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主角的民族身份问题 书中开始,主角冒充高丽人的身份。因为在元初,汉人不但身份极低,也受到蒙元的压制、忌惮、猜疑、提防。 如果一上来主角就以汉人身份出现,那么他将很难发展势力,甚至想活下去都是奢望。 所以,作者安排李角暂时冒充高丽人的身份,借助高丽门阀作为跳板。这也终南捷径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很多读者开始操姥姥心了。他们不相信作者,有能力未来把作者的身份洗白。 他们认为,主角既然冒充了高丽人,那么未来就会被定性为高丽人。高丽人会说主角是高丽人,汉人也会说主角是高丽人。那么,是不是主角坐了天下,就变成了“高丽入住中原”?那么,和蒙元,满清也什么两样?他们的担心就在这。认为主角这个污点洗不白。 然后…… 作者并不傻,也有很强的民族感情,比如,我还有汉服裙子。加上女性本来就比较细致……那么,诸君认为,我会犯这样低级的粗糙的错误么? 绝无可能。 因为,作者有百分百的信心,替主角洗白白。部分读者的担心,真的不必了。 不过,如果我不再次剧透一下,这些读者势必不会罢休,他们会对我发起论战,我怕怕啊。 所以,就算剧透,也要解释怎么洗白。就当做洗衣粉广告了。 第一,主角恢复汉人身份,摒弃高丽身份,并不是他要起兵造反时,为了争取国人支持而自己刻意宣布的。 他是被元朝和高丽朝廷“发现”身份造假,而向天下宣布的:李洛实乃汉人,为了谋逆,假冒高丽世族,行瞒天过海之事,欺君不轨,捉拿法办。 看见没?两国官方揭发他的汉人身份,不是主角自己在那苦苦澄清:我是汉人,不是高丽人! 然后呢?然后李角没有否认两国官方的身份定性。他承认了。他在起兵檄文中说:我虽为汉人,但为了光复中原,驱除鞑子,不得不忍辱负重,行权宜之事。今既已为鞑虏识破,不如早发! 第二。主角的“父母”,其实并没有死,他们回到高丽,知道竟然有人冒充他们的儿子,当然很愤怒。他们指认,主角是假的。 这才惊动高丽,惊动元朝官方。 但主角提前知道这些,他只不过刚好要恢复汉人身份,巴不得被元朝和高丽识破,帮他恢复汉人身份罢了。 第三,主角的情报机构,早就暗中准备了舆论。只等时机成熟,就在中原民间发起舆论,到时,人人都知道主角是汉人,只不过为了反元,恢复汉人江山,才忍辱负重的假冒高丽人。 第四,主角麾下的亲信大将,几乎没有一个是高丽人,都是清一色的中原人,以汉人为主。军队也是汉人最多。天下人都不傻,李洛如果真是高丽人,怎么会这么干? 第四,主角也会实现身份分层制度,汉人是第一等人。天下人不傻,如果主角不是汉人,会这么干? 第五,有人说后世高丽人会说主角是韩国人。真是搞笑。高丽在书中都不存在了,都被吞并了,连日本越南都不存在了。哪有什么后世韩国?怎么可能还有后世韩国人说猪脚是高丽人,帝国是韩国人建立的? 第六,高丽民族都不存在了。战争之后,剩余的高丽人,被迁徙到各地,很多汉人会迁徙到高丽半岛。高丽被分割为两个省,原居民都不在了。 第六,建立政权后,各种宣传手段操作起来。“祭祀”,“野史”,“谶语”,“族谱”。别说猪脚真是汉人,就算他不是汉人,这么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还有谁会说他是高丽人? 第七,当世很多大儒,都认为主角是汉人。他们影响天下读书人,掌握着言论和文字。他们认为主角是汉人,会怎么说,怎么写? 第八,其他…… 说完这些,希望部分读者明白,死人都能写活,还能圆的滴水不漏,何况漂白身份?太简单了。 所以,请相信作者。类似的担忧,不必了。 第一章 女警男匪到古代 女人追男人,其实也很难。 比如,一个女警追男逃犯。 “李洛!你再跑我就一枪崩了你!”女警崔秀宁一边紧追不舍,一边高声警告。 逃犯李洛,没有丝毫止步的样子,反而一头窜进林子。 “小警花,你没枪,吓不到我!”一个可恶至极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 “该死的人渣!我一定要抓住你!”崔秀宁不顾自己孤身进山林追捕李洛的危险,毫不迟疑的追进林子。 别看被追捕的李洛才二十来岁,可他起码已经有四五年的犯罪历史,绝对算是积年惯犯了。 这混蛋初中毕业就加入文物犯罪团伙,仗着过人的外语天赋和狡猾的性格,不几年就成为该团伙的骨干。按照他犯的罪行,判个十年八年一点不冤。 抓捕李洛是崔秀宁毕业后负责的第一个案子,而且李洛之前已经在她手里逃走过一次。为了警察的荣誉,她绝对不能放弃这次抓捕机会。 这次遇见李洛也真是巧。不是在国内,而是在韩国江华岛。崔秀宁来韩国也不是办案,她其实是来旅游休假的。 谁知竟在江华岛偶遇李洛。李洛当然也认识追捕过自己的警花,他的反应很快,当即就逃往不远的摩尼山。 摩尼山是韩国江华岛最高的一座山,崔秀宁又不熟悉,只要李洛逃入山中,要抓到他那是千难万难。 李洛也觉得倒霉,想不到在韩国遇见那个小警花。她一个刚毕业的女警,这么拼命值得吗?异国他乡独自在野外追捕一个大男人,连武器都没有,这不是勇敢,这是傻。 摩尼山上据说有不少没有发掘的古迹。李洛慌不择路,突然脚下一滑,,只见腐叶下一块长满苔藓的石板一翻,身子就直跌而下。 “我尼玛……”李洛跌入一丈多深的地洞,好在他身手敏捷,总算没有受伤。 李洛知道不妙,这个地洞他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去。 果然,没等李洛攀爬,上方就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充满怒火的面孔就出现在头顶。 “跑啊!怎么不跑了?你这该死的人渣!”崔秀宁大口喘着气,累的满头大汗,目中满是得意和厌恶之色。 终于抓到罪犯了。 老天有眼,这个人渣掉进深坑,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野猪。 李洛突然露出一个笑脸,抬头道:“小警花,你抓到我最多升个副科,拿点奖金,值得这么拼命吗?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咋样?”他一边说,一边转着眼睛观察洞壁。 “少废话。李洛,我劝你乖乖跟我回去,如果你再拒捕的话,会判的更重。你也别耍什么花样儿,没用的。”崔秀宁居高临下的警告道。 李洛取出一张银行卡继续说:“这张卡里有一百多万美元,只要你今天没看见我,就送给你买化妆品如何?” 崔秀宁冷笑道:“人渣就是人渣,还意图行贿,到时法官会考虑重判的。当然,如果你乖乖配合,我可以当做没听到这句话。” 李洛知道这女警油盐不进,干脆懒得理她。此时他忽然发现这洞壁里面竟然还有砖石,哪里还不知道古怪? 李洛这几年不光是贩卖文物,亲自盗墓也有好几次,他很快就判定,这是个古墓的墓道口。 “我去捡石头,你不配合,我就往洞里扔石头。”崔秀宁的身子立刻在上面消失,当然去捡石头了。 崔秀宁胆子是大,但不代表她傻。要是在地面上,凭她在警校苦练四年的格斗术,等闲两个壮汉也不是她对手。 可如果她贸然跳下去抓捕李洛,在空间狭小的地方无法发挥格斗优势,很可能反过来被罪犯制住,对她一个女子来说,此举尤其危险。 李洛最怕的就是这女警扔石头。既然引诱她下来制住她的计策破产,只能另想办法。 他紧张的在四周扒拉一会儿,就发现下方一处地方敲起来悾悾的,显然里面有空间。至于能不能打开,就看运气了。 李洛对着那处所在猛踹一脚,只听到“咔”的一声,砖石竟然真的凹进去一点。他知道崔秀宁很快就要捡石头过来,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猛踹。 几脚之后,那处所在的砖石越来越松动,终于“轰”的一声坍塌出一个半人高的横洞。李洛暗道一声运气,要不是这个墓道口砖石朽坏,不可能就这样被踹开。 就在李洛刚刚踹开墓道口之际,崔秀宁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上面,果然拿着几块拳头大的石头。 李洛不待她扔石头,就一猫腰毫不犹豫的钻入墓道口。虽然钻进去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但起码不会被石头招待。 崔秀宁本来是打算用石头逼迫他上来,可却看到他竟然钻入一个新开的横洞。这样一来她的石头就没用了。 崔秀宁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任何动静,只好将行礼包放在洞口,然后捡了根树棍跳了下去。 她看看那个半人高的横洞,发现并不是黑魆魆的,而是有光亮。只是这光亮感觉有点奇怪,至于为何奇怪,她也懒得多想。 崔秀宁用棍子护住自己,弯腰进入横洞,还没快来得及观察,就蓦然感到一阵剧烈眩晕。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进入横洞的下一刻,外面的竖洞竟然消失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仿佛原本不存在,原地只剩下她的背包。 ………… 崔秀宁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刺骨的寒冷。 而她竟然莫名其妙置身于一个山顶。这山顶白雪皑皑,鹅毛般的大雪还在纷纷扬扬。这一下就让崔秀宁懵了。 “这是哪里?六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雪?” 崔秀宁看看身上,还是体恤加牛仔,甚至连手里的棍子也都在。 这是梦吗? 可是刺骨的寒冷和无比清晰的意识告诉她,这不可能是梦。 回想之前的经历,立刻一个既时髦又狗血的词涌上心头:穿越? 崔秀宁毕竟是经过严格心理训练的刑警,心理素质很强,即便遭遇如此诡异的事件,也不到心理崩溃的临界点。她努力平复惊骇的心绪,抱着胳膊站在满是大雪的山顶四下打量。 这一打量,似乎印证了那匪夷所思的猜测。 这根本还是在摩尼山,只不过,时间肯定不同了。 山下不远处的海湾,可不就是江华湾吗?只是,完全看不到之前现代化的港口。另一个方向,原本繁华的市区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个古朴的村寨,静静卧在大雪中。 冷,好冷。 崔秀宁很快冻得浑身麻木,寒冷让她根本无暇多想,她很清楚如果第一时间不找到御寒的法子,她会活活冻死在这。 “冻死老子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赫然就在旁边一个山坳处。 是逃犯李洛! 崔秀宁下意识的手持棍子冲了过去,此时只有一个强大无比的念头:抓人。 李洛正抱着胳膊不断跺脚,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气势汹汹冲过来的警花,只是露出惊讶的神色,却并不慌张。 崔秀宁举起棍子,看到李洛不但不跑,甚至连动都没动,终于止住脚步。 “乖乖配合,跟我回警局,不要耍花样。”崔秀宁警惕的说道。 李洛目中露出嘲讽又似自嘲的苦笑,一边打着寒颤一边说:“我之前不该逃的。如果我说宁愿被你抓回去做十年牢,也不愿来到这个鬼地方,你信吗?我倒是想自首了,可惜已经没有自首的地方。” 崔秀宁猛然醒悟,本来就很白皙的脸变得更白,“你能确定?” 李洛点头:“和确定自己有罪一样确定,我们已经不在现代了。” 崔秀宁咬牙:“都是你这个人渣祸害的,这是老天对你的报应。” 李洛苦笑:“假如真是报应,你为何也来这了?我估计和日食有关。你记得吗?你追捕我的时候,正是日食快要来的时候,而且那个古墓也有古怪。” 崔秀宁打着寒战,浑身哆嗦,感觉飞快下降的体温,快要哭了。 “你先别急着抓我了,不想办法我们很快就要冻死。”李洛说道,他也只穿了件短袖,就算年轻,也扛不过这最少零下二十度的风雪严寒。 “这山下的村寨看着不远,但要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翻山赶过去,最少也要两个小时,这个时间熬不过去,不冻死也要残废。” 崔秀宁努力压制心头的愤怒和厌恶,问道:“你有打火机吗?我们赶紧挖个雪窝子,找点树枝生火烤。” 李洛往不远处一指道:“雪窝子我一来就挖好了,正要找柴时才遇见你。”李洛说完就冲向一片小树林,疯狂的刨起来。 崔秀宁愣了一下,也开始刨雪。(敬请各位放心收藏,推荐,评论。另,本书不是外国历史,主角还会杀回中原的。无毒!) 第二章 雪窝子里的对话 不到一丈的雪窝子,洞口朝南,刚好挡着外面的北风。雪窝子中间放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烧着一堆柴火,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两张木然的脸。 总算暂时解决了保暖的问题,虽然还是冷,但不至于冻死了,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不过两人之前一追一逃,都累的一身汗,现在被火一烘烤,汗气蒸腾,小小的雪窝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汗酸味。 闻到这股味道,崔秀宁既尴尬又恼怒,言语也更加不善。 “你这个人渣,就该把牢底坐穿。现在好了,连累的我给你陪葬!” 想到再也难以见到父母家人,崔秀宁的语气愈加恶劣:“在国内第一次追捕你时,我不应该心慈手软,当时要是果断开枪,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她的目光充满厌恶和愤恨,手关节捏的咯咯作响,还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似乎随时会动手。 李洛烤着火,懒洋洋的,目光有点散的瞟着她,“当个警察至于这么认真?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崔秀宁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逃犯,她猛然站起来,用棍子指着李洛,居高临下的咬牙道:“虽然我现在无法逮捕你回警局,但可以狠狠收拾你一顿,你信不信?” “别拿棍子当枪。”李洛看都不看她,拿起两根枯树枝,好整以暇的敲敲上面的残雪,慢悠悠的加到火堆上。 崔秀宁继续挑衅的说道:“看你年纪轻轻,人模狗样,可惜已经犯下盗墓罪,文物走私罪,故意伤害罪。” “人活在世,总要有点价值,像你这样的社会渣滓,连不事生产的造粪机都不如。考不上大学的人很多,别人都老老实实找个工作,可你呢?妄想一夜暴富,铤而走险,害人害已。” 李洛点上一支烟,置若罔闻,理都不理,完全就是顽固不化的神态。 崔秀宁看他的态度如此不老实,顿时更加愤怒。 “你给站我起来,我们外面单挑!站起来!” 她厉声呵斥间,棍子往前一伸,离李洛的脸只有几厘米。 “你够了!”李洛一把打开棍子,“呼”的一声站起来。 “你是警察,我是逃犯!可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告诉你,这时代的残酷会远超你的想象!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除了化敌为友没有任何出路!” 崔秀宁恨恨瞪视着李洛,想不到他突然就爆发了。看着李洛带点狞狰的表情,她突然有点畏惧。 “别给我说教!”李洛指着自己,“我今年才二十二,就已经打下上亿的身价,这都是搏命换来的,可现在全特么完了!白白便宜了瑞士银行!” “我也曾经想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小富即安的白领。可我三岁就被人贩子拐卖,至今不知道亲身父母。” “八岁之前,养父母对我还不错,可等到他们自己终于生下孩子,对我就变了。那些年的那些事,绝对会让一个孩子发疯!我能有今天,还算个正常人,已经不错了。” 崔秀宁呆呆听着,手里的棍子不知不觉掉到火堆。 “你说,我有健康成长的资本吗?能念完初中就谢天谢地,想好好读书,不存在的。我十五岁就混社会,十六岁就加入一个盗墓团伙,十九岁开始贩卖文物,挣到第一个千万。你知道我有钱后干了什么吗?” 李洛露出一丝令崔秀宁心悸的笑容,“我花钱打听到了当年拐卖我的人,把他抓起来问,是从哪里把我拐走的?我想找到亲身父母。” “可那个人贩子说,他拐卖的儿童太多,涉及的地方也太多,已经完全忘记我是哪里人了。他倒不是撒谎,而是被拐卖的太多,他真的忘记了。这么办?简单,我挖了个坑,活活把他埋了……” 崔秀宁干巴巴的说道:“原来,你还是杀人犯。” 李洛坐下来,“只杀过一个。” “那你也是杀人犯。那人贩子是该死,可你也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生命。”崔秀宁突然感到很无力。 李洛冷笑:“那让谁来剥夺他的生命?谁来惩罚他?要不是我,他现在还是活的好好的。他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做过这么多坏事,你们为何抓不到查不到?” 崔秀宁苦笑:“警察不是神,我们只能敬职敬责,却无法确保结果。” 李洛摇摇头,“算了,咱不说这些,没劲。还是商量接下来咋办吧。一句话,我们要活下去。”在小警花面前吼了一通,他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崔秀宁坐下来烤火,撩撩头发,对自己的犯人说:“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你有什么?”她的背包根本没有带过来。 李洛的回答让崔秀宁失望:“我行李都在酒店,手机也在房间充电。现在只有半包烟,一个火机,一张银行卡,一块手表。” 崔秀宁冷笑:“还是江诗丹顿的,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李洛拨着火堆,“不能卖。这可是现代世界最宝贵的念想了。打火机也不能卖,还有用。” 当然,真要卖的话,李洛相信就算一个打火机就能卖不少钱。 崔秀宁不满:“这也不能卖,那也不能卖,我们下山后吃住怎么办?保暖问题怎么解决?难道去偷去抢?” 李洛笑道:“就算偷抢乞讨,也不能卖手表和打火机。” 崔秀宁换了个话题:“你估计这是什么时代?” 李洛想了想,沉吟着说道:“看摩尼山下的村寨规模风格,和江华湾的码头,估计不是高丽王朝就是朝鲜王朝,不大可能是朝鲜三国时代,距现代最少两百多年,最多千年左右。拿到中国,应该就是宋朝到清朝前期。” 崔秀宁不屑的说:“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她还是有点佩服自己的犯人,起码能凭这点信息推断出历史跨度,虽然这跨度实在太大了些。 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古代了。而且还不是在中国,是在远离中原的古朝鲜。 接下来有多难,还用怀疑吗? 虽然暂时解决了御寒的问题,可是从两人肚子里传来的叫声,说明新的危机再度降临。 两人连一点吃的都没有。 下山找吃的,是面临的第二个刻不容缓的问题。 “我们烧起两个大火把,用大火把路上取暖,尽快下山到村寨中。” “这里是古朝鲜,我们言语不通,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倒是会韩语,之前文物生意上和韩国人打交道很多。不过,韩语是现代朝鲜语,肯定与古代朝鲜语有区别,能不能和古朝鲜人交流也是个问题。” “这个我不懂,但我知道古朝鲜人也用汉字,大不了书面交流。” “你想多了,古朝鲜只有上层人物懂汉字。别说古朝鲜,就是古中国,底层老百姓也都是文盲,认字率很低。” “我们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别指望再玄之又玄穿越回去了。就算再穿越一次,你能保证回到的时空是现代?” “但我们可以回中国,无论宋朝还是明朝,总比在这异国他乡强的多。” “小警花,你想简单了。万一现在中国是我大元,或者我大清,我们还能回去吗?” “你别有这种狭隘的思想,元朝清朝也是中国,为什么不能回?还有,我叫崔秀宁,不叫小警花。” “算了。我不和女人辩论这个思想问题。看在算我连累你的份上,崔秀宁,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你以为我想和你这个该判死刑的罪犯一起?笑话。各走各的更好。” “别忘了你是一个女人。在古代东亚,你知道女人是什么地位吗?我告诉你,比一头牛,一头骡子强不了多少。你独身一人,又没有背景来历,最好的结局就是给一个土财主当小妾。以你的相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祸祸你,你可能连半年都活不下去。” “哼,那又怎样?我承认古代女人地位很低。不过谁要敢打我的注意,我会打的连他妈也不认识。” “你的格斗术也就能欺负欺负两只弱鸡。再说了,就算你能自保,那吃什么穿什么?靠什么生活?你一个小女人没家没产,连抛头露面都难,能干什么?除了去卖相卖笑,你什么都干不了。” “我承认你这个人渣说的有点道理。但你又能做什么?你以为是男人就比我强?” “我能做的远比你多。起码我能随便四处抛头露面,起码能找个体力活干。卖力气的能种地,扛运,脚夫,拉纤,水手。体面点的能当账房……” “账房难道我不会?” “你当然会很多。可问题在于你是个女人,你根本没有施展的舞台,这完完全全就是男人统治的时代。当然,你可以当丫鬟。” “你说了半天,就是告诉我,我一个人无法有尊严的活下去,而你却能,对吗?” “好像是的。”(新书求推荐收藏,笔者拜) 第三章 至元十六年! “下山之后,我们卖掉鞋子和皮带,换点钱把吃住解决,再买便宜的古装换上,我们这身打扮太另类,会有麻烦。之后,再搞清楚年代和情况,然后打算下一步。” “有人买吗?” “一定有。我这皮带和鞋子是鳄鱼皮,比牛皮贵太多。倒是你,一个女人连个首饰都没有。” “就算我有首饰也不会卖,因为你连打火机都舍不得卖。”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我们的关系问题。这个时代的人很保守,对外人很警惕。如果我们不假冒一个合理的关系,会惹来不少麻烦。” “什么关系?我们是警匪关系。” “说实话,不是占你便宜,我认为夫妻关系最稳妥。” “放屁!你别想!人渣就是故意占我便宜,就不能是姐弟关系,兄妹关系?” “兄妹关系也不妥。以你的长相,到时会有很多人想让我做舅子,你能答应吗?不答应,就是数不尽的麻烦。初来乍到,我们哪里搞得过当地的土著?还是夫妻关系麻烦最少,起码断掉很多人的企图之心。” “别拐着弯子夸我,不吃这套。还是主仆关系吧,我是小姐,你是小厮。” “你逗我呢?哪个小姐出远门不带丫鬟,却只带一个小厮?鬼才相信。你是认真的吗?” “人渣说的有点道理。行,算我倒霉,就假冒夫妻关系好了。我先警告你,不许对我有什么心思,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逃犯,心理上我已经给你判了死刑。” “你不用警告我,我只是不想惹麻烦。如果你觉得委屈,可以一个人走,我也没有拖累。” “你……你真是个人渣!” ……………… 大雪纷飞的摩尼山上,出现四只火把。李洛和崔秀宁每人拿着两只大火把御寒,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积雪齐膝的崎岖山道上艰难下山。好在风此时不大,没有吹熄火把。 “我的脚要坏了。” “拿出来用火把烤烤,不然会残废的。” “还有多远?” “再坚持半个小时吧,快了。” 即便有四个火把,两人也冻的要命,下山的速度也慢的像蜗牛。在最少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下苦苦熬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来到山脚附近。 “不行了,我的脚动不了,好像冻坏了。” “爬到我背上!” “什么?” “我让你爬到我背上!” 李洛不情愿的背着同样不情愿的崔秀宁,拼命往前迈步。他的腿脚也冻僵了,完全靠大腿的力量带着小腿往前迈。俗话说男难抗饥,女难抗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李洛从没觉得自己真是恶人,把崔秀宁丢在这里不管,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肠。 崔秀宁拿着四只火把,几乎靠李洛的双手托住自己的重量,心里的滋味一言难尽。想到家里的父母,一股铺天盖地的伤感涌上心头,加上无比的迷茫和恍然,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滚滚而下,滴到李洛的背上时,已经变成冰冷的水珠。 听到崔秀宁再也压抑不住的哽咽,李洛也猛然感到天地之大,却不知所往。再想到上亿的身家此时全无意义,真想大哭一场。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每隔一会儿李洛就把崔秀宁放下休息,用火把烤腿脚,终于彻底走出摩尼山的范围。 “那有一个小院子。”崔秀宁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惊喜。 “忘了一个事儿。我们要让他们认为我们是朝鲜人,不是中国人,不然就会受到当地人的排挤。就说小时候被父母带到中国扬州经商,现在我们双方父母都不在了,根据遗言回到家乡。” “也只能这么编了,也能解释语言不通的事。” 崔秀宁此时已经没让李洛再背了,两人一前一后踉踉跄跄向那个小院子跑去。这小院虽然落满了大雪,但还是能看出建筑风格和古代中国很像,而且属于底层平民的屋子:一层单翘檐,院墙低矮,土木建筑,造型简陋,连院门都只是个木栏,能清清楚楚看到院中。 让两人欣慰的是,一股炊烟从小院上方袅袅升起,显然主人在家。 “老乡,请开开门!”李洛用韩语高声喊道。 很快,“吱呀”一声,院中左边的一扇木门打开了,接着一个花白的脑袋探出,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子弯腰出来。 李洛愣了一下,显然这个老人的样子让他有点吃惊。他不但最少有一米八,而且还有两条辫子垂到胸前,身穿翻毛大袄,似乎并不像古代朝鲜人。 “你们……”高大老人露出警惕而疑惑的神情。 可是“你们”两字却清清楚楚传到李洛耳中,他立刻就明白,这老人可能真不是古朝鲜人。古朝鲜人认识汉字很正常,可是语言却是谚语,也就是后世的韩语。虽然谚语在世宗大王之前用汉字标记,但语音却是独立的。谚语的“你们”发音,绝对不是汉语的“你们”。 李洛赶紧拱手,用汉语古白话说道:“老丈,小子敢请借宿歇脚,愿付财物,不知可行的方便否?” 崔秀宁有点想笑,不过她也不傻,也学着古礼一蹲,可笑她用的完全是清宫礼节。实际上她除了电视剧中的清宫礼,其他古礼也不懂。 谁知那老人看到崔秀宁的行礼,立刻面露惊喜,甚至没有搭理李洛,而是看向崔秀宁道:“你,你也是女真人?” 李洛顿时明白,这老人不是朝鲜人,而是女真人。难怪他的打扮不像朝鲜人。这也正常,朝鲜半岛靠近东北,有女真人出现并不奇怪。不过,从他留着两条辫子看,他不属于建立清朝的满洲女真人,而属于金宋时期的女真人。 金朝女真人与清朝满洲女真属于同源,文化习俗上一脉相承,崔秀宁用的清宫礼节,显然也是金朝女真人的礼节。 那老人看到崔秀宁迟疑不答,更是认为她是女真人。因大金已亡,蒙元势大,欺压屠戮女真人甚重,女真人四处流浪,没多少遗民敢承认自己是女真人了。 “风雪甚大,快进屋歇息!”老人主动打开院门,显得十分热情。 李洛和崔秀宁谢过,迫不及待的跟着老人进入屋子。屋子虽然简陋,却烧着大火堆,暖融融的,火堆上面还烤着野味和吊罐。 两人放眼打量,发现墙壁上挂着大弓,动物皮毛,显然主人是个猎人。 “紧着烤火活血,不然你等的腿脚会废了。”老人请两人在火堆边的木墩上坐下,一边用粗瓷茶碗倒了两杯水招待,一边神色疑惑的打量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洛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和崔秀宁穿的太少太古怪,让对方难以理解。他主动解释道:“老丈,我们从中原坐船来,一路坎坷,银钱花光用尽,只好卖了外套,想不到又遭遇大雪,险些冻死。” 老人道:“你们这衣物,瞧着好生古怪。老夫在中原数十年,从未见过。”他的话地地道道就是汉语古白话,而且带着河洛口音,两人听着并不费劲。 李洛谎话张口既来:“家父常年南洋经商,这是南洋海外的夷货。” 女真老人摇头:“我中华自有衣冠风物,岂能穿用海夷之衣?未免不妥。” 李洛和崔秀宁有点无语,你一个女真人,原本也是夷狄,说这话合适吗?不过女真金朝占据中原百年,早就被汉化,以中华自居也很正常。 而且,这老人说话比较文雅,口吻不像是下层的百姓。难道另有来历? “小子受教。”李洛正色行礼,样子做的十足,“还请老丈帮忙,换几套保暖的衣物。” 老人看了崔秀宁一眼,点头答应,接着进了另一个房间,不久就拿出一堆衣物。 “这是老夫儿子儿媳留下的衣物,便给你二人穿用。不过他们已殁,你们不要嫌弃晦气。”老人黯然说道。 李洛忍不住问道:“敢问令郎……” 女真老人目露萧瑟之色,“都死于蒙古人之手。全家五口只剩老夫一人。” 屋里陷入凝重的沉默中,只有火堆中木柴的噼啵和吊罐中开水的咕噜声。 李洛打破沉默说:“我们父祖是高丽人,这是我们第一次回高丽故土,家乡如异乡。敢问老丈,高丽如今是何年号?”老人透露的信息,说明蒙古已经兴起,金朝或许已亡,这个地方此时是高丽王朝,而不是后世的朝鲜王朝。但具体年代他要最快搞清楚。 这年头女真人处境凄惨,是蒙古军队重点杀戮防范的对象,高丽国也一直被蒙古控制,要是两人被打上女真人的标签,更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暂时也不能承认是汉人。汉人被蒙元压迫的更重,在这也会受到高丽人排挤,毕竟这是高丽的地盘。 暂时冒充高丽人才是最现实的,到时再想办法回中原。这样一来不会受到本地人排挤,二来虽然高丽也被蒙古严格控制,但毕竟奴颜婢膝的保留了半独立的地位,多少比亡国奴的处境要强些。 听李洛说他们不是女真人而是高丽人,老人的神色显得有点失望。不过想到自己的第二个妻子也是高丽人,也就释然了。 “小小高丽,如今安有年号?”老人面露不屑,“元廷如今连高丽国主的庙号都已取缔,如何允许高丽保留年号?当然是沿用蒙古朝廷至元十六年的年号了。” 原来是至元十六年…… 崔秀宁并不明白至元十六年意味着什么,李洛却慢慢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之前做“文物生意”,算是“雅贼”,对文史并不陌生,当然知道至元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年号。李洛算了算,至元十六年正是公元1279年! 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公元1279年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年春夏,蒙古大军追到广东,南宋最后一只军队在崖山海战中全军覆没,宰相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大宋天子赵昺跳海自杀殉国,立国三百多年的宋朝灭亡。由此蒙元彻底一统中国,汉人再无寸土,上亿汉人尽做亡国奴。 现在是冬天,距元朝灭宋只过去了半年。而现在的元朝,正是最强大的时期,可谓虎视欧亚,吞吐万里,兵威盖世。 “小子之所以从中原回到故土高丽,是因为宋朝在崖山彻灭,胡人尽占中华,暴虐无忌,全无宁日。”李洛斟酌着说道。 老人神色复杂的叹道:“南方大宋苦撑多年,终究难逃蒙古灭国。若使当初与大金携手共抗蒙古,或许金宋俱存,未必能有社稷之祸啊。” 崔秀宁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她虽然对历史不感兴趣,却也知道1279年“崖山之后无中国”的说法。 PS:新书无毒,已在签约中,敬请收藏推荐评论!另外,本书不是外国历史,主角还会杀回中原。 第四章 彩金皮带 搞清楚所处的时代,如同拨云见雾,李洛顿时对这个世界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知道目前所处的江华岛,十年前还是高丽王朝的江都,是高丽王廷所在。 李洛记得1230年左右,为躲避蒙古大军,高丽权臣崔怡挟制高丽王从首都开京迁都江华岛,改江华岛为“江都”,由此开始了高丽王朝四十年的“江都时代”。 在江都时代,蒙古大军曾经五次侵略高丽,动辄屠城,光是在铁州,平洲就屠杀十几万高丽百姓。 高丽君臣的对策就是躲在江华岛维持小朝廷,不闻不问当鸵鸟。因为蒙古人不习水战,加上蒙古的主要精力放在灭金和西征无暇东顾,高丽竟然狗屎运般熬过了最危险的灭国期。 在这期间权臣崔氏败亡,统治高丽百年的“武臣政权”结束,高丽王重新掌权。高丽元宗和忠烈王父子采取了和崔氏截然不同的对元政策,转为全面屈服蒙古。 在取得元朝保留高丽社稷的承诺后,高丽君臣终于把王廷从江华岛迁回到开京,江都时代结束。高丽放弃庙号和年号,奉元朝为主,彻底沦为元朝傀儡政权。 忠烈王不但迎娶忽必烈的女儿为王后,还承诺每代高丽王都要娶元朝宗女为后,变成了元朝“驸马国”。 元朝干脆把高丽划为“征东行省”,封高丽王为大元“征东行省”丞相平章政事,在法理上将高丽变为元朝版图的一部分。 所以,此时的高丽,已经连藩属国都算不上了,其实沦为元朝的诸侯国。 但忽必烈仍不放心高丽的“忠心”。政治上元朝派遣大量蒙古人充当“达鲁花赤”,在高丽朝廷为官监督掌控高丽政权。 军事上,不但驻扎蒙古精锐“探马赤军”,还在北方设置双城总管府管制高丽,更将包括西京平壤在内的北方领土划为元朝直接统治。 至此,数百万高丽人为蒙元当牛做马。高丽之所以还存在,完全就是忽必烈为了维护大元天子的脸面,给予高丽君臣的施舍而已。 当然,毕竟比完全亡国的南宋和金国好得多。 现在的高丽王是忠烈王王暙。据李洛所知,此人一生多次去元大都向主子忽必烈表忠心,他在当高丽太子期间就作为人质留在大都,滞留元大都的时间很长,变成“哈蒙”。他继承王位后,甚至主动剃发易服,更改官制,悉尊蒙古。 史书记载,几年前元朝第一次征讨日本,征调大量高丽人制造战船,供应粮草,还要高丽人服兵役当炮灰,以致民不聊生。 可忠烈王无不一一照办,毫无违拗之意。等到征伐日本的大军在海上遭遇飓风覆没,同行的数万高丽士兵无一生还,他闻报也只是“戚戚然,叹曰命也”。 最多两年后,忽必烈会发起第二次东征日本的战争。此时必然已征发大量高丽民夫,再一次于东南海港修建战舰了。 这是高丽。 而西望中华,一亿多以汉族为主的各族百姓尽为犬羊,哀嚎在蒙元铁蹄之下,无数人被屠杀。茫茫神州沃土,半成牧场。煌煌礼仪之乡,顿为胡语腥膻之地,血海无涯,有如修罗场。 元廷为了镇压各族反抗,维护蒙古贵族的统治,公然实行四等人制度,蒙古人天然高高在上,而汉人沦为最下等,为奴为婢。 元廷还实行空前严密的保甲制度,以蒙古人和色目人为甲主,收缴管制民间铁器。 各级地方政府的权力,更由蒙古人作为“达鲁花赤”来掌控,汉官无权决策,不过拱手而已。由此吏治腐败,剥削惨重,酷吏横行,贪腐耸人听闻,无数冤案触目惊心。 李洛记得史书记载,元朝为了维持蒙古贵族的奢侈生活,以及无休止的对外征战,赋税劳役是金朝和宋朝的五倍到十倍。 百姓民穷财尽,家家如丧,即便卖儿鬻女,也是卖者极多,买者极少。 元朝是历史上唯一的从建立到灭亡,百姓日子始终很难过的时期。统治中原一百多年,连个装点门面的治世都没有,更不用说盛世了。 这点连后世的满清都不如,满清虽然差,起码还有个半真半假的康乾盛世,起码实现了人口大增长。 可是“堂堂大元”,开始时还有一亿三千万人口,红巾起义前竟然只剩八千万,终其一朝人口负增长。 由此可见蒙元统治的酷烈残暴。这是因为蒙元其实是半奴隶半封建统治,具有浓烈的部族色彩,大小蒙古贵族等同于奴隶主,视百姓田土为私产。 而高丽多少还有些主权,所以百姓的日子虽然也难过,但比起中华还是强一些。 李洛暗自叹息。暂时是不能回中华了。 “老丈,小子名叫李洛,出身仁州李氏,曾出家为僧。她是内子崔秀宁,出身海州崔氏。”李洛编造一个身世主动介绍自己。 既然知道了具体年代,他当然知道仁州李氏和海州崔氏都是高丽顶级世族。事实上此时的高丽王朝,的确是门阀贵族的统治,阶层等级森严,与魏晋南北朝一样。 不是世家贵族出身,要想做官难如登天。如果不冒充高门子弟,以后做点事都会千难万难,想让自己活得滋润就是奢望。 至于曾出家为僧,当然是他头发太短的说辞。 李洛也不怕戳穿。几十年来高丽局势大变,无论仁州李氏还是海州崔氏,都受到很大打击,不少家族子弟离开高丽,要么东渡日本,要么西去中原。要查根底的话,还真不好查。 女真老人有点敷衍的说道:“原来还是高门子弟,老夫倒是失敬了。” 在他看来,这对年轻夫妇样貌白皙修长,气质清贵,谈吐不俗,不是大家出身反而奇怪。不过,仁州李氏和海州崔氏虽是高丽顶级世族,他却未必真看得起。 内子?崔秀宁听到李洛如此介绍自己,低下头心里暗骂不已。如果不是老人在场,她会动手给李洛一个教训。 李洛只好又说:“晚辈冒昧打扰老丈,还未请教尊姓大名。”这老人看上去虽然意气萧瑟的消沉样子,但气质却很不凡,李洛想试探一下。 老人摇头道:“不值一提,老夫痴长数十岁,你们就称我颜铎老爹吧。” 颜铎?李洛有点明白了。 两人称呼颜铎老爹,算是重新见礼。当下两人依次换了衣服出来,看颜铎老爹摆出三只碟子,碟子里只有一点泡菜,只不过这泡菜上面看不到辣椒。 颜洛又取下火堆上烤的羊肉,分出两个腿给两人说道:“招待不周,没有粮食没有酒,就点烤肉和泡菜吧。” 两人谢过,有点迫不及待的吃起来,只觉得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野味和泡菜,实在是饿极了。 看到两人的吃相,颜铎忍不住露出笑意,恍然又看到儿子儿媳的影子。 吃饱穿暖,李洛和崔秀宁才感到舒爽了太多。两人忍住饱嗝,拥着厚厚的大袄子烤火,觉得雪山上的苦难经历恍如昔年,变得十分遥远。 崔秀宁不着痕迹的碰碰李洛,递给他一个眼神。 李洛立刻会意,马上拿出之前用的皮带,双手递给颜铎说:“颜铎老爹,晚辈夫妇幸蒙款待,又穿用了好多衣物,无为为报。惭愧不剩分文,只能以此带赠与老爹,请老爹万勿推辞。” 颜铎接过鳄鱼皮带,仔细看了看,沉吟道:“不是牛皮,也非鹿皮,竟也不是犀皮。此皮之佳,似乎更在犀皮之上。” 李洛说道:“这是鳄鱼皮,乃大泽水兽。” 颜铎露出惊异之色,“这带扣流光溢彩,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究竟是何材质?还有这做工,端的非凡,就算宫中之物,也未必能比。” 李洛道:“这的确是宫中之物,不过是出自海外西夷国王宫。此带扣材质,乃是彩金,即便在西国也是稀有,价值十倍黄金。” 崔秀宁猛然咳嗽起来,低着头,脸色咳的通红,神色似乎有点痛苦。 颜铎老爹却是勃然作色道:“如此贵重之物,老夫安能收受?不过是些衣物吃食罢了,当不得重礼,快快收回!”说完不由分说将皮带塞给李洛。 李洛再送,看颜铎即将发怒,这才作罢。 颜铎说道:“你们既是身无分文,便可卖掉彩金皮带。不过附近能买彩金皮带的,最可能是摩北寨的柳家。柳家是贞州柳氏旁支,家主做着五品官位。是岛上有数的豪门,花上千贯钱购买此带还是能的。” 真有这样的好事?李洛不禁喜上眉梢,就连崔秀宁,也忍不住有点激动。 此时已经旁晚,颜铎老爹让两人暂住一宿,借用另一间厢房。明日再去柳家售卖彩金皮带不迟。 第五章 同屋不同床 晚上又是一顿烤肉泡菜。饭毕泡脚洗漱后,颜铎老爹在厢房的土炕下烧了柴火,带两人入内休息。 今天是腊月初三,晚上外面风雪甚大。这屋子虽然简陋无比,但墙壁用厚厚的黄土夯实,外面铺茅草,地面铺海沙,反而比现代屋子要暖和。只不过没灯,好在土炕下灶洞中还烧着明火,倒不太暗。 土炕这东西,朝鲜可谓自古就有。但却不是朝鲜人发明,而是在唐代从东北的渤海国传入,说起来也算是中国的专利。 大炕只有一个,棉褥也只有一床,这样问题这就来了。 崔秀宁压低嗓门,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睡-炕-上。” 李洛冷笑:“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女人争。”同样压着嗓子。 崔秀宁:“郑重提醒。你应该知道刑警的警惕心,如果半夜你敢靠近我,我就实施正当防卫。会不会防卫过当,我不敢保证。” 李洛:“崔秀宁,你不觉得自我感觉太良好吗?我承认你很漂亮,但还不至于威胁到我的犯罪底线。” 崔秀宁:“你本来就是罪犯,犯过很多罪。” 李洛:“我没对女人犯过罪。如果你害怕,可以去外面拥抱大雪。” 崔秀宁:“李洛,你就不是个东西。” 李洛:“我今天在雪地背了很久的石人,太累,睡了。” 崔秀宁:“……” 李洛拥着大袄靠在灶口。不冷,能睡着。 屋子里半明半暗,显得很不真实。可是正房传来的颜铎老爹的鼾声,又让李洛感觉真实无比。 真来到七百多年前的元初啊! 李洛有些遗憾自己为何不是蒙古人。这个身份能轻而易举让他一辈子活得很滋润。当然,他也没忘记鄙视一下这个念头。 他想到个人名下账户里躺着的一千多万美元,还有存在花旗银行保险柜里的一堆金条,买在澳洲的还没来得及住的花园洋房,还有藏起来的一件元代青花…… 李洛第一次尝到丧失财产的滋味。那种痛悔交织的,安全感被摧毁的滋味。 与原本就没有的亲情相比,这些财产才是他在现代的依靠。 李洛听到崔秀宁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馅饼,她幽幽叹息的声音不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倒像是个多愁善感的哀伤弃妇。 李洛多少有些愧疚。崔秀宁来到这里,也算是受他连累。但一句话说回来,要不是崔秀宁紧追不舍,他也不会来这里。说不清到底谁连累谁。 过了一会儿,睡不着的崔秀宁,声音又像做贼一样低低传来。 “你干嘛要冒充世族子弟?要是被戳穿,我们不是惹祸上身?” “一年半载之内谁能去查到根底?暂时没事。现在的高丽是门阀贵族统治,就像后世韩国财团一样。庶民和贱民做事寸步难行,世家子弟却会方便很多,你以后就知道了。真要等到要露馅的那天,我们早不知道去哪了。” “你说这颜铎老爹到底是什么人?” “估计是逃难来高丽的金朝官员,甚至是宗室。” “你的皮带真能卖一千贯钱?” “彩金在这时代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稀罕物,别说千贯,就是再多几倍都会有人买。不过我感觉,卖这东西不会这么容易,颜铎老爹可能想简单了。” “一千贯抵得上几十万人民币吗?” “不止,应该能抵上百万。” “那卖掉以后,我们就买两个小院,我一个,你一个,离得远点,但也不用太远。” “嗯,挺好的。” “到时你干什么是你的事。我会办个女生识字班,做个女先生,专门教富人家的小姐学习汉字,这样就能养活我自己。不信我一个女人就不能有尊严的活下去。” “女生识字班?呵呵。还没睡着,你咋就梦了?” “你不但是个逃犯,还是直男癌,晚期。再次警告,半夜不许靠近我。” 李洛:“……” 半晌之后,李洛似睡非睡间,隐隐听到一阵抽泣声,是崔秀宁在被子里哭。她极力压制的哽咽,听起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哭就对了。