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的代理人
“伊恩少爷，该你上场了。”
被称作伊恩的男孩抬起头，环顾四周，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半个小时前，七个人曾待在这里，空气中的汗味盖住了谷幽兰的芳香。
他们依次踏过伊恩面前的红毯离开房间，都会不约而同的看他一眼，但伊恩却始终低头，没有回应。
他缓缓合上了书，放在刻着古老家纹的桌子上。
伊恩知道，对于这个国家来说，他是怪物。
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房间的人。
“我以为他们会直接杀了我，我并没有和他们抗衡的力量。”伊恩看着朝自己飞来的小恶魔，依旧坐着。
卡尔斯长得像他记忆里的恶魔，即使它是属于伊恩家族的守护，是他的家族纹。
“你真的忘了，伊恩，曼达是谎言之国。”
“我说了，这里不是我的国家。”伊恩声音慢慢减弱，又从身上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徽章，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
“伊恩少爷，这是……新的谎言？”卡尔斯落在伊恩肩膀，脸上带着困惑。
“不……”伊恩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只是盯着手里的徽章。
我不会说谎。
但这里，却以谎言为尊。
这个世界看上去和地球没有太大的区别，这些烛火也没有任何魔法让它们保持燃烧。但一路走来，伊恩却看到了完全在他认知之外的事物，比如用蒸汽驱动的机器人，或是骑着扫帚的巫师。
但卡尔斯却告诉他，这些，全都是谎言的战利品
没有魔法，也没有科学，曼达维持着古老的中世纪风格，在这个国度之外，更没有其他国家。
人们，追求极致的谎言。
“第七位“布谎者”，伊恩四世，请接受议院审判。”
清晰的声音透过走廊闯进这间屋子，外面的喧闹声如沸腾的热油，在上议院内炸开。
“少爷，您真的想好该说什么了？”
“我可以试试，反正来都来了。”伊恩有些颤抖的手把徽章揣回兜里，站起身，在卡尔斯的教导下整理礼服。
门前一侧墙壁，刻着数行小字，上面落了灰尘，因为所有人都已熟知，只有伊恩觉得陌生。
“谎言是值得赞扬的品格。”
“若你的谎言无人看透，则谎言成真。”
“精灵会评价这一切，付出你的谎言值，接受议院的审判，成败将取决于你的智慧。”
伊恩从第一句话就不认同。
他不喜欢说谎，即使因为讲真话而离开了原来的世界，来到曼达，简直是一种变相的惩罚。
但他依然不喜欢说谎。
推开门，阴暗的走廊后，是明亮的议会厅。
还没走到灯光下，伊恩已经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真的是他，我以为总统在说谎。”
“我估计这件事他没心情撒谎，这意味着那件事有人骗了我们，骗了所有……大部分的贵族。”
“当初放消息的人是谁？能瞒过所有人的谎言，那他干嘛不来上议院直接让谎言成真？”
“伊恩四世……伊恩家族的最后一个人，他来上议院干什么？”
“谁会支持他？他的家族一个人也没来，布谎者不能拿自己的谎言值布谎。”
不少人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上议院右侧几个空荡荡的位置上。上议院总共不过二十几人，这几个空位便显得非常刺眼。
伊恩走上了演讲台，站在了曼达国权势的中心。
这里是上议院，由总统，大臣和贵族组成的上议院。人数虽少，但这里讨论出来的所有决定，都会放到下议院一起讨论。
下议院，便代表了曼达国所有国民。
而能让上下议院摒除偏见的，就是布谎者的谎言。
这个谎言会无差别的交由所有国民审判，他们付出自己的谎言值，就像投票选举一样，成就或消灭一个个谎言。
伊恩把手放在了宣誓书上。
“我已了解布谎者所有职责，并自愿将自己的话交由精灵审判。若无人看透我所言之真假，精灵将实现我的谎言；若我所说已属真实，则押注谎言的谎言值则归于伊恩四世。若……我的谎言被拆穿，或我说的真话被证实，我将支付这个‘事实’代表的谎言值，给予参加审判的所有人。”
有些磕磕绊绊地说完这句话，伊恩看向上议院的众人，但他们的震惊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波澜不惊。
你永远无法从人们的表情上判断他是否在说谎，这是曼达国的谚语。
“伊恩家族是曼达国最会说谎的家族，我们很期待您今天的布谎。”
总统满脸笑容的对年仅14岁的伊恩说道。
越是明显的谎话，越代表了他对你的鄙视，这也是曼达国的谚语。
卡尔斯收起翅膀，老老实实的趴在伊恩背上，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我准备好了。”伊恩对总统点点头，深呼吸，慢慢恢复了镇定。
总统按动了手中的装置，一个悬空的虚拟屏幕展现在众人面前，上面的数字已经清零。
只要伊恩再次把手放在宣誓书上，他说的那一句话，就是布谎。
布谎，不一定要说谎言。但对于曼达国来说，只有谎言，才能让布谎者获利。
说一句真话，即使没人看透，你也只能获得众人押注的谎言值，换句话说，是钱而已。
那伊恩，会选择说什么？
“我，伊恩四世，是……神的代理人。”
这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
但伊恩看到了所有人脸上震惊的表情。
这句话已经无法收回，卡尔斯作为他们家族的守护精灵，将要尽到它的责任，评价实现这句话需要的谎言值。
谎言值，是曼达国的通用货币。
为布谎本身押注正反，正反相加等于总价值便结束判定。
谎言太宏大无法实现，太普通容易被操控，布谎的分量如何，全凭布谎人的智慧。
那些说曼达国明天就毁灭的布谎者，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但这一次，就连卡尔斯，也没能立刻估计出布谎的价值。
上议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布谎不是儿戏，每个布谎者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因为如果众人猜出这句话的真假，那伊恩要自己来支付这个谎言值。
“他疯了，他在说什么？”
“他的手真的放在宣誓书上了？”
“神的代理人？曼达国哪来的神，如果没有神……”
“他在说谎，这是显而易见的谎言！曼达国没有神，更不可能有人能代理神！”
“更别说是被诅咒的伊恩家族，他们太优秀了，神只会嫉妒。”
“是真的，精灵已经开始计算这句话的价值了，天啊，我不敢想……”
“你们怎么压，真，还是假？”
“我要请示族长。”
“安静！安静！”就在这时，总统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站了起来。
他看着年幼的伊恩，从对方的眼睛里能看到慌乱，也能看到恐惧，但是，总统看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神的代理人？可笑，如果以这句话布谎，如果成功了，那你不就名正言顺的成为神？
这是显而易见的谎言。
曼达国从未有如此弱智敢说这种谎话，更别说这里是上议院，更别说对方是古老的四大家族之一。
有人起身离开会议厅，总统看向第一个离开座位的人，那是自己的财政大臣，来自菲蒂尔家族，这怕是要去通风报信了。
后者都没有看总统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上议院。
“伊恩先生，请你对这句话进行补充描述。”总统走上前，居高临下。
“按照规则，补充描述将损害布谎者的利益。不论押注结果如何，布谎者都将获得百分之五的减免。”卡尔斯的声音从头顶中传来。
总统转身看着上议院众人，背在身后的手攥成拳头，隐秘的做了个手势。有几位贵族于同伴交流片刻，最终是点了点头。
“请伊恩先生进行补充描述，你所说的神，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总统把手放在了宣誓书上。
