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捡到一只小萝莉 “十九!十九出来!看什么看,麻利点!” 天蒙蒙亮,孤儿院的破门就被面相凶狠的婆子一把推开了,被她叫到的小女孩光着脚,犹豫着从大通铺上爬起来,屋里还有十几个女孩,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半睁着眼睛看着她走出门去,听到哐当一声门被关上的声音。 “按咱们朝廷的规矩,你已经满十五岁,孤儿院不能收留你了,这是一套干净衣服一双鞋,去洗个脸赶紧走!”那婆子推搡着“十九”,眼睛瞪圆了,吓得女孩赶紧去换了衣服净了脸。 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有,都是用数字做名字,若是有的孩子夭折了或者到了年龄被赶走,下一个送到孤儿院的孩子就会沿用这个数字。 十九出了这个破败的大院,站在路上不知道去哪。她只有这一身干净衣服,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肚子又饿的厉害,只好沿路进城看能不能找到地方收留。 她路过一个客栈,见里面不少人在吃饭,便想着进去碰碰运气。 “这位姑娘,吃饭还是住店?”小二眼尖,见一个怯生生的圆脸小姑娘站在门口,便迎了上来。 “吃…吃饭。”十九看着脚尖,到这时候了,还是吃饱再说,大不了给店里做活换这顿饭。她跟着小二走到堂内,在一处没人的四方桌边坐下,又点了四两米饭和一碟小菜,埋头吃了起来。 十九虽然从小长在孤儿院,但饭量着实不小,比别的女孩子吃的都多,只是孤儿院里哪里能奢求吃饱,只要不饿死都是造化了。 吃完碗里的饭,十九抬起头,正思量着如何跟小二说自己没钱,便看见靠窗那张桌子上有个穿着黑袍子的俊美男子正面露微笑盯着自己…的饭碗? 她被看的有些发毛,勉强勾起嘴角冲那男子笑了一笑,那男子注意到她的表情,竟然起身…走过来了! 十九平日最喜欢听住在孤儿院隔壁的老瞎子说一些奇闻异事,什么纨绔少爷调戏良家少女啦,什么霸道大侠拐走大家小姐之类的,如今自己刚出孤儿院正是无所依靠的时候,这样一个帅气男人向自己走来,难道是要…拐卖无知少女?! 十九摆出满身的戒备,只见那男人优雅的坐在了对面。“你要做什么?” “小妹妹,你没带钱吧?这顿饭我请你吃怎么样?”穆如清尽量把语气放温柔。 “你…你怎么知道。”十九被戳穿,不可置信的瞪着对面的人。 “你刚才看起来像是饿极了,吃完饭又磨磨蹭蹭不去结账,可不就是没钱嘛,我说的对不对?” “那又如何…我们素不相识,你有那么好心?” “我是京城一品香饭庄的老板,饭庄缺个帮手,管饭管住宿,怎么样?”穆如清打开荷包拿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这是这顿饭的饭钱。跟着我干,每个月工资一两银子。” “我一个小姑娘哪能做什么帮手,你不会是要抓我去卖给深山里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做媳妇吧。”十九小声嘀咕。 “你从哪听的这些?”穆如清有些气,想了想反而笑了起来,小丫头这是把自己当人贩子了。 “孤儿院隔壁的老瞎子讲的呗…越好看的男人越难相处。”十九撇了撇嘴。 “你的工作只需要每天在别人面前吃饭,就这么简单。” “吃饭?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吃饭也能赚钱的,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不信的话,跟我一道去京城看看不就知道了,再说,京城那么多双眼睛,你不愿意再走也不迟,我又不会押着你。” 十九想了想,还是跟着穆如清上了马车,毕竟她现在孑然一身,无处可去,若真如他所说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自然是好,再说,自己身无分文,他又能图谋自己什么呢?更何况这个男人长得可真好看,轿帘外渗进来的阳光把他的睫毛都染成了金色,他一眨眼,眼里都像是有金黄色的星星,十九不由得看呆了。 注意到小丫头的神情,坐在对面的穆如清有些好笑,伸手在她眼前扫了扫:“我叫穆如清,叫我大哥也行,还没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阮。”十九想了想那个用了好多年的代号,决定不说出口。 “没有名字?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你姓阮,叫…阮眠眠如何?”穆如清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名字非常不错,小丫头虽然有些清瘦,但脸蛋圆圆的,软绵绵的样子。 “阮眠眠?好啊,叫什么都好,我也有名字了。”十九反复在心里念了几遍新名字,有些羞涩的笑了。 “穆大哥,你带我回去到底是做什么工作呀?”阮眠眠对穆如清的戒备已经放下了大半,主要是她不相信这样一个优雅高贵的男人会害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他请自己吃饭,又给自己取名,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样好过。 “说了你或许不懂,我仔细给你讲讲吧。刚才在客栈见到你,我突然想起来我家乡有一种职业,叫做吃播,”说起家乡,穆如清眸子里隐约有些惆怅“就是一些人会专门去吃一些美食给别人看,看的人便会给他们打赏。吃播们总是迎合看官的口味,吃那些寻常人不常吃的,看上去很有食欲的食物。” “那我可以做吃播吗?我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吃饭就有人给钱的。”阮眠眠问道。 “当然可以,你饭量足够大,一次可以吃不少东西,长相也这么可爱,很符合现在社会的主流审美。” “社会?主流…审美?是什么东西?”阮眠眠乍然听到这几个词,显然是一头雾水。 “呃…就是你长得非常可爱,现在百姓们都喜欢你这种长相。”穆如清尽量把话说得通俗易懂。“回去之后我会先给你培训一段时间,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吃播,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阮眠眠依言乖巧的靠在马车的角落,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穆如清听着马车的声音,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穆如清本是现代厨师学校刚毕业的学生,在省城有名的酒店实习,不想有一日早晨醒过来就到了这个架空的朝代,虽然这里的人穿衣风格像唐朝,民风也十分开放,但却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更让人抓狂的是,他刚穿过来,这具身体的父亲就突发急病客死他乡,父亲名下的一座饭庄就被他继承了。 穆如清此行正是把未曾谋面的老父亲葬在当地又折返回京的路上。如今他已经摸清了这个时代的特点,京城这类大城市经济发达,所以人们特别重视娱乐,他觉得可以用自己的手艺,再加上自己那个时代的娱乐方式,让日渐萧条的一品居饭庄重新红火起来,在这个时代里闯出一番事业。 第二章 吃播的专业素养 马车行驶到一品居楼下时已近黄昏,阮眠眠早已睡熟了,马车一路颠簸她还能睡得这么香,可见从前过的是多么凄苦。 穆如清正想把她叫醒,可看到她睡得香甜,脸上都出现了淡淡的红晕,还是没忍心出声。 他挽起袖子轻轻抱起了阮眠眠,走进了饭庄的正厅。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但厅内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 店里只有一个小二在忙活着,他名字叫方大炮,是老东家前些年带回来的小乞丐。老东家去世后,饭庄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曾经的工人们大都散了,只有方大炮和老厨子花大爷感念老东家的恩情,留了下来。 方大炮正擦着桌子,便见穆如清抱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走了进来,他揉了揉眼睛,惊得抹布都掉在了桌子上。赶忙走上前来:“东家…您这是?” “路上捡的,说来话长,先把后院的客房收拾一下给她住吧。”穆如清抱着阮眠眠进了后院。方大炮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向来听话,所以小跑过去帮穆如清打开了门,看着东家把小姑娘放在床上,又去库房寻了一床干净被子给阮眠眠盖了,才随着穆如清到了前厅。 “东家,您饿了吧,我去告诉花大爷做两个小菜,您就在前厅凑合吃两口。”方大炮为人憨厚,但行事一直很周到。 “反正客人也不多,你也过来一起吃吧,再叫上花大爷。”穆如清从来不摆主人的架子,毕竟在现代已经没有主仆这一说了,他打心里还是觉得应该和他们做相互扶持的朋友。 “哎,我这就去准备着。”方大炮和花大爷从厨房端了几碟小菜,又拿了一坛酒,三人围坐在桌前就吃了起来。“东家,今天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啊,给我们也讲讲吧。”方大炮想起阮眠眠熟睡的样子,虽然她穿的简单,也掩盖不了清秀可爱的面容。 “我今日从南边回来,路过城郊的孤儿院,就看见她被一个老太婆赶了出来,后来我到客栈吃饭休整,可巧她竟到客栈吃霸王餐,看起来饿极了的样子,就替她付了钱,问她愿不愿意来饭庄工作,毕竟也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饭庄多养她一个还是不成问题的。”穆如清笑了笑,“而且我觉得这丫头可能会让饭庄的生意好起来。” “原来是和我一样没有家的人啊,可怜了这样小巧可爱的姑娘,不知道在孤儿院吃过多少苦。”方大炮听说阮眠眠也是孤儿,不由得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早年流浪,自是知道没人庇佑的孩子是多么渺小卑微。 “一品香饭庄就是咱们的家,老东家虽去了,少东家待我们就像亲人一样,我老花这辈子哪都不去,就跟着少东家了。”花大爷举起杯,方大炮和穆如清也跟着举杯,灯火摇曳,三个人仿佛眼含热泪。 第二日清早,阮眠眠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爽。她慢慢的坐起身,只见自己盖着柔软的棉被,房间虽然并不华丽,但已经是她住过最好的地方了,和孤儿院乱糟糟的大通铺相比,这里简直是她从前不敢奢望的天堂。