娘娘做得不错,幸而血止住了。”后吩咐众人费力将楚子凯就着体位抬起,虞昭瞬间觉得无力,文罗过来将她扶起,缓缓跟在人群后方。 众妃众臣得了消息,陆陆续续都赶到林中空地,见楚子凯是被抬着回来的,虞昭也满身是血,惊呼一片,也不知是担忧还是欣喜。让人烦闷,虞昭吩咐冯安。“陛下太子都需静养,将闲杂人等都遣出去!” 冯安立刻照做,那些人离开时还往里面张望着,有人纯粹看热闹,有人却盼着楚子凯救不回来。 如同眼前凑上来打探情况的虞程,虞昭染满鲜血的手紧紧握拳压制着怒火,好在卓姚带着楚子宜也赶来了。连忙过来道:“娘娘定然吓坏了吧,还请冷静下来,眼前一切慌乱,还需娘娘稳住局面。” 又向虞程劝道:“虞大人先回去吧,想来众大人也是乱了阵脚,还请虞大人坐镇,稳住人心才好。” 此话给了虞程很高的地位,听得他全身舒畅。转念又想虞昭不过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今日场面恐将她惊着了,自己暂时问不出个什么,便应了卓姚的话告退。 从屋子里端出一盆盆血水,看得虞昭胆战心惊,咬着牙被卓姚先请去了源帝所在的屋子。楚子扬立刻上前告知情况:“御医看过了,父皇不过是急火攻心,好好歇着便无大碍,宸娘娘不必担忧。” 虞昭点头道谢。“如此就好。”又听他问:“皇兄情况如何了?” “暂且不知。”虞昭按捺下心中的急切,强撑得眼眶微红。“劳烦四殿下替我照顾陛下,太子殿下伤势凶狠,我得先去看看。” 楚子扬应下,虞昭又将楚子宜交给老嬷嬷看着,来到这边屋子。楚子凯的伤口不同寻常,弩箭只会造成小口创伤,被文罗一箭挡了些力道更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创伤。可他胸侧的伤口,分明成了个大窟窿,看着吓人得紧。 此刻御医帮他清理包扎着,却不见有醒的样子。虞昭担心着,未能察觉自己手心因方才使出全力射出的那一箭,也被弦划了个大口子,血渗出指尖滴在地上,卓姚先察觉了。“娘娘,你的手?” 虞昭看了看,随意拿过旁边的棉布包着。“不碍事。” 又见冯安急匆匆进来。“娘娘,外头有位文罗小姐要见您,说是发现那弩箭的不寻常之处。” 虞昭立刻下令放她进来,疾步迎出去。 文罗跑得气喘吁吁,见了虞昭顾不上累,忙道:“娘娘,我方才去找哥哥确认了来告诉你,此为前侍郎云驰发明的弩箭,入肉可自主弹出刀花旋转,凶残无比,故战争过后陛下就下令不许再造此箭。” “云家的人?”卓姚疑惑道:“不是都处置了吗?” 静下心思考了一下,虞昭转头问护卫统领:“那两个刺客身上有何发现?” “回娘娘,臣在他们身上搜到了两种弩箭,一种与当日球场行刺所用的一样。” 听他说完,虞昭点头,吩咐道:“将刺客挂在刑架上,蒙住眼睛和嘴,别让他们听见任何声音,别让他们有机会死了,等醒了来知会。” 说完拉着文罗去屋中坐下,问她:“你哥哥为何知道那弩箭是云家才有的?” 文罗答道:“原先我爹在时,与云驰一同在齐尚书手下当差,就是因云驰发明了这种弩箭,才得齐尚书提携了侍郎。爹爹当日拿过一只回来给哥哥长见识,所以他有印象。” 云家灭了族,不可能还有势力请得起死侍,心中大概有了个方向,虞昭转头吩咐卓姚:“着几人快马加鞭,到隔壁城镇花重金找几个口技艺人。只要撑得住场面,表演从不出差错的,无论开什么条件都应下来。” 虽觉得奇怪,卓姚还是立刻转身下去安排。文罗奇怪问道:“娘娘,为何要请口技艺人来?” “他们都是忠心之人。”虞昭摇头叹息,看着桌上那沾血的弩箭。“此类人什么都不怕,只怕自己忠心被辜负。” 虽听不懂,文罗感觉到她难过,也不再问,默默在一旁陪着。虞昭垂下目光,拨开棉布看着手上的伤口,流出的血与楚子凯的血凝固在一起。好似感觉不到疼痛般紧紧握着,一闭眼便是楚子凯为自己挡箭的情景,错综复杂的情愫涌上,抨击着自以为坚定的心。 屋子暗得不见天日,两个伤痕累累的男子被挂在刑架上动弹不得,嘴也被堵住。醒来,惊恐地低吼着。想自尽保全忠义之名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渐渐沉默,等待着酷刑来临。 忽听见几人的脚步声,传来一浑厚有力的声音,笑得爽朗。“此番虽没杀得了宸妃,灭了太子也让人觉得大快人心啊。” 挂在刑架上的二人听见声音,大喜过望,连忙挣扎着想呼唤他过来。几人走至他们面前,又一人问道:“大人,您看这留下来的两人,如何处置?” 一声冷笑响起,被问话之人答道:“自然是遵守承诺优待。”转而语气阴险。“不过是在阴间受本大人的优待。” 刑架上的二人好似惊呆了,一动不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言语。又听一人道:“这样对待有功之人会不会太残忍了?若被其余人发现尸体,恐怕会减了对大人的忠心。” “那便留他们一命吧。”那人犹豫道:“只不过已经到底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挖了眼睛,割了舌头,砍了手脚,在用王水融了面貌,扔到卖艺班子里当个人怪罢。” 闻言一人恭敬的奉承道:“大人此计甚妙,那便如此吧。” 说完就吩咐人动手,架上二人慌乱,不停地挣扎,其中一人被拉下来,隔着黑布挖了眼睛,惨叫声冲破云霄,忍不住大骂道:“齐行!你个老畜生,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那人不屑的嗤之以鼻。“本官多年来从来没见识过报应,你的狗命能为本官所用,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 说完带着众人一起笑了,一人还笑道:“这些走狗真是贱,给点好处就以为自己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了。” 被挖眼那人随之被砍了手脚,惨叫连连,听得还在架上挂着的那人冷汗直流,愤怒低吼着。又听见被割舌的声音,惨烈叫骂声立刻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干吼。 终于有人上前拿下剩下那人嘴上的布,得了自由,立刻破口大骂:“齐行,你不是人,兄弟们为你拼死效忠,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们?” “因为你们没有认识到你们是狗。”齐行不屑答道,带着嘲讽问道:“拼死效忠?本官怎么一件都记不得了?狗能有多有用?” 那人被压在地上,悲愤交加。嘶吼道:“当年淮口围剿,大哥拼死为你立功,又不惜毒杀昔日旧主,才保你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丰阳刺杀,五六十人为你命丧狼口。一路踩着鲜血为你办事,都死得心甘情愿。此次,我们三人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替你效忠,你这样做,不怕千百冤魂索命吗?”像是悲伤到了极致,那人吼完,再无力气,瘫倒在地。 齐行的声音再没响起,周遭忽然安静,几个说话的口技艺人皆跪下。 “干得不错,先押下去关着。”源帝见戏演得差不多了,叫停。转向众臣:“想必各位爱卿,方才也都听清楚了齐行种种恶行,你们认为该当何罪?” 众人跪下皆答:“齐行罪大滔天,还请陛下诛之!” “既然诸位爱卿都是如此认为,”源帝犹豫片刻,看向虞程,“虞爱卿,朕命你同文将军协作同返回京州,收回齐行兵权,捉拿此逆贼。” 虞程,文姜一同跪下领命:“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商议完此事,源帝急匆匆回到林中空地,一进门就和御医撞了个满怀,吓得御医急忙跪地请罪。源帝拍拍衣裳问道:“太子如何了?” 御医忙答:“回陛下,太子身体硬朗,性命已经无大碍了,只需静养至伤好即可。” 本来端了齐行一派大快人心,听了这话更是心情大好,源帝摆摆手让御医退下。 抬头见虞昭带着楚子宜从屋中出来。连忙笑道:“你这丫头的鬼点子真好使,朕这么多年棘手的问题被你花点金银请的这几个艺人搞定了。” “太子殿下拼死相救,我总得干点什么报答。”虞昭语气担忧不减。又问道:“陛下可要先行回京州坐镇,太子殿下的情况,恐怕不能承受车马颠簸之苦。” “无妨,在此地逗留一阵子没关系。”源帝说完走至楚子凯床前看了看情况,又出来扫视一圈,做了决定:“也不必挪动了,朕看这宽阔,只要多派些人防着周围林中的野兽,是个养伤的好地方。每日处理好事务后,朕也过来。你带着子宜也待在这里。齐行倒了,外面那些人盯你盯得更紧,不管是讨好还是使坏,都烦,躲着正好。” 虞昭忽想起文罗,问道:“今日若不是文小姐的那支箭阻了力道,恐怕情况更是糟糕……” 源帝坐下喝了一口茶慢慢道:“朕提携了他哥哥,过些时日回京州任职。” 虞昭也坐下,向源帝建议道:“文小姐气概本事不输男子,更有一颗赤诚之心,若好好培养,定会成为大楚栋梁。” “那姑娘确实是个将军苗子。”源帝思考着,语气有些犹豫。“只是,她和文将军家……” 为君者最怕的就是朝廷中有人一党独大。虞昭清楚,缓缓劝道:“其实对于正直能分辨是非之人,陛下的有些考虑是不必要的。 听她如此说,源帝放下茶盏,等她细分析于自己听。 虞昭道:“当日文罗的父亲选择不靠家族之力白手起家,在齐行手下办事,甘愿被贬为士卒也不惧齐行的权威利诱,又为大楚战死沙场,足以证明他能分清家与国的界限。文家兄妹本事惊人,却从没有依附文将军之心,宁可在这当个尽职的守场人。足以见他二人承父训忠国不忠权。” 思虑片刻,源帝道:“有些道理,既然如此,朕会试着提携。”听她一番话,源帝觉得自己有时确实太过看重谁与谁的亲眷关系的影响。眼前这女孩的父亲也是满心虚伪狡诈之人,却能完全与自己站成一线,还发挥着巨大作用。同样的道理,只要是人才,只要有忠国之心,就可揽于麾下,不应有太多的顾虑将他们埋没在暗处。 第22章 融冰 林中空地确实是个好地方,几方木屋围成个大院子,外面的草地向四周衍生扩出一片广阔天地。密林又将这块地方隐藏在别人的视线外,又能施展得开身手,又不会被别人的眼睛盯得不自在。 夜幕降临,虞昭带着楚子宜坐在院子里看满天繁星。不知何时,楚子宜睡去,卓姚连忙将她抱进屋中。远远看见有人打着火把,骑着马过来,冯安下马后,上前将药呈上给虞昭。“娘娘,陛下今夜与众臣议事,夜里林子里不好走,歇在营帐了。” 虞昭接过应下,转身吩咐等候源帝的下人们都回去歇息,想将药递给楚子凯身旁侍奉的内侍,却迟迟找不到他。无奈只得将药放在屋中桌上,已经戌时了,却不见他有要醒的征兆。 犹豫片刻,虞昭还是拿起一盏灯,走至他床前细打量着,因顾忌着他的伤,御医嘱咐在他身下垫了许多垫子,半卧着很容易看清他的脸。流了那么多血,面色比平时苍白了些,看得揪心,虞昭叹了一口气,迈步欲出去。 “我昏过去的机会这样少,你就不想抓住做点什么?” 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失望从后传来,虞昭惊喜转身,这次完全不在乎他言语中的调笑了,满脸担忧看着他,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楚子凯睁眼只对她笑,等着她说话。 良久,虞昭道:“齐府被陛下端了……” 一开口又是正事,听得楚子凯胸口一闷,又觉好笑又觉无奈。笑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当即疼得皱眉倒吸冷气。 虞昭脸色微变,有些慌乱,楚子凯连忙摆手安慰道:“没事,比晕过去前好多了。” “谢殿下相救。”虞昭心中难过,却不知除了感谢该说什么,起身去将屋中灯火都燃起。 “今日我听见你哭了。”不觉自己受伤是重点,楚子凯眼神自睁开就没离开过虞昭,带着些希翼问她:“你为何这么怕我死啊?” 当然是因为在乎啊……但是虞昭不会说实话。此刻被问住,点灯的手顿住,脑中想着找个答案,忽瞥见帐子上挂着辟邪的铜钱。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因为你欠我三文钱。” 无论多好笑的话,虞昭都是不会笑的。但正因如此,这话配着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还有着急的语气,活像个催债的。让楚子凯真的忍不住,可是一笑又扯着伤口,疼得他泪水溢出。暗道能让自己痛苦得如此愉悦之人,此生恐只有眼前这一位。 见他脸色不好,虞昭惊慌又不敢碰他,想出去叫御医,被楚子凯叫住。“我没事,不必叫人来,就是有点饿,” 想起温在锅里的补血汤,出去给他端了来。告知:“御医说你近日忌口的东西多,先喝这汤吧。” 看着那碗飘满红枣,颜色奇怪的汤。楚子凯道:“这汤……有些奇怪。” 为了保证他这些时日不会因为觉得没面子拒绝喝汤,虞昭先前同众人商议了,等他伤好后才告诉他,这是女人坐月子时的汤方子。幸而自己笑不出来,神色如常道:“加了许多药材,就是如此的。” 听她这样说,楚子凯也不计较了。不过想仗着自己负伤作妖。“我伤口疼,你能不能喂我?” 他想要的画面是,虞昭拿着汤勺一口一口喂到他嘴里,此景情意绵绵非常美好。 可惜虞昭向来是不怕别人作妖的,冷着脸单手端起,整个碗怼在他嘴边,一副赐毒的架势。 意料之中,她能理自己已经很满意了,楚子凯就着她的手一口口喝完。 “殿下休息吧。”虞昭嘱咐完,拿着空碗欲出去。 “昭昭……”楚子凯出声挽留。被叫住的人心里一跳,却没有意料之中那般大的反应。 转身又见楚子凯伸手:“给我看看你的手。” 手缠着棉布,依然有点点血迹渗出,虞昭方才尽力藏住,不想还是被他看见了。“无妨,已经上药了。” 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楚子凯作势想要去够,吓得虞昭连忙将手递给他。 “我迷迷糊糊瞧见,你奋力出的那一箭。就知你手肯定会被弦割伤。” “这算得了什么,你都差点死了。”虞昭见眼前人好似一点都无所谓,语气急切想让他认识到自己伤得多重。“你本不该为我……” “谁说的,”楚子凯打断,示意她坐下,眼神她对视。“我晕过去前脑海里最后一句话是:最坏不过死了。可否觉得耳熟。” “原是你我初见之时你说的。”没等虞昭回答,楚子凯率先给出了答案。 “殿下与我,不一样。”虞昭从来不是个轻易弹泪的人,此刻眼眶又不受控制的红了。 楚子凯急切道:“一样,得到想要的东西,总是要冒着风险。那一刻我想要的就是你安好,看,成功了。” 他一派乐观的样子,看得虞昭心里更是难过,又听他道:“同样,我心悦你,想要你留在我身旁。深知也不是那么轻松的,可我不惧。但为何你收了当日勇气,不肯与我共进。” “我若如此,会受世人所遣。”虞昭的手被他紧紧握住,但害怕牵扯到他的伤不敢挣脱。再不能如以往那般逃避。 楚子凯点头,答道:“顾虑自然会有,我不惧,会为你挡住。我只想让你也如我一般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拿出你藏起的勇气,不要因重重顾虑而驻足不前,生生错过。” 机会难得,说完就一直看着她,耐心等候着,今日必须得个确切的答案。 晚风微微扬起帐幔,人人都已经安然入眠,今日的一切让虞昭心乱如麻,此刻发着愣一点一点捋着。床旁燃着的烛火合时宜的响了一声,将虞昭从思绪中唤回。 灯花爆,喜事到。楚子凯心中预感从来都是向着正确的方向。“你信我可好?” 果然,片刻后听虞昭轻轻说:“好。” 这一字如同阴雨连绵后的一道阳光,照得两人之间的朦胧迷雾彻底散了,楚子凯笑得开怀,将虞昭的手轻轻贴在胸口,傻傻唤着她的名。虞昭仍由他去,也觉这样的场景确实美好,让她不忍心打破。 终归是不能一直这样待下去, 楚子凯身体若不好好休息熬不住。时候差不多时,虞昭果断起身,无视他耍赖想让她再留一会儿的话语。出言吓他:“不快点养好伤,过些日子只能一个人在这了。” 深知源帝才不会抛下自己独自离开,故意配合她的话逗她。“你好绝情啊昭昭……别丢下我。”虞昭从来不吃这套,帮他把被褥盖好,转头就出了门。远处密林与草地的连接处,映着夜色成了一条线,还可见那林中巡逻之人火把的光透出。 回到自己屋中,楚子宜早已睡熟,卓姚在他旁边陪着,也熬不住困意睡着了,虞昭轻轻走至自己床边脱了衣物躺下。一闭眼便见他,一见他心就乱,好在一点点甜蜜将思绪填满,入梦后的感觉不算坏,睁眼后便是静好一天。 草场上长着些野花,虽不似宫中花团锦簇那般耀眼,但带着晨间的露水,晶莹剔透,也有一番滋味。待太阳把露水晒干了,楚子宜早已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跑到那上面滚爬,虞昭就在旁边护着,远处马蹄声引开她的视线,原是文罗来了。 提着一只兔子,一下马就奔过来给虞昭看:“娘娘你看,白毛头顶带黑斑的,我找到了!” 楚子宜也被吸引过来,文罗连忙递给他抱着。“五殿下玩去吧。” 口齿不清道谢后,楚子宜就迈着步子摇摇晃晃去找另外一只黑毛带白斑的。 文罗迫不及待与虞昭分享:“陛下昨日说,许我去军营历练!” 她说这话时眼睛发亮,仿佛又觉惊喜又觉不可思议。转而有些担心:“只不过我母亲好似不愿走。” “本是你该得的,昨日若不是你,抓不住那刺客。”虞昭边说边带着她往院子的方向走着,又对她道:“你们若去京州,陛下会单独赐府,不必回文将军府安置。” “那便太好了,我母亲就是忧心这个呢。”文罗开心得直拍手,想起什么,小声偷偷对虞昭笑道:“立功的感觉真好,今日刘晚柔看见我得允许进来见你,脸都气绿了……” 许是一直顾忌着自家权势低微,又记挂着母亲的嘱咐,文罗明明就是个骄傲好胜的女孩,这些年却被深深压制着自己的本性。如今本事得了赏识,终于得以自由自在的释放。 虞昭赞道:“此功当得起这赏识,红妆女儿入军营的少之又少,故向来都是传奇巾帼。你也不例外。” 听她夸奖,文罗又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也觉得我能担当得起,这话只对娘娘说,其余人听见背地会议论我狂傲的。” 确实少见这样的人,率真刚烈如男儿,却也会带着些小女儿家心思,对于交心之人,毫无保留展示真实的自我。果然,聊着聊着文罗就开始和虞昭谈起八卦。“娘娘可知道,刘晚柔昨日听见太子殿下受伤,吵闹着让刘妃娘娘带她进来看。结果陛下下令没他和你的允许,谁都不许踏足这儿。今早我来时,她也在林子外面等着,让进出的宫人给你递书信求个口喻让她进来。” 虞昭本不是个爱听八卦的,可这话带着楚子凯就不一样了,不自主用余光瞟着楚子凯所在的屋子。问道:“刘小姐……和太子殿下有何交情?” “别提了。”文罗压低声音有些忍不住笑,笑过后又低声对她道:“有一次围猎时,刘晚柔大着胆子让太子身边的人递了信表达倾慕之意。不想那人是个没眼力见的,大庭广众之下就将信拿出来给了太子殿下。还没打开呢,被二殿下抢去当众读了出来。那次围猎,就再也没见过她出营帐。虽刘晚柔平时刁蛮了些,但倾慕别人又没有错,不是我大不敬,我真觉二殿下这行为太不君子。” 虞昭赞同点点头,又想起虞瑶送金玲一事,心道楚子凯的桃花倒是多,但怎么总有人在旁边替他破了这运。忽听里面传来楚子凯的咳嗽声,想起他耳力极好,莫不是听见了? 恰好此时有人过来知会,说文罗的母亲正找她,于是文罗告辞,上马飞奔出了林子。虞昭带着楚子宜正要回屋,路过楚子凯门口时朝里看了一眼,果然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埋怨。心下觉得好笑,安置好楚子宜后替他把今日要喝的药端过去。 第23章 补血 天道好轮回,虞昭是个记仇的人,前些日子心结未开,楚子凯逮着机会就调侃,眼下机会来了,揣着心思端着那碗药进去。“殿下,喝药了。” “你很愉悦?”楚子凯语气中带了点委屈,知道她的打算,但事情确实真的发生过,自己没办法只能躺平任嘲。 虞昭装作不知,转头看他。“什么?”虽然是一如往常的清冷面貌,但楚子凯最会在她眼神中捕捉到情绪,此刻分明很开心。 “昭昭,别装了,我听见了。”楚子凯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你若想笑我,坐下来慢慢笑。” 依言坐下,将药递到他嘴旁让他喝下,后拿了颗蜜糖给他。楚子凯没伸手接,只张着嘴巴。 手又不是不能动,只是不能使力崩了伤口,一颗糖能有多重?他的心思虞昭清楚的很。暗自瞄准如投壶般,远远扔了进去,没能成全他的诡计。 “不甜,”楚子凯还是有点不死心,继续作妖:“你用手喂给我的才甜。” 闻言虞昭心中在冷笑一声,自投罗网,转头看他。“我不愿,刘小姐肯定愿意,只要你同意,我立刻派人放她进来。” 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楚子凯眼睛发亮直勾勾的盯着他:“昭昭,你是不是醋了?” 这话让虞昭懵了,为何事情没能如想象的那般发展。他不是应该羞中带慌,急忙解释吗? 转念一想,何曾见他羞过,虞昭暗道失策失策。又发现他顺着自己的话好似又将调侃的风向转向自己了,觉得不妙,想走却发现此举配此话更是合景。 “没有。”虞昭只得这样答道,可楚子凯一副不信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做安抚状。“你得信我,她们如何我都没在乎,此生只有你让我动心……” 面对外人,楚子凯向来是不爱说话的,可对着虞昭,情话就说得顺,他自己觉得没什么,可虞昭听得面红耳赤。又挣脱不开,羞极慌乱,只得低声呵斥阻止:“不许说!” 最喜欢看她羞急微怒的样子,楚子凯丝毫不惧,摇着她的袖子控诉。“你也太霸道了,我现在不能动弹,再不让我说话。可不要憋死了。”又好似妥协了一般,看着桌上那盒蜜糖。“好好好,我听你的,不说话,你能不能再喂我吃颗糖。” 虞昭走过去将盘子端起,伸到他面前示意他自己拿。楚子凯照样不动,将嘴巴张开。虞昭放下不理他,转身欲走,暼见他胸侧的伤好似又渗血了,连忙让他别动,出去叫了在旁边帐子里值守的御医。 御医换完药后,出来告知无大碍,虞昭这才放下心来。 复进去,见他疼得脸色又白了些,却忙着开口安慰自己无事,叹了口气,又有些心疼。 这时,昨晚无端消失的内侍急急慌慌拿着个水袋跑进来,虞昭询问:“昨晚就不见你,去哪了?” 就是当日帮楚子凯要宣纸的那位,此刻跑得气喘吁吁,好容易平复下来才开口:“回娘娘,奴才带着人去猎这林中的鹿王,方才好容易才逮着了,刺了血就给太子殿下送来了。” 看了看他手上拿着的水袋,虞昭警惕问道:“御医瞧过了吗?” 那内侍答道:“自然,说这鹿王血大补,殿下喝下去后流失的血气便可补回来了。” 虞昭点头,让他过去。 倒在碗里的东西红彤彤的,楚子凯看着有些嫌弃。 见此,冯运劝道:“殿下听御医的吧,奴才原听说许多达官贵人都以鹿血补身,想来必然有道理。” 楚子凯无奈,皱着眉头一饮而尽,看着他喝下,冯安立刻道:“陛下说那鹿王杀不得,奴才还要去指挥着运过来,待殿下大好了,要放回林中的。” 说完告退,急急慌慌又跑了出去。虞昭见楚子凯被腥气冲得面色不好,连忙倒了水给他灌下去压压。楚子凯还惦记的那颗糖,拉着她的衣袖指着。 虞昭无奈,为防止他在乱动扯了伤口,只得拿起一颗喂在他嘴里。 总算如了愿,楚子凯脸上笑容又恢复。忽觉有些不对,神情又似惊讶又似奇怪,虞昭自顾自收拾着旁边药碗水杯之物,未曾察觉。听旁边楚子凯呼吸声好似有点不对,转头去看,吓了一跳。 只见他脸上苍白之色全不见,满面通红甚至出了汗,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是否伤口又疼了。” 说着就要出去叫人,被楚子凯连忙拉住。“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叫御医。” “那是怎么了?”虞昭疑惑转头看他,见他呼吸越来越急,心生担忧,急急问道:“其他地方有不适,也要叫御医看看。” “昭昭,你先出去好不好?”语气急切,带着些微喘,楚子凯眼睛不敢看虞昭,偷偷瞥一眼,见她还一脸疑惑的盯着,忙拿被子盖过头顶,闷闷道:“真的没什么大问题。”犹豫后又小声来了句:“但你在这问题就大了……” 听他这样说,虞昭细思,想着他方才那神态。怎么会呢?……忽惊讶,明白过来什么,随后脸瞬间变得通红,连忙起身,慌张往外走,还不忘帮他把门关上。后一头扎进自己房间,灌了两杯凉水平复。深呼出一口气,却还是不能将脸上红晕压制下去,转头将脸埋进枕头,逼着自己快忘掉忘掉。 下午文罗又来了,为了看鹿王,虞昭陪着她一起。过去一瞧,这只鹿果然与寻常鹿大有不同,除了体型稍大,两只犄角生得如珊瑚般漂亮,眼神沉稳,纵然被关在笼子里,脖子处伤口还被包着,好似一点都不在乎,神态自若吃着下人喂给它的上好瓜果。 “这么多年来,我原只远远见过它一次。”文罗紧紧贴着笼子看,恨不得将手伸进去摸摸。“老一辈人传,鹿王只要自己不现身,是抓不到的。可见太子殿下日后是为明君,它愿意以血供养。” “这么神奇的吗?”见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虞昭不禁开口问道。文罗看向她,答道:“自然,不说是这鹿王,就是寻常的鹿,那也是宝贝。” 听她说有灵性,虞昭拉着她离开后再谈论。想起那些天分配猎物,鹿确实是抢手的。又听文罗问:“娘娘可吃过烤鹿肉?” 虞昭摇头:“那日有人烤好给我送来,我闻不惯,便没吃。” “那是做法不对。”文罗语气充满惋惜。“我最看不得那些个小姐少爷,明明十指不沾阳春水,还非要自己亲自动手。每年都会白白糟蹋许多好东西。” 后又回头看了看那鹿王,摇摇头道:“那些个达官贵人也是如此,鹿血本是受伤之人或体弱之人的药材。明明一个个膘肥体壮,还嫌不够,非要将那鹿血一碗碗的吞下。只知浪费,为贪那一口便可杀一只鹿,到底没有陛下这般有觉悟。” “鹿血……”想着今日那令人脸红的场面,想确认心中猜想,虞昭踌躇开口:“我不太通医理,鹿血为何如此受这些人的青睐?既是药材,寻常人不怕吃出问题吗。” “还能为何……”文罗忽笑,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温饱思**呗。” 