伊恩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这些大人带来的压迫感如山岳一般沉重，他的所作所为在外人看来就像犯下打错的小孩，正被逼问着要他说明真相。
但，伊恩已经不是原来的伊恩。
说谎是需要技巧的，是需要练习的，曼达国有无数的题库来训练你如何撒谎。
不过，却没有教你怎样讲真话。
伊恩抬起头，正如总统看到的一样，他害怕，恐惧，但，很真诚。
“神是真实存在的，他掌管这个世界的一切，拟定这个世界的规则。他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却又是独立思考的个体。我希望你们承认，这个世界有真实存在的神，而我，确实是他在曼达国的代理人。”
话音未落，卡尔斯终于算出了布谎的价值。连同着伊恩斟字琢句的补充描述一道，成了上议院的噩梦。
1000000001。
十亿谎言值！
这是曼达国一年税收的十分之一！
这意味着，要完成这场布谎，正反两方至少要押注五亿谎言值。
这是惊天赌局！
“通报下议院及全体国民，第七位‘布谎者’，伊恩四世，已经宣誓完毕，接下来将对其‘是否是神的代理人’进行投票。”
第二章 谎言国度
伊恩站在演讲台上，感觉大脑一片空白，面前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有重影，他们的表情是一副面孔，而表情背后的虚伪，又是另一副。
他听到所有人在议论，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但千言万语，却汇聚成一句。
“他输定了。”
所有人都在说这句话，却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说实话，伊恩不仅不会说假话，也很难分辨别人是不是在说谎。
“伊恩四世，伊恩家族最后一个长子，要把家产再败光一次了。”
“没错，他在撒谎，只要我们压他撒谎，伊恩家族的谎言值就都是我们的。”
伊恩看着他们的表情不断变化，然后又恢复到古井无波的模样。
真是可笑，明明已经被一个14岁孩子的言论惊到了，却还是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是曼达人的习惯。
待一切都安静下来，伊恩的精灵卡尔斯也把谎言值敲定在布慌协议上，一切便尘埃落定。小精灵明显被吓到了，飞行轨迹歪歪扭扭，更不敢在上议院说一句话。
格兰特家族推了一个人出来，健壮的陆军大臣富兰特林·格兰特踏步走到总统身边，低语一阵，它的骑士精灵持着刀剑，上前挑起那份协议，递到了两人面前。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伊恩四世布慌原文】：我是神的代理人。
【若为谎言，实现结果为】：伊恩四世成为曼达国神的代理人，拥有世俗理解的神权，但并不附加任何无定义的神力。
【若非谎言，实现结果为】：通报全国该布慌的真实性，不强制实现伊恩四世的神权，且所有押注失败的布慌值归全体胜者所有。
【布慌成立条件】：押注双方布慌值相加超过10亿，由精灵判定胜方并执行布慌结果。
【备注】：精灵已知悉该布慌的真实性。
布慌成立。
协议被精灵补充的很完善，对于曼达人来说，这是从古至今就存在的力量，他们并不认为这个世界有神，或者说是某个拥有独立意识的神。因为这代表曼达国一直在某位个体的控制下，就像猪圈里的猪猡。
自古以来，想要打破这些最基本规则的布慌，无一例外都死的很惨。
但这一次，总统和陆军大臣两人的表情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那就是没下好定论。
“根据《布慌法》，超过一亿布慌值的布慌协议需要增加约束，以保证协议执行。”富兰特林面向伊恩：“由上议院的各位讨论后的结果，将基于目前曼达国的税收进行约束，我们会增加两个条件，第一，该协议有效期为半年；第二，有效期内，若总押注超过十亿即结束，若未达到十亿，超过两亿即可执行审判，若未达到两亿，布慌协议作废。以上，伊恩四世，你可有异议？”
这份规则有些难懂，伊恩拿出笔纸折腾了好一会，才明白他们想要干什么。
他们利用不严谨的法律，把这份协定框得死死的。
能有异议吗？自己连这个国家的法律都没读过，不会有，或许也不能有。
伊恩点了点头，在卫士的保护下，离开了上议院。
这里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座高塔，最上层为上议院，下三层为下议院，此时此刻，楼下挤满了来参加布慌的人民代表还有普通大众。
明亮不定的烛火中，伊恩看到护送他的卫士不时的看向自己，双眼中隐藏着些许震惊和好奇。
而随着他们向下的脚步，伊恩听到楼下的喧闹骤然停止，就像有人经过夜晚的森林，所有的乌鸦都驻足观看。
楼下，估计有上百人。
“让开，请让开，总统不希望伊恩四世受伤。”护送的卫士挤开人群。
“如果我死了，布慌协议会如何？”伊恩看着这些人，在心底问自己的家族精灵。
“会直接取消。”
“如果侵害了他们的利益，是不是只要杀了我就可以？”
“是的，伊恩少爷，我以为你已经想清楚了。”卡尔斯欲哭无泪，心中悲戚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待在伊恩的肩膀上叹气。
“伊恩！伊恩四世！”就在伊恩准备离开下议院的时候，交头接耳的人群中，忽然爆出了一道喊声。
所有人安静下来，回头望去。之间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年，站在木头桌子上，把烛火的灯油溅得到处都是。
“你在撒谎！没有人会支持你的！这场布慌你输定了！”
话音未落，少年被人一把拽下桌子，淹没在人群中。
诡异的沉默在大厅内弥漫，众人穿着大衣，低垂着手收回目光，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却也没人再站出来表达意见。
谎言就像蛋糕上的奶油，是精致的，少量的，却能掩盖整个蛋糕的装饰。这是曼达国的谚语，不管在布慌还是生活中，所有人谨言慎行，却又保持着说谎的天性。
刚才那个少年，究竟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他输定了，其实没有必要站出来再重复一遍。
无穷的猜疑链在下议院展开，这里都是每个城镇的人民代表，很快，他们会把这个布慌散步到整个国家，再通过一些奇妙的装置把布慌值收集起来，就像伊恩记忆里的线上支付一样。
伊恩舔了舔嘴唇，转头走出了下议院。
朦胧的月色下，轻薄的雾气弥漫，刺眼的黄色马车灯在黑暗中如巨兽的双眼，盯着从议院走出来的伊恩。
曼达国首都之前是很少有大雾的，不知是谁在某次连续的雾天内撒了个慌，说曼达国今后会长久的，不间断的受到大雾困扰，甚至他还拿出了照片佐证，如此这般，很多人都相信了。
伊恩在这片大雾中感受到了十八世纪的英国味道。
复古的罗马建筑，欧洲工业化的大雾，先进的投票仪器，拟定协议的精灵，这一切都让这个世界充满了违和感。
无数的人通过谎言找到了人们想象力的漏洞，但，那些奇妙的布慌究竟来源于什么？
想象力？不，如果没有相关的记忆，他们很难让别人相信他们。
如果说，也有人从地球穿越过来，这就说得通了。
“伊恩，你要去哪？”正想着，马车中一个妇人走上前，旁边有人为她撑着伞，恐怕不是为了躲雨，而是为了遮挡背后的目光。
“您是……”伊恩搜寻脑海里的记忆，想起这个妇人曾是伊恩家族的旁支：“琳达阿姨？”
琳达·伊恩，掌管曼达的戏剧行业，虽说为上流贵族举办戏剧并不算多高贵，但大家给的钱也慷慨，即使伊恩家族不知为何逐渐没落，琳达也和她的孩子也还在曼达保留有一席之地。
毕竟，戏剧还是要看的。
但琳达这一步上前，估计以后其它贵族看戏剧的心情又少了不少。
“我回我的家，卡尔斯说我有家。”
“伊恩……”琳达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可以先来我这里休息几天，我回头带你回去。”
“琳达阿姨，你应该看过我的布慌了。”
“是……的，所以我觉得你更应该……”
“不，我更应该自己待着。”伊恩看着琳达的脸：“我怎么知道你们在不在说谎？”