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忽听得一阵敲门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阮姑娘,可醒了吗?” 阮眠眠赶忙打开门,只见一个穿着布衣的憨厚少年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回头冲自己笑。 “你是谁呀,你等我很久了吗?”阮眠眠手扶着门框,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久不久,我刚来,东家让我看看你醒了没有,若醒了就带你到二楼。我听你房间里没有声音,怕扰了你,就在这里坐着等你醒过来。”方大炮看着少女小心的样子,挠了挠头发,“既然你醒了,那我们走吧。对了,我叫方大炮,是这里的小二,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找我。” 方大炮带阮眠眠来到饭庄二楼,阮眠眠便看到了倚在窗沿上的穆如清。 饭庄一楼是散客们吃饭的地方,大家围着桌子热热闹闹的吃,二楼则是类似于包间的风格,每张桌子用屏风围起来大半,既让客人们有了隐私,又不显得狭窄。早上来的客人吃早点都在一楼大厅,二楼便有些冷清,正好留给穆如清教学用。 “东家,阮姑娘已经来了,我先下去照看生意了。”方大炮临走又对着穆如清和阮眠眠憨厚一笑,便麻利的搭上汗巾下楼了。 “眠眠,还没吃早饭吧,正好一起吃。不必拘束,能吃多少吃多少,我看看你的饭量如何。”穆如清带着阮眠眠到一个圆桌上坐下。 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早点。一笼晶莹剔透的水晶蒸饺,羊肉馅的大包子,桂花糕,香米糕,豆沙春卷,白菜豆腐虾仁汤,还有一整盆南瓜小米粥。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好香啊。”阮眠眠咽了咽口水,拿起一个包子,又看了一眼穆如清,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才一口咬下去。浓浓的羊肉香气让阮眠眠幸福的眯起眼睛,狼吞虎咽起来。 穆如清替阮眠眠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自己才拿起一块桂花糕吃起来。“眠眠,你从前最喜欢吃什么?” “我最喜欢…唔…去年春节有个京城的贵人来孤儿院做善事,我吃过一个鸡蛋,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但是穆大哥你这的吃的比鸡蛋好吃一万倍,不,是十万倍!”阮眠眠咽下一口包子,这笼包子已经被她消灭的七七八八,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转头又向那些糕点发起了攻势。 “慢点吃,别着急,我先给你讲讲我的计划。我打算在饭庄门前专门放一张桌子,你呢,就只需要把我和花大爷做的吃的放在桌上吃就好了,而且不光要吃,还要把食物的口感和特点描述出来,比如这道桂花糕,你会怎么描述它?” 阮眠眠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很香。” “那这道豆沙春卷呢?”“…也很香。” 穆如清扶额…“眠眠,食物的味道也是有许多区分的,要如它们使人垂涎,就要描述的更精细些,比如桂花糕,可以说绵软清香,闻上去是桂花的香气,口感软糯,回味悠长。” “原来说东西好吃还有这么多讲究呀,穆大哥你再教我一些吧,我肯定能学得很快的。” “不急,我这些天专门给你补习这些,十日之后你便可出师了。另外,还要学如何吃的优雅,如何让看客有购买的欲望等等一系列的东西,做吃播可是门学问呐。”穆如清胸有成竹。 于是,在这十天里,穆如清让花大爷给阮眠眠做了几十道不重样的各类菜色,以此教阮眠眠如何吃播,阮眠眠不但不觉劳累,反而越学越起劲,毕竟这里所有的美食都是她闻所未闻的。方大炮在工作之余也常来看阮眠眠吃东西,他早年无亲无故的时候,总是想着要是有个妹妹该多好,如今看阮眠眠单纯快乐的样子,仿佛就是自己的妹妹。 “大炮!大炮!”方大炮还在前厅记账,阮眠眠的声音就从房后传到了他耳朵里。 “今天吃的怎么样?东家教你的都学会了吧。” “我都学会了,大炮,你怎么还管记账啊,你不是小二吗?”阮眠眠跑进屋,站在大炮旁边看他写字。 “饭庄就咱们四个人,东家是老板,花大爷是厨师,你是吃播,我当然就既是小二,又是账房,还是掌柜,还负责进货给花大爷打下手。” “大炮哥你真的很厉害了,要是不在饭庄工作,你会做什么呢?”阮眠眠双手撑在桌子上,摆弄着桌上的砚台。 “我想当大将军,我小时候是乞丐,在街上流浪的时候,看见过一次大将军得胜回京,当时他骑在马上,手上拿着那么大的长刀,威风凛凛的,百姓们都欢迎他。”方大炮眼里流露出向往的光芒。 “大炮,若你真的想从军的话,过两年等你加冠我可以送你去军营,怎么样?”这时穆如清走了进来。 “东家…还是不用了,在一品香就很好,我都待习惯了。”方大炮偷看了阮眠眠一眼,憨厚的笑了,他当然知道东家是真心实意想帮自己,但是他不舍得离开这里,更是下决心要保护阮眠眠。 “也好,在一品香虽然没有高官厚禄,但安全温馨,大炮,你随我去把后院那张桌子搬到门外吧,明天就是眠眠开工的日子了,东西也都要布置起来。” 临近正午,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穆如清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叫大炮把花大爷刚做好的糖醋里脊还有一大盘西瓜搬到了外面的桌子上,阮眠眠也换了一身粉色的绣花襦裙,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在桌前坐下,回想着穆如清讲过的吃播注意事项,深吸一口气便吃了起来。一旁的方大炮适时的站在她身后,扯开嗓门:“瞧一瞧看一看啦,小女孩一人能吃一大盘!都来看一看呐!” 第三章 小有所成 路上的行人大部分被阮眠眠吸引了,但驻足停下的人少之又少。等到阮眠眠的糖醋里脊只剩几个的时候,能停在她面前的街坊不过十来个。 方大炮不动声色的在后面用手指戳了戳阮眠眠的背,低声道:“眠眠,说啊。” 阮眠眠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忙挂起笑容,用筷子夹起一块冒着鲜亮油光的里脊肉:“各位父老乡亲看,咱们饭庄的糖醋里脊,酸甜可口,都是精选的上等里脊肉,价廉物美,现在进店购买只需要二十文钱,机不可失呀!” 说完,她把里脊肉放入嘴里,露出了满足的神情。这神情可不是她装的,花大爷虽说一辈子待在一品香,但听说他父亲从前在宫里的御膳房做过宫廷厨师,后来告老还乡,手艺传到他手上自然也不会差。 有几个围观的百姓听到她的话随着方大炮的指引到了饭庄大厅点菜,其他围观的人却陆陆续续散了。 阮眠眠有些郁闷,想不通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只好强撑着吃完了剩下的西瓜,收拾好餐具,神情落寞的上了饭庄二楼。 此时穆如清早已在窗前看到了整个过程,虽然已经有些效果,能够拉来客人,但和他想象中的还是相差甚远。 “穆大哥,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为什么没有人看…”阮眠眠低着头,双手交握着站在穆如清身后。 “眠眠,不是你的问题,你先坐吧。”穆如清转身给阮眠眠倒了杯茶,“或许…是因为看的人不够多?百姓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比如你上街买零食,一家店人多一家店人少,你会怎么选?” “我都买,反正我吃得完。”阮眠眠捧着杯子啜了口茶。 “嗯…但是其他人胃口没你大,他们肯定要选择,这时候他们会觉得人多的肯定味道好一点。看吃播也一样,观众多的人,更容易引来其他的观众。” “那我怎么让别人来看我呢?” “有了,这你不必担心,明日还是照我说的做,其他的我来安排。”穆如清揉了揉阮眠眠的头发:“今天你可累了?要不要去休息?” “我还不累,我下去帮大炮洗盘子吧。”阮眠眠一溜烟的跑着下楼了。穆如清看着阮眠眠的背影,心里有了打算。 在现代,网红也不是一日成为网红的,他们在没有粉丝的时候也是难以成事,这时候有些人便会通过“买粉丝”来增长自己的关注。阮眠眠是个好苗子,但也需要力捧,想到这里,他决定明天就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第二日上午,穆如清果然一早就出门了,就连阮眠眠和方大炮都问不出什么。到了时辰,两人如同昨天一样摆上了今天的食物,一盘蟹黄酥,一大碗炸酱面,面上放了足足一大碗料头,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酱香。 阮眠眠等了一会儿不见穆如清回来,就先开始吃了。一开始果然和昨天一样,只吸引来了几个人,这让她有些郁郁寡欢,吃起来都没了劲头。 没过一会儿,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群人,足有二三十个,有老有少,都站在一品香前面看阮眠眠吃东西。 见这架势,阮眠眠有些惊讶,很快就卯足了干劲使出全身解数吃了起来,腮帮子都鼓鼓的,煞是可爱。 渐渐的,不少人发现了这里的人群,纷纷好奇的过来围观,又被阮眠眠可爱的吃相吸引,纷纷进店要求要点阮眠眠今天吃的炸酱面和蟹黄酥。 大堂里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人满为患,好在客人们都不介意拼桌,穆如清赶回来看到这样的架势,赶忙让方大炮把结伴而来的客人引上二楼,又亲自到后厨帮着忙的晕头转向的花大爷摆盘上菜。 阮眠眠吃完以后,又热情的向还在围观的百姓们介绍饭庄的其他菜品,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便回到大堂替方大炮收银子,穆如清又偷偷把她叫到后厨,让她给每桌都送一个果盘,并说明是她白送给客人的,不收钱。阮眠眠照做了,又博得了客人们的一片夸奖。 “小姑娘人长得好看不说,心思也灵巧。” “小姑娘好头脑啊,这么会做生意,下次还来这家吃饭。” 听着众人的夸奖,阮眠眠有些害羞的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受到别人的关注,从前的十九,是躲在泥土沙砾里的尘埃,如今的阮眠眠,是一颗破土而出的小嫩芽,她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连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忙的满头大汗的方大炮远远的看见阮眠眠轻松快乐的样子,也觉得顿时不累了,一品香饭庄几个相依为命的人第一次尝到了生活的甜美。 