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百灵是一株生于奈何桥头的曼珠沙华,这是她灵识觉醒的第一千年了,岁月在她的记忆里其实是模糊的,只记得奈何桥边的孟婆换了一届又一届,约莫着这也是第十个了吧。尘世人都以为孟婆铁面无情,却不知孟婆皆是深情人,历届孟婆需要在奈何桥坚守百年,煮孟婆汤,相送万人过桥入尘世才能换来一世与心上人的再次相遇相守。或许因百灵是在这幽冥之中唯一的一点白,与其他曼珠沙华生得不太一样,在一众火红中显得尤为显眼,无论是过往旅人还是常驻奈何桥的孟婆,总喜欢对着她倾诉一生所遇所求、喜乐哀愁,听得多了内心也再难生出一些怜悯或欣喜。只当故事一般听过,看来来往往的尘世人或是留恋尘世,或是心如死灰,最终一碗孟婆汤前尘皆忘,奔赴下一世尘缘。 唯有一人,于百灵而言,有些特别,千年来他总将孟婆汤洒于她的根下,他说:“若你是她多好,无论我去往何处,归来时你总在这里。”听过他描绘的山河壮丽,也听他描绘过春花秋实,夏炽冬雪,那是不同于幽冥的奇异景色,百灵想那凡世间的潇洒肆意定是与沉寂千年万年的幽冥不同的。可不知为何,他述说着繁花似锦的尘世,眼眸中却比千万年的幽冥还要悲凉,无端端的让百灵生出一丝心疼来,想轻轻的抚一扶他的脸颊,拥一拥他,或许能让他的悲凉减少那么一点点。可奈何百灵只是一朵无知无觉的曼珠沙华,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故技重施的骗过孟婆奔赴来世,他一贯如此,孟婆汤总是百灵喝的,百灵总在想她的记性不好也应是孟婆汤喝得多了,也不知道有一天她化为尘土后他的孟婆汤该往何处藏了。他说他欠一个人,生生世世皆还不上,他余生的执念皆是为找到那个人而活,所以他不能喝孟婆汤,他不能忘了那个人,他要让那个人回来,哪怕要他全身修为灵力,也至少要找到她,知她安好,护她周全。他总说,他欠她。 其实百灵是不懂的,她只是一株曼珠沙华,不知他的过往,也不知他如何找她,如何护她,百灵只知道他并非尘世人,不然怎能瞒过孟婆,怎能一遍一遍的以人形游走世间,要知道过奈何桥投生来世,为人为畜那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唉,终归,百灵是想随他去看看世间百态。在这生出灵识的千年她努力着,没日没夜的吸收着幽冥河畔的丝丝精华,今夜似乎与往日也有些不同,满地的曼珠沙华如血一般艳丽,盛开在河畔两岸,百灵却感到一丝丝的寒凉侵入,便只能凭借本能的蜷缩着,孟婆说:“白色的曼珠沙华谢了。“原来是百灵的花期到头了,想想她也是开得最久的幽冥之花了,花开千年,也该谢了。等待着凋谢的时光慢慢过去,盛开的花灵却尽数朝百灵涌去,温润的力量滋润着她的全身,百灵要化成人身了吗? 若她幻化成人,唯一想去的便是有着悲凉双眸的人述说过得繁华尘世。 第二章 小拾姑娘 深秋已至,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连下数日,阴沉沉的天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鬼天气似乎也在预示着小拾无拘无束的生活即将结束了,小拾是战王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女儿。 战王一生纵横沙场,战功赫赫,与战王妃恩爱不移,几个儿子也是能文能武,兄弟和睦。按理说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之事啊。可战王这等传奇人物自然与寻常人家不同,战王一心只想要一个和夫人一样温婉可人的小郡主,对这三个和自己一样英伟的小王子不是扔进军营锻炼,便是扔进学堂交由夫子管教。当然了小公子的反抗最终都被战王的铁血手段镇压了,反而是最小的女儿一直由战王带在身侧教导,除去行军打仗的时间,陪得最多的也就是战王妃和这个小女儿了。 结果嘛,自然是被宠的无法无天,唯恐天下不乱了,上私塾时拔了老夫子胡须,战王说:“夫子啊,你的胡须应休整休整了,为人师表怎能胡须邋遢呢。”捅了隔壁家的鸟窝被抓个现行,战王说:“你家的要养这几只鸟着实费心,如今交由小拾来养,也是辛苦小拾了。”更别说哄骗街坊邻里的小孩子们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最后挨打的也肯定不是小拾姑娘了。仗着战王的宠爱,小拾姑娘的成长史可就是邻里孩子的血泪史。 