说明警花也是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秀宁终于哭累了,算是收了“悲声”。 “李洛你睡着了吗?” “没。” “你出去。” “什么?” “我要用马桶,你先出去。” “好吧。” “带上门。” 李洛裹紧大袄打开门闩出去,顿时一股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扑来。李洛关上门,站在门口呆呆看着雪夜的天空。 大雪漫卷,思绪如麻,李洛不觉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茫然。 接下来怎么办? 在这该死的世道苦苦挣扎活下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只为缴纳苛捐杂税之后不至饿死?服劳役兵役,一不小心就嗝屁?还是靠着现代知识经商致富,然后让贵族官吏宰割,随便按个罪名抄家夺产? 没有权势,没有实力,除了老老实实当牛做马,逆来顺受之外,又能做什么?活着就已经不错了,要想活的自在滋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与其注定这么艰难活着,还不如赌一赌,输了无非一条命而已。太苦的命,在李洛看来不值得自己珍惜,尤其是对于享受过现代生活的人,活的太苦不如死了痛快。 至于造反,李洛现在压根不敢想。他现在只想活的更安全,更自在,更舒适,更有尊严。谁阻止他得到这些,他就要和谁过不去,哪怕高高在上的蒙古大汗也不行。 远处的夜空,忽然开始发亮,越来越亮。慢慢的,一股火光冲天而起。李洛立刻知道,那处村寨的某户人家起火了了。 火势越来越大,映照了一片夜空的大雪,竟有几分宏阔的壮美。 远处隐隐传来呐喊声,锣鼓声,动静应该很大。只是因为隔得比较远,这边还是一片静谧。 李洛笼着袖子看火,心里安静了很多,感觉更暖和了些。 看了一会腻了,李洛抖落身上的积雪,再次回到屋子。 崔秀宁已经睡着了,传出细微的鼾声,还不时发出梦呓。 “抓你回警局……” “你找死……” “妈妈……” 李洛摇摇头,靠着灶口坐下,很快也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李洛掏出手表一看,竟然已经九点多了。他有点失望,这不是一个梦啊。 这个点起床,在古人看来是不可原谅的事情。崔秀宁还没醒,睡得很沉,也不知道她所谓刑警的警惕性去哪了。 “起来了。”李洛轻轻推推她。 谁知崔秀宁立马惊醒,她好像下意识的手腕一翻,就扣除李洛的右手,“你干什么?” 看她眼睛红肿的样子,李洛懒得说话,把手表放在她眼前晃晃。 “九点!坏了,迟到了……” 话刚出口,就脸色一变,东看西看,显然明白了状况,慢慢的也露出失望之极的神色。 “还以为是个梦。”声音懒洋洋的,带着起床的怨气。 李洛低声道:“咱们快出去吧,颜铎老爹该不高兴了。” 两人来到颜铎的正房,看到除颜铎之外,还有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正一边烤火一边和颜铎老爹说话,竟也是带河洛口音的汉语。 “昨夜那伙海盗甚毒,不光放火烧宅,还屠尽朴家主仆十几口,不等高丽官差来拿,早卷了朴家财货扬帆出海,哪里捉得……”一条大汉说道。 另一条大汉道:“可惜朴家也算仁善,竟遭如此横祸。” 李洛听到两人对话才知道昨夜看见的火光是海盗在杀人放火。 这两人都是身材甚高,只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显然很难吃得上饱饭。 李洛喊了声“颜铎老爹”,赶紧对两人拱手见礼,“李洛见过两位老哥。”崔秀宁也微微鞠躬致意。 颜铎对那两人笑道:“这就是昨夜留宿的小夫妇。”又对李洛分别介绍:“这是都烈,这是乌图,都是我的族侄。” 都烈,乌图也抱拳行礼,口称贵客,只是神色都有点冷淡。 PS:主角暂时不能回中原,但还是会恢复身份回去,假冒高丽人是为了利用高丽的资源。求收藏推荐评论。 第六章 雪中送炭 都烈和乌图见这对小男女虽然穿的简陋,但脸色白皙润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过惯好日子的,而且气质都很出众,一般人家根本养不出这样的子女,必是出身大家无疑。 小半只肥羊在火堆上烤着,不时滋滋冒油,引得两条大汉不断瞩目,看样子倒像是来颜铎老爹家蹭肉吃的。 接下来三人的谈话,让李洛和崔秀宁对海盗灭门的事更清楚了。 “那些海盗,约莫只有三五十人。据说其中不但有高丽人和汉人,还有倭人。不到两年,已在江华连作几个大案,伤了近百条人命,惹的郡守大怒。” “今早郡守府再发捕盗文书,下了重赏。有获悉该伙海盗巢穴者,赏钱五十贯。斩获一人,赏赐百贯!” “你想领赏?我劝你熄了此念。莫说海盗狡兔三窟,海上遍寻不得。就算你知晓了巢穴,不过送死罢了。昨夜有人瞧的真切,海盗人人铁甲,锐不可当。我们没有刀甲兵器,如何能和海盗对阵。” “我们女真人,不该如此怯懦才是。” “你们别争了。披铁甲的海盗少见,必是精锐溃兵无疑,你们休要冒险。” “郎……老爹所言极是,我等听命便是了。” “被灭门的朴家还是个小世族,这伙海盗屠了一家士族,迟早被灭。听说除了水军节制使在调兵,岛上各家世族的家兵也要出海剿杀。” “那又如何?茫茫大海如何寻得?徒费钱粮罢了。” “别说了,肉都熟了……” 听到几人说起捕盗,崔秀宁明显有点激动,这明明就是警察的事啊!想到这里,她觉得分到的烤肉都没有滋味了。 一直滔滔不绝的都烈和乌图,此时一句话也不说,风卷残云般对付手里的烤肉,看样子平时的生活的确清苦。 不一时,小半只肥羊就变成一堆骨头。 颜铎道:“大前天倒是好运,竟猎到两只肥羊。还剩一只,你二人分了带回,给家里的高丽娘子打打牙祭。” 乌图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如今肉食金贵,怎能要郎……老爹射的猎物?” 如今连粮食都不够吃,更别说吃肉了。江华岛虽然是海岛,但海滩太少,没有渔船也打不了鱼。打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了有箭术,还得有弓箭。乌图和都烈虽然箭术都不差,却没有弓箭,射不了猎,也就搞不到肉吃。 弓箭本来就制作不易,需要耗时很久,而且用来做弓弦的牛筋,更是紧俏物资,价格昂贵。一副最便宜的八斗力柳木弓箭,在江华山城也卖到十贯,一般人家根本买不起。好点的弓箭就更贵了。 颜铎说道:“无妨,一只羊而已。不过我去日无多,快要拉不动弓了,以后难有吃食。等转过年,弓箭就给你们吧。” 都烈和乌图神色黯然。连李洛和崔秀宁也心生不安,想不到很快老人就没有食物了。其实他们一来就有肉吃,也幸亏遇到颜铎。 颜铎笑道:“尔等休做儿女之态。等这两日雪停,我再进山碰碰运气,射只猎物换袋粮食。” 李洛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设陷阱捕猎?” 都烈摇头:“李兄弟,没人敢设陷阱。” 乌图冷笑着解释道:“十几年前,江华岛还是高丽王都,所以当时岛上王室贵族颇多。这些人吃饱了无所事事,就到山上吟诗作赋,谁成想啊,有两个贵族子弟自己大意落入陷阱而死。” “嘿嘿,这可不得了,高丽王大怒,将挖陷阱的猎人抓住,全家五口全部处以犬决酷刑。还下令从今往后有敢挖陷阱者,全家处以犬刑。你说,谁还敢挖陷阱捕猎?” 崔秀宁对刑法很感兴趣,忍不住问道:“什么是犬刑?” 李洛给她“普法”道:“就是把人捆起来,和饿了几天的狗放在一起,让恶狗活活撕碎吃了。”李洛给她解释,心说这棒子民族还真是自古到今的奇葩,连搞个死刑都这么新奇。 就是在现代社会,朝鲜不但保留了犬刑,还发明了炮刑,把人绑在大炮口上,轰隆一声轰成渣,一副绝不能惹的样子,就问你怕不怕。 崔秀宁听到解释,心里涌起一股愤怒。这个世道太野蛮太没有人性了吧?挖个陷阱全家竟然都要被咬死喂狗! 颜铎说道:“高丽国法对庶民和贱民甚是严酷,但比起蒙元还是要好些。现在的中原,私自收藏一把菜刀就要全家连坐。敢说‘胡虏’‘鞑子’,就要拔舌。” “忽必烈虽然下诏说宽刑慎法,珍惜人命,但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因为他的宽刑慎法。只是针对蒙古人和色目人犯法。” “至于他族之人,不过奴隶,自然不适用‘宽刑慎法’,一旦犯法,甚至不经有司审理,既由当地蒙古甲主或达鲁花赤一言处决,不入刑案。” 都烈怒道:“如今还留在中原的女真人,都被瓜分为奴。江南江北的百姓俱为‘驱口’!” 乌图道:“听说忽必烈的宠臣阿合马,既分得奴隶七千多人,虽多以汉人为主,却也有不少女真人。” 颜铎叹息道:“空说无益,还是罢了。”转头对李洛说道:“昨天我想的差了,思虑不周,贸然去柳府售卖腰带似有不妥。” 李洛道:“老爹也认为柳家会抢夺贱买?” 颜铎道:“柳家家主自重身份,未必如此下作。可柳家那些纨绔子却会。高丽世家大族子弟,尽多贪婪狡诈之辈,卑劣之流屡见不鲜。彼辈听你口音便知是外地来客,见你彩金腰带稀罕贵重,贪心一起祸不可测。” 崔秀宁破天荒的说道:“老爹,我们也是世家出身……”听见不能卖腰带,她有点急了。 颜铎道:“你们久在中原,还未认祖归宗,穿着简陋,随从无一,光靠一个李氏崔氏的名头,根本镇不住柳家这个坐地虎,彼辈完全可以不承认你们的世家身份,甚至杀人夺财。” 李洛很是失望,“那就是此路不通?” 颜铎摇头:“那倒不是。还是能卖的,一是你们认祖归宗,坐实世家子弟的出身,有家族为盾,无论买方是谁自然都会守规矩。第二就只能悄悄寻找可靠的买主,这个急不得。” 李洛叹息道:“那还是慢慢寻找可靠的买主吧。” 都烈问:“李兄弟为何不干脆回仁州认祖归宗呢?过了海峡,一日便到仁州了。” 李洛编道:“我生长中原,如今产业全失,两手空空,如何有面目回归仁州?就算觍颜回去,族人怕我分润家财,也未必认我。” “即便认了我,遭受排挤也是难免的尴尬。所以,我想先在江华立住跟脚,积攒些财物才好回去见面。” 颜铎点头认同道:“正是此理。”李洛说的一点没错,他两手空空的回去,以世家大族的人情淡薄,必定日子难过无比,能否被接纳也是未可知。 颜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是你们想暂时住在江华,那我就借你们一处院子。那曾是我高丽妻弟所有。” “五年前妻弟独子被蒙古人抓了兵役,死于海上,妻弟夫妻因悲伤相继亡故,他家就荒废了。好在还有几件家具,要是你们不嫌晦气,大可放心住下。” 李洛顿时露出感激之色,很干错的说:“大恩不言谢,如此就多谢颜铎老爹了,来日晚辈必有回报。”崔秀宁也连声感谢。 颜铎点点头,然后走到墙角,在一个罐子里翻了半天,接着捧出一把铜钱。 都烈和乌图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终于一个字都没说。 “就剩下不到三十文钱了,你们身无分文,先拿去解决这两日的吃食,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颜铎说道。 “老爹,这……晚辈如何能受?本已受惠良多……”李洛其实很想接过来,但终究很是愧疚。这应该是颜铎最后一点钱吧。 颜铎硬将一把铜钱塞到李洛手里:“虽说大丈夫何患无钱,但自古一文钱难到英雄汉,休要推辞。” 颜铎老爹雪中送炭,李洛不禁很是感动,他现在是真缺钱啊。崔秀宁也有点想哭。 看李洛收了铜钱,颜铎又对都烈道:“都烈,趁着天早,你就带他们去那处荒院,帮他们拾掇拾掇,也好及时住下。” 都烈答应,当下让李洛两人跟他去颜铎妻弟留下的荒院。 两人再次拜谢颜铎,然后跟着都烈离开颜铎的家。 乌图等到李洛和崔秀宁走出小院,立刻向颜铎问道:“郎主,为何要这么帮他们?” 颜铎道:“落难之际能帮便帮,也算结个善缘。而且这小夫妇也让老夫想起儿子儿媳,不忍见其饥寒罢了。” 乌图突然跪了下来,嘶吼着说道:“郎主,再带族人们拼一次吧!郎主身为宣宗皇帝长孙,大金嫡脉,为何就不能带族人和元廷死战到底!” 颜铎满是悲怆萧瑟之色,慢慢说道:“乌图啊,老夫的话你为何听不进去?大金已亡四十余年,故国中原犹如梦幻,如何还能死灰复燃?复国大计岂非痴梦?” “你们的父祖已经为大金尽忠,老夫不想你们再为早就不存在的大金枉顾性命,让残存的族人为虚无缥缈的王图霸业消耗殆尽。” 乌图咬牙道:“郎主,苟活何如一死?中原多少族人受苦受难,郎主真的忍心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吗?我们像狗一样在高丽寄人篱下又为什么?” 颜铎无力的坐下来,“乌图,老夫年过花甲,去日无多,这些年屡遭大变,早就心灰意冷。我完颜铎从不怕死,却怕最后一点女真人因我而死绝,连种子都剩不下!” “这些年我们起事过多次,每次结果都是让蒙古人杀的更多,杀的更狠。老夫在中原的妻子因我被杀,高丽的妻子也因我被杀,老夫老了,不想看到你们被杀了。” 乌图泣不成声的伏地,“郎主……” 颜铎继续说道:“现在南方大宋已亡,蒙元更无敌手,时机再无,万不可轻举妄动。女真人只要活下去,哪怕过去再久,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乌图厉色道:“郎主,就算不能复国,我们也要报一次血仇。我和都烈已经联络到三别抄义军残部,谋划联合攻打开城高丽王宫,杀掉高丽王后这个元廷公主!为惨死的女真人讨回一点公道!” PS:求收藏推荐,吼吼 第七章 破坏犯罪现场 听到乌图要联络三别抄残部攻击高丽王宫,斩杀蒙古公主,颜铎勃然大怒,“竖子!在家做的好大事!” 乌图顿时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如此大事,竟不报我,擅惹滔天巨祸!尔等欺我老矣?” 乌图以头触地,连道不敢。 颜铎喝问道:“就凭散居高丽的几千族人,没有甲械,没有钱粮,连饭都吃不饱,还起什么事?不过送死而已!就算杀了蒙古公主又如何?又连累多少女真人给她陪葬?” 乌图辩解道:“启禀郎主,甲械钱粮也并不是没有着落。三别抄残部愿提供铁甲一百副,弓箭五百副,长矛五百杆,外加麦子三百石,钱两千贯。对方承诺,只要我们愿出八百精壮,就先将钱粮交付。” 颜铎冷笑:“如此看来,你自是允了替他们打头阵。” 乌图道:“未允。未得郎主之命,我等安敢擅专。不过,要想拿到甲械钱粮,势必要打头阵。那些高丽义军,打仗本事也太稀松,没有我女真人率先攻坚,他们便再多几倍人马,也攻不下王京。” 颜铎摇头:“乌图,你和都烈让老夫甚是失望,空有血勇,却全无谋略,竟无一人做得大事。就说此事,尔等被三别抄利用,如此浅显的计策,尔等却全无发现。” 乌图一震,迷惑不解道:“郎主,这……”在他看来,既拿三别抄义军的兵器钱粮,打头阵也是该当的,为何是被利用? 颜铎苦笑道:“三别抄绝不敢真正反抗蒙古,更别说斩杀贵为蒙古公主的高丽王妃了。真惹怒了元廷,不但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高丽国被灭。他们又不是傻子,焉能做出如此蠢事?” 乌图脸色变了,但还是不太明白,“乌图愚钝,还请郎主明示。” 颜铎冷声道:“他们应是反寇为官,以图招安之计。三别抄本就是高丽官军,现在成了反贼,躲躲藏藏,眼看蒙古势大难敌,自然想重投官军。可他们屡次反元,高丽王怕元廷怪罪,必不敢轻易接纳。即便接纳,封赏也不丰厚。可只要他们为蒙古人立下战功,高丽王就可大胆招安,封赏必厚。” 颜铎说到这里,乌图总算明白过来。怪不得他之前还奇怪为何三别抄如此大方,原来是打着反元的名义在战场上捅女真人一刀,好用军功换取招安的筹码。 到时八百女真人在前面攻城,他们突然在背后以三千兵力反戈一击,就成了剿灭“贼军”的有功之臣。 端的好算计! “可恶!这些怯懦的高丽人竟如此狡诈!”乌图狠狠骂道。 颜铎道:“高丽人向来墙头草,尽多见风使舵的狡诈之徒。本来元廷虽然屠戮女真人甚重,但终究没有杀绝,毕竟留了一点活路。可若此事一出,女真人在高丽再无容身之地。” “那就拒绝三别抄,说女真人如今只想安心求活,饭且吃不饱,还反什么元。要反他们自己反。”乌图很不甘心的说道。 颜铎摇头道:“不。如今族人食不果腹,三百石粮食就是命,为何不要?三别抄之前抢了不少军资,损失点钱粮也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你答应他们的条件,就说要让族人吃饱饭养好力气才能上阵厮杀,需要先拿钱粮。等拿了钱粮不出兵,一直推诿拖延,他们又能如何?横竖我们在高丽的族人是散居各地,他们想报复也难。” 乌图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要是有了这批钱粮,族人们就可以吃几天饱饭了。” 颜铎叹道:“可惜你们有勇无谋,老夫死后,这些族人不知托付给何人。” ………… 颜铎妻弟遗留的荒废小院,是在摩东寨,也正是被海盗灭门的朴家所在的村寨,靠近海边的位置。李洛等人进入摩东寨的时候,看见很多高丽百姓冒着大雪在围观什么。 “他们是在看围观朴家的大宅。”都烈说道。 李洛等三人过去,看到朴家大宅所在是一边焦黑的断壁残垣,但认可看出火灾前是座宽阔气派的大院,可惜尽成焦土。 朴家满门的尸体已经拉走,但很多血迹还能发现,连大雪也不能完全遮掩。 不少面黄肌瘦的百姓,穿着破旧简陋的高丽服装,在残雪覆盖的断壁残垣里翻找些什么。 李洛能大致听懂他们的高丽语,和后世的韩语相差并不大,差不多可以交流。 “他们这是在破坏犯罪现场。”崔秀宁低低的对李洛说道。 破坏犯罪现场?李洛一笑。这话在这当口也只有崔秀宁才说得出来。其实都是贫穷惹的祸,这些百姓明显是在“淘宝”,看看能不能找到海盗没有带走的财物。 果然,一个撅着屁股的高丽男子,突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刨出一个破罐子,黄澄澄的铜钱哗啦啦的,罐子里还有草扎的蝈蝈,小泥人儿。 “小全子,你发财啦思密达!”一个高丽男子红着眼睛喊道,“都是当十的好铜钱啊!” “小全子,你找到的估计是朴家小孙子的压岁钱!小鬼的钱不能拿啊!” “兄弟,快有一贯钱了吧,请我喝杯酒吧思密达!” 正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小全子吸引时,突然一个女子“哎呀”一声,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我找到半缸豆子。” 什么?众人一起羡慕的看过去。就连都烈,眼睛也有点发直。 粮食啊!现在还有什么比粮食更金贵?这半缸豆子定是海盗来不及找到的,便宜了张家娘子。 张家娘子紧紧护着那口缸,像是护着自己的小崽子,惊喜而又羞涩的喊道:“当家的!你快过来思密达……” 现在粮食昂贵,这半缸豆子最少七八十斤,两贯钱都别想买到,她是走了什么运?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百姓更是在朴家的遗址里疯狂刨起来。 崔秀宁哼了一声,不悦的摇摇头。作为一个警察,她实在看不惯这些百姓的做派。 李洛道:“他们是缺吃的。我们现在也缺吃的,到时未必比他们强。” 崔秀宁把头扭过去,明显懒得和李洛说话。 都烈有点不舍的带着两人离开人群,一路看到了五六十户人家,这些人家虽然都带着小院,但绝大部分是一副低矮简陋的寒酸样,只有两三户看着相对殷实些。脚下的路边,时不时就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粪池子,附近是零零散散的农田。一些无精打采的村民看到三人,都好奇的笼着袖子驻足打量,用下巴指指点点。 这就是七百多年前的韩国啊。 “摩东寨有上百户人家,你们的院落在最北边。”都烈说道。 一个村学究模样的高丽老者看到都烈,主动打招呼道:“都烈,贵干也?”他说的是汉语,但这汉语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都烈忍着笑,敷衍道:“贵干贵干。见过林老。” 崔秀宁忍不住扑哧一笑,顿时惹得那林老侧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都烈赶紧替崔秀宁拱手赔罪:“林老,得罪得罪。”说罢不敢再纠缠,快步带着两人往前走。 身后传来林老不满的言语,却是换了高丽话:“女真野人……” PS:新书无毒,帅哥们放心收藏 第八章 新家 李洛和崔秀宁看到荒废小院的时候,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也是惊了一下。 小院占地虽然有半亩大小,但几乎成了藤蔓荆棘之地。院中长满了一米多高的灌木,要不是在寒冬,一定会看到满园疯狂的野草。 隔着遍布枯藤的低矮院墙,还能看见三间屋子,黑洞洞的没有门,雪都堆满了门槛。 虽然看着就是一个鬼屋般的荒宅,幸好还算完整,不是要倒塌的危房,墙上也看不见裂缝。 仅仅四五年没有人住,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宅子那时还不差,如今竟是这番光景。”都烈感慨的说道。“我帮你们拾掇拾掇,今日便可住下了。” 都烈充分展现了女真汉子的作风,在李洛和崔秀宁还在娇滴滴的犹豫之际,他就一脚踹开朽坏的院门,几把扯开拦路的藤蔓,风风火火闯入院中。 两人有点惭愧的跟着进去,小心翼翼的踩着都烈的脚印,一边四下打量。 都烈此时已经连拔几株灌木,一边拔一边说,“这是柴火,休要舍弃。” 李洛自然不能干看着,他搓搓手,就跟着拔起来。 崔秀宁顿时不好意思,也跟着要拔灌木,都烈阻止道:“李家娘子是妇人,如何干的重活?娘子如看不过,清扫下屋子便了。” 崔秀宁听他称自己“李家娘子”,心中很是不喜。但也知道都烈好意,又无法澄清,只能偷偷的狠狠剜了李洛一眼,然后小心走进一间屋子。 “李兄弟虽是世家子,力气却是不小。”都烈看到李洛拔出了几株灌木,不由又高看几分。这些灌木虽然根还浅,但毕竟长了好几年,力气差些的可拔不动。 李洛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经常健身,营养又好,加上一米七八的个头,力气当然很足。一旦放下身架,干体力活就是一把好手。 “老哥倒是比我更利落,真正一条好汉。”李洛恭维道。 都烈哈哈一笑,“不行了,饱饭吃得太少,力气亏了太多。当年身子壮的时候,三石强弓也拉得开。” 李洛有点吃惊,能拉开三石强弓的,必定是勇力超群的猛士。你胳膊就是有三百多斤力气,未必就能拉开三石强弓。 “都烈老哥真是猛士,竟然能开三石强弓!如若上阵杀敌,立功易于反掌。”李洛很佩服。 都烈“嘿”的一声,“这算个甚?如今蒙古军中能开三石强弓者大有人在,百步之内,皮甲莫抗。五十步内,铁甲难挡。只几轮箭雨,敌阵必乱,复以重甲铁骑破阵,再以轻骑掩杀。” 都烈显然心有余悸,多年前起事抗蒙时的惨烈犹然在目。 李洛认为,要论体力和耐力,古代女真人绝对算是出类拔萃。但目前肯定是蒙古人更强,毕竟女真人在中原一百多年,文弱了很多。 据说蒙古士兵大多剽悍雄壮,尤其是骑射之术冠绝天下。百十个蒙古骑兵,背着一袋干粮奶酪,不靠补给,就能骚扰几千敌军三天三夜。他们忽而跳下马背在地上用步弓射杀敌人,忽而跃上马背用骑弓回射游击,常常耗得十倍几十倍的敌军士气低下,军心萎靡,未战先败。更可怕的是蒙古军队拥有领先时代的组织能力,机动能力,后勤能力。实施战略战术的效率极高。 这个时代的蒙古大军,绝对可以傲世全球。就连可称强兵的欧洲骑士团与阿拉伯骑兵,对上蒙古军队也是鲜有胜算。 两人即便力气大,也费了半个时辰才清除小院里的灌木从丛,都是累的气喘吁吁。尤其是李洛,手都磨破了。不过院子变得像个样子了,还多了一大堆柴火,刚好用来取暖。 崔秀宁也已经打扫除一间屋子,她的头发灰蒙蒙的,还粘着茅草,脸上也变得脏兮兮。 看她出来,李洛突然指着她的耳朵,“你多了一个耳环。” 崔秀宁疑惑道:“什么?” “蜘蛛耳环。” 崔秀宁顿时发出一声尖叫,等到甩掉耳朵上悬挂的蜘蛛,脸都变得惨白。 李洛笑道:“这蜘蛛是死的,冻死了。” 崔秀宁狠狠瞪了李洛一眼,重重的拍拍身上的灰。 都烈有点腹诽,这李家小娘子原来有点烈啊,对自家相公未免有失敬重。 李洛进了崔秀宁简单收拾过的屋子,发现是个厨房。里面有口破缸,但是锅已经没了,地上满是枯草,只有一个简陋的小桌子还算幸免。 “没有铁锅,你们也生不了火,如今一口铁锅要三百多钱。”都烈说道,“缸倒是能用,只装半缸水就是了。” 正在这时,忽然崔秀宁的声音从中间屋子传来:“有只野狗。” 两人进了正房,果然在被枯草遮住大坑灶口,发现了一只野狗,毫无光泽的灰褐色的杂毛,精神萎靡,瘦骨嶙峋,似乎营养不良,它可怜巴巴的盯着几人,细长的眼睛畏惧中带着凶狠。 看样子,它应该住在这很久了,已经把这当成家。 “这不是野狗,这是狐狸。”都烈喜道,“运气不错,狐狸的肉不差。”说完就要上前。 那狐狸觉察到危险,顿时龇牙咧嘴,猛然站起来,浑身枯萎的毛针芒一样竖起,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这时三人才看清,这是一只怀着身孕的母狐。它的肚子快拖到地上,像只鼓鼓的麻袋。 都烈顿时止步,说道:“孕兽不杀。”连叹可惜。 崔秀宁也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愿意伤害这只怀孕的母狐。至于李洛,想的却是“荒宅狐狸精”这样的故事。但很明显,这狐狸虽然是母的,却不可能变成美女。 杜都烈又帮两人收拾了一个时辰,看到差不多能住人,这才准备离开,走时也没忘记提醒几句。 “这屋里的被褥虽说脏,你们用上好歹不会冷,晚上炕里的火烧起来,屋子里就暖和了。” “这狐狸既是你们不忍赶它走,就不要用正房这个炕,免得它夜里伤人。” “粮食估摸还会涨价,你们手里的铜钱,尽快换成两升粮食。出院门往右走半里,桥头有个杂货铺子,那里有粮食卖。” “我家也在此寨,在距此两里的大坟场,遇到难处,可到大坟场找我。” 都烈说完,就走了。 李洛和崔秀宁在厢房烧起火堆,开始烤火歇息。累了半天,烤着火,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这算有了新家了?” “嗯,新家。 这新家的厢房除了土炕,一床灰蒙蒙的旧被褥,就只有一个破柜子,显得空荡而凄凉。 李洛将之前拔的灌木抱进来,整齐的码在一起。这些应该够烧两天了。 崔秀宁在地上抓了一把枯草放进火坑,“我想喝点开水。” “我们没锅,先吃点雪吧。”李洛也想喝开水。 崔秀宁出去,接着抓了把雪回来,在脸上擦洗灰尘,“颜铎老爹给的钱呢?我们先去卖粮食。晚上总要吃。” 李洛从大袄里面掏出一大把铜钱,分了一些给崔秀宁。 “一二三四五……” “一二三四五……” “我这十五个。” “我这十四个,那就是二十九个。” ”能买多少粮食?“ “不知道。都烈说只能买两升麦子。” “那我们快去,我怕随时会涨价。” 李洛道:“我去,你先不要随便出去,免得有麻烦。你看着火,我买了就回。” “行。那你不许路上私藏麦子。” “小警花,我还没那么下作。” PS:请您收藏推荐!作者拜! 第九章 先赚一点小钱 李洛找到桥头杂货铺子,看到铺子外面挑着一面旗子,上书“宋记大店”四个繁体汉字。高丽没有自己的文字,当然只能用汉字。可村里一个小杂货铺,也用个‘大’字,倒是很有韩国特色。 “宋记大店”其实也就是一户人家,但这户人家明显要比其他人家殷实,不但院子更大,而且还是两进,前面两间就是店铺,后面是住房。 李洛跨进院子,发现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中年汉子坐在柜台后面烤火。此时一个高丽女子刚从后面出来,看到李洛立刻又低头返身小跑回去,好像李洛是个坏人。 李洛随便一打量,店里有铁器,布帛,油盐,粮食,针线等物,但每样都不多。 看到李洛进店,店主懒洋洋的站起来,他打量一下李洛,目中露出一丝惊诧。这客人是生面孔,穿戴都挺寒酸,但看模样又不像是一般人,一般人没有这么好的气色,也没有这么神气。 店主立刻收起傲慢,一脸笑容的说:“小兄弟要什么货?” 李洛勉强听清他说的话,简短的说:“粮食。” “小兄弟要米还是麦?要多少?” “麦子,两升,多少钱?”李洛尽量用简短的词,以免对方听不懂。 听到李洛只买两升麦子,店主的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不过这年头日子难过,按升买粮的人很多,倒是不丢人。 “十五文一升,两升三十文。”店主一边说一边走到米缸边,拿起一个竹筒准备量麦子。 李洛顿时感到身上有点发热,底气不足的说:“二十九文,行不行?” 店主摇头:“不讲价,这粮食还要涨。蒙古人又要征倭,今年朝廷征粮太狠,村里的口粮差得远。估计到过年,一石麦子两贯钱也是有的,一石白米,更是要涨到三贯以上。” 那就是一升麦子二十文,一升米三十文。就是李洛,也知道这意味这什么。这个年关,一定会有人饿死,而且不会少。 店主说了一段古韩语,具有外语天赋的李洛连听带猜的算是听明白,他本来就精通韩语,立刻对古韩语有了更多的认知。 “宋店主,要过年了,贵家的对联可有准备?”李洛听老板提到过年,立刻蹦出来一个念头。 店主倒是勉强听懂李洛这句古韩语了,但不懂李洛的意图。 “那倒是没有。”宋店主也懒得问李洛有什么意图。 李洛自带潇洒的笑道:“在下李洛,出身仁州李氏,李藏用相国正是在下叔祖。在下虽未科举,但写字算账却也熟练……” 李洛话还未说完,宋店主的脸色变了,本来挺直的腰杆好像无形中被猛然压了一下。 “你……郎君竟是李氏子弟?李相国的侄孙?”宋店主的态度虽然变化很大,但显然很难相信。 看这李洛的长相气色,应该出身世家大族无疑,起码也是过惯好日子的。可是他的衣服帽子,根本和村里的农夫没什么两样,哪有丝毫富贵可言? 李氏子孙,再落魄也不至于如此打扮。李藏用就算已死,也是人尽皆知的大人物。仁州李氏更是顶级世族,出过七个王妃,立过几个大王,是执掌大权近百年的外戚世家。即便现在没落了,那也是高高在上。 可他就算不信,世家大族的威压仍然让他不敢出言质疑。 李洛并不奇怪对方的反应。高丽等级森严,而且固化严重,上流社会的世家大族靠着垄断官位权力,已经积威千百年,绝对是底层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在古代高丽朝鲜,世族子弟不光是个出身那样简单,还是个头衔。 “数十年前,因为蒙古东侵,为了留条后路,家祖带家父去了中原。后来家父在中原成家立业,是以在下乃是在中原出生长大。”李洛说道。 “原来李郎君是在中原长大。”宋店主有点明白了。 李洛继续撒谎:“谁知大宋也被蒙元所灭,到处都是兵灾战乱,家父家母遭遇不幸,临终前让在下一定要回到高丽故国,认祖归宗。只是经过这番变故,又在归国途中遇到强盗,被洗劫一空,暂时无颜回仁州认祖归宗,只能在江华岛将就些时日。” 听到这里,宋店主已经是十分信了九分。这不怪他轻信,而是这个时代对家族祖宗极其尊重,极少有人敢开这个玩笑,也不敢冒充世族子弟。再说,不是世族子弟,也难有这种模样。 “小人宋守业,见过李郎君,李郎君降贵,不知小人可有效劳之处?”宋店主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他很清楚,虽然这李洛落难潦倒,可一旦到时被仁州李氏接纳,就立刻变成真正的贵人,一句话就能让他破产败家。 李洛笑道:“宋店主严重了,在下毕竟还未回归家族,哪里算得上贵人?只是目前囊中空空,一贫如洗……”说到这就打住话头。 听到这里,宋守业露出为难之极的神色。此时他最怕的也就是李洛借钱了。 借吧,他家财也并不多,而且吝啬惯了,又怕有去无回,如何肯行雪中送炭之举? 不借,又怕李洛真是李氏子弟,以后会报复自己。世家的威力和狠辣,他如何不知? 端的是左右为难呐! 李洛看宋守业方寸已失,估计拿捏的火候到了,微微一笑:“宋店主休要为难。” 宋守业露出难看至极的笑容,“李郎君,这,这……” “在下想给宋店主写幅对联,收点润笔的费用。当然,在下的字,也算能看得过眼。”李洛说出真正的目的。 宋守业心头一松,顿时如卸重负,笑容顿时自然起来:“哎呀,怎能劳烦李郎君?李郎君愿给小人写对联,岂不是小人的福缘到了!” 几幅对联能值几个钱?再说他不但不吃亏,还赚了。这李郎君写的对联,岂不是比村里林学究强百倍?说出去岂不光彩? 不过,宋守业显然精明过头,为了怕李洛以写对联为借口敲诈,他决定以高于一般对联三倍的价格,抢先封住李洛的口,免得李洛爆出太高的价格。这样一来,李洛碍于世家子弟的面子,也就只能认了。虽说他花了三倍价钱,但说起来并不亏。 “既是李郎君写的对联,想必是顶好的。小人为了感谢郎君抬举,愿以三倍价格,请郎君写上一副。”宋守业赶紧说道。 他当然不知道,李洛本来就是等着他这句话。 “那在下就谢过宋店主了。”听到三倍价格,李洛很满意,本来他以为卖到两倍价格就是给面子了。 宋守业喜笑颜开,“往年写一副对联需付润笔费三十文,按照三倍就是九十文。不过为感谢李郎君抬举,小人就再补十文,凑够一吊钱。” 李洛也不客气,先赚一点小钱吃饱肚子吧。他自信的一摆手,“那就有劳宋店主准备笔墨纸砚。”既然开店,文房四宝必然是要用的。 宋守业一迭声答应,屁颠屁颠的准备起文房四宝,面子功夫做的十足。 宋守业拿出的是白纸。原来高丽尚白,号称白衣民族,连对联也用白纸。这点李洛当然知道,所以并不奇怪。 李洛之前为了业务需要,不光要学文史,也要学习书法和鉴定。所以李洛的书法也算小成,他学的是董其昌,已有几分火候。 等到宋守业磨好墨,李洛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般写下一副对联。 上联:生意盛隆通四海。 下联:财源茂盛达三江。 横联:财源广进。 既是做生意,宋守业当然认得一些字,他看到这副对联,眼睛有点直了。 (敬请各位大大收藏,推荐,笔者拜) 第十一章 相对发愁 崔秀宁嚼着麦子,视角的余光发现一双亮晶晶的狭长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还在舔舌头。待她回过头,觉得毛茸茸的母兽尤其可怜。 崔秀宁不敢再看,感觉麦子也不甜了。 “看它的样子,真会吃麦子。” “现在下大雪,连老鼠都躲起来了,村里家禽也奇缺,它怀着崽子行动不便,所以不能出去觅食。”李洛吃完麦子,开始削竹筒。 “我倒是想给它一把麦子。”崔秀宁蹙着眉。 “你是女人,心软正常。但是一把麦子真救不了它,该饿死还是会饿死。就像这村里的人一样。” “会有人饿死吗?” “会。今天才腊月初三,已有不少村民快没粮食了。要熬到明年春暖花开,恐怕很难。” “这点麦子省着点吃,应该能吃三天。我决定明天去野外挖点野菜,兑着吃总会多吃几天。” “算了吧。这么厚的雪,你去哪挖野菜?怎么也要等到雪化。再说你不会韩语,更不懂古韩语,出门连交流都不行。” “官府会不会救济?” “官府已经下了安民告示,说要邻里提携,共渡难关,没提放粮赈济的话。” “狗屁的官府,拿走百姓的粮食,不管有人饿死。” “这个话题没劲,不谈了。今天宋老板告诉我,几天之内应该会有村正上门,给我们办理户籍落户。” “怎么落户这么容易?我还以为很折腾。” “这些年高丽人口损失很大,巴不得外来人口落户,也好承担赋税徭役。多一户人家,就多一户剥削的对象。” “我们现在哪有钱粮交赋税?村正上门,这次是不是还要征收?” “老宋说,那是一定要缴纳的。我们没有田地,不用缴纳农税,却要缴纳口税和征东税。” “这……现在我们吃饭都难,哪里还能缴税!要交多少?” “口税每人三百文,征东税按照田亩和户口来算,大概每人再加两百文。”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整整一贯钱缴税?” “是的。” “不交会有什么后果?” “有财产就没收财产,没有财产就抓人。” “坐牢?” “不是。是抓去服劳役抵偿赋税。男的做民夫,女的到官纺局做工,很多人会被累死。” “那咱们跑吧……算了,我们这样子能跑哪里去。” “一贯钱,倒也不至于让我们跑路。只是时间紧了点,腰带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买主。” “你有什么法子?” “目前也没有好的办法。这地方你也看了,居民太穷,河里没水,我们自然难找到钱。” “你今天不是了解了一些情况吗?都给我说说。” “行。这江华岛虽然不到中国半个县大,但因为江华岛当过四十年高丽的都城,所以行政级别是郡,也有近十万人口。 像摩东寨这样的村子,岛上有上百个,最繁华的是江华山城,也是当年的行宫所在,现在有郡守官衙。老宋说江华山城有一万多人口,有钱人也比较多。” “那我们可以去江华山城碰碰运气,要是能卖掉腰带就好了。” “进城要收进城税,每人50文,两人就是100。” “我去,这也要钱?还有天理吗?” “其实还不止花100文。我们在岛南,山城在岛北,要走50多里路,来回超过百里。” “明白了,当天肯定回不来,必须要住店,又要钱。再说,我们也没有支持走100里的粮食作为能量,看来没有半贯钱在手,我们去不了。” “我们只有三文钱,只能暂时窝在这摩东寨。” “摩东寨的情况呢?” “摩东寨有一百多户人家,六百多口人。除了高丽人,还有几户女真人,几户汉人,都是从中国来的。其中,家庭殷实的不过十来户。原先的朴家是真正有钱的大地主,可惜被灭门了。” “就是说,要找钱只有在殷实人家头上打主意?” “警察,你变坏了。” “放屁,我有说做坏事吗?” “好吧。其实摩尼山附近四个村寨,最有钱的就是柳家。可柳家是坐地虎,很难打交道。一个不好,我们就喊天不应,喊地不灵。” “哼,就是土豪劣绅,恶霸地主罢了,应该被革命,被打倒。” “土豪劣绅?听说柳家虽只是贞州柳氏的旁支,却在岛上占着上万亩田地,好几艘海船,还养着几百私兵,人人穿甲。你以为只是一个劣绅那样简单吗?柳家根本就是土皇帝,是岛上四大家族之一。” “你做的竹筒给我,别修了,能喝水就行。” 李洛把两个竹筒给她,却并没有停下刀。 “你这是做什么?”崔秀宁很享受的喝了一口开水,“逃犯,先喝点水吧。” “我在做弓卡子。” “捕猎用?” “你怎么知道?” “我在警校学习的时候,有介绍猎枪和弓卡子的。农村有很多人用,造成不少隐患,派出所知道要没收的。” “你一个女孩子,为何当警察?还是当刑警?” “我爸是刑警,我爷爷是…也算警察。我也喜欢这行。不过我父母不想让我弟弟再当警察,他们更喜欢我弟弟。” “你爷爷也算警察,什么叫算?听不懂。” “呃,就是…秘密警察。” “懂了,你爷爷就是特务。他哪边的?” “废话,我爷爷肯定是红特务啊,难道还是境外的?” “你想家吗?” “你说呢?” “女人不要太伤心,容易生病。一旦病了,就是很大的问题。”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做完弓卡,明天去山上设卡子,然后在村里逛逛碰碰运气,后天大早去山上看看有没有收获。” “逃犯,你忘了很重要的一个东西,没这个捉不到猎物。” “没有饵!” “对。你舍得用麦子当饵?可能会被鸟吃了。” “就用半升,赌一下。” “有牙刷就好了,不刷牙不行。” “要是搞到猪毛,我们就做。牙膏也要想办法。” “那我明天在家把茅厕收拾出来,不然上厕所不方便。” “对了,还有厕纸……也是个问题!” “高丽村民用什么?总不会有纸用吧?” “可能用木片吧,雅号厕筹。有钱人才用纸。” 崔秀宁:“……” 李洛做好了几根竹片,又找到一截绳子做弦,一个简单的弓卡算是成了。这七文钱买的半根竹子,总算物超所值。 晚上还是一人睡炕上,一人睡炕下。母狐被赶到正房当“家主”,麦子也被藏起来。 第二天早上,雪竟然停了,风也住了,一缕阳光映照积雪,似乎是个好兆头。 李洛在崔秀宁不舍的目光中拿走半升麦子。然后离开小院,往摩尼山的方向而去。 (敬请推荐,收藏,感谢各位的支持!笔者拜) 第十一章 相对发愁 崔秀宁嚼着麦子,视角的余光发现一双亮晶晶的狭长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还在舔舌头。待她回过头,觉得毛茸茸的母兽尤其可怜。 崔秀宁不敢再看,感觉麦子也不甜了。 “看它的样子,真会吃麦子。” “现在下大雪,连老鼠都躲起来了,村里家禽也奇缺,它怀着崽子行动不便,所以不能出去觅食。”李洛吃完麦子,开始削竹筒。 “我倒是想给它一把麦子。”崔秀宁蹙着眉。 “你是女人,心软正常。但是一把麦子真救不了它,该饿死还是会饿死。就像这村里的人一样。” “会有人饿死吗?” “会。今天才腊月初三,已有不少村民快没粮食了。要熬到明年春暖花开,恐怕很难。” “这点麦子省着点吃,应该能吃三天。我决定明天去野外挖点野菜,兑着吃总会多吃几天。” “算了吧。这么厚的雪,你去哪挖野菜?怎么也要等到雪化。再说你不会韩语,更不懂古韩语,出门连交流都不行。” “官府会不会救济?” “官府已经下了安民告示,说要邻里提携,共渡难关,没提放粮赈济的话。” “狗屁的官府,拿走百姓的粮食,不管有人饿死。” “这个话题没劲,不谈了。今天宋老板告诉我,几天之内应该会有村正上门,给我们办理户籍落户。” “怎么落户这么容易?我还以为很折腾。” “这些年高丽人口损失很大,巴不得外来人口落户,也好承担赋税徭役。多一户人家,就多一户剥削的对象。” “我们现在哪有钱粮交赋税?村正上门,这次是不是还要征收?” “老宋说,那是一定要缴纳的。我们没有田地,不用缴纳农税,却要缴纳口税和征东税。” “这……现在我们吃饭都难,哪里还能缴税!要交多少?” “口税每人三百文,征东税按照田亩和户口来算,大概每人再加两百文。”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整整一贯钱缴税?” “是的。” “不交会有什么后果?” “有财产就没收财产,没有财产就抓人。” “坐牢?” “不是。是抓去服劳役抵偿赋税。男的做民夫,女的到官纺局做工,很多人会被累死。” “那咱们跑吧……算了,我们这样子能跑哪里去。” “一贯钱,倒也不至于让我们跑路。只是时间紧了点,腰带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买主。” “你有什么法子?” “目前也没有好的办法。这地方你也看了,居民太穷,河里没水,我们自然难找到钱。” “你今天不是了解了一些情况吗?都给我说说。” “行。这江华岛虽然不到中国半个县大,但因为江华岛当过四十年高丽的都城,所以行政级别是郡,也有近十万人口。 像摩东寨这样的村子,岛上有上百个,最繁华的是江华山城,也是当年的行宫所在,现在有郡守官衙。老宋说江华山城有一万多人口,有钱人也比较多。” “那我们可以去江华山城碰碰运气,要是能卖掉腰带就好了。” “进城要收进城税,每人50文,两人就是100。” “我去,这也要钱?还有天理吗?” “其实还不止花100文。我们在岛南,山城在岛北,要走50多里路,来回超过百里。” “明白了,当天肯定回不来,必须要住店,又要钱。再说,我们也没有支持走100里的粮食作为能量,看来没有半贯钱在手,我们去不了。” “我们只有三文钱,只能暂时窝在这摩东寨。” “摩东寨的情况呢?” “摩东寨有一百多户人家,六百多口人。除了高丽人,还有几户女真人,几户汉人,都是从中国来的。其中,家庭殷实的不过十来户。原先的朴家是真正有钱的大地主,可惜被灭门了。” “就是说,要找钱只有在殷实人家头上打主意?” “警察,你变坏了。” “放屁,我有说做坏事吗?” “好吧。其实摩尼山附近四个村寨,最有钱的就是柳家。可柳家是坐地虎,很难打交道。一个不好,我们就喊天不应,喊地不灵。” “哼,就是土豪劣绅,恶霸地主罢了,应该被革命,被打倒。” “土豪劣绅?听说柳家虽只是贞州柳氏的旁支,却在岛上占着上万亩田地,好几艘海船,还养着几百私兵,人人穿甲。你以为只是一个劣绅那样简单吗?柳家根本就是土皇帝,是岛上四大家族之一。” “你做的竹筒给我,别修了,能喝水就行。” 李洛把两个竹筒给她,却并没有停下刀。 “你这是做什么?”崔秀宁很享受的喝了一口开水,“逃犯,先喝点水吧。” “我在做弓卡子。” “捕猎用?” “你怎么知道?” “我在警校学习的时候,有介绍猎枪和弓卡子的。