晚上掌灯时分,忙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好好坐下来吃顿饭。这顿饭是穆如清亲自准备的,也是一品香最近要上的一道新菜。 经过这些日子的勘察,穆如清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吃的菜式并不如现代全面,所以他打算把许多现代的菜品做出来。 阮眠眠,花大爷,方大炮他们随着穆如清坐在二楼的圆桌前,便看到桌子正中央放着一个铜锅,铜锅下面塞满了烧红的木炭,锅里是浓浓的汤汁,漂浮着些辣椒,花椒,八角等调料。 再看桌上其他东西,一个个小碟内分别盛着片好的牛肉,鱼片,甚至还有洗净的羊脑,以及各色蔬菜。 “如清啊,这…这怎么把生的食材给端上来了,要是客人来吃饭见到这些,恐怕桌子都能掀掉。”花大爷做了一辈子厨师,从没见过有把生的肉直接端上桌的,不禁气的胡子都有些发抖。 “是啊穆大哥,难道我们还能吃生肉?”阮眠眠看着一桌子食材,十分不解。 “这是我最近研发的一道美食,叫做火锅,你们看,我把切的薄厚均匀的肉片放进煮沸的锅里,不出几息肉片就熟了,而且吸满了汤汁和调料的香味,来,你们尝尝。”穆如清麻利的给每人都涮了一片肉,放进各自的碗里,又端起一个不起眼的小碟,里面盛着深色的酱汁,“吃的时候,把涮好的食物在酱汁里沾蘸一蘸,包管鲜美可口。” 阮眠眠他们几个将信将疑,但还是学着穆如清的样子把肉蘸过调料放入口中。一时间,几人竟有些呆住了。 “怎么样?不好吃吗?”看着几人的表情,穆如清心里有些没底,自己又涮了一片肉吃下去,却觉得鲜嫩美味,没什么问题。 “东家…这…这也太好吃了,世间真有这样绝妙的吃法,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方大炮咽下口中的肉,仍觉得香气四溢,回味无穷。“怕是天上神仙的吃食也不过如此了吧。” “哈哈,那就好,你们再尝尝别的菜。”听到方大炮的夸奖,又看看其他两人的反应,穆如清开心极了,侃侃谈起自己的想法:“各种食材都可以放在火锅里吃,还可以根据个人口味不同,把锅底调料换成清汤或者麻辣,另外,蘸料也可让客人自行选择,一方面减轻厨师的负担,另一方面还满足不同客人的口味。” 三个人把桌上的菜品都尝了一遍,直到吃饱了才放下筷子。 “如清,你果真是奇思妙想啊,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在饭庄里上这道菜呢?”花大爷还是关心这个问题,毕竟从来没听过这种吃法,能不能让百姓接受还是个问题。 “我打算,还是让眠眠先吃,她今日的成功我们已经看到了,让她先吃,一定能让百姓胃口大开。这道锅底的配料密不外传,是咱们一品香独有,这样的话,我们家的生意自然越来越好。” 穆如清心里早有打算,当初把阮眠眠带回来,虽说是因为可怜她,但也是希望她能让自己的新菜少受些阻力,如今阮眠眠果然做到了,她对一品香生意的崛起已经是关键人物。 “这两天,我去多让匠人做些这样的锅子,汤底的材料我过会儿告诉花大爷,也要准备起来了,食材就交给大炮去准备。” 交代完一干事,天已经黑透了,几人眼看也已经吃饱,便各自回房睡觉。四个人都是住在一品香后面连着的院子里,前厅是做生意的地方,后院则更像家。 月明星稀,院子里静悄悄的,院中柳树的枝条随风轻轻摆动,正好垂在阮眠眠的窗前。 自从阮眠眠被穆如清带回来,便一直住在这个房间,如今她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沏了一壶茶放在窗台上,对着柳枝喝起来。 越是安静的时候,她越想起来自己从前的悲苦。没有家人朋友,每天靠一口馊掉的馒头过活,还要看老婆子的脸色,时常挨打挨骂的日子过了十五年,如今竟有亲有友,每日吃的饱饭,睡得好觉,又有温和的老板和花大爷,还有贴心的好朋友大炮,这日子,便是现在死了也是值得了。 “谁许你死了?你可得好好活着,不许说丧气话。”原来大炮正扒着窗户在外面,阮眠眠的小声嘀咕都被他听了去。 “大炮,你怎么在这,半夜趴小女孩窗户,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正经老实的人呢!”阮眠眠有些害羞,别过脸去不看他。 “害,我这不是给眠眠妹子送些果茶,我自然是正派的人。”方大炮和阮眠眠熟识后越来越喜欢打趣她,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格外可爱。 方大炮把手里的茶包隔着窗户递给阮眠眠,却不想把原本放在窗台上的茶壶给碰倒摔碎了,手按在碎片上,疼得他“嘶”了一声。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手割破了吗,快擦擦。”阮眠眠有些惊慌,忙把手边的手帕递了过去。 “无碍无碍,眠眠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啦。”方大炮接过帕子一溜烟的跑了。阮眠眠收拾了茶壶碎片,想着明天还是问一问,若伤着手就不好了。 第四章 一代女侠 “都过来,都过来,先别忙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穆如清早上出门,中午刚回来就把众人叫了过来,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悦。 等阮眠眠,方大炮和花大爷都各自出来,穆如清才开口:“咱们的江女侠要回来啦!自打上个月她出门办事,足有一个多月没回京城了,听说她这次专门跑到南方采购了些物资,今天下午就能到城门。我也是刚才收到的飞鸽传书。” 说着,穆如清打开手中一个卷起来的布条,众人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用墨汁画了些奇怪的图案,有的像马车上装了颗南瓜,有的像太阳落山,嗯…还有一个勉强能看出是女孩在笑的自画像。 “大家见谅,江女侠不太识字。”穆如清嘿嘿一笑,把布条收了起来。 “江女侠…是谁呀?”阮眠眠有些疑惑。 “你来的晚不认识,来,我慢慢给你讲。”方大炮拉着阮眠眠到了一边继续擦桌子,花大爷也哼着曲儿回厨房做菜了,穆如清则指挥着外面的工人把他买的锅子搬到后院去。 “江女侠本名江心月,是剑术大师江胡唯一的女弟子,她本人英姿飒爽,剑术了得,跟咱们一品香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 “她是女侠,又怎么会跟一品香有关系呢?” “十几年前,咱们老东家和江胡是至交好友,江心月是老东家从恶霸手里救下的,后来江大侠来一品香看望老东家,说江女侠是个练剑的好苗子,才带走了她。”方大炮看起来有些羡慕,他也是有志向的人,只是无人赏识,又割舍不下这个饭庄中的人,不然谁愿做一个普通的跑堂小二呢? “江女侠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吧。”不知怎的,阮眠眠想起刚才穆如清高兴的样子,有些提不起劲,于是两个人都不言语了,各怀心思的做起手头的工作。 到了下午,果然见一队马车停在了一品香门前,从打头的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红色罗裙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及腰的长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头上戴着银色的发冠,发冠上两条红色细飘带随着动作飘在身后。 她的身形修长,五官精致,眼角一颗泪痣颇有清丽的风姿,这红衣女子便是江心月了。 “穆如清人呢,快出来,看我带了什么来!”江心月干练的进门到了大厅里,看到四人已经在屋内了,便挨个打招呼:“如清哥,大炮,花大爷,别来无恙啊。”她又转头看到阮眠眠:“这位是新来的眠眠妹子吧,来,我给你准备了见面礼来着,就在车里呢,等我过去给你搬进来。” “我们也去帮忙,哪能让你一个人受累呢。”方大炮和穆如清都跟了过去。 阮眠眠和花大爷坐在椅子上,端了盘点心,看他们来来回回的搬东西,一个个大竹筐里装满了各色蔬菜,还有风干的牛羊肉,辣椒等容易保存的食物。 三个人从几辆车里搬出了几十筐东西,把大堂地面都摆满了,更厉害的是,江心月竟然一次抗两个筐,走起来毫不费力,看的阮眠眠和花大爷都呆了  。 等众人忙完,穆如清和方大炮都已经浑身是汗,气喘吁吁,江心月却只是微微有些粗喘,看起来比他们两个好太多。 “怎么样,还满意吧,都是我一路买的。”江心月擦了擦汗,倚在柜台上。 “这也太多了,不过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这两天我们忙着上新菜,正愁食材不够呢。”穆如清喝了口茶水:“怎么,说给我们眠眠的礼物呢?不是夸海口吧。” “那当然是有的,”江心月从一个框里拿起一个大纸包,递到阮眠眠面前。“看看,我觉得你会喜欢。” 阮眠眠接过来纸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然是七八根泛着晶莹光芒的糖葫芦,她顿时有些惊喜。从前在孤儿院,她曾经趴在墙上看到路过的母亲给孩子买糖葫芦,可惜自己没有母亲,更没有糖葫芦可吃。 阮眠眠虽然喜欢,但没有自己先吃,她先是分给众人一人一串,这才捏起一颗放入嘴里。 “好甜,也好酸哦。”阮眠眠整个脸都皱在一起,眼睛眯起来很是享受的样子。 “果然穆如清就是个坏的,把小姑娘带回来这么久,还不给她吃顿好的。”江心月咬了一口糖葫芦,佯装生气的敲了穆如清的头一下,“眠眠,以后姐姐带你去逛街,想吃啥都给你买。” “你可是冤枉我了,你问问,我哪天不是给眠眠吃最好吃的。” “嘿嘿,都好吃都好吃,哥哥姐姐你们别打了。”阮眠眠看到江心月欺负穆如清,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整个大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就连院子里的老柳树也跟着婆娑而动。 第五章 火锅 有了江心月的帮忙,店里的食材很快就备齐了,火锅的推广也开始提上日程。 这天,阮眠眠照例准备着中午的吃播,太阳有些大,晒得方桌上都有些发烫。 穆如清让阮眠眠先待在屋里不要出来,他自己搬了一个平时挂招牌的长木棍立在地上,又扯了一张闲置的窗帘由木棍撑着,另一边压在屋檐上的瓦片下面,这样,便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遮阳伞。 “穆大哥真厉害啊,什么都会做。”阮眠眠趴在窗边,跟同样半倚在窗沿上的江心月说。 