两人对视,脸色都微微变红,文罗带着笑拍着她的手。“娘娘别说出去,我本来就虎,被人听见更不好嫁人了。” 虞昭上下打量着她一下,确实一直是一身男儿打扮,问她。“为何不穿衣裙?” “我自小就这样,”文罗扯了扯身上短襟布衣,笑道:“这样在这林子里活动方便,不然穿罗裙,被树枝划了可惜,等我到京州我就去买一件。” 用手触了触她身上的衣服,虞昭感慨道:“虽不华丽美观,着实自在。” “可不是,”文罗赞同,又继续说:“不过我认为,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衣服,围猎就要穿轻装,战场就要穿盔甲,京州便可穿罗裙。”神色忽变得有些羞怯,笑道:“毕竟再厉害的女子也还是有爱美之心的。我觉得娘娘穿这裙子好看极了,以后到了京州,我跟着你学打扮可好。 “何必等到去京州。”虞昭被她的直率感染,爽朗答道:“你若不嫌弃,现在去我房里试一下。” “真的吗?好啊。”文罗一点都不客气,当即欢欢喜喜同虞昭进了屋子。 片刻后,文罗换好虞昭给她挑的衣服,又着人帮她梳了头,带好发饰。虞昭把卓姚叫过来给她上妆,眉毛画好后卓姚眼前一亮,感叹道:“文小姐这面貌,上了红妆也不减英气,却就是好看得紧。” 闻言文罗立刻转头给虞昭看,虞昭也点头:“好看,去镜子前照照吧。” 还不太习惯带着步摇走路,只得放缓步子小心翼翼的走着。待到了镜子旁,左摇摇右摇摇满意极了,连忙笑着道谢。 回去骑马时也端庄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马鞭一扬绝尘而去,慢慢走着,印着夕阳更是个潇洒佳人。看着她身影渐渐消失在林场中,虞昭才返回屋中。 此后几天,不管是干什么都绕着楚子凯的屋子走,那日尴尬局面虞昭现在想起还是觉得不自在。这日源帝回来,愁眉不展,说虞程文姜办事不利,不小心让齐行携着一队死侍军逃了,嘱咐着让归途打点的人更加仔细。 再过两日,那鹿王被放生了。甩着四条腿向丛林奔去,楚子宜迈着小步子想去追,被虞昭捞回带进屋子里。听旁边御医谈论着楚子凯身板硬朗,不过几天就恢复元气了,虞昭心里稍安。依然不敢过去瞧他,将楚子宜哄睡后正轻手轻脚准备出去,不想与楚子凯撞了个满怀。 第24章 心许 稳住身形后虞昭连忙先朝里看看是否将楚子宜吵醒了,后才发现方才慌忙中楚子凯将自己两只手牢牢抓住,被烫了似的收回。镇定问道:“御医说能下床了否?” “自然。”回答后,楚子凯又贴近了些。“没良心,整整六日没来看我一眼。” “我没空,”虞昭眼神闪躲不敢看他,胡乱答道:“我替殿下熬药。” 楚子凯拆穿她:“你和文小姐的谈笑声都没停过。” 谎撒不下去了,虞昭只得闭嘴沉默。又听楚子凯小声笑道:“就为那事儿,你吓成这样?”觉得十分不解,自己当时做法挺君子的啊。 虞昭警告地看他一眼,“不许提。”后越过他去外头把兔子捉回来,转头见楚子凯捡起一个东西,连忙摸了摸袖袋,果然见钱袋不见了。连忙道:“还给我,那是你抵债抵给我的。” 摸着里面装的东西并非是钱,楚子凯想打开看看,这动作惊了虞昭,连忙上前欲抢。 “什么东西这样神秘?”本来只是好奇,若是虞昭说不许看,他也不是非要看。可是现在反应这么大,那就非看不可了。 将那袋子举得高高的,幽幽一句。“我伤还没痊愈。” 立刻奏效,虞昭安静一瞬,破罐子破摔到屋里去。“反正都这样了……” 楚子凯的笑声果然就传了进来,虞昭双颊翻霞。见他拿着那张写满昭字的纸进来坐下,仔细叠好又放进去,放在虞昭手里。“所谓心有灵犀。” 虞昭闻言奇怪抬头,见他从怀中掏出个平安符,打开也正是她写的那字。 算是礼尚往来了,不需要客气。虞昭默不作声将那钱袋收好藏起,二人坐着默默品茶。虞昭拿本书看着,倒是少有安静闲适。楚子凯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虞昭余光能瞄到,终于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放下书与他对视。“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都好看……”楚子凯笑答。忽想起什么,急忙道:“回程最后一日,父皇会去东郊军营视察,其余人会在别院歇脚,我带你去看你母亲,顺便在京州游览一番。” “你不用陪着吗?”虞昭确实想去,但觉会很麻烦。 “我只用陪着他去,父皇为表大军与朝廷同心,会带领各臣与将士们共同吃住一日。” “子宜呢?”看了看那边床上的楚子宜,确认谈话没有吵到他,虞昭继续道:“不若将他带着吧。” “没问题。”楚子凯见她答应很是开心,爽快的应下。 对于虞昭想去看虞陆一事,源帝从来不会拒绝,因为清楚虞昭愿意深入虎穴助楚子凯顺利承大业,虞陆这这一念占很大缘由,故爽快答应了,只嘱咐着万事小心,再一个,为不让虞程多心,动静小些去。 一一答应着,待启程之时,楚子凯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各臣的家眷陆陆续续回去得差不多了,唯有刘晚柔死死缠着刘妃要留下。见几人出来,连忙怯怯地堵上来请安关切,哭诉着自己的担忧与牵挂。文罗在旁边看着这个和平时完全两个状态的刘晚柔,不禁扶额暗服,转头不看着这尴尬的场景,动作大得步摇都甩下来了。 “嗯……”虞昭看了看梨花带雨的刘晚柔,又看了看愣住的楚子凯,清了清嗓子开口。“刘小姐真是……痴心一片啊。” 楚子凯转头看她,虞昭与她对视,将事情推给他。“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后再不敢看他,忽觉得有些奇怪,这是他的桃花,理所当然他自己定夺,自己为何要愧疚。于是放下心来,光明正大在一旁看热闹。 楚子凯正了正神色,开口。“刘小姐错爱了,本王已有心悦之人。” 刘晚柔错愕抬头,泪如雨下望着楚子凯,虞昭叹了口气摇摇头,看着那边扶额不忍观眼前悲剧的文罗觉得好笑。 刘晚柔悲伤得抽噎,许久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臣女不才,未能入殿下的眼,惭愧,可否请殿下告知那女子是谁……” 暗暗瞥了旁边看戏的虞昭一眼,楚子凯开口:“是藏在我心头的人,不想它被外人所扰。不是刘小姐不好,实在因为此生遇见她时就将心托付了,收不回来了。” 刘晚柔闻言悲哀羞愧气愤一同涌上,转身就走,骑着马飞奔向草场另一方,刘妃着急,连忙吩咐着人去追。 看着她的背影,文罗口直心快来了一句。“真心错付,不值得啊……”忽发觉自己当着楚子凯的面说出口了,连连向道歉请罪。虞昭阻止道:“何须道歉,你说得对。” 楚子凯看她一眼,模模糊糊来了句:“确实,真心付与对的人才算值得。” 二人打的哑谜,文罗看不懂,只过去将母亲做的礼物拿来给虞昭。“娘娘,这是我母亲做的鹿肉干,比烤得好些,还放得久。” 虞昭接下谢过,往后面看去,见一朴素妇人远远行了一礼,忙点头回应,又对文罗道:“听闻你们要和下一任守场人交接,晚些才会来,他日到京州之时,可随时入宫来找我。” 文罗开心应下,那边她母亲急慌慌的喊她过去干活,又连忙向那边奔去。虞昭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看,她身上那件罗裙穿着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但她丝毫不觉,乐呵呵的高高提起裙角,让人觉得可爱。楚子凯骑着马忽然横在她眼前,斤斤计较问道:“我只在乎,你觉得值得否?” 虞昭不答,放下车帘,又听外面传来他愉悦的声音。“哦……默认。” 心里甜丝丝的,虞昭过一会儿掀起车帘偷偷看他,不料他就一直盯着没放过。二人视线触碰,又立刻放下。楚子宜眼中爱意看得虞昭思绪微乱,又想起方才他答刘晚柔的那番话,更是觉得心都被填满了,闭目沉思,试图让狂跳的心放缓。 一路平安回到了京州,下车时喧闹成一片,刘妃冯妃等过来等着虞昭一同入了东郊行宫。各自回分配到的园子休息,虞昭换上一身素净布衣,戴上幕篱准备带着楚子宜去城中。 不想楚子宜一下车就困,睡得叫都叫不醒。卓姚无奈对虞昭道:“不若娘娘自己去吧,奴婢在这守着,不会有事的。” 虞昭道谢应下,出了偏门和楚子凯一同策马直奔虞陆府上。 早就有人将在围场行刺的消息传来,虞陆近来担心得茶饭不思,人消瘦了一圈。忽听人报来客了,心中奇怪,勉强起身迎出去。 见是楚子凯,心下一动望向旁边带着幕篱的女子,缓缓撩开,眼泪瞬间下来了,连忙上前抱住她。“昭昭啊,娘担心死了,你可有伤到?” “娘放心,我毫发未伤。”虞昭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太子殿下舍命救了我。” 闻言虞陆看着楚子凯立刻要跪。“谢太子殿下,您的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楚子凯连忙阻止。“夫人不必言谢,她若有事,我心亦不宁。” 言外之意虞陆听不出来,虞昭却明明白白,睨了他一眼将虞陆扶去坐着。闲聊半日用过午饭,二人将马匹就放在此处。步行去往繁华城中,沿途的枫树一片新绿,算命摊子在下面摆了一排,一路走过听着,十个摊子算出五个富贵命,四个高官命,还有一个凤凰命。每个客人听了都满意,喜笑颜开地将荷包中的钱拿出来打赏。 虞昭见此点头:“也对,穷人食不果腹,哪有闲钱算命。” 听她这样说,楚子凯笑道:“这些人不过是遇见何不顺心的事,花钱来着买个安慰。有个盼头,过得就有指望些。” 说话间走至一个摊子,虞昭被上面各种稀奇古怪的面具吸引,拿起一个半面老虎。“买一个回去给子宜玩……” “你都没送过我东西。”楚子凯语气不平,抱怨道:“你只想着他。” 虞昭拿起一个面具怼在脸上:“送你,不谢。” 欣然接受,楚子凯自己将面具的绳子系上。虞昭付钱,守摊子的婆婆笑嘻嘻的看着二人。“我家老伴儿原也是这样,爱跟儿子争长争短,不过一生对我好,从未变过心。” “我也会如此的。”楚子凯抢答后,笑着看向虞昭,隔着幕篱看不清她是何样神态,但从顿住的手能看出此刻她应是又惊又羞。 反应过来虞昭匆匆道谢,疾步走远,见楚子凯跟上来轻拍他一下。气愤道:“乱了辈分!” 顺势接下,楚子凯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虞昭虽不自然地僵硬一瞬,顷刻便放松了,任由他握着,温暖从手心涌上了心头。 江岸边的人家种着些牡丹芍药,正逢花季,开得团团似火。映着枫树的绿,大俗大雅,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引得许多文人来此现作丹青,不为钱财,围观的人群中若有佳人,落笔之时便赠之。博得羞涩一笑,便不负此行。 虞昭看着面前赠画之人不知所措,拒绝道:“我不懂画,恐会辜负公子佳作。” 作画之人已来了好几日,才华横溢,不管是画工还是提诗都堪称一绝。连连几日引得诸位妙龄女子每日来等候着,却从未将作品轻易赠人。初次便被拒绝,当即有些怔愣。 “她只欣赏得来心仪之人所作丹青,公子不要勉强。”楚子凯上前将虞昭护在身后,话说完就拉着她飞速离去。 “画得不好。”走远后,楚子凯一本正经跟虞昭说。想到他给自己做寿礼的那副猫和鱼,虞昭无奈点头。“确实不如你的作品那般有特色。” 被夸了开心,楚子凯笑容中有些得意,带着她上了临江楼品茶歇脚。居高临下视野瞬间开阔,广阔江面点缀着几艘渔船。不时有鸥鹭结伴飞起,此景看着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两人默不作声赏着,不时对视,心思如被春风拂过的江水,泛起片片涟漪。 第25章 棋局 岁月静好,楼下岸边人们的喧嚣带着几分烟火气息,不觉吵闹。日头逐渐大了些,阳光映得江水波光粼粼,看久了晃眼睛。二人欲离开继续游览。 蓦然感受到楚子凯握住自己的手忽然一紧,下一刻虞昭便被他拉入怀中,身子一转,两人藏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楚子凯语气紧张:“先别下去……” 虞昭疑惑抬头看他,只见楚子凯满面严肃,眉头微皱。不由小声问道:“怎么了?” 楚子凯嘱咐着:“你就在这等着,哪都不要去,我去看看就来。”说完,将手上面具带着,下了楼。 不知发生何事,虞昭心中着急,却因着他的嘱咐不敢动,站在原地张望着。 好在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楚子凯便回来了,慌忙将她拉到先前品茶赏景的隔间才开口。“是楚子殷。” 虞昭惊讶,大皇子楚子殷,因谋划暗算楚子凯,却误杀了淑妃,被贬为庶人,流放边疆,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知为何容貌全毁,但大抵我能辨认出来,且手上的扳指,是他走时,冯妃送他的信物。”楚子凯说话时双拳紧握,不难看出眼中仇恨流露。弑母之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换谁也不能平常心对待,将他颤抖的手握住,安慰道:“流放者潜逃是大罪,我们回去禀报了陛下再做定夺。” 楚子凯将她拥住,虞昭清楚感受到他因压制仇恨而不受控制的颤抖,双手在环住他的背安抚着。 “昭昭,是他杀了我母妃……” 淑妃之死,太让人悲痛,楚子凯从不敢提及。此刻见到仇人,恨不得冲上去杀之后快。但顾忌着虞昭在等着自己,才不至于做出如此冲动之事。只得抱住心爱之人倾诉一二,痛苦才能得到舒缓,从而冷静下来。 虞昭只默默听着,察觉到他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安抚的手才停下。“殿下幸而没有冲动,想来他此时是个亡命之徒,不知会干出如何疯狂之事。” “我从来不惧他。”楚子凯冷哼一声表示不屑,转而又将虞昭又拥得紧了些。“不过卑鄙不如他是真的,他什么都比不过我,只会使阴招,害我在意的人。” “别担心,邪不胜正,我们都不会有事的。”虞昭出言安慰着他,楚子凯抱着她不肯放开,过了许久,待他完全平复后。二人才观察着情况下楼,回了东郊行宫。 源帝巡视军营今夜不归,楚子凯派了眼线去城中将楚子殷盯着,等待着他回来后再做商议。虞昭也暗中观察着冯妃的动静,倒是看不出个什么异常之举。 傍晚时分天空乌沉沉的一片,显然是要下雨了。风穿过厅堂,将才点燃的烛火吹灭,立刻又跟了道闪电,紧接着就雷声大作。楚子宜害怕得扑倒虞昭怀中,卓姚立刻关了门,重新点了蜡烛。 不一会儿,外面果然风雨大作,门窗都被吹的哗哗作响,混着雨声,仿佛如妖魔鬼怪在门外拍打着门要闯进来。好容易捂着楚子宜的耳朵将他哄睡,却听冯妃不顾风雨,在外候着要见她。正好想探探消息,虞昭吩咐着人请进来。 照常嘘寒问暖片刻,冯妃暗示着想与虞昭单独说话,虞昭应她要求,找了个由头将卓姚支开。转眼就见冯妃跪在她面前。“姐姐知道妹妹向来秉公无私,但今日这个不情之请,除了求妹妹,我在无其他法子了。” 果然有事,虞昭语气放轻快:“冯妃不必如此,有什么话起来说吧。你向来是和气的人,若本宫能帮,会考虑的。” 见她好似心情不错的样子,冯妃微微呼出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内室里熟睡的楚子宜,娓娓道来:“想必妹妹现在为人母,也能懂得寸草心的苦处,我那不争气的儿……”说到悲处,冯妃忍不住哽咽,连忙压制下去悲伤,抹了眼泪正了声音继续说道:“我那不争气的儿,给我写了封家书,说已知悔改,如今病入膏肓,想在有生之年回故土安置。” “病入膏肓?”虞昭语气惊讶问道:“大皇子年岁不过三十,为何会如此?” 听问到此处冯妃又是忍不住悲色外露,又连忙正了神态,叹了一口气。“是一场大火,不慎将他烧得不成人样,但他为了不让陛下忧心,不许我告知。自那以后,身子就大不如前,病得重了想家,才写信求助于我。” “不知可否一观?”虞昭问道,冯妃立刻答道:“自然。”说着就将那信掏出递给她。 查看片刻后,虞昭道:“我会尽力,但若是陛下不听,我亦是无能为力。” 冯妃立刻低声连连道谢,后表明打扰的歉意,连忙就走了。 摆出一副谦卑之态,不敢亲自与源帝说,要求助于一个小了二十几岁的晚辈,证明自己的安分守己和顺从,这样胜算大很多。 看那信上有许多泪痕,以及毫不犹豫拿出来给自己看的态度。虞昭心下猜测楚子殷应是将私自回京之事瞒着冯妃,但若如此,不能得冯家的助力,必定有其余力量在暗中助他。 翌日清晨源帝归来得了消息,带领后妃一同回了皇宫,立刻就赶到朝晖宫同二人共议。 “边疆并无消息传来,你们可否确认看清了。” “父皇,绝对不会有错,”楚子凯毫不犹豫回答道:“世上有相似之人不足为奇,可儿臣分明看见他手上的扳指,就是冯妃娘娘当日亲手给他的。” “想来不会有错,”虞昭也附和道,将在冯妃哪里探得的消息告知。“冯妃说一场大火将大皇子烧得不成人样,那人亦是容貌有损。” 源帝皱眉陷入沉思,片刻后看向虞昭楚子凯二人:“他既是想通过冯妃求情回京,不如暗中装作应允,先顺着他的计划摸清站在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话出之后,几人都沉默了,楚子凯眼神微暗。良久,源帝走过去拍了拍楚子凯的肩膀。“朕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为太子,对付心怀不轨狼子野心的人,更要学会隐忍。” “儿臣知道,听父皇的。”楚子凯的声音低沉,压下自己的情绪问道:“那他回来之后,是否复爵?” 源帝立刻摇头否认:“不必。”转而又嘱咐道:“让他和冯妃见一面后,随意安排一处居所给他。你的人继续小心盯着,待边疆的探子传来线索,再做定夺。” 楚子凯答道:“儿臣遵命。” 别无其他嘱咐,源帝只是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边往外走边道:“近日东宫要严加防守,太子走上皇位的路,艰难得很。若他……真不知悔改,继续兴风作浪,你该如何办就如何办。” “明白。” 源帝已经走出了内殿,也不知听没听见楚子凯的回答。 此事最觉为难之人,无人再出源帝其右,虎毒不食子,却难以防止儿子自己作死。自己心爱之人被自己的儿子杀死,同时承担了两份痛苦,幸而楚子凯是个懂事的,不然又多一份责问,心中怕更是难过。 难怪对此事选择不沾染,若楚子殷真是在谋划着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由楚子凯查出揭发,自己秉公处置时,会少一点愧疚。 楚子凯却迟迟没走,只剩自己和虞昭时,委屈和失落全都表露出来,恹恹地看着虞昭,也不说话。 “殿下是否饿了?”虞昭想着先把人肚子喂饱,可能心情会好些。楚子凯摇头,上前将她拥住。“父皇说的对,再不愿的事,为了大局,我依旧还是要做。”如同当日虞昭入宫一事也是如此。 虞昭正要说话,又听他道:“我也不知到底是何时,才能毫不犹豫拒绝这类我不情愿之事。” “来日方长,殿下。”能理解他心中的纠结与不情愿,虞昭耐心的安慰着。“暂时为那些怀揣阴谋诡计的人退让,待其所做之事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才更能轻易送他去十八层修罗炼狱。” “对不起。”楚子凯致歉,看着她的眼睛愧疚说道:“是我将你卷入了这危机四伏的地方。” “你也承诺过会护住我,你做到了。”虞昭也看着他的眼睛答道:“我信你。” 这三个字落在楚子凯的心中,完全驱散了方才谈论起楚子殷蒙上心头的寒意。紧紧拥着怀中之人,便觉护住她成了一份责任。这份责任激起心中斗志,让自己忽然觉得有了向前的动力,前路漫漫依然艰难,有了她的信任便甘之如饴。 午休过后,朝晖宫少有的热闹,得知楚子殷可回京州时,冯妃连忙过来感恩戴德奉上厚礼。虞昭不愿与人多说话,随便几句打发走了。她前脚刚走,沈妃后脚就进来了。“方才遇见冯妃,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心,听说妹妹为大皇子求情,他能回京州了。” 知道她来只会是为了调查当日蛇祸一事,虞昭没有赶她,头也不抬问道:“你有线索了?” “哎呀啧啧啧啧。”沈妃好似有些愉悦,摇头嘲讽道:“妹妹向来是聪明的,这次助大皇子回京,怕是被人背后捅了一刀,还迎着好脸帮她做事呢。” “你确定?”虞昭瞬间皱眉,有些不可置信。“可有证据?” “不怪妹妹惊讶,本宫查到时与你一样反应。”沈妃语气得意,拿起旁边茶盏抚了抚茶叶,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她心思缜密,平日里做得一副活菩萨样子,实则是佛口蛇心,把你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闻言虞昭心中直呼自己大意,要知这深宫中,人人都是厉害的老妖精。冯妃是道行最深的那位,儿子犯了错还能稳住地位多年,自然不会是简单之人。不过沈妃也不可轻信,待她把查出的线索告知后,只告诉她时候未到,不要走漏风声。暗自派卓姚去调查这些线索是否是真。 确认无误后,虞昭也未有何指示该干什么。一个人敲着棋子玩着,盘上白子处于弱势,黑子气势张扬仿佛即将取胜。不料一子落下,形势瞬间逆转,虞昭懒得收,一手轻挥将黑色棋子抹净。 第26章 恶徒 大雨过后便是艳阳天,一连好几日,炎热伴着一点两点蝉鸣,知晓人们夏天来了。 冒着烈日,刘妃满头大汗赶到朝晖宫,带着些喜果子,满面红光道:“子扬侧妃有喜了,特地给妹妹送点果子来同享喜气。” 倒真算得上件喜事,若是虞珠生下四皇子府的第一个孩子,以后的地位基本是不能被撼动的。虞昭淡淡答道:“恭喜了。” 又吩咐人准备了些赏赐送过去,见刘妃一脸喜色,出口帮了虞珠。“她怀着孩子辛苦,刘妃不如先收了架子,让她姨娘入府陪陪吧。” “既然妹妹这样说……”刘妃挺胸抬头一副高贵的样子,大发慈悲应允:“本来妾室上不得台面,那便许了她去伺候着吧。” 嫔妃不也算妾室吗?端着身份冷嘲热讽打压别人,实则是内心自卑只会在更弱势的人身上找些安慰。虞昭不理她这副做派,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见今日虞昭和自己多说了几句话,刘妃开始和她攀谈。“听闻楚子殷今天回来了,冯妃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哦,妹妹是没瞧见。”语气又有些不屑:“回来了也是废人一个,哪能翻出多大水花?” 听闲话听得烦,虞昭准备出言送客,不料还未开口,就有人进来知会冯妃带着楚子殷来拜见。刘妃立刻安静了,正了正身形,摆好高高在上的架势。 这个杀了朝晖宫旧主的大殿下,此刻又临朝晖宫,虞昭也想看看,他是何等神态。于是吩咐:“请进来吧。” 冯妃笑得和善,带着楚子殷进来。果然如同楚子凯当日描述一般,面上,手上皆是斑痕,身上衣物朴素,与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格格不入。进了殿,给虞昭和刘妃行礼:“给宸娘娘请安,给刘娘娘请安。” 谦逊有礼,一点都看不出是会策划杀人的恶徒。这母子两伪装功底都不浅,长了次教训,虞昭可不会轻易被骗,点头道:“坐吧。” 楚子殷不动,依旧谦逊:“子殷能够在有生之年回京,全仰仗宸娘娘相助,特来谢过。”说着便一口气上不来,费力地咳着。一忙冯妃连忙替他顺着气,扶着他在旁边坐下。 “不敢当,本宫不过是跟陛下提及,终究还是他同意的。”听虞昭如此说,楚子殷眼中好似悲极,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惜父皇……依旧不肯见我。” 刘妃暗讽道:“毕竟大殿下还是有罪之身,全靠宸妃妹妹得陛下宠爱,让陛下松了口允你回京,换我们,平日里提都不敢提呢。该知足了。” 这话难听得虞昭都忍不住看她,却见冯妃母子二人神色如常,楚子殷谦虚道:“我自然知晓,今后定当安分守己,在余生默默为父皇祈福以求尽孝。” 说话间楚子宜一手拿着个拨浪鼓踉踉跄跄走进来,见了楚子殷,竟没被那可怕面貌吓到,歪着头好奇瞧了瞧,又走到虞昭身旁要抱。 “五弟快两岁了吧,真可爱。”楚子殷面带微笑,言语亲和问道。从朴素衣袖中拿出两个竹子编的蝴蝶。给楚子宜看:“回来途中遇见了,想着小孩子会喜欢,特地给五弟带了两个。” 果然吸引了楚子宜的注意力,直勾勾地看着,虞昭料他不敢在自己面前做何不轨之举,应允。“去拿吧,要道谢。” 楚子宜笑着上前接过,甜甜道了声谢,虞昭朝卓姚使了个眼色,卓姚明白,过来哄着楚子宜带他出去玩。这才回应楚子殷的话:“只要知悔改,勤反省。陛下不是无情之人,自会与你相见。” 闻言楚子殷立刻起身道谢。“谢宸娘娘教导,定当谨记。” 冯妃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且也知虞昭不爱与人打交道,起身再谢过,带着楚子殷告辞。在一旁没看着好戏,刘妃也觉无趣,跟着他们一齐走了。 又清净了,虞昭刚要起身想去看书,就看见楚子凯从里面出来,虞昭挑眉。“事不过三,殿下可还记得我原先说过什么?” “现在我不怕了。”楚子凯略微得意,看着虞昭向自己走来,拉住她的手问道:“你现在还舍得放狗撵我吗。” 懒得理他的不正经,虞昭向书房走去。问道:“殿下也见过了,作何评价?” 楚子凯答:“确实没了当年的张扬,但据探子来报,他应是收买了看守的人,昨日连夜赶着出了城,与车马汇合,装作从边疆回来的一般。” 有些人吃苦后会知悔改,勤勉度日,有些人只会徒增怨恨,城府越发深厚。虞昭看楚子殷那副滴水不漏的样子,觉得棘手。“他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断不会不顾律令率先归京,而且为何能如此轻易收买人心?” “不知他是何时回来的,奈何这几日没发现任何动静……”略微思索后,楚子凯又道:“不过他好似很富裕的样子,这不应该的。” 虞昭看向楚子凯:“殿下羡慕了?” 知这是调侃,楚子凯接道:“有点。” 