可即便如此,小拾那也是有老铁兄弟的,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可战王一身正气,自然还是能遗传一些给小拾姑娘的,也养成了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狭义之心。街坊邻里的小跟班被端王小世子欺负的时候,小拾就是正义的化身,打架斗殴也从不在话下,至于输赢嘛,姑且算个平手吧,每每小拾负伤回家,战王夫妇也从不责难,只是更严格的要求小拾的功课学业,在这方面,战王夫妇以及三位哥哥从未给小拾放过水,只是越来越严厉。 如今小拾成长至十六岁,也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琴棋书画皆是平平,打架斗殴仍是最擅长的,在外人面前嘛,自然是温婉可人的石家小郡主,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可不知羡慕死多少不知情的平头百姓。可私下里干得最多的仍旧是偷溜出府,享受着皇城的花花世界。如若不是近日的连绵阴雨,要在王府内寻得小拾小郡主那便得费一番心思了。 随着这阴雨天气一同而来的还有君主的一道恩典,大致也是说战王千金石小拾温良恭顺,才貌双全,已经到了适嫁之龄,要给小拾姑娘赐婚了,旨意上的倒霉蛋是君主最小的儿子,却也是最早封王的。坊间传言这凉王杀伐决断,虽然功勋卓著,却不骄不躁,深得君主喜爱,唯一操心的便是这婚配之事,虽是最小的儿子却也年过双十,但府中却未有一妻一妾,让君主甚是担忧。 小拾郡主倚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出神,婢女春雪推门而入时眼见的便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只可惜,春雪的动静瞬间打破了这幅美好画册,小拾郡主急匆匆的起身瞬间奔至春雪面前:“怎么样,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 春雪将厚底靴提至小拾郡主面前,一边服侍着小拾郡主将鞋子穿上,一边说道:“据传这纸婚约凉王也是不乐意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凉王接了这道旨意。” 听到这里,小拾郡主顾不得脚上的靴子,急急地抓着春雪的手臂来回晃动:“所以呢,他是答应了,这怎么行呢。” 春雪看着自家小郡主焦急的眼神,颓然的回到:“郡主,这婚约乃是君主赐婚,本来也不是想退就退的,而且王爷对这门亲事也甚为满意,这已经是无从更改的事情了,要不然郡主你就从了吧。” 第三章 翠玉楼 “那怎么行呢,你小姐我还没玩够呢。”小拾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我得去求求爹爹,爹爹一向最疼我的,他一定不会让我进了凉王府那样的龙潭虎穴,那我以后想游历世间的梦想岂不是止步于此了。” 春雪从小跟着小拾长大,自然知道自家郡主是个不受管教的性子,要她本本分分的呆在凉王府做一个三从四德的贤惠王妃着实难为她了。可圣意已下,如今还能如何呢? 小拾刚走出房门,战王夫妇正携手而来,小拾自是用上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期望于爹爹能想想办法,让她能够躲过这一劫数。 可小拾的战术还未开始,娘亲便对着小拾哭了起来:“女儿啊,娘亲舍不得你,刚刚君主召见过凉王和你父亲了,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了,你放心,虽是赶了些,但那凉王倒也未曾轻慢与你,将那婚书和聘礼都一并送了过来,至于嫁衣,定是不能指望你自己了,凉王也寻了皇城最好的绣娘为你绣制,原先还以为凉王不满这纸婚约会亏待于你,如今看来,他倒是诚心,娘亲也就放心了。” 听着战王妃的絮絮叨叨,哭哭啼啼,小拾想说的话噎在梗喉,一句也吐不出来,满脑子的下月初八,这可如何是好。战王夫妇何时离去的,小拾完全不曾留意,只是满心的盘算着要如何躲过这场婚事,看来爹爹娘亲这条路是走不通了,那便去会一会那个当事人吧。 是夜,春雪来说凉王出府了,小拾赶紧换上平时里偷溜出府时藏下的一身玄色窄绣长袍,腰间配以锈红白玉腰带,一根碧色玉簪将墨色长发尽数束起,尽是一派风流公子的气派。