农村有很多人用,造成不少隐患,派出所知道要没收的。” “你一个女孩子,为何当警察?还是当刑警?” “我爸是刑警,我爷爷是…也算警察。我也喜欢这行。不过我父母不想让我弟弟再当警察,他们更喜欢我弟弟。” “你爷爷也算警察,什么叫算?听不懂。” “呃,就是…秘密警察。” “懂了,你爷爷就是特务。他哪边的?” “废话,我爷爷肯定是红特务啊,难道还是境外的?” “你想家吗?” “你说呢?” “女人不要太伤心,容易生病。一旦病了,就是很大的问题。”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做完弓卡,明天去山上设卡子,然后在村里逛逛碰碰运气,后天大早去山上看看有没有收获。” “逃犯,你忘了很重要的一个东西,没这个捉不到猎物。” “没有饵!” “对。你舍得用麦子当饵?可能会被鸟吃了。” “就用半升,赌一下。” “有牙刷就好了,不刷牙不行。” “要是搞到猪毛,我们就做。牙膏也要想办法。” “那我明天在家把茅厕收拾出来,不然上厕所不方便。” “对了,还有厕纸……也是个问题!” “高丽村民用什么?总不会有纸用吧?” “可能用木片吧,雅号厕筹。有钱人才用纸。” 崔秀宁:“……” 李洛做好了几根竹片,又找到一截绳子做弦,一个简单的弓卡算是成了。这七文钱买的半根竹子,总算物超所值。 晚上还是一人睡炕上,一人睡炕下。母狐被赶到正房当“家主”,麦子也被藏起来。 第二天早上,雪竟然停了,风也住了,一缕阳光映照积雪,似乎是个好兆头。 李洛在崔秀宁不舍的目光中拿走半升麦子。然后离开小院,往摩尼山的方向而去。 (敬请推荐,收藏,感谢各位的支持!笔者拜) 第十二章 报应真快 摩尼山脉蜿蜒二十余里,高四百余米,横亘江华岛北。这个时代的摩尼山植被丰茂,尤其是在江都时代被禁猎数十年,所以山禽野兽并不少见。 但岛民却很难获取猎物,一来严禁挖陷阱,二来擅射者少,三来弓箭价高。哪怕一只野猪从面前跑过去,也只能干瞪眼。 弓卡子虽然是个简单的发明,但这个地方的人还真不知道。 李洛在积雪中跋涉六七里,进入一处山口时已近中午。上午还没有吃饭,等上到山腰,李洛肚子就开始造反了。 “饿啊!” 站在山上往东看,是窄窄海峡对面的一片大陆,那是高丽京畿道所在。往东看,是茫茫大海,隐隐看到几朵风帆。 李洛离开崎岖的山道,进入旁边的林子,在密林中寻找野兽的踪迹。 林子里面的积雪要浅很多,却很难穿行,李洛大袄已经被挂的稀烂。 半个小时过去,李洛终于惊喜的发现了一堆新鲜的粪便,花生米大小,一粒一粒的。 “这是兔子的便便?”李洛不敢确定,但肯定附近有猎物。 李洛估摸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设下弓卡子,用薄雪掩盖起来,然后将半升麦子掏出来放在中间。也没忘记折下一根树枝插在附近做记号。 要离开时,李洛还是忍不住抓回一把麦子放入嘴里。 最后,李洛清理了下脚印痕迹,退着返回,一边返回一面清除脚印。 从密林里钻出时,这么冷的天他竟然出了汗。 李洛刚刚回到山腰的山道上,就听到山下一阵銮铃声响,紧接着十几马就出现在眼帘,看样子绝对是奔着这处山口而来。 看不清马上骑士的样子,但从闪烁的寒光来看,他们是带了兵器的。 他们还带着两条狗,是上山打猎的吗? 李洛没有多想,慢悠悠的往山下走。等走近些,才发现十二三个骑士都是披坚执锐,完全就是军士的装束。这些人气色红润身材精壮,与面黄肌瘦的村民迥然不同。 看到李洛,这些骑士都是目露戾气,脸现骄态。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李洛一边走一边思索。 “田奴!这往上的脚印,是你留下的么!” 一个骑士手按刀柄喝问,似乎一个哆嗦就要拔刀砍人。 “汪汪!”一条灰色恶犬也冲李洛狂吠,龇牙咧嘴。 李洛心里发怒,一脸平静的说道:“在下上山时,也发现有脚印。想来在我之前有人上山。” 这骑士冷哼一声,转头向被簇拥在中间的一个青年恭敬的说道:“二郎君,那贼子从这上山无疑了。” 被称为二郎君的青年身穿华丽周衣,外套狐裘坎肩,头戴宽檐高冠。他眼睛狭长,神色倨傲,端坐在白马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李洛,那目光似乎在看一条狗。 “看到么?”二郎君问。 什么?李洛不由愣了一下。 “田奴!郎君问话为何迟疑?”之前那个骑士顿时大怒。 另一个骑士也喝道:“见郎君不拜,要作死么!” 李洛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鞠躬道:“在下……” 二郎君突然扬手一鞭子抽到李洛头上,虽然李洛带着帽子,这一鞭子也抽的他疼吸冷气。 “小小田奴,也敢在我柳成俊面前自称在下?重新来过。” 摩北寨柳家! 一万头草泥马轰隆隆从李洛心头狂奔而过,践踏出滔天怒火。李洛极力压制反抗的冲动,浑身刹那间就滚烫起来。紧接着就松开紧捏的拳头,抬起一张惶恐不安的面孔。 “小人见过二郎君,请郎君恕罪!二郎君是问小人有看到贼子吗?小人没有看见,只不过这山道之前的确有人先走过。”李洛没再冒充仁州李氏,不然这世家子一定会细细盘问,一旦被戳穿,就是天大的麻烦。 “滚!”柳成俊面露厌恶的叱出一个“滚”,直冲冲的纵马而过。其实,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仔细打量李洛。 李洛赶紧闪过一旁,差点被马踏到。 十余骑奔入山道不远,就一起下马,留下三人在山坳看守马匹,那柳二郎君带着剩下九人两犬一起上山。 “快快上山,别让那贼子走远!”柳成俊的声音传来。 李洛要杀人的目光看着对方的消失的方向,脸色有点狞狰。 他李洛竟然被欺负了。 奇耻大辱。 这就是没有实力没有地位的代价么?李洛肯定,要是刚才他稍作反抗,落下的就绝对不是鞭子,而是刀子。 好吧,一步一步来吧。慢慢来,不要急,不要死,先好好活下来。 李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慢慢走远了点。不过他没有离开,他现在已经关注上柳成俊,他想看看柳成俊抓回的是什么人。 李洛在距离山口不远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歇息,这里离那三个留守看马的人不远,却也不容易被发现。 三人的谈话借着风隐隐传过来。 “雪上有脚印,又有猎犬,那人跑不掉。” “要是抓不住他就坏事了。” “二郎君是不是大意了些?该多带些人马。” “笑话,十人两犬抓一个人还不够么?人马太多没的引人猜疑。” ………… 从他们的谈话内容,李洛感觉被追的人不是一个贼那么简单,而是身上担着什么干系。会是什么呢? 谁知,足足两三个小时后,柳成俊还没有下山。 难道追到其他山头上,离这已经很远?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眼看快黄昏了,上山的十人仍然没有回转,留守看马的人也急了。 正在这时,突然一人惊到:“灰狼怎么回来了!” 李洛偷偷看去,那只之前冲他狂吠的灰色恶犬,竟然带着血迹跑下了山,一只羽箭赫然插在它的背上。 “郎君遇袭!” “那人山上一定还有同伙!” “要是郎君死了,我们会被杀掉的!” “灰狼要死了。” “快上山救郎君!不然我们也没命。” 三人反应也很快,连马都不再看管,抽出腰刀就往山上奔去。 等三人消失,李洛走了过去,看到那恶狗血淋淋的躺在雪地,已经流血而死。李洛心中一喜,拔出恶狗身上的箭,赶紧挖了一个深深的雪坑把死狗埋起来,然后清除痕迹记住位置,打算夜晚无人时再来取。 这条死狗最少有三十四斤肉,足够两人吃大半个月了。内脏还能便宜那只母狐。 李洛眼馋无比的看看一群马,这该值多少贯钱啊!可惜目标太大,一匹都别想牵走,不然他和崔秀宁很快会出现在柳府地牢。 随着又一个小时过去,山上却仍无动静,李洛就待不住了。 那人一定在山上藏有同伙,柳家私兵大意之下,有没有可能全军覆没? 如果是这样,他们杀了柳成俊和这么多私兵,一定不会继续滞留原地,而是赶紧转移,逃避柳家紧接而来的报复。 假如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山上应该有死尸,有死尸就可能有遗物,比如铜钱。 尤其是柳成俊这个富贵公子,可能会留下值钱的物件。 其他不说,就是那件狐裘坎肩,就值不少钱。 这些东西目标小,就是拿了柳家也不会知道是他拿的。 可能还有另一条死狗,不对,是肉。 当然,也可能都被另一活儿人当战利品搜走了。可是,谁知道就没有遗漏? 要想活下去,最要紧的是钱粮。这就是个找钱的机会,干嘛不冒险试试看? 李洛当然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犯罪。他没犹豫太久,就拿起那只箭,掖入大袄里,然后趁着现在没人赶紧上山。 到山顶其实不需太久,李洛小心的上到山顶,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有些惊心。 首先看到四个私兵倒在山道上,他们要么脸上中箭,要么脖子中箭,应该都是被对方躲在两边密林里近距离射杀,都避开了盔甲防护。不用想也知道,对方不是一个人。 李洛曾亲手杀过一个人贩子,并不怕死尸。可他只扫了一眼,就失望了。 四个家兵的盔甲,全部被剥掉带走,几乎全光了,怎么可能有钱? 再往上看,又是五具失去盔甲的尸体,到处都是血迹,在在积雪上显得触目惊心,几把豁口的直刀扔在地上,显然发生过激烈的厮杀。 五具全部是跟柳成俊上山的家兵,原来九个跟他上山的家兵全部战死了。可是,却没有发现柳成俊。 这家伙应该是被对方活捉带走了。你之前不是欺辱老子,鞭打老子吗?报应真快啊。 还有条狗呢? 还有后来上山的三个人呢? 难道这次冒险的收获,就是几把残破的直刀? 还是赶紧走吧,几把破刀总还能藏起来,到时换点钱不成问题。 可正在这时,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完了,找不到郎君……” 是那三个后上山的私兵!李洛想都不想就卧倒在地,滚向一丛灌木后面。 PS:求推荐收藏!谢谢! 第十三章 贴身死掐 李洛藏在一丛灌木后面。 这是从未有过的凶险,要是被三个返回的私兵发现,不是把他当做敌人同伙抓回柳家立功赎罪,就是当场斩杀。 李洛慢慢把手伸入大袄,紧紧抓住那只箭。这是他唯一的武器。要是被发现,他只能掷出这只箭,然后拼命往密林中跑。 不知为何,此时他身下的积雪有点不一样,应该是被人动过。 难道? 三个私兵的谈话这次听到清清楚楚。 “郎君估计是被俘虏,所幸他没死,我们还能将功折罪。” “那人应该有好几个同伙。真是大意了,谁知他还留了一手。” “不对,就算他在山上有几个帮手,但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为何九个兄弟都战死,他们却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听到他们的谈话,李洛越来越肯定,他身下的雪地里,可能埋有尸体,不然为何像是被动过? “我留下搜索附近雪里有没有敌人尸体。徐忠你赶快回府报信,请大郎君多带兵马!” “好,我回去报信!” “刘四你快随徐忠一起下山,看住马群,别让马跑散了!” “曹兵长,我们下山了,你自己小心点!” 看到徐忠和刘四两个家兵立刻飞奔下山,只剩下那曹兵长一人,李洛顿时压力骤减。但危险仍未过去。 能被世家豢养武装的私兵,当然都算精锐,看看这些人的体格和做派就明白了,无论单兵战力还是意志肯定强过一般官军。 加上对方装备了皮甲直刀,真要对决的话,李洛有九成的几率会死。他的体能素质虽然很不错,但肯定不会比这曹兵长更强,冷兵器厮杀更是比不过。 那曹兵长持刀在附近雪地搜寻,遇到灌木拱起的雪堆,就刺出一刀,一边查看地下的脚印。 李洛断定,自己躲不掉。 果然,几分钟之后,曹兵长向他所在的灌木丛而来。只要对方不瞎,就算找不到尸体也不会看不见他这个活人。 曹兵长神色一动,很快发现了异常。可是他还没有走近,突然一个人影从灌木丛后暴起,同时一只羽箭疾射面门而来。 他的反应可以点赞了。身体猛的往后一仰,同时直刀往上一挥,“嚓”的一声将羽箭斩为两段。可是等他站稳身形,那暴起之人就扑向几丈外雪地上的直刀,身手竟然很是敏捷。 李洛扑向距离最近的直刀,借着惯性一个打滚,就持刀站了起来,同时对方已经逼到眼前。 “原来是你。”曹兵长此时已经认出李洛,就是山下的那个田奴。 持刀在手,李洛的胆气顿时壮了不少。 “无论你信不信,我和此事都没有干系。”李洛真不想和对方拼命,胜算实在不高。“我不想和你厮杀,与其同归于尽,不如你没看见我。” 曹兵长咧嘴一笑,“有没有干系,去了柳府家狱再说。你敢反抗,我就斩下你的首级。”抓个活口,当然比死人强,他不信李洛和敌人没干系。就算真没干系,又重要么? “兔子急了也咬人,为何不能你活你的,我活我的?”李洛调整好呼吸和姿态,准备拼命。可不知为何,他的手有点抖,他怕了。 李洛没玩过冷兵,更没有穿甲,也不懂刀术,连手里的刀都满是豁口,然后与一个古代武士单挑,能不怕吗? “你连拿刀的姿势都不对,还有资格与我同归于尽?”曹兵长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李洛,他双手持刀于肩,左腿伸直前踏,右腿后撤屈膝,立刻全身充满了一种危险的张力。 李洛立刻醒悟,高丽直刀柄长,类似唐刀,正确的持刀的确该是曹兵长这样。他马上下意识就摆出相似的动作。 “现学晚了。”曹兵长冷笑,“好好站着让我砍头,会痛快点。”健壮的身子猛然跃起,带着直刀只劈李洛脖子。 他的动作说不上多快,却干脆利落,精准无误,娴熟狠辣。哪怕李洛早就蓄力戒备,等反应过来时,直刀已经劈到面前。 没有射出的弓才最有威慑,曹兵长一出手,李洛反而不怕了。 李洛动作也绝对不慢,全力挥刀一格挡,“当”的一声堪堪挡住对方的刀。可紧接着对方直刀顺势回收再横着一斩,变刀自然熟练,划向李洛左肋。 这就是熟手和生手的差别了。李洛的敏捷度不可谓不优秀,身体素质也算很棒,可完全跟不上对方节奏,他根本没有持刀厮杀的经验。曹兵长这刁钻的一刀,顿时让李洛手忙脚乱,虽然险而又险的总算挡住这记杀招,可他的刀却被磕飞,左肋部的厚袄还被划开。 李洛失去武器,拼命往地上一扑,连滚带爬的企图拉远和曹兵长的距离。 曹兵长两刀打飞李洛的兵器,正要痛下杀手,却不想这小子一下子滚出去一丈多远,紧接的第三刀自然失去目标。 李洛逃过这刀,根本顾不上看曹兵长一眼,就拼命向下山的小道跑去。 “能逃哪里去!”曹兵长心中恼怒,他是柳府一等战兵,一把刀少说也杀过五六人,今日杀李洛竟然有点费力气。 李洛很快逃到山道,曹兵长也紧追而来,两人就隔着几丈来远一追一逃。由于积雪齐膝,行动不便,逃的人逃不远,追的人也追不上。 曹兵长没打算用刀投掷李洛,要是一击不中让这小子捡到刀,逃的就是他了。 李洛偶然回头,曹兵长满脸的杀气更是让他没命的迈腿。 曹兵长心里冷笑,这小子往山下跑是找死,刘四就在山下看马,他能逃得掉?他不知道李洛压根没打算真往山下逃。 很快,两人就来到山腰的位置。 李洛顿时松了口气,他发现了之前设弓卡时进入的密林,他装作犹豫一下的样子,就一头钻了进去。 曹兵长看见李洛突然往左钻入山道边的密林,并没有丝毫停止追击的打算,他今天一定要砍下这小子的脑袋。 所以,曹兵长也跟着钻入密林。密林里追当然更难,可这小子逃也更难。 李洛根据自己之前做的暗记,将不知不觉的曹兵长引入弓卡附近。正如曹兵长一定要干掉他一样,他也一样要干掉曹兵长。 曹兵弯腰紧追不舍,突然听前面“哎呀”一声,似乎是那小子摔倒了。等他绕过几个障碍,果然看到那小子坐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 “我腿都折了,你该放过我……”李洛面露乞求,“我和贼人真没干系。” 曹兵长狞笑道:“好,我放过你。”提刀直接走过去。 可是突然地下一动,“噌”的一声,紧接着双腿就被什么束缚住。树根?他吃惊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往前摔倒。 但他直刀往下一拄,竟然没有完全倒下,可他还来不及站起,之前还满脸痛苦之色的李洛就一扑而上。 曹兵长顿时被李洛扑倒在地。 李洛使诈扑倒对方,一边压住对方,一边拼命去夺刀。 曹兵长则是死死抓住刀,拼命要翻过来。可是他的力气并不比李洛更大,脚还被束缚,哪里能翻身? 李洛也清楚,光压住对方没用,关键是要夺下刀。 两人完全靠蛮力硬拼,也不骂也不喊,就是沉默而剧烈的死掐。但曹兵长终究处境吃亏,很快就被李洛居高临下一拳砸在鼻子上。 曹兵长痛哼一声,顿时脑袋发懵,紧握刀柄的手也忍不住松开。李洛一把抢过直刀,顺手一刀插到曹兵长胸口,可却忘了对方穿了皮甲,这匆忙的一刀竟然没有破甲而入。 曹兵长“蓬”的一拳砸在李洛下巴,差点把李洛的打的仰翻过去。这一下让李洛更是发狠,他忍着剧痛猛然横刀下按,照着曹兵长的脖子往左一拉。 刀锋入肉饮血的感觉传来,李洛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嗬嗬……”曹兵长的脖子被割开,顿时眼睛惊恐无比的瞪大,一缕血线飙射出来刺破空气,发出微风般的声音。 李洛怕被血溅到,马上滚到一边,拄刀半跪。却看曹兵长挣扎着爬起来。他的血还在从脖子上不要钱的飙射,但他死死瞪着李洛,仍然想拼命爬起来。 李洛没有再补刀,而是就这么看着曹兵长,“我早说过就当没看见我,你活你的,我活我的。可你非要杀我,活着不好吗?” 曹兵长指着李洛,他想说话,想起身,却终于无法完成。很快,他就彻底躺了下去,再也没有动静。 李洛下巴痛的厉害,浑身也已湿透,精疲力尽。他之前就活埋过一个该死的人贩子,这是他第二次杀人,并没有多少杀人后的恐惧和不适。他其实是后悔了,冒险上山差点被干掉,却没有多少好处。 柳家很快就会出动大批人马搜山,无论如何他必须离开了。 李洛将曹兵长的皮甲扒下来。这皮甲做工不差,价值最少也在十贯以上,可惜暂时无法脱手变现。剥下皮甲之后,他当然不会放过对方的衣服。 很快他就面露喜色,竟然找到四个当百的大铜钱。这铜钱直径近两寸,比一文的铜钱重的多。上面铭刻:当百。 四个当百大铜钱,就是四百文。 接着,李洛挖了一个坑将曹兵长埋了,然后把竹卡子远远藏起来,皮甲也藏在另一处。最后,李洛也没忘记把直刀掖在大袄里带走。 李洛一边倒着离开一边用树枝扫灭自己的脚印,在密林中慢慢往下,距离山道只有百米。 直到半个小时后后,李洛才从密林中下到一处山脚。他用雪擦擦自己的脸,远远绕开之前上去的山口,不紧不慢的离开。 此时天快黑了,李洛刚刚来到村寨附近,就远远看到一队骑兵穿过村寨往之前的山口方向而去。 李洛松了口气。柳家大队人马虽然赶到,但他也离开了摩尼山。 PS:感谢各位大人的推荐票!笔者拜谢!欢迎收藏,点评! 第十四章 我受刺激了 一天没有吃饭,又耗费极大体力,李洛饿的头昏眼花,感到更加寒冷。 麦子,开水。是李洛现在最想的。 李洛回到荒院,刚好看见崔秀宁倚门缩回的脸。 进到屋子,看到火堆,崔秀宁,甚至那只赖着不走的母狐,李洛顿时感觉有了力气。 “怎么去了一天?”崔秀宁脸色淡淡的,虽说她心里排斥甚至厌恶李洛,但一天下来的担忧却也是真。毕竟李洛是她现在唯一的依赖。 李洛没有回答,他第一时间掏出大袄里的直刀,吓的母狐站起要逃,可看到李洛将刀埋进墙下藏好,就又放心的趴下打呵欠。 崔秀宁没问哪来的刀,她知道李洛一定会说。 “麦子呢?有水吗?”李洛藏好刀坐下来,指指肚子,“这太难受。” 崔秀宁当然早就准备好了一份麦子,水也备好了。但她看见李洛将一大把麦子胡乱咽下,喝水时还呛着了。 很快,李洛就将最后几粒麦子舔了,样子却有点发呆,“再来一把?” 崔秀宁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她的手还是伸入身边的袋子,慢慢抓出一把麦子。那袋子几乎已经完全瘪了。 李洛接过去两口吞下,咕咚咕咚的喝完一竹筒热水,这才舒服了很多。 “李洛,我要向你道个歉。”崔秀宁的声音显然有点发虚。 “警察向逃犯道歉,稀罕。你为什么道歉?” “麦子的事,麦子……” “你送麦子给狐狸吃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简单。我看它现在的精神比早上好,应该是吃东西了。” “她怀着崽子,我实在看不过。” “好吧。它吃了多少?” “大概半升吧,想不到它真吃麦子。” “犬科动物吃麦子不奇怪。我们还有多少麦子?我看袋子已经瘪了啊。” “总共三升麦子。昨天我们吃了一升,今天你用饵花了半升,你回来吃了大半升,我吃了小半升,狐狸吃了半升。就是……已经没有麦子了。” “就是已经断粮了啊。” 崔秀宁拿起瘪瘪的袋子,打开看看,“还有一小把麦粒,够吃一口的。” 她好看的眉毛皱起来,“就算不给狐狸吃那半升,也没啥意义。明天怎么办?”崔秀宁真慌了。今天想了一天,她也没想出立刻有钱有粮的主意,都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的慢点子。 李洛倒是不慌。因为他有战利品:四个大铜钱。 “走一步看一步吧,放心,不会真饿死。”李洛说。他心里有底。 “逃犯,要不明天我们去看看颜铎老爹?” “警察,别想了,估计他家也没肉了。” “你下的弓卡子,明天会有收获吗?” “不会。今天出了不少事,猎物不能再下了。” “我就知道你今天做下不小的事。说吧。” 李洛站起来,走出房门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再重新回来。 接着李洛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崔秀宁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听。连那只狐狸,似乎也在静静的听。 崔秀宁真是捏了把汗,“难怪你的衣服破成这样。也就是说,你今天受了一次辱,冒了一次险,又杀了一个人。” “我受刺激了。我一定要当官,一定要有权。” “你杀人了,不要留下心理后遗症。” “没事儿,第二次杀人。” “这个曹兵长,应是杀过人的。你杀他是正当防卫。也亏你狡诈,不然死的就是你。” “如果死的是我,你会怎么办?” “能怎么办?难道还要给你报仇吗?当然是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 “好吧,你牛逼。可惜那条狗这几天不能去取,柳家人肯定封住了那个地方。” “你不是说在曹兵长身上得到四个大铜钱吗?”崔秀宁最关心的现在反而是这个。 李洛掏出四个大铜钱,立马被崔秀宁接过去。 “淳祐重宝,东国当百。”崔秀宁念着上面的字,“一个当一百文用?” 李洛道:“理论上是这样,但能不能真的一枚兑换一百文还不清楚。淳祐重宝是南宋理宗朝发行的当百大铜钱,但只能兑换三五十文。” “一枚只能兑换三五十文?那也多少钱。”崔秀宁不懂这些。 李洛摇头,“那倒也未必。”他取过一枚大钱,“这上面的字虽然是淳祐重宝,但其实并不是南宋的钱,而是高丽仿造的南宋铜钱。高丽流通的钱很杂,有自己铸造的,也有唐宋,辽金,渤海国,以及元朝的的。还有仿造中原的。” 崔秀宁有点失望:“既然仿造的,那应该还不如真的南宋淳祐重宝,估计连三五十文都兑换不到。这四枚大钱,可能就值百八十文。” 李洛笑了,“你不懂。高丽人有点死脑筋,仿造的反而做工更好,含铜量更高。这钱明显比真正的南宋淳祐重宝质量更佳,后世都没有存量发现。” 崔秀宁眼睛亮了一下,“就是说更值钱,不知道能换多少粮食。” “明天我去老宋店里,看看能买多少粮食。” “对。没有粮食我心里发慌。” “这点钱也只能解决暂时的口粮。还是要想法子赚大钱。” “原始资本就是卖腰带,但这个急不来。你先说说你的打算。” “其实我是想干老本行,盗盗墓,贩贩古董啥的。可是盗墓现在是死罪,一旦被抓砍头还是痛快的,腰斩凌迟也不是没可能。而且古墓中的东西在古代不太值钱,又不好变现,我不想冒这个大险。” “哼,你知道就好。还有,你别打中国后世考古成果的主意。” “那铁木真的呢?听说这屠夫陪葬的黄金海了。” “哼,别以为我对历史一无所知。成吉思汗的墓一直找不到,就凭你?” “万一被我找到了呢?” “万一你找到了,我可以不管。” “好吧,说正经的。这几天我一直想。做肥皂,烧玻璃,造香水,制白糖,这些发明我全都不会。可能很简单,但窍门和步骤根本不知道。你受过高等教育,这些你会吗?” “警校又不是理工科,我怎么知道玻璃怎么烧,肥皂怎么做?那些小说里的穿越者,难道都是学化学的吗?” “火药怎么做你们刑警该会吗?” “这个倒是知道具体配方。因为社会上很多暴力犯罪团伙都会自制火药猎枪,带来很大的社会隐患,是坚决查处管制的危险品。所以警校有相关教学内容让我们了解。” “黄火药我们肯定没办法,黑火药你能了解到什么程度?” “知道现代黑火药制作方法,也许能做成十九世纪后期的黑火药。问题是火药现在已经发明了,我们造它有何意义呢?造反的武器?” “一个私兵都能压我,我拿什么造反?也就想想罢了。还是为了搞钱。” “火药不适合搞钱,风险也太大。不过我知道珍珠怎么养,我舅舅就是养珍珠的,我以前暑假经常给他帮忙。可惜这法子虽然能来大钱,见效却太慢。” “我养父是烧骨瓷的,小时候我也没少当童工被剥削,知道整个烧制方法。这个也是能来大钱的,而且见效也快,造一座瓷窑也不需要花多少钱。但是然并卵,我们不能大干。你那养珍珠的法子,也不能大干。” “你的意思是只能尽量限制产量,不然会招灾,会被抢?” “那是一定的。我们是什么?今天我的遭遇你也知道,我们是权贵眼里的田奴,是猪狗。没有身份势力为盾,养珍珠烧骨瓷就是找死,他们会让我们吐出秘方,然后灭口。” “你真受刺激了,想必有了打算吧。” “回国暂时不用想,那是蒙古人的天下。目前只能认准高丽,先取得仁州李氏的认可,坐实世家出身,这样就有了做官的资格。我们先花钱获取仁州李氏的情报,找到李氏几十年前去中原的子弟资料。” “接下来是要钓鱼,愿者上钩?” “警察英明。就是要钓鱼。我们烧制少量骨瓷卖出去,上面印上‘仁州李氏’的字样,李氏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接下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计划不如变化。这次遭遇警告我,一定要拼出身份地位,不然就是任人欺辱的田奴。元朝后年就要第二次东征日本,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抓住这次机会……” “我知道你有野心,很不安分,更不老实。追求功名富贵是好事,但都要以好好活着为核心。就算你有一天想造反,也要时机成熟才行。” “好,这个我可以答应。” “逃犯,我们现在面临三大难题。一是口粮,四大铜钱可吃不了多久。二是过年,咱们总要有点年味儿?三是那一贯钱的赋税,很快就要交了。怎么办啊?你藏的刀和甲又不敢卖。” “警察,干脆我们用四大铜钱当盘缠,去江华山城卖腰带?” “不行。因为我们没有好衣服,到城里像个叫花子。要去城里,总要先找点钱买些好衣服吧。” “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李洛,我们穿的这么无产,却拿着‘彩金腰带’叫卖,城里人怎么想?根据犯罪心理学,一定会引起注意,制造别人的犯罪动机,降低犯罪心理门槛。说不定被当贼抓起来,被诬陷,被黑,被抢。” “哎呀,我倒是忘了这点,灯下黑了。” “逃犯,转过年我想置点家具,修修房子。就这么住着,实在太荒凉。” “警察别急,慢慢来,都会有的。” “还有,柴快烧完了,明天麻烦你砍些柴吧。” “我不能砍柴,只能买柴。” “你怕露馅?” “这还用说?世家子弟就是贫困潦倒,也该五体不勤才对。附近不少村民听说我们是世家子,就是穷也应该和他们不一样。” “你就买柴吧李公子,反正你有四大铜钱。” “不会花多少的。” “它在看袋子。” “还想吃麦子。我咋觉得你上了它的当?” PS:谢谢推荐支持,欢迎收藏,点评,笔者拜。 第十五章 借粮三升 腊月初五,李洛和崔秀宁来这个时空的第四天。 两人已经断粮。今天李洛必须要把粮食买回来。崔秀宁看见李洛揣着‘四大铜钱’出门,赶紧叮嘱他别忘了买纸。然后她也没闲着,开始用柴刀刨院子里的草根。 狐狸懒洋洋的钻出来,狭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崔秀宁看,终于看的她火起。 “没有了!老娘还没吃呢!再看我把你剥了吃肉!” 狐狸失望了,拖着笨重的身子,蹒跚着跨进门槛。 崔秀宁刨了一个小时的草根,肚子咕咕叫,胃里冒着酸水,头也有点晕。毕竟昨天就吃了小半升麦子,今天还没有吃东西。 看看这个破败荒凉的小院,崔秀宁突然气的一柴刀砍在地上。 警校苦学四年刚毕业,还没好好办件像样的案子,也没好好谈场恋爱,就来到这个鬼地方,这个鬼时代。 老天爷,你让我因公殉职可能还好些,不该这么对我。 别人是穿越当格格,要么也是大家小姐。你竟然让老娘没饭吃,整天和一个逃犯讨生活。 好气哦! 老娘一个警花,穿的像个难民,饭都吃不饱,洗澡都没地儿,更不能忍的是……用雪擦屁屁。 妈蛋! 李洛,都是你这个人渣,害人精!你为什么不乖乖让我抓回去?你跑个屁啊!老娘让你害死了。 崔秀宁越想越来气,突然站起来,一柴刀劈出去,再一划,一个鞭腿,反身柴刀一斩。竟然练起一套刀术。 李洛此时刚刚回来,他提着购买的东西站在院门口,正好看到崔秀宁耍刀。 身穿大袄耍柴刀,牛逼啊。 这女孩子是刑警,又出身警察家庭,会点刀术很正常。她这刀术美观度肯定够了,技巧也不能说没有,可是终究还是花架子了些。 曹兵长的刀术美观度和她差的远,可要论简单直接娴熟狠辣,又强出一大截。要是两人拼刀,崔秀宁多半要香消玉殒。 差不多一套刀术耍下来,崔秀宁突然转身对李洛虚劈一刀。她早就发现李洛回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崔秀宁丢下柴刀问道。 “英姿飒爽,霸气侧漏,挺好看的。”李洛拎着东西进院子。 “什么意思?你觉得是花架子是吧?” “我没说,就是觉得高大上。” “要是和那个兵长打,你觉得谁能赢?” “他不会输。” “就是我会死?好吧。要不我们过几下?放心,我有分寸。” “我不和你打。” “没劲。你买了多少东西?四大铜钱换了多少文?” “原来一枚大铜钱能兑换七十文,宋守业给我面子,一共给我兑换了三百文。买了5升白米,5升麦子,5升豆子,一两盐巴,一刀黄纸,共花了290文。” “就是说我们只剩13文钱了,还要买柴。这十五升粮食省着吃也只够吃半个月,肯定撑不到过年。黄纸多少钱?” “三十文,只有十来张。宋老板问是不是写信用,我说用来当厕纸,把他吓到了,说什么果然世家子弟就是不同。” “黄纸而已,做厕纸就这么奢侈吗?” “怎么不奢侈?你看这纸,质量虽不差,却只有16开大小。你一次起码要用两张吧?就是6文钱。如果一家五口算,都用的话一天就是30文,一年光是擦屁股就要花10贯钱!顶的上村民一家全年收入了,不是奢侈是什么?这时代没有机器,纸全靠手工做,不贵才奇怪。” “那我一个人用就行了,省钱。” “我呢?” “你是男人,就用雪疙瘩。除了太凉,也没什么不好。” 李洛:“……” 中午两人熬了半升白米粥,吃的心满意足。古代糙米熬的粥,真是好喝啊。比干嚼麦子美多了,连崔秀宁都喝了三竹筒。 崔秀宁虽然上午骂了母狐狸,但看在它怀崽子的份上,还是把最后一点稀饭给它吃了。 李洛知道,这样的事在村民家里是不可能发生的。说到底,崔秀宁包括他自己,仍然没有改变现代人的惯性,骨子里还是富人做派。 正在母狐美滋滋的舔粥之际,忽然院里传来说话声:“李郎君在家吗?”听口音是个高丽男子。 “他喊什么?”崔秀宁不懂韩语,更不懂古韩语。 “有邻居来了,问我在不在家。”李洛出了屋子,看到院子里竟然来了三人。 一个是面黄肌瘦的高丽男子,穿着灯笼裤,正满脸谄笑的弯着腰。 还有一个是穿着高丽“则高利”的妇女,脸色蜡黄,手里捧着一个大陶碗。 最后一个却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流着鼻涕,因为太瘦眼睛显得很大。 “闵大哥是有什么事吗?快进来吧,外面冷。”李洛认出这是住在对面的闵家汉子。之前在路上和他聊过话。 闵家汉子连连点头,“真是太打扰李郎君了思密达。”他是听说李洛是世家子弟的村民之一,所以态度很是恭敬。 三人进屋,那闵家娘子看到崔秀宁,顿时夸张的叫起来:“哎呀呀,真有天仙般的人啊,李娘子您一看就是大家小姐啊思密达!”说着连连弯腰。 崔秀宁虽然听不懂她说什么,但也知道是恭维话,只得客气的笑着点头回礼,心里想:干嘛来的?不会是打秋风吧? 那闵家汉子说道:“知道李郎君落难在这,一定没有准备过冬的泡菜吧?所以给您送来一些尝尝,这天天只吃粮食也会腻的。” 闵家娘子双手捧着大陶碗,敬献一般对着李洛说:“请您收下吧思密达!” 李洛现在的古韩语已经很流利,他想不到对方如此客气,很不自在的说道:“闵大哥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崔秀宁不知道对方送的什么,也只能摆出礼貌的笑容摆手推辞。 闵家主人有点自豪的说:“听说李郎君虽是高丽世家公子,却是在中原出生长大,一定很少吃到家乡正宗的泡菜吧?我们高丽的泡菜,可是中原没有的好东西啊!很多中原有钱人都吃不到呢!” 李洛一头黑线,敢情棒子国的自恋自大是基因啊,高丽人和他们的后代韩国人还真是一个尿性,一个泡菜都说的这么高大上。 这时闵家人终于发现了狐狸,看到狐狸在吃白米粥,几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一只狐狸呀!” “它吃的是白米粥吗?这……” 闵家汉子顿时反应过来,“哎呀,李郎君真是和我们这些农民不一样啊,就算落难了,家里的狐狸也吃白米!” 李洛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来意,苦笑道:“闵大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小人主要是来给李郎君送点泡菜思密达,不过,不过……”闵家汉子有点结巴了。 闵家娘子看他说话都不利索了,顿时急了,干脆接话说:“不过家里的粮食快没了,孩子饿的太狠,都怕风一大就被吹跑了。” 说着一把拉过小男孩展示,“李郎君李娘子,您看这小崽子,他是太饿了。” 李洛很是无语,敷衍道:“果然大伙儿都缺粮啊,你们家里还有几斗粮食?” “哎呀呀!”闵家娘子夸张的叫起来,“哪里还有几斗粮食?就是几升都没有啊!一锅粥也就放一把麦子,看着全是菜叶子!” “是啊李郎君,人不是牛羊,光吃菜叶子哪成呢?大人还能忍忍,小崽子饿得太可怜了。”闵家汉子说着又将闵家娘子手里的孩子拽过来,再次展示给李洛看,“李郎君请看,小崽子像个皮猴子一样,光剩骨头。” 这次轮到李洛结巴了,“这个,这个……” 闵家汉子立刻抓住小男孩的胳膊,训斥道:“见到李郎君这样的贵人就不会说话吗!” 小男孩瘪瘪嘴,吸吸鼻涕,“李,李郎君,请借我们一斗粮食吧李郎君……”然后打住话头,皱眉苦想。 闵家汉子急了,双手发力,被捏痛的小男孩立刻又想起后面的话:“等明年夏天打了粮食,再还给李郎君!” 闵家汉子怒道:“你个兔崽子,谁叫你给贵人说这个?回去打死你!” 闵家娘子立刻揪住小家伙的耳朵,“你就是饿死了,也不能为难李郎君啊!” 李洛口瞪目呆,他想不到闵家人跑来上演这出戏,这算什么? 不过他还是被打败了。 算了算了,拿几升粮食换个清净吧。 崔秀宁早就忐忑不安,她是听不懂,但不代表她看不懂。可是怎么拒绝呢?拒绝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邻居之间岂不是很尴尬? 李洛摇摇头,说道:“倒也不用还。不过一斗粮食真没有。最多给你们三升,给小孩子补补身子。” 明知对方是“漫天要钱”,可他也不能不“坐地还钱”。 闵家三口顿时露出喜色,将李洛和崔秀宁好一阵恭维。最后李洛给了两升麦子,一升百米,终于将他们打发走。 PS:谢谢推荐支持,求收藏。一万七千字收到签约信息,只是近期没时间搞合同,可能过几天再签。 第十六章 村正大人上门 等到三人离开,李洛松了口气。被人逼着借粮的滋味,真不好受。 崔秀宁有点心疼的说:“还没捂热,就一下子去了三升。他们怎么会向我们借?” 李洛苦笑:“我买粮回来的路上遇见他,还说了一些话。他自然看见我提粮食回来。” “那他还真贼。不过这些高丽人都很勤劳,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吧。”崔秀宁有点想不通。 “不奇怪,我给你算算账。他说一家五口却只有八亩田,今年收成不好,只有九石粮,折钱十贯。可丁税田税就要四贯,免役钱一贯,征东税一贯,加起来就六贯了,一家五口只剩三四贯钱生活。” “难怪,太狠了!”崔秀宁说道。一年收入,官府要拿走大半,能不狠吗? “所以我们有田也不能种。太苦太累太穷。”李洛说。 “我们还剩13文钱。你不愿意砍柴,就去邻居家买柴吧。” “好。” “你知道狐狸的怀孕期多少天?” “不知道。但我知道狗是两个月。” “看它肚子,估计快要生了。” “警察你什么意思?不会想着替她养崽子吧?” “笑话。我有说过吗?” 下午李洛去买柴。他已经问到附近安家的柴最多,就直接找到安家。听到李洛要买柴,安家人立刻热情的请他进屋烤火。 安家的院子堆着满满的木柴,屋子里的火塘更大,烧着大柴,所以更暖和,让李洛坐下有点不想走。 但安家的日子显然不太好过,大人孩子都是一脸菜色。屋檐下晾着各种菜干,屋子里唯一的亮色就是吊在火塘上面熏烤的两条咸鱼。两个孩子一边烤火,一边不断望着咸鱼咽口水。 “爹啊,晚上吃鱼好不好?” 一个大点的小女孩问。 安家主人怒道:“鱼是过年吃的!”转头不好意思的对李洛说道:“让李郎君笑话了思密达。”他也听说李洛是落难是世家子弟。 “摩东寨也靠着海,怎么会缺鱼吃?”李洛问。 “没有海滩,下面的水太深,没有渔船去不了。如果有渔船,赋税更重,日子同样难过,一个不好就葬身海底了。”安家主人解释,马上换了话题,“李郎君要买多少柴?” “怎么卖法?” “干柴5文钱百斤,活柴3文钱百斤。”安家主人搓着手说。 这么便宜? “那就两百斤干柴,一百斤活柴。”李洛干脆把13文钱全花了。 安家主人听说有点急了,“李郎君或许不知,寒冬腊月这些柴只够烧个五六天的,到开春转暖还有一两个月,怎么也要买两三千斤才够烧啊!” 李洛打个哈哈,“过不了几天,可能要去江华山城,过年未必回来,先不买那么多了。”两三千斤?李洛根本买不起。 安家主人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很热情的说:“那等李郎君回来再多买吧思密达。” 李洛掏出13个最后的铜钱,“烦请安大哥将柴送到我家。” “哪能李郎君出力气,当然是小人来做。”安家主人接过铜钱痛快的答应。三百斤柴而已,不到半里路,这点活儿根本不算事儿。 李洛离开安家,对村民们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 安家主人把柴送来不久,李家就又来了一个客人。李洛和崔秀宁看到来客,顿时有点慌张。 来客是个中年高丽男子,身穿青袍,头戴宽檐高冠,脚穿革履,腰挂直刀,目中带着一丝威严。整个就是高丽小吏的打扮,看着有点身份,气色也不差。 两人立刻猜到,这必定就是村正了。 是来收税的! 来人手按刀柄,施施然迈进院子,四面一打量,这才看向李洛和崔秀宁,目光带着一丝征询和质疑般的压力。 李洛敷衍的一拱手,摆出身架,“足下想必是村正吧?” 来人眼睛一眯,目中的压力稍微收敛。村正虽是小吏,却统管一村之政,村民见到莫不行礼称呼一声‘村正大人’。 可眼前这对小男女,却显得清高傲慢,而且这傲慢很自然。再看他们的气度相貌,绝非一般人。等闲世家弟子,都难有这种气质。就算他们穿的太寒酸,也和一般百姓大不相同。 难道真是传言说的,他是仁州李氏血脉,在中原出生长大,现在回到高丽,只是还未认祖归宗? 再说有几人会乱认祖宗?看样子多半是真的。 想到这里,村正终于客气的一笑,拱手道:“在下正是村正高简。敢问阁下,本贯何处?” “原来是高村正。在下李洛,本贯仁州。” “哦?不知仁州李氏和阁下可有渊源?” “正是本家。” “失敬失敬!但职责所系,恕在下唐突,敢问阁下可有世族家牒?” 这高简毕竟是个吏,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在高丽,世家弟子不光是出身,还是个资格头衔,是有家牒为凭的。 “还未归宗,暂时没有。”李洛接着又将编造的缘由说了一遍。 高简虽然不敢轻信,却也不敢否认,决定还是暂时放下,再慢慢查证不迟,眼前得罪李洛殊为不智,总要留个日后转圜的余地才是。 若是查到此人假冒,那就将他抓到仁州,交给李氏处置,自己借机得到李氏青睐也有可能。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阁下暂无世族家牒,也无法将你登籍为世族,就暂记摩东李家如何?” 李洛知道这村正很是难缠,但也知道对方已经很客气了,只得点头:“那就暂时先记为摩东李家吧。” 高简又了解一些情况后,就从葛袋中拿出纸笔写下:“摩东李洛,自中原归,本贯疑出仁州李氏,未查实。身近八尺,年二十,面白无须,貌甚轩昂。其妻崔氏,年二十,身近七尺,面白如玉,美姿容。至元十六年腊月初五。” 其实李洛和崔秀宁都是二十二,可都报了二十岁。 高简记完,又从葛袋中取出一张田契说:“摩东李家,受田七亩。本年当纳人头税600文,田税两贯一百文,征东税400文,共三贯一百文。” 什么?李洛差点骂出来。崔秀宁虽听不懂,却也知不妙。 刚来几天就要缴纳三贯一百文?李洛之前算的一贯赋税,是没有田税的。现在突然分了七亩田,一下子多出了两贯多钱的田税。难怪这么好心主动分田给外来户,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他们还没有种田啊,这特么什么道理? “高村正,在下初来乍到,刚要分田就缴纳田税,天下焉有是理?”李洛冷冷说道。 高简见他神情冷肃,不敢轻易冒犯,只得解释:“李家主,若是阁下有世族家牒,自然无须缴纳分文。可暂无家牒为凭,在下安敢渎职?这税法是朝廷严令执行的,在下亦知不妥,可也只能照办。官府对新落户的人口,向来如此啊!” 李洛摇头:“那这田我们不要。我们原也不靠田地为业。” 高简摇头道:“田当然可以不要,可田税还是要照缴。阁下所居宅子,本是潘家所有,潘家有田七亩。可潘家绝户,这七亩田就被官府收回。如今此宅既然变成李家,这宅边的潘家田地自然就要分给李家,李家就要替潘家缴纳田税。这本就是官府的条陈。” 李洛真是呵呵了,不要田也要交田税,高丽政府好有才啊。“我听说闵家只有八亩田,为何不把潘家这七亩分给闵家?闵家也会多缴七亩的田税,并不会减少官府税收啊!” 高简一愣,苦笑道:“若李家主果是世族子弟,其中道理定会一想便知,在下却不好明言。” “如此说来,七亩田税是必要缴纳的了?” “正是。律法如刀啊!” “可否宽限些时日?” “若是别人,必要三日内交齐。可李家主终究不同,在下愿效力通融一二,拖延些时日。不过最迟腊月二十之前是定要缴纳的。” “如此劳烦高村正了,来日再请高村正吃酒。”李洛虽知高简是空头人情,却不能不接。 高简留下田契,道声叨扰后拱手告辞。 李洛和崔秀宁一脸阴沉,就是烧的旺旺的火堆,也感觉不暖和了。 第十七章 警花的日记 “小小一个村干部,拽的二五八万一样,张嘴就是三贯一百钱的赋税。”崔秀宁说道。 李洛道:“村正虽是个小吏,但主管赋税,治安和仲裁,在乡间很有权势,我们现在根本得罪不起。老宋说,自从朴家灭门后,摩东寨最有钱的就是高村正家,而且高简是世袭村正。这人应该会调查我们的来历,可能会拿我们当升官的筹码。” “逃犯,我们逃吧。这么多赋税逼着,值得我们逃了。” “四面都是海,我们能逃哪里去?” “我想念我的警服了,还有那把新型转轮手枪。” “想想办法,真到时候交不了税再跑不迟。” “你之前问高简为何官府不把收回的田分给村民,而是分给外来户。