虞昭感慨道:“我也挺羡慕的,有钱能使磨推鬼啊。” 楚子凯笑着看向她,表示道:“东宫也不穷的。” “不信,”虞昭开始与他算账。“你欠我的三文钱,现在都没还上。” 楚子凯故作为难样,“我现在……确实挺穷酸的,别说三文,一文都不敢花。” “为何?”虞昭忍不住发问,走进楚子凯的套路中。楚子凯故作神秘,招招手示意要偷偷告诉她。虞昭半信半疑凑过去。只听他道:“实在是因为东宫未来的女主人太过斤斤计较了,三文钱都舍不得放过,生气了就爱放狗撵我,我怕极了,钱财都不敢动的。” 虞昭:“……” 转身拿过一个果子堵住他的嘴。楚子凯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赞 道:“甜。” 又长了一次教训,不要试图调侃脸皮厚的人,终究会被弹回到自己身上。 不予理会过多,虞昭开始和他谈正事:“他衣着朴素,看不出来个什么,显然藏着钱财不露。” “自然,”一边拿着那个果子吃着,楚子凯一边答道:“他在边疆每日需要以劳作换取钱粮,也无机会经商。冯家近来萧瑟,断不会如此阔绰地接济,这钱定然是背后支持他的人给它的。” 虞昭疑惑问道:“他买了什么让你发现他有钱的?” 楚子凯答道:“粮食,去年边疆收成不好,他只跟店家说买去救济贫农,定了许多粮食运过去。” 这就奇怪了,虞昭思考到,若是受人所托买粮救济定然也不必冒着风险先返京州,必得是紧急需要一刻都不能等的。虞昭忽想到什么,脱口而出。“军粮?” 楚子凯奇怪:“边疆军粮从未断过……”忽也明白什么,二人四目相对,都觉这个想法大胆而合理。 虞昭连忙赶着楚子凯回去派人追踪那粮食的去向,楚子凯口上连连答应着,走至密道处忽转身在她嘴上轻轻吻了一下。“谢谢昭昭。” 果香带着点甜味的吻,让虞昭大脑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楚子凯就欢欢喜喜逃了。那点触感迟迟不散,逼得虞昭满脸通红,连忙用微凉的手捂住,许久才能平复。 又过半月不见何动静,在此期间,虞程居然写信打探虞陆的消息。言语间大有想将虞陆接回府中主事的意思,自以为是讨好之举,实则遭虞昭翻了个白眼。委婉表明拒绝之意后,虞程无奈将虞府上下琐事交给二姨娘。大夫人和虞瑶自围猎一行后就被幽禁在房中,期间大夫人的母家多次阻扰想将二人救出,无奈罪名逃脱不得,只放了不知全情的出来。但手废了,腰也伤了,整日就闷在屋中不肯见人。 这日虞珠忽然来拜访,虞昭正在查看源帝万寿节宾客坐席安排,宫人带了她进来。虞昭看她双目通红,料定是虞府有事才来找自己,于是问道:“二姨娘出何事了吗?” 问到话点子上,虞珠本来稳住的情绪又绷不住,卓姚忙劝她:“侧妃怀着孩子,不可伤心过度,万要保重身体。” 虞珠听后尽力稳住语气开口。“我姨娘本来四皇子府中陪我养胎,不想前两日被叫回去主家中事务。结果昨日传来消息,说我姨娘被长姐的人推下阁楼,现在都没醒。我想去看,刘妃娘娘不让,殿下便偷偷带我去了。谁知父亲她不但不调查此事,还偷偷向我提议,将长姐接进府中服侍殿下。” 天啊……虞昭此刻心中除了这两个字说不出别的什么,顺着她的话分析。应是虞瑶得知昔日被母亲打压的小妾如今大权在握,恨极出来伤人。虞程仗着虞珠母子脾性好不予受理,且见楚子扬对虞珠贴心爱护动了心思,想顺带借她之口将这个废物女儿处理了。 惊讶过后,虞昭问道:“你答应了。” 虞珠连忙摇头否认。“但父亲好似有些不满。” 向来都是如此的,于虞程而言,儿女皆是自己一族光耀门楣的工具,才不会为自家女儿考虑生活是否美满一事。你有权,就对你和善,你脾性好,就要求你顺着他的意思来,好在虞珠渐渐也去了从前的懦弱,有了些主见。 她既然来找自己做主了,虞昭想趁此机会报了二姨娘的救命之恩。于是承诺道:“我会让父亲请家法惩治虞瑶,入府一事,不必理他,你若想回去看,就回去,不必太过顾忌着刘妃。她那是架子大吓你呢,你怀着孩子,不敢难为你什么的。” 闻言虞珠连忙道谢,又给虞昭带来了礼物。“娘娘,这是我无意间得的一对花钿,只要贴上,除了用这特有的金箔沾下,水洗受热都不会脱落,特来送给娘娘。” 虞昭吩咐着收下,又与她闲聊了会儿,才出言送客。 外面又是一阵吵闹,原是制衣局的人来给虞昭送夏衣。件件花色清雅,薄如蝉翼。虞昭看着忽不自觉摸了摸手臂,想来衣衫薄了,不经意间恐会露出上面的一点红。转身去将虞珠送的花钿贴上,满意的看了看,放下心来。 第27章 蛇心 盛夏的降临带来了蝉鸣声声,卓姚害怕吵着虞昭,吩咐人拿着杆子一颗树一颗树的清理过去。太阳最烈时,蹲在宫门口的几只狗也热得吐舌头,连忙有人把它们到养狗的屋子里。却有人不惧这炎热,甩着碎步急匆匆的赶来朝晖宫,一旁打蝉的宫人连忙上前拦着。“沈妃娘娘,宸妃娘娘正午休呢,现在不能打扰。” 被沈妃一手拨开:“给本宫滚,耽误了事情,你家主子也不会饶了你。” 这声音可比蝉鸣吵人,虞昭睡眼朦胧从里面走出来,微微凌乱的头发配着因酣睡脸上泛起的红韵。给姣好容颜添了一丝寻常不曾见的妩媚。沈妃内心暗骂狐媚子,压制住不满迎上去。“妹妹,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何时才能动手?” “不急,”回答过后虞昭看她满头大汗的着急样子,又道:“也快了,你只随时准备着吧。” 蟒蛇袭人的事情已经不是主场了。楚子凯近日递进的消息,证实了二人当日的猜想,此罪名才可将冯妃母子压得永远翻不了身。 听虞昭这样说,沈妃不得不按下自己心中的迫切,但先提出了条件。“此事让本宫母族,二殿下都受了屈辱,待查清后还请妹妹要求陛下将惩罚撤回。” “本宫已经复了你妃位。”虞昭奇怪,暗觉此人思维有些奇怪,到底是她将那蛇搬上大殿才发生此事。无论如何,还是有错,怎被她说得好似自己不曾有何干系一样。 “可二殿下依然被罚着奉。” 近来四殿下楚子扬,被源帝派了去安排救济疾苦贫农的差事,很有成效,大楚百姓得了朝廷恩泽,更加拥护。故得了许多赏赐。 这段时间本就被刘妃奚落得怒火满心,这等举动更是刺激到了沈妃肚子里的肠子,百般不是滋味。迫切想让楚子睿重掌事务,好有机会立功赎罪。 虞昭心知肚明,如实告知:“二殿下受罚实则是因为强逼民女一事,与本宫无关。” 沈妃嗤笑一声:“你可有通天的本事,杀害陛下心头肉的人都能求陛下请回来,本宫调查得这么辛苦,难道还博不到妹妹的一个面子吗?” 不想和她因此事多费口舌,虞昭警告看向她:“既知本宫有通天的本事,就不要为难本宫。” 原本计划未能得逞,沈妃心中不快。再者,见识过虞昭的厉害,确实有些惧怕。近日不过见她帮了自己一把所以才提出这要求。也不敢再有何言语,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没人吵闹瞌睡又上来了,虞昭去看了看楚子宜,见他睡得香甜,才进了内殿。半卧在塌上,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轻扇着,眯着眼养神,旁边坐了个人也不知道。轻轻打了个哈欠欲再续白日梦,却听旁边有人压不住笑声,轻轻一声又赶忙收回。 可惜虞昭听见了,手上扇子惊得一顿,下一刻就向楚子凯扔了过去。“你倒是会赶巧。” 没听见声音,定然就是方才去外殿与沈妃说话的时候来的。虞昭将扇子扔出后不想理他,准备继续睡。楚子凯将扇子接下,坐在她旁边轻轻扇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了,虞昭放弃,睁眼,揉了揉眼睛看向他。“事情进展如何了?” “差不多了,”楚子凯看着她慵懒得像一只贪睡猫儿一样,本不想扰她好眠。一时不慎将她吵醒,便将准备来告知的事情与她说:“那商铺的老板将票子给我了,上面标注了日期年月,再有,那批粮食已经成功截下,押送之人也都被活抓了。四弟此去也替我搜集了不少证据,但父皇说此事需关上门解决。”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与罪臣勾结谋逆,定然会使他遗臭万年。源帝心下不忍也是能理解。虞昭问道:“殿下怎么想?” 楚子凯垂眼沉默了,确实不想楚子殷的罪名就如此被被隐藏,但不得不顾虑到源帝的感受,心有不甘且无可奈何,不如淡然对待。“反正他此次难逃罪名,不必在为他徒增不快。” 说完对虞昭笑笑。“你是不解父皇为何不放任他些许时日,顺藤摸瓜好摸清齐行现在的情况是吧。我开始也如此。不过细想,他毕竟是大楚皇长子,与奸臣合谋太不光彩,父皇不愿做出让自己儿子被万人唾骂为铲除祸患的代价,便如此吧。” 虽是笑着说的,虞昭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心底的悲伤与无奈,却也无能为力。只在他伸手之时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紧紧相握,仿佛就能给他一些微弱的力量。 夏日炎炎,源帝的万寿节亦顶着骄阳到来,普天同庆,同沐恩泽。众臣入宫朝贺祝寿,楚子殷居然也被恩准出席。源帝尽力撑着脸,笑得牵强。宴席过后彻底绷不住,冷脸吩咐冯安将冯妃楚子殷叫到御书房。 跟随源帝去御书房的,还有楚子凯和楚子扬,沈妃本才换下赴宴的华服准备休息。不想虞昭却吩咐人将她带了过去,心知是为何事,连忙将证据备齐过来朝晖宫同去御书房。 待到时,见源帝背对所有人发神,楚子殷同楚子凯楚子扬二人同立在一旁,冯妃在一旁静静坐着。沈妃藏了许久终于憋不住,一进门就跪下哭诉道:“陛下请为臣妾做主,当日宸妃妹妹寿宴上,蟒蛇袭人全是因她所致。” 被沈妃贸然一指,冯妃惊了一跳,连忙跪下。“请陛下明鉴,臣妾向来与人为善,绝对没有做过此事。” “本宫有证据!容不得你狡辩。”沈妃气极大喊,源帝本来心情就不佳,此刻更是心烦气躁,转身呵斥道:“有证据就拿出来,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闻言沈妃立刻吩咐着人将人和物都带上来。跪了一排,冯妃的眼神忽闪烁了一下,看了看楚子殷,很快就恢复镇定。 “有事快说!别耽误功夫。”源帝随意指着其中一个宫女。“你先来。” 那宫女答道:“奴婢是内造府管头油分发的宫女,那段时间冯妃娘娘经常不小心将头油打翻,派人来寻了许多,都有记档的。奇怪的是,冯妃娘娘素来不喜欢茉莉香的头油,有一次,奴婢忙中出错,将茉莉与玫瑰的签子贴错了。给冯妃娘娘分的,大多是茉莉的,过了许久才发现,冯妃娘娘期间竟一句嘱咐也没有过。” 冯妃辩驳道:“我向来不爱与人计较,这能说明什么?” “可娘娘原先特意嘱咐过,闻了茉莉就易干呕,”那宫女语气依然谦卑,却无半点不自信,一字一句说得镇定有声,一看就不是在撒谎的样子。“也是因娘娘平日里对奴婢们宽和,所以您的嘱咐奴婢们记得清楚,陛下不信也可问奴婢其他姐妹们。” “确实可疑,但和宸妃身上的烛阴迷有何关系?”源帝发问,沈妃立刻答道:“因为她不敢要寻常火油惹疑,只得以大量头油做能快速销毁证据的纵火之物。” “你血口喷人,当日那香,分明只有你身边的人动过。”冯妃指着她,手因为不可置信而颤抖着。 沈妃丝毫不惧,对她怒目而视:“你确实没动过那香,可你在宸妃生辰前天,去了制衣局。”转头又指着其中一个宫女:“你说。” 那宫女磕了一个头,缓缓开口:“奴婢是负责为宸妃娘娘制衣的掌事,那天华服刚成,冯妃娘娘过来挑礼佛时用的福衣。还带了大师开光的符水,说洒在衣服上,便能得护佑。可冯妃娘娘挑完提出想看看宸妃娘娘那件华服,奴婢便将放置衣服的隔间打开了,恰逢朝晖宫的宫人送来新图样让改得简素些,奴婢就出去看了。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冯妃面露不解。“这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如何与宸妃妹妹身上的香联系到?” “因那衣服的材料极其珍贵,奴婢改衣时裁下来的废料舍不得扔,本想留着做个荷包。”说着就将几块锦布拿出来,冯妃脸上的淡然出现了一丝裂缝,直直的看着。 “是这衣服本就有那害人的香吗?”源帝奇怪问道,沈妃又迫不及待抢答道:“陛下,这衣物虽没有烛阴迷,但臣妾叫人看过,这布上被人染了一种名为“花根”的东西,无色无味,却能使香味附着在物体上迟迟不散。” “那也不能证明是本宫干的。”冯妃跪在地上依然不认,将手上佛珠拿着拨弄着,一副一心向佛的慈悲样。 见此沈妃笑道:“冯妃真是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可为何会不慎将那件同染符水的福衣烧毁了,这就很可疑了。”又转头指着身后的两个内侍,看着源帝。“陛下,还有这搬运器物的两个内侍可作证,当日不小心和冯妃撞上。那香炉落在地上,为了逃罚,他们恳求冯妃不要告知别人。咱们这位冯妃娘娘是心善之人,不仅答应,还亲自上前将那香炉擦拭干净。” 冯妃还欲再说话,又被沈妃一张单子摔脸上。“这是本宫着阜国公府的人调查的冯家贸易清单,上面白纸黑字说到捕蛇器物,其中就有引香一物。本宫想听你说说,大冬天买捕蛇的引香!是为何。” 源帝怀疑地看向冯妃。“朕记得以蛇搜宫的法子,也是你提出的。你自己招,莫要让朕把冯家的人一同抓来与你对峙。” 一旁观望的虞昭全程沉默,此刻看向闭目绝望的冯妃。开口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第28章 锋刀 殿上的人都沉默,楚子殷急得满头大汗,源帝冷眼看着冯妃,等着她回答。 良久,见冯妃冷笑一声。“因为本宫不服!” 后迅速站起,想直冲着虞昭过来,立刻有护卫上前将她制住,却见她完全失了平日的端庄稳重,气极狰狞的破口大骂道:“何以你入宫就能掌大权,还能得抚养先皇后嫡子这样的殊荣。”又看了看旁边跪下想求情的楚子殷,眼神,语气满是悲哀。“本宫侍奉陛下这么久,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在外受风吹雨打,无能为力。” “贪心不足蛇吞象,自己没教好……”沈妃还没嘲讽完,立刻被一股力量扑倒在地,原是冯妃挣脱了束缚,上前掐着她的恶狠狠道:“还有你,每每仗着家世对我吆三喝四,本宫早就想杀了你……” 多年来压抑的怨恨在此刻爆发,护卫费很大的力气将她拉开,冯妃身上的佛珠都被扯断,撒了一地。沈妃吓得语无伦次,退后着指着她直道:“她疯了……她疯了……” 见势不妙,楚子殷连忙俯首求情道:“还请父皇念在母妃伴你多年的份上,饶恕她。” “逆子,你没资格叫我父皇!”源帝厉声训斥道,悲愤交加,扶着桌子喘息着吩咐:“沈妃带着闲杂人等先退出去。” 虽然不解,但看源帝这暴怒的样子,沈妃心中害怕,连忙将人带着退下。冯妃被制在地上,没了反抗的力气,绝望道:“陛下,全是臣妾因妒生恨,无关子殷,他终究是您的孩子,您不能不认他。” “你以为你生了个什么好东西吗?”源帝气得双目通红,将书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指着楚子殷大骂:“朕本以为他能改过自新,如今他却勾结罪臣齐行,欲起兵造反夺了朕的江山!” 闻言楚子殷惊愕抬头,声音颤抖道:“父皇……儿臣没有。” “你自己看!”源帝将楚子凯,楚子扬,以及宫中密探收集的各路情报摔给他。“证据确凿,你如何能逃脱。” 楚子凯在一旁告知:“你为叛军买的那批军粮,本王已经截下,想必齐行带着那批叛军,撑不了多久。再有,齐行西郊藏匿财物的密室,方才也被查封了。” 证据确凿,楚子殷跪在地上沉默,冯妃不可置信,四下望了望周围的人不知所措,费力膝行到他面前,捧着他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一边落泪一边问他:“子殷,你没有对不对,你告诉父皇你没有,是他们陷害你的。” 见他依然不说话,冯妃气极发怒,使劲摇着他催促道:“你说啊,谋逆这种事怎么能做!你没有对不对?”又带着恨意指向楚子凯:“太子,一定是你,记着旧仇,设计陷害他。” 楚子凯并不做答,冷着脸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楚子扬拱手道:“冯娘娘,确是如此,种种证据都可证明大哥与齐行勾结,还用利益引诱流离失所的灾民壮大反叛军的势力。” “你胡说!”喊得声音虽大,但虚张声势的劲儿谁都听得出。冯妃心中清楚这些情报不可能作假,但此等罪名一坐实,楚子殷必死无疑,心中慌乱极了,不禁逮着谁咬谁。胡乱指着人定罪名,许久才安静下来瘫坐在地上。 “儿臣没资格叫您父皇?”一直安静着的楚子殷终于发话,双目通红看向源帝笑讽道:“那父皇为何要将我生下,若是为了一时欢愉,何不在我出世之时就将我掐死?既然将儿臣养大,何以又将心偏得如此明显?” “他!”又指向楚子凯怒吼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他那便宜母妃又算个什么东西?我才是长子,为何父皇就只看得到他!儿臣不服,到此地步都是父皇逼迫的!” “你给朕闭嘴!”听他提及并侮辱淑妃,源帝气得止不住身上颤抖。楚子凯亦是压抑着怒火,咬紧牙关双拳紧握。“本王若是无能担起大任,自会拱手让贤。你何以认为你就是贤?才干不出色亦不是何大事,可只会运用卑鄙手段在暗处使诈之人,永远只能如同烂泥一般,难以成器。” “楚子凯你个杂种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楚子殷怒极,暗自摸着袖中匕首,一想起大事已败难有回转余地,脑中被怒火恨意一击,甩开抱着自己的冯妃,握着匕首就往楚子凯刺去。 “殿下小心!”知此人阴险,虞昭一直观察着楚子殷的动向。见他果然起了杀心,心下着急,连忙大声提醒。 好在有虞昭提醒,楚子凯反应迅速,侧身躲过,一个回旋将他的匕首踢飞,又将他手一狞,顿时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紧跟着楚子殷的尖叫声和冯妃的哭喊声响起。一松手,他便直直倒在地上痛苦的怒吼挣扎着。 虞昭连忙走近,暗自观察了楚子凯一番,确认他并没有受伤后松了一口气。 源帝彻底失望了,满面悲色摇摇头,将冯安叫过来,闭眼沉默了良久,艰难开口:“皇子,殷,不思悔改,不敬君父,赐自尽……” 顷刻,冯妃的哭喊求饶声便回荡在御书房。“陛下,他是您第一个孩子,您不能……您不能如此恨心啊……”眼见有人上来将楚子殷堵了嘴巴拖走,冯妃欲去追,却被甩在地上爬不起来。满带恨意盯着源帝。“陛下,虎毒不食子,您会遭报应的。” 听到这话,源帝身影顿了顿,缓缓转身欲离去。不想走了两步,悲从心起,郁结成气,堵得心里一滞,连忙扶着墙,却无济于事,顺着墙昏过去。 众人连忙上前唤着,虞昭着急去外面吩咐人请御医来,不料回来时,看见冯妃已握住那把匕首,移动到离楚子凯不过五尺的距离。众人的注意力此刻都放在了源帝身上,根本没人注意,眼看那匕首就要落在楚子凯背上,虞昭气息一滞,用尽全力向冯妃撞去。 这动静才让众人看过来,却发现冯妃怒气更甚,不管眼前是谁,红着眼一个劲的挥舞着匕首。慌乱中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虞昭,眼神发狠直直就往她心间刺去。好在虞昭奋力一搏,身子一歪只在胳膊上划了道口子。 仿佛当年的景象重现,楚子凯看见这一幕心都快跳出来了,什么也顾不上,上来将冯妃踢开,紧紧护着虞昭,却害怕得说不出话。 察觉到他护着自己的手都在抖,虞昭安慰道:“别担心,我没事。” 楚子扬立刻叫人将冯妃压走,恰好御医来了,又连忙将源帝抬进内室诊治。楚子凯转身颤巍巍地伸手查看虞昭的伤。“昭昭,对不起。” “不怪你。”虞昭将他颤抖的手拉住安慰道,又抬头往里面扬了扬:“我们去看看陛下如何了。” 心有余悸,楚子凯还难以平复,呼出一口气镇静下来后,和她一起进去。 如源帝所愿,楚子殷走得无声无息,冯妃绝望至极,在自己宫中上吊自尽了。下了死令封锁,旁人皆不知晓楚子殷勾结罪臣叛国一事。源帝昏迷一个时辰后苏醒,却再难以入睡,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泪水将枕巾都湿透。 经历今日种种,虞昭也难以入眠,自坐在床边望着满天繁星发呆。里面书房传来声音,意料之中。于是不曾转头挪动。直至那人走近才转身,立刻就落进他的怀抱。听他轻轻说道:“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害怕……” “我们都没事。”虞昭轻抚着他的背,后园里的池塘清荷盛放,传来几声蛙鸣。自傍晚时就闷热异常。果然这时便下起雨来,渐渐变大,雨水混着泥土的清香从窗外透进,二人相拥着赏这夜雨清荷景。此刻将所有无关彼此的事都抛诸于脑后,身心都相依偎着,都不忍先开口打破此刻的美好。 一阵夜风将雨丝吹得微微倾斜,入了窗户,楚子凯将虞昭护着往里面一带,没让她受到丝毫侵袭。又转身将窗户关了,风雨都阻隔在外面,屋内燃着烛火,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虞昭用手绢为他擦了擦身上沾着些的雨水,却被他抓住手看着。“你手上的东西,我一直想要。” “手绢?”知道他说的是铃铛,故意装傻,将帕子扔给他。“给你了,不用谢。” 原按虞家的规矩,女孩一出世就要给戴上铃铛。待遇到终身注定之人送之。虞昭听虞陆说过,楚子凯原先本不知,但有一次看见楚子扬也带着个铃铛,一问才知是虞珠送的。顿时就惦记上了虞昭的这个,所以当日执着的拿住舍不得还,但顾忌着那时虞昭心结未理开,还是还回来了。 此刻不一样了,楚子凯觉得那铃铛给自己理所应当。现在看见了更是执着得不行,虞昭走哪跟哪。 “今日不给我,回去睡不着的。”一副镇重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仿佛在与邻国谈论疆土事宜一般。 虞昭无奈,费力取了取穿着铃铛的镯子,摆摆手示意取不下来。楚子凯上前,轻轻开了个暗扣,那镯子立马就开了。虞昭这才明白过来,当日他拉着自己手,戴了半天带不进去的样子全是装的。 还没回过神,就见他乐呵呵地只把铃铛取下,镯子又给扣回去了。“算是交换了信物了,以后不许赖的。” 耍赖得了便宜还转过头来说自己,虞昭作势就要夺回。楚子凯见好就收,连忙带着铃铛逃了。虞昭看得好笑,蒙在心头的阴郁也散了大半,轻轻将烛火吹灭,出了书房。 第29章 互信 因上次处死楚子殷受到的打击太大,源帝足足养了一月才大好。而边疆驻守的军队没能将齐行带领的叛军完全剿灭。又有探子传来消息说,齐行钱粮皆失,无奈投靠了邻国焚夏,算是放弃了靠大楚内部人翻盘。 不过如若是这样,焚夏就是公然与大楚作对,必然是想利用齐行对大楚军队体制规格的熟悉,试图挑起些事端与源帝提条件。轻则边界纠纷,重则两国大战。不过就此断了消息,不清楚那边是什么动作。源帝索性走一步看一步,不再想着去探究他人情况如何,转而将心思转回到大楚军营中。招兵买马,不断壮大着实力,准备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大战。 冯妃与楚子殷接连离世,众人虽觉得奇怪,但真实缘由还是没探究出来。只以为楚子殷不知悔改顶撞了圣上将源帝气晕后被赐了死,冯妃是因儿子犯事及恶行败露双重打击下,想不开离世。这倒是吓到了沈妃刘妃二人,近日都不敢攀比什么,生怕让自己儿子也担上个不敬君父的罪名。 宫中琐事少了些,虞昭乐得清净。不过也有些无聊,这日朝晖宫宫外忽然传来一阵闹腾,引得虞昭出去看。原是文罗来了,还带着些稀奇古怪的民间玩意儿,卓姚正指挥着人搬进去放好。 见虞昭出来,文罗扬着手跟她打招呼,后立刻就想跑过来,忽发现周围的宫人都是低着头规规矩矩站着。连忙端正身子,像模像样的走着。一看就是花了些功夫学的,虞昭转头吩咐着人上茶,等着她走来二人才一起进去。 待只剩二人时,文罗终于绷不住了,放松身子坐着,一口将茶水饮尽后向虞昭诉苦。“娘娘,你是不知道,这规矩也太难学了。我真的有尽力,但是那些嬷嬷还是被气走了好几个。” “我明白,当日我也是如此,教我的那些嬷嬷们不过是不敢走而已。”感同身受,虞昭与她聊起丰阳之事。两人谈话间,丽嫔忽然造访。 毕竟是文罗的姑姑,虞昭还是让她进来了。待坐定后,文罗向她行礼。“臣女给丽嫔娘娘请安。” “倒是讲规矩不少。”丽嫔上下打量着她,试着拉拢这个自己从没待见过的侄女儿。“你既然来了京州,日后也好多入宫陪我,这日子便不无聊了。” 迟迟不给文罗免礼,等着她的答复,虞昭看不下去。出口免礼后问道:“先前你说陛下许你入军营,这事如何安排的?” 文罗坐下后答道:“我现在和哥哥在一处,每日随他一起去练兵。” “文渊那孩子还没婚配吧?”丽嫔又试着插话。“本宫这正有一合适人选,你回去同你母亲商议一下,是桩亲上加亲的媒。” “可……可是。”文罗有些为难道:“哥哥他已经有定亲之人。” “我知道。”丽嫔摆摆手,好似在表示不用客气。“那个打理营帐祭祀用品的司吏的女儿,本宫给说的可是本宫母亲表姐家的千金,他父亲可是官居四品。若是文渊真喜欢原来的那女孩,纳进来做妾也是个好打算。” 随之而来一场尴尬的沉默,文罗不想应下,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好在这时候楚子宜刚好睡醒,到处喊着找虞昭。 “五殿下醒了,本宫不能陪了,丽嫔请回吧。”虞昭下了逐客令,为防她将文罗带走,立刻又对文罗道:“子宜常常念叨着要你用竹节做的那种哨子,你教教我宫里的人可好?” “自然可以。”文罗立刻答道,丽嫔无奈,只得独自走了。见她完全出了宫门,文罗才捂着胸口感慨道:“之前十几年,她对我说的所有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样多。” 虞昭道:“文家的人见你们得了势,自是要来拢的。且听太子殿下说,近来扩充军营,顺便分散了文将军等老将的势力。你和你哥哥都是人才,想来不管是谁,都希望得到你们,为自己效力。” “家父遗训,忠国不忠权,他以前哪怕被贬为士卒也未曾动摇,我与哥哥亦只为大楚效力。”