留下春雪应付府内丫鬟小斯,小拾便偷溜出门了。 小拾站在翠玉楼前,只见阁楼上披红挂彩,门口几个妖娆异常的女子花枝乱颤的招呼着客人,这分明是寻花问柳的青楼嘛,小拾姑娘要退婚的念头越发坚定了。这凉王外传不近女色,却没想到在大婚之际,出入烟花柳巷之地。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小拾终于鼓起勇气踏了出去,一靠近翠玉楼门口便一阵一阵的胭脂味迎面而来,差点儿没把小拾熏晕过去,强忍着被嫣红柳绿迎进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饮下几杯醇香的清酿镇镇心神之后,才开始打量起这传说中的青楼,只见大厅中央一环圆形木台,所设座位均以圆形木台为中心四散铺开,木台上一蒙面女子轻歌曼舞,一席大红轻纱罗群随着女子的舞姿涌动,衬着女子肌肤胜雪,美丽异常。 二楼均是一排排的包厢,不时的有妖娆女子进进出出,楼内是一片欢声笑语,纸醉金迷之像,可环视一周也没有见着与凉王相似之人,那厮不会在二楼厢房吧!小拾恨恨的盯着二楼出入口,仿佛要把这青楼盯出个洞来。 “小玉姑娘,你们翠玉楼可真大呀。”小拾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紧盯着二楼。这青楼的姑娘哪个不是一朵解语花呀,见此便以为小拾是想要上厢房去。 一边扶着微醺的小拾往楼上走去,一边说道:“公子您是第一次来吧,我们翠玉楼可是这皇城最大的青楼了,除去这前楼,还有后院呢,后院可大着呢,只是后院都是头牌姑娘的阁楼,需受邀才能前往,花魁的藏香楼里面还设有温泉呢,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未听过有哪家风流公入过藏香楼呢......”伴着小玉姑娘羡慕的语气,小拾已被搀扶至厢房门口。 第四章 藏香楼 推门而入,正对大门的便是一张奢华圆形大床,床头轻纱帷幔随风而动,床榻旁的案几上熏着一盏檀香,味道清雅悠远,别有一番意味。若是寻常男子,身旁有软玉温香,内有轻纱软榻,定要如此这般那般一番,可这场景入在小拾眼中,才陡然惊醒,怎么就随着小玉姑娘胡乱走呢,如今进退不得,要想个脱身之法才行。 “小玉姑娘,这没酒我可不依。”小拾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说道。“可否劳请小玉姑娘为我取一盏梅子酒呢,传闻这青梅酒可是翠玉楼一绝。”幸得小拾平日里最爱的便是搜刮这皇城的好吃的好玩的好听的。这青楼虽然不曾来过,可出名的除了那位名动皇城的花魁藏香之外,就是这梅子清酿了。 不过总不能事事顺了小拾姑娘的意,只见小玉姑娘直直的将拾扶至床榻,转身便在茶几边上取来一壶清酒:“公子真是好雅兴呀,我们这儿最出名的便是这梅子酒了,四处都备着呢。“ 说着杯盏便递到到小拾的嘴边,眼前女子的身躯也贴了上来,小拾一急之下,素手一劈,小玉便昏睡过去。轻拍两下胸口,才发现原来自己竟如此紧张,定了定心神。小拾给自己鼓了鼓气,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怎能被这点小事吓到啊。接着便动手换下了小玉的轻纱罗群,听小玉之言,这后院以男子身份恐难入内,此次出行的目的,还是要找到凉王才行,以这凉王之尊,定然不会在前院这惹人瞩目之处。 这小玉姑娘的罗群虽不华丽,但胜在清婉,也正好合了小拾的心意。要她穿着花枝招展的在青楼里晃悠,即便她再不拘小节,也是想想就能掉一地鸡皮疙瘩。 找来一抹轻纱覆面,女子在外还得小心为上,保不准这青楼内还有哪家相识的公子小哥呢。做好准备,小拾便偷偷摸摸的往后院潜去了。 果然,风尘女子装扮在这青楼畅通无阻,即便在出入口遇上有人盘问几句,淡定的回两句:“小女子乃是今天新来的,妈妈让我熟悉熟悉环境呢,小玉姐姐有客招待,便让我自行闲逛一圈了。”也无人有疑。 只可怜一路上腰臀轻摆走来,可累死了小拾姑娘了。越往内走,这阁楼越是幽静,亭台楼宇,哪里还有一点青楼的模样。莫非这便是小玉口中的藏香楼,那凉王最有可能就是在这里面了。果然,在最大一座阁楼前,便见门庭之上提着藏香楼三个大字,小拾蹑手蹑脚的挤门而入,这偌大的藏香楼居然没有一侍一婢,看来这藏香身为红尘魁首,日子却过得清减,倒让人有几分好奇。 不过这也大大的为小拾提供了方便,她大摇大摆的在藏香楼内东逛西逛,却没发现亭台之上三道目光奇异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流苏,你去查查,这女子是谁,为何会轻易进入这藏香楼。”