他说不好明言。你有答案了吗?我也奇怪,村民本来地就少,为何不分给本地人,反而分给我们这样的外来户?难道为了吸引流民?” 李洛冷笑:“吸引流民不是重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世家大族的手段。世家大族不愿意让百姓分更多的地,哪怕分给外来移民,也不便宜本地人。” 崔秀宁不解,“为什么?” 李洛解释:“因为他们希望自耕农的地越来越少,最后沦为庄园农奴。闵家以前有十几亩地,现在只有八亩,遇到减产就只能当佃农了。摊薄农民人均土地才最符合世家利益。” 崔秀宁又问:“为何世家不直接占有无主土地呢?这不比免费分给我们更有好处?” “那是因为世家是庄园经济,需要大量农奴。等某地地方破产者增多,有了农奴,他们再占不迟。但这之前,他们宁愿把无主土地分给外来户收税。” “世家做的这么过分,高丽王就不管不问吗?” “高丽主要是世家大族执政,高丽王想管也管不了。金李崔林柳这些世族轮着出权臣,高丽王很多时候就是个吉祥物。也就是这些年,靠着元朝支持,高丽王说话才管用不少。” “我有点气馁。按说我是中国刑警大学的全优生,而你初中就辍学。可是为什么你懂得比我多?” “你当然有你的优势,只是暂时没有发挥的舞台罢了。至于我,只不过刚好比较了解这一块儿而已。” “你虽然不是好人,却很有自知之明。我现在对你的看法虽然没变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 “谢谢你警察。” “说说地吧。这地我们是不能种的,但田税又免不了。干脆不要白不要,哪怕荒在那。” “警察,地不能荒,太不划算。” “逃犯还要种地?” “不,是建房子。我们要建个大宅院。” “这不是占用耕地吗?官府会同意?” “可以,但是田税一分不能少。” “那就说说建房子的事,说实话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们好好说下这个规划,我打算靠这个规划让日子有点盼头。” “果然,没有女人不关心房子的,一提就不能停,女警也一样。” “你先说下你的规划。” “现在院子连同周围的七亩地都是我们的。我想把这一整片全部圈入未来的大院。” “什么?那就是七八亩面积的院子,这么大要花多少钱?你以为还有上亿身家?” “我大概算过。如果是建成三进五间的传统大宅子,前后两院,青砖黑瓦,占地总面积四千平以上的话,光建材和人工成本估计在八百贯到一千贯之间。” “八百贯以上﹍顶得上附近村民五十年收入!你确定我们需要烧这么多钱建地主大宅显摆?” “你们女人不是喜欢房子越大越好吗?” “我肯定不嫌大。问题是,我们现在连一文钱都没有,还有几贯钱的赋税火烧眉毛。” “这不是规划吗?而且这么大有用途。” “也是,建个大宅子方便你躲在里面搞事情,我也巴不得住大房子,只要你能找到这么多钱。” “怎么成我一个人的事儿了?不是一起搞钱的吗?” “哼,不是你说的吗?这是男人的天下,我一个女性能做什么?当警察?” “哈哈,你不是说要当女先生,办个女子汉字学习班吗?” “呵呵,你看看这里的村民,饭都吃不饱,还有钱交学费?” “好吧。不说房子的事儿了,说说赋税的事儿。” “一说这个我就发愁。半个月我们去哪找几贯钱?粮食也只够吃几天,柴也够烧几天。要不把你藏的刀和甲卖了?” “亏你还是警察。柳家私兵现在到处在搜查那伙人,要是因为刀甲查到我们头上,会是什么后果?” “那你快去搞钱啊!你不是赚过上亿的不义之财吗?不是很牛吗?怎么现在就没办法了?我连韩语都不会,反正是抓瞎。” “行吧,我去搞钱,并没有指望你,谁叫我是男人呢?对了,你昨晚是不是又哭过?” “没有!” “我都听到了。今晚吃什么?” “大米粥加泡菜吧,思密达!” “嗯嗯。” 接下来几天,李洛每天去村里转悠,希望找到立刻来钱的法子。 崔秀宁终究没舍得用纸来擦屁屁,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奢侈了。不过,她开始用纸来写日记。笔,用的是竹枝里面插根磨细的泡软的木炭。 ﹉﹉﹉﹉﹉﹉ 腊月初八,小雪。 今天是来元朝的第七天,上午吃的煮豆子,下午吃的白米粥加泡菜。我除了烤火和苦思冥想,真的无所事事。李洛又去了村里晃荡,像是游走的狼在找食物。他晚上回来告诉我,一文钱没搞到,还说岑家一个老人饿死了。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力,好没用。 狐狸好像真的快生了,我今天给它吃了大半升豆子。 李洛的神色一直都还好,看不出低落的样子。但我是警察,他的细微表情都被我敏感的捕捉到。我知道,他其实很焦虑,他在装。 我想我的家人,想我的警服。 腊月初九,小雪。 今天看到粮袋空了一半,再过几天我们就要断粮了。真的很焦虑。李洛还没找到钱。我也没有办法,除了学了几句古韩语,我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我在这个世界,这个地方能做什么呢? 我本来瞧不起李洛,现在也瞧不起自己。 今天柴快没了,最多只能烧到明天晚上。还有十天就必须要向封建官府交纳该死的赋税,怎么办? 今天没给狐狸吃东西,她哀怨的看了我很久。它让我想起养过的小警犬了。 昨晚好像又哭了。半夜听到逃犯在叹气。 腊月初十,雨夹雪。 快断粮了,今天上午我们只吃了半升麦子,火堆已经不敢多放柴。李洛去了更远的摩西寨,摩东寨算是没有找钱的法子了。 下午的时候,果然来例假了。肚子倒是不痛,可是实在太尴尬,因为什么都没有。这简直比用雪团擦屁屁还要令人恼火。妈蛋的老天爷,老娘去你的。 可是,下午李洛就带着喜色回来了。我一看,不知为何就松了一口气。 我问有没有搞到钱,他说没有。但是,他说打听到一个好消息,要是抓住机会,一下子能赚到几十贯钱! 原来,是传灯寺要写一部《大日经》,可是传灯寺的和尚们没人懂吐蕃文,也没有吐蕃文的《大日经》藏本,就是整个江华岛也没人懂吐蕃文。所以传灯寺发了“法旨”,凡是懂吐蕃文并能将汉文经书翻译为吐蕃文的人,赏钱三十贯,工作期间还可在寺中吃住。 恰恰李洛会藏文,据他吹牛说,他对藏文可以说是精通。 看来,今天虽然来了例假,却是个好日子。 PS:谢谢推荐支持,求收藏。 第十八章 警花学鸟叫 李洛“奢侈”的从只剩下一小堆的木柴中抽出一大把,用柴刀砍断添进火塘,让火烧的更旺。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他有点兴奋的脸,说的话都带着温度。 “.......摩西寨都看到告示了,消息千真万确,只要能翻译出吐蕃文《大日经》,最少赏钱30贯。传灯寺是名刹大寺,肯定不会赖账。除此之外,翻译期间还可以住寺庙,吃素斋,又节省几天口粮。” 崔秀宁泼冷水的说道:“你说你精通藏文,但吐蕃文是古藏文,古今差异应该很大,你要是揽下这个活儿,到时干不了怎么办?” “警花对我要有信心。我以前做过不少西藏文物,其中就有宋代的《大日经》,《金刚顶经》,还有其他藏文古籍,所以我系统研究过古藏语。藏文历史上虽有过几次改革,但都是在唐宋时期,以后就没有变过。也就是说宋朝以后的吐蕃语,和现代藏语基本上没有差别。” “哼,你的聪明全用来犯罪了。那些都是珍贵的国家文物,你都卖到哪去了?” “嘿嘿,主要买家就是港台收藏家,其次就是韩国,日本,欧美。可能你不知道,国际收藏界最喜欢的就是中国文物,对于历史好几千年的埃及文物,反而不感兴趣。” “这是为什么?” “因为很多学者怀疑埃及历史包括希腊罗马史是伪造的,文物也可能是近代伪造的。扯远了,还是说说翻译《大日经》的事。这活儿可能江华岛只有我一个人能做。我打算明天就去传灯寺,把这活儿接了。到时不但赋税有了,我们还能过个好年,大大缓口气。” “就算传灯寺没有藏文版《大日经》做蓝本,可整个高丽总有寺庙会有吧?为何传灯寺不外借一本抄录,非要在民间雇人翻译重写?” “为什么?肯定是为了面子啊!传灯寺是高丽王家寺庙,怎么还要向其他寺庙借经书?脸呢?这些和尚也很爱面子,四大都不空。而且其他寺庙也未必有藏文《大日经》。” “你明天就走,柴可以浪费的烧。可我明天在家就没柴了,这么冷怎么待的住?” “警察别急。我晚上去那个山口,把之前埋藏的狗拿回来,用狗肉向安家换点柴烧。这么冷的天,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死狗不会坏。” “柳家的私兵撤了吗?你去了会不会被发现?” “昨天就撤了。柳家守了七八天什么都没发现,大冷天的不撤怎么办?听说柳家二少爷还没找到,不知被那伙人掳到哪里去了。有人说是海盗,有人说是倭寇。” “活该。柳家这样的恶霸地主就该受到一点教训。” “等到天黑我就去拿狗肉。麻烦警察把粥熬上,里面放一把豆子,一把麦子,我们吃三宝粥。” “反对。粮食最多还能撑两天,你这么吃可不行。别忘了,那三十贯钱八字还没一撇呢。” “反对无效。你舍得给狐狸吃,怎么就克扣着两个人?” “它下崽后我有用途。” “好了吧,能有什么用途?小狐狸是能吃还是能卖?” “我想把小狐狸训练成警犬,不对,是警狐。不行吗?” “什么?警...狐?这样也行?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一个警察,没心情和一个逃犯开玩笑。狐狸也是犬科动物,智商比狗更高,但嗅觉不比狗差,未必就不能训练成警...狐。我想试试。” “好吧,我服了,真服了。我先祝贺你成功。” “所以为了狐狸顺利产崽儿,我们只能少吃点。还有,死狗拿回来后,给它补点肉食,毕竟狐狸是食肉动物。 李洛:“.........” 旁边烤火的狐狸似乎能听懂两人的说话,它看崔秀宁的眼神明显比看李洛温柔。 等到晚上九点估计村民们都睡了,李洛带上柴刀便要出门。 “我和你一起去。”崔秀宁拿了根棍子说道,“要是遇见柳家暗哨,我也能帮忙。” 李洛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寂静的村寨,悄悄往那个山口而去。 七八里路并不远,可是雪地难走,又是夜晚,两人走到山口附近时,看看表已快十一点。 这个点儿,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柳家私兵早在昨天就已经撤走。 崔秀宁向李洛伸出棍子。李洛立刻会意,抓住棍子带着她向七天前藏狗的地方寻觅过去。 那地方在山口旁边的一棵老树后面的灌木丛下,两人轻轻走过去蹲下来,李洛用柴刀刨了一会儿,就摸到一手毛茸茸的东西。 是那条狗。已经冻的像石头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黑暗中露出牙齿,有肉吃了。 “什么声音?”突然一个带着警惕的声音响起,音量很小,却在寂静雪夜里借着山风传过来,赫然就在附近密林里,距离两人最多二十米。 紧接着又是“呛”的一声微响,似乎是利刃轻轻出鞘的声音。 两人一惊,难道是柳家的暗哨?他们不是撤走了吗?怎么大半夜的还有人在这? 一旦被柳家发现,两人铁定被当成那伙人的同党。 “咕呜...咕呜...” 忽然一阵孤寂而凄厉的猫头鹰的叫声在李洛身边响起,把李洛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发现是崔秀宁在学猫头鹰叫。 李洛当然是听过猫头鹰叫的,要不是他知道是崔秀宁在表演,铁定认为就是猫头鹰。实在是太像了,听不出丝毫破绽。 这是崔秀宁的隐蔽技术,特警特种兵都要学,为的是在丛林潜伏时迷惑敌人,防止被敌人发现。崔秀宁作为顶级刑警学府的优等生,学过并不奇怪,她能模仿十几种鸟兽的叫声。 “娘的晦气!是夜猫子!我说怎么还会有人。”不远处立刻传来一个骂声,不过口气却没了警惕感,声音也大了不少。又是“呛”的一声,这次是利刃归鞘,显然没了戒备。 “别骂夜猫子,不吉利。”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李洛河崔秀宁相视一眼,两人都听出来对方说的是汉语,肯定不是高丽人,也就不可能是柳家私兵。难道就是那伙人?他们好不容易逃走,又摸回来干什么? “咕呜...咕呜...”崔秀宁又叫唤几声,不过这次的叫声越来越小,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夜猫子困了要睡觉。 李洛真是服了,尼玛这学的也太真实了吧? 这时对方两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已经是正常谈话的音量。 “柳家人是真的撤了。不过我们找图的时间也不多,你又不让打灯,这黑灯瞎火的,如何找得到?” “这还不是怪你?当初你逃跑时为何要扔掉军需图?偏偏你又大字不识,图中的字竟没记一个,当真可恶。” “我怕追兵太多,最后哥几个全都走不脱,这才把东西藏到附近,这样就算大伙都被擒杀,起码不会被柳家搜到。要是能逃走,大不了回来找就是。谁成想.....” “谁成想柳承俊看不起你,只带了十人追你对不对?” “哎,早知那畜生只带这么点人追我,我当然会把军需图一直带在身上。” “马武你个驴日的夯货,军需图何等重要,这是咱宝木部的根本,竟被你藏着藏着藏丢了!太傅大人就是还活着,也会被你气死。你好好想想,真是藏在这石头旁?为何半天找不到?” “杨泰哥哥,兄弟再糊涂,安敢记错此事?必是藏在石头旁无疑啊。这石头我摸摸都熟悉,大小形状一样,如何会错?可偏偏......” “那该是被柳家搜山得了去!可恶的柳家,不但昧我们的货船,还杀我们的人,如今竟连军需图也抢了去!我宝木部定要屠灭柳家!” 不远处的李洛听到两人提到一块石头,顿时想起了什么。 PS:敬请各位施主收藏,打赏,点评,阿弥陀佛 第十九章 军需图 那天李洛施计干掉曹兵长,从密林中下山时,曾经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为了消除石头上的积雪痕迹,他随便蹬了石头一脚,石头骨碌碌往下滚了一段距离。 这个距离有多大李洛当时没注意,现在回想一下估计最少有二三十米。 如果对方所谓的军需图之前是藏在这块石头旁边,那么东西现在肯定在往上二三十米的区域。石头本来的位置都变了,再以石头为参照寻找岂不是妥妥的“刻舟求剑”? 除非把方圆几十米范围的雪地都仔细刨一遍,不然还真就找不到。但这显然是个很大的工作量。 另外,李洛当时下山是倒退着走的,一边还用树枝扫除雪上的脚印。很有可能这么一扫,又将那东西盖的更深。 这军需图到底有什么秘密?李洛正在打着主意,对方两人的说话声再度传来。 “我当时用雪把军需图裹起来,用力捏成一个拳头大的雪疙瘩,硬的像块石头。这么冷的天雪疙瘩不会化,不可能摸不到啊。”被称为马武的人说道。 被称为杨泰的人压低嗓门骂道:“雪疙瘩是不会化,可是和冰雪混在一起更难找。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了半夜找不到。” “那如何是好?” “海边有柳家的私兵巡逻,天稍亮我们的船就可能被发现。估摸已到子时了,到海边还要一个时辰,如今只有先回去再说。” “就听杨泰哥哥的。” 两人又在附近摸了一阵,沮丧无比的叹口气,接着才不甘的翻山离开,不一时就没了声息。 等到两人走远,李洛和崔秀宁才松了口气。 “警察,刚才幸亏你学猫叫。” “是猫头鹰!” “对对,简直是猫头鹰附体,我真是服了。” “这两人思维短路了。” “呵呵,警察想到什么了?” “不难想。既然他们在石头边死活找不到,那只有三个可能。先排除马武记错了石头,他还不至于这么笨,不然也不会逃脱柳家的追击。第二,被柳家私兵搜山搜走了,这可能很小。因为既然军需图藏在一团雪疙瘩里,柳家人就很难发现,就算发现,也很难想到里面有东西。所以......” “呵呵,果然是警察,所以什么?” “所以就先看最有可能的第三点。那就是石头本身改变了位置,我估计当时柳家搜山,肯定来过石头附近,那么多人,只要某人偶然踹一脚,石头就会滚下去。根据行为心理学,人类喜欢通过一些轻易完成的破坏性行为,来满足无聊的恶趣味。比如:把石头蹬下山......” 李洛听到这里,慢慢瞪大眼睛,“怎么说呢,你说的太对了,只说错了一点......” 崔秀宁道:“我还没说完,还有就是你。你那天也是当事人,还在这片密林里杀死了曹兵长,你在附近呆过很长时间。现在你的语气告诉我,你的嫌疑最大。当然,你蹬石头可能是为了掩饰痕迹,但其中必定包含了无聊的恶趣味。” 李洛彻底无语了,第一次对崔秀宁刮目相看。原来这不是一个胸大无脑的花瓶啊! 崔秀宁分析的丝丝入扣,推理严谨有据,连他当时的心理都把握的很准确。当时的确是为了消除坐过石头的痕迹将石头蹬了下去,可同时也觉的就想蹬一脚,看石头骨碌碌往下滚的样子,这不就是她说的恶趣味? “我现在坦白从宽,我的确踹过一个石头下山,给那两人造成了伤害。” “是你干的就好办了,你才最清楚那东西的大概位置。” “我要军需图可以理解,我本不是好人。但我想问,你想找它的动机是什么?也为了发财?” “哼,警察的嗜好除了抓到涉案嫌疑人,还有找到涉案财物。那东西也算涉案财物吧?” “好的警察,那我们就碰碰运气。我记得石头往下滚了大概二三十米。” “你这个距离不够精确,有可能柳家私兵后来又蹬过石头,只能碰碰运气。抓住我的棍子,带路。” “刚来那天,你脚冻坏了,还是我背着你下山的。现在倒好,手都拉不了,给我一根棍子。” “逃犯,你想找削是吧?”黑暗里传来捏拳头的指节声。 “行行行,我没那心思,警察你想多了。” “带路。” 两人悉悉索索的进入密林,很快就找到那块石头。 “对,没错,就是它。我在它身上坐过几分钟。” “以石头为基本,你在直线往上二十米左右开始往上找,左右查找范围两米。我在直线往上三十米处往下找,左右范围一米。” “是,警官。” 两人往上走了二十米左右,李洛开始往上找。崔秀宁继续往上来到约三十米处,开始往下找。 雪很厚,伸进去冷的炸骨头,可两人竟没感觉有多冷。 爱寻宝可能是人类的天性。 足足半个小时过去,直到两人快要碰头时,崔秀宁终于有点颤抖的说道:“我可能找到了。” 紧接着李洛也说:“我也找到了!” 什么?两人一起看向对方。 “我找到的是拳头大的东西,很冰,但有点沉。” “我的不沉,可能是真的。” “你的火机呢?就点一小会。” 李洛掏出骆驼牌火机,啪的打燃,很快就看清了两人手中的东西。 崔秀宁手里的东西是黑乎乎的,虽然也是圆圆的拳头大,但显然不是雪疙瘩,而是块石头,难怪她说有点沉。 李洛手里的却是一个雪团,除去外面的残雪,果然就是一个雪疙瘩,明显是被人捏成这样的。 “我的是!”李洛露出胜利的笑容,崔秀宁却拉下了脸。 李洛用柴刀刀背磕开石头般的雪疙瘩,赫然出现一片衣角,上面有图有字,原来这军需图是用撕下来的衣角写的。 “回去再看,冻死我了。”崔秀宁道。 李洛将图藏进怀里,又和崔秀宁清理了附近的痕迹,然后两人倒退着下山,当然也没忘记一边退一边用树枝扫平脚印。 出了密林,李洛扛起那条石头般的死狗,带着崔秀宁往回走。 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村寨里万籁俱寂,两人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 回到家里火塘已灭,狐狸都跑回正房了。两人冻的够呛,赶紧烧起最后一堆柴。等到烤着大火,喝着开水,这才舒坦无比的松懈下来。 直到此时,李洛终于掏出那张用衣角做的“军需图”。崔秀宁也立刻偏过脑袋。 PS:各位施主请投一票,加个收藏,打滚了 第二十章 警匪互怼 “军需图”的材料是一块葛布衣角,一面是字,一面是画。 李洛首先看到几百个繁体字,好在两人都认识。 “祥兴二年三月初二,太傅令余赴日求援,与北夷决南海。余乃率船北上,于十七日抵日,二十五日见日王北条氏。言诸夏危如累卵,请发援兵共拒夷狄。 日王不允,只愿助军需粮四千石,盔甲千具,长枪两千杆,倭刀三百把,铁八万斤,弓千张,箭五万枝等。 四月八日装船出海,至十六日始抵浙海,然已闻噩耗,崖山大败,天子已崩,太傅死国,大宋亡矣!呜呼哀哉,痛心疾首,惊骇呕血。 似此穷途末路,万难东山再起。乃藏军需于浙海一岛,只待来日,或有可期。 然亡国之臣祸不单行,先遭风暴,水兵多死。再遇海盗,惨胜如败。又起内讧,残兵相杀,千人船队,仅存数人。 辗转大海数月,八月入台州,欲联络太傅旧部。未至,路遭元军搜捕,左右护卫突围,血战尽死,余仅以身免。闻齐鲁有义军反元,乃出海孤身北上,幸遇太傅旧部。然病重不起,乃作此图。南望崖山,泣血再拜。祥兴二年十月四日绝笔,耻不留名。” 短短数百字,交代了“军需图”的来龙去脉。此人是南宋忠臣,但因为“耻不留名”,不知道究竟是谁。只是不大可能是武将,倒像个文臣。 至于文中的太傅,应该指张世杰。因为张世杰与文天祥,陆秀夫并称“宋末三杰”,官封太傅,也是崖山之战的总指挥。 一个南宋忠臣奉张世杰的命令,去日本求援兵。日本镰仓幕府没有答应出兵,只送了一批军需物资。从文中所列数量看,这批军需物资并不多,只能武装几千人的军队。但对于当时已退守南海,军需断绝的宋军来说,无疑是一次宝贵的补给。可惜军需还没送到,崖山已经大败,宋朝彻底灭亡,军需也无处可送了。 所以此人只能将物资埋在一个岛上。但接着连遭飓风,海盗和内讧,上千人只剩下几个人。上陆后又遇到元军,最后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来,死前见到张世杰的一支旧部,于是留下“军需图”相赠。 那么所谓的“宝木部”就是宋军旧部了。宝盖头加一个木子,不就是“宋”字吗? 至于“军需图”如何被柳家人知道,就不得而知了。可惜“宝木部”得到军需图,却又阴差阳错落到李洛手里。想到此人为国奔波,颠沛流离,九死一生的遭遇,两人不由很是同情敬佩。 两人翻过军需图,看见上面是一副简陋的画,画着一个海岛,上面有两根并立的石峰。边上只有一行字注释:“距浙东沿海百余里,有无名小岛,大若一村,一对石峰并立西岸,藏之二峰之间。” 李洛皱眉:“浙海领域的小岛很多啊,起码有上百个,说的这么模糊怎么找?” 崔秀宁没有回答,而是专心致志的揣摩图,口中喃喃道:“这地方,好像有点印象……” 李洛不敢打断她的思路。在地图学上,崔秀宁肯定比他强。优秀的刑警会了解地图地理,便于布置追缉。 “我绘制过中国沿海的海岛分布图,因为很多犯罪分子都会往岛上逃。浙海的岛虽然很多,但大概分布我都有点印象。我也看过沿海岛屿的高清地貌图,这个小岛我肯定浏览过,可却想不来名字。”崔秀宁拧着眉头说道。 李洛顿时有些失望,“真想不起来?” “真记不得了。” 李洛只好徒劳的再次低头看图,却不知崔秀嘴角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其实吧,就是你想起来也没用。”李洛手一摊,自我安慰的说,“我们没有自己的大海船。茫茫三千里海路,小船分分钟就翻了,而且找到物资也运不回来。第二,就算咱有大海船,也没有几百人的可靠人手搬运护航。说白了,这图现在就是一张画饼。唉,白瞎这么多粮食了。” 李洛说的当然是实话,这图现在对两人来说根本没卵用,但不代表图就真的没用。如果是柳家这样的势力,仗着人多船多,在那片海域分散的找,也是能找到的。 崔秀宁心里想:“我当然知道,但就不告诉人渣。这人渣如此不安分,拿到大批装备怎么可能不折腾?到时就是天大的祸事。” 李洛突然道:“警察你笑啥?” 崔秀宁摸摸脸,“我笑了吗?” “笑了。虽然你的笑很好看,但这次笑得有点奇怪。” “哦,我在想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好吧。对了,狐狸……狐狸快生了啊。” “所以,逃犯你快把这死狗剥了,给未来警狐的妈妈补点营养。” 李洛:“……” 等到李洛把死狗剥了皮收拾好,天都快亮了。此时柴已经烧完,睡了一觉的崔秀宁都冻的醒过来。 “一股子血腥味。搞好没有?”崔秀宁睡眼惺忪的从炕上被子里探出脑袋。 李洛搓搓手,“好了。皮子除了一个箭孔,几乎完好无损。肉大概二十多斤,狗下水也收拾了,给你喂狐狸。” “好冷,冻得睡不了。”崔秀宁打个哈欠,“你快砍两斤狗肉,去安家换柴烧。” “警察,请你考虑下劳动人民的辛苦好吧?一整夜的我可是没过合眼。” “这么冷,你想合眼也合不上。” “那我还不能打个盹?再说现在不到五点,安家人肯定没有起床。你可是警察,就不能忍耐一下?” “忍个毛线,不是你这个人渣,老娘至于到元朝受罪!” “你够了吧?你好好的度假旅游,干嘛非要抓我?当时拿我当空气不行么?不是你非要逮捕我,我又咋会来这遭罪?我有一个亿啊!” “你自己想想你的话有道理吗?李洛,你应该彻底反省一下,认识到自己是个害人害己害社会的人渣。就算我不抓你,你以为你真跑得掉?你有同伙已经自首把你供出来了,可笑你还蒙在鼓里。别说一个亿,你十个亿都没机会花。” “是谁!”李洛顿时跳了起来,像一条被蝎子蜇到的猫。 “终于被踩到尾巴了?是谁我还不想告诉你,你慢慢琢磨吧。” “好好好,警察,算你赢了。” 崔秀宁哼了一声,脑袋钻进被子。 两人一顿互怼,让没柴烧的屋子变得更冷了。 李洛呆呆坐了半天,苦笑着摇摇头,这才开始分解狗肉。 好不容易天亮,李洛提起一块狗肉,往安家走去。留下崔秀宁在屋子里跺脚取暖。 半个小时后,安家主人高高兴兴的跟着李洛运柴过来。 李洛的狗肉让安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已经很久没吃肉了啊!李郎君真是个有场面的好人。 最后,两斤狗肉换到整整两千斤干柴,够烧到春暖花开了。 等到火塘再度烧起来,两人的脾气都好了很多。 “你睡两个小时好了,可以上炕睡。” “你呢?” “先不睡了,等你去传灯寺了我再睡。” “谢谢警花。” “我把狗肉烤上。” “我去!狗下水呢?” “被它叼走了。还没等到我主动给。” “这狐狸,简直了……” PS:求收藏,推荐,请给予宝贵的支持。 第二十一章 初到传灯寺 上午九点,李洛出发去传灯寺。崔秀宁也决定同去,说出去散散心,不想天天闷在家里。 “反对,你长的太漂亮,我们又没有势力,可能引来麻烦。”李洛反对道。 “反对无效。照你这么说,我一辈子还不能出门了?” 李洛哪里能做她的主?只好由得她。 两人穿过几个村庄,一路无事,中午时分终于寻到二十里外的鼎足山三郎山城。 鼎足山并不高,拾阶而上,很快就看到三郎山城。三郎山城传说是檀君的三个儿子所建,不过这根本当不得真,就当高丽棒子吹牛好了。 “我在外面看看山景,你先进去吧,等下汇合。”崔秀宁说道。 李洛留下崔秀宁在外面,独自迈进山城。 三郎山城与其说是一座城,还不如干脆说是传灯寺的广场。里面不大,也没有店铺街道,两边只有居士客房,中间是一座重檐黄瓦的大庙,殿宇堂皇,香烟缭绕,很有几分庄严穆肃的气势。果然当得起高丽三大寺的名头。 山城里面有香客,僧人,加上午膳的钟声,显得有些热闹。 这些香客的穿着气色都不差。可见底层百姓想来拜佛也给不起香火钱。 看到李洛,附近的香客和僧人纷纷侧目。 “哪来的田奴,这身破袄能当佛祖之面么?” “一个土鳖,来此作甚?” “莫不是来讨素斋吃?” 都是看人只看衣的势利眼而已,李洛浑然不觉,径直往大殿而去。可顿时一个黄衣僧人就拦住了他。 “施主请了。不知施主可是进寺礼佛么?”黄衣僧人似乎很客气的问道,但他的身子压根没有让开的意思,言语中很是警惕。 李洛笑了,“大和尚,你挡着我的道了,烦请让让。” 僧人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这人穿得太过碍眼,好像从山里钻出来似的。眼下刚好要开午膳,此人多半是来讨素斋吃的。这样的人每天都会有。 但作为出家人,这和尚终究没有口出恶言,而是淡淡说道:“施主如要礼佛,可奉上香火。” 旁边一个香客突然笑道:“知客师父,此人必是知晓贵寺今日有了好斋饭。” 其实也不怪他们狗眼看人低。李洛的袄子本来就很旧,加上被划破了很多口子,连里面的木棉和芦花都露出来了,又搞的脏兮兮的,光看衣服的确就是一个狗不理的破落户。至于李洛的长相气质,反而被忽略了。 李洛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说出来意:“在下是来译写吐蕃文《大日经》的,烦请高僧引见吧。”语中将“高僧”二字咬的很重。 那“高僧”一愣,“你?” 李洛点头,“我。” “哈哈哈。”之前说话的香客拍手笑道,“好了好了!贵寺的经书有着落了!上午智海大师还在说起此事,想不到中午就来了精通吐蕃文的少年天才!知客师父,你慈悲心肠,好好施舍他才是啊。” 李洛再也忍不住的看向此人,冷冷问道:“你是谁?”这人是个身穿高丽华服的青年,长的白白净净,却掩饰不住一脸讥诮刻薄之像。 “我是谁?”华服青年目光一寒,负手冷笑道:“我是仁州金光献,你说我是谁?” 仁州金氏! 李洛顿时明白此人的身份。仁州出了两大顶级世族,除了李氏,还有金氏。 金光献说话间,几个私兵就围上来,手按刀柄,阴冷而鄙夷的目光看着李洛。似乎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就会拔刀砍人。 附近的香客也都围上来,其中一个高丽青年笑道:“金兄,和一个田奴生的甚气?” 金光献哈哈一笑,“小柳你也看到了,本郎君拿他取个乐子,也算看得起他。谁料他竟然不愿,还对我瞪眼说‘你是谁’?” 被称为小柳的青年和其他香客都笑了。 小柳笑眯眯的看着李洛:“小子,金郎君已经告诉你他的尊姓大名了。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李洛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的说道:“在下李洛。” “哎呀呀,”一个跟班模样的香客大惊小怪的叫起来,“还在下李洛,小田奴,你竟然在金郎君柳郎君面前自称在下,你胆子很大啊!” 李洛一头黑线,尼玛的,在下本来就是谦虚的自称好吗?这特么都不行? 小柳笑容一敛,“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来过。” 我靠!李洛差点骂出来,这台词怎么这么熟呢? 想起来了,是柳成俊。那天在摩尼山口柳家追捕马武,柳成俊当时也说过这句话,还抽过自己一鞭子。这家伙也姓柳,难道就是柳成俊的兄弟?不然为何台词都这么雷同? “重新来过。”金光献也戏谑的说道,“不然,你知道后果。” “两位郎君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就当清风而去吧。”知客僧打圆场说道,虽然他也看不起李洛,可毕竟佛门重地,不宜行此仗势欺人之举,有碍佛寺清名。 “那就看知客师父面皮,先饶这厮罢了。滚吧!传灯寺乃王家寺庙,不是田奴乞食之地!”金光献不耐烦的挥挥手,一副本郎君大人大量不与小人计较的做派。 李洛压制自己的怒火,不再理会金光献等人,而是对知客僧说道:“在下的确精通吐蕃文,译写《大日经》之事,在下自能胜任,绝无虚言。” 知客僧听李洛说的坚决,这时才注意到此人气度不俗,面色润泽,竟像是养尊处优的样子,一般百姓决计不会有这种卖相。 知客僧顿时犯了踌躇,“施主果真知晓吐蕃文?”语气大有缓和。 金光献等人见李洛没有乖乖听话滚蛋,本待马上动手打人。可是见到知客僧对李洛认真起来,又不好轻易造次。 知客僧虽然不算什么,可他背后的传灯寺却惹不起。传灯寺不光是王家寺庙,寺主智海大师更是高丽王的灌顶上师。而且高丽崇信佛教,号称‘海东佛国’,寺院本身就有很大势力,寺主也是德高望重的僧官。 金光献等人虽然暂时没有动手,却绝不相信李洛真懂吐蕃文。整个高丽几百万人,精通吐蕃文的最多三五个,还都是位高权重的高官大儒,这小子怎么可能会? “大言不惭,不过为了骗点饭吃。”金光献嘿嘿笑道,他决定等会儿将这李洛打出屎来。一个田奴,敢对他不敬?找死。 李洛突然对金光献拱手道:“库巴。” 金光献一愣,“你说什么?” “吐蕃文,就是问好。”李洛认真的说道,“在下用吐蕃文向阁下问好,就是证明在下真懂吐蕃文。” 金光献冷哼一声,“一声简单问好而已,就能证明你精通吐蕃文?可笑。” 柳家青年笑道:“小子,你如今向金郎君讨好却是晚了。” 李洛心里骂道傻逼,又像柳家青年拱手说,“库巴。” 柳家郎君道:“你就会一句问好吗?嘿嘿,那可译写不了《大日经》。给我等问好也无用。” 李洛看到知客僧质询的神色,立刻说道:“大和尚,在下的确能译写《大日经》,还请通禀寺主。” 知客僧虽然不太相信,但终究期望有人能译写《大日经》,解决传灯寺一个难题。 “施主稍待,小僧这就回禀寺主。”知客僧更加客气了些,向李洛合什一礼,转身入殿而去。 见知客僧离开,金光献刚要趁机刁难,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李洛!” 李洛回头一看,正见到崔秀宁进了山门,脸色顿时一变,心中暗叫不妙:“可能要糟......” PS:请给予您的宝贵支持,催生笔者更多的创作灵感。切切殷言。 第二十二章 若愿卖妻,给你十贯 果然,金光献等人看到崔秀宁出现,都是眼睛一亮。 这女子看穿戴很是贫寒。可却肤白如雪,眉目如画。就连简陋的衣装,都难以掩饰她的天生丽质。 想不到啊想不到,寒家竟也能出如此美人! 金光献打量几眼,立刻心中火热。 这女子不但容貌绝美,就连气质也颇为清扬,显得更加风姿卓绝。 崔秀宁何等警觉?很快就发现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那目光满含审视和侵略。 崔秀宁懒得搭理,她厌恶的眉头一皱,问李洛道:“怎么样?” 她是用高丽语问的,这几天她也跟李洛学了一点古韩语,简单的短句已经会说了。 李洛指指大殿:“已经有人进去通报。”此时他是真的有点方啊,他又不瞎,金光献等人看崔秀宁的眼神他怎会看不到? 千万别以为强抢民女只是戏曲里面的狗血桥段,那可是真会发生的,并且发生的几率很高。这不是戏说,而是有大量史料支持的故事。 在传灯寺他们还不敢怎么干,可是出了传灯寺就不一样了。双方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以金光献的身份势力来说,估计抢一个民女根本不算事儿。 李洛现在不能冒充仁州李氏。因为这些高门子弟不会相信,更不愿相信,甚至会以冒充世族的罪名把他和崔秀宁抓起来审问。 忽悠村民没事,可绝不能在世家面前冒充,起码现在不能。 金光献突然说话了:“这小娘子生的真是造化,端的是明珠遗落尘世间。可惜啊可惜!” 金光献已有妻妾五人,个个貌美。可就算最美貌的小五,比起这女子也颇有不如。尤其是她身姿修长,气质清冷,甚至有种女子罕见的英气。以他阅女无数的资历,竟是平生仅见。 “要是收作第六房姬妾,岂非一桩大大的美事?此行真是不虚。”金光献暗想。至于李洛和崔秀宁答不答应,他根本下意识的忽略了。再说,那重要吗? 李洛正色说道:“她是在下结发之妻,请阁下自重身份。” “哦?”金光献幽幽一笑,“是吗?那可真是明珠暗投,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并不怀疑李洛的话。 此时李洛真的有点怕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和崔秀宁啊。对方一副要铁心吃定的样子,怎么破? 金光献毫不掩饰的对柳家青年说道:“小柳,你不能和我抢。” 柳家青年正是柳成俊的弟弟柳成明。柳家虽然是个不小的世族,但毕竟只是贞州柳氏的旁支,而仁州金氏和贞州柳氏同属顶级世族,他的身份当然比不上金光献。 “如此天人之姿,自然只有金兄才是良人。小弟岂敢有非分之想?” 柳成明口上奉承,心里却暗骂金光献吃独食,他看向崔秀宁的目光,也说明他不是没有非分之想。 “小子,你若愿卖妻,本郎君就给你十贯钱。当然,如果你不答应,就连十贯钱都没有。让小娘子跟你受穷遭罪,不如让本郎君怜香惜玉。”金光献笑吟吟的说道。 金光献不怕李洛不愿,大不了麻烦点,到时当盗贼一刀杀了就是。 什么? 李洛真是愣住了。这么明火执仗,有恃无恐的吗? “金光献,你休要欺人太甚!佛祖当面,你竟敢如此丧心病狂!”李洛再也忍不住的发飙。尼玛,这还能忍?虽然和崔秀宁只是假冒夫妻,但崔秀宁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自己人。两人就算关系再差,那也是相依为命,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替代。他怎能容忍金光献如此侮辱欺凌?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愿卖,崔秀宁也甘愿被卖,难道就值十贯钱? 崔秀宁虽然还听不懂大段的高丽话,但毕竟能听懂一些词汇,加上观察金光献的神色表情,她哪里还不知状况? 崔秀宁顿时气得肺都炸了,充满怒火的眸子狠狠瞪向金光献。 “你敢辱骂本郎君?好好,你的胆子很大。”金光献勃然大怒,“给我拿下!” “是!”几个私兵立刻就要上前。 “你敢!” “你敢!” 李洛和崔秀宁异口同声的喝道,肩并肩站在一起。对方真要用强,两人只有豁出去了。 “阿弥陀佛!佛祖宝象之前,寺庙清修重地,各位施主缘何意气相争!” 随着一声佛号,一个身披大氅的白袍老僧在群僧簇拥之下迈出大殿,居高临下的俯视广场众人。这老僧目光湛然,神情威严,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 李洛顿时松了口气,知客僧总算带着寺主出现了。 “智海大师!”金光献柳成明等人顿时收敛狂态,无不恭敬的低头行礼,一下子变得温良起来。 这白袍老僧正是传灯寺当代寺主,高丽王的灌顶上师智海。 传灯寺作为王家寺庙,受王室香火供奉,地位不输顶级世家,智海大师就等同于大世家的家主,金光献当然不敢放肆。 “小子李洛,见过智海大师!”李洛和崔秀宁也行礼。 智海淡淡看着李洛,“老衲听闻李施主精通吐蕃文字,并非妄语焉?” 李洛道:“并非妄语。佛祖当前,小子安敢大言?” 智海问:“高丽如今精通吐蕃文者,不过数人,皆饱学鸿儒,且俱为朝廷大臣。不知李施主的吐蕃文习自何人?” 这还是在质疑。 李洛答:“小子叔祖常出使大都,与元廷吐蕃高僧精研过吐蕃文字。小子是习自叔祖。” 智海神色微微一动,就连金光献等人听到也怔了一下。既然经常出使大都,那必定是朝廷重臣。当然,金光献等人立刻就认定李洛是说谎。可智海大师在场,金光献也不能拿下李洛审问。 “不知李施主叔祖大名?”智海问道。既是他叔祖,当然也姓李,但是名字呢?当今朝中姓李的大臣虽不少,可没听说过谁经常出使大都啊。 经常出使大都的李姓重臣,只有已故多年的宰相李藏用。李藏用学识渊博,还精通佛学,当年他和李藏用也多有书信往来。万一李洛是李藏用侄孙,他肯定要有所照拂。 李洛道:“小子潦倒至此,不敢有辱叔祖令名,还请大师海涵。” 智海和金光献等人与宋老板不同,他们肯定了解仁州李氏的家族信息,根本无法在他们面前假冒,随便问几下就会穿帮。 智海点点头,并不为意,反而更相信了些,“原来是家学渊源。既如此,就请李施主移步方丈之内,待墨青灯之前。” “敢不从命。”李洛冷笑着看了金光献一眼,就带着崔秀宁进入大殿。 PS:签约状态已改,施主门可以打赏了 第二十三章 隔墙有耳的藏经阁 传灯寺很大,一路进去殿宇重重,大雄宝殿,普贤殿,观音殿,文殊殿,地藏殿,东西三圣殿,祖师殿,迦蓝殿,藏经阁,最后一直来到花木扶疏的禅茶室。 禅茶室是寺中接待贵客所在。布置的洁净素雅,禅意绵长,不但有小沙弥焚香煮茶,还有炭火兽炉取暖,若干供贵客小息的卧榻和阅览经书的书案,书案上陈列笔墨纸砚,笔山,笔洗等文具,书案后是满满的书籍,除了佛家经典,还有儒家的经史子集,诗歌词赋。 乍一看,并不像是个富贵奢华的精舍,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桌案床榻都是黑木和紫檀,雕刻的竟是经文,文字圆润有致,精雕细琢。再看四壁,则是笔意古拙的书法和禅意空灵的山水画,俱为名家所作。就连文房四宝,李洛就认出有宣纸和洮砚,笔洗和茶具似乎都是出自汝窑。 什么是低调的奢华?这就是。 光这个禅茶室,就能看出传灯寺的豪富。 其他不说,只论数以万计的木雕文字,需要耗费多少人工?更别说这些珍贵木料高丽本国不产,需要大海船远渡重洋运过来。 这些所谓高僧无非也是盘剥百姓的食肉者罢了。别看智海大师久居上位却一副平易近人慈眉善目的高僧风范,仅看这间禅茶室,也知道他四大不空,心中仍然是功名富贵。 早就有了小沙弥磨好了墨,备好了纸笔请李洛就案而坐,案头也准备好了一部汉文版《大日经》。 智海大师目光带着期待的说道:“李小施主这就请便。” 金光献等人都站在一边,吊着眉梢侧目而视,摆出先看笑话后发难的姿态。崔秀宁则是心中忐忑,她不知道李洛能不能顺利过关。 李洛面露肃然,仪态端庄的危坐案前,很自然的从笔山上取过毛笔,娴熟的在砚台中一蘸,左手放下镇纸的同时,右手笔尖优美的往下一落。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任谁看到都知道是弄墨已久的文士,而绝对不可能是个田奴。 宣纸上不疾不徐流畅无比的出现一行端丽的吐蕃文:大日经。 “真是吐蕃文字!”智海大师沉稳淡然的神色也不禁露出喜色。他对吐蕃文并不是一窍不通,也算略知一二,只是远远达不到译写《大日经》的地步。 大日经这三个吐蕃文,他自然还是认识的,李洛绝对没写错。不但没写错,还非常熟练,书法造诣也很不俗。 听到智海大师的话,金光献等人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小子能精通吐蕃文字?怎么可能?是不会就会三个字? 可是接下来李洛的表现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李洛一边看一眼汉文,就写出一句吐蕃文,写的娴熟而又端正美观。甚至,渐渐的,李洛竟然看一页汉文,就直接写出大段大段的吐蕃文。 智海把自己认识的少数吐蕃文字和李洛写的一一印证,发现全部都能对上。这说明他不是在乱写,而是真的在译写。 李洛每个字都写的端正清晰,可速度一点不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写了数百字之多。 “好好,李施主果然年少才高。只是午膳已到,用过午膳再写不迟。”智海大师很满意的说道,心中对李洛的评价上了好几个台阶,此时对李洛已经深信不疑。 吐蕃文晦涩难学更甚汉文,加上吐蕃地处高原僻壤,高丽又从不与其往来,所以精通吐蕃文的高丽人极其稀少。如今蒙元举国信奉密宗,密宗势大,吐蕃高僧地位尊崇,八思巴更是贵为国师。这少年仅凭精通吐蕃文,就能博得大好前程。 想到这里,智海大师已经萌生提携之心。 李洛放下笔站起来拱手道:“那在下就先谢过贵寺斋饭。” 崔秀宁松了口气,这逃犯总算靠谱,竟然轻易过关了。金光献柳成明等人则心气难平,满脸都是不甘之色。 一行人用过素斋,李洛再次译写《大日经》,崔秀宁主动留下磨墨。智海大师专门指派几个小沙弥在禅茶室伺候。而金光献等人自然不会再观看,各自神色阴沉的回居士房歇息。 知客僧也给李洛和崔秀宁安排了两间居士房,崔秀宁的房间是在女客院。《大日经》数万字,分为十多卷,不是一天就能译写完的,李洛写的这么快,也需要好几天才行。 下午的时候,智海又亲自来到禅茶室看过一次,又再满意的离开。 晚上掌灯时分,李洛已经译写完两卷万余字。 “最多再用四天,就能搞定。”李洛放下笔说道,今天就到这了。 寺院晚斋饭的钟声响起,小沙弥恭敬无比的将素斋送到。两人吃完素斋,一个中年僧人进来说道:“李施主,寺主吩咐,藏经阁对李施主开放,施主晚间可去阅览经书。” 李洛道:“如此甚好,请大师替我谢过寺主。” 传灯寺的藏书颇丰,并且不光是佛教经书,儒家典籍珍本也很不少。因为高丽是释儒融合最好的国度,大儒往往精通佛学,高僧往往也是大儒。 大概晚上八点,崔秀宁被小沙弥带着去女客院歇息,李洛则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去了西边的藏经阁。 藏经阁很大,被分为很多经室,相互之间被屏风书柜相隔。因为此时夜已深,藏经阁又不是随意可以进入,所以里面并没有其他人。 等到带路的小沙弥离开,整个藏经阁就剩下李洛一个人。 “这要在后世都是值老鼻子钱的东西了。”