说这话时,文罗的眼中好似闪烁着光,想是这种信念根深蒂固种于心头多年,不可撼动。 虞昭点点头。“这便是为何,你们能得陛下亲自提携。陛下还曾夸过你是个女将军的苗子。” “真的!”听自己得源帝如此高的赞赏,文罗那种爽朗的笑又肆无忌惮的浮于面上。“我若成了女将军,定不会让外族有机会贼寇觊觎我大楚一寸疆土,夺我大楚一文钱财,伤我大楚一位子民。” “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见她斗志昂扬的样子,虞昭鼓励道。 平复下开心的心情,文罗又将自己所学的兵法一一讲给虞昭听,两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候,两人才告别。 马上就要中元了,这天一点也不见要入秋的样子,夜晚来临之时。朝晖宫后园的池塘边竟出现了些萤火虫,飞舞于荷塘月色之间甚是好看,虞昭每晚都带着楚子宜,一人端着碗冰酥酪过来瞧着。因近朝堂来事务繁忙,书房里密道的动静许久未响起。今日楚子凯被源帝催了立妃,虞昭就知道他会过来,果不其然,估摸着楚子宜刚好睡着将他送回偏殿的这点功夫,再回来看时书房就亮起了灯。 虞昭悄无声息走至门前,从缝里望去,顿时被吓得往后一仰,楚子凯分明也在里面看她。见她成功被吓着,楚子凯笑着打开门。“怎么,你心虚不敢正大光明见我?” 今日源帝催楚子凯立妃时,虞昭也在,只在一旁看他们父子两争论,一言不发。不想源帝被说得占了下风,指着虞昭寻求认同。“虞丫头,你觉得朕说得可有道理。” 虞昭看向楚子凯,他一脸得意觉得自己会否认。可又看源帝身为一国之君,被说得一句话都无法反驳,只能寻求自己一个女儿家的帮衬,心下不忍,选择不说话,微微点了下头。 一念之差,竟还为自己揽了个掌眼的活。楚子凯不可置信的看着源帝将一沓官家女子的画像册子拍到虞昭手里。“你也帮着看看,品行好便可。”转头又埋怨楚子凯:“又不是让你选正妃,这样不情愿,老四都有孩子了,你这个当皇兄的都不急。” 虞昭也不料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决定先逃。可拦不住楚子凯找上门来,此刻确实有些不敢面对他。 先拉住她的手防止她逃了,楚子凯指着书案上分成两沓的画册,不敢相信。“昭昭,你还真的在给我选妃?” “那不然怎么办。”其实不是,虞昭纯粹好奇,看了一半还没看完呢。幸而自己不会笑,不然此刻绝对憋不住。“陛下都说了,我也没办法。” 说话时低着头,让楚子凯看不到自己的眼睛。 “不可能。”楚子凯双手捧起她的脸,便看清了她眼中的戏谑,故作委屈。“我不信你就这么愿意将别的女人硬推到我怀里?” “可陛下此举,并不全无道理。”忽想起文罗来时与自己聊的八卦,虞昭更觉得好笑,此刻拿来逗他正合适。“刘小姐被殿下无情拒绝,就有些流言传出,说殿下是个断……”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子凯狠狠吻住,虞昭惊得瞪大眼睛,瞬间一动都不敢动。楚子凯放开她的唇,搂住她笑道:“此举怕也难以证明我不是,要不要再……”下一秒就被狠狠踢了一脚。 “好凶啊,怕了怕了,”楚子凯嘴上告饶,依旧搂着他不放:“你看你这样我更不敢要那些女人了,以后翻了醋坛子,定然对我又挠又咬,出去被人笑的。” “我才懒得管呢。”虞昭推开他自己去磨墨练字静心,楚子凯走过来在她旁边看着。虞昭问道:“若不选两个,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就等着她发问,只要她问,就证明她是在乎的,答道:“今年我星运不宜有红事,我已经派人去跟父皇说了,昭昭方才怕是白帮活一场了。” 闻言虞昭写字的手微顿了一下,楚子凯如今费尽心思挡着姻缘又如何,他日后是天下之主,迟早身边百花簇拥。自己才是最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位,想到这里,虞昭竟少有生了些悔意。虞陆为人妾室的屈辱与苦楚自己已经见识过了,自己,恐怕没有那个性子忍得下来。 忽见她的笔走得慢了下来,楚子凯看她,察觉到了她的失落。一手握住她执笔的手,一个信字落满纸张。“你所忧虑的皆是我有责任替你挡去的,我知道你觉不现实,但我自出世所有的一切皆觉不现实,我情愿且不惧艰难。只求你信。” 字成后手依然没有放开,语气越发坚定,问道:“昭昭,信否?” 虞昭此刻不敢轻易作答了,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想收回手却被他强势的握紧,挣脱不得。“我信你,却觉自己不可信。” 楚子凯与生俱来的自信,勇敢,无论是对待何事都如此。而现在了逃避一段时间,再试着想了想今后。依旧有些畏惧。楚子凯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你信我就好,其余的,来日方长,不必担忧。” 烛火摇摇,照着屋中人影一双。却难以照清开在迷途的情意,看不透是否能如所期望的那样得个结果。 第30章 恶鬼 转眼又至隆冬时节,果然如预料的一般,边疆烽火被焚夏燃起,今年这个年节,源帝在焦头烂额中度过。 本即将就能击退敌军,不想大楚军内各将意见发生分歧,踌躇不前。给了敌人修养的机会,后趁虚而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文氏兄妹首次上战场,虽手下只有一队精兵,有勇有谋侧击敌人后营,烧了敌军粮草,散了对方军心。在最后一场大战中,文渊脱颖而出于众将之上,夺下敌军主将首级。此战头功,当之无愧。 大军凯旋回朝之日,百姓持鲜花夹道欢迎,源帝设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脸上笑颜还是带着一丝忧愁。待宴毕,只剩了楚子凯和虞昭,彻底将面具扯下,愁容满面。“前线密报,敌军中有你大哥的身影。” 二人皆惊,互相对视。楚子凯问道:“莫不是当日行刑之人里,出了奸细?” “不会,冯安亲自看着他断了气,不知用何手段骗过了所有人。”源帝内心复杂,不是滋味,深深叹了一口气。“朕的儿子,到底还是做了欺宗灭祖,世人不齿的叛徒。”说到悲楚之处,也端不起君主的威严,眼中竟有几丝泪花泛起,虞昭连忙将丝巾递上。 源帝接过看了看她,感慨道:“还是生女儿好啊,上天不怜,朕全得了些只知道气朕的坏东西。” “……”楚子凯全程不敢说话。看着自家父皇从老大开始数落,一直到自己,再到还不过三岁的楚子宜,最后甩下一句。“朕上辈子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后甩袖而去,虞昭与楚子凯对视数秒,楚子凯忍不住笑。“父皇现在越发嫌弃我们了,前些日子二哥不过进贡了一仕女图,就被臭骂了一顿。” 虞昭道:“陛下近来为战事忧思,火气大也在情理之中。”想起方才坐于席下的文罗,虞昭又问:“方才陛下提及文氏兄妹中,文渊升了忠武将军,文罗是如何打算的?” 楚子凯答道:“父皇说她年纪还小,还得跟着她哥哥历练两年,赐了宝剑盔甲,待她年满二十之后,再给官职。” 看她方才的样子,已是很开心,虞昭暗自打算着待会备点贺礼送过去,又听楚子凯道:“文渊不肯顺服与文家,文老将军有些不满,听闻他联同各老将打压。被一个新上任军师说了个没脸,气病了。” “何人如此不惧权威?”虞昭有些好奇,老将倚老卖老不足为奇,敢直面对抗且成功了的人定然不简单。 楚子凯答道:“本是个新兵,因出了个计策夺了战胜的关键,被镇国将军提上来的。不过归途中路过故乡,想将双亲一起接入京州,所以未和大军同行,几日后就要到了。父皇的意思是将其招揽,独自设宴接待。” 虞昭点头赞成,任由他和源帝安排。不想当日小宴,见到那人时,楚子凯眼皮一跳,立刻看向虞虞昭。 那人上前行礼:“臣赢华壹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分明就是当日在河边,赠画给虞昭却被拒绝的公子。当日虞昭楚子凯二人,一个带着幕篱,一个带着面具,故赢华壹现在认不出坐席上的二人是当日所遇之人。 好在那事情并不重要,交谈片刻见他谈吐有礼,且言行举止皆是一派君子作风。源帝很是满意,宴毕将他带去御书房谈话。 “倒是个才华横溢的人。”画得一手好画,做得一手好诗。竟对兵书阵法也有研究。虞昭不禁称赞道。 楚子凯也道:“确实,想来若能多加提携,确实是一大助力。” 二人谈话见,卓姚急匆匆走进来报。“娘娘,外面府里的人递了消息进来,老夫人不好。” 听事虞陆有事,虞昭瞬间惊得站起,楚子凯立刻吩咐卓姚:“备车,我与她同去。” 卓姚听令赶忙下去了,楚子凯拉住虞昭的手安慰道:“你别太急,那么多人照顾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顾不得那么多,虞昭疾步向外走去。一路上不停催促着,马车飞奔直至虞陆府门。楚子凯虞昭推门进去,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只见院子里满是黄符,伺候的侍女们神色慌张的撒着符水。院子中间还立着一个跳大神的道士,见有人来了,立刻停下拿着铜钱剑指着:“何人如此大胆,本道在这降恶鬼,竟敢乱闯。” “滚!”全府上下乱成一团,虞昭心中火气被浇旺。府中众人见他们来了,连忙跪下。那道士见此,恐知道了二人是身份尊贵之人,也不敢说话了,悻悻跪下。 没工夫理他们,虞昭直奔虞陆房间,见她昏迷在床上,连忙上前唤着。好一会儿才醒来,却双目通红,一脸憔悴。“昭昭,你别进来,这里不干净。” “娘,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不干净。”她不答,忽将虞昭一把抱在怀中护着,瞪着墙上一副仕女图大喊:“求你不要害她,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不许害我女儿……” 楚子凯回头看,只是一幅图,并没有什么。问旁边缩在椅子边的侍女:“到底发生何事?” “有鬼……有鬼。”那侍女也一副害怕到神智不清的样子,将头埋住不敢抬头。 忽见虞陆又没了动静,连忙叫随行的御医过来看,片刻后只说惊惧过度,别无异样。虞昭将虞陆的被子盖好,眉头微皱同楚子凯一起到外厅,喊来管家问话。 见他们来了,好似找到了主心骨,那管家声音颤抖地一一道来。“自前些日子虞府大夫人死后,夫人便常常夜里惊梦。但害怕娘娘担心,并不曾知会。但从那时起,府中多人目睹鬼火追人,人心惶惶。谁知昨日傍晚时分,那院子墙头竟出现了个鬼影,许多人都瞧见了,夫人当即就吓昏了过去。那时宫门已经关了,所以今日才得以知会娘娘。” “鬼神之论皆是无稽之谈,”楚子凯严厉训斥道:“你们可是昏了头了,跟着一起闹?” 那管家连连磕头。“不是啊,太子殿下,是真的,奴才也瞧见过鬼火撵人,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虞昭吩咐道:“行了,你先下去。”方才看了全府上下的样子,连几个见识广的老嬷嬷都被吓得疑神疑鬼。定然不是她们在撒谎。事情复杂得虞昭不禁扶额苦思。 第31章 鬼火 “世上不会有鬼,你别担心。”楚子凯见不得她皱眉,连忙过来到她面前安慰着。“我们慢慢查,居心叵测之人定会漏出破绽。” “我也从不信鬼神。”虞昭看着面前这坚定的眼睛,心中觉得好些。“人才是最可怕的,这人可以将满府的人都吓成这样,是个厉害的,查不出来后患无穷。” 好在有他陪着,给虞昭一种安心的感觉,二人商议着,楚子凯先回去给源帝递个信,虞昭今日就住在府中不回去了。源帝闻得消息应允,楚子凯又悄悄返回,派人在府外寻查是否有可疑之人。 傍晚时分,虞昭带着人,打算就在常出鬼火的地方等着,先查看了那几个地方,刚好在整个府邸的边缘,旁边管家说道:“那大师说,前些日子扩建府邸时没看好风水,触怒了家神,所以防不住鬼怪。” 这些话虞昭皆听不进去,转身带着人去和楚子凯约定的地方等着。大概到了能看得见点点星光的时候,果然见那墙边燃起几点莹莹绿火,有个侍女吓得往后退去,就见那鬼火好似朝着这边来,恐怖极了,跟着的人立刻尖叫着一哄而散,连忙逃了。火移动的速度也加快,好似要去追,不料虞昭不逃,反而想迎上去看个究竟,鬼火立刻就绕在她身旁。 在外面候着的楚子凯听到动静,忙隔墙问道:“可有事?” “只是样子可怕,一扇就灭。”虞昭一边将自己周围绿幽幽的东西扇灭一边答道:“他们全都吓跑了。” 几秒后,楚子凯三两下爬上墙头翻进来。“这东西本来就无甚威力,我原先无意瞧见,还以为是萤火虫呢。” 说话间看见那边又起了一波绿火,楚子凯过去扑灭后仔细查看,虞昭也蹲下。“这里气味有些难闻。” “确实。”楚子凯也发觉了,稍微思考后又道:“定然是有人埋了东西在这,我闲来喜欢看些杂记,曾有记载,鬼火所出之处多有人或动物的尸首。” “这就真有些可怕了。”虞昭想象着这宅子下面埋着几个人,确实不寒而栗。 楚子凯张开双手。“你若怕了来我怀里避避。” 虞昭不好气的看他一眼,不想理他,转身往其他地方去。“还有几处,我去看看是否也是如此,搞得人心惶惶的,明日再叫人过来挖吧。” 听见楚子凯跟上来的脚步,虞昭转头看他:“殿下先回去吧,我不怕。” “我怕,你能不能抱我一下?”楚子凯依旧张开双臂。 四下无灯,仅仅凭月光看清对方的轮廓,朦胧且真实。虽知他才不会怕,虞昭还是无奈走过去,轻轻落在他的怀抱,感受那份安心在心底蔓延。 夜色笼罩的宅子里,园子,廊下没有一个人。都在屋中点着灯不敢出来。风吹起种在院子里的花木,映着月光确实如妖魔鬼怪般张牙舞爪,虞陆忽惊醒大喊:“你走开……你别过来,是你要先害人的……” 在外面守着的虞昭立刻掌灯进来。“娘,没事吧?”被虞陆一把拉住,小声道:“昭昭,大夫人的鬼魂来了……” 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直勾勾盯着前方,虞昭看得不禁皱眉,又听外面两个女人的尖叫声传来,虞陆更是吓得抱着虞昭往床里面缩,嘴上还喊着:“来了……来了……” “没事的,”虞昭只得先安抚着,吩咐着人过来陪着,那人畏畏缩缩的进来,坐在床头也发着抖。 复去外面看刚才传来叫声的地方,又两个侍女蹲在那廊下瑟瑟发抖。 “何事如此一惊一乍。”虞昭的声音又把她们吓了一跳,却不敢抬头,指着墙边:“鬼来了……有鬼。” 虞昭顺她指着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又见那两个侍女并不是装出来的害怕,不解为何全府上下都跟疯了一样。好在自己安排在前厅守着的宫人们立刻就跑了进来围着,虞昭问他们:“可曾发现异样?” 领头的人答道:“回娘娘,并没有。” 虞昭奇怪,立刻吩咐:“掌灯,将全府的人召集在院子里。” 府里的人皆是惶恐不安,但从宫中出来照顾自己的却毫无察觉不对之处。虞昭决定必须查个清楚。 又令宫中出来的两个侍女进去陪着虞陆,让她房里伺候的人也出来。不料她们一个个出来后便在院子便大喊大叫,指着墙头说有鬼。弄得在场的人都有些慌乱。 虞昭吩咐人将她们制住,问道:“你们都看得到那鬼吗?” 管家立刻上前答道:“回娘娘,有些说看得见,有些说看不见。但那鬼火追人,几乎每个人都瞧见过。” 听了这番话,虞昭思考着。鬼火不足为惧,但眼下虞陆和身旁伺候的人皆能看到鬼是为何?忽有了点苗头,立刻对乌泱泱一众下人吩咐道:“瞧见那鬼的站左边,没瞧见过的站右边,” 众人虽不解,但还是连忙就按她说的站好了。左边队伍中,尤其是那几个近身伺候虞陆的,被吓得不成样子,紧靠在一起发抖,还四下张望。 看了个大概,果然如虞昭所料。见过的基本都是离虞陆这园子近的,没瞧见的都是脸生的人。虞昭指着右边的人问管家:“她们都是干什么的?” 管家立刻答道:“回娘娘,平日里都是在厨房等地打杂,跑腿,扫地的。” 这就对了,不常在这园子里的,应是被那四周的鬼火吓着了。在加上内园里的人一渲染,也就信了,所以怕。但神智还是清晰的。可瞧见过那鬼的,与虞陆一般纯粹快疯了。虞昭边想便四周张望这园子,并无异常之处。又问:“可是老夫人第一个见到那鬼的?” “不是。”管家立刻指着左边惶惶不安人群中的一婆子。“是烧水的张婆子来送水的时候瞧见的。” 立刻引起了虞昭得注意,先前没发觉,一群脸熟的人中确实站着一个脸生的婆子。虞昭立刻叫她上前来,问道:“你来说说。” 张婆子上前跪下。颤颤道:“奴婢是厨房里烧水的婆子,那天老夫人要沐浴,就提了热水来。谁知竟在墙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鬼。当即吓坏了,连忙跑到屋子里躲着。跟老夫人一描述,那鬼的模样竟然跟虞府大夫人一模一样,定是她看不惯夫人享福,回来找了。” “哼,你倒是胆子大,看见鬼了不跑,还能瞧个清楚跟老夫人描述。”虞昭冷眼瞧着她,转而语气凌厉吩咐:“将她拿下!” 第32章 福树 虽不解缘由,但虞昭下令管家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两个小厮将她按住。那婆子还大喊道:“娘娘,奴婢没有撒谎,奴婢……”顷刻就被堵了嘴呜呜叫着。 虞昭看也不看,吩咐着:“拖下去审!别弄死了就好。” 被这么一吓,众人不解缘由,都埋头不敢说话。虞昭对管家吩咐道:“你着人去把客园收拾出来,今日老夫人及身边的人过去住。” 管家立刻安排下去,虞昭又吩咐那些清醒的人将这边吓得胡言乱语的人慢慢带过去。自己进了屋,两个老嬷嬷见了自己迎上来。“娘娘,夫人这样子……” “我都知道,什么都不用说。”虞昭打断后又吩咐她们:“卓姚不在,就由你们带领着宫里的人将这园子中的东西全都仔细检查一遍。” 床上的虞陆依然一副惊惧样,虞昭过去轻声安慰:“娘,今晚我们先换个园子住。我陪着你,咱们过去吧。” “不能出去呀昭昭。”虞陆生怕她出事,拉住她担心得都要哭了:“大夫人回来了,她要害你。” “没事的,我在呢,她不敢如何的。”一边哄着,一边叫人过来围着,好容易才将她哄了过去,点着灯在旁边坐着陪了她一整晚。 翌日早晨,搜园的人没检查出来个什么,楚子凯匆匆来了,身后还带着军师赢华壹。虞昭和他们一起,带上人去那出现鬼火的地方挖,果然许多动物尸体被埋在那。赢华壹立刻上前看,回头禀告:“太子殿下,宸妃娘娘,这尸体腐烂已久,恶味却没散开。不出臣所料,应是加了解磷粉,此物可压制住恶臭,还能催化尸体生成鬼火。” “赢军师为何得知?”虞昭奇怪问道,赢华壹立刻答道:“家父以前年轻时是个侠客,曾见过有江湖骗子拿这东西到死了人的家中弄虚作假骗取钱财。” 虞昭转头吩咐:“可看见了,是有人弄虚作假蛊惑人心,以后不许再传此等怪力乱神之说。” 众人答是,又听虞昭问:“负责扩建的府邸是何人?” 管家仿佛想起什么,立刻答道:“是那张婆子的男人带着的一队匠人来的。” 这就能联系起来了,虞昭吩咐人将有关联的人底细查过来。赢华壹见她在处理家事,起身行礼告辞。虞昭谢过,待他走后问楚子凯:“为何将他带来了?” 楚子凯答道:“昨日我回去时先去见了父皇,他还在御书房同父皇议事,我提了鬼火一事,他便说他可能知道缘由,父皇便提议将他带过来看看。” 得知缘由后,虞昭点头。将昨日之事告知又带着他去了虞陆的园子。“这园中的东西都看过了,并无不妥之处,但我娘和身边的人就是一副不清醒的样子。” “别担心,会查出来的。”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楚子凯有些心疼。将她拉到屋子里坐着。“先休息一下,等查来了那婆子一家的底细,再看看。” 确实是累极了,虞昭点点头,开始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熟,手一松差点撞在了桌子上。好在楚子凯在旁边一直看着,伸手接住。又将她手拉住,拉她起身,自己坐下,不等虞昭反应,只觉身子一倾,已经被他搂在怀中。楚子凯道:“这样睡就不会撞到了。” 确实让人安心得不想挣脱,困意涌上,索性抛去顾虑,默默安躺在他怀中。 两人坐着的地方迎着窗户,微风轻轻吹进来,还夹带着一丝丝花香,无比惬意。大约半个时辰,虞昭熟睡中忽觉心慌,挣扎着惊醒。楚子凯忙问:“怎么了?”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慌,又有些头疼,迷茫地望着楚子凯。“我也不知道。” 又一阵微风吹过,楚子凯担心道:“莫不是着凉了?”转念一想不大可能,虞昭体质一向不错,现在也不是很冷的时候。忽有些奇怪的朝那窗户盯出去,正对一颗从未见过的树,那树开着点点碎花,散发出阵阵怡人的幽香。“那树倒是不常见……” 他既开口,定然就是怀疑。虞昭应身向外看去。那花树正对着窗户种着,在众多花草中不算显眼。可风吹进来,刚好能将花香吹进屋子。 虞昭立刻出去到那树下细看,楚子凯过来将她拉开了些。“先离远些,万一真的是这树的问题可不好。” 恰巧此时,管家进了园子,将手上张婆子家中人的底细全部呈上。又有些怯怯禀道:“娘娘,手下的人不留神。让张婆子给自己灌了开水,那嘴已经不能说话了。” 虞昭道:“知道了。”指着身后的树又问他:“这花树是从何而来?” 管家看了一眼,答道:“这树是一月前,夫人去庙里领的福树。说种在窗前,能护佑家人平安。” “找个通花草的来看看。”虞昭吩咐道,遣了管家下去。 后打开那册子与楚子凯同瞧,果然发现了问题。“张婆子在进府前,一直在中郎府里当差。” 中郎将陈家,便是虞大夫人的娘家,虞昭暗自责备自己粗心。虞陆府上选下人时,只有近身的自己看了,其余只吩咐身家清白便可,于是被人钻了空子。 自大夫人去世后,虞瑶就去了中郎将府。虞昭知道她恨极了自己,连带着陈家的人恐怕也是如此。可虞昭身在宫中害不到,便从自己在乎的人下手,好使自己不痛快。既自己找上门来了,虞昭也不想手下留情。立刻吩咐人前去陈府,将虞瑶请来。 至下午,张婆子的家人被拿了来审讯。原来这张婆子,自小跟在陈家大夫人身边。也是从小看着虞大夫人长大、出嫁,感情着实深厚。 自虞昭封妃的消息传来,大夫人就筹划着安排个人在虞昭身边看着。不想虞昭入宫时,虞府的下人一个不要,只得将她安插在虞陆身旁瞧着。 大夫人一命呜呼,张婆子便只听虞瑶的命令,于是买通庙中的尼姑给了这使人致幻的花树。扩建府邸时,要自家丈夫做了手脚,使得鬼火夜游。自己再大闹一场,给虞陆暗示见到了大夫人的鬼魂,如此一渲染,便做了一台恶鬼索命的好戏。虞陆长此以往生活在惊惧之中,不死也疯,算是一命偿了一命。 可当去陈府请虞瑶过来的人回来时,一场空而归,神情悻悻不好开口。 楚子凯催促道:“有话快说。” 那人才开口:“虞大小姐没在陈家,去了二皇子府,奴才过去时,两人正……” 第33章 浪女 闻此消息,二人皆惊,虞昭心中暗叹虞瑶已狗急跳墙到这种程度了吗?又听那人继续禀道:“奴才回来时撞见虞尚书已经去了,着奴才来请宸妃娘娘过去呢。” “知道了。”楚子凯吩咐道:“你先下去,不许声张。” 待屋中仆人退尽,虞昭开口问:“殿下如何看?” 习以为常。“二哥向来来者不拒。”听到这个消息,楚子凯只惊讶了一瞬,可一想二皇子府邸中被塞得满满当当那些女人,瞬间觉得一点都不稀罕。对虞昭道:“你若不想去便不去,我去看看什么情况过来告知你。” 虞昭摇头。“看她的笑话我乐意,咱们走吧。” 吩咐一批人留下打理干净园,子,虞昭离开前又去看了看虞陆。离了那树一日,加之喝了清心露,现在已经差不多缓了过来,嘱咐了几句让她日后小心,便放下心来出了府门。 一路乘车,捡着人少的路走,安静得很。到了二皇子府,立刻又觉得热闹非常。虞瑶跪在地上,衣衫不整,脖子上满是红痕,脸上潮红未退。虞程被气得不行,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二皇子妃抱着一岁多的孩子暗自抹泪,侧妃脸色不善盯着跪在厅堂上的人。虞峰与楚子睿在小声交谈着什么。 听人传楚子凯和虞昭来了,连忙起身跪下行礼。 落座后,虞昭看向虞瑶,她好似已经撕破了脸皮全然不惧,视线对过来,言语挑衅。“听闻娘娘的姨娘心虚,被鬼吓疯了?” “未能如你所愿,”虞昭说话时上下扫视她一眼,仿佛在打量什么物件儿:“所以你就将自己弄成眼前这般?” 摸了摸身上红痕,虞瑶道:“我与二皇子真心相悦,怎的?娘娘羡慕?” 这副浪荡样子虞程先看不下去了,将手中茶盏甩在她面前:“畜生,你给我闭嘴!” 一旁站着的二皇子侧妃翻了个白眼。“两情相悦,都不是处子之身也赶着来投怀送抱。” 要说在场未经人事的女子,除了奴婢丫头们,就只剩了虞昭。但眼下她在众人眼中是位分最高,恩宠最盛的宸妃。二皇子侧妃眼泪忽涌出,跑到她面前跪下:“宸妃娘娘,您给做个主,虞大人非想我将侧妃之位让出,我家世虽不如她,可至少入府之时也是清清白白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楚子凯先问楚子睿:“二哥作何想法。废了侧妃再立,恐怕要得父皇同意。”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是虞峰带着虞瑶在酒楼偶遇了,楚子睿看上她的美色,一时冲动。若要源帝知晓,刚恢复的俸禄又要被驳了,连忙摆手道:“皇弟切不要因此事让父皇忧心,我原也不知她已经破了……” 虞昭瞥了一眼虞程,暗赞他可真会做打算,势必要将儿女价值发挥到极致。若是虞瑶入了二皇子府,四个皇子自家家就牵扯上了三个,父亲能当成这样也是厉害。偏不想如了他的愿。 “父亲,先前我在娘府中审问,虞瑶的清白,可是给了一个砖匠的儿子。”转头看向虞瑶:“可是那砖匠一家为她做事,恐吓朝廷诰命,其罪当诛。” 听虞昭这样说,虞瑶秋波盈盈看向楚子睿。“二殿下……” 不得不承认,京州城所有人家的女儿,谁的样貌都不能出虞尚书这几位小姐之右。美人楚楚可怜相求,楚子睿心中又痒痒。奈何侧妃向来是个彪悍的,若闹大了,父皇知晓也不好,于是语气放缓试图和解。“宸娘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一命,待会儿自有厚礼奉于朝晖宫。” “不必,本宫自去找陛下做主。”虞昭果断拒绝,楚子睿无奈看向楚子凯,希望他帮自己求求情。