琳达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表情慢慢凝固，身后的伞把她冰冷的眼神遮住，两人之间，有了微妙的沉默。
但还没等琳达再开口，忽然，琳达头顶的伞往下一抖，顺势遮住了伊恩的左侧。就在众人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声爆响在场间炸开，巨大的冲击力把伊恩推倒在地，震耳欲聋。
叮当。
子弹落地的声音就像来自遥远的天际，听不真切。已经半聋的伊恩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另一个人却扶住了他。
琳达的管家，一个瞳孔泛着诡异紫光的年轻人。
“以前轮到我布慌的时候，我说我身边没有强大的恶魔守护，因为伊恩家族的守护精灵是卡尔斯，所以他们不信……这大概是我说过的最好的谎话。”琳达也被管家从地上扶起，一只手按着剧烈欺负的胸脯，说话断断续续。
伊恩低头，地面上的子弹有食指长短，精致的黄铜，伴随着火药的余味。
这并不是中世纪落后的子弹，即使伊恩在原先的世界也没什么见识，也能认出这是现代化的武器。
声音在被击中之后传来，超过了音速，并且离他们很远。
狙击枪！
伊恩没想到报复来的如此之快，他没有任何底牌，如果刚才琳达不站在他面前，自己可能又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并且，又是因为一句真话。
他怎么整的和九九八十一难一样？
但出乎意料的，琳达脸上居然浮现出短暂的微笑，伊恩与她同在伞下，看的清楚。
“我把涅墨西斯交给你，伊恩少爷，琳达会一直支持你的。”笑容转瞬即逝，待周围的混乱把一切声音掩盖下来后，她悄悄对伊恩说道。
马车声终归是远去了，议院开始抓捕凶手，人们也赶紧驱车离开，伊恩身边挤满了义愤填膺的卫兵，还有琳达的管家。
一位强大的，举着花伞的恶魔。刚才的子弹被伞挡住，伊恩发现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少爷，该回去了。”卡尔斯扇动翅膀落在最后的马车上，破旧的马车灯在燃尽之前可能就会被风吹灭。
做了几次深呼吸，伊恩才离开议院，走进马车，与涅墨西斯相对而坐。
“涅墨西斯？”
“您好，伊恩少爷。”管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完全不像人类。
“我想先知道……呃……就是，你真的是，恶魔？那就是说……不是人类，所以你是来自于哪儿？”
“就是这，我出生在这，所有的记忆在这，即使大家把我归于于他们不同的物种，但我只有在这个世界的记忆，所有的力量也都是与生俱来。”涅墨西斯坐姿端正。
“那刚才的袭击……”
“按子弹的大小看，确实是狙击枪，射速大概在两倍音速，距离我们大概是三公里。”
从这个中世纪贵族装束的管家口里，听到这种现代化词语，伊恩大脑有些短路。
曼达国的人撒了无数的谎言，其实光是靠布慌带来的收益，就能让这个社会进步到文明社会，只要全国一致掩盖这种谎言，这个世界的力量就会帮他们实现一切。
正因为如此，他们对这样的社会反而不敢兴趣。曼达国最求最完美，最极致的谎言，是那些可以改变因果，改变时间的谎言。
可以说，这个国家隐藏了伊恩记忆里，所有时代的人物和技术。古老的哲学家，中世纪的炼金术士，当然还有手持狙击枪的雇佣兵。
至于无所不能的恶魔，当然也就不稀奇。伊恩甚至怀疑是琳达看了某部漫画得到的灵感，当然，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少爷，我们到了。”马车缓缓停下，伊恩掀开车帘，最先看见的，是满目疮痍的庭院，还有远处阴暗的贵族公馆。
第三章 黑夜庭院
仿佛是黑暗中长出了一栋公馆，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空气中有很明显的腐臭味道，伊恩看到一只秃鹰的尸体横在门前，似乎是自然死亡，又似乎被人摆放。
“这就是我的家？”伊恩感觉这个游戏比想象的还困难。
“是的，伊恩少爷，这是我出生的地方。”卡尔斯扇动着翅膀，瞳孔和涅墨西斯一样泛着紫光：“但上一任主人去世后……我再没回来过。”
伊恩听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镶着金边的邀请函，上面沾染了大片的血迹，但已经干涸至发黑。
这便是今天步入议院，用来布慌的邀请函。上面写明了今天的时间和地址，这也是为什么，伊恩会首先出现在那里。
然后，才回到自己家。
有些疲惫，这是真的，伊恩扶着紧锁的铁门，盯着脚底秃鹰的尸体，很久没有说话。
“少爷，我们可以在镇上找间酒馆住。”
“我身上有钱。”涅墨西斯说道。
“伊恩家族也剩有布慌值，我这里都存着。”卡尔斯飞过涅墨西斯的头顶。
这里是远离首都的一座小镇附近，凌晨两点，这个公馆附近几乎没有人烟。
“伊恩家族的公馆废弃很久了，听说当消息放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荒废了。”涅墨西斯说道。
“你知道那件事？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卡尔斯问道。
“琳达夫人只让我保护伊恩四世，而且，我不需要睡眠和休息。”涅墨西斯依旧没有表情。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睡野外！伊恩少爷，起来，我们去镇上。”卡尔斯跑去拉伊恩。
伊恩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坐回马车。突然，涅墨西斯猛地举起花伞，拦在伊恩面前，盯着他们来的小道。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盏孤灯。
摇摇晃晃的灯火慢慢靠近，很快，他们听到空气里传来了愉快的歌声。
“伟大的法师写下错误的咒书~让后人循着错误布慌。虚假的虚假~竟然成了真实。我的伊恩哥哥哟~有人说你回来了，我却觉得是最好笑的谎话。您说对吗，伊恩四世，连你的存在都被描绘成了谎言~”
歌声清脆嘹亮，伊恩的名字在夜色中回荡，透着一种说不清的诡异。
一个人，一盏灯。
灯光的飘摇，是因为对方在蹦蹦跳跳。
背后的人看不真切，是因为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她娇小的身体，从远处看，就像一盏灯在蹦蹦跳跳。
“让我看看~”女孩在距离伊恩十米之外停下，稍稍抬头，露出一抹洁白的下巴。
话音刚落，涅墨西斯双臂往后一张，把伊恩完全护在身后。下一秒，刺眼的灯光穿透黑暗，照亮了这片区域。
数十盏灯火，凭空出现在四周，空气里传来了火焰燃烧的味道。
“啊哈~涅墨西斯，居然真的是你。”兜帽下淡淡的红唇咧开，露出洁白的牙：“他们真的在骗我！那么说，琳达身边已经没有管家了？”
“古菲儿·菲蒂尔，你为什么会在这？”涅墨西斯站在原地。
“他们骗我说，今天说出那道布慌的是伊恩家族别的人，不是伊恩四世。但真可惜哦，还有人和我说今晚去喝酒，却把狙击枪放在马车的下面。”被一眼看穿身份，古菲儿掀起兜帽，白里透红的小脸上是迷人的微笑。如同夜色的城堡下，被月光和烛火眷恋的红酒。
“为什么跟踪我？”伊恩站了出来，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可怕，但既然涅墨西斯连狙击枪都能拦下，区区魔法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哦~真的是你，伊恩，四世。”
一瞬间，最后两个字就像有人贴着耳朵吹气一样，近在咫尺。
不知道什么时候，古菲儿的身影居然出现在伊恩身边。涅墨西斯不慌不忙，一只手用花伞遮住伊恩的视线，另一只手从身上抽出一根带倒刺的鞭子，毫不留情的甩向古菲儿。
“小心，古菲儿是菲蒂尔家族的异类，也是罕见的法师，不要看着她的眼睛。”涅墨西斯低语道。
“恶魔，你凭什么说我是异类？”古菲儿离他们更近了：“琳达让你过来，是不是还给了你蛊惑四世的命令？”
涅墨西斯没有回答，只是举着伞，保护伊恩。