李洛看着满满的书籍暗想,随便一本就能卖到天价。可惜啊可惜。 李洛随意进入其中一个经室,在书案上坐下,点起案上一盏青灯。他不是想看书,而是准备静下心来整理一下思绪。 说到静心,还有比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更好的吗? 可是很快,李洛就发现自己错的厉害。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人。 又有两个人进入了藏经阁,就在李洛后面另一个经室。 看来在此静心是不行了。李洛摇摇头,打算站起来离开。但就在他要起身之际,一个人的说话声又让他坐了回去。 “金兄,那李洛的叔祖,真可能是出使大都的重臣吗?他怎么会懂吐蕃文?”竟然是柳成明的声音。 紧接着金光献的声音冷冷道:“如果是,那说明他也是世族弟子,你信吗?我可不愿信。哪个世族子弟穿的像个乞丐?” 柳成明道:“要是他敢说自己出身世族,就把他抓起来审问,可惜他却没有这么说,只说自己叔祖常出使大都。” “哼,那就明天给他设个套,我们再以假冒世族的罪名发难,智海大师到时也不好包庇一个撒谎之人。” 第二十四章 及时的情报 金光献和柳成明一边翻阅书籍一边谈论,浑然不知他们谈论的对象就在书柜的另一侧,将他们的谈话尽收耳中。 李洛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慢慢的潜入书案下面,以防两人逛到这间经室发现自己。 “金兄端的妙计,小弟佩服。”柳成明奉承一句,语气又一转,“这李洛若不是穿着太差,光看其气度,书法,和精通吐蕃文,倒真是大家子弟的底蕴。万一他说的是真?” 金光献一晒,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小子必是撒谎无疑。我之前想过,经常出使蒙元的李姓大臣,只有李藏用相国。可是李相国已经故去七八年了。除他之外,朝中再没有姓李的大臣出使大都。如果他的叔祖指的是李藏用,他为何潦倒如斯? 我金氏和李氏数代联姻,李氏年轻子弟没有我不认识的。就算仁州李氏的旁支弟子,也决计不会这般打扮。” 柳成明道:“这小子倒也奸诈,并不说自己叔祖是谁。不过,有没有可能他是属于李氏‘西宗’或‘东宗’,从西边中原或东边倭国回来的?” 金光献目光一跳,他竟是忽略了这点。这李洛有无可能是出自李氏‘西宗’或‘东宗’?如果真是,那倒有可能是李藏用的侄孙。他所说的‘叔祖常出使大都’就未必是撒谎。 关于‘西宗’和‘东宗’,只流传于高丽大族之间,底层百姓是不知道这回事的。 几十年前蒙古东侵,杀戮惨重,高丽有灭国之危。世家大族害怕被北鞑斩尽杀绝,为了给家族延续留下后路,各世族门阀纷纷派出嫡系子弟西入大宋,或东渡日本。 派去大宋的子弟就是‘西宗’,派去日本的子弟就是‘东宗’。 近年来局势渐渐稳定,在高丽的恭顺屈事下,元朝终于答应保留高丽社稷。最危险的时期过去,各大门阀派出的‘西宗’和‘东宗’子弟纷纷回国归宗。但也有部分子弟再也没有回来,有的异国病死,有的死于兵匪。 就拿金光献家族来说,当年东渡日本的‘东宗’就都没有回来,多年杳无音讯,应该已经死在倭国。 柳成明继续道:“当年贞州柳氏本家派往宋国的‘西宗’至今未归,据说被乱兵所杀。金兄和仁州李氏是姻亲,想必熟知李氏故事。当年李氏的‘东宗’‘西宗’可都回国归宗了?” 金光献道:“李氏的事我自然清楚。约莫三十年前,派往大宋的李氏嫡系就是内子的堂叔李简,也是李相国的侄子,出国时只有十七八岁。” “哦?那嫂夫人的这位堂叔可有回来?”柳成明问。 金光献摇头:“不但没有回来,还杳无音信。如果李简无恙,如今不过四十余岁,按理说早就该回国归宗才是。当年随他去的还有不少家奴随从,竟也无一人回来报信,应该是死绝了。” 柳成明道:“这李洛不过二十来岁,李简如果在中原娶妻生子,他儿子的年纪应该也差不多这么大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李相国岂不就是他的叔祖?李相国生前的确经常出使大都,这不是都能对的上了?” 金光献不悦道:“这推测虽有道理,然怎能这般巧合?就算他真是李氏‘西宗’子弟,又有何凭据?我们门阀子弟生来就有做官的资格,是那么好冒充的吗?” 柳成明笑道:“金兄说的是,正是此理。就算他真是李简的儿子,我们也能让他不是。” 金光献嘿嘿一笑,“那小娘子他这种穷酸如何受用的起?本郎君发誓要弄到手,好好怜香惜玉一番才是道理。” “哈哈,金兄真是我辈风流典范,吾不及也。”柳成明当然知道金光献迫不及待对付一个小人物为的什么,若不是美色当前,金光献才懒得对李洛这种人花心思。要不是那李洛暂时有传灯寺庇佑,这会儿尸体都该凉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在附近几个经室转了转,甚至还进过李洛藏身的经室。要是他们知道李洛也在这里,不知道作何感想。 等到两人离开,李洛才从书案下出来。 “李简,西宗,三十年前,十七八岁,至今未归,杳无音讯。”李洛喃喃念道,嘴角慢慢浮现冷笑。 “这情报,来的还真是及时啊。”望着金光献柳成明离开的方向,李洛目光渐渐凌厉。 世族公子这么嚣张的么?只要他不死,总有一天,定要干掉这两个王八蛋。 李洛回到自己的居士房,躺进厚厚的被子里。房间里还烧着炭火兽炉,燃放着檀香。温暖,舒适。 这才像是人该睡的地方啊!来到元朝十多天了,第一次睡的这么舒服。 夜深了,外面还隐隐传来僧人晚课的诵经和木鱼声。累了一天,李洛很快就沉沉睡去。 梦中,李洛做了大帅,麾下数万大军,他坐在中军大帐,喝道:“帐下所跪何人?” 亲兵禀报:“是金光献和柳成明,柳成俊。” 李大帅怒道:“原来是这三个王八蛋,拉出去砍了!” “李帅饶命啊!”三人痛哭流涕的求饶。 李大帅手一挥制止亲兵,“慢!” 三人大喜过望:“小人谢李帅不杀之恩.......” 李大帅大笑:“阉了再砍!” 笑着笑着,李洛就醒了。 “原来是个梦,像是真的一样。”李洛有点失望的坐起来,“这是有多恨啊!” 拿出表一看,六点多了。 “铛.....铛.....”寺庙早课钟声终于响起。 李洛踱出居士房,早就有小沙弥奉上脸盆热水,蘸了面粉盐水的柳根刷子,以及素白葛巾。 “不敢劳烦,在下自便就是。”拒绝小沙弥的伺候,李洛第一次用古代的牙刷刷牙。 这段时间,他和崔秀宁一直用雪加盐擦拭牙齿,顶多再削几根牙签帮助清洁。此时终于用上“牙刷”,竟然有点激动。 虽然比起牙刷牙膏体验真的不好,但清洁效果似乎并不差。 “李施主,这是知客堂吩咐送来的换洗衣物。”李洛刚刚洗漱完毕,就又有一个小沙弥送来一套冬衣。 交领蓝色绢面长袍,用料考究,上面绘制高丽国花木槿,厚实而不臃肿,摸起来里面填充的竟像棉花! 棉花此时并未普及,还算奢侈品。平常百姓用来保暖的填充物料往往是木棉,甚至是芦花,稻草。 这是件看似普通的蓝色棉袍,并不华丽精美,却绝对不是一般小民穿得起的,价值最少也要好几贯钱。 还有一顶羊绒皮帽,一双牛皮革履。 衣帽鞋三样加起来十贯钱打不住,抵得上村民全家一年收入了。这不能说明传灯寺多么大方,只能说明传灯寺财大气粗。 “待我谢过知客堂的师父。”李洛没有大惊小怪,而是理所当然的穿了起来。这些俗家衣物显然是传灯寺为居士香客准备的不时之需。 知客堂这么客气,一方面当然是智海大师指示过优待。另一方面,是李洛穿的太破,实在有碍寺内观瞻,所以干脆送他一套衣物。 边上的小沙弥此时也露出讶异之色,这李施主换上新衣真是大不一样啊!虽说只是普通的冬衣,他竟然也穿出世家公子的气派。 李洛换衣出了居士房来到讲经堂,看到里面有百余僧人正在做早课。钟磬声,木鱼声,诵经声响成一片。 崔秀宁正在旁边观看,她赫然也换了一套白色的高丽“契玛”裙袍,外面罩着羊毛坎肩。比起之前的装扮,显得更加清越脱俗,容光照人。 看到李洛,崔秀宁第一时间就向他走过来。 李洛突然有点担心,传灯寺送了两套冬衣,会不会在他的润笔费里面扣?要是扣钱,那到时还够缴纳赋税吗? 第二十五章 鞑子二字你也敢说? 早膳时分,金光献等人再次出现在斋堂,看见李洛和崔秀宁顿时一怔。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李洛现在换了衣服,整个人的气质已经焕然一新。即便这衣服在金光献眼中很普通,那也比昨天强出太多。 看着身姿挺拔,面目俊朗,气度清越的李洛,金光献竟油然生出一丝嫉妒之心。 这个李洛,光论卖相的确比他强。无论身高还是相貌,都算是风仪出众。 至于崔秀宁,更是让他难以自制。 他曾见过英华公主一面,觉得很难再有比英华公主更美的女子。可这女子却比英华公主更像公主。 这个女子,我金光献一定要得到! 金光献毫不掩饰的火热目光灼灼逼人的刺向崔秀宁,完全不顾贵族子弟的风范和礼仪。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的念头。 崔秀宁冷哼一声,转头不再搭理。这人实在太让人厌恶,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 李洛暗叹一声,真是红颜祸水啊!要是崔秀宁不来传灯寺,她就不会被金光献惦记。可话又说回来,没有崔秀宁的刺激,金光献也不会昨晚在藏经阁说出他想要的信息。 其实,这事肯定不怪崔秀宁。长的漂亮怎么就成错误了?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出门?怪就怪两人身份卑微,没有自保的势力罢了。 如同“小儿持金过市”,没有贼惦记才怪。 “李洛,你最好在传灯寺多吃几口饭,出了传灯寺本郎君怕你没机会吃饭了。当然,如果你答应本郎君昨天的条件,我保证你还能吃几十年。” 金光献随便吃了几口,一边用雪白的绢布擦嘴,一边旁若无人的说道。 此时斋堂并无有分量的僧人,在场的都是香客居士,他说话自然毫无顾忌。 四个雄壮的私兵虎视眈眈的站在边上,手按刀柄逼视李洛。 李洛霍然站起,毫不畏惧的指着金光献,“想不到与我李氏数代联姻的金氏,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难怪金氏这些年江河日下!” “你说什么!”金光献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金光献,本郎君本来不愿与你计较。你可知为何?皆因家父曾说,仁州金氏与李氏世代联姻,荣辱与共。昔年我李氏子谦公执政,多耐金氏相助,两家相携百年。对于金氏不可不敬。我这才一忍再忍,甚至不愿透露籍贯,以免你难堪。怎么,你竟当本郎君好欺不成? 本郎君在大都时,大元真金太子也曾招我入东宫为僚属。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欺辱本郎君!” 李洛突如其来的发作,金光献刹那间愣住了。李洛猛然爆出的信息太多太烈,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鞑子太子都认识你?哈哈哈,你......”金光献这下反应过来了。 “你大胆!鞑子二字你也敢说?金光献,你自己找死也就罢了,还要害的金氏与你陪葬不成!”李洛嗔目大喝,气势逼人,这一下完全压倒了金光献。 李洛指着那几个私兵,“你们是金氏的私兵还是金光献自己的私兵?如果你们还承认是金氏私兵,就别让他胡作非为,他自己倒霉是小,连累金氏是大。至于你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那几个私兵为李洛气势言语所迫,不由都松开了刀柄。 金光献暗叫糟糕,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鞑子这话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喊出来?要是传到蒙古人耳中,会是什么下场?去年海州岑九望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一句‘骚风非风骚,蒙鞑马尘嚣’,结果被人告发,全家下狱,几百年的世族一朝破灭。 高丽门阀在百姓眼里高高在上,对王室都无所畏惧,可是在元廷眼里却什么都不是,蒙古人只要抓住把柄,那是说杀就杀,说抄就抄的。 现在的江华山城,就有蒙古的达鲁花赤坐镇监视。一个不好,让那达鲁花赤误会他辱骂蒙古太子,他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金光献方的一匹,色厉内荏的喝道:“我何曾说过这两个字?谁能证明?哼,明明就是你污蔑之词!” 李洛心中冷笑,金光献当然不敢承认,也不会有人作证。可那又如何?此人胆气已夺,被他带偏了节奏,再难以压制自己。 “你没说最好。”李洛负手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扫视对方,“看在金氏面上,本郎君就只当你没说过。因你一人连累金氏,本郎君也无颜面对金氏。”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完全只有与金氏相交甚厚的人才能说出。 金光献虽然方了,但倒驴不倒架,他不敢再纠结“鞑子太子”的话题,口风一转的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与李氏又能有何干系?哼,今日不交代分明,休想走出这个斋堂!” 李洛向他走出几步,居高临下的俯视坐着的金光献,冷笑道:“我算什么东西?你听好了,本郎君是仁州李氏嫡脉,我高丽故平章政事李讳藏用相国侄孙,宋故浙西路转运使李讳简之子,大元国师讳八思巴大人记名弟子,大元真金太子储政院掾史!听清楚了吗?你胆子不小,竟敢说我算什么东西!” 金光献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李洛,他本来以为李洛只会说自己是李藏用的侄孙,谁知竟然扯出这么多!还八思巴的弟子?还蒙古太子的属官? 不要吓我好不好?你这真不是撒谎吗? 可是他清清楚楚听到李洛说出李简的名字,听起来李简到大宋后还做了大宋的官。李简这名字现在除了李氏以及和李氏世代联姻的金氏,知道的人很少。毕竟李简被派到宋国时还是个少年,距今也三十年了。 李洛能知道李简,岂非已经说明他和李氏必有渊源? 但,金光献不信,确切的说是不愿意相信! “哼,李简还算是本郎君岳叔父,你说你是他的儿子,你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高丽的?离开时多大年纪?”金光献逼问道。 如果李洛真是李简之子,就不可能答错。(今日第一更,谢谢青头蟋蟀和‘嘿和’两位的打赏) 第二十六章 我堂堂大元...... (今日第二章) 李洛算是看出来了,这金光献就是一个草包纨绔,应付起来其实不难。 李洛看向西方,目中露出萧瑟之意,连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沉寂下来,显得几分落寞。 “家父离开高丽故国三十年矣。当时不过十七八的少年,风华正茂,却背井离乡。不知道多少次梦回仁州故里。如今埋骨异乡,至死憾恨。可悲啊可悲!” 反正那李简多半死在中原了,这些年中原板荡,无数人家毁族灭,官府档案散失,就算下力气查,只怕也查不出什么了。 李洛想到自己上亿身价打水漂,打小被人贩子拐卖,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禁黯然泪下。 这倒不是他演技好,而是心里真的有伤痕啊。 听到李洛回答的丝毫不差,加上他的神情语气,尤其是情不自禁的眼泪,就算再有疑心的人,此时都难以怀疑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没机会受到老戏骨们的屏幕熏陶啊! 就连金光献和柳成明,此时心里都信了八成。 “你可知道西宗?”金光献再次试探,不过语气弱了不少。 李洛冷冷看着他:“金光献,西宗东宗的事情你最好少提,免得给我高丽世家带来麻烦。哼,你以为朝廷真的对我高丽门阀放心么?”他说的朝廷,当然是指元廷,而不是高丽王廷。 金光献被他噎的脸色通红,心中怒骂:你这混账闭口大元,张口朝廷,亏你也是高丽人,竟如此无耻。”可是他自己,嘴上也不敢说蒙元的坏话。 连高丽王都不敢说,何况他? 不过,他也听明白李洛是知道东宗西宗的旧事的,甚至还警告自己不要再提。这说明可能真是李氏子弟了,而且还是嫡脉。 “既然你说是李氏子弟,可有什么凭据?”金光献仍然不甘心。 李洛冷笑:“本郎君自有凭据,可为何要告诉你?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李氏的事?不知所谓!” “哼,你说你是李氏子弟,你父李简还做过大宋的高官,你又是八思巴的记名弟子,还是元太子储政院的属吏。却如何穿的像个乞丐?”金光献本来很想把李洛抓起来拷问,可是现在却不敢这么做,只能继续追问。 “废话。你以为本郎君愿意穿着田奴的衣服招摇过市?本郎君在中原时,如何不是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哼,本郎君享用过的东西,很多你别说见过,就是听你也没听过。料你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可惜啊,回高丽时遇见所谓的义军,其实就是反贼罢了。他们抢了我的财物,杀了我的随从,能留下两条命就不错了。” “呵呵,他们杀了你的随从,抢了你的财物,为何不干脆把你也杀了?还有她,为何不夺了去?” “你问的不错。很简单,那伙反贼的首领是个女匪,自然不会抢女人。至于没有杀我吗?....嘿嘿,这个只能认为是本郎君风采照人,或许她舍不得杀吧。不然我也想不通。咦?本郎君为何要告诉你这些?你算个什么东西?”李洛突然醒悟般的怒道。 金光献也怒了,“李洛你嘴里放干净点!就算你真是李氏子弟,一日不归宗就一日做不得数!”心里虽怒,可他竟然相信了李洛的说辞,实在是李洛的演技超出他的想象,而且李洛越来越傲慢自大,完全就是世家子弟的做派。 “我没归宗就不是李家人了么?荒谬!你以为本郎君不想回仁州?可如今本郎君家财俱丧,一贫如洗,两手空空的如何有脸回去?不是给亡父丢脸么?”李洛没好气的说道。 金光献幸灾乐祸的笑道:“嘿嘿,那倒也是。你穿的像个乞丐,回去也没好日子过,认不认你都两说,可怜啊可怜!”世族之家的冷漠他当然深知,这李洛如今如此潦倒,回去后必定受尽白眼,想让家族谋个官职也是奢望。 与其回去贴族人冷屁股,还不如在外面赚点钱财再说,起码要搞到像样的衣装和见面礼才好回去。 “金光献,你还是可怜你自己吧。你如此作为,我看也是仕途堪忧。”李洛反唇相讥。 金光献冷笑道:“笑话,本郎君如今就做着汉阳府七品录事参军,你那元太子储政院掾史又是几品?”他不信李洛官比他大,也不太相信李洛真是东宫属官。 李洛淡淡说道:“太子掾史有十二人,虽然不过九品,但也是有品级的。” “哈哈,原来只是区区的九品小吏,亏你自鸣得意。”金光献大笑,却反而相信李洛做过什么掾史,因为官职实在太低。 李洛一脸鄙夷,“你竟如此不通。我大元储政院九品掾史,是高丽七品官能比的么?看来你眼里还是没有大元天朝啊!” 又是我大元!金光献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高丽败类,忍不住道:“你如此看不起高丽,还是不是高丽人?” 李洛嘿嘿一笑,“我当然是高丽人,可也是堂堂大元的天朝子民。怎么?难道你敢说你不是大元子民?” “你....”金光献气的发抖,可如何敢说不是? “你不敢说最好。哼,等本郎君筹到礼物,就去面见本郡达鲁花赤大人,亲自和达鲁花赤大人聊聊。”李洛语带威胁的笑道。 金光献道:“你还会蒙古文?” 李洛施施然坐下来,“本郎君认识太子殿下,在大都还有不少蒙古友人,精通蒙古文有何稀奇?蒙语,吐蕃语,倭语,汉语,高丽语,阿拉伯语,甚至你没听说的法语,英语,哪个本郎君不是精通?不然你以为为何国师会收我为弟子,真金太子为何征召我为吏?你以为我大元的官那么好当的吗?自然是本郎君有一技之长了。” 什么和什么?金光献等人懵了,此人竟能懂得这么多异国文字?那还了得? 李洛继续说道:“不是本郎君大话,我要去了开京王廷,一个六品礼曹佐郎的官位妥妥就能到手,不出五年就能做到参事,不出十年,二品礼部判书也是能争一争。” 金光献当然认为李洛大言不惭。可是如果他真精通这么多异国语言,也不是没可能做到。 因为高丽如今是事大政策,维护和元朝的宗藩关系乃第一国策,所以外交之权极重。高丽科举本来是进士科最有分量,可近年来译科的重要性竟然超过了进士科,译科出身的官员因为稀少而机要,升迁更快,权势更重。 金光献看着信心满满,满脸骄矜的李洛,知道不能再对他动手了,除非查到李洛并不是李氏子弟。 如果李洛真是出身李氏,那还是他正妻的族弟,也算是自己的小舅子了。 金光献即便有万般不甘,也只能暂时作罢。 柳成明也很不甘,但更多的是后悔,柳家可得罪不起李氏。 其他很多看热闹的香客,此时也默默的散开,显然不想参与到两人的纷争。 这一切很快被详细的禀报给寺主智海大师。 “哦?竟然真是李藏用的侄孙?还有如此来历?既然能精通多种异语,前途岂可限量?”智海大师想到这里,已经决意对李洛有所提携。 第二十七章 谋官九品 智海虽是东国高僧,但名利之心仍然如火如荼。他知道高丽将按蒙古制度,设护法国师之位,统管高丽佛门。这职位的任命权,不在高丽王手里,而是在蒙古国师兼宣政院大臣八思巴手里。如果通过李洛与元廷高僧拉上关系,高丽护法国师之位就非他莫属。 传灯寺之所以要译写吐蕃《大日经》,就是打算呈现给元朝国师八思巴,谄媚讨好之意自不必说。 智海听闻,八思巴有意在高丽以密宗取代禅宗,这可是高丽佛界天大的危机。高丽佛家千百年来一向是汉传佛教,如何肯改奉吐蕃密宗?若是密宗一统高丽,岂非禅一大浩劫?这是智海等高丽僧人绝不能容忍的。 可是元朝势大,硬抗势必不可。只能以屈事之心,感化八思巴。 只是高丽僧人无人能懂吐蕃语和蒙古语,也不知道八思巴的性情喜恶,有心通信联络,又恐弄巧成拙,反遭对方厌弃。 仅仅进献吐蕃《大日经》和世俗财物肯定不足以改变八思巴的态度,最关键的是投其所好,尽表恭敬之心。 这段时间,智海日思夜想皆是此事,以至寝食难安,心急如焚。 那李洛既然自称是八思巴记名弟子,又精通吐蕃文和蒙古文,或许能助他一臂之力。 当然,‘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既是高僧又是大儒的智海当然是懂的。 ............ 腊月十四,黄昏。 李洛译写《大日经》三天了,已经完成大半,想来明天就能功德圆满。这几天,智海大师又亲临禅茶室两次,他很满意李洛的成果,还屈尊降贵和李洛聊了几句。 下午的时候,无可奈何的金光献等人心有不甘的离开传灯寺,对两人暂时没了威胁。 空荡荡的禅茶室只剩李洛和崔秀宁。 “李洛,你一定要做官,一定要掌握权势。”崔秀宁看看周围没人,终于忍不住的说道。 “受刺激了?终于理解我了吧?” “说实话,这几天对我的打击很大。原来我也会成为被抢的‘民女’。而面对金光献这样的人,我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我只能支持你走下去。” “谢谢你警察,我有很多计划,也需要你帮我,也只有你能帮。” “你的计划是什么?” “先通过智海大师谋到一个官职,只做武官,掌握一点武力自保。再设法取得李氏认同,利用李氏谋取更大的兵权,更多的资源。这样才有资格参与1281年的第二次征日之战,我想帮元军占领日本,获取元朝重用,谋得更大的官位。然后......” “然后,你会造反对吗?” “这是第二选项。” “那第一选项呢?” “如果忽必烈足够友善,我也会不反。” “你想过没有,要是你高丽世家的身份坐实,一旦反元怎么号召汉人?汉人怎么会跟随一个高丽人造反?万一你真成功了,在汉人眼中,岂不又是外族统治?” “警察,你想的很周到,但我都想到了。我早就有了对策,到时恢复汉人身份,我有办法让国人相信。至于高丽人,只不过利用的对象而已。” “好,我们一步一步来,我看出智海大师现在已经相信你的身份,他似乎对你还有所求。这两天我分析他的语言表情,他应该会给我们一点好处。” “我懂了,我会利用这次机会实现利益最大化。智海有名利之心,这样的人只要知道他想要什么,利用起来不难。” “我猜你会把腰带卖给他。” “猜对了。还有比他更好的买主吗?和尚连梳子都会买,别说腰带了。” “除了钱,你还想要一个官职。他有这种能量吗?” “一个小官,对他来说也就是一封推荐书的事儿。有他的推荐,我们再花钱贿赂,那个九品实缺应该很快就能办下来。就是七品八品的官职,他要真帮忙也会到手。” “逃犯,听你的口气,似乎有了明确目标?” “对。我打听过,摩尼山附近十二个村寨都归摩尼乡管辖。刚好摩尼乡的领导因为剿匪无能被撤职。这位子官小油水小,又要防备海盗,所以世族子弟没人愿意干,职位到现在还空着。” “就是乡长,科级干部。” “不是乡长,也不叫乡正。正式的官名叫‘都寨’。这都寨说是乡长也不准确,因为其职责是民政武备一把抓,民政主要是督促村正收税,武备就是统领乡勇,防备海盗,维护治安。” “懂了。这‘都寨’就是乡长兼派出所长兼民兵营长。虽然只是科级干部,但权力不小。” “所以我瞄准了这个位子。难度小,好到手,也最符合我的起步计划。” “你主要是看重兵权。” “对。我了解到,都寨可以编练三百乡勇,辅助地方官军。江华岛有九个都寨所,按说应有两三千民兵。但据说最多千把人,根本没啥用。” “乡勇就是民兵,应该是没人重视才严重缺额。” “是待遇太差。都寨所每年只有四百贯经费,光是都寨和十二个村正的工资就占去大半。加上置办武器,四百贯怎么够?乡勇缺少武器,每年只拿到一斗米,都不够补偿耽误农活的损失。还要和盗贼拼命,一旦死伤抚恤金医药费都没有。高风险没利益,傻子才想当乡勇。” “要是你真拿到都寨官职,还要自己掏钱养兵”? “那是肯定的。钱的事你不用愁,到时你要帮我训练乡勇。” “训练乡勇我的确有信心,但问题是他们会听我一个女人的?” “不听就没饭吃。” 两人煞有其事的商量,好像都寨官职已经到手似的。 随着一个僧人进来,两人立刻停止了商量大事。 “李施主,大师请李施主移步寺主堂。”僧人行礼道。 “烦请师父带路。”李洛给崔秀宁一个眼神,随着僧人而去。 寺主堂在讲经堂旁边。这是智海的‘僧官署’,门口还有戒备森严的僧兵守护。高丽是佛国,名刹本身就算官署,传灯寺掌管西海道和杨广道佛教事物,权势很重。 进了富丽堂皇的寺主堂,又过了三道廊堂,一路珠箔湘帘,锦阁参差,这才看到一间豪华精舍,上题:方丈室。 要不是方丈室外几个白衣小沙弥垂手侍立,李洛还以为进入公候府邸。 相比中原大寺的矜持,高丽寺庙更加世俗化,对享受富贵权势毫不掩饰。中原佛教经过三武灭佛的打击后,寺庙已经失去了大庄园主的地位,开始走向平民化,香火供奉成为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但高丽大寺却仍然是大庄园主,富甲一方。 李洛进入方丈室,立刻觉得暖风扑面,室内竟然燃着四个铜鼎,奢侈的烧着银霜好炭。室内的陈设也是满目琳琅。青瓷玉案,珍玩字画,俱是贵重清华,又有一帮小沙弥在煮茶设盏,就差几个浅黛低颦的歌姬舞女了。 端的会享受! 寺主智海趺坐锦榻,手捻黑玉佛珠,气色雍容澹宁。 “小子李洛,见过大师。”李洛折腰合什行礼。 智海对李洛微微颔首笑道:“李施主无须多礼,便请座罢。” “谢大师赐座。”李洛跪坐在蒲团上,臀压脚跟双手扶膝,腰背挺直的与智海隔案对坐。 此时早有白衣沙弥奉上禅茶敬上。 第二十八章 相互利用 高丽等级极其森严。智海贵为传灯寺主,位高权重,本来李洛根本没有机会与他单独对坐。不过一来他欣赏李洛才能,二来相信李洛是故友侄孙有心提携,三来有求于李洛,四来他毕竟是高僧,多少有些平等之心。这才给了李洛问对的机会。 看着跪坐姿态完全遵循贵族典范,面容坚毅,目光炯炯的李洛,智海忍不住颔首。 “据说,李小施主可是藏用相国侄孙?何以至此焉......” 李洛早有问对的心理准备,将对金光献等人说过的话再次细说一遍,当然没忘记一番表演。 智海细细听完,已绝少怀疑。主要是李洛表现的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从金光献那里偷听到的情报起了决定性作用。 “说起来,老衲与藏用相国还是至交。”智海道。 “叔祖学识渊博,更精通佛法,自是能与大师一见如故。”李洛既捧了“叔祖”,又捧了智海。 “李小施主既认为无颜回仁州归宗,不如老衲修书给李氏家主,替你分说一二。看老衲薄面,贵家主势必会好生安顿。”智海开始许诺好处。 就这点好处?那可不行。李洛正色道:“实不相瞒,小子立志在江华搏下微名再回归家族。若非如此,岂非有伤先父颜面?” “这么说,小施主有心在江华出仕?”智海微微笑道,他当然知道李洛的心思,但并无不悦。少年人谁无好胜之心?都爱衣锦还乡,不愿落魄归家,自古人之常情。 李洛道:“大师目光如炬,小子正有出仕江华之心。” 智海点头道:“如此也好。高丽科举有译科,近年愈加清贵,进士科亦不及也。以你译文之才,必然译科高中,只是你缺了资格。老衲修书郡守,替你补上资格。明年开考,一旦中榜即授七品清职。你既做过储政院九品属吏,必知官场人情,升迁自然无虞。” 在高丽不是有才能就可参加科举的。高丽阶层分为王室世家,中人,良人,贱人,奴婢五等。第一二等才能参加科举。李洛还未归宗,只算良人阶层,当然没有资格。 谁知李洛的回应让他吃惊不已。 “大师好意,小子没齿难忘。但小子只愿剿匪安境。小子之前数万家财皆被强盗洗劫,随从也被杀死,心中对盗贼深恶痛绝,立誓以剿匪为念,效力地方太平。如今,江华屡遭海盗侵袭,百姓朝不保夕之秋,正是男儿用命之时。小子不愿任清贵显职,只愿与军卒为伍。” 李洛神色诚恳坚定的行礼说道。 他不想做文官啊!怎么能答应? 他要的是刀把子,是兵权。 这个世道,文官做到宰相又能如何?还不是蒙古人的舔狗?说杀就杀,说抓就抓。 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除了兵,没人能帮他实现这么潇洒的梦想。 智海不由莞尔。放着清贵的文官不做,反而要做军,真是痴的可笑。如今元廷又要用兵日本,再次征兵在即。跨海用兵何等险恶,所以目前高丽世家子弟皆视军旅为畏途。一旦李洛有了军职,被征调伐日极有可能。 “看来李小施主已决意做军了。”智海看到李洛一副‘心志已定’的神色,也懒得相劝了。 “是。”李洛下拜回答。 “若要作军,老衲可修书江华水军节制使,让他委个八品司猛的军职。”智海说道。 智海行使的是举荐权。按高丽制度,有科举,萌荫,举荐三种入仕途径。一到三品的堂上官必须经过科举,四到七品的堂下官科举之外也可萌荫,只有八品九品的参下官才可以荐任。 传灯寺是王家寺庙,著名的《八万人大藏经》目前还收藏在传灯寺。所以智海位居“一品僧官”,“开府仪同三司”。他举荐一个八品司猛,不过一封信的事。 司猛由将主直领,主要是带队临阵督战,斩杀逃兵。这也算军中清贵之职了。 李洛不知道八品司猛是干什么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正规的军职,兵权应该有,可必定时刻处在上级监督之下,自主权实在太差,完全没有违规操作的空间。 李洛干脆说道:“小子谢过大师抬举,可八品太高,司猛之职实难胜任。如今摩尼乡都寨空缺,小子愿接这九品都寨,剿贼安民。” 九品都寨? 智海愣了一下。都寨虽然掌握一营乡勇,但并不是军职,反而是文职啊。 都寨实乃一乡之主,统摄乡村赋税民政。虽也有御寇剿匪之责,算是有点兵权,但那穷不堪用的乡勇又能济得甚事?哪里比得上八品司猛划算? 智海自有雅量,也懒得再想李洛为何看中区区九品都寨。都寨就都寨吧,横竖都是一封书信罢了。 “如此,老衲就修书江华郡守。郡守郑律恰是老衲门生,他看我面皮,你稍有奉承,他尽可照应于你。” 李洛心中大喜,再次下拜:“小子必不忘大师提携抬举。若能稍有效力之处,小子在所不辞!”都寨虽然是最低的九品官,但不与上级同处,又不算军职,自主空间很大。不但能自由练兵,还能管理乡政,最是适合不过。 接下来,他知道智海要有所求了。肯定不是《大日经》,而是另有要事。 此子倒是颇为晓事。果然,智海矜持一下说道:“小施主真是国师记名弟子?” 李洛毫不犹豫的回答:“国师因小子通晓吐蕃语,且心向佛祖,又看叔祖情面,乃亲摩我顶,记名为弟子。” 八思巴是真正的一代高僧。其人气度恢弘,胸襟宽广,一心以弘扬佛法为念,心有天下苍生。他的记名弟子多了去,可能连他自己都记不全。 冒充他的记名弟子,别说很难查实,就算查实,八思巴也不会计较。他是密宗教主,在他看来凡是心向密宗的就算是他弟子,这就像后世某岛某党的“精神党员”。 智海大师面色一松,正色道:“小施主也是我高丽国族,老衲直说便是。小施主可听到国师对我高丽禅宗的态度?”八思巴掌管大元佛教事务,高丽既然沦为元朝藩国,八思巴当然能插手高丽佛教。 李洛顿时明白了,他回想关于八思巴的历史记载,似乎抓住了什么。再看到智海的神色,立刻猜出了原因。 “国师曾说,密法乃修持正法,希望广而行之。”李洛吓唬道,“若真施行之,对我高丽禅宗实为不利。” 如果没猜错,智海应该是想向八思巴讨好,找自己问计。 “传闻果然是真。”智海淡淡说道,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焦虑。这李洛如此笃定的证实了传闻,显然真的认识八思巴。 “大师无需太过忧虑。”李洛开始给他吃定心丸,“国师并非一意孤行之人,此事尚有转圜。只要我高丽禅宗心存敬意,他老人家自然不为已甚,抬抬手就过了。” 他知道元初密宗的确有打压禅宗之意,吐蕃高僧遗留的手札文物记载了曾想取缔禅宗,独尊密宗的信息。不过,当时道教仍然势大,为了彻底压制道教,密宗不得不团结禅宗,最终也没有打压禅宗,而是相安共存。 问题是智海不知道这些历史啊。 “原是此理。本寺译写《大日经》,本就是要敬献国师,以表高丽禅宗敬意。除此之外,本寺还联络其他寺庙,拟共同敬献金瓶36对,银瓶72对,高丽东珠108挂,高丽参300株,高丽青瓷300对,高丽紵布3000匹。如此礼纲,国师是否满意?”智海问道。 什么?这么多礼物! 李洛听的心都跳了,高丽寺院还真是有钱啊。 金瓶银瓶都是高丽特有的大额货币,每个重一斤,这么多“瓶子”最少折钱两三万贯。加上东珠人参,青瓷紵布,总价值最少七八万贯! 第二十九章 卖了三千贯! 李洛暗笑。传灯寺送出价值六七万贯的重礼,却不知八思巴不到一年就要死了。他这礼物送到根本没有价值。而且八思巴现在也不在大都,而是已经回到乌斯藏萨迦寺。 “国师并不喜爱金银货币。不过国师喜爱举办大型法会,需要金银法器,金页,金丝,法衣。小子建议将金瓶银瓶全部铸造成法器。紵布染红可制僧衣。高丽青瓷和人参之类国师不喜,倒不必送。”李洛建议道。 智海道:“原来如此。”说完面露难色。将金瓶银瓶铸造成法器,肯定会增加很多成本。3000匹紵布染红,又会增加很大一笔开支。 李洛哪里不知道智海的顾虑?微笑道:“只要能让国师满意就成,到不必送的太多。小子知道高丽青瓷和人参之类国师不喜,倒不必送。这样就能减省一笔。” “果真?”智海问道。 李洛确凿的说道:“这两样的确不用进献。” 智海心里默算,如果减去青瓷和人参两项,一增一减后反而还能节省一万多贯。而且按照李洛所说,会更让八思巴满意。 能花更少的钱,把事情办得更好,何乐而不为?智海顿时觉得找李洛是问对人了。 “施主提议,甚是在理。”智海点头认可。 李洛又道:“还有一事,好教大师得知。国师虽仍掌管佛政,然已不在大都,他两年前就回后藏萨迦寺了。” 智海眉头一皱,“那这礼纲却是要送至乌斯藏,迢迢数千里,难免不出变故。”他自是相信李洛的话,因为这样的事无法撒谎。 李洛笑道:“大师放心。礼纲还是直送大都,转交真金太子。真金太子和皇帝俱尊国师为师,尤其是太子向来与国师亲厚。太子见到礼纲,无需多说自会派遣护卫亲自押送赴藏。一来保险,二来能结交太子,三来也更让国师重视,岂不一举三得?” 智海顿时目光一亮。这李洛说的很有见底,如果真能实施,可不就是一举三得? “真金太子性情如何?” 李洛继续说道:“小子曾为太子储政院九品掾史,对太子稍有所知。其人不爱金银珠宝,不爱宝马海东青。太子仰慕汉儒,喜爱书法字画,古籍珍本。不过太子最爱的还是新奇之物。曾数次命人至西域南洋,搜罗大元未有之物。” 智海沉吟不语。书法字画古籍珍本倒也罢了,可高丽也属于大元,哪有大元未有的新奇之物? “太子未见的新奇之物,高丽自是没有。也只能搜罗些书画古籍献上。”智海微叹。他很想借此机会结识到蒙元太子。有八思巴和真金两人说话,高丽禅宗和护国法师的事情自然更加顺利。 李洛突然露出犹豫之色,慢慢说道:“这新奇之物,说起来小子倒是有一件。真金太子必未见过,定会喜爱。只是,此物委实难得,算是独一无二的稀罕物,小子也心有不舍。可事关我高丽荣辱,又知该效绵薄之力。” “哦?”智海微微一怔,也生出好奇之心,“小施主竟有此物?不知可否一观?” 李洛看看边上一个伺候的小沙弥,故意作态迟疑。 智海对几个小沙弥道:“你们出去吧。”心想这李洛到底有何新奇之物,竟然还要屏蔽左右? 待到小沙弥离开,李洛才解下一直藏在腰间的“彩金宝带”,献给智海。 “大师请看,此为‘彩金宝带’,出自极西之国已故皇家大匠师之手。”李洛说道,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几分自得。 这腰带李洛是在意大利买的,花了三万多美元,拿到现代都算是奢侈品。腰带扣是几种贵重金属合金,镶嵌细钻,蓝宝石,皮带材质是尼罗鳄皮,上面印制着精美的暗纹。 “咦?此带倒真是稀罕之物,这材质犹如五彩霓红,非金非银。这宝石如此璀璨夺目,也不知是何物。皮质青蓝,大是古怪。还有做工,如此精巧,简直是鬼斧神工,竟似非人力能为啊.....” 哪怕智海见多识广,看见‘彩金宝带’也忍不住啧啧称奇,大开眼界。 这不怪他大惊小怪。古人哪里见识过彩色合金?更别说现代机床铸造的带扣了,那种精巧度和美观度对古人肯定有极大的视觉冲击。 别看一条小小的腰带,那也是代表了现代制造技术。就算二十一世,仍然有很多发展中国家造不出这么好的腰带。 李洛解释道:“大师好眼力。此金名叫五彩真金,只产极西海国,价值数十倍黄金。这宝石名曰金刚玉,亦只产此国,价值更是百倍黄金。此皮取自百年龙鳄,极其难得。” 智海忍不住问道:“的确是难得的稀世之物,宫中御带也不能及。只是施主如何得来?” 李洛正色道:“去年小子在中原,偶遇来自极西海国的人。自称是该国国王的使者,带了两船礼物万里迢迢来进贡。谁知海上遇到大风,贡礼全部沉入大海,幸好此带随身携带,没有失落。” “此人被过往船只救起后,因为失落两船贡品,罪大当死,所以不敢回国,也无法面见大元皇帝,只能滞留中原。他当时已经贫穷潦倒,见我出身富贵,又不像杀人夺宝的恶人,所以主动售卖此带与我。” “他说了此带来历,言称价值万贯。小子一番讨价还价,终于以三千贯的价格贱买了过来。因此物贵重稀罕,小子一直不敢出示。上次回国遇到强盗洗劫,连外套都被剥了去,竟然没被那些贼人发现此带,端的侥幸。” 智海叹道:“原来海如此曲折。这带名为五彩真金带,倒是和真金太子相合,莫不是天意缘法?” 李洛哎呀一声,装作恍然之态,“五彩真金,真金太子,哪能如此巧合?自然就是佛家缘法了,大师明见!” 智海微笑道:“此物本是贡品,却流落民间。”他已存了势在必得的心思。智海也是很有眼力的。这绝对是稀罕物,他断定这东西就是忽必烈见了,应该也会喜爱。 “小施主,老衲想以此带进贡元朝太子,可否转售于老衲?”智海突然说道。 终于来了! 李洛正等着这句话,“苦笑”道:“小子既然向大师出示此物,自然也是为了为我高丽禅宗。大师如此慷慨轻财,忍辱负重,小子又如何绵尽微薄?与其留着招灾惹祸,不如让大师做点事情。”这智海可是最好的买主啊,高僧到底是比世家强,起码不会杀人夺宝。 不过他有点紧张。智海到底会出多少钱? “施主倒是颇有慧根。”智海微微一笑,也不与李洛计较,“老衲也不愿施主为难,就加一千贯,四千贯如何?”其实他当然知道李洛没有花三千贯。 东西再好,终归只是一条腰带,又怎能真的价值万贯? 李洛摇头道:“大师雅量高致,小子敬服无比。安能多受大师一文?小子只要三千贯,不至亏损便好。” 智海大有深意的笑笑,心道此人倒也识趣。 “如此,老衲就谢过小施主了,就三千贯罢。”智海一锤定音。三千贯当然不是小钱,但对于传灯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李洛暗自激动不已。成了! 三千贯! 这腰带原本卖个上千贯李洛就心满意足。想不到一番铺陈,竟能卖上三千贯。 第三十章 狐狸生了 接下来,应智海要求,李洛又写了四封信。 第一封是以智海的名义写给八思巴的信,用的是吐蕃文。智海口述,李洛笔录。信中无非是表达对八思巴的敬仰,代表高丽禅宗对密宗的善意,附上礼物清单。 第二份信,是以李洛自己的名义写给八思巴的请安信,也是吐蕃文。这当然是智海的最后试探。如果李洛真是八思巴的记名弟子,一定会写这封信。 李洛抬头就写:“吾师大宝法王,普天之下释教至尊活佛,大元帝师讳八思巴大人在上,弟子高丽李洛谨拜如面。” 现在密宗还没有活佛的说法,李洛提前按在八思巴身上,算是拍足了马屁。 至于八思巴不认识李洛,那重要吗?八思巴这样的大人物,认识他的很多,他当然很难知道每个认识他的人。八思巴更不会专门写信告诉智海说李洛不是他弟子这样的蠢话。 李洛接着写:“不见吾师三年,犹记宝象玉音。当年蒙赐摩顶,至今没齿难忘。如今弟子东归高丽,吾师亦西归萨迦。东西相望万里,何日再聆教诲...”这其实是玩弄文字,被八思巴摩顶的人多了去,听他讲法教诲的人同样多了去,八思巴记不起李洛这号人物很正常。 李洛翻译给智海听,智海最后一点疑心也荡然无存。 李洛又提到智海,算是向八思巴“引荐”智海,说了几句好话。智海听了更是满意。 第三封信是写给真金太子的,算是替智海“引荐”。因为真金精通汉学,李洛用的是汉字,而不是新创立不久的蒙古文字。 李洛同样是玩弄文字:“区区臣仆李洛,叩拜殿下如面。惶惶恐恐,不知所言。” 又写:“殿下英明睿智,体恤下卑,察纳雅言,天下咸闻。人皆知殿下,事陛下至孝,待兄弟至悌,牧臣民至仁,古之贤储,莫可及也。然储政院日理万机,万望殿下珍重玉体...” 无非是拍马屁罢了,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洛的字。真金太子仰慕汉家文化,酷爱书法。李洛的字或许能讨喜。 李洛书法一直学的董其昌,已经小有火候。董其昌是后世集书法之大成的一代宗师,他的字古拙性灵,风华真朴,格调很高。 李洛练习董字已有十年,起码写的形似了。以前他甚至伪作过董其昌的书法。 就冲这笔字,真金太子也不会难为自己。 说白了,真金太子和八思巴都是有气量有格局的厚道人,不会和李洛计较,方便李洛狐假虎威。这也是李洛说认识八思巴和真金太子的原因。 他怎么不敢说认识奸相阿合马?因为阿合马绝对不是那种好利用的人,阿合马要是收到李洛的信,一定会计较起来查个水落石出。 智海很满意李洛的信,对李洛的字更是赞不绝口。智海自己也精通书法,自然看出李洛书法的妙处,虽然还是神韵不足,但已有别具一格的大家潜力。年轻子弟中,能有如此书法,智海还未见过。 看来李洛在中原时不但家室富贵,也必有名师指点。一般人连字都不识,安能写出这样的书法? 接着智海也写了一封信交给李洛,是写给江华郡守郑律的荐任信。 至此,双方算是彻底达成交易。 ........ 腊月十六上午,译写完《大日经》的李洛,带着崔秀宁终于离开传灯寺。 这次的收获,除了一封举荐信之外,就是价值三千贯的银瓶。 走出去老远,两人都还有点激动。三千贯啊! 两人都背着几十斤重的包袱,却一点不觉得累,因为里面装着近百个银瓶。 高丽不用银两,而用银瓶。银瓶形状如同两寸高的葫芦,一个重一斤,也就是十六两。一个银瓶能兑换三十贯铜钱。 因为额度太大,普通百姓根本不用。只有富裕阶层和大额交易使用。 整整一百个银瓶。李洛背了六十个,崔秀宁背了四十个。一路走来,谁也不知道两人背着大量银瓶。 “李洛,你说我的腰带能卖多少?”崔秀宁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问。 