楚子凯才不愿为他惹虞昭不快,选择视而不见。 一旁哭了许久的二皇子妃忽然跪下求情:“宸娘娘,二殿下与臣妾的孩子不过一岁多,求您怜悯,上次被罚还没缓过去,求您不要让父皇知晓。” 痴情女子多悲哀啊,虞昭看着二皇子妃不禁感慨道。本也是被捧着长大的千金,跟了楚子睿,被伤得不成样子,却从未敢有过怨言。 不着声色叹了口气,虞昭看向虞程:“先不论虞瑶还在孝期做出此事,到底失了清白,亏欠了二皇子,此刻二皇子不给名分都有理。不如各退一步,接进府中安置也就罢了。” “宸妃娘娘,”见她不打算帮虞瑶争名分,虞峰跪下,恳求道:“臣知您对母亲犯的错耿耿于怀,可这毕竟关乎虞府上下的颜面啊。” “虞府上下的脸面还没被你丢光吗?”听他这话,虞昭逮着机会怒斥。“长兄如父,不说帮着父亲好好教导着,还将她带出来丢人现眼,此事按压下去已是很好,若再闹大,虞府才真的是声名扫地。” 此话的道理也惊醒了虞程,心下思索,反正楚子睿上位的希望不大,保全现有的才好,于是开口。“娘娘说的在理,这逆女干出此等没脸的事。臣心羞愧,不敢再有何要求。” 虞昭点头,复看向虞瑶:“如此这般,本宫便饶你一命,安分守己在二皇子府当个姨娘,平淡过完此生也就罢了。谢恩吧。” 虞瑶心中耻辱,却见楚子睿已经带着正妃行礼道谢,看向虞峰,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只得俯下身子咬牙切齿道:“虞瑶遵命,谢宸妃娘娘。” 见风波过去,楚子睿心里稍安,暗自欢喜又得了一个绝色天资之人。虞程虞峰将虞瑶扔下就走,算是完全放弃了她。 回宫的路上,楚子凯问虞昭:“此事就如此放过?不似你的作风。” “我放过她了吗?”只甩下一句,虞昭便进了马车,再不说话。虞瑶懂得借他人之手害人,自己胡搅蛮缠或也会惹些非议。倒不如成全她,让她入了二皇子府,自有一群人收拾她,还不用自己费力。 一想到虞陆被吓成那样,若查不出来,或许便真如她们期望的那样,非死即疯。虞昭想着都觉得惊心,正想吩咐人出去彻底清理,入宫门分离时楚子凯小声说道:“你安心,我替你安排好了。” 那便安心了。此次这场闹剧过后,倒也能让虞陆学得警惕些。自己在宫中时常不能护住她,注意到了虞瑶这个隐患,风险便少了很多。 第34章 迎宾 有人忧愁有人欢喜,想当年虞珠在虞府被打压成了个闷葫芦,现在却春风得意。生下对双生子,使源帝龙颜大悦,满了月就和楚子扬急急抱过来给源帝虞昭看。 源帝抱着逗着,楚子凯在一旁不敢说话,生怕又提及东宫纳妃一事。不过还好,源帝事务繁多,只得一点空闲,转眼又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 楚子扬对楚子凯道:“父皇为国事繁忙,不好惊扰,臣弟想借皇兄之口给孩子取个小名。” 楚子凯不解。“为何?” 虞珠解释道:“先前请了个算命的先生,说双生子相克。要除父母之外的亲人取一个带烟火气的好养活的名字才能平安长大。” “好养活的名字?”楚子凯思索道,还是摇头拒绝,指着虞昭:“她将五弟养得挺好,取的名字必定比我灵验。” “不取,不会。”虞昭毫不委婉拒绝道。 楚子扬笑得和善,再次恳请道:“还请宸娘娘费神,那先生说,只需开口,不必在意字眼如何。” 虞珠也附和:“是啊娘娘。就劳烦您费神,给他们赐个名吧。” 楚子凯在一旁帮腔。“四弟和侧妃如此求你,你便别推辞了,我取名当真不好听的。” 深呼一口气,虞昭看了看面前为难自己的三人。“大猫和二狗。” 够贱了吧,不愁养不活。就看你们敢不敢用。 “……” “……” “……” “这……”楚子凯有些憋不住笑,转眼看楚子扬和虞珠也一样,带着笑意谈论着可以否。 忽然改了注意,楚子凯连忙道:“不成不成,我取,不如叫小树儿与小草儿,好养活。” “……”也没好到哪去,不过虞昭不想担责任,万一以后有个病痛,怪到名字上就不好了,连忙赞同道:“这个不错,比我方才那个好,便如此吧。” 听她如此说,几人都接受。得了这样的小名,小草儿小树儿还一脸无知的笑着,楚子扬和虞珠道谢后,带着孩子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又只剩二人了,楚子凯忽笑着上前:“大猫和二狗,确实也不错。” 知道他要耍贫了,虞昭用手偷偷粘了墨预备着。果然就见他靠近自己,轻声道:“不若以后咱们的孩子就这样叫。” 三条黑杠立刻出现在他脸上,楚子凯却不恼,偏头照了照琉璃镜,拉着他的手指着另一边脸。笑道:“这边也画上才像。” 看着眼前盯着黑胡子笑得开怀的人,虞昭不理他的话,细细拿着丝巾给他擦了。心里也暗自向往,若是如此,那就好了…… 高堂大殿上从不立饥苦之人,但民间的百姓却不得不瞧着苍天的脸色,忧心今年是否衣食无忧。昨年上天发怒,不赐甘霖,致饥荒肆掠,哀声四起。源帝心系百姓,不敢怠慢,携众臣前往农神故里祭天,一行十几天,京州事务一皆交由楚子凯。 恰逢西番国王与王后造访大楚,共议西行商贸之路开辟事宜。源帝无法立即赶回,只得由楚子凯代为接见,王后身为女眷,后宫自然也要派人作陪,理所当然是虞昭出面。 迎宾当日,二人同立于正殿等候,只见国王与王后携手并行,恩爱无比。至殿前时,楚子凯虞昭迎上先行一礼。 国王携王后回礼后道:“寡人在此谢过,太子和太子妃久候。” 一对璧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极其般配,可不是容易误会。虞昭习了外文,听得懂,脸色有些不自然。旁边的译官忙解释道:“国王陛下,此为宸妃娘娘。” 闻言国王与王后皆是微微一愣,对视一眼,连忙致歉。 楚子凯道:“国王与王后远道而来,不必计较这些,快请进吧。”说着引着二人,往殿中落座。虞昭用余光扫他,分明带着些满意的笑,暗揣测他莫不是听懂了。 接风宴毕,虞昭按例请王后于皇宫游览,却遭拒绝:“辜负娘娘好意,我与大王自成婚时,外出时必定要时刻一起,恐不能随娘娘游览后宫。” “既如此,无妨,一起议事吧。”楚子凯爽快应下,又对虞昭道:“你懂外文,想来商贸之路开辟一事关系两国利益,不宜太早透露,不如也来。一来可以陪同王后,二来可请译官回避,更为慎重。” “如此甚好。”西番国国王也发话:“那就劳烦宸妃娘娘陪同,此事未能同皇帝陛下亲自商议,若不慎泄露,恐会让别国逮住机会节外生枝。” 既然客人都发了话,虞昭不好推辞,只得同他们同入议事厅,路上压低声音问楚子凯:“你能听懂?” 楚子凯看着她,笑着点点头,显然还沉浸在刚才那个误会中。小声道:“但就是想要你陪着。” 虞昭身子一僵,下意识转头看后面跟着的西番国王与王后,只见他二人在低语聊着话,并没注意前方,又看了眼楚子凯。低斥:“注意场合。” 习惯了她的严肃劲,楚子凯眼中笑意丝毫不减,虞昭无奈,垂着眼睛走路不去看他。 四人坐定,展开地图,楚子凯与国王商议着驿站与道路的规划,以及两国维护区域等问题。谈话一片祥和,不难体会出,国王与王后皆是和善知礼之人。 遇到有些意见不和处,国王也是好言好语同楚子凯商议,以理服人,整个过程完全不见其他藩国为了自己的利益处处针锋相对的气势。 半日会谈一直进展得顺利愉快,最后大楚为表对西番的看重,同意让利换取两国友谊长久。西番国国王起身,带着王后感激的行上一礼:“谢太子殿下体恤,西番定当忠于大楚永世。” 楚子凯忙回礼道:“国王陛下处事依理顾大局,身为晚辈,本王应当给予尊重。” 见事差不多谈完了,虞昭吩咐人呈上茶与糕点,预备休息片刻,再送二人回使馆。王后边品茶边同虞昭闲聊,不过是些风俗人情之类的问题,虞昭一一耐心回答着。 正聊得开心,王后忽来回看了看虞昭和楚子凯二人,问道:“宸妃娘娘与太子殿下像是很有交情的样子……” 第35章 并蒂 这话一出,虞昭的心有些慌,愣住看着他。王后连忙将语气放柔和。“娘娘不必紧张,我历世多年,一眼便能看出你应还是女儿身。不过是觉得有缘,所以一问。” 虞昭转头和楚子凯对视,楚子凯虽也惊讶,但还是回了她一个安慰的笑,问道:“有缘,王后何出此言?” 西番国王笑道:“寡人的王后原也是寡人父王的御妻,只是自母后去世后,父王因政事娶了王后,一直未曾临幸。原寡人与她在墙头遥遥一望,互相倾了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虞昭和楚子凯二人的情愫看穿,不过见眼前二人并无恶意,虞昭稍微放了心。又听王后对虞昭笑道:“太子殿下看你的眼神带着的情意,如同当年大王看我一般。我也如你一样,好似有些畏惧,只藏着掖着怕人发现。” 边说边和善地笑着,眉目慈祥看着二人,楚子凯闻言倒是大方了,直接笑着握住虞昭的手。虞昭依旧有些放不开,脸也微红不敢轻易说话。 西番国王道:“宸妃娘娘身居高位却只担虚名,其中定然是有缘由,想来陛下也知其缘由,寡人与王后身为外族人不便探究。还请太子殿下放心,我们绝不是那等蓄意挑事之人。” 转而又握住王后的手,好似感慨般:“你们既生了情意,恐也考虑过冲破世俗的艰难。当年寡人与王后一路走来深有体会,不过现在却不悔当年受的那些苦楚。” “本王能感觉到国王与王后之间情深似海,想来历经千辛若得来的情意,才更觉得来之不易。”二人仿佛是自己与虞昭的领路人一般,楚子凯迫切想借此例为虞昭证明,只要情深,世俗的隔阂依旧不足为惧。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笑道:“我定然会将她护得好好的。” “可不是有缘,这话大王原也对我承诺过。”王后立刻笑道,又见虞昭好似依旧不能宽怀,坐过来拉住她的手劝慰道:“我能体会你心中的迷茫与担忧,既将心托付给了一人,除了担忧自己外也怕连累他。可若永远将此想法混入情感之中,便会多得许多遗憾。当年也是大王执着鼓舞着,要我不要退缩,他会将我护好。虽后来很多艰辛,如今你看,也得西番国百姓祝福。” 确实将虞昭心境说得透彻,眼前两位过来人也确实给了自己一点信心,虞昭抬头看王后。轻声致谢:“谢谢王后。” 因这巧遇,西番国王和王后两个年过五十的人,倒和两个小辈聊入了神。又皆是感受过艰辛善解人意的,一直将自己二人从结识到相守的心路历程说给虞昭和楚子凯听。后也如先前说得那样,不以此事无端挑起何风声,临走时分,王后还送虞昭一玛瑙石项链为祝福。“此为归人湖的湖石,以前少时我亲手去拾的,未经雕琢,得湖灵祝福,觅得良人,与你投缘,现赠予你,望不要嫌弃。” 礼轻情意重,虞昭连忙接过道谢。 清风徐徐,西番国国王和王后的车队渐远,楚子凯虞昭逆着风往回走。忽见园中荷塘新荷初露,其中一朵并蒂莲来得正好,引得许多人来看。楚子凯道:“倒是应景。” 知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虞昭不回应,看了那花几眼回了朝晖宫。晚上推开窗户赏后园荷景,发现后园的荷塘也竟开了一朵双生莲,不由出去坐在荷塘边的大石头上细赏,渐渐出了神。再回头看时,楚子凯在那窗后不知看了她多久。只听他道:“昭昭,果然如我所说吧?” 看着他从那窗中翻出,虞昭这次主动将手伸出,楚子凯稳稳接过,将她从石头上扶下来。“国王说西番与大楚交界处有个归人湖,那的草木多为双生,恋人若能在那求得湖灵庇佑,便可三生不离,以后我带你去。” 虞昭听着,心中触动,轻轻答应着。“好。” 没曾想此番不过一次普通的接见,两人之间的情意竟迎来第一次属于旁人的祝福。确实将虞昭心头的迷茫驱散了些,试着回应他执炬迎风的爱意,将担忧抛弃了些,心就轻巧了,体会到了此情意中的甜蜜,令人无法自拔,甘愿沉沦。 五日后,源帝祭天归来,面色阴沉处罚了一例臣子,上至大将军文姜,下至虞峰等小文官。只要曾受贿却不小心留下尾巴被逮住了的,重则罢了官,轻则罚奉闭门。 原是因祭天归途中,竟有百姓拦御驾申冤,控诉各地官员贪污成性,只认钱不认法。欺压得穷苦人家苦不堪言。源帝震怒,沿途清查了数十名贪官。又派人留意京州各官员财物走向,像虞程这样狡猾的老官,自然不会栽跟头。没成想小心驶得万年船却防不住船自己漏了,虞峰竟背着他贪了许多小钱。 连带着被训斥,虞程连忙请命重罚以表正直。如他所愿,虞峰被免了职在家,刚与英国公府二小姐定好的婚事连带着吹了,源帝放话不必管,虞昭看得乐意,便在虞程请求出面的家书的回信上表明因此事惹怒了陛下,不敢再说。 虞程无奈,只好暗自吃亏,眼看虞峰的前途没了,更将心思放在虞昭和楚子宜的身上。明里暗里竟开始和楚子凯作对,夺位野心初露,完全忘了齐行的下场。源帝看在眼里,放任不管,等待着他越发膨胀之后,一举拿下。 拦御驾之事依旧成了源帝的心结,不过是沿途,便查出十余名贪官。难以想象大楚辽阔疆土内,是何等景象,深思熟虑后叫来楚子凯,以闭关为由,暗访民间,以百姓之眼看各地官员。 二日早朝,放下话后,又命几个信得过的官员同议此事,最终确定行程。往昨年受灾的地域前行。虞昭得了随驾的消息,又被迫拿着本子挑挑选选。刘妃沈妃连忙过来出谋划策,吵得虞昭脑仁疼,连忙将她二人加了上去,将二人打发走后才得清净。不想源帝以无人照看皇孙为由,将她们俩都扣下了。虞昭乐得清净,自顾自的打理自己和楚子宜的行囊。 出发之时是个艳阳天,楚子宜兴高采烈,指着马儿想上去,虞昭牵着他向楚子凯走去,递给他抱着,自己上了车。一掀开车帘便能看见他们对自己笑,笑容如同今日那暖阳,由外至内,暖到心底。 第36章 西行 天气渐暖,一路上的花次第开放。比宫里有生气多了,到了第一站时,未至城门源帝就吩咐,只让一小部分人跟着,下车步行进去,边走边和楚子凯交谈着什么。他们是带着政务来的,虞昭和楚子宜可不用忧心什么,逮着机会攀花折柳。两人头上各别一朵格桑,楚子宜生得清秀,又白,路过的农妇不禁赞道:“这小女娃可真好看啊……三岁了吧。” 前面源帝楚子凯二人听到转头,见楚子宜的模样不禁大笑,源帝上前抱过他,边走边道:“若真是个丫头就好了……” 这场景真像一个寻常富贵老爷逗着自己的孩子,只忧今后前途,不必忧心他在权谋中殒命遇险。 虞昭手中还捏着一大把花,楚子凯过来接过看。“这花倒是好看,不曾在宫中见过,你若喜欢可引进去种些。” 想了一下,虞昭摇头。“何花配何场合,宫中富丽堂皇,只能牡丹芍药等花才能与其呼应,将这田园野路的花种进去,糟蹋了。” “不糟蹋。”楚子凯打量手中的花,答道:“只要喜欢,牡丹野花一样能呼应得起。” 虞昭看他一眼,告知:“我说的是糟蹋了花。” 后将花从他手里抢回,兀自一朵一朵理好。听楚子凯淡淡来了一句。“确实……” 再往里走,一番与京州完全不同的民族风味扑面而来,这城虽不大,但处处透着欢乐繁华。街上到处都系着彩带,随风飘扬如同热情地在欢迎外来客一般。 街两边的小摊子也都买着些京州不曾见过的稀奇玩意儿。源帝也被这风情感染,方才还带着楚子宜买菩提树种子,转眼就到旁边小食摊子去排队了。他玩的自在,却把跟着的几个人担心极了,只跟在他后面一起转来转去。眼看着源帝要将那不知道干净否的小食喂到楚子宜嘴里,卓姚先着急了,上前劝着。 还是没劝住,源帝兴致高昂,又跑到一个金鱼摊子前玩套圈,虞昭楚子宜这两个小辈反而没这么活泼,跟在后面无奈看着。旁边一摊子的小贩将他们叫住。“姑娘手上的花,需要个瓶子养起来才好,不如来我这看看,挑一个回去。” 虞昭走过去,楚子凯跟上,那瓶子不如宫里的精美,釉质也粗,花色也晕开了。可整体一看,还是好看。随手挑了一个,将花插进去试试,果然好看,楚子凯急忙付了钱。 见此,虞昭故作惊讶:“你有钱了啊……” 楚子凯大手一挥让摊贩不用找零,对虞昭道:“反正迟早是你的,给你提前花了我也不心疼。” 隔壁摊子又有人叫住了。“姑娘生得如此好看,过来挑一个红绳求良缘吧。” “这个好,”没等虞昭反应,已经被楚子凯拉过去了,那摊贩见有戏,连忙拿着各样的红绳给她看。“这些姻缘线可都是在月老庙前供奉过的,城里的姑娘都知,若是心仪哪家男儿,将这红绳赠予,便可与心上人相守。” 每个买红绳的都这样说,小时虞陆给自己去买的那条铃铛绳,那人还说能保自己平安喜乐一生。虞昭不太信,摇摇头欲走,衣角被楚子凯拉住。指着摊子上的红绳。“你给我买。” 虞昭疑惑:“你不是有钱吗?” “不一样,你赠我,我们就能相守。” 那摊贩最会察言观色讨巧卖乖,连忙笑道:“想必这位公子就是小姐的心仪之人,当真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楚子凯落落大方:“我是,我知。” 虞昭脸微红,微微低头,拿了一根甩给他,付了钱连忙逃走。楚子凯对那摊贩道谢后连忙追上,乐呵呵的将虞昭送他的铃铛拿出来串着戴上。 这副傻样看得虞昭心里忍不住泛甜,只默默看着,什么也不说。前面源帝花了好几两银子终于套到了一尾金鱼,和楚子宜一起欢呼庆贺。那守摊子的人开心极了,吹捧着连忙帮他们把鱼装在铺了叶子的纸碗里,心中暗喜今日遇着个冤大头。 旁边围观的孩子们羡慕极了,源帝吩咐冯安拿银子。对那摊主道:“今日你这摊子我包了,让孩子们一个个玩个够。” 立刻被稚嫩欢呼声包围,源帝慈祥的笑着,一手抱着楚子宜一手拿着金鱼满足的走了。虞昭楚子凯连忙跟上去,一起回了驿站。 又寻访过好几个地方,贪官倒是没抓到,但源帝好似快忘了自己是皇帝,每次把折子对着楚子凯一甩,自己就去游玩。到最后,快马送奏折来的小吏一下车就直接找东宫跟着的人。源帝玩得痛快,他在宫中眉间带着的忧愁完全不见,往往出去逛一天回来倒头就睡。楚子凯处理起政务得心应手,倒是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只是空闲少了,待折子批完每每已是日落西山。不过夜里的小城风情也不错,常常等源帝睡下后带着虞昭溜出去,走过夜市和庙会喧闹的人群,在灯火投射下的暖光下和人们的喧闹声中,握着她的手轻轻一吻,看她强做镇定的神情露出一丝带着欢欣羞意。 却还是忽视不了虞昭眼中那丝残余的忧虑,于是又将承诺叙述。 听得虞昭满眼希翼,但如实答道:“若成了累赘,我就会走。”烟火绽放的声音同时响起,好似将她的声音掩盖,但楚子凯听清楚了,将她搂住。“你我情意永远不会成为我的累赘。”可烟火的声音太大了,虞昭没能听清。 越往西走民风越开放,况且这等盛况总会有不少有情人相遇相约,二人相拥非但没有人觉得奇怪,那些人还善意的以欢笑和花瓣为祝福,虞昭和楚子凯满身花香,互相感受着对方那颗与自己一样搏动的心。不必端着在京州的身份,只是两个恋人因情而起的一次寻常的相拥,太过奢侈,任凭海枯石烂也不想分离。 沿途皆是美好风景,源帝玩得非常开心,此次目的并未达成更让他愉悦。许是因昨年的灾情,京州派人来过,这里的官员皆是循规蹈矩,勤俭节约。并未查到祭天途中归来那等糟心事儿,源帝却不打算打道而回,一路行至边城,查看与邻国开放互市情况如何。 边城是大楚与西番焚夏三国交界之处,虽临近荒漠却热闹非凡。焚夏与大楚的狼烟刚刚落下。故城中外来者大多为西番商人,西番与大楚子民皆是以温和谦逊为处事之道,两者互市自然也是一片祥和繁华之台。源帝看后满意而归,吩咐着让所有人退于邻城的行宫休整,为归途做准备。 第37章 变故 本打算尽兴而归,途中却遇一事,将源帝此行大好心情一扫而空。那日车队还未出边城,前方一阵喧闹,楚子凯上前查看后过来告知,是一家弱小被欺凌。闻言源帝立刻下车,虞昭心下好奇,也从后方的马车下来看。 那一家三口一老一妇一幼,可怜兮兮被人群围着,身上全是烂菜叶与淤泥,许多人路过都忍不住吐上一口唾沫,骂道:“叛国贼一家都不是好东西,滚出大楚的地界!” 那老妇人好似不会说话,匍匐在地上一个劲给别人磕头,请求放过。妇人咬牙流着泪,紧紧搂着哭泣的孩子,挡着那些菜叶别扔在他身上。可这看着心酸的一幕,却丝毫打动不了围观的人群。从他们七嘴八舌吐出的字眼可以推测出,应是这家男人,昨年受灾之时为了活命,投靠了敌军,战刀上染了同胞血。 此事确实难断,楚子凯和虞昭都看向源帝,他许久未皱起的眉头又起了沟壑,眼中溢满了忧愁,好似还夹杂着一丝失落,最终只让跟着的护卫驱散了围观的人群,一言不发上了马车。 那一家老小可怜是事实,但此事不能同情,若是给了宽恕,叛国一罪便轻了。律法威严一失,那些恒心不定易动摇的人,望着利益,便会无所顾忌,反咬过来。哪怕楚子殷是源帝的儿子,迈出了那一步,从此便只能是敌人了。虞昭楚子凯都清楚,也不便插手,轻叹一声也转身。 虞昭问道:“楚子殷在焚夏依然探不到消息吗?” 楚子凯答道:“是啊,那边好似极力保他,齐行与他恐不会死心,迟早又会有场大战。” 难怪源帝伤神忧愁,自己的儿子带着恨意,同敌人联合在一起,时时刻刻准备着攻过来夺他江山,乃至性命,换谁都不好过。楚子凯忽失落道:“若是他不那么诡计多端,人面兽心,父皇当年立嗣,是考虑过他的。” 听他语气,好似带着丝遗憾,虞昭转头看他。“殿下原本无意掌江山大权?” 楚子凯答道:“皇权至高无上,谁不愿得到,我亦是不例外。”转而又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沉重道:“可若是能换回我母妃的性命,我便觉得可弃。可惜并无这个可能了,也不想如了那些窥伺着皇权心术不正的人的愿,所以这权我要定了。” 向来不觉得楚子凯是个会争的人,只是因才干出众于诸皇子之上才登上高位,得源帝支持。虞昭细想也是,齐行、虞程、阜国公等人总是暗里使绊子,谁逮着机会都要来踩他一脚。若真没了权力傍身,再安分守己,也会被视作假想敌。仿佛他就不该有这样好的能力,有了就会威胁到那些人,他们便要想方设法除去威胁。所以这权必须得争,可是…… 看出她的心思,楚子凯扶她上车前又将以前问过的问题再问一遍:“昭昭,信我否?” 虞昭点头回应。“自然” 四目相对,满是情意,遂都将心托付,同路相守。 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平静的,如同现在这般一样,行宫里安静非常。风吹起殿中的帐幔,映着烛光,影子晃在虞昭手中的书上。让她看着不安生,心中莫名发慌,索性放下书到楼栏去吹风。 白月光洒了一地,皎洁美好。院中的花木随风飘摇,那影子映在月光中,婀娜多姿起舞。 蓦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打破此景的美好。虞昭正奇怪,就见行宫的宫门一层层打开,一群身披胄甲的人匆忙入了源帝的寝殿。心中暗惊,莫非楚子凯的猜测这么快就成真了?有些急切想知道发生何事,双手伏在栏上瞧着情况。 再一会儿,楚子凯同一位威严老将也匆匆进去。良久,都不见有人出来。卓姚从殿中走出,提醒道:“娘娘,已过亥时,歇息吧。” 虞昭眼睛直盯着紧闭的殿门,吩咐道:“都下去休息吧,我无睡意,待会儿自己会进去。” 听她如此说,卓姚应下,走入殿中将候着的人遣了,自己也去楚子宜身边守着睡下。再等了一会儿,夜风带着些寒意,将虞昭一身吹得冰凉,那门终于开了。 所有人都神色匆匆往外走。楚子凯拐角,疾步上了阁楼,虞昭知他定是有事情要与自己说,连忙迎上去。“殿下,发生何事,为何……” 话语未完,已被他拥入怀中,楚子凯低声告知:“边疆告急,焚夏集结大军于边关三十里处。” 果然如此,虞昭问道:“那京州刚刚休整好的主军,能否及时赶到?” “有些难,此次我要出征。”楚子凯这话一出口,虞昭愣住,又听他道:“此次不仅是抗敌,我要彻底铲除焚夏这个隐患。放眼朝中,可用的武将只有文姜等几个老将。为保不养出下一个齐行,我必须挂帅,笼络住军心,提携一些新将为己所用,方能在他日上位之时,有底气与不顺服之人对抗。” 也对,战争有时候对于某些人不是坏事,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若真能收服了焚夏,民心、威望,全都有了,自然是好。可战场凶险,谁又能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何况对方有齐行这只对大楚军营体制了如指掌的老狐狸,此战必定危机四伏。 虞昭觉得楚子凯的怀抱暖极了,将方才的寒意一驱而散,心却怎么都暖不起来,惊忧聚集于喉部,艰难吐出几个字,问道:“只能如此吗?” “你别担心,”知她心中担忧,但为了长远打算,别无他法,楚子凯只能以言语安慰。“我会万事小心的。此次出行带出来的人太少,我不放心让你和父皇就这样回去。你们先就在此处安置,待京州派人过来接应,再走。”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虞昭一心记挂着身边这人马上要去战场厮杀,无心再想回去的事。但岂能由自己决定呢,只得将祈祷和担忧凝成一句。“殿下保重。” “为了你,我会。”楚子凯说完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承诺道,又嘱咐:“昭昭,你也一样,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虞昭点头,尽力将泪水憋回去。受了与他离别前那一温柔的轻吻。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还是不舍,虞昭一路穿梭亭台楼阁,来到行宫宫墙上。等待片刻后,见楚子凯出来了,换了戎装,眼神全然不见方才的柔和,凌厉坚毅,挥旗下令,带领众将士往边疆前行。 第38章 反转 依旧不舍,虞昭沿着宫墙一路相送,可是终究有尽头,只看着那队人马消失于夜色之中,这才逆着微风返回。纱衣随风清扬,好似他怀中余温还未散尽,虞昭不畏凉风在阁楼矗立许久,最终一声叹息似有似无,随风飘散。 从这天起,源帝再没出过寝殿,每日从京中送来的折子,从前线送来的战报,把他束缚在那书房中,加之战场上敌我双方,皆有自己的儿子参战。又添了些忧愁,将他头发焦得越发花白。 行宫不似宫中事务繁多,加之源帝下令除政务外所有的事一律不准打扰。虞昭每日倒是空闲了,却依旧不好过,除了照顾楚子宜,便是牵挂着上了战场那人。楚子凯买的那瓶子,里面的花,卓姚换了一把又一把,虞昭却无心去赏,食欲也大减。日渐清瘦,卓姚看在眼里担忧,却也无办法。 这些日子以来,虞昭最爱站在楼栏处,送战报的人一来,提心吊胆,生怕那人是带着一脸哭丧闯进来的。好在楚子凯能力非凡,头次领兵亦是得心应手,一路深入,从无败讯传来。 再过了些时日,京州的援军到来,随行居然有文渊文罗两兄妹。源帝不敢放松警惕,当即下令将众将士分配于焚夏各大战场,文渊一路得源帝楚子凯提携,自然被指派去了主军支援,只余一队兵马预备护送回京之事。 