男子剑眉星目,一席墨绿长袍衬得男子宽肩窄腰,身形修长。只是一身淡漠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啊,得好好查查。”立于墨衣男子身旁名叫流苏的白衣男子吊儿郎当的回到:“居然能解了漠尘你的禁制,破了你设下的结界,这皇城的能人异士可得防上一防了。”只是面上却慎重异常,惊异的盯着在院中大摇大摆的小拾。 “禁制也好,结界也罢,均完好无损。”淡漠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她好似不受这结界的限制,必定有异。” “什么!”这令流苏更加惊奇了,什么人竟然不受漠尘禁制结界的限制。要知道,莫说是这凡尘之人,即便是九天之上的得到仙者,那也不能视之若无境之地。 “殿下,可要奴婢前去试探一二。”立于两人之后一步之遥的女子朱唇轻启,灵动悦耳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不用,流苏,你去查看一下素衣的养魂盏是否有异,我去会一会她。”说完便径直下了楼台。面色一变,浑然一个急酒好色之徒的模样,踉踉跄跄的朝着小拾撞去。 第五章 被调戏 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一只手也作势要从小拾的纤腰往上移去。 小拾可是战王千金,打架那是一把好手,什么时候被如此调戏过,瞬间升起一腔怒火,不由分说便是一拳挥出,意欲把这个登徒子揍得鼻青脸肿。 只可惜小拾这看似拼尽全力的一拳,在男子眼里完全就是花拳绣腿,一双手瞬间就被男子制住压在背后动弹不得。小拾只能左右挣扎着怒吼道:“你是谁啊,小心本小姐把你的手剁下来下酒吃!” 小拾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一张脸急的涨红,更衬得肌肤白里透红,挣扎中这一身的罗群也显得略微凌乱,微开的领口一片晶莹玉色。 漠尘本意欲不动声色的打探出这来路不明的女子是何身份,来这里有何目的,却不想俯身看着怀中的女子一脸的愤恨,双目盈盈水色,却又似要喷出火一般的盯着他,竟让他内心涌上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悸动。 由于之前的挣扎,两人的躯体也毫无一丝缝隙的贴合在一起,使得漠尘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女子的曼妙曲线,手中是一手盈握的细腰,身躯的柔软随着女子的挣扎感受得更加明显。不自觉心神一晃,竟有了些口干舌燥的意味。 “别动!”漠尘只能沉声喝到,“再乱动,本公子就把你扔到荷塘去。”声音是漠尘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暗哑,还暗藏一丝慌乱。 这是怎么回事?漠尘心神一凝,自己怎么会对这样一个素不相识,又来历不明的女子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小拾看他不仅如此调戏自己,竟还威胁他,明明是他不要脸的死抱着自己不放手,还有理了,顿时心中怒意更甚。可打又打不过,心中气闷异常,又只得劝自己成大事者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机会能把这张脸揍成猪头,不急,不急...... 随即脸色一变,只见小拾姑娘一脸春意勾人的模样,柔柔弱弱的娇嗔道:“不动就不动,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这里不就是花魁的地方吗?我有什么来不得的吗?” “你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你哪一个呢?”漠尘看着身下的女子瞬间变脸,心中觉得有趣,仍面不改色的回到。 “你想回答哪个就回答哪个不行么!”小拾没好气的回到。 “那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漠尘淡淡的回道,“这里是藏香楼,确实是花魁藏香的居所,我是个男人,你说我在这里干什么。”