李洛翻翻白眼,“你那腰带就是不锈钢带扣值点钱,忽悠一下说是白金,估计能值个几十贯吧。” 崔秀宁只是刚毕业的小警察,用的是几百块的女式腰带,牛皮,轻飘飘的小带扣,做工一般,不但值不了多少钱,也很难出手。 真当古人是傻子吗?东西好坏还是会看出来的。 背着几十斤的东西走二十里雪地,到家后两人都是很累。李洛准备一进屋就开始挖地洞埋银瓶,崔秀宁则是准备烧火塘。 两人刚进屋子,就看到那只母狐狸盘在炕下,好几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在拱着它。 “它生了。”崔秀宁喜道,“三只,一黑一白一灰!” “眼睛都睁开了,应该生了两三天。”李洛道。 母狐似乎精疲力尽的看着两人,目中充满哀求之色。它身下三只小狐狸正饿的呜咽乱叫。 “它没东西吃,缺了奶水。”崔秀宁明白了。 走时两人把狗肉悬挂在房梁上,狐狸根本吃不到,再狡猾也没办法。 崔秀宁取下狗肉,李洛剁了一大块肉扔过去,那母狐顿时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三只小崽子也叫的更厉害。 等到火塘重新烧起来,李洛也埋好了银瓶,两人吃着烤肉喝着开水,这才彻底踏实下来。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再也不用为生存发愁了。就是一向清冷的崔秀宁,脸色也红扑扑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的笑意。 “今天十六,还有四天不到村正就要来收税。我们要拿一个银瓶去兑换铜钱。”崔秀宁道。 李洛点头,“下午我就去老宋店里兑换。再买点粮食,去看看颜铎老爹和都烈大哥。” 有了三千贯在手,李洛也算富人了。想到颜铎和都烈可能断粮,就想去看看。 下午宋守业再次发现李洛时,差点认不出来。之前李洛穿着破袄,如今穿着一身细紵布的簇新蓝袍,脚蹬革履,显得更是气派,慌的宋守业赶忙出店迎接。 也算熟人了,李洛也毫不客套的大喇喇进店。 两人聊了一会儿,宋守业背着钱袋,跟着手提粮袋的李洛一起出来,竟是要帮着送回去。 李洛一个银瓶换了30贯钱。又买了五斗大米,花了一贯钱。可是还剩29贯钱仍重达百斤。宋守业不帮他送,他还真不好弄。 东西送到,宋守业又恭敬的离开。他现在对李洛是越加敬畏,李洛光是拿出一个银瓶,就彻底将他镇住了。 李洛拿出两贯钱,把剩下27贯埋起来。又和崔秀宁各自背了一斗米,然后向大坟场都烈家而去。 大坟场也在摩东寨,都烈之前说住在那里,但李洛一次都没去过。 两三里路很快就到了。原来大坟场是一片荒坟地,现在分给了流落来此的外地人居住。 李洛问一个村民,得知如今大坟场共有八户人家,除了三家女真人,竟然还有五家汉人! 都烈的家在大坟场最外面,又小又矮的院子,门口屋檐下晾着各种干菜。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露出芦花的袄子,踩着板凳,正在摆弄干菜,她看见李洛和崔秀宁进来,乌黑的大眼睛顿时圆了。 “这可是都烈大哥的宅子?”李洛笑着问道。 “你找我爹?”小姑娘立刻扭头喊道:“爹呀,有客找你!”又对两人羞涩的笑笑:“客人进屋烤火罢!”她面黄肌瘦,但仍能看出长相标致。 等她看到客人背的袋子里面好像是粮食,顿时眼神微微一亮。 “原来是李兄弟!”都烈笑呵呵的出来。李洛一眼看出他更加瘦削,脸上都没了血色。 第三十一章 兵员问题 两人跟着都烈进屋,就听见灶台上一个高丽女子一边刷锅一边唠叨。 “嫁你这个西国来的杀千刀流民,老娘可算是倒了大霉。眼看就要过年,米缸里却干干净净,一家四口等米下锅,这可如何得了...” 正在数落间,忽然看见李洛和崔秀宁进来,顿时有点尴尬。 都烈脸都涨红了,搓搓手,对他娘子喝道:“还不倒两碗水来!见天骂骂咧咧!” 转头对李洛呵呵笑道:“让李兄弟李娘子见笑了,我浑家就这脾气。” 几人到火塘边上坐下,李洛发现火很小,应该是不敢多放柴。靠里做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削一根棍子,知道有客人来,却头都不抬。 “颜隼,还不见过李家叔父!”都烈道。 少年抬头瞥了李洛一眼,嘴角一撇,“他大不了我几岁,叫什么叔父。” “放肆!你要作死怎的!”都烈怒了。 少年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敷衍的拱拱手,“颜隼见过叔父。”他这一站起来,李洛发现他快有一米七的个头,只是太瘦。 颜隼不等李洛说话,径自一屁股坐下去,继续削他的木棍。 李洛哪里会和这叛逆心正强的半大小子计较?他也懒得磨叽,将粮袋直接放下来,“都烈大哥,这是一斗粮食,你们先对付几天。” 都烈知道李洛应该是发财了,但一斗粮食现在可是金贵的很,赶紧推辞道:“李兄弟,我如何能要你们的粮食?快快收回...” 他娘子赶紧端着两碗水过来,递给李洛和崔秀宁笑道:“请喝水吧,太怠慢了思密达。”说着眼睛狠狠剜了一眼都烈。 李洛当做没看见,“都烈大哥,之前我们初来乍到,多亏你帮我们收拾住处。如今小弟也不缺这点钱粮,再和我推辞,那就是见外了。” 都烈本就是爽快之人,见李洛如此诚意,就不再推辞。 李洛给崔秀宁一个眼神,崔秀宁取出一贯铜钱,对都烈娘子说道:“快过年了,这贯钱给嫂子买点年货罢。”这段时间她经常跟李洛学高丽语,已经可以简单交流。 什么? 都烈娘子顿时愣住了。 这可是一贯钱啊! 如今一贯钱有多贵重?可是能买五斗米的! “哎呀,李家娘子,这,这如何使得...” 都烈娘子有些激动,她很想接过来,可是又不好意思,只能看看都烈。 都烈眼圈红了,他知道李洛既然要送,还是一并都收了。如今已经断粮,李兄弟雪中送炭,自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大不了以后再设法报答就是。 “收了吧。”都烈对他娘子点点头,又对李洛一拱手,“李兄弟,你可是帮我度过一关,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 “老哥说哪里话。此地除了颜铎老爹,就是都烈老哥最为亲厚。小弟如今不缺这点钱粮,自然不会忘记两位。”李洛说道。 都烈点头,“李兄弟真是仗义。说到颜铎老爹,估计也已经断粮。这两日我还苦苦寻思,如何给老人家找点粮食。现在好了,李兄弟应该还要去老爹家吧?” 李洛站起来道:“来过老哥家,自是要去给颜铎老爹送点钱粮。” “我和你们一起去。”都烈也站起来,接过崔秀宁背的粮袋。 几人一起出屋,不光都烈娘子和那小姑娘,连那少年颜隼也一起送出来。 颜隼其实并不是送几人出来,他说:“我也跟李叔父一起去。” “娘,今晚有米饭吃了。”见几人离开,小姑娘回屋捧起一把白花花的大米,眼睛笑成月牙。 “吃米饭?小妮子你要作死么!李家叔父好心送这些钱米,是让我们过年的!晚上有粥就美得你了,还想吃干饭怎的!”都烈娘子呵斥道,一边喜滋滋的小心翼翼的将一贯铜钱藏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李洛崔秀宁与都烈父子一起来到颜铎家。 颜铎也瘦了很多,看见李洛等人登门,显得非常高兴。 “老爹。”看到颜铎半个月就瘦骨嶙峋,李洛和崔秀宁不由有点难过。来到这里两人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颜铎。是颜铎给了两人初到后的衣食住宅。过了这段苦日子,两人才知道当时在颜铎家吃的羊肉多么宝贵。如果不是颜铎好心,两人或许已经冻死饿死。 看见李洛送来的钱米,颜铎只是点点头就毫不矫情的收下了。这段时间运气不好,几次进山打猎都没有收获,反而几只箭没有找回来。 要是没有李洛送来钱米,他很难过这个年。只是他年过六旬,对生死已经看淡了。 几人围着火塘烤了一会儿火,李洛就取出智海的信,递给颜铎道:“老爹,您帮我参详参详。” 颜铎接过来书信看了一会儿,皱眉道:“这都寨并不好做,不过若要认真,倒是适合练几个兵。”颜铎虽然早看出李洛不是等闲之辈,可对他这么快就谋到一个官职也感到意外。 都烈一愣,“李兄弟要做都寨官?” 李洛点头:“明天就去江华山城,官职肯定是能办下来。只是这乡勇...” 颜铎和都烈都是曾经干过大事的,虽然有点意外,但区区一个九品都寨还真不会让他们大惊小怪。 “都寨受团练使节制,但这江华团练使,据说也是走过场的官。”颜铎说道。 李洛脸色有点难看,这点是他没有了解的。原来都寨上面还有一个团练使管着,那他能有多大自由空间? 颜铎看到李洛的神色,笑道:“你也不用担忧。团练使不过是甩手掌柜,几乎不管事的。你做了这都寨,摩尼寨方圆二十里自然你做主。只要郡守打点到位,都是无碍的。只是,只是...” “老爹但说无妨。” “你这都寨,若是做个升迁的跳板,只要敷衍一下不出大错就是了,熬一段时间有了资历,大可谋划他职。可若是想要练几个有用的兵,便又不同。李洛,你实话告诉老夫,究竟为何要做这区区九品都寨呢?” “好教老爹得知,如今世道不宁,小子自然是想练几个兵,退可自保身家,进可剿贼立功。这是小子谋官的第一要务。”李洛知道根本隐瞒不了颜铎,干脆直说。 “既是为了练兵自保,那这兵员,钱粮都是干碍之处。钱粮先不说,你或许能从家族得到援助。可这乡勇兵员,委实不易。老夫直言快语,你也勿恼,高丽人不擅打战,终究缺了几分血勇,你练出的高丽乡勇,顶多自保罢了,要想剿匪立功,难呐!”颜铎叹息道。 李洛知道颜铎说的很对,这也是他让颜铎参详的原因。钱粮他不愁,只要有时间他赚钱的法子很多。可是兵员呢?兵员是个很大的问题。 有钱就能练出好兵?笑话。 一只精兵不但要有充沛钱粮来喂养,也要兵员质量好。兵员质量差,你就是金山银海也练不出好兵。二战意大利的武器难道不好?可是大打大输,小打小输。因为意大利人实在不合适当兵。 李洛现在就遇见这个难题。高丽人打仗不行,不是好的兵员。 历史上,高丽人打仗就没有雄起过。而真正厉害过的辽东高句丽人,和高丽其实还没啥关系。 李洛此来,就是为了搞到一些女真精兵! 作为一个野心家,怎么能指望一群高丽兵? 在李洛的计划中,一定是汉兵为主,女真兵为辅,高丽兵嘛,也必须有,因为他李洛现在冒充的是高丽人。高丽人一点都不用,肯定说不过去。 PS:求推荐,收藏,赏赐!吼吼 第三十二章 面见郡守 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李洛直接说道:“老爹,我想招募一些女真人为乡勇。一来解决一些女真兄弟的生计,帮他们度过难关。二来,我也能练些能用的乡勇。岂非一举两得?” 一百多年前的女真人,吞大辽,灭北宋,建金国,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虽说夸张了些,但也说明那时的女真人的确很彪悍。其实,古代东北地区的鲜卑,契丹,奚,女真因为是半游牧半渔猎民族,在冷兵器时代向来是最好的兵员。 古代东亚出雄兵的地方有中国东北,西北,蒙古,淮北,浙西,湘西,河北,以及日本九州。李洛如今人在高丽,这些地方一个指望不上,只能先借一点女真人用用。 颜铎道:“江华岛虽从中原来了不少女真人,但都散居各乡。落户在摩尼乡的不过二三百人,其中还有老幼妇孺,能当精兵的不过几十人罢了。” 只有几十人吗?李洛问道:“不能跨乡招募吗?” 颜铎回答:“乡勇不是正规官军,都寨只能在管辖的乡村内招募,跨乡招募自然是越权之举,其他乡的都寨也不会答应。” 都烈道:“能让一些女真人吃饱饭当然是好事,我先谢过李兄弟了。不过摩尼乡的女真人家我都清楚,能当兵的最多五十人,再多就是滥竽充数了。” 二三百人能抽出五十人,这比例已经很高了。 李洛点头,“行,那就五十人。横竖这些女真兄弟能吃饱饭,我绝对不会亏待。” 颜隼突然说道:“李叔父,算我一个,我给你当亲兵!不过我要有肉吃!” 都烈瞪他一眼,“美得你!你才多大,就想当兵?” 李洛笑道:“只要你来,就有肉吃。”他其实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虎里虎气的少年,热血沸腾,初生牛犊不怕虎。 颜铎对李洛道:“你想靠剿杀海盗立功升迁,这点人马不敷使用,起码要有两三百人才成。高丽人又素不善战,用汉人倒是个法子。” 汉人?李洛眼睛一亮。他本来就要大用汉人,只是想听听颜铎怎么说。 颜铎继续道:“论打仗,汉人比高丽人强不少。尤其是江华岛上的汉人,都是从河北,鲁北渡海而来,又是以青壮为主,算是好兵员了。你虽是高丽人,但在中原出生长大,该不会排斥汉人吧?” “当然不会,小子也算半个汉人。”李洛笑道,他排斥谁也不会排斥汉人啊!“只是不知摩尼乡有多少汉人落户?” 都烈道:“据我所知,魔东寨有十五家汉人落户。摩尼乡有十二个村寨,算起来怎么也该有一两百户汉人吧?” 颜铎道:“多少户汉人不知道。但其实只有十一个村寨,因为摩北寨不能算。” 都烈一拍额头,“对对,摩北寨是柳家的庄园,田地人口全是柳家私产农奴,自然不能在摩北寨招兵。” 什么?李洛倒是不知道这点。整整一个村寨都是柳家私产?那么摩尼乡他只能管辖十一个村子? 颜铎看到李洛神色有点难看,提醒道:“除非你已归宗李氏,不然千万不要招惹柳家。得罪柳家,你这都寨很难干下去。还有,这些村正之中,有不少是投靠柳家的人,他们未必会听你这顶头上官的话。” 李洛谢道:“多谢老爹提醒。”心想,原来这都寨真不是好当的。 又是柳家! 这人渣家族,总有一天要把它铲除。 接下来,李洛说要去江华山城采购一批粮食,请都烈护送。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和崔秀带着大笔钱财去山城,再带着大批粮食回来,路上实在危险。 都烈自然一口答应,还说多带几个女真兄弟护送。 在这个地方,李洛要是连颜铎都烈等人都不敢相信,那也无人可用了。 起码崔秀宁也是赞成的。她是警察,擅长性格和心理分析,颜铎和都烈的性格画像都是值得信任的。 .......... 第二天,腊月十七。天刚亮,都烈就带着五人来到李家小院。 除了都烈和儿子颜隼,还有一人李洛认识,正是之前在颜铎家见过的乌图。还有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汉子,身材高大,又瘦骨嶙峋。 “李兄弟!”乌图拱手道。 “原来是乌图大哥!”李洛迎出屋子,“乌图大哥也来帮忙,小弟更是无忧了!” 都烈介绍道:“李兄弟,这两人一个是虎古,一个是光夏,都是为人仗义的汉子。”然后又向两人介绍李洛。 两人一起抱拳:“见过李兄弟。” “两位兄弟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先吃饱肚子。”李洛早就准备好了烤狗肉和米粥。 众人进屋,吃了十来斤烤肉,个个心满意足。尤其是颜隼,肚子吃的圆圆的。 最后只剩两斤肉,被崔秀宁丢给了狐狸,它需要肉食生奶哺乳。 都烈等人啧啧称奇的对几只小狐狸一番评头论足之后,就跟着李洛崔秀宁上路。 李洛这次带了十个银瓶,崔秀宁也带了十个。其中十个用来打点郡守郑律,十个用来采购。 摩东寨距离江华山城五十余里,要经过十几个村寨。一行七人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才在正午时分赶到江华山城。 江华山城的城墙高达三丈,很有几分气势。城墙上的垛口有军士守护,架设着床弩,抛石机。城门口设置关卡,几个身穿皮甲的高丽兵正呵斥着排队进城的百姓。 “你的进城税不够,滚!”一个高丽兵对一个百姓喝道,但并没有还回铜钱。 “军爷...”那百姓脸色变了,他的进城税的确差了几文钱,可就算不让他进城,也该把钱还给他吧? “滚!”那高丽兵抽出半截直刀恫吓道。 那百姓不敢再啰嗦,只能哭丧着脸退出队伍。其他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什么玩意儿。”李洛暗骂一句,也只能老老实实排队。 缴纳七百文进城税进城,七人都是有点心疼。七百文钱,对底层百姓可不是小数目。 江华山城是做过临时王城的,自然非常繁华。城中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店铺酒肆鳞次栉比,市中噪杂喧嚣,显得非常热闹。 来往的行人,绝大多数穿着高丽服装,以白色为主。进城不久,就听见前面路上水泄不通,锣鼓声急,喝彩阵阵。几人走进一看,才知道是高丽传统的假面长鼓舞。几个高丽艺人带着夸张的假面,穿着鲜艳多彩的长袍,一边拍着长鼓一边跳跃,几个高丽女子舞着扇子咿呀咿呀的歌唱。 这就是十三世纪的高丽城市了。据说江华山城有近两万人口,百业俱全。 几人看了一会儿,李洛就找了一个面馆,吩咐上一大盆面饼,五斤羊肉,又叫了两壶高丽清酒。七人吃饱喝足,最后点算,整整花了八百文。 李洛留下六人在面馆歇息,独自去了一家衣帽店,花了四十贯钱买了一套豪华的行头。 白色锦绣豪华高丽周衣,黑色水獭皮坎肩,脚蹬鹿皮革履,乌沙缎面宽檐高冠。还有一把高丽檀木折扇。 整个人看上去完全就是高丽世家子弟的打扮。 李洛花大钱置办这身行头,当然不是为了显摆。他是为了进郡守府面见郡守郑律。 郡守府在山城中央,李洛不用问路也很快找了过去。 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府院出现在李洛眼前,高门广厦,气势不凡。瞧着不像是官衙,倒像是个公候府邸。 可大门上的匾额明明白白写着:江都郡府。 原来这就是江都时代的行宫,现在改成了郡守府。 府门前四个捉刀衙兵守卫,看到李洛近前,都下意识的手按刀柄。 “在下李洛,有要事面见郡守大人,此信烦请递呈则个。”李洛取出智海的举荐信,语气淡淡,微带骄矜之色。 衙兵一向欺软怕硬,本待刁难一二,讨点好处。可是看到李洛的衣装气度,必是有来头的大家子弟,心知得罪不起。 “请郎君稍待。”一个衙兵说道,接过举荐信进了府衙。 PS:求收藏,推荐,赏赐,点评。 第三十三章 九品都寨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衙兵出来恭敬的说道:“府君请李郎君入衙相见。” 李洛道声谢,跟着衙兵入衙,几番穿堂过户,一路戒备森严,来到一间精舍门口。精舍上的门额题着三个汉字:“清庐堂”。 “请启禀府君,来客带到。”衙兵对门口的门郎说道。 那门郎扫了李洛一眼后进入精舍,随即出来:“请随我来。” 李洛又跟了门郎进入,连揭两道门帘,方进入一个檀香缭绕,暖气袭人的内堂。 一个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斜靠书案之后的软榻上,此人一身宽松的锦袍,脱履着袜,左手一个小巧的暖炉,右手一册书籍。 这样子不像是在忙于公务案牍劳形的官员,倒像是个燕居读书的风流士大夫。不过闲适疏散之间,又颇有威严。 此时,他正一脸玩味的看着进来的李洛。这人当然就是江华之主,郡守郑律。 “小子李洛,拜见郑府君。”李洛大袖一甩,不卑不亢的长揖一礼,动作行云流水,潇洒之极。 “李郎君就近坐罢。左右上茶。”郑律淡淡说道。 “谢过府君。”李洛在书案对面跪坐,姿态整肃,而又落落大方。 郑律暗自点头。智海大师不但是他的灌顶佛师,还与他有恩。智海的举荐,他当然是一定要办的。智海信中已将李洛来历说的分明,郑律也对李洛有点好奇。 此时见到李洛风度俨然,气质不俗,举止得体,不禁生出几分好感。 “上师手书,本堂已阅。李郎君心怀百姓安宁,遂立剿匪之志,实乃后辈楷模。”郑律不轻不痒的夸赞道。 “不敢当府君赞誉,惭愧无地。”李洛虽是见过大世面的,可是面对郑律也感到有点压力。 没办法,人家握着他的生死荣辱。 江华岛虽然不过十万人口,但毕竟做过高丽行都。所以江华郡守是“低职高配”,郑律乃是从三品大员,比一般郡守高了整整一品,实打实的堂上官。这就是他为何不自称“本府”,而是自称“本堂”的缘故。 这样的高级政客,心思诡谲难明,喜怒无常,立场莫测,是小人物很难打交道的人。 “说起来本堂与贵家主李参判也有交情。你如今真不想回仁州么?本堂可写信给李参判,替你分说。”郑律试探着说道。仁州李氏家主是从二品兵曹参判,两人曾为同僚。 李洛拜道:“谢府君厚意。小子只愿暂居江都,替府君效力。” 郑律笑道:“既如此,那也不必做劳什子都寨,衙门如今还缺一个八品别捡的文职。你既出身世族,又精通吐蕃蒙古语,自然文官才是正途。” 李洛道:“谢府君抬举,然小子实志在剿匪。” 郑律道:“本来八品巡检使负责备御海盗,正合适你做,可惜如今无缺。水军倒是有好缺,可不甚方便。你既如此坚持,也只能先做摩尼都寨了。”看在智海和李氏面上,他倒是真愿意提携李洛这样有才干的年轻人。 江华郡有官军四千,其中水军节制使的水军就占了三千,而郡守郑律能指挥的兵马只有一千。这归属郑律指挥的一千官兵,设海路巡检使和陆路巡检使各两员,每巡检统带官兵两百,四员巡检总共也才八百兵。剩下的就是郡守府衙的两百衙兵了。 至于乡勇,那根本不算官兵。但如果乡勇堪用,却也能增加郑律的实力。因为乡勇归团练使掌管,而江华团练使是郑律兼任。 如今世道不宁,武官骄横。郑律虽是三品大员一郡之主,却难以压制水军节制使洪谦。 “府君万勿为难,能忝居都寨,小子已经知足。”李洛说道。 郑律点头,“那本堂就签发委任文书。” “谢府君抬举。”李洛从怀中掏出十个银瓶,“如今年关在即,区区薄礼,聊为府君添些打赏的压岁,也算提前给府君拜年,请府君万勿推辞,不然小子真无地自容了。” 郑律扫了眼十个银瓶,目中露出满意的微笑。心道这李洛还真是挺上道。按理说既有智海举荐,他这都寨官是板上钉钉,用不着再破财。可他仍然出手就是三百贯钱,善于取舍,是个懂事的聪明人。 “你呀,你呀!”郑律呵呵笑道,语气却亲近很多。不待他发话,旁边的书童就熟练的将十个银瓶收了起来。看来这样的事是稀松平常。 “有府君看顾,小子才好放开手脚替府君效力。”李洛陪笑道。 郑律道:“自今日起,摩尼乡八千百姓就托付给你了,好生做,好生做!” “是。”李洛肃然道。 “有两件事本堂要嘱咐于你。第一件,不要与柳家交恶。摩北寨虽然也属摩尼乡,但却是柳家领地,你不要插手。” “小子遵命。” “第二件。如今海盗肆虐,剿不胜剿,防不胜防。对于剿匪之事,万万不可急于求成,贪功心切。搞得不好,就是坏了身家性命。”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让李洛不要太认真,不相信乡勇真能剿匪。 李洛自然还是口说遵命。心中却道:就是你们这些混蛋贪官才使得海盗嚣张。 “另外,都寨所每年只能截留四百贯税收,是以乡勇缺额太多。不过向来如此,你不必勉强满员,不出大错便是有功。”郑律说道,一边挥笔写下委任文书,盖上郡守官印。 接过委任文书,李洛这才松了口气。九品都寨官位终于是到手了。 “十万百姓俱受府君慈恩,府君大人日理万机,还请劳逸结合,保重贵体。下官不敢再多打扰,就此告退了。”李洛适时的提出告退,顺理成章的就把“小子”换成“下官”。 “且慢。待本堂再写份手令,教你到武库取弓五张,羽箭百支,直刀二十柄,长枪三十杆。”郑律刷刷写下一份手令,递给李洛。 这点武器看似很少,只够装备几十人。可郑律已经够大方了,其他都寨官一点都没有,全靠自筹武器。 当然,这些武器是公物,也不是郑律私有,他拿出来做个人情也不吃亏。因为他很清楚,以后李洛还会有好处孝敬,而且,李洛也算是他的人了。 “下官谢过府君栽培!”李洛倒是没想到郑律还批了一批武器给他,真是意外之喜。 李洛辞别郑律,跟一个文书先去吏事房办理任职手续,领取官服官印。 接着,李洛回到崔秀宁等人歇脚的面馆,把事情说了一遍,让众人一起去武库领取武器。 听到还有武器可领,都烈乌图等人顿时有些激动。 有多久没碰武器了?快十年了吧。 第三十四章 深夜谋划 五张弓,百支箭,二十柄直刀,三十杆长枪加起来不过几十件,七人很快就领完了。 从今天起,摩尼乡一千六百户人家,八千百姓的统治权,就归了李洛。 这是李洛来元朝后第一个转折点。从此,他不再是世家眼中的田奴,他是...官!总揽一乡民政军事的官! 他的生死荣辱,不再是一个世家纨绔就能轻易决定。 “恭喜都寨大人!”都烈哈哈笑道,其他人也笑着恭喜。 接下来,李洛又在市中买了两辆运货的牛车,花了八十贯;二十石粮食,四十贯;一百斤盐,九贯;猪羊鸡鸭共两百斤,十五贯;胡椒,姜蒜,油醋等调料三十斤,三贯;上等的衣服鞋袜,三十贯;锅碗瓢盆等物,两贯;笔墨纸砚,三贯。 这一次采购共花费一百八十贯。加上之前李洛购置行头的四十贯,外加送郑律的三百贯,总共支出五百二十贯! 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李洛才下令出发。两辆牛车拉不了的东西,众人只能提着走。 回到摩北寨时,已经晚上九点。好在这时村民几乎都安歇了,没有引起围观轰动。 都烈等人帮忙把粮食等物一起运到李家正房,两头牛都拴在院子里,这才告辞离开。五人走时,李洛又大方的每人送了一斗粮食,三斤肉,一斤盐,算是辛苦费。 李洛又和都烈乌图二人商定,三天内召集一批女真青壮来应募乡勇,但军饷待遇先保密。 这一天下来干了这么多事,李洛和崔秀宁都很劳累。可是两人又都很高兴。 崔秀宁在堆满粮食物资的正房看了很久,又出去摸摸院子里拴着的两头牛,这才踏实万分的回到厢房烤火。 “有粮有田有牛,这下踏实了。”李洛笑道,“就差一个媳妇儿。” 崔秀宁大眼睛满是笑意,“那你明天还不赶紧找个高丽老婆。” “眼前就坐着一位天仙一样的李家娘子,本都寨何苦舍近求远呢?” “逃犯,你皮了,要找揍是吧?” “现在整个村子都知道你是我李洛的娘子,别人可不知道咱是假冒夫妻。就算我要娶个高丽女人,程序上也要先休了你才成。” “那你快写休书吧!不对,凭什么是你休我?应该是我休你才对....也不对...我去,这是什么世道!” “好了警察,就算是假夫妻,我也舍不得休掉你,行了吧。” “我呸,你算毛线啊!别忘记你是我要抓的逃犯。还有,你别以为我只能吃干饭,那个小岛的名字方位,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什么?李洛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你真知道?太好了,那可是一大笔军需物资啊!” 崔秀宁有点得意,“那个小岛就是大陈岛。当然,你肯定没听过。不过,本姑娘还真画过那些岛屿的地貌图,完全可以直接找到那里。” 李洛恭维道:“警察你真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 这倒不是李洛夸大崔秀宁的作用。军需图说的很模糊,那片海域有上百个小岛,怎么找?如果排查式的硬找,最终也可能找到,可最少也要花两三个月时间,被元朝水师发现是不可避免的。 这暴露的风险太大,根本不值得干。可是明知有足够武装几千人的军需物资,却拿不到手,又实在不甘心。 可现在崔秀宁竟然知道小岛的名字和位置,那就大不一样了。弄两艘大船,率领几百人直接开过去,上岛搬运装船,最多两三天就能撤离那片海域,被元朝水师发现的可能性就很小,完全值得冒险。 李洛恨不得抱着崔秀宁亲一口,那可是价值近十万贯的物资啊!更别说蒙元对军械管控极严,民间兵器贸易被禁制,你有钱也很难买到。 不过,李洛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 “警察,你不是今天才想起来的,拿到军需图那天你就已经想到了对不对?为何今天才告诉我?” “简单。逃犯一向贼胆包天,太不安分,还野心勃勃的做着王图霸业的美梦。我怕你拿到军需物资就要造反,那不是找死吗?就算你武装了几千人,又怎么可能是蒙古人的对手?” “我去,你当我傻?几千人就造忽必烈的反?我拿这物资是为了打日本,用日本支援南宋的物资打日本,这不痛快吗?用日本人的血,染红顶子,这不痛快吗?” “痛快,我也讨厌日本人。可日本人虽然很坏,打起仗来却一直不含糊。你跟着元军登陆日本,结果可能不是你立功升官,而是被小日本宰了。” “我特么不信!只要让元军避免历史上的飓风,成功登陆,我不信那些武士能挡得住蒙古人。不让日本也尝尝蒙古人的厉害,就是历史的遗憾。” “呵呵,你凭啥改变元军遭遇台风的历史?现在离元军第二次征日不到两年了吧?不到两年时间你能升到六七品官就已经很厉害了。你以为那些一品二品的统兵大将,到时会听从一个六七品小官儿的意见,改变出征日期和战略计划?” “好吧警察,你说的对。可是,你现在为啥又愿意告诉我了呢?” “很简单,只想让你知道本姑娘的价值,我可不会吃你的闲饭。” 李洛:“.......” “没话说了吧?那换个话题。大宅子什么时间建?是过年前还是过年后?” “过年前就要动工,不然我们的乡勇在哪里练?骨瓷在哪里烧?总要有个封闭的大院子,才好关起门来做大事。” “嗯,我也这么想。预算一千贯打的住吗?” “我想过了,建大宅的主要开销是两项,一是人工费,二是建材费。这年头砖瓦木料不值钱,人工也不值钱。建材先不说,横竖省不掉。但是人工....” “你想现在招募乡勇,再用乡勇盖房子对不对?” “警察聪明,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乡勇是我的手下,当然得听我的。只要他们吃饱饭,就不会反对出力气,不给工钱他们也会感谢我。” “那这人工费差不多就省下大半,好主意,黑心包工头的主意。不过,我赞同逃犯这个主意。” “你当然会赞同,哪有女人舍得多掏钱的?我算过,用乡勇盖房子,起码要省去四五百贯工钱。” “这么说,五百贯钱就能把宅子盖起来?” “最多五百贯。” “工期要多久?” “大概两个月。” “两个月会耽误很多事。我觉得这样,先建最中心的核心区域,把我们的住处和瓷窑修好,再修建其他区域和围墙。这样一来不耽误我们尽快搬进去住,二来你也能尽快烧制骨瓷。” “警察说得对!就这么筹划吧,我们的钱支持不了多久,我要尽快烧制骨瓷。” “骨瓷你来烧,珍珠我来养。” “养珍珠不是主要的,你主要的事情是训练乡勇的队列,你会是乡勇的队列教官兼内政官。” “队列训练的确非常重要。不过冷兵器的训练教官呢?” “都烈和乌图都年过四十,肯定不愿意当乡勇。我打算聘请两人当客座教官,训练刀枪骑射。” “乡勇满编不能超过三百。你打算怎么编制队伍?” “警察,这个我想听取你的意见,毕竟你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 “我觉得如果能满编的话,就五十人为一队,设置队长副队长,队旗手一人。队旗手除了掌旗,还纠察队里的军纪,监督队长副队长。” “队旗手我倒是没想到。你继续说。” “部队共分六个分队,分东西南北四队,和左卫右卫两个直属队。六队之上,设置都寨指挥所,正副队长以上参加军议。除了你这个都寨之外,最少还要设后勤长一人,军纪长一人,教导长一人。像参谋,作训,情报,医务,财物这些暂时不用设置。” “那么分队之下呢?班长还是什长?” “我觉得什长好听一些,班长也不适合这个时代。” “好,警花,制度上的事情你来设计。我明天就召集十一个村正开会,先把乡勇招募的事办了。” 两人商量到半夜,这才拟定了接下来的种种计划。这就是编练乡勇的好处了,可以尽情发挥,随意描画。要是正规的官军,就绝不可能有操作空间。 第三十五章 一朝权在手 腊月十八上午,晴,小风。 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没等李洛去找村正开会,那之前来收税的村正高简,已经不请自来了。 他当然是开收税的。 我看到李洛穿着崭新的九品官服,手抚刀柄,腰间挂着小小的官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院子里的高村正。 我没在李洛脸上看到小人得意的表情。相反,我看到他很严肃,眼神有点冰冷。 但我知道,这逃犯心里必定是得意的。 可怜的高村正,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洛,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张开,眼神先是惊愕,然后慢慢变成敬畏。与他的神色一起变化的,还有他的腰,他的手。 他的腰开始弯,手离开刀柄。 逃犯说话了,慢条斯理的。这一幕让我想笑出来,我感觉在看电影。演员是那么敬业,每个细节,每个表情都值得回味。 “高村正,你我又见面了。也好,倒是省了本官跑一趟。” 高村正终于拱手,恭恭敬敬的对逃犯行礼:“李,李郎君,就是本乡新任都寨大人?” 那逃犯露出一丝装模作样的微笑说:“正是本官。府君大人亲自委了这份差事,责令本官尽快履新。说不得,这以后的政务就多劳烦高村正帮衬了。” 我发现高简的眼神在悄悄打量逃犯腰间的官印,应该在确认逃犯官职的真伪。 但从他的表情变化来看,他相信了。 “小吏高简,见过都寨大人!” 高简后退两步,再次行礼。此时,他的心里应该是在侥幸,还有点后怕,也有点讨好的心思。 看此人的性格画像,是为人圆滑,善于隐忍,谨慎细心,喜欢钻营。这样的人,非常势利,但也好用,能办事。 逃犯手一抬,摆出长官的样子,说:“免了吧。高村正是来收税的?” 那高简果然聪明,连说不敢,说是提前来拜年。又主动说:“都寨大人初来上任,小吏要向大人汇报一些乡情,也好方便大人办理公务。” 李洛说:“正合我意。”便请了高简进屋。 高简看见我,赶紧又向我行礼,口称李夫人。我心里虽然膈应,却只能应下。还因为要顾忌这个时代,不得不避到正房,不好在场听他们谈话。 一大三小四只狐狸,正一窝子躲在正房的炕洞里。看我进来,母狐露出一起亲昵的表情,像是谄媚讨好。 三只小狐狸又长大了点。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能进行警狐训练计划了。 不过,这段时间,我要多接触它们,让它们熟悉我的气味。 按理说,哺乳期的母兽很凶,可是这母狐是个例外。因为它很清楚是我养着它。狐狸果然是高智商的动物。 ………… 都寨没有固定的办公衙门。都寨家在哪,哪里就是都寨衙门。 只是目前的都寨所,实在太简陋太寒酸了些。 以至于李洛崭新的官服,与这屋子的凄凉情形格格不入。 但这完全不妨碍李洛良好的感觉。 他这是第一次当官儿啊。以前的时候,他连个学校班长,委员,甚至课代表都没干过。 看到第一次来时拿捏着村正架子的高简,如今变得毕恭毕敬,李洛终于尝到权力的滋味。 高简斟酌着说道:“好教都寨大人知道,如今摩尼乡十一个村寨,有户约1400,有民约8000,土地约两万亩,渔港一处。今年共征收亩税五千余贯,免役税两千四百余贯,征东税一千五百余贯,商税两百余贯,鱼税四百余贯。今年总共征税约万贯。” 真是狠呐!李洛想到。八千人的一个乡镇,竟然征税万贯。 听高简这么一说,李洛总体上有了概念。又问:“如今乡勇还有多少?” 高简道:“乡勇是每两年轮换一次。现在已经年底,这一轮的乡勇苦了两年,已是下值了。如今算是一个也无。” 李洛皱眉道:“那也应该新的乡勇招募好了,老乡勇才下值吧?哪有新乡勇还没有轮值,老乡勇就提前下值的道理?” 高村正苦笑:“这两年的老乡勇无非也就几十个,还是强拉硬派,本就人人不愿。上次海盗灭朴家,当时的周都寨只好强迫乡勇上阵,最后被海盗击杀六人,其他一哄而散。如今连死者的抚恤都看不到,哪里还有人做乡勇?自然一个也无了。朴家被灭门后,周都寨吃了挂落,也被撤了官职。” 李洛其实心里巴不得高丽人不应募乡勇,只有高丽人视乡勇为畏途,他才有借口招募汉人和女真人。 毕竟,他现在冒充的是高丽人,做着高丽人的官儿。 “高村正,你去联络其他十个村正,让他们来这开…来此议事。两个时辰内,务必赶到。” “小吏遵命!” 高简起身一揖,快步离开李家小院。 李洛掐着表,刚过下午一点的时候,一群人呼啦啦来到李家小院,引的村民忍不住驻足观望。 “全是村正大人啊,十一人都来李家作甚?” “李家出了什么事?为甚这么多村正大人一起上门?” “你傻啊,没看到村正们都带着礼盒么?那是给李家送礼的!” “给李家送礼?对了,他们必是知道李郎君出身世族,所以上门讨好来了。” 不说这边村民议论,只说高简带着其他十位村正一起上门,端的闹出好大动静。 “小吏见过都寨大人!” “见过都寨大人!” 十一人一起弯腰行礼,声音轰然一片,早被村民们听到了。 紧接着,村民们就看到李洛一身官服的走出屋子。那一身九品官服,就像一道强烈的阳光,突然就刺到了村民的眼睛。 “李郎君做都寨了!” “都寨大人……” “怪不得!我就说,李郎君必不简单。如今做都寨了!” 高丽上下尊卑比起中原更加森严。别看李洛区区九品,芝麻大的官儿,可是在底层百姓眼中,那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诸位免礼,一起进屋议事吧!” 李洛说了一句,就转身进屋。 众村正一起提着礼盒鱼贯而入,屋子顿时装满了身穿青色吏服的人。 众人并没有嘲笑都寨大人的简陋屋子,因为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新鲜出炉的李都寨临时落脚的地方。 李洛的来历他们已经听高简说了,而且都不怀疑。一个年纪轻轻的外地人,来这不到一个月就当上九品都寨,怎么可能不是出身世族? 只有世族子弟,方能如此。 所以,没有一人因为李家小院的简陋破败,就心生轻视。 他们最敬畏的不是李洛这个人,甚至也不是李洛的官,而是“仁州李氏”这块招牌。 “本官李洛,蒙郑府君信赖,委了这摩尼乡都寨的位子。从今往后,还要诸位多多尽心帮衬才是。”李洛不咸不淡的说道。 “那是,那是!” “自然尽心尽力…” 众人异口同声的表态。 李洛比较满意他们的态度,“那么,诸位先同本官一一报个名号,咱们同僚就算相识同心了。” 接下来,十个村正各自向李洛介绍起来:姓甚名谁,本村如何等等。 李洛一边听一边挥毫记录,一手董字又狠狠将众人震撼了一次。 第三十六章 大人,用汉人吧! 众村正一一发言,每人说段话,让李洛对摩尼乡有了更多的了解。 让他惊喜的是,整个摩尼乡竟有一千三百多汉人,还有两三百女真人,一百多契丹人。而且都以青壮为主。毕竟能渡海来异国逃难的,老弱之人肯定不多。 这些人都是不堪蒙元统治从山东,河北渡海而来的中原人。高丽人称他们为西国流民。 高丽官府之所以接收中原流民,还大方的给予安置,当然不是慈善,而是为了增加税收和人口,弥补这些年蒙古侵略造成的人口损失。 李洛心里一算,这些中原人加一起,已经超过一千七百了,还以青壮为主。那么编练两三百祖国精兵应该有指望。 当然,还需要一点应付高丽人的策略。让他们主动放弃应募乡勇,将名额空出来让给祖国同胞。 办法很简单。只要先不透露乡勇的丰厚待遇就行了。 想到这里,李洛直接说道:“这议的第一件事,乃是乡勇。如今海盗肆虐,前日朴家还惨遭灭门。郑府君很是震怒,已决意整顿乡勇。” 李洛搬出郡守,先定下议论的基调:严! 果然,众村正都紧张起来。 李洛肃然道:“府君大人责令本官致力乡勇之事,务必招募满员。对于逃脱服役的,加征免役钱。” 什么?众村正面面相觑,暗叫苦也。 人人视乡勇为苦差苦役,勉强凑出七八十人就搞的怨声四起。村正毕竟也是本地土著,自然不愿村民怨恨自己。 如今,竟要三百乡勇满员,这差事好不难办! 可又不能违抗都寨。要知道,都寨是有任免村正之权的,无非走个行文郡守府的程序而已。 高简硬着头皮问道:“敢问都寨大人,不知郡守府可有新的拨款么?” 李洛摇头冷笑道:“这倒没有。怎么,高村正认为没有拨款,这差事就不办了么?” 高简苦笑道:“小吏不敢。回禀大人,乡勇几无报酬,遇盗还要拼命,阵亡也无抚恤。若强行摊牌,怕是有碍大人官声呐!” 李洛心里高兴,嘴上勃然作色道:“我高丽国族,尽有热血男儿,难道就没有保卫家园的志气么?眼看海盗横行,只因无利就不出头,这是何道理!” 众村正皆是苦笑。 什么志气,什么热血男儿?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这李都寨毕竟还是太年轻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突然一个村正说道:“都寨大人,小吏倒是有个主意,能解决满编乡勇的难题,还能不招致国族怨恨。” 李洛心道来了!装出喜色的说道:“哦?你仔细说来。” “是。”那村正有点得意,“我摩尼乡有不少西国流民,其中青壮男丁就有近千人。小吏认为,不如将乡勇名额全派给中原流民。他们虽非国族,可既然落户,就是高丽人,充乡勇自是该当。” 其他村正顿时眼睛一亮,对呀!这么好的主意怎么之前就没想到? 他们顾忌高丽百姓太过不满,毕竟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多还是沾亲带故。 可是他们绝不在乎中原流民不满。 能安置你们,让你们落户,已经是高丽人天大的恩典,现在让你们当乡勇保卫乡村,还敢有所不满? 就算再不满,你们终究是西国流民,人口也只占少数,还敢反抗不成? 想到这里,其他村正纷纷请都寨大人采纳。 李洛心里好笑,神色却是犹豫不决,说道:“他们自是有责的,可全部让这些中原人充当,他们必有不满,定然怨恨我高丽百姓,岂非招致两方对立,有伤乡民团结?” 众村正纷纷道:“大人,就用这些汉人吧,最好不过了。” 李洛笑道:“既如此,诸位回去后务必办妥。三日后本官要看到三百中原人都来集合听训。” “遵命!” 众村正也都送了一口气。 李洛继续道:“这第二件事,乃是本官的私事,不过也算公事。都寨所应该有个样子,免遭百姓讥笑。是以本官决定修一所大宅院。” 修宅院?难道要摊派收钱么?众村正顿时紧张起来。 却听李洛笑道:“诸位休要担忧,本官并无摊派之意。修建都寨所的钱,本官一力承担,毕竟也是本官私宅么。” 众人又是松了口气,纷纷夸赞李洛体恤百姓。 李洛话锋一转,“不过…” 众人的心立刻再度提起。 “不过,这购买砖瓦木料,雇佣工匠的事,就交给诸位了,自无让诸位破费的道理,报给本官的价格公道就是了。” 众人又放心了,只要不出钱,就一切好说。这点事,就算是讨好都寨了。 高简忽然问:“不知大人要修在何处?占地几何?” 李洛道:“就建在这小院周围,占地七八亩吧。” 高简讨好的说道:“七八亩虽然很不小,但都寨大人必然还要升迁的,以后未免不合大人身份,不如一步到位的好。有个地方,够大也够好,就怕大人嫌弃晦气。” 李洛明白了,“你是指朴家遗址?倒是个好地方。朴家是被海盗灭门,乃是外祸,本官倒不觉得有晦气。” 朴家遗址占地近二十亩,如果建成一个坞堡,能在里面做很多事。 更重要的是,朴家遗址居高临下,又靠近海边,以后也方便停泊海船。 唯一的坏处,就是容易受到海盗袭击。那里离海只有一里,海盗下船后几分钟就能杀到。 但这个李洛并不在意。 “高村正好主意,那就选朴家遗址吧。” 高简笑道:“朴家地基都是完好的,如此又省了打地基的钱。” 众人闻言也纷纷建议,主动替李洛分忧。 众人不知道的是,角落里的崔秀宁,正在仔细观察揣测他们的言行举止,就连语气表情都不放过。 不光如此,她的简陋铅笔还在纸上写写画画。 此时,她正写道:“董格,摩西村正。此人心虚,有隐瞒,有抗拒心理,戒备心强。” 过了一会,又写道:“权录,摩水村正。此人胆小祛懦,性格保守,老实人一个,难以任事。” 再写道:“安九,摩谷村正。此人凶狠暴躁,好勇斗狠,冲动,自以为是。” 最后是:“张顾,渔港村正。此人自信,有主见,但心机重,言不由衷,似有靠山。此人需要格外留意。” 议事接近尾声,她也将众村正的性格画像全部总结完毕。 崔秀宁娥眉一蹙,她发现这十一个村正中,有好几个都是需要特别留意的重点监察对象。 可能有靠山的,可能会越级打小报告的,甚至可能……勾结海盗的。 崔秀宁继续观察众人,一边不断修改,完善。 根据性格心理学和行为心理学的理论,一个人在语言,语气,语音,眼神,动作,表情,呼吸,姿态,习惯,气质等方面看似正常的表现,都能查找到与性格的内在联系。 只不过,一般人无法总结发现罢了。 性格画像学是现代刑侦信息情报研究的工具,是经过大量案例证实过的可行性方法,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这么说吧,即便不中亦不远矣,基本上大差不差,甚至相当精准。 崔秀宁在刑警大学的一个老师,正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判断出对方的性格和心理,差不多就是读心术了。 