文罗留了下来,在等着休整回京这一期间,日日来找虞昭说话。倒让她一直悬着的心得以找着机会放松些。 “我哥说此次太子殿下挂帅出征,文大将军很是不满。”她一来就爱与虞昭谈及战事传入军中时,各臣的反应。“还有娘娘的父亲,也是很不赞同。” 猜都猜得到,虞程现在只想着如何让楚子凯失势,好指望利用虞昭身边的楚子宜攀上皇亲国戚这层身份。文姜等人亦是害怕楚子凯此战过后,军权在手,越发难以撼动他储君地位。可见楚子凯此次,除了应对敌国威胁,来自大楚内部的暗箭,也是防不胜防。 又听文罗说道:“不过焚夏此战起得太奇怪了些,战败不过一年,不韬光养晦,反而倾尽所有再犯,此为兵家大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是明智之举,旁人都能轻易看出来,那定然不会这么简单。虞昭担忧道:“焚夏存世多载,大楚周遭小国,皆是江山易姓好几轮,此国喜欢寻事挑衅。但这么多年却任然安然存世,想必有些本事。” 文罗答道:“焚夏别的本事没有,打仗使阴险之招却是第一。先前我和哥哥提议攻敌后方一计,原也是很多年以前,西番与焚夏开战之时,他们所使的计谋。文老将军开始还不屑,说此为下三滥的手法,有失大楚天朝风范。” 太过迂腐,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懂,战场是天天有人流血送命的地方,还顾着风范有何用?都说老将出马,战无不胜,文姜真的越老越糊涂。虞昭道:“所以此战并不会这么简单,我们身在大楚都能轻易意识到他们的劣势,而焚夏向来狡诈,或许是故意给我们营造的一种假象……” 越细想越心惊,此刻楚子凯的主军已深入焚夏境内,若真有阴谋,又会是怎样的呢。加之并未听说焚夏派齐行出马,想必留着他,等待着时机发挥更大的用处。 见虞昭担心的样子,文罗道:“哥哥已经奉命带军支援太子殿下的主军,想来这些时候将军也应该汇合了。且其余各军进展虽慢,也在循序渐进,攻打着焚夏各小城。” 虞昭点头,将眼中忧虑藏下,心中还是莫名发慌。 为保证大军力量充沛,源帝只留了一小队人马为回京护送所用,其中文罗带的人就占了一些,另有镇国将军派的兵马作为主力。此行护送皆是信任之人,不太忧心归途会有不妥。 镇国将军一家,自大楚开朝便立了军功,此后一直为大楚镇守边疆国土,忠心耿耿。又为先太后的母家,乃是源帝上位所依靠的主要武将势力。如今所持兵权的几位老将中,唯有他不改初心,只听源帝之命行事,所带兵马亦只拥护源帝所承认的继承者,故算得上楚子凯信任的一员大将。也算楚子凯领军作战的导师,且慧眼识人,刚正不阿得人尊重。文渊、赢华壹,皆得过他的赏识提携,被其忠义之心所打动,忠心不二为楚子凯此战为辅助。 所派过来护送源帝回京的副将凌锋,也是镇国将军的心腹,且打算入京之后不返战场,只因此刻京州境内也动荡不安。因楚子凯挂帅一事,虞程与文姜联合上书反对,被驳之后心有不甘,虞程欲提拔自己势力的人补位当日云家侍郎一职。 兵权若让狼子野心之人得到,下一个齐行也就出来了。源帝自然不肯,凌锋战功在身,若能回去,做补位之人,方能将虞程的想法打压下去。 因这变故,文罗居然升了个小官,权力虽小,但女儿身得了武将之职。比那些只能看个皮面的诰命之位强多了。越发勤勉,认真研究兵法、练习一身武艺,预备将源帝护送回京后立刻返战场立功。 闲来无事,虞昭也记挂着前线之事,平日里同文罗一起翻阅兵书。源帝殿内与众臣所议论的情况皆为机密,自己一概不知。只晓传来的皆是捷报,却还是提着一颗心,高兴不起来,似乎太过顺利了些。 果不其然,源帝一行人正准备启程归京之时,主军捷报依旧,位于各小战场的楚兵却开始退败。且非常的迅速,有好几处据点失手,又又消息传来说楚军攻下的城镇之中,出现很多便装成百姓的散军。与敌军里应外合,将守城兵将都杀得片甲不留。 虞昭得不到具体消息,文罗知道些情况,半推测出整个战场的局势。用木棍在武场处画出现在的形势走向给虞昭看。 越看越觉得不对,主军深入十分顺利,而边缘渐渐败退,看着觉得皆是小地方不足为惧。可细分析,心头凉了一半,虞昭惊愕抬头对文罗道:“焚夏大有包抄大楚主军之意。” 第39章 探阵 不仅仅是虞昭看出来了,留在边疆镇守的镇国将军连夜递了快报,表明焚夏先前所损恐怕只为攻下主军所做的铺垫,如今边缘战区势力败退,且焚夏诡计也用在了主军深入之路。冒出大批散军,集结起来势力不容小觑。 源帝当即下令从各地调军支援,又发急诏告知主军停止前行休整。却迟迟没有回信传来,再过几日,不管是战报还是音讯,一字未传出,与前线断了联系。 心急如焚,不管是源帝还是虞昭。归京的日子一再推迟,虞昭也不想离去,每每和源帝一同望眼欲穿,希望能盼着能得一二消息。 终于一日,一匹战马冲到了大楚边关,却不见信使,那马伤痕累累,镇国将军认出马鞍上图文为大楚图腾。当即派人截下,那马见了人,好似认得大楚军旗一般,倒下断了气。众人仔细搜寻着,终于在马耳里寻得一张字条:“前路齐行领军压制,后路情况异常不明,未知豁口,不敢轻易探得出路。” 上面有军印,可以确信是楚子凯所领主军传出来的情报。源帝顿时愁容满面,不想此时,焚夏一队兵马再次集合于边城外,镇国将军立刻警惕,带领余下士兵坚守。另一方面又提议催促源帝应立刻启程返京。 源帝不应,心中担忧楚子凯,与他商议必得探清焚夏大军包围主军所排列的阵法是如何,再设法送进去,才能让楚子凯决定从哪里开始突破。此时还未有眉目,却又得一重击,于边城外集合的敌军,实力不弱,领兵之人居然是楚子殷。此消息一传来,源帝气得浑身发抖,两军对峙,谁都不敢轻易发兵。 镇国将军提议待援军到来才能出击,否则拼死也不过两败俱伤。楚子殷死死封锁住了通往主军所在的路,此刻不敢轻易开关派出人手去探阵,但楚子凯的处境危险,若不及时得阵图破之,不出半月便会弹尽粮绝,焚夏轻易便可攻下大楚主军。 正处于两难之境,文罗去边城关口巡视一圈后,急急忙忙跑回来想与源帝商议。可殿门紧闭,被冯安拦下:“陛下正和各位大人商议战事,不许人打扰的。” 虞昭也着急,每每站在阁楼上望消息,见文罗焦头烂额进不去的样子,连忙唤她上来。“你可有何发现?” 文罗气喘吁吁:“关门虽开不得,但与西番废弃城墙的交界处,有一处荒废的信函口,我试了一下,脱了衣服勉强能钻出去,可趁夜色偷偷潜伏绕开焚夏大军,于后方探清敌方阵形。” 闻言虞昭立刻拉着她下楼,吩咐冯安通传。“此为非常时期,若顾着礼节耽误大事,冯侍人担当不起。” 冯安无法,连忙进去通报,源帝应允后放了二人进去。文罗将事情说明后,镇国将军立刻摇头:“那信函口极小,将士们恐难以通过。” “我能!”文罗立刻对源帝道:“臣斗胆尝试了一下,只要将盔甲退下,勉强可钻出去,且那口子外面被杂草掩埋,绝不会被敌军察觉。” 源帝道:“你为女子,自然可勉强通过。探敌情凶险,朕不能让你一个女流之辈只身前去。” 文罗立刻跪下:“陛下若信得过,还请给文罗一个机会……” 太冒险了,虞昭都不赞同地摇头:“孑然一身,若被发现,便是尸骨无存……” 镇国将军思索片刻,“也别无他法,眼下西番王室内战,为保全自身,选择封国中立观战,但应不会帮着焚夏与大楚作对,若文罗绕过围城大军,以水路潜入西番境内,陛下可与西番国主暗中通信,不求出兵相护,只给予马匹盔甲于她,从侧面切入战区,许能有几分胜算。” 沉思片刻,源帝无奈松了口,立刻派人暗中与西番国守关将领联系,吩咐人为文罗打点着。虞昭一路相送,心知此行凶多吉少,一路愁眉不展。 文罗一身夜行衣,安慰她道:“我自来运气好,小时候被熊叼走,都没事呢……” 路上,虞昭还是担忧,忍不住叹了口气,文罗又道:“不为别的,我此生就好强,要立功证明女儿家不比男子差,待我立了军功,娘娘亲自为我带上女将军的盔冕可好。” 这条件算不得什么,虞昭点头答应着。到了那信函口,确实很小一个方口,文罗钻过去有些费力,待到了那头,虞昭嘱咐道:“保重……” 接过她递过来的刀子飞镖等小巧的武器,文罗点头,往杂草中一潜,果然难以看出身影。 跟着来的卓姚见文罗已走,想上来请虞昭回去,却见虞昭对着那出口比比划划,也试着往外钻,当即阻止道:“娘娘这是干什么……” 虞昭的身形比文罗还瘦些,纵然穿着衣服也能轻松探出半个身子,卓姚连忙将她扶起,只见虞昭还看着那出口思索。叹了一口气,劝道:“天色不早,娘娘还要照顾五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夜风微凉,虞昭揣着心思坐在马车上,回望那城墙高耸,将所有牵挂阻隔在外,在墙内的人皆安然无恙,却因满心忧虑明灯彻夜,不得安眠。 此后每天,虞昭都在行宫门口等着,只盼每日来报的将领能带来点消息,不管是楚子凯还是文罗,都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度日如年,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援军抵达,大楚镇守军队暂时占了优势。楚子殷若要战,便可迎,也是同一天,文罗满身伤痕从那信函口返回,一被人接进来就吐血晕厥。虞昭得了消息连忙赶过去,源帝已得了她画的阵图,正在研究对策,御医诊治了几个时辰,才见文罗转醒。 源帝连忙上前问:“可曾暴露踪迹。” 文罗摇头,有气无力回答道:“被发现了,但西番国镇守边疆的将领明里帮着焚夏搜查,暗中替我找了具尸体掩护……” 身上伤得实在太重,文罗只说了这一句话又晕了过去,源帝招呼着虞昭过来一起商议,虞昭暗惊,看向一旁的镇国将军。 源帝道:“他知道内情,不必担心。” 听了此话,虞昭也不顾及着什么,上前查看,倒是探得清楚。只是焚夏布阵诡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阵行错综排列,却堵得死死的,楚子凯不论从哪一处攻出,其余人便可快速聚集围剿。同样,楚子殷所带的兵马若要支援,也立刻便能得到源源不断的支援。 又陷入了僵局,看来还是不能轻易动兵,且楚子凯那方还有齐行所带领的兵马,实在是两头为难。唯有让他清楚是何境地,自己想办法突围。可只是探阵,文罗就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何况突破此阵将阵图送出呢? 第40章 大漠 所有人愁眉不展沉默,半晌,虞昭发话了:“这里或许可行……”边说边指着文罗所经过之路,在那水路转陆路的地方分界,反方向朝西番境内行数里,一片沙漠横在两军中间。 镇国将军立刻摇头:“那片沙漠出了名的凶险,流沙毒虫,方向诡秘,进去的人少有出来得了的。” 虞昭道:“所以焚夏唯有对这块地方会放松警惕……” 源帝把军师叫进来问:“太子带的主军,最多还能撑几天?” 那军师答道:“依臣估计,最多七天……” 七天,所有人都知,破这阵的法子只有位于边城的援军,和楚子凯带领的主军,共同合击。可阻隔了消息,那边并不知阵法如何,实在是难上加难。且送阵图依然不能打草惊蛇,若是楚子殷发兵,焚夏后方援军聚集边城不一定保得住,生灵涂炭,保不齐又会有百姓为求生存叛国之事涌现。唯一可能潜伏出去的文罗已是伤得不成样子…… 正当源帝在纠结是否冒险先出兵迎战,虞昭忽然道:“我试试吧……” 此言一出,源帝与镇国将军二人皆惊讶抬头望着她。虞昭眼中无比坚定:“此法应该比探阵风险小些,文罗已将路探清,而我进入西番国境内后,也不会与敌军有碰面,那片沙漠虽凶险,若能在西番寻得物资与向导,或许可行……” 源帝摇头不赞同:“不成,你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 虞昭打断:“陛下可还记得我是如何被您看重的,女子立功,要靠蛮力确实不如男子,但懂得应变,总会抓住化险为夷的机会。” 话虽说得有底气,其实虞昭心里还是怕的。为了什么呢,为了那个日夜牵挂的人啊。只要虞昭觉得值得,那便值得。 见她坚持,源帝再三问是否确定要冒此险,虞昭只道:“若一去不回,还请陛下善待我母亲……” 思考良久,源帝叹了口气,递给她自己的天子令牌:“朕会尽力为你争取,请求西番国派人护送……” 便如此决定了,彻夜商议里应外合的计谋,虞昭将青丝束起,带上面具,换了轻装。带着阵图,源帝为她准备的不是武器,全是撒在空中便会使人晕倒的药粉。装在防水的牛皮袋子中。卓姚送她到那信函口时,含着泪叫她一定保重。虞昭点头,千叮万嘱拜托她照顾好楚子宜。 这边源帝为了掩护,吩咐卓姚带着楚子宜文罗藏起来不露面,放出消息宸妃卧病,往勤州行宫养病。实则那驶向勤州的马车空无一人。 黑暗无边,边疆的寒鸦叫得令人发怵,虞昭警惕地在黑夜中潜行,早已将文罗所画的地图记熟,几个掩护点所在的位置清清楚楚,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走着,最危险之处,离楚子殷的军营不过百米。好在身形清瘦,一棵树便能遮得严严实实。心惊胆战绕过了敌营来到了河边,天已经快亮了。连忙悄声潜入水中渡河,好在河岸两边树丛茂密,能掩护着让虞昭换气,待离敌营很远时,虞昭这才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潜到河对岸,闪入了树林中,才得以停下来喘了口气…… 心中着急,一刻都不敢多歇,缓过气来忙又往前走,出了树林便是一个小镇。虞昭掏出银钱买了张图质,好在习得精通外文,一路无阻碍的与当地人交流,费时一天终于来到省城。拿了天子令见了当地官员。 谁知被告知能提供物资,但向导和护送的人却只能送到那沙漠三分之一处守候,不过虞昭可一路做记号,待物资补全,跟随的人自会快马加鞭追上。 内战未结束,西番国王能帮到此步,已是很不错了。时间紧迫,耽搁不得,学会了看能辨认方向的磁石针,虞昭当即踏上马前行。踏入茫茫沙漠。随行的人走了一段,皆不肯再往前行,在原地扎营,等候着补给物资的人马来。 现在只剩五天时间,虞昭心知一刻都不能耽误,准备独自前行。那些人为她装点了许多东西,有留记号的标杆,防蛇虫的香料,解蛇毒蝎毒的药,以及对付猛禽的弓箭,牵了好几匹马随行给她驼物资,还教她如何辨别避开流沙。 纵然准备充足稍稍有了底气,还是避免不了畏惧由心而生,但全然抛之脑后,果断骑上马向前走。 茫茫黄沙海,烈日灼心,大漠中的夜晚,又同白天是两个世界。冻得人牙齿打颤,天太黑,虞昭怕迷失方向,也不敢趁夜色前行。寻了一棵树坐着,又在四周生了火将自己围住,那几匹马儿很乖,卧在火边一动不动。虞昭累极了,却不敢深眠,周围一片黑暗,唯有这里的火光是茫茫黑夜中唯一的一点光。此行确实辛苦,但一想到楚子凯在水深火热中进退两难,便觉有力量支撑下去。 疲惫让她眼皮不受控制的耷拉下去,正要进入安眠,忽火圈外的黑暗中传来声音,听得虞昭睡意全无,几只马儿也不安的动了起来。好似是人的脚步声,还有喘息声,虞昭捏住一把药粉,警惕的望着四周,自己在明那人在暗,看不清。忽听一男声弱弱响起,说的是西番国的语言:“救……” 随后就是一声闷响,好似那人倒下了。虞昭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一手抓着药粉,一手拿着火把,迈出火圈寻着,忽照亮一处把她吓得头皮发麻。一个人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腿上还缠着一条蛇,显然被咬了。虞昭最怕这东西,连忙屏息用那药粉洒它,果然奏效,那蛇抽搐两下不动了,虞昭还是害怕,拿着根树枝绑着匕首,远远将那蛇头切下,同身子一起挑到火里烧了,这才敢上前查看那人…… 身上有刀剑之伤,虽都不致命,但疼都得疼个半死,虞昭拖不动他,但就这样将他放在这恐怕又会招蛇虫。只得先拿药给他解了毒,又小心翼翼也在他身旁生了一圈火。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缩回自己的火圈里休息。心里暗暗觉得,如果有野兽来了,应该先会咬他吧。虞昭觉得有些愧疚,此想法太不道德了。但想着就觉得有安全感一些,不由闭上眼睛,浅浅地睡着。 第41章 向导 天渐渐亮了,好在没有野兽,那人也好好的躺在地上,看他腿的颜色,毒应该是解了。虞昭起身,收拾着行囊欲再前行。至于那人,虞昭朝他望了望,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等他自己醒吧,在他身边洒了一圈防蛇虫的香料,转身欲走…… “别走……” 巧了,居然这时候醒了,虞昭转头看他,嘱咐道:“你沿着那红色的标杆走,一天之内会遇见人的……” 那人有气无力的抬头,脸上黄沙遮不住俊美容颜。“我没有马……” 也对,虞昭忽略了这层,可自己一点都不想分一匹马给他。多一点东西自己便能多一点活下来的几率,正思考间,那人艰难起身了。虞昭心中暗疑,他不会硬抢吧,连忙用匕首指着他。 见她这动作,那人一愣,连忙温和解释道:“先向你道谢,不过你为何要往沙漠深处走,里面更多危险,不如随我往外走,我会报答你的。” 虞昭摇头拒绝:“我自有我的目的,你自己走吧,会有官府的人顺着那标杆来寻,你遇见找他们求助。” 说完就上马向前走,那人疾步上前牵着马不放行:“请问姑娘是何人?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可以尽力。” 这人真奇怪,明明自己昨晚都快死了,现在还说来帮自己。虞昭摇头:“不必……” 那人亮出一块令牌:“我是西番国二王子耶格岐,你跟我走,我定能帮你的忙。” 那牌子虞昭在接见西番国国王和王后时见过,花纹确实一样。想起先前镇国将军提起西番王室内战一事,这二王子恐怕是被仇家追杀到这的吧。暗道世界真是小,还是摇头:“不必……” 又指了指他牵着缰绳的手,“王子殿下请放手,我真的有要紧事要办……” 耶格岐依然疑惑,不解为何眼前这女子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觉惊讶,也不肯寻求帮助,只一个劲往沙漠里走。还一直问,虞昭被缠得烦了,亮出源帝给的那块天子令牌。“奉大楚天子之命办事,还请王子殿下放行。” 耶格岐瞬间惊讶,有些不信这个小女孩是大楚皇帝派来的,但那块金牌确实和图腾上的一样。 见他放手了,虞昭拉起缰绳欲往前走,他又追上来。“姑娘只身一人,可缺个向导,我原来这沙漠中救过人,比你要熟悉地形些。” 闻言虞昭停下了,若真能找个向导,风险确实小很多,路程不过几天,只要保证不受野兽攻击,蛇虫侵扰,水和食物或许可与人分享。于是停下问他:“你为何要帮我?” 耶格岐答:“你救了在下,知恩图报。” 反正他手无寸铁,自己有药粉还有刀,应该比他占优势,于是虞昭没有阻止他上了另一匹马。只道:“我此次所奉之命是大楚机密,谢王子殿下有心替我引路,待出沙漠之时,还请殿下不要再跟随,等回大楚,自有谢礼奉上。” 耶格岐道:“你是为了援助被焚夏包围的楚军?只身一人往沙漠走可不是明智之举。” 对啊,这条路凶险,谁会愿意进来白白送命,现在走此路的只能是为了给楚军送情报之人,被他拆穿也在意料之中。虞昭没有否认,也不答话。 见她不说话,耶格岐又问:“你为何带着面具啊……女儿家冒死送信是勇敢之举,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虞昭随口答道:“怕晒。” 见她理自己了,耶格岐又问了好多问题,虞昭能敷衍的就敷衍过去,不能答的就沉默。这人还跟他讲自己的事,说他被王叔追杀,父王和母后也负了伤,好在自己引开了人,让他们能争取时间,得援军护送到安全地带。 虞昭想到西番国国王和王后两个慈祥的长辈,不禁问道:“你能确定国王和王后安全?” 他答:“自然,我父王母后很受百姓爱戴的,除了都城权力被控制,其余地方皆是自己人,所以只要他们安全了,不日便可发起反攻……” 只问了他一句,耶格岐却说了一大框话,虞昭提醒道:“口渴会浪费水。” 明明看着是个很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就是话多得很,也不管虞昭听不听,只管跟放鞭炮似的。 听她提醒,耶格岐对她笑了笑,便安静下来,不说话了。行至沙漠中,又是正午之时,太阳照得整个沙海白茫茫一片,虞昭看得头晕目眩,眼前一花,身上使不上力气,不禁踉跄一下,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好在旁边有个人扶着,稳住了。 耶格岐连忙将水递给她,担忧道:“定是中暑了,你们中原的女子向来柔弱,为何你这般有勇气来走这一遭?” 喝了点水,虞昭觉得好些了。目光呆滞答道:“因为比起这苦楚,更加怕遗憾,便有勇气面对了。” 不明就里的答案,耶格岐也不外追问,忽见她方才颠那一下将颈上项链晃了出来,定眼一看,耶格岐惊奇道:“你的项链,原是我母后的。” 虞昭这才发现,连忙藏好,却来不及了,听耶格岐的声音微微提高:“你是楚朝的宸妃娘娘?” 想来估计是王后将这项链的去向告诉了耶格岐,虞昭任由他惊讶,也不否认。又听他道:“这便更奇怪了,楚朝的皇妃皆是在深宫里面不许出来的,为何皇帝陛下派你出来送信?” 虞昭只道:“有些事不是王子殿下能打探的,大楚皇妃与百姓,皆受陛下恩泽。能尽力立功之时,谁来都一样,还请殿下不要过问了。” 耶格岐还沉浸在奇怪与惊讶中,倒是安静了许多,待傍晚时分,太阳不那么苦热逼人了。虞昭趁着最后一点光亮飞奔,在夜幕降临之前又行走了好长一段路。看着在营地向导给的图质,若是方向正确,按这速度,应该可以再期限内到达。 晚上又将火升起,或许真的是被白日里的骄阳晒中暑了,身子十分不舒服。天一黑完,大漠的寒气又上来了,浑身说不出来的难受。虞昭裹着毯子坐在火边发抖,耶格岐将水袋挑在火上烤热了给她,喝了两口果然好些。还是抵不住难受肆意布满意识,沉沉睡过去。 第42章 险路 昏沉沉醒不来,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在马上,耶格岐的马行在前方,牵着虞昭的这匹向前平稳的走着。脑袋依然有些昏沉,但还是挂念着时间不多,直起身子来拉着缰绳。“我们得走快一点……” 听她醒了,耶格岐转头告知:“你病得厉害,若行路太快,受不住的。” “无妨,”虞昭依然坚持,看了看茫茫大漠,问他:“离到达之时大概还需多久?” 耶格岐道:“两天左右……” “来不及的……”虞昭担忧道,军师给的时间是七天,虞昭必定要把行程控制在五天。暗自咬牙下了决心:“王子殿下,若是黑夜里行路,你能否辨认得出方向?” 耶格岐惊讶看着她:“你这身子本就受不得累了,白日行路已快负荷不住了,何况日夜交加……” 虞昭固执道:“我没事,能坚持得住。你只说能否辨认得出方向……” 见她如此坚持,耶格岐只得道:“能是能,可若遇见野兽,黑夜之中我们可不占上风。” 虞昭细思片刻,道:“没关系,我有办法……” 说着,将那空着的几匹马上面的东西,全部转移到了骑着人的两匹马上,后紧握着匕首一言不发。到了夜里,虞昭将那放蛇的香料涂了满身,生怕走着走着就被那东西缠上,举着火把警惕地四处望着。耶格岐四下辨认着路,即使是在夜里,也带着虞昭避开好几处流沙,虞昭心里暗自庆幸,若没他这个向导,此行定然不会这般顺利。 不多时,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几声咆哮响起,二人瞬间警惕。耶格岐拿起弓箭欲防备,虞昭道:“不必与之战斗,只认准方向逃……” 黑暗中几只眼睛绿幽幽的盯着这边打着火把的二人,忽听有马的嘶鸣响起,耶格岐回头看。见虞昭将匕首已经插入其中一匹马的颈内,又迅速拔出。那马立刻倒下不动了,虞昭大声催促:“快走……” 耶格岐闻声,立刻带着剩余的几匹马朝确认的方向飞奔。回头望去,那几只野兽果然围着那匹受伤的马,还有两只正在追,虞昭手起刀落,又撇下一匹。立刻也将追上来的那两只吸引住了。二人一路狂奔,过了许久,天边的云渐渐亮了些,才停了下来。虞昭只觉得越发难受,唇无血色咬牙支撑着。翻过一座沙丘,远远看见那大漠与草场的交界处,只觉眼前这情景太不真实。 希望就在眼前,不自觉想往那奔去。忽猝不及防被耶格岐拉下马俯下身子,剩余的三匹马也被赶在后方藏着。虞昭强迫自己清醒看着,果然有一小队人马驻守着。焚夏不是傻子,就算再不可能的路,都知道留个保障。 这就棘手了,虞昭远远望着,不知该怎么办。听耶格岐转头道:“我去引开他们,你自己往大楚军营去可好。” 虞昭连连摇头:“他们人多势众,你只身一人太危险了……” “不怕,”耶格岐打断她,拿起虞昭的匕首:“你把这个给我,还有剩下的东西留在这就好,我引着他们绕一圈又入沙漠,他们没那个胆子跟过来。” 没等虞昭反应,耶格岐便下去骑上一匹马,又向虞昭道:“你一直带着面具,能否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以后再相见好认得出来。” 他肯如此帮自己,已是大恩。这点要求虞昭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将面具取下。“谢谢二王子,大楚战后,此恩定当涌泉相报。” 耶格岐笑着点头,赞道:“你真好看……”说完,一骑绝尘往那草场冲去。 顾不得他说的那话,虞昭伏着身子,也全神贯注望着情况,果然,那队兵马见有人从沙漠中冲出,连忙全力以赴穷追不舍。待不见了人影,虞昭立刻上马,带上面具,将阵图密函揣好,扬鞭全速向前方冲去。 军营主帐内一片肃穆紧张之态,各将士所出的谋略皆有致命弱点。楚子凯眉头紧锁,看着揣测出来的形势思索着万全之策。 文渊道:“太子殿下必须在三日之内做出决策,齐行所带领的军队虎视眈眈,等着粮草耗尽之时将大军一网打尽。” 楚子凯摇头:“他们原早该动手的,像是在忌惮着什么。本王猜测援军应该已在边城集结,大军若与齐行对战,包抄后路的敌军上前援助,大楚的援军也立刻会出击。焚夏亦是不敢抱着赌的心态破釜沉舟与大楚对战。” 又一老将道:“所以他们等待的便是咱们自己的军心散掉……” 消息已是多日传不进来,楚子凯不知源帝那边做何打算,应也揣测得到军中物资只够支撑三天。若是如此,大战即在这两天。楚子凯当即下令:“整顿军心,准备作战,我们往回打与父皇接应。” 无明确情报,楚子凯确实有赌的成分,立刻有将领不赞同的反对。