“回答我的问题吧，古菲儿小姐。”伊恩继续开口：“我可能忘了很多的事情，也没有值得跟踪的理由。”
“哼。”古菲儿重新戴起兜帽，低着头冷哼一声，又道：“忘了？也是，来到这里你都没想起我，估计是真的忘了。伊恩四世，你总记得你从哪里来的上议院吧？”
“墓……墓地？”
“你个傻货，你是坐马车来的。如果不是知道你会出现，怎么会有人给你准备马车？”
确实是这样，他在墓地旁边的树林苏醒，身上已经被换好了衣服。除了肌肉有点酸痛，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而那个时候，一辆破旧的马车就在不远处，也就是他现在乘坐的这辆。
对他来说，是一场直接的穿越。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伊恩四世身上，恐怕有很多的谜团。
“马车是你准备的？”
“开玩笑，反正不是我干的。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活着，我知道你一开始会出现在哪里，如果没有人动你尸体的话。”古菲儿微笑道：“因为杀你全家的人中，我算一个。”
“嗦跌死捏。”伊恩感叹了一句。
场面出现了一丝尴尬的沉默。
我在说杀你全家的事，你却在和我说鸟语？
涅墨西斯恐怕也不知道伊恩在说什么，但还老老实实举着伞，不苟言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伊恩的口头禅一时没改掉，刚才不过是获取了剧情发展的关键线索，所以下意识的感慨了一句。
但换位思考一下，对方确实是在说杀了自己全家的事。
“伊恩四世，你是……疯了？”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古菲尔的意料。
“不是，我只是……”伊恩踌躇片刻：“不是原来的伊恩了。虽然我一定会查出来谁杀了我家人，但我可能，不会那么冲动。”
即使伊恩的语气十分平淡，古菲儿也感觉他在冷笑。
身处于这阴暗的大宅面前，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这里是曼达国，古菲儿是正儿八经的曼达国民。
那么伊恩这句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你在撒谎……”
“不不不，我没有。”
伊恩刚想解释，周围的灯光骤然熄灭。古菲儿重新裹紧法师袍，只留下一盏孤灯。
涅墨西斯同时解开防御，伊恩看着古菲儿稳步走向他的马车，坐在了驾驶位。
“上车啊，愣着干什么？”古菲儿缩在法师袍内，看起来就像一个小矮人。
“你这是……带我们去你家住？”
“菲蒂尔家族管理财政，伊恩家族管理文化，两家不互相容。”古菲儿一本正经：“但如果你再冻死在你家门前，估计也有人会不愿意。上车吧，既然你说你忘了，那我们就再逛一次曼达。”
伊恩也没有别的选择，打架应该不会输，不过逃也逃不掉，他现在困得要死，脑子里一团浆糊。
所以他上了马车。
车前灯逐渐变得明亮，伊恩感觉马车走得越来越稳，当他掀开帘子一看，马车的外表已经变得和其他贵族的一样华丽。
甚至，上面还刻有自己的家族文。
古菲儿收回伸出斗篷的手，一言不发，在黑夜里驱车前往最近的小镇。
小镇上还是灯火通明，这里距离首都很近，伊恩四世回来的消息，刚刚传回来。
当昏昏欲睡的卫兵看到伊恩的马车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伊恩四世！”
即使坐在马车里，伊恩也能感受到周围的喧闹。这里不比首都，人们的呼喊声显得粗犷而热烈，似乎伊恩的到来，是前所未有的大新闻。
嘭！
古菲儿抬起法杖，对着天空射了一个烟花。
“她想干什么？”伊恩半躺在马车里。
“我不知道，少爷，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听她的，她是你的敌人！”卡尔斯在他耳边小声道。
“算了吧，我真的不介意。卡尔斯，我看的很开，相信我，你的新主人看的很开。”
卡尔斯扇着柔弱的小翅膀，重新藏在伊恩的头发里。
涅墨西斯也听到了伊恩的回答，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光。半晌，他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然后说道：“她可能要带我们去布慌。”
“布慌？”伊恩皱眉：“我们不是刚做过这件事么？”
“是这个镇子上的布慌仪式。”卡尔斯抬起小脑袋说道：“布慌作为一种正规的活动是可以随时启动的，每个主要城市里都有专门的精灵负责布慌。只要布慌值不超过镇上所有人拥有的20%，就可以拟定布慌协议。如果超过了，那就去更高级的城市布慌，一直到首都上议院……”
“你不要出来。”卡尔斯还没说完，古菲儿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然后伊恩听到她跳下马车，似乎站在了一个开阔的广场上，对着围上来的众人，朗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是的，马车里是伊恩四世本人！他回来了，不管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回来了！过去，伊恩家族是诸位的守护神，而今天，伊恩四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来这里，久违的布一次慌。”
古菲儿的手按在了宣誓书上。
“按他的授意，今天的布慌内容是：伊恩四世住回原先的公馆里，享受着曾经的财富，还有上议院许诺的荣耀。”
第四章 贵族生活
卡尔斯轻飘飘的飞离马车，漂浮在宣誓书上的另一只精灵给它让出了位置。贵族的精灵远比小镇上的守护精灵要尊贵，计算布慌值的速度也更快。
关键是，它的出现，证明了伊恩家族的存在。
“那是伊恩家族的守护灵。”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再次把目光聚集到马车上。
古菲儿扯了扯兜帽，重新把自己的面容掩盖在袍子下。菲蒂尔本族的人很少来这，他们只会认为这名漂亮的美少女法师是伊恩四世的奴仆。
她退到广场边缘，把马车留给来围观的村民。
马车不动，不管是涅墨西斯还是伊恩四世，都没有露面。只有卡尔斯在尽职尽责的拟定协议，很快，与古菲儿确认对话后，布慌协议成立。
实现该布慌需要的布慌值：50001。
这对于镇子上的人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布慌。古菲儿深谙其道，说的每一个字，都精确的预测到它的价值。
喝酒的人从酒馆里走出来，身后跟着提灯下楼的男人，然后才是睡眼惺忪的母亲和孩子，老人站在窗边往下望，他们也能收到精灵送来的布慌协议。
“布慌成立了。”卡尔斯为伊恩送来拟定好的协议：“如果我们获胜，公馆可以恢复原状。”
“那不是挺好。”伊恩看了一遍，没有异议。
“如果输了怎么办?”涅墨西斯问道。
“她用的是谁的布慌值？”伊恩赶紧看了看自己的钱包，每个国民都有这种小装置，可以看到自己拥有的布慌值，那可是和黄金等价的货币。
“是她自己的……吧。”卡尔斯扇动着小翅膀。
“那慌什么，不慌，睡觉。”伊恩有一种等考试结果的感觉，马车外的事情他不关心，关键是被古菲儿改造后的马车十分舒服，上面的天鹅绒和上议院的触感一样。
卡尔斯和涅墨西斯面面相觑，都选择撩开车帘，查看外面的情况。
一直到布慌仪式结束，其实都应该是布慌的一部分，改变参与者的态度，甚至可以逆转布慌的结果。古菲儿圆滑的说辞，也是布慌的计策之一。
但说的越夸张，越不露痕迹，便越容易让人怀疑。
但怀疑过后，谁能确定自己怀疑的事情，是不是真实的呢？
或许，是古菲儿故意说错，她根本没撒谎，伊恩四世已经获得了上议院给予的荣耀，准备住回之前的公馆，如果压她撒谎，自己可能就会失去谎言值。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仔细斟酌她说的每一个字。布慌的传统让每个人都具备严谨的品格，照着协议内容，数人围成一个小桌，开始分析。