甚至,不需要见到对象本人,只要看看对象的物品,房间,照片,就能大致判断出对象的性格。 “一切隐藏都是暴露。” 听起来很玄,但的确如此。 那么,面对什么样的对象会失手呢?就是那种演技很强的人。一般只有经过专业演技训练的演员和特工等人才能做到。绝大多数人既没有刻意表演的动机,也没有表演过关的能力。 现实当中,优秀警察很快就能分辨犯罪嫌疑人到底有没有犯罪。往往缺的只是证据而已。 崔秀宁极有悟性,记忆力超群,虽然这方面比不上她的老师,但也已经很有火候。 为何她一个女孩子敢放心大胆和李洛住一个屋子?还能睡的安稳? 为何她能信任颜铎和都烈? 不是她轻信,更不是没有防备之心。而是她早知道这三人的性格。 李洛是什么人?此人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坏人。自信,自恋,理性而又重感情,多疑,野心勃勃,英雄人格强烈。 这种人自律性很强,坚守底线,性情坚定,会做坏事,会杀人,但不下三滥。欺辱女人这样的事,他不可能做。 颜铎老爹呢?颜铎眼界很高,是个有担当的上位者。此人干过很多大事,心中有高山大海般的情怀,如今意气消沉。这样的人有很强的使命感,正义感,同情心,包容心,胸襟宽广。 都烈为人爽直,豪迈,大度,正直,果敢,坚韧,有大将之风。 总之,颜铎和都烈应该值得信赖。李洛,自然不必说了。 …… 等到众村正议完事后告辞离开,李洛望着崔秀宁一笑,“怎么样警察?” 崔秀宁将纸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第三十七章 乡勇来集 “张顾?”李洛眉头一皱,“看你的分析,你怀疑他和朴家灭门案有关?” 崔秀宁点头:“你们议事时,三次谈到海盗,两次谈到朴家,而这个张顾当时每次都流露出不自然,明显与此事有关。” 李洛道:“为何我觉得他没有反常表现?” “你没有受过这种训练,看不出来正常。你别忘了,张顾还是海港村正。他管的村子正是海边港口,上次海盗就是从那里上岸,然后灭了朴家。”崔秀宁很自信的说道。 李洛已经信了八分。 如果张顾真与海盗有勾结,那就绝对是个危险的隐患,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勾结海盗上岸再干一票? 如果真那样,说不定海盗下次的目标就是自己这个都寨。 崔秀宁继续说:“还有摩西村正董格。此人表现也有点反常。你们议事时提到一次柳家,当时他的眼神闪出一丝得意。他应该早就投靠了柳家。还有王范,此人一直隐隐看董格脸色,可能也投靠了柳家。” 李洛二话不说,就开始检查村正们送的礼盒,他找到写有董格和王范名字的礼盒,打开一看,冷笑道:“警察你真厉害,应该被你说中了。” 因为,两人的礼物一样,都是紵布一匹,质地价格应该差不多,只不过颜色不同。 而其他人的礼物,有大铜钱,有高丽参,有首饰,有丝绸,高简甚至大方的送了一个银瓶。 这些礼物虽不相同,价值却都在五贯以上,也都比董格和王范送的紵布贵。 这根本不是巧合。很明显两人在送礼上商量过,又不够大方,说明没太把李洛当回事。 应该就是有柳家做靠山,有恃无恐了。 崔秀宁撩了下耳边秀发,“张顾,很可能会和海盗联络。董格和王范,可能会向柳家汇报我们的举动。” 李洛问:“你打算怎么做?你已经有了章程吧?” 无论柳家还是海盗,如今对李洛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一个不好,李洛就会被吞灭,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崔秀宁道:“我要安排几个线人,盯住他们的动向。尤其是张顾,此人心机很重,也最危险。” 李洛点头,“反正你管着钱,名义上又是都寨夫人,放开干就是了。” 崔秀宁道:“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出去安排。” 两人又商量了很久,很快夜幕降临,吃饭洗漱不提。 再也不用为生存发愁,也终于用上了厕纸。 真是…好开森啊。 当然,如果能好好洗个热水澡,就更好了。 虽然现在不再缺柴烧,也有了新被褥,但因为正房堆满了采购的粮食物资,两人还是只能挤在厢房。 临睡前,崔秀宁破天荒的允许李洛上炕睡觉。 好在这炕足够大。 崔秀宁拿根长棍放在大炕中间,说:“这棍子就是楚河汉界,你就是将帅象卫。” 李洛失笑:“那你是车马炮卒?” “呸。”崔秀宁啐道,“我当然也是将帅象卫,不能过河。” 可是半夜,李洛没有过河,崔秀宁反而过河了。 “妈妈…” 崔秀宁梦呓,两个翻身胳膊就压在李洛身上,睡息细细。 这么多天不洗澡,她头发上有点汗味,又带着特有的幽香,让李洛的睡意顿时淡了。 早上李洛醒来时,发现崔秀宁早就起来了。 她正在“化妆”。 别人化妆都是求美,她化妆显然是求丑。 面粉和着烟灰涂抹在脸上,原本白皙光洁的肤色变得蜡黄粗糙。炭笔画过,秀逸的娥眉变得粗黑难看。 因为工具实在有限,她也只能化成这样了。由于她底子太好,怎么看都仍然是相貌周正。 只是已经从惊艳变得普通平凡。 最后,她换上了一套白色紵布高丽“契玛”,头发扎成高丽辫髻,然后微微眯着眼睛。 活脱脱一个高丽民家妇女。 “怎么样?”崔秀宁问。 李洛点头:“可以了。注意安全,不要走太远。” “好。”崔秀宁拿了一些铜钱就离开屋子。 李洛起床就开始写方案,画坞堡的图纸,反复规划修改。 一直到黄昏时分,在外一天的崔秀宁才一身寒气的回家。 崔秀宁吃完李洛准备好的烤肉白粥,这才说起今天的成果。 “海港村的眼线已经搞定,我都交代清楚怎么做。那三个人都是海港边的人家,他们会留意张顾的举动。” 李洛奇道:“他们怎么这样听话?不会向他们的村正出卖你吗?” 毕竟,她找的线人是归张顾管辖的村民。 崔秀宁自信的一笑,“我自然有我一整套方法,说来话长就不说了。不过,倒是花了一贯多钱。” 李洛放心了,“钱不算什么,只要线人可靠。” 崔秀宁道:“我们要做大事,情报网络一定要组建,不然迟早会吃大亏。” “警察说到我心里了。不过情报工作太专业,这个我不行,就靠你来负责了。” “呵呵,情报机构可是要害部门,你放心么?你不怕我有天出卖你?” “警察,这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过分。如果连你都背弃我,说明什么?说明我缺乏个人魅力,没有笼络人心的本事,注定不能成大事。到时与其被别人干掉,还不如被你干掉。” “开个玩笑,逃犯还认真起来了。不过你的话,还是让我有点感动。” “警察明天还要去吗?” “明天准备安插柳家的线人。” “柳家是世族,家里不是私兵就是奴仆,怎么会轻易当我们的线人?” “明天肯定搞不定,只是准备,先做对象调查。一周之内,柳家就会有我们的线人。我要知道任何柳家对我们不利的情报。” “那就辛苦警察了。对了,你看看这大宅院的建筑方案如何。” “整体很不错,像个坞堡的样子,你考虑的很周到。不过,围墙太高,防备海盗五米足够了。瞭望塔又低了,最少要十五米。还有这…” …… 腊月二十,崔秀宁再次化妆外出。下午,都烈和乌图联袂来访,和李洛说起和村正强行招募中原流民充当乡勇的事。 李洛让他们配合,动员女真精壮应募,言明必不亏待乡勇。只是,还要装出不满的样子。 都烈乌涂放心而去。 腊月二十一上午开始,十一个村正陆续带强行拉来的乡勇来到李家小院。 等到中午时分,乡勇全部到齐。点验过后,共有汉人两百二十五个,女真人五十二个,契丹人二十三个。合计刚好三百人。 可笑的是,连一个“高丽国族”都没有。 高丽人的尿性可想而知。 这三百乡乱糟糟围在李家小院外面,无不是面露不满,却在各村正的压制下敢怒不敢言。 看到穿着官服,挎着直刀的李洛出现,乡勇们更不敢露出怒意。 自己等人都是中原人,流落到高丽难免被欺负。要是恶了这高丽都寨,只会更难过。 李洛见到乡勇都是十七八岁到三十来岁的青壮,其中很多人都是身材高大,感到很满意。 随着乡勇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工匠。都属于民匠,也就是“贱人”,在高丽连良人都不算。 “草民孙三福拜见都寨大人!” 一个满头花白的枯瘦小老头跪下说道,其他十几个匠人一起跪倒,神情都很卑微。 按高丽之法,“贱人”哪怕见到再小的官,也要行跪拜礼。 “免礼。”李洛抬抬手。“孙三福,事情想必你也知晓。你可是主持修宅的匠长?” “是。”孙三福恭敬的回答。 李洛给他一张图道:“可能修建?” 孙三福看了看图,目中闪过惊异之色,接着赶紧回道:“定让大人满意。只是这人手…” 这工程可不小,人手不够还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 李洛一指三百乡勇,笑道:“孙三福,这三百乡勇都是人手,你和十几个徒弟只管调度分派就是了!” “是。谢都寨大人。”孙三福松口了气。有这三百壮劳力,他自信不用两个月就能完工。 三百乡勇一听,心里顿时更加不满。 第三十八章 柳家门阀 李洛将三百乡勇简单分为六队,全部交给匠长孙三福指挥调派。 孙三福经验老道,拿到图纸后立刻带领徒弟们制定工程计划。 之后,各村正负责采购的砖瓦木料也一批批运来,不但用后结算,而且价格都被村正们压到最低,起码帮李洛省了三四百贯的建材费。 腊月二十二,朴家遗址人声鼎沸,孙三福等匠人和三百乡勇全部到齐,其中就有都烈的儿子颜隼,还有之前护送李洛采购物资的虎古和光夏。 孙三福带领十几个徒弟设下香案,祭拜了檀君,禀奏过匠神,确认了吉日,就下令正式开工。 崔秀宁早就安排了几户邻居充当伙房,摆出十几口大锅煮饭。 乡勇们虽说暂时不拿工资,但粮食还是要管饱,不然哪来力气干活? 看到工地附近支起来的十几口大锅,以及码在边上的几袋粮食,乡勇们的不满顿时瓦解了不少。 最少现在有饭吃。 “可惜,过年是住不进新房子了。”崔秀宁很遗憾的说道。 ………… 摩北寨也在摩尼乡。只是摩北寨已成柳家庄园,村民都沦为柳家田奴。 庄园各色收成都不用纳税,而是上交柳家。田奴做牛做马的辛苦,没有人身自由,换来的只是苟活而已。 摩北寨最高处有个占地近三十亩的巨宅。深壕广堑,高墙朱门,楼宇重重。端的好气派。 这家巨室不是别人,正是柳家。 都知柳家是江华四大豪门之一,也是贞州柳氏的旁支,家主正做着汉阳府四品提检录事,正经八百的世族。 高丽立国已逾三百年,开国时的“田柴科制”早就废弛。以至于世族门阀争相兼并土地。田连阡陌,庄园林立,多建高楼广夏,广蓄奴婢私兵。却不纳一文钱的赋税,不服一个人的徭役。 柳家便是如此。 如今柳家在江华有三个庄园,一个港口,三艘商船,两千田奴,三百私兵。 柳家每年的进项都数以万贯,早就积累了巨额财富。 可海盗从没打劫过柳家。不是海盗不想,而是他们无法攻破柳家,奈何不了柳家私兵。 此时,一个小吏装扮的男子,正走向柳府大门。 大门口的几个私兵,看见此人过来并无戒备,甚至还打起招呼。 “董村正,又是来见大郎君么?” 此人不是摩西村正董格又是谁?他点头笑道:“卜兵长,大郎君可在府内?” 那卜兵长嘎嘎一笑,“郎君此时正在观赏新编的歌舞!” 董格一拱手就径自进入,自是多次登门无疑了。 董格连进三重庭院,又穿过一条水廊,这才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遍植梅花和木槿的“梅槿园”。 虽是隆冬腊月,可园中花枝映雪,肆意怒放,红花白雪,诗意盎然。 花树环绕中赫然一座广轩,轩中有人素手操琴,香袖把酒,朱唇吹笙;也有武士捉刀侍立,更有文士临景赋诗。 所有人,都簇拥着中间两个华服裘衣的青年。 五个身穿不同颜色衣裙的妙龄女子,正在轩外的雪地上翩翩起舞。 她们竟然都是赤脚跣足! 五个女子一边光脚在雪地上起舞,一边婉转歌喉吟唱。只不过她们的声音发颤,当然是冻的。 “雪白于美人足乎?美人足白于雪乎?孰白也?哈哈哈!” 一个青年大笑着举杯说道,畅快之极。 董格不失时机的上前奉承:“自然是大郎君调养的美女之足,白过雪也。” 那青年淡淡道:“老董又来何事?坐吧。” “谢大郎君。”董格长揖一礼,跪坐下来。立刻就有素手斟上一杯滚烫的酒水。 这青年当然就是柳家大公子柳成椽了。如今他父亲在汉阳做官,柳府由他管家,自然乐的逍遥快活。 然而只看他自己拥轻裘,烤霜炭,喝热酒,却令一群少女春衫跣足在雪上跳舞供他取乐,就知此人是何肺腑。 不过,如果就此认为柳成椽是个只知靡靡享乐的纨绔草包,那就大错特错。 整个江华岛都知道,柳家三兄弟无一相与之辈,皆为虎狼之徒。尤其是大郎君柳成椽,更是心机叵测,阴险奸诈。很多人都在他手里吃过亏。 其他不说,柳成椽今年不过二十四,却已官居江华七品諮议参军,其父还放心把偌大的家族交给他管理,由此可见一斑。 董格也很懂事,足足等到几个舞女冻的摔倒,大郎君败兴让她们退下,他才开口说正事。 “好教大郎君知道,如今新都寨李洛已于五日前上任…”接着董格把李洛上任以来的种种举动细细禀报给柳成椽。 柳成椽听完,细长的眼睛已经一片阴沉。 “此人上任数日,竟不来柳府拜见。看来咱这都寨大人颇有风骨哦。”柳成椽冷然笑道。 旁边一个年纪更小的青年说道:“大兄,这李洛小弟竟然认识,当日在传灯寺,让我和金光献都吃了瘪。想不到这么快他就谋到官职。” 这青年正是在传灯寺与李洛有过节的柳成明。柳家三兄弟,就有两人与李洛有过节。只不过老二柳成俊追剿敌人失陷在摩尼山中,至今杳无音讯。 “哦?竟有此事?”柳成椽倒是有点惊讶。他知道三弟并非草包,那金光献更是蛮横惯了的人,两人竟然都奈何不了李洛? 柳成明把传灯寺的经历说了一遍,柳成椽这才明白。 “原来自称是仁州李氏,还有智海撑腰,怪不得。那他这官职,必然是智海举荐。看来此人倒不简单。”柳成椽道。 柳成明道:“我和金光献都认为,此人多半真是李氏子弟,因为他知道李氏多年前的西宗秘事。于情于理都没有漏洞。” “是么?”柳成椽眉毛一挑,“多半是真,那就是不能完全确定。我倒想知道,这李都寨是不是在冒充出身。” “此人必定已经打点过郡守,暂时不要动他。老董,你说他是奉了郡守严令,这才满编乡勇?”柳成椽问董格。 董格恭敬的回道:“正是。所以我等不得不照办。” 柳成椽“哈”的一声,“本官就在郡守府做着諮议参军,郑府君若要严训乡勇,本官为何不知?必是他假借郡守之威行权宜之便了。” “大郎君英明。”董格苦笑。李洛是都寨,职责所在,就算没有郡守严令,他如非要认真,下面的村正也不能硬抗。 “满编三百乡勇,他想干什么?我柳家也不过三百私兵。难道仅为剿匪立功?只怕不见得。”柳成椽眯着眼睛琢磨。 他绝对不允许附近还有威胁柳家的武力存在,哪怕是都寨的乡勇也不行。 “老董,你说他在用乡勇建宅院?”柳成明问道。 “是啊三郎君。三百流民乡勇都在当劳力用。” “定了报酬没有?比如粮饷。” “三郎君说笑了。区区乡勇,哪有什么粮饷。只不过能让那些劳力吃饱饭干活。小吏估摸着,等宅院修好,饱饭也就吃不上了。”董格笑道。 柳成明道:“这年景能让几百人吃饱饭,他还真有些财货,也有点手段,用乡勇当劳力,倒是省了不少工钱。只是,此人之前还像个叫花子,如何就有钱了?难道是仁州李氏支援的?” 柳成椽突然道:“老董,他要修什么样的宅院?你可有图纸?” 董格一愣,“小吏没看到图纸。应该就是一座大宅院吧?” 柳成椽冷哼一声,“未必!你尽快搞到图纸,本郎君想要看看。” “是!”董格立刻站起来领命。 第三十九章 声望大涨 腊月二十四,小雪,无风。 坞堡开工已经三天了,工地上热火朝天,一切顺利。 我的眼线告诉我,摩西村正董格,昨天去了柳家。 董格今天悄悄来工地,我注意到他找了匠长孙三福。 这肯定有鬼。 我带着颜隼,直接控制了董格,带回小院审问。 开始他还大喊冤枉,失口否认捣鬼,不过在我面前,那都是徒劳的。我没用太多功夫,他就老老实实交代了。 原来,柳家的大公子柳成椽,想看工程图纸,以此判断我们修的是什么。 如果他知道我们修的是防御功能很强的坞堡,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 我让董格写一张证明背叛柳家的“投名状”文书,按上手印。软硬兼施下来,董格不得不答应投靠我们。 李洛警告他,如果三心二意,他不但丢掉村正的职位,还会死。 我画了一张假的图纸,告诉他,这就是你该给柳成椽看到的。等到柳成椽发现不对,坞堡也已经修好了。 我交代董格怎么应付柳成椽。他对柳家的人事很熟,我逼他说出一个可以拉拢的柳家心腹,让他交代对方的住址。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很害怕我。 最后,我给了他五贯钱。 董格走后,颜隼对我说:“夫人,倘若他不听话,就让我亲自做掉他。” 我看着像我弟弟一样大的颜隼,心道这少年怎么杀心这么大? 逃犯却很高兴的说:“颜隼你很不错,以后有的是机会杀人。” 颜隼听了竟然也很高兴。 ………… 转眼就是四天过去,已经腊月二十八了。 宅院已经初现雏形,但粮食也消耗的飞快。昨天,李洛又安排虎古带着几个乡勇,驾着两辆牛车去城里买粮食。 附近的高丽村民,也开始羡慕乡勇有饱饭吃了。不少人要求来帮工,李洛同意了。他现在不心疼粮食,只希望坞堡尽快修好。 这样一来,工程进度更快了。 事实上坞堡没有成型前,参与的劳工也不知道修建的是坞堡而不是普通宅院。 晚上,崔秀宁回来,李洛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收获。 “怎么样警察?”李洛问。 “那人叫季丁,是柳成椽的庄园田长,平时很得柳家信任,柳家有什么消息,他也能及时知道。” “那他是怎么就范的?” “此人有贪墨嫌疑。根据他的性格一番威逼利诱,设置一个一个心理陷阱,让他无路可退,逼着写书信按手印。” “你和谁去的?” “颜隼,还有乌图的儿子颜仝。这两个半大小子还真狠,当时季丁要是拒绝,他们肯定会杀人。” “警察,你这么干不是刑警的做派,而是特务的做派吧?” “的确不是刑警的做派,可要说到操作技术,刑警和特务其实差不多。” “你的眼线目前总共有多少了?” “十几个吧。分外围,重要,核心三种。” “目前能起到哪些作用?” “港口,柳家,工地都在我监控之下,是交叉重叠监控。无论是海盗还是柳家的威胁,都有情报支持。一旦有可疑分子,立刻就会被逮捕。” “你的规划呢?” “转过年,江华山城就会布线,三个月之内,郡守府,仁州布线。半年之内,开京布线。一年之内,大都,日本也会布线。当然,这需要很多资金。” 李洛笑道:“钱你不用担心,我有的是办法。按照你的计划,一年之内我们就有一个像样的情报机构。” 崔秀宁道:“内外敌我,治安保密都要顾及到,尽量消弥一切隐患,逮捕嫌疑分子。” 李洛问:“组织结构和名称呢?” 崔秀宁解释:“我的章程是在正式组建情报机构前,必须先要组建一个组织。然后将情报机构纳入这个组织之下。” 李洛拍手叫好:“这点我也想到了。情报机构很容易失控。一定要置于更高层级的组织之下。这组织就叫洛宁社怎样?” “洛宁社?”崔秀宁道:“这个不错,比较低调。我还以为你会取什么光复党,华复会这样的作死名字呢。” 李洛无语:“我就这么白痴吗?取这样的名字不是嫌命长?” 崔秀宁笑道:“行,体系的名称就定洛宁社。” 李洛道:“社团的框架和章程我先出方案,到时你再修改完善。” 崔秀宁点头,“我没意见。社团下面的情报机构,我拟定的名字叫特察局,你觉得如何?” “特察局…就是特务兼警察?” “对。情谍工作和本地治安都要负责。” “好。毕竟我也算乡长,本地治安肯定不能不管。” “李洛,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乡里很多人家已经断粮,会有人饿死。一旦死的人多了…” “放心吧,我已经召集村正开了会,我出五百贯,村正们一起出五百贯,凑齐一千贯,向断粮人家放贷,利息一成。其他富户也可以放贷,但利息不能超过一成。” “我赞成。这样我们没有损失,还有利息赚,又能帮他们度过难关,双赢。” “还不止如此。我这个都寨还能收获民望,以后做事更容易。” ………… 腊月二十九,一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摩尼乡。 都寨大人牵头各村正,向断粮户低息放贷一千贯,来年秋收偿还,利息只要一成! 有富户放贷者,利息也不得超过一成。否则严惩不贷! 此令一出,顿时在整个摩尼乡掀起惊涛骇浪。 都寨大人,英明仁慈,民之父母啊! 这样一来,原来不少快饿死的人,就能熬着继续活下去! 原来要卖儿卖女的人,就能家庭圆满。 一时间,李洛的声望直线上涨,乡野一片赞扬。 到腊月三十,借贷人都拿到了钱,少则一贯,多则两贯。当拿到低息救济贷款的时候,很多人都忍不住向着摩东寨李家的方向跪拜。 别以为这是小恩小惠,在百姓看来,这是大慈大悲! 以前闹荒年不是没有人放贷,可无一例外都是高利贷。九出十三归都算好的,更多的是折腰贷,借一还二,还利滚利。 借一贯钱,可能要还好几贯,直接家破人亡,卖身为奴。 与这些天杀的高利贷相比,一成利息还叫利息吗?而且还款时间放宽到明年秋收,这明显就是故意给百姓留活路了。 宋记大店里,宋守业看着络绎不绝拿着贷款来买粮食的人,听他们说着都寨大人的好话,心里不禁有点后悔。 说起来,都寨大人落魄时,还给自己写过对联,自己才给了他一点小钱。 虽然当时他对李洛也很客气,但终究没能大方的雪中送炭。 这才多久?李洛竟然当上都寨了。 要是当时咬牙赌一次,他不就抱上大腿了? 可惜啊! 李都寨是仁州李氏出身,又如此会做官,定然前途无量。他怎不后悔错失良机? 有人欢喜感激,有人追悔莫及,也有人咬牙切齿。 柳家院内,得知消息的柳成明,气的摔了一只青瓷酒杯。 “可恶!他让本郎君的钱贷给谁!不当人子的混账!”柳成椽简直是勃然大怒,再也顾不得风度的骂起李洛。 今年歉收,乡民日子很难。柳成椽早就计划乘机放印子钱。 他的主要目的不是用高利贷赚利息,而是要借此逼得贷款人为田奴,吞并田产。 本来,这次高利贷放下来,来年一逼债,起码有几百人会沦为柳家田奴,那么不出三年,柳家就能再圈建一个庄园。 谁知,这李洛突发善心的一个举动,就完全打破了他的计划。 现在一千多贯低息贷款已经放出,他再也没有机会放高利贷了。 可恶至极! “把董格这废物给本郎君叫来!混账东西!”柳成椽传令。 第四十章 两个人的除夕夜 董格来到柳府后,柳成椽已经恢复了冷静的风度,没有再责骂董格。 毕竟李洛是董格的顶头上级,李洛命令村正们低息放贷,占了爱护百姓的大义,董格又如何能硬抗? 再加上董格毕竟做着村正官,在柳家圈建庄园的计划中还有用,柳成椽自然不会让他太难堪。 “老董,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柳成椽直接说道,他哪里知道董格已经成为崔秀宁的卧底? 董格拱手:“请大郎君示下。” “你回到村里放出风声,就说李洛身家巨万,因为大宅还没修好,他的钱财都存在如今住的小破院里。”柳成椽道。 “大郎君是打算让海盗知道?然后借海盗的手?”董格问。 柳成椽笑了,“这是你猜的,本郎君何曾说过?” 董格腹诽道:“朴家被灭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当我真不知道么?” 心里这么想,口中说道:“小吏回去就散布消息。” 在董格看来,柳成椽当然很不好惹,但李洛和那个李夫人更不按常理出牌,同样难惹。如今被那李夫人死死拿捏着,竟没了反抗的勇气,只能乖乖就范。 那李夫人端的厉害,好像能看透他的心思,每句话都敲在他的软肋,让他不知不觉就上了李家的船。 董格离开后,柳成椽又叫来一个心腹,让他去仁州。 “过完除夕你就去仁州,散布一个消息,就说李洛靠着冒充仁州李氏,谋到了一个都寨的官职,此人打着李氏的旗号招摇撞骗,有损李氏颜面。”柳成椽吩咐。 “是。”那心腹领命。 一个私兵百长忍不住说道:“大郎君何须如此,干脆让奴才带兵直接将那李洛或抓或杀,岂非干净?” 柳成椽笑骂道:“你这混账狗才,说话好没道理!李洛是郡守亲自委任的都寨,再小也是朝廷命官,我柳家私兵怎能直接抓杀?倘若此人真是出身李氏,岂非恶了仁州李氏?再说他如今三百乡勇摆在那里,你又如何能动他?此人妨碍了柳家的的谋划,必然要除掉的,但暂时不宜硬来。” 私兵百长汗颜道:“是奴才短了见识。” 旁边的庄园田长季丁,闻言垂下眼睑。此时季丁暗想,要是把这个消息报给李夫人,李夫人会给几贯赏钱? 想到李夫人,季丁就有点冷。那女人真的很不简单。 柳成椽自然更想不到,作为他心腹之一的季丁,此时也投靠了“李夫人”。 这倒不是柳成椽蠢。 现代刑警为了预防犯罪和侦缉犯罪,对安插眼线,渗透瓦解,信息情报,心理战术,讯问技巧等都要研究。 这些听起来简单,但专业性极强。没有受过严格警务特务训练的人,既不会操作,也不知厉害。 在情报和警务技术落后的古代,古人对特务工作并不重视。直到大名鼎鼎的明朝锦衣卫成立,真正的特务情报机构才走上历史舞台。 董格和季丁第一时间就通过崔秀宁安排的联络人,将柳成椽的暗算透露给崔秀宁。为此,崔秀宁又花了十几贯的赏钱。 李洛一点不心疼钱,因为这情报很有用,起码说明,柳家开始布局对付自己了。 以前的都寨是柳家走狗,而他李都寨显然不是,这绝对妨碍了柳家的扩张计划,除掉自己,最少让他丢掉都寨官职,才符合柳家的利益。 柳成椽连拉拢都不尝试,而是直接对付自己,说明柳成椽很有见底,他猜到自己不可能投靠,也就懒得做无用功。 “柳家想引导海盗对我们动手。要是海盗近期来袭,我们还真无法抵挡。”崔秀宁担心的说道。 董格当然不会再听从柳成椽的命令,散布“李家有钱,海盗快来”的流言,但肯定拖不了多久,过段时间柳成椽一定会知道。 李洛道:“最好能拖到坞堡修好。乡勇没有三个月苦练,根本不能指望他们抵挡海盗。要是海盗在坞堡修好前来袭,我们也要有时间转移。” 崔秀宁点头:“海盗上岸只能通过海港村的港口,其他地方悬崖峭壁,他们上不来。那港口我布置了好几个眼线。” 李洛道:“仁州的谣言怎么对付?” 崔秀宁苦笑:“这个没办法。” 李洛冷笑:“或许不是坏事,起码能让仁州李氏留意我们,方便以后的计划。” 崔秀宁道:“虽然无法阻止柳家散布谣言,但我们也不是不能反击。” 李洛道:“你指的是柳家夺船抢货杀人的黑幕?现在不宜爆料,免得柳家狗急跳墙来硬的。” 崔秀宁表示同意:“好。等坞堡修好,乡勇有了战力再说。我们暂时不主动反击柳家,先低头发展。” “好了警察,再说说过年的事吧。今天大年三十,乡勇和工匠也都回家了。这年我们怎么过?” 乡勇和工匠回家过年时,李洛每人送了三升面粉,一斤猪肉,让他们正月初三就来开工。 “还能怎么过?吃羊肉饺子吧,再喝点高丽清酒呗。这年过的……”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可是整个乡村并没有什么年味,实在是村民们的日子太苦,他们连高丽春节食物“五谷饭”都吃不上。。 李洛本想贴对联,但考虑到高丽春联都是白色,也只能作罢。 两人开始包饺子,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搞好了饺子。 大小四只狐狸也要过年,它们分了一大块猪肉。 两人把火塘烧的旺旺的,炕洞里也烧着火。饺子酒水和餐具,直接摆到大炕上。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北风开始呼啸。院子里两头露天的牛,也被冻的哞哞叫唤。 “秀宁,新年快乐!”李洛端起酒杯,眼中有点湿润,第一次叫“秀宁”。 “李洛,新年快乐!”崔秀宁忍不住流下泪水,一口喝尽杯中酒。 来这个世界一个月啊! 多少次希望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个梦,她能再次回到警队,回到家里。 可是,终究不是梦。 每年过年崔家都很热闹,可现在,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只有一个李洛,这人还是她之前追捕的犯罪分子。 李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笑道:“我很多次过年都是一个人,今年有你陪我过年,我很高兴。秀宁,谢谢你。” 崔秀宁带着泪花笑了,“好吧,我也谢谢你陪我过年。” 她这笑容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单论长相,她的确属于颜值榜最顶端的极少数人。 李洛给她夹了几个饺子,又给她斟上一杯清酒,“过年我们应该高兴,别伤心了。” 崔秀宁点点头,“你之前不找个女友陪伴,是不是怕自己有一天坐牢,耽误了别人?” 李洛叹息,“你很聪明,就是这个原因。谁会喜欢寂寞?谁不怕孤独?本来打算再赚一个亿金盆洗手后找个女人的。” “呵呵,金盆洗手。”崔秀宁鄙视。 “你呢?”李洛反问,“想追你的人估计能编一个团吧?” 崔秀宁又喝了杯酒,“很多,很烦。但我没想过。警校里专注学业,本来打算工作几年后再找个合适的人。” 李洛道:“你酒量不行啊,已经桃花脸了。少喝点,多吃饺子。” “嗯。吃完年夜饭我想擦个澡。” “好。到时我去院门守着。” “你别忘了给牛喂点草,全指望它们运粮食哦。” 年夜饭这么敷衍过后,崔秀宁开始在厢房擦澡。李洛到院子喂牛,顺便给崔秀宁放哨。 两头牛挨在一起取暖,看的李洛一笑。这两头牛像不像他和崔秀宁? 想到这里,李洛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暖意。 竟然是…那种唯一亲人的感觉。 第四十二章 暗杀计划 董格解释道:“李洛年前要在朴家遗址修建宅院,有人建议换个地方,说那里危险,海盗来过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 “李洛说他巴不得海盗来。小吏就问为何。他冷笑道,海盗不来本官如何立功?你们以为这三百乡勇全是饭桶么?里面可有几十人上过战阵的。” “李洛又说海盗中已经有人暗暗向郡守投诚,一旦海盗再来,官府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到时…。” “李洛又警告各村正,海盗有人暗投官府的事严禁泄露。之所以告诉我们,是让我们到时放心带壮丁配合围剿。他还许诺,等灭了海盗,人人有赏,他甚至会推荐某个村正接任他的都寨之职。” “后来我向李洛身边的女真护卫提起海盗,那少年说,希望海盗快来,他好杀几个过瘾。就怕海盗下次不从摩尼乡上岸。” “我观察乡勇,发现三百人中的确有几十人像是做过军的,他们身材比较魁梧,右手大拇指粗壮,以前应该长期练过箭术。” “还不止这些,李洛是有兵器的,或许能武装上百人!只不过为了向海盗示弱,才没有发放。这些兵器是郡守特批的。小吏寻思,只怕这些是郡守有意为之。因为海盗再不剿灭,他官位也难长久。” 柳成椽皱眉,“他真有几十人能上阵打战?还有一批兵器?” 董格毫不犹豫的顺:“千真万确!” 柳成椽琢磨起来。如今海盗可是郡守的心病,若再不剿灭,的确有碍仕途。 难道,真是郡守的安排?不然为何李洛建宅院偏偏选在朴家遗址?他就不嫌晦气? 那股海盗多次作案,每次都选择靠近海边居住而又缺乏武力的富户,搞的不少富户纷纷内迁。朴家遗址,就在海岸附近。总不会是李洛傻吧? 柳成椽总结出来,只要散布那个消息,海盗一定会来,他们都是爱财胜过爱命。 柳成椽之所以确定这点,是因为他已经散布过两次消息,第一次灭了双河乡的白家,第二次灭了摩尼乡的朴家。柳成椽也顺利兼并了两家地主的土地。 官府之所以不利用这点引海盗自投罗网,是因为官府并不知道柳成椽故意散布过消息,也就不知道这个规律。 柳成椽阴险多疑,正因为如此,所以会自动脑补对手的阴谋诡计。 海盗每次上岸不到百人,倘若李洛真有数十敢战之士,又提前布置,只要拖到官兵来援,就稳操胜券了。 虽然董格说的合情合理,但柳成椽仍未相信。他吩咐一个私兵,将另外一个投靠他的村正王范叫来。 私兵骑着快马赶去,半个时辰后带回王范。 “老王,李洛曾对村正们说,不怕海盗来袭?”柳成椽劈头盖脸的直接问道。 王范回道:“年前是说过,他们好像是在等海盗来。对了,小吏正要禀报,李洛的乡勇,里面有不少做过军的,兵器也藏的有。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没有都拿出来。” 很多话李洛的确对村正们说过,本就是演戏,王范也不算撒谎。 柳成椽冷哼一声,“他这是示弱,好让海盗放心来。” 听到王范的印证,柳成椽这才信了董格的说辞。 有时候,越多疑的人反而越轻信,尤其是涉及阴谋的事。 可惜啊,这次不能再借海盗的刀了。 但是,李洛一定不能再待在摩尼都寨的位子。看此人做派,必定要妨碍柳家圈建庄园的计划。 想了想,柳成椽挥手让董格和王范离开。很快室内只剩下柳家兄弟和两三个心腹。 “柳武,你挑几个私兵,装作蒙面大盗把李洛做掉!”柳成椽下令道。 暗杀! “是!”私兵百长柳武毫不犹豫的领命。 “大兄,李洛的娘子乃是人间绝色,要不…”柳成明突然说道,他对崔秀宁念念不忘,想让柳武暗杀李洛后,将她带回来。 柳成椽冷哼一声,“别为女人坏事!要是被人知道她女人在柳府,岂不做实了是柳家暗杀朝廷命官?也一起杀了!” 不能明着动武,那就暗中见血吧!只要不留下证据,谁也没办法。杀人者是蒙面大盗,与柳家何干? “是!”柳成身子一挺。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柳成椽不放心的问,一是担心暗杀失败,二是担心留下证据。 柳成道:“奴才会在半夜动手。他可能有几个护卫,先趁黑摸掉,再杀李洛夫妇,得手立刻就撤!” “这就是你的计划?”柳成椽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你这个蠢货!你是谁?你是大盗!为的是钱财和女人!只杀人,还是强盗吗?那是刺客!谁会派刺客杀李都寨?最有可能的不就是我柳家么!” “是奴才短了见识。”柳武一脸羞愧。 “重新来过!” “是!”柳武想了想重新说道:“前面不变。进去后杀了李洛,再到处翻东西,搜寻钱财。然后,当场把那妇人轮流玩儿一次,再一刀杀了。” “废物!”柳成椽再次骂道,“尔乃猪乎?其蠢若何!还轮流玩儿一遍,那岂能快速撤离?耽误越久,风险越大!” 柳武顿时跪了下去,“奴才愚蠢,还请郎君指点。” 柳成椽摇摇头,说道:“前面不差,主要是那妇人。强盗向来是既劫财杀人,又要蹂躏妇人。但又要快速撤离,怎么办?就把那妇人一扒,下面直接几刀捅的稀烂,又省了功夫,又像是真做了那事。官府来查,自然不会怀疑我柳家。” 柳武赶紧拍马道:“大郎君高明啊!” 柳成明确嘴角一抽,满脸遗憾之色,暗想大哥真是暴殄天物。 旁边的田长季丁,看到这一幕,心想这次要不要将消息透漏给李夫人?要不干脆让柳武把她灭了,这样自己贪墨的把柄不就没了?也不用再替她效力? 不过,想到崔秀宁的大方,和柳家的小气苛刻,季丁又有点犹豫。 再想到柳武有可能在李家翻出自己留下的投名状文书,季丁就更加犹豫。 最后想到刺杀可能会失败,李洛可能是李氏子弟,以及崔秀宁给过他的许诺和敲打,季丁终于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还是要把消息传给李夫人。因为这样对季丁更有好处,也更保险。 他是柳家庄园田长,是柳家心腹,可是说到底也是个奴才! 尤其是柳家对下面并不大方。虽然他衣食无忧,可每年拿的例钱不过十几贯。这让喜欢赌钱的季丁经常手头紧张,开始贪墨田庄的收成。 而他从崔秀宁那里得到的赏钱,短短半个月就超过了十贯。更别说崔秀宁答应的其他好处了。 季丁不傻,他知道李夫人和李洛都很不简单,这样的人完全值得下注,他是个赌徒,本来就爱赌。 柳家兄弟决计想不到,季丁这个效力柳家二十多年的心腹老人,会把暗杀李洛的计划向对方和盘托出。 “大郎君,我何时动手?”柳武问。 柳成椽想了想,“你先挑人,再准备,三天之内动手!” 季丁松了口气,三天之内动手,传递消息完全来得及。 第四十二章 暗杀计划 董格解释道:“李洛年前要在朴家遗址修建宅院,有人建议换个地方,说那里危险,海盗来过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 “李洛说他巴不得海盗来。小吏就问为何。他冷笑道,海盗不来本官如何立功?你们以为这三百乡勇全是饭桶么?里面可有几十人上过战阵的。” “李洛又说海盗中已经有人暗暗向郡守投诚,一旦海盗再来,官府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到时…。” “李洛又警告各村正,海盗有人暗投官府的事严禁泄露。之所以告诉我们,是让我们到时放心带壮丁配合围剿。他还许诺,等灭了海盗,人人有赏,他甚至会推荐某个村正接任他的都寨之职。” “后来我向李洛身边的女真护卫提起海盗,那少年说,希望海盗快来,他好杀几个过瘾。就怕海盗下次不从摩尼乡上岸。” “我观察乡勇,发现三百人中的确有几十人像是做过军的,他们身材比较魁梧,右手大拇指粗壮,以前应该长期练过箭术。” “还不止这些,李洛是有兵器的,或许能武装上百人!只不过为了向海盗示弱,才没有发放。这些兵器是郡守特批的。小吏寻思,只怕这些是郡守有意为之。因为海盗再不剿灭,他官位也难长久。” 柳成椽皱眉,“他真有几十人能上阵打战?还有一批兵器?” 董格毫不犹豫的顺:“千真万确!” 柳成椽琢磨起来。如今海盗可是郡守的心病,若再不剿灭,的确有碍仕途。 难道,真是郡守的安排?不然为何李洛建宅院偏偏选在朴家遗址?他就不嫌晦气? 那股海盗多次作案,每次都选择靠近海边居住而又缺乏武力的富户,搞的不少富户纷纷内迁。朴家遗址,就在海岸附近。总不会是李洛傻吧? 柳成椽总结出来,只要散布那个消息,海盗一定会来,他们都是爱财胜过爱命。 柳成椽之所以确定这点,是因为他已经散布过两次消息,第一次灭了双河乡的白家,第二次灭了摩尼乡的朴家。柳成椽也顺利兼并了两家地主的土地。 官府之所以不利用这点引海盗自投罗网,是因为官府并不知道柳成椽故意散布过消息,也就不知道这个规律。 柳成椽阴险多疑,正因为如此,所以会自动脑补对手的阴谋诡计。 海盗每次上岸不到百人,倘若李洛真有数十敢战之士,又提前布置,只要拖到官兵来援,就稳操胜券了。 虽然董格说的合情合理,但柳成椽仍未相信。他吩咐一个私兵,将另外一个投靠他的村正王范叫来。 私兵骑着快马赶去,半个时辰后带回王范。 “老王,李洛曾对村正们说,不怕海盗来袭?”柳成椽劈头盖脸的直接问道。 王范回道:“年前是说过,他们好像是在等海盗来。对了,小吏正要禀报,李洛的乡勇,里面有不少做过军的,兵器也藏的有。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没有都拿出来。” 很多话李洛的确对村正们说过,本就是演戏,王范也不算撒谎。 柳成椽冷哼一声,“他这是示弱,好让海盗放心来。” 听到王范的印证,柳成椽这才信了董格的说辞。 有时候,越多疑的人反而越轻信,尤其是涉及阴谋的事。 可惜啊,这次不能再借海盗的刀了。 但是,李洛一定不能再待在摩尼都寨的位子。看此人做派,必定要妨碍柳家圈建庄园的计划。 想了想,柳成椽挥手让董格和王范离开。很快室内只剩下柳家兄弟和两三个心腹。 “柳武,你挑几个私兵,装作蒙面大盗把李洛做掉!”柳成椽下令道。 暗杀! “是!”私兵百长柳武毫不犹豫的领命。 “大兄,李洛的娘子乃是人间绝色,要不…”柳成明突然说道,他对崔秀宁念念不忘,想让柳武暗杀李洛后,将她带回来。 柳成椽冷哼一声,“别为女人坏事!要是被人知道她女人在柳府,岂不做实了是柳家暗杀朝廷命官?也一起杀了!” 不能明着动武,那就暗中见血吧!只要不留下证据,谁也没办法。杀人者是蒙面大盗,与柳家何干? “是!”柳成身子一挺。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柳成椽不放心的问,一是担心暗杀失败,二是担心留下证据。 柳成道:“奴才会在半夜动手。他可能有几个护卫,先趁黑摸掉,再杀李洛夫妇,得手立刻就撤!” “这就是你的计划?”柳成椽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你这个蠢货!你是谁?你是大盗!为的是钱财和女人!只杀人,还是强盗吗?那是刺客!谁会派刺客杀李都寨?最有可能的不就是我柳家么!” “是奴才短了见识。”柳武一脸羞愧。 “重新来过!” “是!”柳武想了想重新说道:“前面不变。进去后杀了李洛,再到处翻东西,搜寻钱财。然后,当场把那妇人轮流玩儿一次,再一刀杀了。” “废物!”柳成椽再次骂道,“尔乃猪乎?其蠢若何!还轮流玩儿一遍,那岂能快速撤离?耽误越久,风险越大!” 柳武顿时跪了下去,“奴才愚蠢,还请郎君指点。” 柳成椽摇摇头,说道:“前面不差,主要是那妇人。强盗向来是既劫财杀人,又要蹂躏妇人。但又要快速撤离,怎么办?就把那妇人一扒,下面直接几刀捅的稀烂,又省了功夫,又像是真做了那事。官府来查,自然不会怀疑我柳家。” 柳武赶紧拍马道:“大郎君高明啊!” 柳成明确嘴角一抽,满脸遗憾之色,暗想大哥真是暴殄天物。 旁边的田长季丁,看到这一幕,心想这次要不要将消息透漏给李夫人?要不干脆让柳武把她灭了,这样自己贪墨的把柄不就没了?也不用再替她效力? 不过,想到崔秀宁的大方,和柳家的小气苛刻,季丁又有点犹豫。 再想到柳武有可能在李家翻出自己留下的投名状文书,季丁就更加犹豫。 最后想到刺杀可能会失败,李洛可能是李氏子弟,以及崔秀宁给过他的许诺和敲打,季丁终于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还是要把消息传给李夫人。因为这样对季丁更有好处,也更保险。 他是柳家庄园田长,是柳家心腹,可是说到底也是个奴才! 尤其是柳家对下面并不大方。虽然他衣食无忧,可每年拿的例钱不过十几贯。这让喜欢赌钱的季丁经常手头紧张,开始贪墨田庄的收成。 而他从崔秀宁那里得到的赏钱,短短半个月就超过了十贯。更别说崔秀宁答应的其他好处了。 季丁不傻,他知道李夫人和李洛都很不简单,这样的人完全值得下注,他是个赌徒,本来就爱赌。 柳家兄弟决计想不到,季丁这个效力柳家二十多年的心腹老人,会把暗杀李洛的计划向对方和盘托出。 “大郎君,我何时动手?”柳武问。 柳成椽想了想,“你先挑人,再准备,三天之内动手!” 季丁松了口气,三天之内动手,传递消息完全来得及。 第四十三章 将计就计 李家新居内院。 “这是刚才季丁通过线人送来的。”崔秀宁脸色阴沉的将一个小小的纸卷递给李洛。 李洛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三天之内,假冒大盗半夜刺杀,制造三劫,混淆视听。” 三劫不用想,必然就是劫财劫色劫命了,乃是穷凶极恶的强盗做派。 要是被刺杀,来查案的府衙官差,很难想到和刺客有关,肯定认为是起了贪心的盗贼干的。 李洛看了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柳成椽不但不按常理出牌,也实在太狠毒。 自己低息放贷的举动当然是损害到柳家的利益,柳家敌视自己正常。 但他没想到刚刚化解对方借海盗之刀杀人的计策,对方干脆就采取粗暴的刺杀手段,而且计划还如此下作! 要不是刚起步的情报组织起了作用,他和崔秀宁多半躲不过这一劫。 这里白天工地上人很多,可晚上只有两人护卫,不是颜隼颜仝,就是虎古光夏。但是对方来的人绝对不少。 “想不到柳成椽手段如此极端,非要致我们于死地。”崔秀宁也有些后怕,她都不敢想象,要是被对方得逞,她会死的有多耻辱。 为了奖励季丁的及时情报,崔秀宁这次干脆送了一个银瓶,价值三十贯。 “既然有了情报,那来人就是找死了。”李洛冷笑,“将计就计,伏杀他们,然后斩首示众!柳成椽不是想假借强盗的名义吗?正好,就将他们的首级以强盗的名义送到郡守府记功!” “好,就这么办!”崔秀宁也动了杀心,她对柳家已经恨之入骨。女人,最恨的死法的就是被凌辱虐杀。柳成椽成功的激发了她从未有过的杀机。 “这是第一步。”李洛咬牙,“我们当然要回敬一次。” “怎么回敬?” “杀了他!” “李洛,柳家私兵这么多…你想路上伏杀他?” “季丁现在是我们的人,我们能掌握柳成椽的大概动向。” “我会告诉季丁,一旦有合适的机会,就来汇报。不过让谁来杀?颜隼他们?” “也只有这些女真人了。到时让他们冒充宝木部的人,让柳家以为是报复杀人。” “好,我来做颜隼他们的工作。” “嗯,我知道颜隼颜仝更听你的话。” “那倒也不是。他们有点敬畏你,我呢,毕竟是女人,亲和力上有优势,他们其实是把我当姐姐。” 