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俯下身,整个上半身向小拾欺压而去,似要做些什么想入非非的事情。 小拾看着这近在眼前的俊脸,小拾想也不想的抬头撞去,由于相距不过一指之间,漠尘为了避开这一撞只得翻身错开。 小拾终于重获自由,口中一边骂道:“混蛋!看你姑奶奶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皇城第一霸,你敢惹我,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一边迅速翻身而起,整个人做出了防御状态。 口中虽骂骂咧咧着,心中却明白,眼前这人绝不是普通人,要知道,小拾虽是女子,但生于将门世家,从小又是打架斗殴不断,身手早已不知比平常世家公子好多少倍了。可对面的男子看似一脸醉态,却能轻易的制服了她。小拾姑娘自然也不会傻到会以为他就是个平常的登徒子。 不免心中猜测,既然他出现在藏香楼,那很有可能这男人与凉王有联系,难不成是凉王的护卫?这凉王既然还在这翠玉楼,那最大的可能也会在这花魁的藏香楼了,小拾可不信凉王能随便下榻。 见面前的男子只盯着她一言不发,也毫无动作,小拾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毫无动作,看谁能盯得过谁! 漠尘见女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眉眼之间谈不上惊艳,古灵精怪中透着些英气,光洁的额头,秀气挺拔的鼻梁,一张小嘴丰满水润,整张脸看起来生机勃勃。这一看,漠尘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确实是美的,与寻常女子的美不同,她的美是透着生机的美,似乎春色正好,有着世间万事皆可追的无所畏惧。 与自己相比,那是两个极端...... 第六章 你是谁 也不知过了多久,漠尘暗自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和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良久。这姑娘一眼便能看出确实是这凡尘之人,至于这结界禁制是如何的,还得细细查证。想罢,便微微垂首道:“姑娘,在下唐突姑娘实属意外,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与在下一般计较。” 小拾姑娘听闻这男子温温润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就给她赔罪了。只听男子又道:“如此,这发簪便当做给姑娘的赔礼,可好?” 小拾愣愣的看着他递过来的一支玉簪,晶莹剔透,簪尾雕着一朵小拾认不出的花,片片玉色花瓣似开未开,簪内似有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刚刚的火气竟被一支玉簪消弭得无影无踪。 抬眼一看站立在眼前的男子,唔......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反而因着一副好皮囊成了一位翩翩公子。 小拾撇了撇嘴:“看你认错态度良好,本小姐就不与你计较了。”伸手便接过玉簪喜滋滋的端详起来,玉簪入手光滑温润,雕工行云流水,只是这花瓣看得久了竟有种要把魂魄吸进去的错觉,定了定神,手指抚过花瓣的边缘,饶是小拾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也对簪子爱不释手。 “你虽得罪了我,我却也不是贪图便宜的人,这玉簪怕是价值不菲,你既于我道了歉,又有了这般诚意,就此作罢不再提了。”说着便将玉簪塞回漠尘手中,眼睛却透露出一抹心疼,这玉簪着实和小拾的心意。也不知是哪家铺子的珍品,可得让青儿多跑跑了。 漠尘看她把玩了好一阵又把玉簪塞回他手中,心中更是疑惑,这玉簪雕刻的乃是幽冥的彼岸花,施以法力摄人心魂,可观过往。 可这女子竟也毫无反应,看她一副心疼模样,这玉簪在她手上俨然一支好看的普通簪子,漠尘看不出她是什么人,却直觉不能轻易放她离去。明明是俗世人...... 小拾看他拿着簪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想着自己莫不是太凶了,把人吓着了,便直言直语道:“你放心吧,虽然我的脾气不太好,可我说了原谅你了,就不会再找你麻烦的。