别的不说，博弈论每个人都略知一二，即使是抗锄头的农民，说不定家里也有基本数学书。
但分辨一句话的真伪，获取更多的信息，是最好的办法。
“谁知道伊恩四世今天从哪里回来的？做了什么？”
“谁去他的公馆看看，是不是总统已经派人来翻新？”
“不行，时间不够，只有一个小时的决定时间。”
“还有谁，今天去过首都？”
有人开始围着伊恩的马车研究，华贵的马车外壳，车内淡淡的谷幽兰芳香，带着翅膀的卡尔斯和紫瞳的涅墨西斯，无不显示出马车主人的高贵味道。
更别说，上面还有伊恩家族的家族纹。
“伊恩四世肯定是回来了，这是镇长传回来的消息。”
“但镇长没资格进下议院，那肯定也是下议院的人说的，那些人什么时候说过真话？”
“但这肯定是伊恩家的马车，我见过。如果伊恩四世没回来，怎么可能专门来我们这里布慌？”
“布慌的结果对他们没好处，伊恩家族就算没落，也不会没地方住。”
“你再仔细想想，布慌人还说了，要恢复伊恩家族的荣耀。你说会不会是……他的公爵爵位。”
“伊恩家族的公爵爵位是世袭的，都多少年了。”
“啧啧啧，这可难说啊，毕竟出了那种事。”
古菲儿站在原地，兜帽下露出一丝微笑，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人群中，安静地等待着。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多人跑回家开始拉票，每个人都有押注谎言值的权利，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财富，机会中也伴随着风险，如果判断错误，说不定回家会被老婆孩子责怪的。
叮。
谎言：真实= 10：0
第一位投票者，押注10谎言值，赌伊恩在说谎。
悬浮在众人头顶的投票仪器开始跳动，伊恩也不由得透过窗帘，往外面瞄了一眼。这种先进的仪器极具现代感，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它违和。
倒计时，只剩下十五分钟。
这声轻响仿佛一个信号，许多人低头按动自己的投票仪器。
这个小镇总共七百多人，每人押注不到一百谎言值，就能完成布慌。
谎言：真实= 240：70
一开始就有人认为伊恩在撒谎，他们或许是最理智最冷静的，发生在伊恩家族上的事不可谓不小，想要恢复之前的荣光，谈何容易。
更何况，古菲儿的布慌中，目的性很强，有明显的欺骗痕迹。
再加上，一直没露面的伊恩四世本人。
古菲儿安静地看着头顶的投票仪器，看着数字一点点的上升，参与押注的布慌值很快过千，并且还在加速增长。
嘴唇微微一动，法师的咒语悄悄的出现，把她要说的话传递给了在场的某些人。
谎言：真实= 754：856
瞬间反超！
不知道是谁砸下了400布慌值，让胜利的天平，稍微往伊恩那边倾斜了一点。
伊恩有种熟悉的感觉。
没错，这种投票机制和股票类似，给予足够的押注时间，使得押注的过程仍然属于博弈阶段。如果有庄家愿意直接投注足够的谎言值，完全可以使布慌协议直接结束。
但这里毕竟是曼达国，自从有人利用别人对自己的信任，让帮助自己的庄家倾家荡产的时候，就很少有人会那么玩了。
这里，从来没有真心实意的朋友。
但对于这个小镇来说，这突如其来的押注，还是会让人乱了分寸。
换句话说，有人认为伊恩四世已经恢复之前的爵位和地位，并愿意为此下注400谎言值。
“是谁干的？”有人伸长脖子在人群中搜寻，这镇子那么小，外来者肯定被一眼看穿。
“有人有内幕消息！”有人压低声音，小声嘀咕，并且立刻改换了阵营。
“我不相信他能恢复爵位，肯定有人在操纵投票。”另一人摇摇头，还是坚定不移的认为伊恩在撒谎。
短暂的停顿后，押注的布慌值继续疯狂的增长，但这一次，认为伊恩说真话的人，明显变多了。
有人认为其他人获得了内幕消息，于是也开始往【真实】投票。
投票越多，这种猜疑心就更重。
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突然，就在这时，有人看到伊恩四世探出窗帘的脑袋，虽然他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伊恩四世！”
“真的是他！”
村民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奔向马车，很快有人凑到了他的面前，伊恩看到那一双双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狂热，就好像伊恩价值数百万谎言值一样。
但古菲儿却皱紧眉头，远远的望向马车。她刚才不想让他出来，就是怕这个看起来有点神经错乱的小孩会打扰神圣的布慌。
“伊恩四世！您曾经陪您父亲来过这里，我还见过你！”
“唔。”伊恩应了一声，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没有放下窗帘。
“您家里真的遇到麻烦了吗？”村民们的下一句话就直接了许多：“我上次路过您的宅子，那里已经没有人住了，您是搬家了吗？”
“呃……这个……你们真的是跑的比某些记者要快。”伊恩嘀咕了一句，然后缓缓道：“搬家倒也没有，只是确实出了一点事，但现在我回来了。”
火光下，他看起来比任何孩子都要健康，不像收到折磨的样子。光是看到他这张脸，就有人开始相信伊恩家族并没有收到打击。
“那您的爵位……”
“爵位我不清楚。”伊恩吐字清晰，面带微笑：“不过我真的是没有地方住了，而且我也是被人带过来的，实在找不到地方，看看你们这里有没有酒馆，我有钱，想住一晚。”
沉默。
滴答，滴答。
布慌装置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刚才伊恩说的话通过众人的窃窃私语瞬间传遍整个广场，有人已经赶忙回去告诉家里人，刚才伊恩四世自己说出的话。
他说他自己没地方住了。
他说他有钱。
他说他想住镇上的酒馆。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以致于人们一时间难以解读真伪。曼达人在正式的场合说话向来真假参半，优秀的谎言从来夹杂着刻意的真实，特别是像伊恩这样的贵族，肯定学习过高深的说谎技巧。
住在豪华的公馆，享受着以往的荣光。
这可能不是假话。
怎么会有贵族大大方方的说自己没地方住，又怎么会被别人带来这个镇上看看？
他是故意过来的，为的只是给他们带来一场完美的布慌，告诉他们，伊恩四世回来了。
仅此而已。
叮。
谎言：真实= 23678：26323！
时间结束。
众人认为布慌人说的是真话。
。。。
半个小时后，当古菲儿驾车将伊恩带回他的公馆，看到荒芜的草坪被修剪的十分整齐，就像每天都有人打理一样。房间内更是灯火通明，隔着一扇门都能感受到里面温暖的气氛。
大门还是紧锁的，虽然被翻修过，现在被涅墨西斯一脚踢开。
“这是有点牛逼。”伊恩踏进自家的公馆，感受到了新世界的力量。
第五章 贵族不是享受的
“卡尔斯，早。涅墨西斯，你也在啊，一晚上没睡？”
公馆里又回荡着这位年轻男孩的声音，让卡尔斯觉得恍若隔世。
作为守护精灵，除了拟定协议，它并没有别的力量。在伊恩家族全员都在的时候，它还可以瞬移到其他人身边帮忙，但现在，它只有伊恩四世一个人了。
当看到伊恩从天鹅绒床上醒来的时候，它下意识把温好的红茶递了上去，替他拉开窗帘，涅墨西斯就坐在窗边。
“你怎么不过来帮我，我记得你也是琳达的管家。”卡尔斯在房间内飞来飞去忙活，却发现涅墨西斯只是盯着它看。
“夫人只是请我来保护伊恩四世，没说要我来打杂。”
“塗！”卡尔斯说了句精灵的家乡话，反正打是打不过的，自己只能寄希望于面前这个小主人，毕竟现在的伊恩家族里，拥有最高话语权的，便是他了。
“涅墨西斯，早餐一起吃吧。”伊恩像是没感受到一样，招呼这个年轻的恶魔一起来吃早餐。
卡尔斯垂头丧气的回到厨房，用水果刀把紫色的浆果剁得稀烂。
这是伊恩来到这世界的第二个早晨，他拿着一块面包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草坪和喷泉，就连雕刻风格都是地球十八世纪英国的风格，传承自古罗马的审美，让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熟悉。
文化发展是怎样的？历史是如何的？这个世界如果只有一个国家，怎么会有各种各样的文化？