两人这段时间对这些女真人在物质上照顾颇多,又诚心笼络,他们已经算是两人最信赖的武力。 这些女真人远比高丽人凶悍好战,又都熟练弓箭刀枪,组织起来就是一个强悍的小分队。 就那颜隼颜铎来说,都不过十六岁,身高却有一米七,已能开一石半的弓。如今吃了大半个月的饱饭肉食,更是精力充沛,整天练习厮杀打斗。 柳家那些私兵虽算精锐,还真未必是对手。 李洛笑道:“想不到警察也同意我主动杀人呐!” 崔秀宁道:“那有什么办法?我们这是自卫,是柳成椽逼我们冒充宝木部杀他。” 两人知道柳家和宝木部的过节。 宝木部本来是柳家的商业合作伙伴。可是在上次交易中,宝木部的人不小心泄露军需图的信息,柳家就起了贪心,干脆趁着双方交易时突然下手,夺了宝木部的船,抢了宝木部的货,杀了宝木部的人。 夺船抢货杀人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柳成椽策划的。 可惜还是有一个宝木部的漏网之鱼带着军需图逃走,柳家老二柳成俊带人追捕,进入摩尼山,不但没抓到人,自己反而落在对方手里,至今杳无音讯。 冒充宝木部杀人,柳家和官府的怀疑对象就会被转移。 “等下我们召集颜隼等人商议商议。” 颜隼等人到来听说了事情的原委,顿时都面露杀气。 没认识李洛之前,他们过的是食不果腹,寄人篱下的日子,既艰难又屈辱。是李都寨和夫人让他们活的像个人样,不但天天有粮有肉,还有了用武之地,不再彷徨无计。 他们既心存感激,也心生报效。 李都寨和李夫人,他们都已看出大不简单,无论胸怀气度还是本事手段,都令人心折,绝对是干大事的人。 现在柳成椽要杀两人,岂不是要断他们的指望?那就是他们的敌人。 “我要砍下这些刺客的狗头!” “柳成椽也逃不了,必须死!” 颜隼颜仝都怒了。想到如今视若姐姐的崔秀宁可能遭受的可怕下场,两个少年就杀机难抑。 一般这个年纪的半大男儿,都是少年情怀,普遍对崔秀宁这样大他们几岁的出色女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爱慕,敬服,尊重,亲近,守护……容不得别人欺辱。 众人商量了很久,各自准备起来。 ………… 正月十二,一行人凌晨时分从柳府出来,个个黑衣蒙面,趁着漆黑的夜色和夜半无人,悄然向摩东寨而去。 足足十一人之多,带队的正是私兵百长柳武。 半个多时辰后,柳武等人终于悄悄来到朴家遗址,如今的李宅工地。 白天干活的乡勇工匠都回家了,只有已经修建好的内院有人。 柳武知道,李洛和他婆娘就住在那个新修的内院。 顶多再有三四个乡勇留下当护卫。 而他这边,有十一个精兵,又是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突然袭击之下,怎么可能失手? 柳武蒙面下的嘴角一翘,残忍的笑了。 他好像已经看到一堆铜钱和银瓶。看到李洛被砍下的死不瞑目的脑袋,看到那妇人血肉模糊的凌乱尸体,再看到大郎君夸奖的笑脸。 寒风乱卷雪花的声音,掩盖了刺客们本就轻微的脚步,掩盖了直刀缓缓出鞘的动静。 柳武的刀一举,十一人一起扑进内院,动作迅捷。 他们要先干掉几个护卫,那对男女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嚓嚓”几刀声响,几把直刀刺进护卫的身子。可奇怪的是,并没有惨叫发出。 柳武反应很快,他拔出直刀的同时,就知道刚才刺的是个草人! “上当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突然稻草人后面一刀猛然刺来。 柳武身手不凡,当此猝不及防之际,下意识的一躲,虽说避开了心口要害,到底还是被刺中肩膀,顿时剧痛难忍。 与此同时,几声惨叫也响起,却是刚才刺杀稻草人的私兵,都被藏在稻草人后面的人袭击得手。 听声音,竟有四个私兵被袭杀。 而自己也中了一刀,受伤不轻! 柳武不愧是私兵百长,既然知道李洛早就有埋伏,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撤!” 柳武呼喝一声,就带头向外冲去。 “想走?”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紧接着几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就封住了院口。 几乎同时,几盏灯笼就亮了起来,顿时将柳武等人的身影照的清清楚楚。 第四十四章 赢了我,你能活 柳武等人一眼看去,顿时浑身发寒。 五人拉弓满月,利箭蓄势待发。还有十来人手持长枪直刀,将仅存七人的自己等人团团围住。 包围圈外,一对年轻男女手持直刀,正满脸杀气的打量自己。这男女两边还各有两个身材魁伟的中年大汉。 这两个中年大汉当然就是都烈和乌图了。两人并不是李洛的乡勇,但如此大事,不亲自参与他们也不放心。 “你们虽然蒙着脸,但本官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李洛突然笑起来。 看到李洛的笑脸,柳武终于恐惧起来,他很清楚,硬抗的结果会是什么。不如挑明身份,对方顾忌柳家威势,未必还敢动手。 “李大人,这是个误会。”柳武拉下蒙面,“我们是柳府私兵,今夜追剿盗贼,谁知盗贼竟然逃到这里……” “哦,是吗?”李洛差点被气笑了,突然喝道:“射!” 一阵弓弦爆响,五只利箭近距离射穿五个私兵的身体,他们根本无法躲避。 “啊…”中箭的五人一起惨叫,不过都是未死,因为李洛早就下过命令,不射要害,让他们留半条命,然后给颜隼等人练习白刃杀人。 转眼间,柳家私兵还有战斗力的只剩柳武和另外一个私兵,而李洛这方有二十来人。 那私兵浑身战栗,大冷天的满头大汗。 柳武知道今日必无善理,对方明知他们是柳家私兵,还敢下令射杀,那是要铁心和柳家为敌了。 柳武勉强稳住心神,突然抛下直刀,跪了下来,“请大人饶小人不死,柳武一定鞍前马后,誓死报效!” 另一个私兵也赶紧弃刀跪下来。 只要能活命,谁愿意死?先假意投降,糊弄过去再说,说不定之后还能找到机会袭杀李洛。 这李洛如今编练乡勇,正是用人之际,说不定就会接纳。 “你俩先跪着。”李洛笑道,对颜隼等人说道:“现在你们可以杀这五条中箭的狗了。” 颜隼颜隼等人早就等着这句话,闻言立刻扑了上去,直刀劈斩刺杀,在五个私兵临死前的反抗和哀嚎中磨练初次手刃敌人的战意。 转眼间,五个中箭的私兵就被乱刀击杀,死的惨不忍睹。 李洛是杀过两个人的,崔秀宁虽没杀过人,但也多次观摩凶杀案现场,所以两人都很淡定。 柳武和那个私兵吓的面如土色,又是害怕又是侥幸。心想总算投降的快,不然不也是被乱刀分尸? 柳家刺客总共来了十一人。其中四人中计后被袭杀,五人被射杀,现在只剩两人跪在地上。 “乌图大哥,你帮子弟们演练一下。”李洛转头对乌图说道。 李洛已经知道,都烈善射,乌图善刀。都烈能开三石强弓,而乌图刀技高超,一刀在手,十人难挡。 “好。”乌图持刀走向那个私兵,居高临下的淡淡吩咐:“捡起你的刀,战。赢了某家,可以活。” 那私兵既然能被挑出来当刺客,当然也是善战悍勇之辈。之前投降,是因为李洛人太多,还有弓箭,一旦反抗必无幸理。 现在有机会单打独斗,他哪里会放过? “你此言当真?”那私兵咬牙说道。 乌图笑道:“自然是真,你赢了,可以活。” “我要李都寨点头!”那私兵还不放心。 李洛也笑了,“这就是本官的意思,你赢了就能活命!” “好!”那私兵捡起刀,顿时恢复了凶狠之色,“来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狂吼一声,双手持刀挽起刀花,疾劈乌图。动作迅猛快捷,干脆利落。 “看仔细了,这才是杀人的刀技。”李洛低声对崔秀宁说道。 崔秀宁也会一套后世刀技,但花把式太多,这次观摩应该对她的刀技大有裨益。 “挡敌人劈刃,不看刀刃,只看敌人双手!”乌图随意一刀就挡住对方杀招,一边讲解。 那私兵此时哪里不知道对方刀技远在自己之上?他一斩不成,刀顺势回抽,又是一刀直刺。 乌图又是抬手一刀挡住对方刺击,讲解道:“格挡敌人刺刃,不看刀身,只看右肩!” “再看……斗刀如斗牛,目光微低视,余光观敌脚。一忌仰头抬目,二忌注目敌刃……” 接下来柳家私兵连出十几次刀,都被乌图轻而易举化解,有些动作还连接讲了两三遍。 可是,乌图连一刀都没有反击,全是格挡。完全就是把柳家私兵当教学工具。 柳家私兵也真是精锐,十几刀下来或凶狠,或刁钻,或虚招,都是变招迅捷,动作娴熟,没有丝毫花哨,但也有简单明快的暴力美感。 崔秀宁看的很有兴趣,她终于知道,自己以前练的不是刀技,只能算刀舞。 但刀舞也不是没用,起码算是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只要通过实战刀技改良,就能变成一套很好的白刃战格斗术。 此时柳家私兵已经绝望,恐惧之下更是势如疯虎,怒吼连连的对乌图全力劈刺。 “好了。再看某家如何出刀反击!”乌图说道,突然挡住攻击的同时,身子往前直撞,瞬间拉近了双方距离,同时直刀一刺。 柳家私兵想要后撤已经来不及,再出刀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乌图的刀刺入胸口。 柳家私兵一声惨叫,“当啷”一声直刀落地,再扑通一声倒下。 乌图一直在防守,可是一旦攻击,一刀就要了对方的命。 众人看的一阵激动,还跪在地上的柳武,却脸色苍白。 乌图在尸体身上擦拭刀上的血迹,问柳武:“这柳家私兵还不错,算是精锐战兵了。柳家这样的兵还有多少?” 柳武赶紧回答:“今天来的全是兵长,一等战兵。如今死了十个,柳家还有二十余人。” 乌图放心了。这种精锐要是有四五人联手围攻,他就只能自保。五六人联手,他必败无疑。好在柳家这样的兵长只剩二十余人。 李洛突然说道:“现在轮到我了。柳武,捡起你的刀。你赢了我,可以活。绝不食言!” 这样磨练刀技的机会很难得,李洛当然要废物利用。就算对方万一赢了,那也只是可以活。人残废了也可以活嘛! 都烈道:“李兄弟放心,我用弓箭掠阵,保你无虞。” 柳武闻言顿时惨笑。他虽然比兵长更强,但目前左肩受伤,血流如注,剧痛难忍。 尤其高丽直刀是双手持握,他只能用一只手,最多只剩下小半战力。 但看到李洛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柳武又恢复了信心,他不信李洛这样的人懂得厮杀。自己就算受伤不轻,也能赢他。 柳武咬牙抓起自己的刀! 第四十五章 李洛的勒索信 李洛这段时间,可没少花时间练习刀技。不为其他,只为自保。 他身体素质好,又有力气,还在摩尼山和曹兵长对战过,虽然他败了,最后靠弓卡子暗算才杀了曹兵长,但毕竟算一次宝贵的白刃战经历。 如今他的白刃战水平比之前强多了,如果再对战曹兵长,他已有赢的机会。 柳武作为柳家三个私兵百长之一,战力肯定比曹兵长强,但不可能强出太多。加上他受伤不轻,胆气已夺,自己完全有希望亲自斩杀他。 崔秀宁有些担心,但看到都烈弯弓搭箭以防不测,就放心了。 反正就算李洛败了,柳武也没有机会杀他。 李洛主动攻击,一刀斜劈柳武,又狠又快! 柳武只看这一刀,信心就开始动摇:这小白脸会用刀! 柳武流了不少血,亏了力气,反应也不再敏捷,他右手持刀极力一格,终于险而又险的挡住李洛的杀招。 但他的身子却连退几步才站稳。 这小白脸,竟有如此力气! 李洛一刀劈退柳武,更是信心暴涨,脚下稳步向前,或刺或砍,虎虎生风,颇有章法。 柳武独臂难支,右肩剧痛,只能被逼的步步后退,拼命抵挡,不一时就觉得右手单握的直刀越来越重。 他想不到李洛看着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可不但力气甚足,刀技也有几分火候。要是没有受伤,他还自信十刀之内斩杀对方。可现在,他全无一丝反击之力。 众人看到这里,都知道胜负已分。 李洛突然放缓攻击,不断给柳武反击的机会。 柳武好不容易反击几次,都被李洛挡住。如此反复七八次,李洛对白刃格挡有了更多的经验,攻守变换也越来越自然娴熟。 柳武脸色惨白,半边身子都被左肩伤口流的血染红,不但力气越来越软弱,连眼睛都开始发黑。最后只靠着活命的执念在拼命战斗。 打到现在,李洛知道柳武的陪练价值也没有了,可以斩杀了。 李洛收刀一个突步直刺,轻而易举就刺进柳武胸口,同时一脚踹出,顺势抽刀。 柳武惨叫一声,身子摔倒在地。他努力抬起脑袋,怨毒之极的盯着李洛和崔秀宁,挣扎几下就断气了。 “收了他们的刀,砍下他们首级,以海盗罪名在乡中示众,再送到郡守衙门记功!”李洛吩咐道。 ………… 柳成椽一直等到天放亮,也没有看到柳武等人回来,哪里还不知道刺杀失败? “真是一群废物!误我大事!” 柳成椽脸色阴沉的像是要结冰,身边两个侍妾也吓的发抖。 柳成椽披衣起床,立刻吩咐打探情况。然后跪坐书案前,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柳武他们肯定失败了,要是全部死了倒也好,就怕被李洛俘虏,招供是他指使刺杀就麻烦了。 这几年,柳成椽干了好几次刺杀的勾当,无一例外都成功了,而且没有留下把柄。 这次刺杀李洛,他原以为也像以前那样顺利。毕竟李洛住的地方没有高墙防护,晚上也只有几个乡勇做护卫。而他派出的十一人,全部都是精锐私兵,又是有心算无心。怎么会失败? 没道理啊! 难道是计划泄露,李洛有了防备,设了埋伏? 如果真是这样,会是谁泄露了消息? 当时只有几人在场,柳成椽很快就想到了季丁。因为只有季丁外出最多,所以嫌疑也最大。 不过,柳成椽也不敢断定刺杀失败是因为泄密导致。 也有可能李洛是本来就很怕死,所以身边暗藏了不少护卫,柳武是因为寡不敌众。 还有可能…… 柳成椽越想越觉得什么都有可能。 但当务之急是,撇清和柳家的关系! 李洛是郡守亲自委任的九品命官,与传灯寺主也有交情,据说还是元朝国师的记名弟子,还在大元太子储政院做过小吏。 更重要的是,李洛很有可能真是仁州李氏血脉。 仁州李氏是高丽最顶级的几大世族之一。绝对不是柳家能对抗的。 无论传言是真是假,有点可以肯定的是,李洛必定很有来历,绝对不是一般人。 要是柳家刺杀李洛的事坐实,那最起码也会惹怒郡守郑律,得罪传灯寺主。他这个七品参军,也算做到头了。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惹怒仁州李氏,整个柳家都会倒霉。 其实,要不是李洛所作所为妨碍了柳家的扩张计划,让柳家借荒年放高利贷逼迫百姓为奴的打算落空,柳成椽也不愿意冒险刺杀李洛。 上午的时候,消息终于传来。有十个海盗夜入都寨所抢劫杀人,结果被带乡勇巡夜的李都寨碰个正着,幸好巡夜乡勇中有不少弓兵,十个大盗当场被射杀六人,还有四人被众人乱刀砍死。 现在十人全部被斩首,明天再在乡中示众一天,后天送到郡守衙门。 如今村中百姓奔走相告,人心大快。因为这些年海盗肆虐,百姓深受其苦。现在被剿灭十人,当然是李都寨的功绩。 柳成椽听到这些消息,终于确定柳武等人全军覆没了。如果柳武刚好遇见李洛带乡勇巡夜,乡勇中又有弓箭手,那柳武失败就很正常。 柳成椽又派人打探,果然李洛昨夜的确带领几十个乡勇巡过夜,做不了假。 这样的话,就不是泄密造成的了,而是柳武运气太差,选错了时候。 柳成椽不知道的是,昨夜李洛斩杀柳武等人后,就真的带人巡夜了,还故意让不少村民知道。目的只有一个,混淆视听,防止柳成椽想到有人告密,以此保护季丁不被怀疑。 “废物……混账!柳武死不足惜!” 柳成椽咬牙暗骂,但口上没骂,毕竟他不想让身边的私兵心寒。 柳成椽正在发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不对! 为何是十人,他派出去的刺客可是十一人啊! 还有一人呢?跑了?或者…… 柳成椽立刻又派人打探,究竟是十人还是十一人。 很快,私兵来汇报,的确说的是十人。李洛都发了公告,盖了印章张贴,不会搞错。 柳成椽苦苦思索,被李洛所杀的是十人,那么还有一个呢?这人是谁?是死是活? 这可是一个活口!人证! 正在柳成椽担忧之际,忽然一个私兵进来禀告:“大郎君,都寨李洛派人送来一封信。” 什么? 柳成椽接过来一看,信封上赫然是:“柳参军亲启,仁州李洛。” 柳成椽一看,这是一笔俊逸脱俗的书法,隐有大家风范。 柳成椽忍不住赞叹。光看这字,就知李洛绝非等闲,必定出身不凡。 可当打开看见内容,柳成椽差点气的笑了。 上面竟然写道:“昨夜参军盛情,吾已尽知。如今说两个分晓。一是参军体恤都寨所简陋,乃出钱两千贯帮衬,在下当以剿匪之功回报。二是参军不舍区区两千贯,在下自当向郡守禀报实情。望参军切莫自误。” 柳成椽忍着怒火又看一遍,突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就连旁边的柳成明也不敢吱声。 柳成椽肺都气炸了。 这些年,都是他让人吃瘪,让人破败,让人为奴,让人丧命。他何曾吃过亏? 可是如今,不但刺杀失败折损十一个精兵,这李洛竟然还要挟他,向他要两千贯封口费! 可是,能不给吗? 那一个活口,应该就在李洛手里,肯定招供了。所以李洛才说斩杀十人,而不是十一人。 这就是人证!而且,被斩杀的私兵,肯定也有村民能认出是柳家私兵。 如果李洛较真,他谋划刺杀的事就坐实了。刺杀可是官场大忌,郡守不会轻轻放过,丢官是一定的。 柳成明也忍不住拿起信看,脸色也变了,“大兄,这……给还是不给?” “给他!”柳成椽咬牙笑道,“两千贯而已,他要的还不算多呢,呵呵……” 第四十六章 两千贯到手! 不给这两千贯,李洛很快就会捅出真相。暗杀官员可是大罪,也为官场所不容。一旦坐实,柳家就臭了,他柳成椽的声誉也完了。 就算保住官职,那付出的代价也远远不止两千贯。 甚至,被他以前成功刺杀的几人的家属,都会怀疑是他做的,可能会牵扯出不少与他有关的旧案。 给了,李洛以后也可能继续要钱。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至于李洛拿了钱后又捅出真相,柳成椽认为不会发生。因为,那固然能让自己倒霉,可李洛也没有实在的好处,继续勒索的机会也没了。 这样的话,就是公开和柳家作对,他这区区九品官现在也吃不消。 所以,柳成椽虽然很肉痛,但还是决定给钱。大不了花两千贯买个时间,用缓兵之计稳住李洛,让他暂时不向郡守衙门捅出真相。 然后利用这个时间,除掉他。 两千贯,对寻常人家来说,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大钱。但对柳家并不算什么,柳家可是年入数万贯。光是柳成椽强取豪夺的不义之财,也远不止两千贯。 柳成椽绝对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但关键时刻又绝对不会善财难舍。 “准备两千贯。但要告诉他,我要那个第十一人,死活都行。第二,明日十颗首级示众前,先毁掉面目。” 柳成椽吩咐道。 钱他可以割肉,但是把柄他必须要毁灭掉。 ………… “哈哈,秀宁,你猜的不错,柳成椽果然答应给钱了!他还真是有钱啊,两千贯说给就给!”李洛和崔秀宁一起策划,写了这封信,他又故意只说斩杀十人,让柳成椽认为他留着活口。 本来,他还认为对方不会痛快给钱,只会装糊涂。可想不到他真给了。 李洛感慨,真是环境改变人啊,崔秀宁本是个思想过硬的警察,可是来到这里不到两个月,现在竟然参与策划“勒索”和杀人了。 崔秀宁笑道:“这就是罪犯心理。给钱越快,就越心虚。从他这么快就刺杀我们,和痛快给钱这两点看,他可能不是第一次策划刺杀,应该还背着其他刺杀案。” 李洛点头,“对。不然的话,刺杀这么极端的事,他怎么说干就干?应该是因为之前没少干,还成功了。所以迷信刺杀是能解决问题又成本低廉的好方案。” 崔秀宁道:“他还会继续动手。” 李洛不在意的说:“两千贯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这段时间,他会采用什么手段呢?” 崔秀宁摇头,“这个难说,可能是借刀杀人吧。这次刺杀失败,我们已经让他觉得是运气太差的原因,而不是泄密造成,这样就能保护季丁不被怀疑。季丁在,就有情报” 李洛道:“我听董格说,因为我们向断粮百姓低息贷款,导致柳家圈建新庄园的计划最少推迟了三年。他认为,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他就很难吞并土地。” 崔秀宁点头,“柳成椽的判断是对的。毕竟我们是现代人,做了乡官,怎么会放任治下百姓沦为田奴?彼此根本就是天然为敌,除非你不做这官。” 李洛“哈”的一声,“如果我是他,就先收买新任都寨。实在收买不了,再设法将新都寨调任,换一个听话的人。可他不,他上来就是要人的命。” 崔秀宁笑了,“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了。他的心理,应该类似犯罪心理学说的‘报复阻止’。如果收买你不成,再设法把你调职,那你一定会怨恨,就会报复他。所以干脆杀人,消除报复隐患。” 李洛皱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好在我是官员,他不能明着来硬的。这人像条毒蛇,让人不得安宁。只能先下手除掉他。” 崔秀宁道:“要利用好情报,选择好时机。” 晚上,柳家使者运着两千贯钱财上门。李洛当场把柳武的首级交付,对使者说:“告诉柳参军,这最后活着的海盗,已经死了,首级为证。” 李洛又当着柳家使者的面,将明天示众的十个首级脸上划刀毁容。 柳家使者这才将两千贯交付,然后带着柳武的首级恨恨离去。 李洛等人顿时都笑起来。 崔秀宁当场给颜隼等参加伏击的十几个乡勇每人赏了十贯钱。 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这次一下子进账两千贯,两人当然很高兴。 但,除掉柳成椽的念头却一直不变。 如今内院已经修好,颜隼等人也有了操练的地方。李洛选了三十个人脱离工地,放到内院练习厮杀射箭,请都烈和乌图当客座教头。 都烈和乌图都是年过四十,又和李洛兄弟相称,加上当年起事反元时就是义军将领,自然不会给李洛当什么乡勇。李洛只能变通的聘请两人做教头。 等到坞堡修好,三百乡勇将在大院之内训练。 白天工地上都是乡勇工匠,安全的很。晚上内院也有三十人守卫放哨,不怕柳家再来刺杀。 时间一晃就到了正月下旬,雪化了,天气渐暖,已经有春天的气息。 经过数百人一个月的修建,占地二十亩的朴家遗址上,一座气派的大宅院已经拔地而起。看样子再过大半个月,就可以竣工了。 自柳家刺杀失败过去了十几天,这段时间一直风平浪静。 李洛忙着策划“洛宁社”等方案,检查施工,以及练习弓箭刀枪。 崔秀宁除了策划情报组织工作,也会检查施工,练习刀技和射箭。 两人都不落下,忙碌又充实。 每隔五天,两辆牛车就去城里采购粮食物资。考虑到运输力量不够,李洛干脆又买了两头牛。 正月二十五,季丁通过线人送来了一个情报。 季丁的情报其实包含了三个信息。 一是柳成椽三天后,将去城里拜见蒙古达鲁花赤。随从不过数人。 二是这个达鲁花赤名为图尔努马,极为好色。据说因几次霸占别人妻女,搞的别人家破人亡。 三是柳家老三柳成明善画,这几天他画了一副女子图,竟与崔秀宁有几分相似。 从这个情报来看,柳成椽想干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此人的确是采用了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不过,他这次不是想借海盗的刀,而是要借蒙元驻江华岛达鲁花赤的刀! 这计策的关键条件都具备了。 第一,崔秀宁确实极其美貌。 第二,图尔努马极其好色,几次因霸占别人妻女让别人家破人亡。 会有什么结果已经很清楚了。 第四十七章 一起干掉! 高丽沦为元朝的征东省后,法理上已经是元朝的一部分。所以,元廷也在高丽派驻了几十个达鲁花赤,设置于王京开城,和重要的道、府、郡。 江华岛做过高丽四十年的临时王京,号称“江都”,自然属于重地,也有一个达鲁花赤驻扎。 “达鲁花赤”是蒙古语,意为“镇守官”、“掌印官”、“裁决者”。顾名思义,乃是一个地方的最高官员。 但是,中原的达鲁花赤,和高丽的达鲁花赤,其实并不一样。 中原的达鲁花赤,从省路府州县,到各司各使各军,都是普遍性的大量设置,类似于后世的“书记”,但职权更在“书记”之上。 而高丽的达鲁花赤不同。因为高丽还有半独立地位,并未完全亡国,所以高丽达鲁花赤的设置密度,以及权限都要小不少。 高丽达鲁花赤,类似于西汉的刺史,和后世的“特派员”。并不负责实际行政事物,而是监督高丽政权,确保高丽官员忠心元朝,贯彻落实元朝政令,镇压高丽反元势力。 但是,由于高丽弱小,达鲁花赤仍然非常强势。 就拿江华郡来说,郡守郑律是江华之主,民政行政治安都是一把抓,看似位高权重。可是,他仍然要看驻江华达鲁花赤图尔努马的脸色,没有图尔努马的支持,他这郡守就很难做。 现在,柳成椽竟然要利用图尔努马极度好色的性格和崔秀宁的美貌,来对付李洛,不得不说这招下作而又高明。 柳家老三是在传灯寺见过崔秀宁的,必定还是念念不忘,而且他又擅长绘画。连季丁的情报都说,柳成明画的女子和崔秀宁有几分相似。 只要柳成椽带着财物,和这副画,到达鲁花赤府献给图尔努马,再从中怂恿拨弄,图尔努马一定会动心。 红颜祸水,这句话不是历史夸张,而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对图尔努马这个达鲁花赤来说,李洛的九品都寨根本屁都不是,他要灭掉李洛,完全就像捏死一只虫子,连郡守郑律都难以阻止。 随便找个借口撤了李洛的官职,甚至杀了李洛,然后霸占崔秀宁。这对图尔努马来说,操作难度小,风险成本低。 “尼玛的柳成椽,全无下限……”李洛忍不住骂道。 真是无耻下流。 崔秀宁更是生气。柳成椽要是把图尔努马引来,她会是什么下场? 图尔努马是三品高官,还是蒙古贵族,而且蛮狠霸道。李洛编造的身份对他没用。 图尔努马的权势远不是柳家可比的。他一个命令,李洛就要丢官丧命。而自己不是死,就是沦为玩物屈辱苟活。 “不能让他去城里见到图尔努马,一定要除掉他!”崔秀宁咬牙切齿。 李洛道:“你之前绘制的路线图呢?找出来。” 崔秀宁在柜子里翻出绘制好的路线图,两人碰着脑袋看。 “摩尼乡到江华山城五十里,这一段十几里的部分,是必经之路。”崔秀宁指着路线图。 “这十几里的路段,有没有方便埋伏的位置?”李洛问。 “有两处地方最适合伏击。一处是红松林,还有一处是驻马坡,这两个地方附近没有人家,地势也有利于围堵。”崔秀宁青葱般的手指点着两个地方。 这是之前她随同乡勇进城采购一路观察绘制的。 “哪个地方更好?” “红松林更有利于围堵,驻马坡更有利于攻击。” “那就选择红松林!三十人的战队全部放进去,再请都烈和乌图二人,冒充宝木部报仇。” “等等。李洛,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嗯?我也是。奇怪了,我们两人都觉得不对,那肯定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先别想伏击的事,我们各自想想其他的。” 过了一会儿,崔秀宁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想到哪里有问题了。” 李洛也苦笑:“我也想到了。” “你先说你的。”崔秀宁道。 “好。”李洛拿起季丁通过联络人送来的信,说道:“我觉得情报有问题。柳成椽三天后才去城里,为何今天就说出来?进个城而已,难道他需要准备那么久?” 崔秀宁笑出声来:“对,就是这里不对,我们想的一样。柳成椽经常进城说走就走了,这次为何提前好几天就郑重其事的告诉手下?连带几个人都透露了?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做派。” 李洛道:“这是他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应该是个陷阱。难道季丁暴露了,或者背叛我们了?” 崔秀宁摇头:“我敢肯定季丁没有暴露,也没有背叛。柳成椽只是对身边人有了疑心。他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借刀图尔努马。二是测试身边有没有叛徒。” “有点意思。”李洛笑道,“我开始佩服他了。这么说,城里他一定会去,只不过不是在三天后。” “对。可能是二十六,二十七,也可能是二十九,三十。但绝对不会在正月二十八!” “我同意警察的猜测。他一定知道红松林和驻马坡最有利于伏击,事先应该会派人观察这两个地方,如果发现动静,就说明他身边有了叛徒。” “几乎能肯定这点。真有叛徒,我们就知道消息,一定会阻止他去见图尔努马。最好的阻止办法,就是截杀。” “他为何肯定我们一定会通过截杀阻止?难道我不能先去城里见图尔努马,和图尔努马搞好关系?” “很简单。因为他刺杀过你,知道你一定会报复。截杀他不光可以阻止他的计划,同时也完成了报复。第二,你的官职势力太小,能给图尔努马的也太少,他不信你能搞定图尔努马。” 李洛拍手:“精辟!就是这样!柳成椽没错,我的确很难搞定图尔努马。但为了阻止加报复,只会伏击截杀他。” “逃犯,我们两难啊。如果不动手,的确能让季丁勉遭怀疑,却只能眼睁睁看他阴谋得逞。可要是动手,他有防备我们不但难以成功,甚至反过来被他干掉,也让他知道身边出了叛徒。” “难难难。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呢!图尔努马那个名声狼藉的野人,一定会做柳成椽的刀子的。” “什么意思?你是怪我咯?要不要我在脸上划几刀!” “别激动,我可没怪你的意思。要不…连图尔努马一起干掉?” “什么?你疯了!他如果被柳成椽怂恿来摩尼乡,一定会带护卫的,我们拿什么杀?就靠三十个乡勇吗?就算能杀,又怎么善后?” “那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除非图尔努马不像传闻的那样不堪,柳成椽搬不动他。” 崔秀宁冷笑:“图尔努马是达鲁花赤,我能不打听这么重要的人物?他不但很不堪,而且超出你的想象。他一定会来的!根本躲不过。除非…我们跑路。” 李洛咬牙:“他来那就…连他一起干掉!” 崔秀宁胸口剧烈起伏,然后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好。他来,就一起除掉…” 第四十八章 求助颜铎 这几天,柳成椽心情不错。 因为,李洛这次在劫难逃。 李洛,虽然我柳成椽无法光明正大的杀你,但图尔努马可以。 图尔努马杀你,除了名声更臭一些,什么代价都不会有。 郑律没办法,传灯寺主没办法。 就算你真是李氏子弟,李氏也没有办法。 谁叫这是蒙古人的天下呢? 你不该和我作对的。如果你像之前几任都寨那样,一上任就投靠柳家,帮助柳家圈建庄园,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可你偏偏作死。不但不投靠,还低息放贷,害得我今年少收几百田奴。 我岂能容你! 这次故意放出风声,乃是阳谋。你要是有动作,那就是本郎君身边出了叛徒。本郎君柳干脆引你入彀,反过来击杀你。 你要是没有动作,那更好,说明柳家没有奸细。你就蒙在鼓里,等着达鲁花赤大人上门拜访吧。 他会先弄死你,再弄你的女人。 柳成椽喝了杯酒,再次看着一张女子的画像。 三弟极其善画,又在传灯寺见过此女,所画栩栩如生,端的传神无比。 眉如春山,目若秋水,真是般般入画,宜喜宜嗔。更难的是,竟有种难以言说的英飒之气,尤其令人驰目。 柳家这么多女子,竟无一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如此绝色丽人,真是可惜啊。 柳成椽一直热衷官爵财富,对女色向来不甚上心。可连他看到此女画像,也不禁怦然心动。 那么,就更不必说图尔努马了。图尔努马是何等样人,柳成椽自然清楚的很。 此人虽是蒙古贵族,却粗鲁残暴,蛮横无理。尤其是酷爱女色,为此不择手段。据说他有驴子般的本钱,还花样百出,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人任达鲁花赤不过三四年,就已经害得好几个官宦女子家破人亡,更别提一般百姓了。 倘若图尔努马见到此女的画像,必定急不可待,誓要到手的。 蒙古鞑虏向来有“杀夫抢妻”的野蛮习俗,所以图尔努马的作为就不奇怪了。 柳成椽心里其实很鄙视图尔努马,但这不妨碍他借图尔努马这把牛刀杀李洛这只小鸡。 正月三十,才他去城里拜访图尔努马的日子,而不是正月二十八! 当然,这几天他会派人盯着李家,只要李洛调人准备伏击他,就说明有人背叛他。 ………… 李洛和崔秀宁反复研究对策,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冒险把柳成椽连同图尔努马一起干掉,竟然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而要想将柳成椽和图尔努马干掉,只能在路上动手,而且还要在对方回来的路上。 柳家在这里有近三百私兵,在摩尼乡根本无法把柳成椽怎么样。 路上就不同了,柳成椽就算带不少私兵外出,也不可能太多。毕竟大部人马要留守柳家防备海盗。 之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动手,是因为回来的路上柳成椽防备心最低。既然他去城里的路上没有动静,那他就认为没有叛徒,以为李洛蒙在鼓里,所以回来的路上就会松懈。 而且,他也决计想不到李洛如此丧心病狂,竟敢攻击达鲁花赤所在的队伍,他不可能知道李洛的胆子这么肥。这就增加了袭击的突然性。 但两人面临的问题是,武力不够! 这次柳成椽去城里总要带不少私兵吧?他一定会把图尔努马请来,这就又要加上图尔努马的护卫! 两方护卫加起来,怎么也要四五十人,甚至更多。 可李洛如今能用的可靠武力,不过三十来人!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帮忙。 那就是颜铎老爹。 颜铎,不对,应该是完颜铎,才是这些女真人的真正首领。 只有得到完颜铎的鼎力支持,才会凑集更多的女真战士,他们才会彻底效命。 颜铎可靠吗? 两人一直认为,应该可靠。就算不帮忙,起码不会出卖。 因为,颜铎对蒙元极其仇恨。 当然,颜铎并不好糊弄,坦诚相待才是最好的策略。两人需要说出一些真话才能打动他。 做大事本来就是赌,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什么都做不了。 ………… 颜铎想不到,夜已深了,李洛和崔秀宁还会带着都烈乌图等人来访。 一个多月来,这对小夫妇每隔几天都要来看他一次,送来酒肉粮食,对他很是亲厚尊敬。但深夜来的,还是第一次。 精明如颜铎,立刻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等到李洛把事情交代清楚,就是颜铎也不得不惊讶。 李洛竟敢袭杀达鲁花赤图尔努马! 这年轻人的胆略和决绝,连他也不得不佩服。 这李洛,比他年轻时还要虎啊! 这可是影响江华女真流民生死存亡的大事,帮还是不帮? 帮吧,要是失败就会有很多人陪葬。 不帮吧,他又于心不忍。而且,他也很想杀掉蒙古人的达鲁花赤! 思量一会儿,颜铎突然问道:“李洛,老夫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来了! 李洛早有准备,毫不犹豫的说道:“好教老爹知道,小子其实乃是中原汉人!只是家人被蒙鞑屠杀,不甘为奴,这才逃到高丽,冒充仁州李氏。” 颜铎哈哈大笑道:“果然如此!老夫就说,高丽后生如何有此英雄人物!好,冲你是中原汉人,老夫帮你!” 李洛松了一口气,“老爹,大恩不言谢,小子就不客套了。” 颜铎观察李洛其实很久了。这年轻人有些让他看不透。 李洛来时,身无分文,朝不保夕。 可是不到两个月,就官居九品,势力小成。如今不少百姓赖他活命,短短月余就赚取不少民心。 且他如此年轻,胆识谋略就已不凡,又仗义疏财,用人不拘一格,驭人恩威并施,胸襟气度上佳,又善于笼络人心,借势借力,行事果断,颇见老辣。 这样的人,有成大事的枭雄之姿。 就是他的娘子崔秀宁,也大有巾帼之风,秀外慧中,是可遇不可求的贤内助。 颜铎自信颇能识人。这对小夫妇让他很是欣赏,又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他早就心生喜爱。 加上他们其实是中原人,不是他瞧不起的高丽人,又仇视蒙元,他就更放心了。 颜铎其实早就知道李洛不是高丽人。无他,高丽人不会放心招募汉人和女真人这些中原流民当乡勇。 虽说高丽人都不愿当乡勇,这才让汉人女真人充任,但颜铎看出没这么简单,李洛必定使了手段。 看看如今当乡勇的女真人的待遇就知道了。本人不但管饱,连算家人也能吃饱。 高丽人要是知道这点,怎么会不愿意干?当然是李洛刻意隐瞒了待遇,为的就是让高丽人主动放弃当乡勇的机会。 此子行事,大有谋划,显然其志不小。 但他掩饰的也很好,不是颜铎这样人老成精的曾经枭雄,一般人还看不出来。 颜铎老了,时日无多,屡遭失败,早已经英雄迟暮,壮心不再。只是不想看着这些最后忠心的族人继续食不果腹,寄人篱下。 可是都烈乌图等人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只是猛将之才,却绝非担当大事之人。女真人跟着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哪有什么将来? 是李洛,让族人吃饱饭,让族人恢复了精气神,开始有了盼头。他如今只是小小都寨,倘若真的成势,女真人就更有前途了。 谁让老夫后继无人呢? 就李洛吧,好在他也是中原人,不算便宜外人。就当最后赌一次吧! 颜铎想到这里,心中计议已定。 “李洛,秀宁,老夫膝下凄凉,你们也无父母在堂,可愿拜老夫为义父?” 李洛想不到还有这一出,一时有点吃惊,没有反应过来。 崔秀宁却早就看出苗头,赶紧下拜行礼:“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李洛也跟着下拜:“义父……” 第四十九章 小狼主 完颜铎如今只是个贫穷的孤寡老人,拜他为父有何好处? 对于没有野心的人来说,当然没有好处。可对于有野心,而又没啥势力的人,比如李洛这样的人,就有极大的好处。 颜铎没有钱粮,没有军械,没有官职,连维持温饱都不易。 可是,他有族人,而且对族人有很强的号召力。 李洛有官职,有钱粮,有军械。可是他没有班底。他招募的乡勇,不是短期内就能成为自己的基本盘的。 成为颜铎的“儿子”就不同了。 更多的女真战士会成为他目前最需要的可靠武力。 五代宋元之际,义子的地位很高,并不比亲子差太多,甚至有资格继承家业。 看着李洛和崔秀宁向颜铎行大礼,都烈和乌图想说什么,不过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李洛和崔秀宁行礼已毕,颜铎笑呵呵的亲手扶着两人起来,神色很是愉悦。乖巧的崔秀宁赶紧倒了一杯水敬上,“义父。” 崔秀宁这么痛快认颜铎为父,除了希望得到颜铎的帮助外,也有感情的因素作祟。她很想念自己的父母,认颜铎为父,也算是一种寄托。 李洛的想法和崔秀宁差不多。他很小就被人贩子拐卖,至今不知道父母是谁。被拐卖后养父对他也不好,一直拿他当瓷窑童工使用。认颜铎为父,也能弥补心里的遗憾。 颜铎突然站起来,很严肃的说道:“尔等听令,至今日起,李洛就是老夫之子,是你们的小狼主,李娘子就是你们的小主母!” 都烈乌图等女真人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看颜铎如此郑重,立刻向两人下拜:“见过小狼主!见过小主母!” 李洛和崔秀宁装作吃惊的样子,“义父,这……” 颜铎黯然道:“如今也无需隐瞒。为父实乃大金宣宗皇帝长孙完颜铎。大金再日,爵代王,官都元帅。” 李洛早猜出完颜铎是金朝宗室,可是没想到他还是金朝亲王,宣宗长孙。 “原来义父还是天璜贵胄…”李洛说道。 完颜铎摇头叹息,“什么天璜贵胄,为父枉生帝王之家,身处末世,沧桑屡变,飘零半世。如今不过是流落异国,寄人篱下的苍髯老农而已。” 李洛和崔秀无言以对,不由心生同情。 从云端跌破尘埃的人生经历,那种天堑般的巨大落差,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乌图都烈等人都神色黯然。他们的父祖,无不是死于蒙古灭金的劫难中。 女真人被蒙古屠戮者何止百万。少数幸存者不是为奴就是迁徙边陲异乡,流离失所。 如今,虽然蒙古人不再随意屠戮了,可赋税徭役却极其繁重,族人活的甚为辛苦。 前些年,狼主数次率领不甘屈服的族人起来事反元,可由于蒙元势大,又缺乏钱粮军械,无不惨遭失败。 颜铎又道:“李洛,你既是中原遗民,自是仇视蒙元。为父问你,志向若何?” 李洛想了想,郑重说道:“义父,蒙元无道,来日儿能反则反!若不能反,儿也要带大伙儿过上好日子,不再受欺压奴役!” “好!”颜铎击节叫好,“为父果然没有走眼,你说的正是为父想听的。若你果真成事,对女真人该当如何?” 李洛毫不犹豫的说道:“与汉人一视同仁,平等相待。田地山泽,人人有份。功名富贵,不分族属!” 颜铎很满意的点点头,对都烈等人道:“你等都听到了?这就是吾儿的承诺。你们的承诺呢?” 都烈乌图等人一起说道:“自然听从小狼主号令,赴汤蹈火,忠心不二。” 颜铎又道:“如今中原各族怨恨蒙元,往往一夫倡义,万夫景从。虽旋起旋灭,却前仆后继。以此可见民心所向,蒙元如此酷毒,必不长久。尔等好生效力吾儿,未必不能重回中原,叶落归根。若是得天之助,他日更是一场造化。” 众人垂首道:“谨遵狼主教诲,今日之言,必不敢望!” 颜铎又对李洛道:“如今散居高丽各地的女真人,大多是为父旧部,眼下约有五千余口。这些人为父还能召唤的动。辽东路总管府治下,还有几万女真遗民,都是从中原迁徙而来。这些人,有的还听号令,有的估计不会听了。” 李洛心中一喜,先不说辽东路的几万女真遗民,起码在高丽的五千人能替他效力。 当然,五千人包括老弱妇孺,能充精兵的应该最多几百人。 他们之所以散居,当然是为了打消蒙元和高丽的顾虑,表示甘做顺民的姿态。 颜铎继续说:“辽东那里不说它。高丽这几千人因为散居各州郡,急切之间也难以聚集。如今能用的,只有江华岛上的女真流民。” 都烈插话道:“狼主,如今已有五十名精壮在给小狼主做乡勇。这江华岛上的女真人,还能充当精锐的,最多只有四五十人了。” 颜铎道:“都烈,你立刻负责把这几十人召集起来。加起来近百人,应该够了。” “是。”都烈领命。 李洛赶紧道:“谢过义父。” 颜铎摇头:“你先别谢我。你的计划有漏洞,还差两样东西。一是兵器不够,第二件,你有无想到过?” 李洛和崔秀宁对视一眼,说道:“是海船。” “不错。”颜铎很是欣慰,“你还差一条能装载百人的海船。没这条船,杀了图尔努马就无法善后。既然你知道需要海船,想必有了谋略吧?” 李洛道:“是。儿和秀宁商议,伏兵不走进城路线,而是从距离红松林五里外的海上登岸,再翻过山岭进入红松林埋伏。事成之后,翻山离开,下海扬帆而去,让人以为是海盗所为。” 颜铎点头赞许,“你们这谋略不错。不过,最好冒充三别抄残部。三别抄宝部这些年时不时出来骚扰蒙古人,冒充他们最令人相信。” 李洛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义父所言极是。那就冒充三别抄。” 颜铎对乌图道:“你立刻带几个人,渡海去对岸大陆,购买一艘现成的中等海船。然后在汉阳府,京畿等地购买强弓五十张,箭千只,直刀五十。记住,一定要分散购买,每家兵器铺子最多买五张弓。后天务必赶回。” “是!”乌图领命。 崔秀宁问乌图:“需要多少钱?” 乌图想了想道:“回小主母,一艘中等海船要承载三百石,售价两百多贯。良弓要十八贯一张,好箭一贯钱五只,直刀四贯一柄。算来共需一千六百贯左右。” 崔秀宁顿时很是心疼。难怪说养兵难,这军械真是烧钱啊!从柳家弄来的两千贯,转眼就要花出去了。 颜铎对李洛道:“为父只安排到此,接下来你自己分派调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