在外面忙活的穆如清听到了,笑呵呵的说:“我这种全才又温柔的老板,在我家乡应该叫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阮眠眠这段时间从穆如清口中听了许多这样的新词,“听着像个土匪头子的名字。” “我觉得像个将军,总裁,肯定是管着许多人,很威风那种。”方大炮插话道。“也不全对,总之是特别有能力又特别吸引女孩子的。” “对了,穆大哥,前几天你怎么搞来的那么多人看我吃播啊,也是因为霸道总裁?”阮眠眠忽然想起来那天他说想办法,出门之后果然来了好多人捧场的事。 “啊…那个,其实是我去了趟劳力市场,一天三十文雇了他们来的,要是一直冷冷清清,吸引不来观众不说,眠眠自己也做不到最好的状态了。虽然说这样不是正法子,但是还是有效果的吧。” “嘿嘿,我说怎么突然冒出来那么多人,不过这两天来看的百姓越来越多了,来饭庄吃饭的也明显多了,还是穆大哥的法子好。”阮眠眠长在孤儿院,食不果腹的日子过多了,自然不怎么在乎所谓的道义,在她看来,有办法能吃饱穿暖,使点心思也是应当的。 “眠眠,这么热的天吃火锅可能会上火,我给你切了个西瓜,等会儿不要吃的太多了,知道吧?”花大爷端了西瓜盘子出来,里面的西瓜还滴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是冰镇过的。 “谢谢花大爷,您也吃。”阮眠眠接过盘子,拿了一块递给花大爷,又分给了江心月,穆如清和方大炮一人一块,自己才挑了一块吃起来。这也是她的优点,即使再想吃的东西,也会先让每个人都吃到她才吃,绝不会私藏起来,她早已把一品香的人们当成了家人。 穆如清和方大炮很快把外面收拾好了,铜制的火锅架在熊熊烧着的炭火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咕嘟咕嘟的煮沸的声音。 阮眠眠还没出来,街上的行人已经被这火锅的香味吸引了,纷纷围了过来,还有不少熟客见是阮眠眠出来,问道:“小姑娘,今天吃的是什么好东西呀,这么香?” “各位父老乡亲,今天吃的是我们一品香老板自创的美食,叫做火锅。”阮眠眠说话已然被穆如清调教的落落大方,她轻轻走过来坐在桌前,挽起袖子,把面前的小碟一一端起来给众人瞧。 肉片晶莹透亮,还抹着酱料腌制了,更泛着些油光。阮眠眠用竹筷夹了肉片放进沸腾的锅里,不过几息时间,再拿出来肉片已经是熟了,带着些诱人的香味。 阮眠眠并不着急吃,而是每样菜都涮一些,单独呈在小盘子里,等稍微晾一会儿,便用托盘托着送到各位看官面前:“今天我们老板说了,各位客官来捧场,都可以试吃,小店分文不取,也是对大家的一点敬意。” 众人纷纷领了筷子吃起来,都和那天阮眠她们一样,露出惊讶的神情。后来的没领到试吃的人,还起哄要多做一些,阮眠眠一个人忙不过来,连方大炮和江心月也出来帮忙涮菜。 这一天,几乎所有食客尝过火锅的味道之后都进到一品香大堂要点这道菜,一品香桌桌爆满的盛况甚至超过从前任何时候,一楼二楼座无虚席,连后院都添了几张桌子。 就算这样,闻风而来的人们还是排队到了街上,引得路人都有些好奇。 一品香对面的茶楼上,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面色凝重的摇着折扇,问旁边的随从:“对面什么情况,不是说快倒闭了吗?” “奴才也不清楚,消息是暗探前段时间传过来的,这家店生意暗淡很长时间了,不知为什么,今天又这样好了,奴才这就让人前去查探。” “也不必让别人去了,你今天就当作普通食客去吃一次,看看什么菜这么好。” “是,奴才这就去。”那随从躬身行礼,转身下楼,不一会儿又出现在了一品香门前长长的队伍里。 到了晚上,方大炮他们几个人都没来得及喝口水,等食客散去,众人连喜悦的力气都没有了,纷纷倚在柜台上休整。 “火锅真的好重,我今天恐怕搬了几十个,从手臂到肩膀都是麻木的了。”方大炮捏着胳膊上的肉。 “我端菜还端了几百盘,后厨的菜都空了一大半。”阮眠眠大口喝着茶水。 “明日我们贴个布告,从明天起火锅一天限量五十个,还要找几个靠得住的菜贩子给咱们供货,不过最好还是找京郊那些种菜的农民,食材要保证够用,更得保证新鲜。”穆如清使出了新法子。 “限量?这样客人会不会不来了,自古只有做买卖的拉人,没见过人来了还不卖的,对咱一品香名声会不会有损伤?”花大爷有些忧心,少东家自从接手了饭庄,倒是奇思妙想接连不断,但是也怪吓人的,毕竟从来没人这样做过。 “无妨,这是一种营销手段罢了,买到的自会喜欢这味道,那些买不到的,更想着念着,若是时常过来,也显得咱们这里热热闹闹,不至于红火几天就又是老样子了。”穆如清胸有成竹,毕竟从前他见过很多网红店就是这样,明明不是很出众的东西,一旦开始限量,就人人都以买到为荣,少不了炫耀一番。 “那到京郊进货的事就交给我吧,我多少对那边熟悉些,明天早些时候我就出发。”江心月拍了拍阮眠眠的肩膀,“眠眠明天就待在店里帮忙吧,这几天天这么热,还是过几天再吃播,把身子热坏了就不好了。” “也好,正好店里人手也不够,眠眠就帮大炮上菜,大炮负责收钱记账。” 分好工,众人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养足精神准备着明天的工作。 事情果然如穆如清想的那样,火锅每日限量的消息一放出去,食客们的热情不减反增,没过几天,京城里就传开了。 “听说了吗,那条街上有家叫一品香的饭庄,做了道叫火锅的新菜,一天只卖五十份,我舅舅家的表哥昨天去吃到了,回到家连饭都吃不下,就想着那个味道呢!” “真有这么好吃?那我明天去试试。” 同时,限量发售的火锅越来越出名,也引起了一些上流人士的注意,不少朝中官员府里都派了下人过来打探,但毕竟碍于身份,他们并不想亲自到这样的饭庄里和百姓一同用餐,所以一时还没有什么动作。 “主子,奴才打听过了,听说一品香最近多了个长相水灵的姑娘,日日在一品香门前做什么吃播,估计一品香生意好转和她脱不了关系。不过查不到她的来历,也没有查出她有什么亲人。” 这人正是那日扮作普通食客进入一品香的人,此时他与那名男子又在一品香对面的茶楼包间内,隔着窗户看着对面古色古香的饭庄。 “什么都查不到?人不可能凭空出现的,总要有个来历。”男人端着茶杯但并不喝这茶水,“对了,确认那东西在什么位置了吗?他们没发现吧?” “那天我悄悄探查过了,应该像还在消息上说的那个地方,没有动过的痕迹。今天奴才也派人去过了,不久之后,一品香便是您的了。” “那就好,好好盯着吧,很快我就能拿到它了,此时不能有什么闪失,走吧。”说罢,男人起身整了整袖子离开了。 阮眠眠此时正在厨房洗蔬菜,忽地眼皮跳了两下,她只觉得是太累了头晕眼花,没有多想什么,摸过另一把白菜就要清洗,洗之前下意识地斗了一下菜叶,却见菜心里扑簌簌掉下一些黄色的粉末。 阮眠眠有些奇怪,这些蔬菜都是江心月姐姐找的城郊农户送的,特地嘱咐了他们早上新鲜摘的青菜用牛车中午之前送到一品香,从前送的菜里并没有这种粉末,阮眠眠眼神疑惑。 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翻看了竹筐里其他的蔬菜,其他蔬菜都没问题,唯独是这一筐白菜里掺了不少奇怪的粉末。 她把这一筐白菜搬到厨房的角落里,跑到二楼把穆如清叫了下来:“穆大哥,今天送来的白菜有些奇怪,你随我来看看吧。” 阮眠眠声音很小,因为旁边还有客人在吃饭,她怕虚惊一场反而败了饭庄的名声。 见到她如此郑重的模样,穆如清不敢耽搁,向客人赔罪后随她到了厨房,此时花大爷和方大炮刚好从前厅回来,江心月也被叫了回来。 众人都在,阮眠眠把那筐白菜拖了出来,摆在厨房中间。 江心月眼尖,指着刚才放筐的地面惊呼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地面上,几只青绿色的青虫仰面躺在那里,已然没了生气,而它们旁边的地上,是一片掉落的白菜,上面还有轻微的青虫咬过的痕迹。 第六章 有毒?屠村! 人们心头蒙上了一层阴翳,专门吃菜的虫子吃过这个菜之后死掉了,菜里…有毒? “眠眠,这批菜有没有上到外面去。”穆如清脸色从没有过的认真和阴沉。 “没有没有,这批是今天刚到的菜,我洗的时候发现的,还没有上桌。”阮眠眠连连摆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这些可能有毒的蔬菜被客人吃了,恐怕会害了许多人,他们也要不明不白的进监牢了。 “眠眠,你手上这是…”方大炮一把握住阮眠眠的手腕,只见她白嫩的手心里已经沾了一些这样的黄色粉末。 不等阮眠眠说话,方大炮一把把她拉到水池旁,让她的手放在水池上方,提起一桶水替她冲洗着。 一桶水浇下去,阮眠眠手上黄色的粉末少了许多,但还是没有彻底洗干净。 “眠眠,把你如何发现的这些东西细细的给我们说一遍。”穆如清紧锁着眉头,低头查看着筐中的蔬菜。 这些白菜从外表看和干净蔬菜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瞧才能看见菜心里的黄色粉末。这粉末不容易发现,虽能抖落一些,但用水都冲洗不干净,若是今天阮眠眠没有恰好发现,恐怕就会被洗一次然后端上桌了。 背后设局的人是想让一品居身败名裂,无法翻身! “眠眠,我看看你手上的粉末。”刚才一言不发的花大爷突然开口了,“我总觉得,好像见过。” 阮眠眠把双手伸到花大爷面前,他仔细的左右看了看,又用一根筷子沾了一点,思量了一会儿才说话:“这像是…一种老鼠药。” “老鼠药?您是说这菜里被人放了灭鼠的药粉?会不会是菜农用来灭老鼠的,不小心弄到菜里呢?”阮眠眠更疑惑了。 “不可能,就算是菜农用来灭鼠的鼠药,也不会只放在白菜周围,更不会在每一颗白菜菜心里都抹上。”江心月否定了阮眠眠的猜测,“肯定是有人在这批菜里下了药,暗害咱们。” “我想起来了,菜农是不会接触到这种鼠药的。”花大爷一拍脑袋:“咱们普通百姓能买到的鼠药是白色的药片,需要自己研磨碎了拌上饭菜来用,但是这种黄色的粉末,我父亲在宫里当御厨的时候曾经带回家过,是宫里才有的鼠药,外面是买不到的。” “也就是说,是宫里的人想害我们?”穆如清有些心惊,毕竟他不愿触碰权贵,更不可能和宫里的皇亲贵胄抗衡,万一有权贵想害一品香,恐怕会是个大麻烦。 “也不一定是宫里,这种药粉本来是宫里的药师研发出来对付宫里的老鼠的,那些老鼠天天吃的是大鱼大肉,普通的鼠药它们不会去吃,根本无济于事,所以就有药师做了这种药粉,洒在食物上让食物更加香气四溢,老鼠才肯吃,后来和宫里打交道的朝中权贵也能弄到这种药粉,渐渐的就在贵族圈子里流行起来了。” 花大爷对于宫中的事情知道的还是很多的,毕竟他父亲做御厨的时候他已经不小了。 “我们也并没有得罪权贵啊,是谁会害我们呢?”方大炮有些气愤。 “我们生意这么好就已经触犯到某些权贵的利益了。”江心月对这方面看的比较通透,“那些贵族家里基本上都有些产业,很多都是做高档饭庄或者酒馆的,他们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没有靠山的我们蒸蒸日上抢他们的生意,恐怕这才是投毒的原因吧。” “是啊,枪打出头鸟。