对初到这个世界的他来说，这些都是谜团。
但不代表，伊恩会感兴趣。
穿越的问题他接受了，这里除了布慌的规则以外，和他认知的世界差不多，至于法师精灵恶魔什么的，很正常，很正常。
不过问题也摆在这里，所有人都对回来的伊恩四世感兴趣，他的父母大约是死了，他本来也应该死的，却好端端的出现在上议院，正好在布慌仪式的那一天，拿着不知道多久前送到他们家的邀请函，大步走进了首都上议院。
没有人从神魔的角度考虑，所有人在想的是，这是一个谎言。
伊恩四世的死，是谎言。
既然如此，伊恩的父母，伊恩三世和他漂亮的平民妻子，是不是还没死？
在伊恩看不到的地方，整个曼达国，都因为他的出现，暗流涌动。
昨天的古菲儿是一个斥候，她说她杀了伊恩全家，伊恩不敢全信。她后续带伊恩去布慌，让他重新回到这个宅邸，肯定有所密谋。而伊恩也清楚的记得，那些输掉布慌值村民的表情，是如此的让人印象深刻。
因为昨天晚上，伊恩说的是真话。
他的真话被人误解是假话，因为漏洞太多，通俗点说，就是伊恩太实诚了。
这反倒出乎古菲儿的意料。
“卡尔斯，我想起一件事。”伊恩端着红茶，转过身，房间里只有涅墨西斯和卡尔斯：“布慌协议上说，‘精灵已知悉该布慌的真实性’，是真的吗，你已经知道了？”
“不，准确来讲，是精灵已经有资格知悉该布慌的真实性，为了防止精灵透露给相关人士，我们在布慌结束之前，也不会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那是谁不让你们知道的呢？难道没人怀疑过这个问题？”伊恩不解：“我说了一句话，总要有一个最客观的人去评估真实性，至少要给出证据，总不能协议说真就真，协议说假就假，那这个评判的人，难道不就是知道一切的神吗？”
“我们一直都认为，这是这个世界本来的力量，即使是神，那神也是公平的。”涅墨西斯和卡尔斯对望一眼，前者开口道：“但你的补充说明说的是，那是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个体。”
“是的，这是真的。”伊恩言之凿凿。
但他还是看到了涅墨西斯和卡尔斯眼中的疑惑。
没人会完全相信他说的话，每个人都认为布慌协议中肯定有某个字是虚假的，但不会相信它完全真实。
谎言，是刻在这个国家每个人骨子里的性格，就像认同这个世界的存在一样，谎言是必须存在的。
说真话是沽名钓誉，是为了从别人手中夺取财富，是不利于社会进步的，是违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
哦，我忘了，这个世界的核心价值观只有撒谎。
伊恩摇摇头，甚至想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一本叫《四体》的书，据说里面有些角色和他面临的境遇相似，只不过别人是想尽办法瞒天过海，伊恩是绞尽脑汁想要别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因为他不喜欢撒谎。
这是一个价值观和整个世界相违背的人，如果被发现了，他可能要上火刑架的。
只能说幸好别人还在怀疑他撒谎。
“少爷，您今天还制定行程吗？”卡尔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写字板。
“行程？以前是什么样的？”伊恩倒是想看看这里的贵族是怎么生活的。
“以前都是您父亲定的行程，拜访贵族，谈判生意，收租金，代表伊恩家族参加布慌仪式，舞会，酒会，还有一些投资。伊恩家族负责文化产业，全国的图书馆归我们负责，还有教育机构，还负责舆论工作。”
“所以现在都是我负责？”伊恩听着头大，虽然他两世为人，但这具身体也才十四岁，且不说他有没有这种能力，别人也不会放心把东西交给他。
“别人不一定会相信您的撒谎能力，但权力都还是伊恩家族的，您父亲和爷爷深耕了几百年的家族，我相信他们都还是听您的，您看琳达夫人对我们还是忠心耿耿……”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会不会撒谎，而不是我会不会看那些商业报告？”
“是的，因为现在您还没通过……布慌等级考试。老实说，在上议院的布慌行为，一直都只有您父亲有资格……”
这玩意还要考试？伊恩让卡尔斯拿来了他的资料和经历，十四岁的他确实还在上学阶段，高中毕业的要求是要通过布慌考试，只有拿到布慌资格证的人才有资格布慌。曼达国会教育他们怎么样的谎言才能实现社会进步，而所有人的第一堂课，老师们都会说。
不要说真话。
说真话是可耻的资本家行为，那是菲蒂尔家族干的事，那些银行家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出来。
看着卡尔斯列出伊恩家族之前的行程，伊恩只觉得头大。
“好了，停。”伊恩喝了口水，坐在富丽堂皇的书房内：“简单说吧，我需要帮手。涅墨西斯，你能不能也做我的管家？”
“是可以的……”
“但是……”伊恩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但是我不一定能达到您的要求，相对于伊恩家族的上一任管家来说，我的优势还是在保护您的安危上……”
“我们家之前有管家？”伊恩问卡尔斯。
“有的，少爷，我们以前有很多人，当然也会有专属管家……但是……”
“你不知道他们在哪。”
“对，自从那件事以后，他们都走了。我只是守护精灵，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或者是……”
“被杀掉了。”伊恩叹了口气，站起身，环顾整个房间。
由于昨晚布慌的缘故，整栋公馆被神秘的力量恢复原状，伊恩的爵位也不知道是不是恢复了，但爵位这种东西，要剥夺也简单。
而且，如果不打理这栋公馆，很快它也会荒废掉。没有人维护那些花草，也没有人帮忙擦拭柜子，这里很快会落满灰尘。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书房柜子上的一个合照，这个时代怕是还有高像素的照相机，上面每个人的面孔都十分清晰，伊恩很轻易的认出了当年十岁的他。
照片里，有很多人。
伊恩在最中间，他的父母抱着他，在父母两侧，各站着三四个人，都面带微笑，甚至还有人带着眼镜，有人背着一把大剑，神态相似，但样貌各异。
“这个……”卡尔斯从身上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徽章，对比照片上的某个人说道：“这个人就是管家，我记得一点，该死，我的记忆也模糊了。”
伊恩仔细看去，站在他母亲身边的一位少女，身材娇小，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勒出一道柔顺的曲线，胸口附近，插着卡尔斯手中的金色徽章。
那是管家的象征。
那名少女戴着一副圆眼镜，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背着双手站着，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
“是法师，这个人是个法师。”涅墨西斯指出：“那玩意是个法师帽。”
照片里的她，背后露出法师帽的一个尖角。
“伊恩家族和法师们亲密，您父亲对法术很着迷。”卡尔斯补充道。
“法师好找吗？还是说，都是古菲儿那样的？”
“好找，所有法师都登录在册，同一受黑塔管辖，黑塔之主受伯爵爵位，但不出席上议院会议，不允许参政……”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所以黑塔在哪里？”
“北边，距离我们大概八十公里……”
“那这就是今天的行程。”伊恩扣好他的衣服，抓起帽子，对涅墨西斯和卡尔斯说道：“记得带好午饭。涅墨西斯，教我怎么架马车。”
第六章 强迫症法师
“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魔法？”伊恩在马车上颠簸，看着道路两旁的乡村景色。
“很久很久以前，那是造纸术还没出现的时候，据说就有一群人在曼达国境内奔走，讲述着同一个故事，一个，有关魔法的故事。”涅墨西斯坐姿端正，有关这个世界的问题，现在伊恩暂时只能问他：“最初的故事已经不可考，但最终结果是，当一位上议院的贵族前去布慌时，他说，世界上是有魔法的。”