赢华壹分析道:“太子殿下此决定为胜算最大的方法,若贸然进攻齐行所在方向,包抄后方的敌军迅速向我方移动,两面夹击,援军追过来之时,必定已经损伤惨重。而我方往回攻,正面迎击后方敌军,援军与主军汇合之路大大缩短,而齐行的军队到来之时,后方敌军力量也已经被瓦解大半。” 有人不屑道:“纸上谈兵……” 又有人担心道:“未能知彼,何谈胜算啊……若是不行,这杖还怎么打啊……” 归根到底,没有确切的情报进入,各将七嘴八舌都有自己的想法。导致军心不齐才是最可怕的,楚子凯当即道:“若本王估算失误,打了败仗的后果本王自会承担。众将军若想用自己的良策,只需立下生死状,后果也由自己承担便可。” 没人说话了,此战不知底细,都想立功,却都不想承担风险。文渊上前拱手:“臣听太子殿下指挥……” 一些心性不定的将领皆顺服了,唯有那些老将坚持己见,也不同意也不拒绝别扭着抗议。此番商议又未能达成统一意见。 草场上微风轻扬,楚子凯出了营帐,见众将士军心凝聚力一日不如一日,思量着是否下令破釜沉舟,放手一搏。手上穿在红线上的铃铛随风发出轻响,让他下了决心,转身欲去营中拟军令。忽听瞭望台的将士大声报道:“太子殿下,好似有一人,只身骑着马往这边来了!” 楚子凯心下一动,连忙询问情况,那人说:“那马是西番国的特有的马,不过扬的是大楚的旗帜。” 闻言再也忍不住了,楚子凯飞快奔上瞭望台,果然见远方急驰来一匹马。快至营口时,众士兵举箭欲做防备,虞昭将手中天子令牌举起。“臣文罗,奉陛下之令送密函与阵图。” 第43章 重逢 众人一见天子令,立刻放下武器俯首,那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响起,再一看那伸出的手腕上带着的镯子。楚子凯又惊喜又心疼,直接从瞭望塔上跳下,飞奔去迎上…… 终于到了啊,终于见到他了。虞昭望着朝自己奔过来的身影,连日的疲惫终于可以放下。手上一松,也不顾还在马上,身子控制不住软下,直直摔了下去。却并没落在地上,被楚子凯稳稳接住。 有他总是让人觉得安心的……这是虞昭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后安心的闭上眼,再没力气回应楚子凯的呼唤。 众将闻声出来,文渊上前取下马上的阵图与密函,当即挥舞着大喊:“将士们,陛下以做好万全准备,且打起十二分精神,誓死随太子殿下作战……” 军心大振,所有人都在欢呼着,楚子凯一心只有怀中的人,把她抱入营帐后嘱咐军医小心医治。方才出来与各将商议调军破阵之法。 那阵图将后方敌军走向分布画得清楚,密函又明确指示后日便是主军与援军汇合一战。所有情况跟楚子凯暗揣测得八九不离十,现在发号施令,便不会有反对的声音了。全军上下一心,整顿着为后日大战韬光养晦。 事情一结束,楚子凯连忙回了营帐。军医不敢擅自取下虞昭的面具,故只略微查看了一下脉搏:“禀太子殿下,应是中暑后受寒所致,臣已经为她施针,再开几副汤药,应该无大碍……” 楚子凯点头,催促着他下去开药,文渊又在外面求见,楚子凯应允后他进来问道:“太子殿下,这不是臣妹妹吧……” 楚子凯摇头。“不是,小心掩护着。”看出他眼中的担忧,文渊识趣的应下,退了出去。楚子凯手颤巍巍的将虞昭的面具取下。这些朝思暮想的人,面色苍白躺在面前,看得楚子凯说不出来的心疼。小心翼翼拧干丝巾帮她擦着染了黄沙的手和脸,外面众将整军的声音带着许久不见的喜悦和兴奋,楚子凯却高兴不起来,握着虞昭微凉的手,看着她彻夜都不舍得闭眼。 翌日,楚子凯去巡视众军整装情况,虞昭偏偏在这时候醒来。连日来行路的疲惫,经历了这样一场深睡,化为满身酸疼。起身环顾四周,大概猜得出这是楚子凯的营帐,不知外面情况,不敢轻易出去。只将挂在墙上的面具拿起,又准备戴上,却听有人脚步匆匆往这边来。转身刚好与进来的楚子凯四目相对。 见她醒了,楚子凯抑制不住激动,连忙一个箭步上去将她抱着转了一圈。后就紧紧搂着不放手,心疼得不知该说什么,只一个劲的喊着她的名字。 虞昭也不说话,任由他拥着,连日思恋与担忧化成泪珠滚下。默不作声感受着这怀抱的温暖,逐渐驱散着心头所有的严寒。 相拥良久,楚子凯终于语无伦次开口“那沙漠如此凶险,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虞昭将头埋在他怀里:“我不怕,文罗探阵形受了重伤,那唯一能出入信函口只有女子能通过,唯一能完全信任的,就只有我自己了。”好似很庆幸一般,喜极而泣:“还好赶上了……” 好似倾诉一般的声音,听得楚子凯心软成一团,抵着她额头承诺道:“以后我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了。” 一身战甲,锋芒未收,楚子凯此刻语气和眼神却无比温柔,小心翼翼将眼前人呵护在怀抱中。 重逢的温存难得,但在这沙场之上不宜过久。明日便要行军了,虞昭心下盘算着今日入了草场所想,问他:“齐行的大军在何方?” 楚子凯答道:“西方,明日启程急行军,他追不上我们。” 或许有更保险的方法,虞昭问道:“这个时节,草场上的风是从东吹往西方的吧……” 此话一出,楚子凯便知她脑袋里又有了主意,连忙竖起耳朵听着。虞昭把面具带上,悄悄从营帐侧方出去,楚子凯紧随其后。只见她环顾了这草场四周,又感受着风确实是预测的方向没错,转头对楚子凯道:“不如再送他一把火。” 这草场上的野草密布,一点火星不受控制便可蔓延成火海。此刻风是往齐行所在的方向吹的,一把火过去,必能有效阻拦他行军的脚步,待两军汇合将后方敌军消灭干净后,齐行的兵力对于大楚来说不足为惧,不出意外,立刻也能清除。且焚夏以游牧为生,大片草原被烧毁,今年生计恐怕艰难,不说别的,投入到战事上的钱财物资也会大大减少。 楚子凯朝西方望过去,在心中大概算好了时间,将虞昭拉回帐里,轻吻了她的额心:“交给我,你好好休息。” 转头出去吩咐人在军营西方布置火油,待所有将士整装待发之时,楚子凯下令行军的同时,点燃了熊熊大火。黑压压的大军迎着风往东行,明晃晃的大火顺着风往西迅速蔓延。 一切有如天助,虞昭的马车在楚子凯与文渊身后,掀开车帘看远处那条愈燃愈旺的火线。心里痛快,又想到耶格岐,心忧他到底逃脱了没有,暗自决定等此大战后着楚子凯去打听一下。 与敌军狭路相逢,楚子凯就着阵图指挥得当,控制住了局面,待位于边城的援军轻易突破楚子殷的防线到达时,两军配合默契,一举剿灭了焚夏所精心布局的包抄军。破了这阵,焚夏大半兵力便折损于此战,楚子殷向来狡猾,见势不对提前又领着一队人马往北逃窜了。源帝没放在心上,紧随着来战场上亲自坐镇,一同计划着歼灭齐行这个叛徒。 那场大火没防住,不仅是齐行的兵马粮草折损许多于此,焚夏大半疆土被烧了个干净,着实残忍,但十分见效。第二日,就听焚夏可汗派人快马递了降书于大楚军营。并表明愿意交出齐行。 焚夏已经多次失信,源帝此次不打算心慈手软,命楚子凯率大军直入。一路攻到焚夏王帐,终于将这个多年以来不安分的隐患彻底剿灭干净。楚子凯挥剑砍下齐行的项上人头,挑于阵前让众将士亲自过目,十分有效的震慑,让三军将士从眼入心地看清楚,这便是不忠于大楚的下场。 第44章 情露 自然不能跟着大军亲睹楚子凯所向披靡的风采,虞昭随源帝返回边城,此番冒险之行着实把她身子耗透了。从回来后一直虚弱不大好,源帝只吩咐御医帮虞昭好好调理,再没说过其他话。卓姚看着虞昭,眼中的担忧藏不住。 心中明镜一般,源帝是个精明的君主,把虞昭的性子看得透彻。能值得虞昭看一眼说说话的人,已算虞昭在乎的人。能让她豁出命的人,在她的心里,已是和虞陆这位至亲处于同等地位。与楚子凯的情意,昭然若揭。 此番事情一出,对虞昭的勇敢之举,源帝很是感激,但感激过后,担忧也不可避免的涌上心头。心中十分确信虞昭应是个理性讲分寸的女孩,若是她先动心,定然会百般压制不会让感情流露半分。就算是楚子凯先表明心迹,她也会退避警告不会轻易松口。 可如今她与楚子凯情意不浅了啊。只有一种可能,源帝非常清楚自家儿子是何样的性子,跟自己一样,遇见喜欢的人必定会死缠烂打,赖也要赖上。尽力压下心中火气,暗自盘算等烽火落下,再找这个小兔崽子算账。 精明的不止是源帝一人,虞昭的纸觉向来也是敏锐的,知道此次归来,与楚子凯的情意便瞒不过源帝的眼睛了。只静观其变,默默听从安排,心里坚定着两个信念:信他,信自己。 焚夏一战大获全胜,楚子凯等待大楚派人来接管后,即刻领着大军班师回朝。源帝决心要先和他谈谈,遣了虞昭先回行宫等候,自己在边城关口亲迎大军归来。 虞昭听命返回行宫,卓姚与她同坐在马车中。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娘娘……不应该啊。” 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知道她这劝说是带着善意的,虞昭什么也不说,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握着,埋下眼中担忧。忽听见一阵躁动,外面尖叫声一片,兵器相撞的清脆声和惨叫声随之响起。这路周围皆是田园高山,难不成遭了劫匪。卓姚慌张地想去外面看看,刚掀开车帘就被一人拿着把刀逼回来。那人将面罩一摘,露出面目全非的脸,对稍微有些讶异地虞昭笑道:“宸娘娘,跟我走一趟吧……” 边城外,大军已抵达,源帝站于城墙上,接受三军将士朝拜。又说了些官话鼓励,再下令犒赏三军。在一阵阵欢呼拥戴声中,将楚子凯单独叫到帐中,嘱咐冯安看好,不许人打扰。 门一关,脸立刻码了下来。源帝气得拿起旁边笔筒朝他扔过去,楚子凯轻松接下,问道:“父皇,何事?” 源帝咬牙切齿道:“你和虞丫头的事!” 楚子凯略微有些惊讶,却并不畏惧,将笔筒放在地上。“您知道了?” 源帝扶额:“那丫头肯为你豁出命,她那样的心性,你以为哪样的人能得她如此对待。朕虽为天子,绝对不敢说自己就能让她这般不求回报的拼了性命。” 这话楚子凯听得心中泛甜,虞昭对自己确实和旁人不同,于是坦然道:“儿臣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父皇同意否?” “朕同意算得了什么?”源帝气极了,但想起此事不能外传,尽力压低声音与楚子凯理论。“天下人会同意吗?且不论她现在担着朕的后妃名分。你是太子,以后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虞昭那样傲气的性子,她会同意否?” 楚子凯答道:“您也有很多嫔妃,可您只喜欢母妃一个。” 源帝急道:“如何能一样,她和你母妃的性子天差地别……” 父子二人正争论不休,冯安忽急急闯进来禀报:“陛下,太子殿下,大事不好。有人通传宸妃娘娘的车马在途中被庶人楚子殷劫持了。” 这个消息忽然,砸得源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楚子凯急急慌慌跑了出去。想叫住他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吩咐人备车马跟上。边走边骂生的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边城东郊,一座废弃的古堡内,虞昭等人眼睛被蒙住被带到此处。等到时,楚子殷将她眼上的黑布扯下。满眼通红笑道:“委屈宸娘娘了,待我大仇得报,会让你们走得痛快。” 一起被抓的小宫女们,被吓得有些沉不住气,缩在一团害怕得哭了出来。虞昭冷眼看着楚子殷:“大皇子谋逆多次不成,沦落到靠杀女流之辈泄愤了?” 卓姚连忙扯着虞昭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果然见楚子殷满面愤怒转过身,警告地盯着她:“你现在不是高高在上的宸妃,不过是我的阶下囚,我随时能要你的命。” 虞昭镇定道:“是吗?那我不应该在马车上就丧命了吗?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楚子殷望着她,不知该作何回答。怒极反笑:“宸娘娘不愧为最得父皇恩宠的后妃,这被惯出来的骄,后宫那么多位娘娘,我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我要杀你,不知父皇是否会来亲自救你?” 虞昭不看他,打量着四处:“所以你以我为珥,布下陷阱要弑君?”转而摇头不屑:“愚蠢至极……” 楚子殷怒极无奈:“随你怎么说吧,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只想死之前拉个垫背的。” “那为何不死在战场上,活着苟且,死也不能坦荡吗?”虞昭说着视线扫向周遭跟随他的士兵们,可惜道:“确实拉了许多个垫背的陪你,这些人忠心耿耿追随你,好容易逃脱了大楚的战刀,为泄你的私愤,被带到这个地方,恐怕待会儿御林军一到,最好的下场都只能是五马分尸吧。” 一群逃兵之中,总有些贪生怕死的。此刻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动摇,虞昭不动声色瞧在眼里,也暗自估量着这古堡的格局。对四周一览无余,不过两层,楼下有人驻守,对面楼台可部署弓箭,可奈何人手有限,并不能将这局部署得完美。隔壁屋子也有哭声传来,想必楚子殷除了自己带着的这伙人,还挟持了不少布衣百姓。 装作无意,虞昭将袖中的牌子松了,落在地上,作势要去捡,立刻被呵斥住,那些人拿着刀逼着虞昭往后退,卓姚连忙上前将她护着退远。 那牌子明晃晃的,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楚子殷上前拾起,眼前一亮。“天子令……” 第45章 挟持 像是不可置信,楚子殷把天子令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着,以确认真假。但那牌子确实是真的,不可思议感慨道:“宸娘娘当真得父皇荣宠,天子令牌都能交由你随身携带。” 不过是回来后没有找到机会还给源帝而已。虞昭顺着他的话接:“这东西本宫拿着有用,反贼拿着未必。” 那一群焚夏士兵中,立刻有人向楚子殷提议:“可是现在宠妃在我们手上,楚大人,咱们可携宸妃一等人,拿着天子令与皇帝提条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下来,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楚子殷充耳不闻,将那块象征着至权的令牌反复摩挲着,低喃道:“终于有人,在父皇心目中,比淑妃和楚子凯分量还重些了。” 虞昭装傻,与他商量:“这牌子具体能干什么我也不知,本宫不过是说了句好看陛下就赠我了。听说应该能救命吧,不如你把我们放了,本宫拿着牌子救你们一命?” 如虞昭意料之中,在场跟随楚子殷的士兵时日皆不是很长,并不想为他放弃活下去的机会,于是大多都开口劝着楚子殷。 楚子殷苦笑,语气悲伤:“活着又能如何,至亲离散,前途尽毁,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 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虽焚夏被彻底削了势力,但他们大多家人都还在,听这话有些不赞同,居然有人声音放开,与他争执。一人开口,其余人立刻附和。七嘴八舌的争论声中,虞昭还在旁添油加火:“你这人怎么总这样啊,陛下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要谋反寻死。被赐死侥幸逃脱了,你还要谋反寻死。现在好好活着的机会在眼前,你又宁可放过……什么前途尽毁,大楚向来有句话叫将功赎罪……” 最后一句话,如同引火一般,点亮了焚夏那些想活命的士兵的眼睛。眼下两边的人,一个是罪名重重,还只顾自己不顾其他人想法的外族将领,另外一个是当今天下掌权人的心尖宠,还放了话可以给生路,还放了话可以将功赎罪。 心下一考量,被带来了这儿,就算杀了虞昭一等人,也插翅难逃,只得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反咬一口护着宸妃,也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所有人拿武器的手都紧握着,但不少人的眼睛瞄向了低头沉思的楚子殷。虞昭心中暗笑,内讧成功挑起来了。卓姚也大概明白事情的走向,也稳着在一旁观看着,虞昭对着楚子殷伸手:“既然你不想活命,那就把牌子还给我,你这样的人不配让这牌子陪葬。” 楚子殷此生最恨别人说他不配如何如何,当即怒火冲天,将那牌子狠狠砸在地面上,拿起刀欲毁。是虞昭想看到的效果,不必自己动手,立刻有他一伙的人上去阻止,与他厮斗在一起。虞昭再放话:“今日不管各位是何身份,只要护得本宫平安归于陛下身边,所有人罪名既往不咎,赏金银马匹归乡。” 听她给了承诺,立刻有人动了心,反正已经有人动手了,自己为何不抓住弃暗投明的机会。自然也有比较忠心的人,那刀剑直直就向虞昭等人刺了过来,好在有人在意着虞昭所说的赏赐,立刻上前抵挡住了。 形势慢慢转变,最终忠于楚子殷的一方人占了下风,不得不说,楚子殷领兵能力确实不行。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世间哪有那么多忠肝义胆之人,何来的自信自己看中的就全是。 此刻被自己下属压制住的楚子殷似乎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大声怒骂着这群人不顾道义。虞昭心中暗笑,自己就是个反贼,指望自己下属全做忠心之人,这要求怕是有些太高了。 现在有求于这些焚夏的士兵,虞昭语气放缓对他们道:“有劳了。” 从未有身份如此尊贵之人对自己这样谦逊说话,那些人心里更是确信虞昭所言的生路,非常有希望。楼下的人听见打斗的声音,上来查看,见楚子殷被人制住,愣住。一资历比较老的士兵开口:“兄弟们,楚子殷为一己私欲,带着我们自投入大楚境内送死,不给人活路。眼下宸妃娘娘持大楚天子令发话了,只要将功赎罪,不罚反赏,妻儿皆在家中等候,我们为何要以不为我们做打算的人马首是瞻。” 这话是从自己人嘴里说出来的,又增添了几分可信度,不少人拿着武器的手放松。看样子是被说服了,虞昭想往旁边屋子走去,纵然那些人不会做什么了,卓姚依然寸步不离的护着。一开门果然见许多老弱妇孺被捆住手脚,虞昭轻声拜托着人松绑,那些人立刻遵命,上前解开绳索。 虞昭刚拾起天子令,楼下立刻一阵喧闹,楚子凯带着人急急忙忙赶到,上楼见虞昭毫发未伤,松了口气。又见楚子殷被焚夏的士兵压制住,有些不可思议。那些焚夏人见了大楚御林军还是有些不安,举刀互指着。虞昭连忙稳住情况:“焚夏诸位有觉悟的将士,决定弃暗投明,将功赎罪,太子殿下切莫为难他们。” 楚子凯明了点头,警惕地按兵不动。 焚夏等人精神崩得紧紧的,虞昭向前半步他们便不依。“为保宸妃娘娘的诺言可信,还请宸妃娘娘委屈,带着我们去到关口。兑现承诺后自会放娘娘自由。” 虞昭等人现在被焚夏的士兵团团包围住,楚子凯亦不敢轻举妄动,依言带着人退出古堡。虞昭同大楚百姓被簇拥着下来,跟在后面的还有被压制住的楚子殷,缓缓向外移动着。 再不靠谱的主人,总会遇见一两条死心塌地的狗,楚子殷也不例外。御林军一路向后退,焚夏带着人一路向前,走了还不过数十米。压着楚子殷的那二人忽然放手,开始屠杀队伍中的百姓。场面当即混乱。楚子殷眼疾手快抽出短刀,拉过虞昭架在她脖子上。不管是焚夏想靠虞昭活命的人,还是楚子凯带过来的人,立刻不敢动了。 楚子殷同几名随从,挟持着虞昭和几位百姓一路往后退,笑道:“宸娘娘可真是会收买人心,若为男儿,父皇的江山恐怕也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了。”转而恍然大悟看着楚子凯:“已经差不多是了吧,你有了五弟,楚子凯的位置也不稳了吧……” 第46章 中箭 僵持间,源帝也匆匆赶来,见此情景不禁大骂:“逆子,你屡教不改,若对宸妃如何,朕此生不会让你好过……” 楚子殷悲切摇头:“父皇,逆子也是子啊,你又何曾把我当儿子看待过?就别怪我不把你当君父来尊敬。”边说手上边用力,虞昭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红痕,看得楚子凯心惊肉跳。在场的许多百姓跪地哭求源帝也救救她们的亲人,只见楚子殷吩咐挟持百姓的下属在楼下等候,威胁着楚子凯等人:“若有人上前一步,宸娘娘顷刻血洒当场,香消玉殒。父皇和三弟没忘记淑妃娘娘的下场吧。” 楚子凯双拳紧握,咬牙忍着,眼睁睁看着楚子殷带着虞昭上了楼,却小心翼翼不敢动。源帝下令,命弓箭手退到身后的楼上部署,自己和楚子凯也上去观望虞昭的情况。 好在楚子殷再没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押着虞昭站在那楼台上观望着这方源帝楚子凯等人。楚子凯道:“有什么要求都可提,只要你放了她。” 楚子殷语气恨意弥漫:“楚子凯,我要你死……”又对源帝笑道:“父皇,儿臣大发慈悲,您的宠妃和您的宝贝儿子我只拉一个垫背,您自己选择可好?” 源帝按兵不动,不发一言。楚子殷向在下面守着的人吩咐:“杀一个让父皇见见血!” 楼下的人得令,立刻挥刀杀了一个妇人,她的一双儿女本脱了险,见自己娘亲死了,挣脱拉住他们的人,哭着往那边跑去,不想又被抓住当了人质。各百姓跪下磕头,苦苦哀求着源帝救救自己的家人。 源帝咬牙下令:“太子,起弓。” 楚子凯不可思议的看着源帝:“父皇,她还在那边呢!” 旁人只听源帝的命令,起弓拉着箭对准对面二人。源帝冷声再次吩咐:“太子,起弓……没让你放箭。” 楚子凯无奈接过弓箭,不敢用全力拉弓,且寻着不易危及性命的地方对准。 楚子殷躲在虞昭身后,笑道:“宸娘娘,看来我方才估摸错了,父皇还是比较在乎楚子凯啊。” 无心理会他的话,虞昭看着楚子凯将弓箭对准自己,虽知他肯定是被局势强迫,还是有些难过。 又是一阵僵持,楚子殷满眼猩红,好似不耐烦一般,对楼下喊道:“杀一半!” 鲜血淋漓染红了地面,立刻尖叫哀嚎声四起,那些失了家人的百姓伤心至极哭喊谩骂着:“陛下曾说君民一心,为何为了一女子牺牲这么多条性命?” 不敢骂九五之尊,众人只得把悲愤发泄在虞昭身上。人一悲痛,便顾不上其他,妖妃,狐狸精等词脱口而出。虽骂的人是虞昭,但源帝会跟着名誉受损,楚子殷心里稍微痛快些。 这边源帝深呼吸两下压下情绪,将手上念珠扯断,微微眯了眯眼睛,手上发力弹向楚子凯手肘。只觉手上一麻,不受控制地放松,那箭便出去了。楚子凯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箭直直飞向虞昭的腹腔。这边的虞昭被箭击中那一刻,也不可置信地望着楚子凯,无奈疼痛不容她思考,下一秒便躬下身子昏了过去。楚子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紧随而来的飞箭穿了脑。随即剩下被挟持的百姓也被杀死,哀嚎遍地…… 那箭出去后,楚子凯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慌得路都走不好,跌跌撞撞下楼想过去,楼下御林军也攻上了楼,卓姚抢先一步把虞昭遮住,费力抱起往楼下去。楚子凯想接过,被追上来的源帝叫住:“太子,你若再胡来,朕便不救……” 无奈只得压下满心愧疚担忧,看着虞昭面色苍白,被宫女们护着上了马车。在场的百姓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悲愤,不停地责骂虞昭,那些难听的话听得楚子凯更加难受,强忍下,策马在前方开道。 兵荒马乱终于回到了行宫,文罗听到动静,带着楚子宜迎了出去,却见虞昭中箭被抬回来的。当即大惊,楚子宜见虞昭闭着眼睛不动,身上有血,害怕得哭了出来。卓姚刚把虞昭安置好就出来抱着哄着:“五殿下乖,母妃没事……御医看过了就好了……” 文罗有些着急,可门闭着又不让进去,只得问卓姚,卓姚只摇头示意她别在楚子宜面前提。又转头看见了一直护在源帝身侧凌锋,连忙上前问他:“仗不是打完了吗?宸妃娘娘身上的箭是谁射的?” 凌锋答道:“太子殿下。”见她一脸不可思议,好似气得不行,凌锋关心道:“你如此关心宸妃娘娘,你的伤好完了吗?” 文罗气道:“我怕什么!皮糙肉厚的。”见楚子凯和源帝匆匆进来了,正要上前询问,不料源帝把楚子凯往议事厅里一拉,又转头吩咐:“所有人不得靠近,镇国将军赶到,让他进来!”语气威严,不容置疑。后紧紧关上了大门,冯安在旁边守着,谁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源帝坐下便直达主题:“从这一箭起,你与她界限划开,朕若再看见你去招惹她,为保全大局,我会弃了这步棋。” 楚子凯道:“父皇,儿臣对她有情,她对大楚有恩,此界限恕儿臣划不开。” 跟自己一样倔的性子,源帝便知该如何抓他的软肋:“你以后是大楚天子,今日看见了吧。她如今名正言顺为朕的妃子,做错了什么?没做错什么吧,甚至拖延住了时间保全了更多人的性命。那些百姓看见的却只有,朕迟迟不肯杀她,导致自己的家人死了,便随意诋毁谩骂。为妃者承天恩就得受得住这种委屈。她这性子受不了一辈子。以后你登基,她若嫁你,更是顶着不伦的罪名。你如何能堵悠悠众口?” 楚子凯眼神坚定:“当日父皇,亦是顶着压力护住了母妃。” 提及淑妃,源帝扶额:“她若是你母亲一样温婉的女子,朕便认了。当年朕下令不许提,你以为这些人真的就不提,若如此怎会让你知晓,只是不敢当着朕和她的面提!也是靠着淑妃性子和顺和人缘,众人才慢慢接受她。那丫头何性子,朕贵为天子,从来没见他给朕跪过,看着柔柔弱弱,骨子里那股刚烈劲多少男儿都不如。若她有文罗那样的身板,也是个女将军!怎会心甘情愿被这深宫束缚一辈子。” 楚子凯答道:“她喜欢儿臣,会愿意的,儿臣也喜欢她,除了她谁都不想要。” “那更不可能了,”源帝无情打断,说出事实试图让他清醒:“后宫佳丽三千,两千九百九十九是为了稳固江山抬进来的。