把这一批菜都扔掉吧,心月你明天到农户那边去一趟,就说我们以后不进蔬菜了,另找一处进货的地方。”穆如清虽然生气,但作为这个家的头脑,还是要妥善的处理好这件事情。 “花大爷,你知不知道什么办法能把眠眠手上的药粉去掉,这东西洗不掉,我怕会出意外。”方大炮十分担心阮眠眠,毕竟毒药抹在手上还洗不掉,就怕万一碰了什么东西吃进去。 “有个办法,用白醋,每天洗三次,三天之后就会消失了。但是这几天她的手什么都不可以碰到。”花大爷再三叮嘱阮眠眠不可以摸其他东西。 “那这几天眠眠也别工作了,吃饭的话我们几个谁有空就喂你,自己不要碰。”穆如清拿过方大炮的汗巾子把阮眠眠的手包了起来。见东家把自己的汗巾子拿去包阮眠眠的手,方大炮耳根有些红了,连忙道:“是啊眠眠,这几天我们照顾你。” “谢谢你们,本来人手就不够,我还给你们添麻烦了。”阮眠眠有些难过。 “别多想,你是大功臣,帮我们发现了这个阴谋,更何况我们是一家人,没有客气的道理。”江心月揉了揉阮眠眠的头,轻声安慰。 “行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这件事忘掉就行了,我们不能讨什么公道,只要保住了一品香就好了。” 众人这才散了,只是这一天,人们脸上都没什么笑意。处理掉那些蔬菜,忧心忡忡的继续工作了。 次日一早,江心月便骑上马赶去城郊的农户家探个究竟。那药粉是抹在菜心里送来的,那菜又是农户自己摘了自己送来,所以农户哪里不能不去看一看。 到了城郊,顺着葱绿的农田来到村庄前,江心月发现有些对劲。农民往往是闲不住的,往往天不亮就会起来拾掇庄稼,更何况现在太阳早就出来了,可是这农田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反常的情况下越要小心,江心月拿出常用的面罩戴上,把马牵到隐蔽的树林里栓好,这才避开大路往村子里走去。 走进村,竟然连鸡鸭的叫声都听不到,整个村子一片死寂。 江心月小心翼翼的贴墙行走,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提供白菜的农户家。这户人家的大门半掩着没有上锁,她贴墙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便侧身进去了。 刚踏进门,一股浓浓的血腥气透过面罩闯进鼻腔,这面罩是江心月的师父传给她的,有辟毒的功效,但血腥气太重,还是让她有些难忍。 她走到屋门前,见到窗口的糊窗纸被割破了,推开门,见那农户一家四五口人竟然都陈尸在地上,房间里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农户身上几处明显的刀伤,用刀之人显然武功不低,刀刀皆中命脉,看样子这几人已然死了小半日了。 江心月心中大惊,忙去挨家挨户探查,见每户都是这样的情况,家中活物都被屠戮殆尽,竟然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 难道下毒之人只是借了农户送菜的机会,怕事情败露才屠村?天子脚下,一夜之间让一个村子消失,到底是什么人能做到这样丧心病狂。 江心月又回到种白菜的农户家,想仔细搜索出什么,却听得后院有些动静。她把剑提在手里,放轻步子进了后院。 这户人家后院也种了不少蔬菜瓜果,房子后面堆了一些不常用的农具杂物,看起来有些杂乱,突然,杂物堆上一个木筐晃了一下,江心月回身出剑,用剑尖挑开了那筐,却见里面突然探出来一张脸。 筐里居然有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小男孩。那孩子有些惊恐,两手上还缠着纱布,把手挡在脸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姐…姐姐,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这家的孩子吗,为什么藏在这里?”江心月没有放下剑,仍然盯着他。 “我…这是我家,我和父亲昨晚吵架了,赌气跑出来没有回房间,忽然听到马蹄声,接着又听到有人闯进来,我父亲母亲求饶的声音,我太害怕了,藏在这里不敢出去,方才刚想出来看看,你就来了。” “你的手怎么了?” “昨天做饭烫伤了手,这才包起来的,也是因为这个和我爹吵架。”男孩低着头。 那男孩像是受了大惊吓,目光有些呆滞,灰头土脸的样子确实看上去可怜。江心月不再说什么,盯着男孩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家人和村子里的人都已经惨遭不测,你可愿意跟我回去?至少能保你安全。”江心月决定告诉他实情,毕竟是无法隐瞒的事实。 “我…我愿意跟你走。”男孩目光深邃,仿佛一眼看不穿,落寞的神情带着悲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心月拿出布条把男孩的眼睛遮住了,又给他戴上斗笠,这才带他到了拴马的树林里,骑上马带着她一路回了京城直奔一品香。 此时一品香已经有不少客人了,为了不影响生意,江心月直接带男孩绕到了后门,从后门进了院子。直到进了院子,她才拆下了男孩眼上的布条。 院子里,阮眠眠双手还包着方大炮的汗巾子,此时她和穆如清坐在柳树下的方桌上,两人口中都分别含着一根青绿色的秸秆一样的细条,细条的另一头插在面前的鸡汤里。 “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江心月也算是见惯了穆如清时常想出来的奇怪点子,却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 “我管这个叫吸管,用院子里杂草的茎做的,把里面掏空了,外面的杆很坚硬,像这样口中一吸就能把汤喝到嘴里,眠眠现在双手不方便,用这个正合适。”穆如清冲江心月一笑,侧头看到了躲在江心月背后的小男孩。“这是谁?调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上楼说吧,眠眠,你在这里陪他一会儿,我和穆大哥去商量事情。”江心月冲穆如清使了个眼色,穆如清会意,起身嘱咐阮眠眠一句便跟着江心月上了楼。 第七章 衙门审案 此时院子里只剩两人,阮眠眠看到小男孩有些新奇:“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男孩只是站着,盯着阮眠眠的双手看了一会儿,没有开口理她,自己在方才穆如清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见到小男孩对自己不理不睬,阮眠眠也不恼,继续低头喝汤了。 她从小长在孤儿院那种地方,见过那么多小孩子,自是知道孩子的性格是最捉摸不透的,有的喜欢热闹,有的则孤僻冷清,她只当这个孩子是孤僻的哪一类了。 约莫一刻钟过去,穆如清和江心月才先后下楼,阮眠眠敏锐的注意到,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所以自觉地没有出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穆如清站在那男孩面前,低头问道。 那男孩先是抬头看了看,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江心月,这才开口:“我叫小虎,今年十岁。”说罢,他又低下了头。 “那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我们辟一间屋子出来给你住。”穆如清又道。 “我愿意留在一品香,我可以给你们帮忙。”这回男孩倒是没有犹豫。 穆如清和江心月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江心月便带着小虎去收拾房间了,江心月让小虎住在方大炮隔壁的屋子,这也是穆如清的意思。 等江心月带着小虎进了屋子,阮眠眠才抬头问穆如清:“穆大哥,他是谁?” 穆如清坐下来,端起碗喝了一口,才看着阮眠眠:“眠眠,你刚才和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没理我,然后就没说了。”阮眠眠摇了摇头,穆如清的神色更凝重了些。“好,还是不要和他有太多接触,也不要和他单独待在一个地方,知道了吗?”穆如清嘱咐道。 “我知道了。”阮眠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防着这个小孩子,但是还是想都没想就听穆如清的话,对这个奇怪的孩子提防了起来。 那孩子自从回了房间,便再没出来,就连晚饭都是江心月给他单独端进房间的。众人都忙着,自然没有过多的在意他。 到了晚上最后一位客人也走了,一品香的几人才围坐在二楼的圆桌前吃晚饭。今日的晚饭是花大爷做的几样小菜,配上大米粥,简简单单却不失滋味。 “我有件事情和大家说。”穆如清停下筷子。“今天那个小男孩大家都看到了,他给我们提供白菜的农户的儿子,今天心月到那个村子里去,发现有人屠杀了整个村子,只这个叫小虎的男孩逃过一劫。” “什么?那下毒之人竟然敢在京城附近屠村?”众人心中大惊。 “估计还不止如此,下毒之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只是连累了这一村的农民。这一次没扳倒我们,他们肯定会在其他地方想办法的,这段时间你们工作的时候发现任何情况都及时说出来,咱们也好想对策。” “对了,还有这个小虎,暂时让他住在我们这,但是不必和他过分亲近,也不要对他说咱们的事情。”穆如清补充道。 话已至此,众人心里自然有数,暗下决心工作一定要细心周到,不能再让人有可乘之机。此事还是让一品香的人们心里愤怒又无助,就连平时活泼机灵的阮眠眠此时都扁了嘴,只喝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碗筷,其他人更是没吃多少。 虽说遇到这么多麻烦事,但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第二天一品香正常开张,依然是门庭若市,几乎没有空着的桌子。 阮眠眠双手还包着,暂时不能做吃播吸引客户,只能待在院子里,时不时去厨房和花大爷聊聊天。 “花大爷,您说宫里是什么样子的呀?”阮眠眠摆弄着包的鼓鼓的手,好奇的问。 “宫里啊,宫里富丽堂皇,什么好东西都有,就连墙上的瓦片都闪着金光。宫里的贵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不为生计发愁。”花大爷说着,手里切菜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那他们为什么会有人要害我们呢,真是想不通。”