“然后所有人都信了？”
“是的，投票结果，认为他没说谎的人占大多数。”
伊恩托腮，抚摸着崭新的马车。昨晚古菲儿的一招一式被他看在眼里，没有那些繁琐的咒语和手势，几乎是瞬间，魔法便出现在他面前。
物理定律呢，物质和能量的关系呢？
“然后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不会被魔法统治？如果魔法真的无所不能。”
“因为布慌者做了补充描述，据说那次布慌整整持续了一年，上议院不断要求他做出补充描述，最终，魔法成了一个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和天赋的职业，若非智者，基本无法习得魔法。而要是想用魔法统治曼达国，更是不可能。”
“这里只有一个国家，只要大家生活安定，其实换谁统治都无关紧要。”伊恩看到了远处的小镇，此时已临近中午，据说到黑塔还要再走一下午的路。
伊恩改换路线，靠近小镇。他身上还有一点钱，虽说对于贵族来说并不算多，但好歹可以买一点东西。
但马车刚刚踏入碎石小道，剧烈的震动忽然传来，涅墨西斯掀开车帘把伊恩护在身前。
一个巨大的铁疙瘩，拦住了路。它浑身都是铆钉缝合起来的铁皮，脑袋就像顶着一个锅炉，里面还冒着蒸汽。
这种类型的机器人，当然，也只存在于伊恩的幻想中。
“你们……是谁？”铁皮机器人缓缓开口，听起来就像锅炉里煤渣滚动。
“我是伊恩四世，修鲁德曼·伊恩。”伊恩亮出了自己的家族纹：“我想进去买点东西。”
“伊恩……四世。啊，我认得你……请进，请进，小心马车压到松鼠，它们有时候会蹿到路上。”机器人看起来很笨重，但态度却很恭谨。它为伊恩让开了道路，再次藏进了旁边的草丛。
还没等一头雾水的伊恩驾车进小镇，忽然，一声急促的蒸汽嗡鸣响彻云霄，一种与古老的英式小镇不同的味道，扑面而来。
“伊恩四世！伊恩四世！”难听的机械声音在头顶响起，在两侧房屋的窗户打开之前，有几只停在窗沿的鸟已经飞了出去。但伊恩仔细一看，那些鸟竟然都是机械造物，而并非真正的生物。
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汽油的味道。
疙瘩疙瘩。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街角响起，四面八方都有响动，原本空旷的街道上，忽的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一样的东西，冲撞到马车面前。却又在即将撞上的时候弹地而起，骑车的人一跃上半空，右手抓着车把按动按钮，身下的代步工具就瞬间收缩成手提箱一样大小。
还是折叠自行车？伊恩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青年。他们还是让着自己的马车，老老实实的站在街道两侧。
“伊恩四世？！您就是伊恩四世？”
伊恩把车停在广场上，年仅十四岁的他表现出了过人的成熟和冷静，而这一切，落在前来围观的居民眼中，理所应当。
他们震惊于伊恩家族出的事，更震惊于伊恩四世大大方方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是的，我是。”伊恩跳下车。
这下，人群都沸腾了。
“请问您在上议院说的布慌是真的吗！”
“您真的没事吗？您的父亲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上前，让伊恩有种回到地球开记者会的感觉。很快，他把自己的小拳头举过头顶，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但你们能不能提供一个吃东西的地方？”
卡尔斯看了一眼自己家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人，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之前走出上议院的时候，还被人用狙击枪爆过脑袋。
二十分钟后，伊恩就被众人簇拥进一家酒馆。
“我给你们半个小时，作为补偿，可以给我来点肉吗？”伊恩看到面前的酒柜上，都是各种各样的粗犷机械，调酒师正用一个辅助机械臂抓过一瓶酒，看了伊恩一眼。
“没成年，柠檬汁就好了，谢谢。”伊恩补充道。
“少爷，我们没必要回答他们的问题。”卡尔斯在伊恩耳边低语。
“没事，主要是，能省钱。”伊恩小声回了一句，还拍了拍卡尔斯的翅膀，后者已经像化石一样愣在原地。
说完这句话，伊恩转身，潇洒的举杯，酒馆的尴尬气氛被他的微笑打破，一瞬间热闹起来。
伊恩四世来到这个小镇的情况很快被传开，酒馆里三层外三层被人流围住，他们都在记录伊恩和其他人的对话。
“我肯定说的是实话，这个不用再问了，布慌的内容都是实话，下一个！”伊恩往嘴里送了一块牛排，汁水四溢，这个世界的黑胡椒居然还是地球的风味。
“那能问一下，您对您家族发生的事，有什么看法吗？您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道，我完全不记得了。”伊恩的双眼闪动着真挚：“你们可以把我当成新的伊恩四世。”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但很快，很多人又露出若有深思的神情，并不意外。
他们在斟酌这句话里的真假。
“我倒是想问你们。”伊恩指着酒保背后的机械臂，问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
“西……边。”有人言之凿凿。
“东边？”伊恩歪头问了一句。
“呃……”
“看来是东边了。”伊恩慢慢抓住了诀窍。
撒谎成性，若是被看破便一笑了之，若是不被看破，即使耽误了事情，别人也不会怪你，反倒责怪那些看不透谎言的人。
“几乎都是从科特市采购的，这些机器很方便，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们也会不断更新这些产品。”
“可我看到有修补的痕迹，出了问题，难道还要运回去修？”年幼的伊恩嚼着牛排，缓缓说道：“如果会自己修，那一定也会仿制。不过我只想知道，这种技术，难道会比魔法方便么？”
“魔法？”那人笑道：“那玩意怎么可能拿来用？只有黑塔里的人对魔法视若珍宝，但如果出了黑塔，伊恩……先生，没人会用。”
“为什么？”
“想要学会一个咒语，就要读一本那么厚的原典。”一个人夸张的比划了一下：“不值得。”
“来，详细说说。”伊恩全程挂满了和善的微笑，但众人却唯唯诺诺，不寒而栗。
半个小时后，带着从村民们赠送的食物和果汁，年幼的伊恩继续往北走。临走前他们问自己的去向，伊恩都如实交代，说去黑塔找他的管家。
“都不是只会种地的农民，政府对这种机械工具的交易和研究没有限制吗？”马车颠簸，伊恩的心情正好。
“科特市会自己管理，他们成立了违禁物资管理委员会，会长也受伯爵爵位。如果有人研究军事武器，会收到执法者的制裁。”涅墨西斯说道。
“各自为政？那上议院怎么管理？”
“经济和文化，都归上议院管。黑塔需要的纸浆，科特市需要的物资，还有公司成立需要的资金贷款，都由菲蒂尔家族把控。而所有适龄儿童都需要接受上议院提供的教育，所有的图纸上议院都有备份，也包括专利。”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伊恩感慨。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混乱，但人类的智慧还是在这混乱中把握住了平衡。几方势力各有所长，却又相互牵制，尤其以上议院为首的贵族和大臣，权势滔天，国家却又运转良好，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不过，他父亲的死亡，或许说明了一些问题。这些人看似热情的背后，或许隐藏了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像他在上议院布谎时，感受到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一样。