这簪子看起来就很贵重,必定是你的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要是心存歉意不如告诉我凉王是否在此处?” “凉王?你找凉王何事。”漠尘饶有趣味的摩擦着玉簪问到。 “你当真是凉王的人,那他也确实在此了,岂有此理,还有一月便要成婚的人竟然还在流连温柔乡里。”小拾虽猜测凉王确实在此,可真真证实之后仍免不了一顿暴怒,衬得整个人更加鲜活起来。 “哦……成婚……”原来是你啊,石小拾! “是啊,你告诉我他在哪儿呢?” “怎么,你是要捉奸还是要怎么呢?” 小拾生性直爽,只觉得这男子怎么越说越带了点阴阳怪气的味道,可看他又还是那副翩翩然的模样,难道自己在这女人成堆的青楼里被熏傻了? 正想开口问问他什么意思,眼前却突然亮如白昼,刺得小拾得双眼如针扎一般疼。一息之间,便恢复如常,若不是眼睛里的泪水还在打转,小拾怕会以为刚刚的亮光是一抹错觉。 揉了揉眼框之后四处看看,除了眼前男子带着一脸复杂神色看着她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小拾还想再问,却看眼前男子气势如虹的三两步走到自己面前,不由分说的便紧紧的拥着她,这铜墙铁壁般的怀抱似乎要把她揉碎了一般。小拾正想着这无耻的男人又吃她豆腐,非把他揍得爹娘不认的时候。男子带着哽咽沉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小拾一惊,被认出来了,糟了,被认出来了,可该哭的人是自己吧,回家恐怕又免不了一顿说教了。可自己的目的还没达到呢,意识似乎有它自己的打算,渐渐归于黑暗...... “莫非是她?我刚到水榭便见阁内华光大盛,忽明忽暗的,一缕华光似有牵引一般,就往这边过来了。可这女子看不出来一点非凡之处啊,不会弄错了吧?”流苏慢吞吞的从阁楼后磨蹭出来,眼神中带着一丝疑虑,一丝担忧,还有一丝揶揄。 漠尘也不看他,只是细细的描着怀中女子的眉眼:“无论如何,她就是她,断不会认错了自己的。”沉吟半晌之后,只听漠尘轻轻的叹道:“计划有变,将人召回来吧。” 第七章 梦境 至小拾闯过藏香楼已过去七日了,预想中的责骂毫无声息,就连自己是如何回来的也毫无印象。 第二日一早醒来时自己端端正正的仰面平躺在棉被里,被角一丝不苟的贴着床沿。 丫鬟青儿唤她起床时一脸欣慰,有一种我家郡主终于有了点郡主的样子的意思,成婚之后不至于被夫君嫌弃睡相太丑了。 是以,这日早晨青儿格外的细致,小拾好似没有骨头一般靠在梳妆台前听着青儿的叽叽喳喳:“郡主,今日一大早凉王又派人送来好一大堆聘礼呢,听说还给王爷带了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王爷似乎特别高兴,拉着那个侍卫一个劲的说好好好......”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青儿看着小拾一副被雷劈的模样有点慌张起来。 “你说凉王派了个侍卫来送聘礼,还给爹爹说了什么?” “是啊,说了什么离得太远了,我没听清。” 小拾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怕什么,爹爹向来是疼自己的,就算爹爹知道我去了哪里,也最多责骂几句,不痛不痒的,又不是没被骂过。只是那凉王太小心眼了,我都没见着他,也没碍着他寻花问柳,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小拾心里恨恨的,忐忐忑忑的等了这么几天,除了总有人来给她量尺寸,不时问问她的喜好之外什么事情也没有,难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拾在心里向着凉王默念了两句对不住啊,就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如今最愁人的便是这婚约了,偏的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很赞成,还时不时的跑来恭喜她几句或者酸溜她几句。 不过,小拾可不是那么认命的人,她也自有打算了。 转眼,一月有余,眼看大婚之日便到了,小拾房间里挂着金丝镶边的大红嫁衣异常醒目,时刻提醒着小拾她的自由日子便要到头了,她还记得小时候有好多哥哥姐姐陪着她玩的,后来那些哥哥说要刻苦用功读书报销家国,即便再来战王府也都去看了她爹,顺带问候她几句。