在阮眠眠心里,她和那些权贵之人从来没有交集,而且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偶尔有来行善的贵妇人和小姐,都是面带微笑,高贵疏离的。 正说着,忽然方大炮从前厅跑进了内院,朝厨房里的二人喊道:“眠眠,花大爷,快去前厅看看,有一队衙门里的官兵冲着咱们一品香来了!” 阮眠眠忙扶着花大爷到了前厅,那一队官兵已然已经进了门口。穆如清和江心月已经在大厅里了。 只见穆如清迎上去,不卑不亢的开口:“各位军爷,我是这一品香的老板,请问有何贵干。” 为首的军官一脸凶相,并不正眼看穆如清他们,而是一拍桌子:“自是有要事交办,尔等乖乖听令便是。” 客人们见有衙门的人上门,还如此气势汹汹,并不敢惹火烧身,纷纷低头逃出门去,只一会儿原来还热热闹闹的大厅里便只剩下官兵和一品香的人。 见到人都走干净了,那军官又开口道:“有人告发你们饭庄屠戮无辜百姓,劫掠绑架幼儿,我等特来查办。来人,搜!” 那军官一开口,身后的官兵便分散开来,不由分说的翻箱倒柜。那为首的又趾高气昂的直奔后院而去。一品香的众人也只好跟着他进了后院。 到了后院,却见那小虎已经打开门走出来了,那官兵见状,冷哼一声:“看到没有,拐骗幼儿,这就是证据。” 小虎似乎没什么动作,仍然低头不语,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我们好心收留他,怎么可能是拐骗?小虎,你说话啊!”阮眠眠着急了,两只眼睛瞪圆了。 穆如清上前一步,挡在阮眠眠身前:“办案也要讲究证据,这孩子是我们救回来的,又给他饭吃,怎么成了拐骗?” 那官兵轻蔑的一笑:“呵,哪有犯人说自己犯了法的?不如听听这孩子怎么说吧。” 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小虎身上,在一品香都没怎么开口的小虎此时竟然抬起头来,不假思索的开口了:“我是他们拐来的,村子里的人也是他们杀的。” 方大炮气急了,要冲上去和他理论清楚:“我们收留你,怎么成了我们杀的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那小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看他们。 那官兵又开口道:“怎么样,有证据了,还不跟我们去衙门里交代清楚?”那一堆人便上前来想要把一品香的几人捆起来,穆如清和方大炮花大爷把江心月和阮眠眠护在中间:“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自认并没有罪过,你们也不必捉拿,我们跟你们去就是,正好在公堂上还我们一个清白。” 一品香众人跟在那官兵身后,后面一队衙役,走出了一品香大门。 街上早有百姓们指指点点,纷纷猜测这家饭庄到底犯了什么大罪遭到捉拿。看这情状,阮眠眠有些忧心,她也知道做生意靠的是好名声,虽然她知道穆如清肯定会让一品香的人安然无恙,但这件事仍然对一品香名声有碍,往后做生意肯定更加艰难。 那领头的官兵临走时看了眼一品香对面茶楼的二楼,拱起手微微行了个礼,虽然动作不大,但还是让穆如清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抬头,却看不到窗户后面的人影。 “主子,按您的吩咐,一品香的人被带到衙门了,您看这案子要怎么审?”仆从恭恭敬敬的在那男人的耳边回话。 “开店的,自然是名声要紧,那就公开审吧,百姓都可以去看,不必阻拦。” “是,奴才这就通知京都府尹。”那仆人行礼只后退了下去。 这边,穆如清一行人来到了京都衙门,见堂上已经有主审官员端坐了。穆如清心里暗道:果然已经下了套,就等我们来,他们好演这场戏。但他面上仍未显出什么,带着众人从容的进去。 “咳,咳!”坐在主位的那人面容威严,表情严肃,清了清嗓子便道开庭。 此时那叫小虎的男孩已经站在穆如清对面,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衙门外也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毕竟这样公开审理的一定是大案子,而被指控的居然是最近京中爆火的一品香饭庄,这样的消息一出,就在百姓间传开了。 “有人指认一品香屠戮百姓,拐骗幼儿,你们可知罪啊?”那大人一拍桌子,一副凛然之相。 “我等普通百姓,无缘无故为何杀人?大人可有证据?”穆如清问道。 “有证人亲眼看到你们饭庄的这位女侠骑马到了村里,不过半个时辰又带了这男孩离开,你们走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人杀死,还敢说与你们无关?”那官员捋了捋胡子:“带证人上来。” 一个衙役应声下去,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人。那男人先是畏畏缩缩的向座上的大人行了礼,跪下才开口:“大人,小的不敢撒谎,我是城郊溪水村的农民,那天到地里施肥,见到一位女侠进了隔壁的溪流村,然后带了个小男孩出来,他们走了只后我去溪流村,村里的人都被杀光了。” 那年轻男人抬头看了眼江心月,又看了看小虎:“那女侠便是眼前这一位,这个小男孩便是当时她带走的那个。” 第八章 为饭庄正名 百姓们听了这话,以为是真的,便怒气冲冲的要讨个公道,有那些脾气暴的,已经拿起竹篮里的菜叶子作势要扔了。 “哦?你确定那天看到我带他走?没有说假话?”江心月抱着胳膊镇定自若,盯着这男人。 “小的亲眼所见,错不了。”那男人眼神有些躲闪。 “呵,真是笑死我了,扯谎也不先动动脑子。”江心月向来直爽,对这种污蔑别人的小人打心眼里厌恶:“那日我用斗篷蒙上了他的脸,你若在场,恐怕也认不出来他,为何又这样信誓旦旦?” “因为…因为他的衣服,我见他穿的衣服十分眼熟,定是昨天的小男孩没错了。”那男子支支吾吾,说话有些发抖。 “衣服?我救他回来的时候他穿的破破烂烂,还是我们拿了新衣服给他换上。他今天穿的衣服和昨天并不相同,没想到这位兄台还是个高手,凭借不同的衣服也能认出人来。” “我记错了!确实不是这件衣服,是另一件!是另一件没错!”此时人群里已经轰的一声吵吵嚷嚷起来,纷纷指责这个做假证的人。菜叶子小石子都砸在他身上,吓得他缩着头不敢言语,已是满头大汗。 此时那主审的大人拍了一下响木:“肃静!江女侠,你所说可是实情?” 江心月此时竟笑了:“不是实情,其实我们没给他换衣服,他今天穿的和昨天穿的是同一件,只是昨天发生的事,今天这位兄台就连传什么衣服都不知道了,可见所言不实啊。” 江心月言罢,台下百姓们又是一轮投掷,他们都是普通人,只是单纯的厌恶污蔑人的坏人。 此时穆如清走上前去,看着跪倒在地的男人,摸着下巴有些疑惑的问道:“兄台怕也不是农民吧?” 那男子惊恐的抬头:“我…我就是农民,你不要信口雌黄!” “农民日日劳作,辛苦的很,一天到晚都在地里忙活,手里握着农具,很容易就生出满手的老茧。而你嘛…这双手似乎过于白嫩了,不像是常年做粗活的。”穆如清扯了扯他的衣袖:“这衣服虽然粗糙,却不太合身啊,袖子长这么多,怕是不是平常穿的吧?” 见此情形,堂上官员也开始流汗,上头交代的是找个人把一品香的罪证坐实了,可到现在这个地步,又有那么多百姓看着,再用此计怕是难以服众。 主审官开口道:“既如此,把这冒充农民的小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虽说此证人做不得数,但你们一品香的嫌疑还是洗不脱。这个小男孩也指控你们,你们还有什么解释的吗?” 当下便有衙役上前拖了那已经软倒在地上的男子下去了,不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和男子的哀嚎。 “大人,当日我去他们村子是为了调查一个投毒案,有人在给我们送的菜里放了分量不轻的鼠药,还好我们事先发现没有用那些菜,等我们到村子里去调查,村子里的人就都已经死了。这件事,昨日我们老板已经向衙门投了信讲明此时,不知为何又说我们是凶手?”江心月开口道。 昨日江心月与穆如清闭门商议之后,便按穆如清的意思向衙门投了信,为的就是撇清干系,毕竟没有凶手会自己来投案,也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难保你们如此就不是在贼喊抓贼啊。”那小男孩虎子竟然在此时悠悠开口了。 “大人,不知可有此案的仵作在场。”穆如清并没有理会男孩,而是转头问主审官。 “传仵作吧。”主审官此时仍然认定可以让一品香认罪伏诛,不相信他们能再掀起什么风浪,毕竟有小男孩的指证,他们不可能翻身。 主审官下了令,一个提着工具箱的中年男人便走了上来。他并不看别人,只自顾的站在那里,看样子有些孤僻:“在下仵作赵五。” “赵师傅,烦请您讲讲案发现场和尸体的状况。”穆如清朝这人拱了拱手。 “死者都是贯穿心肺而死,刀刀致命,可见杀人者武功极高,死者大概是在昨日晨间死亡,其他就看不出什么了。”赵五说完,又站在一旁不再有动作。 “您说,死者身上是刀伤?” “是的,在下做仵作二十年,从未出错,死者定是刀伤致死。” “那么此案就可以了结了,我们一品香唯一武功高强的江女侠以剑术闻名,从未用刀,又怎能做到这么快杀掉一个村子的人?”穆如清笑了笑,抬眼看向主审官。 “这…”那主审官没想到会有这个纰漏,不知如何回应,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毒是一品香的人下的,杀人者是一品香的人雇的。”那男孩又悠悠开口。 “一品香怎么得罪你了?要你这样来污蔑我们?”阮眠眠气急,冲上来便要打他,被方大炮拦腰挡住,两手在空中扑腾,仍要往前冲。 “说话要有证据啊,你可有证据?”江心月开口道。 “证据便是她的手,”虎子看向阮眠眠,“此药不是普通毒药,双手沾上三天之内是洗不掉的,她的手包着,便是掩人耳目。” 阮眠眠大惊失色:“你胡说,我是碰了你们村子送来的菜才沾上药粉的,明明是你们下毒!” “哼!既如此,来人啊,先把这女娃带下去拷打,问出同伙!”刚才见到穆如清的智谋,主审官已经不敢耽搁,便要趁此机会逐个击破。 “且慢,我倒要问问,这药粉是宫中的鼠药,外面并不流通,你既然是农家的孩子,又怎么会认识,还能说出这许多特性来?”花大爷见阮眠眠有难,也顾不得隐瞒了,直接质问道。 不等男孩回答,穆如清一把扯开了虎子手上的纱布,举起他的手,虎子剧烈的挣扎,然而穆如清毕竟比他高大的多,他的手还是暴露在众人眼前。他双手手心都有晶莹的黄色粉末,确是鼠药无疑了。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陷害一品香?还不说清楚吗?”穆如清此时有些威严,“若是受了旁人指使,说出来,主审官大人或许能饶过你。” “呵,你们这些人从来不顾及别人感受,都把我当小孩子,我就让你们尝尝小孩子的厉害!”小男孩见状,知道自己败露,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疯狂起来。 “药是我下的,人都是我让人杀的,至于你们一品香,不过是个交易罢了。”那小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猜不到我的年龄吧,十岁那年,我生了重病,一剂药喝下去,便再也没有长高,如今三十多岁,你们还叫我孩子,所有人都叫我孩子!” “可你也不该害死你朝夕相处的亲人和村民啊!”阮眠眠和方大炮都气愤至极。在他们看来,能够和亲人一起生活,他们可以用自己的一切去换,而眼前的人竟然将自己的亲人全部抹杀,还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阮眠眠眼里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在他眼中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他们?他们何时将我当作一个人来看待过?自从我生病以来,受了多少冷眼嘲笑?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连农活都做不了,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没有用的废物!”说到这里,他的头上青筋暴露,似乎是想起了屈辱而悲哀的从前。 “那么你背后有谁指使?一个农人又是怎么拿到宫中的鼠药?”穆如清追问道。 “一位大人找到我,只要我帮他在菜里下药,他便会帮我复仇。你们也不要指望我说出什么,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就能好好的生活,凭什么就只有我要受一辈子屈辱!”他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突然抬起手放在面前,毫不犹豫的将手上的药粉舔入了口中。 众人大惊失色,可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能冲过去阻止他,这鼠药药性凶猛,人吃下去一点点便无力回天。 渐渐的,他的嘴角溢出了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眼神的光彩一点点消失。方大炮抬手捂住阮眠眠的眼睛,他不忍让阮眠眠看到人失去生命的画面,看着他倒下的身影,众人一时说不出话。 “大人,事情他已经说清,也可以结案了吧?”穆如清转过身。他虽然觉得这人身世可怜,但从不同情作恶多端企图伤害自己和家人的人。 “嗯…结案,一品香无罪。”主审官这才回过神,看了眼外面的百姓,心里思考着怎么和上面那位交代,转身拂袖而去。 案子已经了结,一品香众人也不愿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待,一同出了衙门。街上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他们走出来,有认识的熟客纷纷和他们打招呼。穆如清一一回礼:“各位父老乡亲,这次小店不慎卷入这场案子,索性识破了奸人的诡计,也多亏了各位的支持,为了表达感谢,在下愿承诺各位,三日内来小店就餐,全部半价。” 听到这话,百姓们纷纷喝彩,场面又热闹起来。阮眠眠心里的担忧少了些,穆大哥这样做,虽然亏本不少,但至少挽回了这次差点被败掉的名声,也算是有得有失。她抬头看了看前面穆如清挺拔的身姿,又看了看身边牵着自己手的方大炮,觉得只要一品香一家人在一起,再多困难她也不会怕了。 回到一品香,众人总算松了口气,这一桩事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作,但还好把一品香的嫌疑洗清了。 阮眠眠手上的药粉也终于在第三天洗净,方大炮不放心,又检查了许多遍才让阮眠眠拆下布。 此事一过,阮眠眠的吃播工作又要提上日程了。这一天,一品香停了许久的吃播又开始了。阮眠眠在门口涮着招牌火锅,许多慕名而来的食客们不用招呼便自己进屋找地方坐下,熟识的人自然是拼桌,仿佛没受到上次案情的影响。 这也多亏了穆如清的筹算,在衙门里当着老百姓的面证明了一品香的清白,又亏本推出半价活动,倒是让一品香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第九章 邀请 众人抽空围了一桌吃饭,阮眠眠因为吃播工作的时候吃了不少,此时只抱着一碗消食的酸梅汤小口啜饮着。 “穆大哥,那件事,你怎么看出来小虎在骗我们啊。”阮眠眠一直想不明白,更加佩服穆如清和江心月的心思。 “那日心月把我叫到二楼,就把她探查到的内容事无巨细告诉了我,我当时就对这男孩不放心了,既然有高手屠村,怎么会搜查不到这个小男孩,而且据他所说是晚上和家人吵架,那么半夜里有人屠村他怎么会听不到。这就是不合理之处。此外,到了一品香,我看他失去亲人之后毫无悲痛之色,又问他是否愿意留下,他不思量便答应了,又脱口而出知道我们是一品香。” “是啊,我带他来一路上都蒙了眼,又给他戴了斗笠,进了院子才摘下来,而且我们从后门进来,并没有经过前门,怎么他就知道我们是一品香?可见是早有计划了。”江心月冷冷道。 “多亏了穆大哥和心月姐,不然,一品香都让人污蔑了。”阮眠眠现在提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众人忙到日头过半,一个不寻常的客人来到了一品香。这女孩穿的简单,但是衣服布料都是绸缎,头上挽着两个小揪揪,插着两朵玲珑小巧的珠花,仔细瞧过去,珠花上的珠子竟是货真价实的珍珠。 穆如清第一眼看过去,这人便不是普通百姓出身,所以自己上前去问明来由:“这位姑娘,可是要吃饭?” 那女子看了看四周热闹吃饭的百姓,低声道:“贵饭庄可有包间?” “有的,您这边来。”穆如清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这女子上了二楼。 女子看了看二楼以屏风格挡的环境,这才点了点头。“我是安阳侯府小姐的贴身侍女,我家小姐听闻贵店火锅已久,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前来,所以让我前来问一问,能否做一份火锅送到侯府。” 说着,这姑娘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在桌上。穆如清听了这话,心中有些惊喜,现在一品香虽然生意火爆,但只在普通百姓之间流传,若是借此机会打入贵族圈子,那才是真正把饭庄做大了。 穆如清心里惊喜,面上却不显,他把桌上的元宝推了回去,开口道:“为侯府准备吃食是小店的荣幸,怎敢再收取报酬,请姑娘转告小姐,小店一定办妥。不知总共有几人吃这顿饭?在下好准备足够的食材。” “我家小姐打算和侯爷侯夫人一起用,再加上其他主子,恐怕有十几位了。”那小姑娘见穆如清如此好说话,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好感,又道:“对了,小姐说想请外面那位做吃播的姑娘进府表演,还请老板问问那姑娘的意思。” “这是自然,我会转告她。” “三日后是我家小姐的生辰,这顿饭便定在那天晚上吧,早些送来。”那姑娘还是把银子放下了,“侯府家规严谨,这钱老板务必收下,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那姑娘放下银子便施施然下楼了,穆如清坐在桌前思量着,既然那小姐邀请眠眠,必然是对眠眠有好感的,这是把一品香推向贵族的绝好机会,但是贵族之间明争暗斗,他实在不想让眠眠卷入争斗里,还是问问眠眠的看法吧。 这天晚上客人走后,一品香众人仍然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吃晚饭。花大爷蒸了又白又软的大馒头,又做了几样卤菜,众人也不拘礼节挽起袖子拿着馒头便吃。 刚出锅的馒头还冒着雾蒙蒙的热气,阮眠眠伸手抓出一个馒头,呼呼的吹着,两手不停的换来换去,虽然烫得厉害,还是不肯放下。 “先晾凉再吃吧,烫着嘴巴可就要哭了。”江心月有些好笑,接过她的馒头掰成两半,放在一边晾着。 “馒头要热腾腾的才好吃,我不怕烫的。”阮眠眠害羞的笑了。 “眠眠,你可愿到安阳侯府去吃一顿饭吗?”穆如清把白天安阳侯府的侍女说的话又告诉了大家。 “我都可以呀,我还没去过侯府,说不定还能给一品香赚点好名声。”阮眠眠对于在哪吃饭没什么意见,过了许久饿肚子的日子,她只要吃饱就行了。 “这些贵族人家,哪有什么好相处的,眠眠还是不要去,在一品香平平安安的就好了。”花大爷有些抵触高门大户的人家,当年他父亲出事之后,他便觉得那些深宅大院里都是肮脏算计,十分不愿再接触。 “是啊眠眠,我们虽然相信你的能力,可也不愿意让你做冒险的事情。”方大炮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不过是去吃顿饭罢了,又不是龙潭虎穴,到时候让心月姐姐陪着我嘛,肯定没事的。”阮眠眠眼睛笑得眯起来,像只小兔子一样乖巧。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了,阮眠眠仍然白天在门外做吃播招揽顾客,晚上则和穆如清一起学习贵族礼仪。 穆如清为了这次宴会,特意请了京城有名的礼仪教习云大人来教导阮眠眠。这云大人本名云雁,是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当年在宫里是太后身边的侍女,到了年龄出宫以后便开起了礼仪班子,专门教导有钱人家的小姐们礼仪,云大人则是别人对她的尊称。 她来教阮眠眠,则是江心月说得情,毕竟这样一位女侠,又是江大侠的弟子,自然要给几分情面的。 穆如清隔着屏风见阮眠眠在云大人的指导下身体半蹲练习行礼,从一开始的摇摇晃晃到最后稳住身体,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阮眠眠模样长得并不差,可爱伶俐比普通小姑娘都招人喜欢,只是可惜从没接触过贵族礼仪,所以养成了一种天真烂漫的性子,而如今学起礼仪,倒有些温温柔柔大家小姐的样子。穆如清不禁又想起来阮眠眠的身世,有些感叹,若她身在富贵之家,有这样的容貌品行,到那时自有更好的机遇。 时间过得充裕,转眼就到了侯府生日宴这天。月亮仿佛浑圆的玉盘当空挂着,柔和的月光洒在曲折的回廊上,花草抖动婆娑着投下一片片影子。 回廊里一个粉裙少女正在几名丫鬟带领下向后院走去,那少女娇俏可爱,步履活泼,可不就是一品香鼎鼎有名的吃播阮眠眠。 今日她梳了一个双环髻,两个挂着绒球的花钗点缀在头发上,行动之间绒球来回跳动,甚是俏皮可爱,剩余的头发松松挽在身后,与衣裙同色的粉色发带上坠着两个小巧的银铃铛,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阮姑娘,我们小姐在后院等姑娘呢,姑娘随我们来。”