正如涅墨西斯所说，文化和经济，是上议院的两大支柱。政治和军事，那是不得已而用之的底牌。
而现在，伊恩家族的势力，支离破碎。想要找回自己的管家，年幼的少爷还需亲自出马。
但好在，一路上没有狙击枪再等着他了。
面前的老马从早晨走到晚上，伊恩终于看到了他想找的黑塔。
隔着老远望去，这栋尖塔怕是有上百米高，四周绿水环绕，风景宜人。
距离黑塔几百米外，已经有人拦住了他。
“伊恩四世？”面前的法师翻了翻悬空的法典，直接认出了伊恩的家族纹。
伊恩只是点点头，对方没有多余的动作，轻轻一招手，面前银白色的大门自动打开，一个小小的黑色令牌悬浮在他的身旁，上面写着伊恩的名字。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西下，远处庭院的灯光自动打开，为伊恩照亮前行的路。
这里，包括塔后上百公里的区域，都属于黑塔。
伊恩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直到他看见一个匆匆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走过，这种感觉愈发浓厚了。
“古菲儿？你怎么在这？”
“伊恩四世？我的天，你怎么在这里！？”古菲儿抬起头，一脸疲惫。
“我以为你不归黑塔管？”
“开什么玩笑，我不用上班的吗？你以为我很闲找你去布谎？”说完这句话，古菲儿捧着饭盒，留下伊恩自己坐在马车上，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什么玩意，上班？
第七章 黑塔法师集团
看着古菲儿认真抱着饭盒远去的身影，不得不说，上班两个字勾起了自己对地球的回忆。
也让他找到了这种违和感在哪。
他四下看去，人流涌动，法师们从黑塔出来，低声交谈，或者是带着饭盒聚在一起。
整个黑塔就像一个巨大的蜂窝，无数法师进进出出，现在正是饭点，阴阳交接，灯光朦胧，如果不是那些飞来飞去的扫把，伊恩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地球。
“我们怎么过去？”伊恩下了马车，双手叉腰，丝毫没有不适感。
“少爷……是不是……要通报一下？”卡尔斯怯怯的飞了一圈，很快绕了回来。黑塔周围有绿水环绕，马车走不过去。
“法师都是飞的，喏，你们说我能不能学一招半式的？”
“您是贵族，应该可以进黑塔学习的……”卡尔斯可能是忘了很多事，挠挠脑袋。
“想进黑塔学习需要黑塔十页的首肯。”涅墨西斯在后面背着双手：“古菲儿也是贵族。”
“嘿！能带我一程吗？”伊恩没回涅墨西斯的话，扭头对三个女魔法师吆喝道。
那三位少女骑着扫把正准备回去，回头一看，又落了下来。
“这人谁啊？”
“伊恩……四世。”有人指着伊恩身旁的令牌。
“就是那个布慌者。”
“那个？”
“说自己是神的那个。”
“真的吗？真的有那人？我以为他们骗我哈哈哈。”
其中一人把扫把靠得近了点，扶起兜帽，露出一张俏皮的小脸，对伊恩伸出手说道：“来，我带你去黑塔。”
伊恩刚往前走一步，女魔法师打了个响指，扫把就飞一般的往前冲去，只留下一尾巴尘。
爽朗的笑声传来，很多人的目光被吸引住，伊恩四世的令牌十分显眼，这下，所有人都开始指指点点。
至于伊恩的贵族身份，似乎真的没人在乎。每一位黑塔法师身边都有一个令牌，写上他们的名字和职位，没有分别。
“伊恩四世，那是伊恩四世。”
“他参加那个布慌你听说了没？”
“我演算了一下，你看看，我觉得他说谎的概率肯定有80%。”
“你这个计算公式对不对啊，我那个模型能算出85%。”
说着说着，很多人就低头开始写写画画，然后，他们不知怎的又四散开来，回黑塔的回黑塔，吃饭的吃饭。
被注意，又被冷落，伊恩耸耸肩，也没说什么。
“少爷，要不让涅墨西斯带你过去吧，你什么装备都没带。”
涅墨西斯走上来，准备把伊恩扛在肩上，跳过这圈湖水。
但伊恩抬头看了看上百米的黑塔，就像看以前的写字楼，重生后的孩童视力，也能看清楚围绕在黑塔附近，半空中的小东西。
那些装置，就像一个个长着翅膀的眼睛。
监视器。
黑塔是法师之塔，但这里的一切都有种现代感。他能理解这自动打开的大门和灯，那些扫把和半空中的监视器都是魔法的功劳，但把这一切组合起来，人们的行动和气质，就和现代的办公楼实在是太像。
就好像，有人在推动这一切。
“不用，我觉得他们知道我来了。”伊恩握住悬浮在身边的令牌，仰头看了看塔顶。
黑塔顶端，一只白色的猎鹰飞到一个老者的手臂上，后者看到了那猎鹰眼中的一切，一低头，站在湖边的伊恩四世，更是仿佛近在咫尺。
“和他说。”老人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仿佛老树皮，但猎鹰锋利的爪子，在看似柔弱的皮肤上留不下一丝痕迹：“我有事，让他等着，别上来。”
空气中凭空出现一张写好字的便笺，猎鹰俯冲而下顺势抓住，下一刻，便送到了伊恩面前。
伊恩打开看了，就走回马车里等着。
黑塔之主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浑浊的双眼里闪烁着大大的疑惑，他没有走回自己的王座，就站在塔顶，盯着塔下伊恩四世的马车。
平平无奇的夜晚很快过去，明月高悬于天，黑塔之主批阅了很多的文件，伸伸懒腰走到黑塔边缘，发现马车里还没动静。
“怎么回事？九页，你在吗？”不朽一页对着空气说道。
“不朽大人，您找我？我现在有点忙。”九页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你帮我看看，伊恩四世在马车里干什么？”
“不朽大人……我真的……”
“不会撒谎就别撒了，回头我不会在绩效上对你撒谎的。”
“伊恩四世在马车里……吃东西，我的驭灵闻到了鸡腿的味道。”
“鸡腿？”
“对，鸡腿。不朽大人，我可以去忙了吗？我真的很忙，至少我要忙起来。”驭灵九页是一个骑着白虎的少女，即使是远程视频，背后也是一片针叶林的场景。
不朽一页撤了魔法，背着手在塔顶来回踱步，有时抬抬头看着明月，或者看着远处。黑塔是北方的边界，再往北就能看到皑皑雪山，那都是黑塔的势力之处，遍布着魔法的恩泽。
想了一会，不朽一页又吩咐他的猎鹰。
“请伊恩四世上来，就说是我说的。”
已经接近半夜，很多法师都陆续离开了黑塔。黑塔后有住处，当然，也有像古菲儿这样下班还去伊恩四世的老家溜达的人。
这个国家并不大，或者说，几大势力的主要阵地，其实都距离首都不远。他在马车上看过了地图，从黑塔往北，地貌和气候，大概就和地球偃京以北的地方差不多。
很快，他收到了黑塔猎鹰传来的讯息。
他擦擦油腻腻的手，下意识做出掏手机的动作，然后又一把抓住猎鹰，好端端一只活鹰，被抓得直扑腾又不敢反抗。
“让我上去，走呗。”他掀开车帘，马车面前的河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路。身后的卡尔斯一脸惊讶，但伊恩转眼跳下车，直接走进了黑塔。
黑塔，是法师的圣地。百米高的巨大容纳了世间所有的法师和原典，仅靠魔法，这上万号人便自给自足，贫瘠的北方被划给他们，倒是再适合不过。
“少爷，你就不怕他骗你？”卡尔斯追着伊恩的脚步：“他之前不让你上去，现在突然让你上去，说不定是假的。”
“不至于吧，不是所有人都撒谎的。”伊恩看着整洁的大理石台阶，四下看去：“没有电梯吗？”
“电梯？”
“就那种，可以直接上顶层的东西。”
“那边有魔法阵。”路过的一位法师给他指了指路。
“谢谢。”伊恩转头就往相反的地方走，那个指路的人挠挠脑袋，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少爷，我觉得你看谎言的本领挺到位的。”卡尔斯问道：“你是觉得黑塔之主没对我们撒谎？”
“这不是撒谎。”伊恩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这是推理。黑塔之主知道我在这里，如果他没传信息，我可能自己就上去了。如果他说了话，我们就一定能见面。不管他撒谎还是不撒谎，我等的是他邀请我上去的魔法，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