倒是那些姐姐还会来看看她,可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自由自在了,姐姐们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是什么怀念幼时单纯,就是什么情字困苦,让人捉摸不透的,再也少有年幼时的无忧无虑,天地广阔的豪情壮志。 小拾直觉是都是因为那些姐姐们成了婚,被困住了,那些所谓的夫君就像枷锁一般可恶,如今想困住自己,门都没有。 这一夜,小拾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火苗,明日便是花轿迎娶之日了,今日府内忙的不可开交,因着小拾是新娘子,明日早早的便要起床梳妆打扮,只战王妃来叮嘱了几句就早早离开了,所以今日倒没有人来打扰她。今日她可不能睡,得等着府中安静下来,可不知怎么回事,越提醒自己不能睡,眼皮子越是打架,最后终于撑不住陷入了梦乡。 小拾知道自己睡着了,梦中也总有一层朦胧的美感,亭台楼宇,云雾弥漫,让人看不真切,挣扎着想要醒来的时候耳旁脆生生的响起一阵笑声,眼前的云雾似有所感转眼便散去,印入眼帘的巍峨宫殿震慑住了人心。 小拾揣揣不安站在金灿灿的大殿中央,两旁是神态各异的众人,这些人的形态到跟小拾从小听来的神话人物沾了那么一点关系,眼前百阶天梯往上隐去,阶梯尽头端坐着身穿金黄外袍的男子,看起来威仪的很,神情却疏懒的很,漫不经心的扫过大殿两旁的众人,小拾只觉得那目光犹如实质的射向她,也不知道他是能看到自己还是不能看到自己,正想找地方躲上一躲的时候,那人的目光又悠悠转开说道:“既然如此,便借天火焚之,精血强悍也逃不过万火之源焚他千千万万年,如何?” 殿上无人接话,几名将士此时反手扣押着一男一女入内,小拾正想看清两人的面容时,画面一转竟成了一片漆黑,隐隐的能听到一丝若有若无呼吸声,她摸索着往声音的方向而去,走了半响也没到尽头,但那微弱的呼吸声明明就在自己两三步的地方。小拾知道这是梦境倒也不害怕,只扬声问到:“你是谁,你还好吗?” 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一般一丝也没出来,倒是一丝光亮射了进来,原来这里是一间暗牢,墙角蜷缩着一名看不清模样的男子,此时两名将士架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进来,面上似有不忍,将女子放下后,年轻将士终是忍不住,转身对那邋遢虚弱的男子道:“将军,何苦呢,若您能放下,一切便都能过去。”顿了顿又指着女子道:“她又何苦受如此多的折磨,她的心已经死了,您看不出来吗?为何不给她一个痛快!” 被称作将军的男子缓缓抬眼看向那将士,明明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可目光却坚决有力:“我会救她!” 年轻将士还想说什么,另一将士拉了拉他的手臂,两人终究什么也没说,深深的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随着两人的离开,暗牢又归于一片黑暗,一阵细碎的摩擦声响起,只听男子的声音已经转到女子那边:“我会救你,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救你,我欠你的,你怎能不讨回去呢。” 小拾虽然懵懂,心中却一阵刺痛,似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心脏不停的翻搅一般,令她的呼吸也困难起来,比她练武时割伤了手要疼上千百倍。 第八章 瞎折腾 小拾悠悠转醒之后听得房外正好响起二更天的锣声,可心中痛楚却并没有因为梦境结束而消弭,小拾一手强按着心口,一手撑着桌面,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再屏息凝神的听了听屋外的动静,除了秋叶簌簌落下的微弱响声之外,似乎一切都陷入沉睡。 对于小拾来说,此时便是离开王府最好的时机,若早早的离开,战王爹爹必定四处寻她,抓她回来成婚。爹爹总说:“小拾,凉王是个不可多得的栋梁,想必也不会亏待与你,以后爹爹也不能总护着你,如今有凉王在爹爹也算是放心了。” 可爹爹哪里知道,她的心愿不过是自由自在游历世间,路遇不平再拔刀相助,或者来段英雄救美之类的传为佳话。