剩一个在乎的还要千防万防她别被害了,雨露均沾才能不让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年朕做得已经够好了,还是防不胜防,其中滋味你现在自然不懂。虞昭永远不会成为淑妃,她忍不下性子来与其他女人周旋。你生来就要做皇帝,她生来不是做皇妃的料……” 第47章 折心 源帝此言,楚子凯不赞同,与他对峙:“父皇何来自信认为您的那一套道理就是对的,您看看先前的后宫,不也斗得鸡飞狗跳,她来了才震慑了些下来。由此可见,昭昭确实不是做皇妃的料,昭昭是要做儿臣之妻的。”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源帝气得捂心摸肺,又不知从哪切入截断回怼,怒极,拿起旁边的剑就打在他身上。边打边问:“你莫不是不想要这个江山了?” 楚子凯不躲,咬牙硬撑着:“儿臣能力配得上江山,她的情意也配得上儿臣真心相待!” 父子二人争执间,镇国将军进来了,看见源帝拿着剑畜力打着楚子凯,连忙上前将他拉住:“陛下这是做什么,太子殿下战功赫赫,且已是八尺男儿,还用得着这样教训吗?” 源帝气得发抖,见终于来了个人,对着自己多年的知己,将对楚子凯的不满尽数倾诉出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知,他已是八尺男儿,一个后妃都不纳!此战朕才发觉,他竟心属虞家那丫头!” 镇国将军扶着源帝坐下,眉头皱成个川字。“臣见那女子行事果毅,不像是会狐媚勾引之人。” 知儿莫若父,源帝痛心疾首,指着楚子凯告知:“可防不住这逆子去勾引人家啊!” 不知为何,这话说出来,镇国将军脸上向来严肃的表情,此刻有些绷不住。但还是稳下来,语重心长对楚子凯道:“天下女儿家众多,太子殿下应为社稷考虑,那女子既然已担了陛下后妃之名,断断半分都沾染不得。” 楚子凯道:“将军也不必帮着父皇劝我,我自知对她的情意是断不了的。事成之后,她依然是她,不能因演了场戏就变不回来了。” “她依然是她,可那时殿下日后会成为主天下者,万众瞩目,稍有不慎便会遗臭万年。”镇国将军说话向来直接,且声音威严,希望楚子凯能明白过来此事不可为。 见楚子凯还欲再说话,源帝不想给他机会,连忙打断:“什么都不必说了,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朕来当。”说着就看向镇国将军,吩咐道:“焚夏可汗归降,听闻欲进献公主和亲,你带着他去迎接,说朕赐恩典,择吉日封良娣之位。” “不去,”楚子凯立刻拒绝,心里牵挂着虞昭的伤势。“今日父皇施计让我放出那一箭,她肯定误会了,醒来我不跟她解释清楚,还不见踪影去见什么公主,太没良心了。” 忍无可忍,源帝不得不威胁道:“负心之人,你这次必须当。你对她有情,可朕没有,朕下得去狠手。一场重病,一场刺杀,一场谋害,都可以将她安排进去……” 楚子凯坚信,只要自己在她身旁,定然就能护好她,依然纹丝不动。源帝见此,传召为虞昭整治的女医过来,问道:“宸妃伤势可有大碍?” 那人答道:“回陛下,若不及时服解药,恐有性命之忧。” 楚子凯大惊:“为何?” “那箭淬了毒。”源帝声音冷漠,又将那女医谴下。那几字将楚子凯的心砸凉了半截,强迫自己冷静与源帝说话:“父皇,我们不可忘恩负义,怎能如此对她……” 源帝转身,背对着他答道:“解药只有朕有,她身子为你遭了那一趟罪后本就虚弱,你若不应下求亲之行,朕便不给,你若推迟一秒,她的气息便会更柔弱一分。” 心中焦急如焚,楚子凯尽力稳着语气:“请父皇赐药。” 源帝道:“你走了我自然会给,她那边朕会帮你断干净,你以后若还想着去招惹她,朕依然下得了狠手。” 楚子凯声音稍微提高:“请父皇先赐药!她若出事,儿臣心难安!” 见他这副样子,源帝冷笑一声:“楚子凯,你想跟你父皇耗啊?那便继续耗下去吧,咱们看看最后伤的是谁。” 毫无疑问,只能是虞昭,楚子凯不舍离开她,但更怕她受到伤害。代价太大,自己耗不起。 镇国将军先去开了门,楚子凯起身走出,步伐都是沉重的。忍不住担忧,往虞昭所在的阁楼望了两眼,源帝警告的声音便立刻传来。无奈只得跟上镇国将军的脚步,咬着牙离了行宫。 议事厅终于安静下来,源帝休息片刻,卓姚走进来请示:“陛下,待娘娘醒后,奴婢该怎么做?” 源帝捏着额心,舒缓着头疼:“她聪明着呢,若你我亲自跟她明说,她才不会信,制造机会,将假的当做真的藏掖着,再无意漏点线索她自己发现,切记循序渐进,慢慢接受的东西,才最是记得深刻。” 大概明白了源帝的意思,卓姚应下退了出去,关上门后发出一声长叹,迈步往阁楼上走去。诛心啊,比杀人还痛苦。 昏睡了一天一夜,虞昭醒来时楚子宜在床边看着她,虞昭伸手摸了摸他。问道:“子宜,有好好吃饭吗?” 楚子宜见她醒了,笑呵呵答道:“吃兔子面面……” 原是文罗母亲会做各种各样的面点,其中兔子做得最好,文罗学了一手,那日闲来无事做着给大家尝了鲜,楚子宜小孩子心性。才不分东西好不好吃,只觉得好看的便是好吃的。倒是喜欢上了,行宫里的糕点厨子急忙学了,每餐都要给楚子宜做个兔子,哄着他吃下,越发长得白白胖胖了。 虞昭朝外喊到:“卓姚姑姑?” “诶,娘娘醒了?奴婢马上就来。”虽她答得快,但还是过了许久还不来,虞昭奇怪,平日里卓姚最见不得小宫女们拖沓,但只是奇怪一瞬,没有追问催促。 好似忙完她自己的事了,卓姚过来扶着虞昭起身,脸上有些不自然:“那箭上的毒已经解了,太子殿下不是故意的,本是想射庶人楚子殷的。” 那箭还有毒?虞昭想起那日楚子凯在城墙上端着弓的样子,纵然心里嘱咐着自己要相信他,但依然不由自主的有一丝伤心浮现。当时楚子殷将自己挡在面前,风险确实大,可他箭法向来是稳的,那日是因为紧张才射偏了吗?还是真的因为顶不住楼下百姓的谩骂……虞昭立刻打断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说了相信,便不能如此猜疑他。 文罗来找她说话了,一个伤刚好完,另一个却添了新伤。虞昭觉得伤口依然隐隐作痛着,靠着软枕听她说话。发现她十句八句不离新上任的侍郎凌锋,挑着眉看着她。 被文罗察觉了。“娘娘为何这样看我啊。”文罗边说边模仿虞昭的表情,还夸大了些。 虞昭问她:“你觉得凌侍郎人如何?” 文罗笑着说道:“先前不跟你说了吗,他这人太死板了,与我练习格斗时只知用那几套老招式。我回回都赢他。” “你笑得好开心啊。”虞昭轻飘飘的一句话,文罗察觉到自己的笑容确实夸张了些,脸稍稍红了。又正色道:“哪有,你们今日怎么都怪怪的……” 都怪怪的?虞昭问道:“还有谁怪怪的?” “卓姚姑姑啊,”文罗答完又道:“你还没醒时,她拿着封信急匆匆从行宫外走进来。神色慌慌张张的……” 确实有些奇怪,联想到今日她迟迟不进卧房一事,虞昭便知她瞒着事情,且必然是关于自己的,极有可能还是关联着楚子凯的。 第48章 风言 带着疑虑直至傍晚时分,虞昭都没有看见过楚子凯的身影,更觉奇怪。卓姚说边城的营帐中有些东西未拿完,要赶着去拿回来,跟虞昭知会一声便走了。 楚子宜缠着虞昭要糖吃,宫人们都说今日已经给过了,不能再让他吃了。于是虞昭将他带到屋里,拿了个果子给他吃着。楚子宜一边咬着果子,一边指着椅子。“姑姑在这儿藏糖……” 卓姚自然不会在椅子上藏糖的,但其他东西倒是有可能。虞昭忍不住好奇,蹲下来仔细摸索着,果然,在那椅子缝里扯出几丝皱巴巴的纸条。撕碎揉得不成样子,一看就是拿着的人慌乱,不知该作何处置,匆忙塞在那的。 一条条展开,拼凑好,如虞昭所料,是楚子凯的笔迹,有些残损,但连接起来不难知其意思。 话语中表达了对虞昭的歉意,后就是为拉拢势力要纳焚夏公主为良娣一事,他字里行间如平时一样,恳请虞昭相信他。 觉得心里闷得慌,虞昭看过就扔了,捂着伤口沿着廊下走了走。果然,只要稍微留意小丫头们的闲聊,皆是在议论焚夏公主与东宫联姻之事。看来并非虚构,且他能与自己通信后再去,也是愿意主动的吧。 身为太子,为政事纳妃这是非常寻常的一见事,虞昭觉得此事不能怨楚子凯,应怨自己昏了头不清醒。原喜欢上他接受这段感情的时候便要掂量清楚,他身份本就如此,可他的那些承诺……如今看来没有一丝现实之处。当真美好得把虞昭冲昏了头看不到现实。 真的能承受得住这一切吗?虞昭就此事深思熟虑,辗转难眠一夜后。依然得了否定的答案,自己不想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喜欢的男人,那种挑灯彻夜等待临幸的姿态,虞昭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不来的。 此事联合起先前那一箭,虞昭心里又做了比较。不管是那射自己的一箭,还是与焚夏的联姻,大概目的都是为了赢民心,固江山。而自己于他,这方面好似并无何实质性的帮助,定然还有些许多潜伏的麻烦。所以,二者比较时,被放弃也是情理之中。 这些胡思乱想在脑海里控制不住,因为在乎,一有点苗头就忍不住去想,一想便觉越来越真实,偏偏长夜漫漫,给予了人足够的时间去酝酿心中那点难过。天越亮越难过,越想越难受。待闭目清醒一夜后睁开眼时,阳光晃进来,泪就控制不住下来了。 可虞昭是个好强的人,自己的示弱情绪只要想隐藏那便看不出破绽。依然照顾着楚子宜吃睡,依然与文罗说话谈笑。只是,那日文罗拉着她去看了焚夏送来的各种奇怪东西,看见一副画。应是才做不久的,油墨鲜艳。 画上的一男一女笑得很开怀,虞昭见楚子凯对自己这样笑过,现在他也对焚夏公主这样笑过了。罢了,虞昭心里想到,自己或许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上的位置,若他回来告知对焚夏公主亦有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归原本,事成离开便是。那人若不愿将全心等同相奉,再喜欢自己也不会留恋什么,不过是难过一些时候罢了,碍不住今后的潇洒。 楚子凯回来了,被源帝逼迫得小心翼翼,不知此刻虞昭心境是如何,每每源帝派人盯着,想和她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大抵知道虞昭是生气了,毕竟自回来后,大小场合虞昭都没看过自己一眼。可源帝那带着狠意的眼神刮在自己和她身上,让自己不敢轻举妄动。 楚子凯不动,是为了保全虞昭安危,可虞昭不知内情,在她眼中便不是这般解读了。越发觉得先前那番混思乱想有道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过他既然不愿让这感情继续下去也好,一切回归原有的计划,所有人都少了那份为难,虞昭理性思考着,权衡了此情继续与终止的利弊,剧痛的心稍微好过了点。 自楚子殷挟持虞昭,屠杀大楚百姓后,那日百姓的愤怒如同火一般传开。被有心之人,比如沈妃阜国公等人一渲染,不多时,民间皆传虞昭是狐星下凡祸国殃民的妖妃。起初本以为压制下声音便可,谁知愈演愈烈,竟有民众联合请愿求源帝处死宸妃。还有人在归京的道路上集结,打着为民除害的口号煽动起更多人的愤怒。百姓淳朴无知,有人利用他们这点来与虞昭对抗,源帝不能忍。 但无奈伤民之举做不得,只得暂时在行宫与众人商议对策。居然随行也有臣子赞同牺牲虞昭以赢得民心,被源帝怒斥后作罢。虞程为保住虞昭这步棋,找出阜国公府有意散播谣言挑起事端的证据,连夜送了过来。可无济于事,民怒被挑起,谁还有多余的眼睛去看证据。那火渐渐蔓延,逐渐有人想让当日在场的楚子凯也牵连其中。 诸般压力下,源帝下令先将虞昭禁足于行宫的亭毓楼。 楚子凯再忍不住,议完事转身就要去见虞昭,源帝眉头一皱,吩咐镇国将军将他强硬带走。又命卓姚去知会虞昭,说自己要和她谈谈,并非妖妃祸国之事。卓姚心下明了,前去知会。 至亭毓楼说明后,卓姚有些心疼道:“娘娘,奴婢早知道,不忍打破。两情相悦之人本该在一起,奈何这是帝王之家。”语气悲切无奈,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为虞昭披上斗篷离去。 偌大的宫殿静谧无声,唯有虞昭一人立于殿中。殿内不过两盏烛火,照不清个什么,心境却明了了,迟早的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忽传来脚步声,清晰可闻,离自己越来越近。虞昭并没有回头。“参见陛下。” “这么久了,你还是学不会如何给朕行礼。”看着她背对自己的单薄身影,源帝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自顾走到主殿上坐下。“可见,难以真正成为皇家之人。” 寒鸦声声,在这昏暗的大殿上,让人听得更觉压抑。源帝命冯安将殿内灯火燃起,后又让他退下,这才开口。“你应当知这是不该的,原约定是替他引灾,可知他起了此意会掀起多大的风雨?” “知道。”早有人将外面的情况传入自己耳中。当日楚子殷恶举让源帝失了民心。如今外面妖妃之说,自己连累了大楚皇室的名声。由此可见,与楚子凯的感情所存的风险,是何其可怖。 第49章 隔阂 实在不知该与源帝说什么,二人都沉默良久,源帝率先打破安静: “朕也不愿作恶人,只听他如何处理。” 说完走下台阶,挥手示意虞昭跟上,来到楚子凯所在的房间外。轻轻推门,隐于屏纱后,只有镇国将军和楚子凯二人议事,虞昭能看清楚子凯双眉微皱,倒是少见他这副愁容。 镇边将军声音威严:“此番百姓震怒,正逢多事之秋。若不顺应民意,失了民心,恐我大楚威信不存。若要江山稳固,虞昭就活不得!” 楚子凯双手撑着书案,面色为难不说话。 “臣只问殿下一句,要那女人,还是要江山?” 楚子凯依然不答。 瞬间空气凝固得如死水一般,源帝,镇国将军,虞昭,皆在等他的答案。 如何抉择,江山是源帝与各忠臣多年的心血。处心积虑才稳住,虞昭是谁?天下众多女儿家的一个,与前者比之何其渺小。 又听镇国将军再次催促。 半晌,听楚子凯咬牙艰难吐出两个字,把立于屏纱后方虞昭心底砸凉。忽而又释怀,暗讽自己心中希翼生得自作多情。心凉顷刻又变成疼痛,但虞昭清楚,若自己再恋恋不舍,更是个笑话。 毫不留恋地转身,心痛催得泪涌下来,虞昭用袖子拭去,死命咬着牙不肯再流。 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走到哪里去,想到这虞昭驻足,转头问跟过来的源帝。“陛下,那此时您做如何打算?我是否该走了?” “不是时候,你现在依然是宸妃。”源帝答后,又道:“但为确保太子断得决绝,朕会让他亲赐你毒酒,不过你放心,朕会暗自命人换成假的。你醒来之时,会在京州的农宫,子宜也会送去那,待风声灭尽,再接你们再回宫。” 风吹得树叶秫秫响,也将沙吹进虞昭的眼中,忽觉嘴中发苦,想起楚子宜给自己放在荷包中的薄荷糖。不由拿出剥开入嘴,如同往日种种,甜得发腻,凉到心底。虞昭按源帝的吩咐去那殿中等候,像是真的等着宣判一般。 度秒如年,不想面对的却总要来。卓姚拿着楚子凯的亲笔诏书,端着一碗药上来时便知,此情已死。 看着她将送楚子凯的铃铛递还给自己时便知,难以复燃。抬手将药送进嘴里,泪水一同入了嘴,更是苦到令人发颤。 寝殿中昏暗,睡在床上的男人忽然惊醒。外头侯着的冯安听见动静,推门而入。“殿下受苦了。” 楚子凯一把将他抓过。急切问道:“父皇呢?” “陛下在亭毓楼,亲督宸妃娘娘受刑……”冯安话还没答完,被楚子凯一把推开,见他拔腿就往亭毓楼方向去,坐在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楚子凯不解父皇为何要将自己迷晕,越想越心慌,若是她有事,若是她有事……黑暗中难行,步子却不敢慢,慌乱得跌了好几下,也顾不上,直奔亭毓楼。 到时,里面安静得出奇,让楚子凯有些不敢动,步子放缓走到门前,扣了扣门。“昭昭?” “给朕进来!”只传来了源帝的声音,楚子凯推门而入,见已经倒在地上的虞昭,再也不能冷静。不可置信的看着旁边落地的药碗,声音颤抖问道:“父皇,为何啊?” “因为未来的太子妃,绝不会是她!”看着楚子凯双目通红,用颤颤巍巍的手将虞昭搂在怀中,源帝心中无奈,却不得不狠下心来。“你与她都知道,既愿意冒此险,后果来临,便要受得住。” 怀中的人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无力的将手垂下,那样子分明没有半点生气。楚子凯不敢去探她的鼻息脉搏,只觉那是自己不能承受之痛,只低声试着唤道:“昭昭……” 怀中的人依旧未动,但能感受到温热渐失,心慌意乱瞬间从楚子凯心底蔓延至全身,只觉那股心疼将气息堵住,却还是艰难地试图唤她:“昭昭,你起来……我带你去,去归人湖……” 声音不可控制的颤动,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死命压抑着痛苦,情绪将双眼都逼红了,看向源帝。“父皇,您救她,您也知是儿臣的错,她原是不愿的……” 少见他这般慌张无措,源帝心下感慨一番,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是你的错,所以朕让你担了这个恶名,以你之名赐的毒酒。想来她如此倔强,定是心灰意冷了才安然喝下。你若答应朕,下定决心不在与她有瓜葛,朕会命人尽力。” 看见虞昭手里紧握着的铃铛,楚子凯想去拿,她却死死拽着不肯放手。 “儿臣答应,”楚子凯忍着心疼逼着自己说出这几个字,又连忙恳求道:“耽误不得,还请父皇立刻命人来救治。” 源帝不紧不慢,对他道:“记住你的承诺,若是以后,再对她有一点心思,酒照样赐,却不会让她有活命的机会。” “儿臣明白。”此刻源帝说什么,楚子凯都果断答应着,什么都可以弃,怀中的人命若没了,他的命便也没了。 原以为可以护住,如今才明白,若无至权,这情是脆弱且最毒的药,是自己冲动拉着她沉沦,毒本该赐自己,她何其无辜。江山也本该自己打下,何以就将她卷入其中。楚子凯暗骂自己窝囊废,八尺男儿若有气概便不会让她挡在前方受难来安自己的江山。 源帝冷声吩咐:“既明白,便走吧。” 楚子凯不知自己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放开她,转身离去。身后那道门关上,便如同二人之间此后的隔阂了。距离外近,可就是被隔着,看不见,触不到。 秋风又起,世人皆知盛宠不衰的宸妃被那一场变故打压得大病一场,差点丧了命。那些愤怒的人心中稍微平衡了些,但在心中坐实了她妖妃这个名号。源帝率大军归京之后,并没有马上将虞昭楚子宜接回,花了重金以宸妃的名义在大楚各地捐了善堂佛寺,平息了一些民怨。不过众人穿着善堂里的衣,吃着善堂里的食,还是小声谈论着:“这是妖妃在赎罪呢……” 至于是何罪名,大多都说不清楚的,民间流传着各种版本,虞昭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犯了哪一条。当日同样被劫持,同样差点死了,就是运气好些被救回来了,便被诋毁成这个样子,好似那群人中,就自己没资格活,侥幸逃脱一死便是有罪。卓姚宽慰道:“娘娘荣宠太惹眼,天下人有几个不嫉妒,所以有人给了他们找了个豁口,自然都想来踩一脚。委屈娘娘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是啊,委屈,但自己选的路,没看清楚也只得怪自己。虞昭对卓姚摇摇头,只觉心累,什么话都不想说。 第50章 耀目 悯农宫的晚秋果香四溢,稻田金黄一片,秋风拂过,翻腾起片片麦浪。虞昭将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待在这久了,倒不想回去了。 可这时候还由不得自己的,虞程因上次变故收敛了许多,韬光养晦的同时警惕地将刚露出的马脚又收了回去。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段日子,虞瑶竟靠着自己的本事,将二皇子侧妃拉了下来,自己上了位。源帝不想管楚子睿,由着他去。 宫里传来消息,这几天便可启程了。楚子宜每日穿着布衣,在这宽阔场地玩着,刚摘完果子,又去逮蚂蚱,倒真像是个寻常农家的宝贝儿子。虞昭走过来牵着他走,告诉他:“明日我们便要回去了。” 楚子宜眼中不舍:“母妃,我不想走,我能把大白,小花,么么,大胡子都带回去吗?” 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其实是大鹅,猪,牛,羊。楚子宜最喜欢动物,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把悯农宫逛一遍,挨个挨个唤答应了才作罢。虞昭道:“母妃倒是可以为你想办法,可你就想着把它们带回去,皇宫里那么点地方,大白会被湖中天鹅欺负,小花没有泥坑打滚,假山上也站不住么么和大胡子。它们肯定不开心。” 楚子宜果断道:“那我不带他们回去了,我还有大灰它们。” 虞昭点头,带着他去晒台上看星星,从明日起,宁静又即将变得奢侈了。待楚子宜睡着,卓姚将他安顿好后出来跟虞昭商议:“为保住娘娘在宫中地位不受轻视,陛下会在宫门亲自迎接。今年立冬,乃是大楚立朝百年纪元,当晚天下各国的百姓皆允许进京瞻仰此庆典,陛下会带着娘娘在皇城主墙上赐金箔银花给前来朝拜的百姓。” 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实则恐怕又要回到风口浪尖上,但愿不会有人来作什么妖蛾子。虞昭只查看了她安排好的行程,什么话都没说。 车马又在金秋时节驶入京州城,河畔的枫叶每年都红,前来观看的人却不停地在变。人亦是,心亦是。 果然远远就看见源帝携各皇子后妃在宫门处等候,满面笑容似乎高兴极了,免了虞昭的下车礼,一手又抱起楚子宜。开怀道:“这么些日子不见,子宜好似又长高了些,可曾想父皇?” 楚子宜实话实说:“想,但有母妃还有大白、小花、么么、大胡子陪着,就没那么想了……” 源帝朗声大笑:“长大了,话也说得顺畅了,过几年便可气父皇了。” 话语中带着的慈爱听得沈妃刘妃心中发酸。源帝又转身对虞昭嘘寒问暖,语气中的关切不难让人听出很是在乎,一路将她护送到朝晖宫,当着源帝的面,众妃不得不循规蹈矩给虞昭请安。想借妖妃之言奚落轻视的人,此番并没有得逞。 楚子凯一直暗中打量着许久不见的人,见她一脸淡漠神色如常。眼中冰冷却好似再融化不了,心中无奈又难过,二人如同陌路,如同寒冬被冰封住的河水,表面浮不出一点涟漪,冰下那情意,波涛汹涌。 恩宠依旧未衰,宫里人哪管民间如何如何,只要得源帝看重,她就是天下最尊贵的主儿。朝晖宫所有东西被呵护得极好,一如往常。待人走完,那几只大狼狗迫不及待的冲出来,围着楚子宜虞昭甩尾巴。楚子宜挨个挨个抱着,开心极了。 卓姚在外指挥着,把虞昭的东西搬进来,虞昭心下思索,吩咐道:“搬去偏殿吧,昨日我梦见后园里有蛇,有些害怕,先在偏殿住些日子。” 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卓姚觉得这决定甚好,连忙按照吩咐把虞昭的东西搬进了偏殿。 隔日众皇子妃和侧妃奉命,带着诸位郡主和前些日子进京的焚夏公主来给虞昭请安。朝晖宫一下又热闹起来。昨日源帝与虞昭闲聊,说虞珠又遇喜了,赞她向来安分守己不帮着虞程进谗言。又为皇室孕育多名皇孙,且楚子扬也无意纳家世更好的女儿为正妃,给了册封令,让虞昭赐她这份殊荣。 这便是时候了吧,免礼后立刻对虞珠道:“陛下隆恩,你孕育皇孙有功,下旨赐封你为正妃。” 听了这个消息,虞珠惊得愣住,谢恩都忘了,在别人的提醒下懵懵懂懂跪下,受着别人的恭喜,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二皇子妃眼中满是羡慕,能得自己丈夫的钟情,还何惧家世不好不能攀上高位。纵然家世再好,得了高位又如何,还是如同一个木头人活着。 坐在最末的虞瑶气得牙痒痒,明明前面两个都是从姨娘贱种。自己百般艰难才能与虞珠平起平坐,眼下又被压了一头,稍有些沉不住气,脸色铁青。 那焚夏来的公主第一次见虞昭,笑容灿烂上前行大礼请安。虞昭免礼后吩咐卓姚给了见面礼,叮嘱道:“公主远道而来,陛下特地嘱咐本宫要好好照料,若有何不适应,尽管说出来就好。” 接过赏赐后,焚夏公主道谢:“谢宸妃娘娘关心,展笑来这后,并无不适应。” 原来她叫展笑,人如其名,一脸笑容十分好看。听她说并无不妥,虞昭点头。来的皆是身份尊贵,年轻貌美的女子,很快便熟络起来一起说笑。虞珠坐上前来与虞昭独自交谈,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开心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定是沾娘娘的光,才得此天恩。” 虞昭不敢担不属于自己的功劳,拍了拍她的肩膀:“并不是,原是你为人处事得体,四殿下又谦逊有礼,陛下才看重。他赞你性子温和且正直,得情意而知分寸,不进谗言迷惑四殿下。这样很好,切莫得了高位忘了初心。” 虞珠感激的点头:“谢娘娘教诲。” 正逢制衣局和珍宝司将冬至之日纪元庆典的华服头冠送来,小姑娘们最喜欢好看的衣服首饰,皆吵着想看。虞昭应允,带着她们来到放衣服的屋子里。这间屋子的衣服皆是为了各庆典宴会所制的华服,大多穿过一次便不曾穿过了。那后方架着的常服更是数不胜数,虞昭不常自己挑衣服,贸然一进来,也被这数量吓了一跳。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尤其这次所制的庆典礼服,奢华典雅,以金丝银线捻着上好蚕丝制成,光一照上去,粼粼发亮好看极了。虞昭也觉得好看,但知这样的华服有多沉重,故而不是很喜欢,看着上面的凤凰图案发愣。 源帝为何要让虞昭如此耀眼出现在众人面前,虞昭心里大概知晓一二。更多的人见过这位承源帝天恩的宸妃,楚子凯和虞昭之间情意的阻碍,便会更难以跨越一些。众人羡艳的眼神,看不穿藏在背后的寓意。只有自己明白,憋在心里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