再看看这世间繁华,尝尝那些美味山珍。至于那高高在上的凉王妃,小拾自觉自己做不来。 她此时离开,即便爹爹再抓她也来不及了。至于君主那里,怕要连累爹爹了,想来责骂几句应该能糊弄过关吧。 想着便从怀里掏出早早写好的信件置于圆桌之上,颤巍巍的起身之后竟发觉全身似大病一场后的酸软无力,又只得坐下再缓了缓。 心中郁闷不已,做个梦而已,这感同身受得也太可怕了! 过了约莫一刻时间,小拾的力气总算回来了些,回身在床榻之下揪出一个大包袱背在背上就蹑手蹑脚的翻窗出去了。 这王府之中的角角落落小拾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的走去,自然也能躲过暗地里巡逻的侍卫。 正深觉自己英勇神武,智计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时候,颈脖后一痛,有人暗算本小姐?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拾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吵醒,此时的她正懒洋洋地趴在不知道是谁的背上一摇一摇的,有些纤瘦又很有力量的背脊让人十分舒服有安全感,忍不住就又要坠入梦乡。 “到家了……”一听见这滑腻尖锐喊话声,接着一阵起哄声不绝于耳,小拾的瞌睡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我出了王府居然被人暗算了,现在又是在哪儿?眼眸低垂,在红纱的缝隙中能看清背着她的男子下颚轮廓分明,耳垂线条流畅,更多的就是这一片艳红。想着小拾就要抬手扯掉遮在眼前挡她视线的盖头。 抬了抬手,嗯?被人抓着呢,这人一只手掌温温热热的覆在她的两只手腕上,一手托在她小巧的臀上,竟让她动弹不得。 小拾用力挣扎了一下,背着她的男子轻声道:“别闹,当心掉下去,今日大婚,掉下去可会很糗人的。” 听闻男子好像没有恶意,小拾便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背上,也低头附在男子耳边轻声道:“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谁的大婚啊?” 身下的男子似乎僵了一僵,随即小拾就看他耳朵变的粉红粉红的,十分可爱。男子一边往府内走去,一边继续轻言回道:“这里自然是凉王府,你将自己的大婚之日都忘了,也是没心没肺了!” 男子的声音小拾越听越熟悉,有点不怀好意,又不含任何恶意。 可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小拾明明离开战王府了又怎么会回去继续成婚呢?难道是爹爹发现她了所以把她敲晕了送上了花轿? 爹爹,你不是这么狠心吧…… 还想再问问他,自己怎么在这里的时候,那滑腻尖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让男子把小拾放下。 随即小拾便被人拉得晕头转向,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等她清醒一点的时候手中已被塞了一大团的红绸,身旁一袭大红色镶金衣袍的男子揽着她,牵着红绸的另一端。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小拾被男子拥着向前拜了两拜,又见男子似乎朝自己拜了拜,作为回礼,小拾也朝着男子拜了拜。便听得一阵掌声响起,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琴瑟和鸣……一连串的祝福声不绝于耳。 此时小拾才反应过来,原来真的是自己成婚啊,那背着她,站在她身旁的纤细男子便是传说中杀伐决断的凉王了。 也不若传说中的那么凌厉有气势嘛,似乎还挺好说话的,不知道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请他作一封休书于我,放我自由呢。 小拾美滋滋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被一众人簇拥着送回了房,却没发现,她昨日的逃跑竟是瞎折腾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