那在她身前的侍女微微侧身,引着阮眠眠向前走,正是那天到一品香的侍女。另有两名小丫头提着灯笼在前面照着,举手投足都极有规矩,不禁让阮眠眠觉得这侯府里的家教和涵养极好。 “哟,让我瞧瞧,姐姐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小村妇”。典雅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阮眠眠感到突兀的同时抬起头来,只见通往内门的月亮门前倚着一个穿着艳红纱裙的女孩。 那女孩看上去和阮眠眠差不多大,头上带着鎏金发冠,金色的流苏从发冠上垂下来刚好在脸两侧,摇曳生姿,红裙上用金线绣着芍药花,看起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看到这红裙女孩,阮眠眠不禁联想到同样喜欢穿红色衣衫的江心月。不过这女孩形容举止美则美矣,却透露出些轻浮放荡之意,江心月则是英气妩媚,那种气质是眼前这人不能比的。 眼见这女子拦在路边,身后也有两个丫鬟随侍,而且她喊邀请阮眠眠的小姐为姐姐,阮眠眠便明白这必定也是侯府的一位小姐了,于是侧身行了个半礼。 给阮眠眠带路的丫鬟适时低声开口:“阮姑娘,这位是二小姐。” “一品香饭庄阮眠眠,参见二小姐。”阮眠眠倒不惊慌,从容地按照云大人教的礼仪行礼。 穆如清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怎么会让阮眠眠毫无准备的来赴宴,这三天他和江心月打探了不少安阳侯府的情况,为的就是让阮眠眠有所准备。 安阳侯府虽然不是手握重权,但在朝中很得皇帝器重,安阳侯夫人是中宫皇后的小妹,出身清贵世家范家,生有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安阳侯府嫡长女,名叫刘喜儿,生的温婉沉静,很得侯爷和侯夫人喜爱,嫡长子名叫刘峥,已经封了世子,现在在边疆历练。而侯府的几名姬妾都只是生了女儿,眼前这二小姐刘欣儿则是颇受宠爱的赵姨娘所出,这庶出的二小姐自然各方面待遇都比不上大小姐,所以性子格外顽劣。 这二小姐拨了拨头上的流苏,走到阮眠眠身边上下打量着她:“姐姐可真是孝顺善良啊,一刻不停的想法子哄父亲母亲开心,你是姐姐请来唱曲儿的呢,还是变戏法的?” 这个时代虽然平民并不那么看重身份贵贱,但戏子之流仍然是卑贱的行当,把人比作戏子就带有侮辱之意了。 阮眠眠也不恼怒,只是微微躬身又行了礼:“眠眠不过是吃播罢了,不值一提。” “吃播?吃播又是什么东西,本小姐从未听过,恐怕也是乡野里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哼!”乍一听到吃播,刘欣儿愣了愣,不过她一向自傲,只觉得世上好东西没有自己没见过的,连阮眠眠的解释都不想听,带着自己的丫头扬长而去。 阮眠眠并无恼怒之色,反而一直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一直暗中观察阮眠眠的侍女不由得对阮眠眠高看了几分,如此挑衅还不失态,足可见阮眠眠定力超凡。 其实在阮眠眠看来到没有什么,毕竟她来到一品香这段时间,穆如清一直引导她正视自己的过往,在孤儿院最难以承受的环境里,什么羞辱谩骂没受过,为了吃口饭不至于饿死都要对管事婆子极尽讨好,这样不痛不痒的挑衅实在是没法让阮眠眠心里出现一点波澜。 第十章 侯府生日宴 几人又重新迈开脚步往后院走去,这次倒没再遇到人,一路到了一个清幽的小院子,门上的牌匾上刻着玉竹轩三个字,旁边则是精细镂刻的竹叶花纹,院子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清新典雅的感觉。 几个侍女挑开珠帘,阮眠眠脚步轻轻走了进去。 阮眠眠抬眼打量着这个房间,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像是什么动物的棕色皮毛制成的,踩上去软软的像走在云端,正中间一张方桌并几个圆凳,都刻着精密繁复的纹路,侧边应该是各有两个套间,被两侧的博古架挡住看不真切,架子上都是各式各样的珍奇摆件,墙上挂着一把古琴,看上去价值不菲,好一个大家闺秀的闺房。 此时一女子从内间里走了出来,笑盈盈的看着阮眠眠:“想来这便是阮姑娘了?有失远迎,快请坐吧。” “大小姐生辰大喜,眠眠特来恭贺。”阮眠眠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从侧边的凳子上危坐了。 那姑娘眉眼带笑打量着阮眠眠,阮眠眠也悄悄打量着这位侯府大小姐。她的打扮不如二小姐那么娇艳夺目,姿色也是中规中矩,算不上倾国美貌,但行动之间无不贵气凌人,一看便是公侯世家调教出来的贵族小姐。 她穿着一身牡丹宽袖裙,透明的红色披帛上绣着几只展翅欲飞的彩蝶,远远看去竟像是落在那牡丹上一样,好精巧的心思,阮眠眠心中暗叹不已。 “听闻阮姑娘是一品香饭庄的吃播?虽然在府中不常出门,我可是听闻了姑娘的大名,这才借这个机会让采烟去请了你来。。”刘喜儿说完,又招手让侍女奉上茶水。 “所谓吃播,就是给客人表演吃各种美食,客人看我吃的过瘾,便更感觉到食物的诱人了,自然胃口大开。而且,有些客人由于各种原因,或多或少的对某些食物忌口,想吃又吃不得,看吃播吃自己想吃的食物也是一众慰藉了。”阮眠眠口齿伶俐,把穆如清事先教给她的说辞娓娓道来。 “倒是新鲜,父亲母亲一定会喜欢的。”刘喜儿转头问侍女:”采烟,赏月亭那边可准备好了?时辰不早,也该请父母家人一同入席了。” “小姐,都备好了,一品香送来的吃食也都安置妥当了,随时可以开席。”侍女恭敬的开口。 “那咱们去开席吧,随我来。”刘喜儿率先起身走了出去,阮眠眠跟在她身后,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香粉味道,清新怡人,但似乎过于浓郁了,阮眠眠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这赏月亭听起来像个亭子,实际上却是湖边一个宽阔的平台,容纳几十个人毫无问题。在赏月亭里已经按照位份摆好了十几张小桌,微风拂过,湖中风荷的清香扑面而来,果然是十分雅致。 刘喜儿到场后,侯府的主人,安阳侯和夫人很快便到了。 安阳侯身材有些发福,但面容依旧端正,看上去是个随和不拘礼的,而挽着他胳膊的安阳侯夫人则是风韵犹存,和刘喜儿有七八分像,只是眼角眉梢中有些凌厉,恐怕不是好相处的。 不多时,府里的各位姨娘都到齐了,二小姐和其他几位小姐也在同列。刘喜儿伺候着侯爷和夫人入主位后自己才在侧边坐下,其他的姨娘和小姐们这才行礼入座。 待众人都入席了,刘喜儿起身对着侯爷和侯夫人开口:“父亲母亲,今天是喜儿生辰,喜儿给父亲母亲准备了惊喜。”说罢,她拍了拍手,阮眠眠便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中间的空地上。 众人见走出来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都是一头雾水。 “父亲母亲,这是喜儿从最近京城中有名的一品香饭庄请来的吃播,阮眠眠姑娘。” 阮眠眠顺势行了大礼,刚起身却听得主位上“当啷”一声,抬头看去,竟然是安阳侯握在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而安阳侯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一品香?你便是一品香的吃播?”安阳侯开口了,声音里也是掩盖不住的震惊。其他人见老爷如此大的反应,都十分奇怪,然而没人开口,就连侯夫人也是一脸茫然的神色,随即脸色有些阴沉。 就连刘喜儿都有些意外了,她选择一品香自然是因为听跟着老爷的小厮说,老爷好像对一品香特别注意,以为老爷很喜欢这家,却没想到是这样大的反应,难道是和一品香有仇?这样想着,她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开始思考退路。 安阳侯意识到失态了,呵呵一笑:“我早就听说了一品香的盛名,只是朝中事多,抽不出空闲时间去而已,刚才失态了,见谅,见谅。” 众人这才从刚才尴尬的气氛里走了出来,都对这一品香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饭庄才能让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侯爷如此青睐?只有侯夫人虽然强颜欢笑,却带着一丝散不去的忌惮,毕竟自己的丈夫对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盯住不放,可不是什么好事。 阮眠眠见众人的神色,自己都暗暗心惊,却还是轻声开口:“小女便是一品香的吃播,今日有幸应邀来到贵府给大小姐贺寿,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 说话间,就有一排丫鬟捧了各式各样的装着菜肴的小碟放在他们桌上,另有一队小厮抬着十几个火锅上前来,领头的便是方大炮了。他对阮眠眠眨了眨眼,便带着小厮们放下火锅退了出去。 见到方大炮,阮眠眠刚才的紧张一扫而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虽然不知道这侯爷为何那样惊讶,不过看这样子对一品香并无恶意。 阮眠眠行过礼坐在了自己的桌前,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与侯爷侯夫人主位的对面,其他人的座位则是呈半圆状包围着她,这也是为了每个人都能看清楚。 没等阮眠眠讲话,坐在主位的侯爷便开口了:“阮姑娘不必拘束礼节,快快表演吧。” 阮眠眠听了这话,便手脚伶俐的摆好了一桌菜碟:“各位贵人请看,这是我们一品香独有的火锅,鲜香麻辣,回味无穷,只要把处理好的生食材放进煮沸的锅里涮几下,熟了捞出来蘸上特制的调料,便可以吃了。” 介绍完毕,阮眠眠先动手涮了几样肉片,又将脑花等煮的时间较长的食材放进去,将涮好的肉片捞出呈在小碟里,交给侍女分给侯府众人。 阮眠眠特别注意着上首安阳侯的反应,看着他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仔细咀嚼了几下,满足的开口:“就是这个味道!火锅的味道!” 一向沉稳的安阳侯此时竟然毫不掩饰心里的惊喜,阮眠眠心里却是有些疑惑:难道安阳侯以前吃过火锅不成?不应该,火锅可是穆大哥自创的吃法,怎么会有人没去过一品香反而吃过火锅呢? 不过其他人的反应就在阮眠眠意料之中了,火锅这种完美的食物是所有人无法抗拒的,就连骄横的二小姐刘欣儿此时都是一脸的享受。阮眠眠看到他们都开始自己从眼前的锅里涮菜吃,自己也开始了真正的吃播表演。 她桌上的食材几乎是摆满了,其他人两个人共用一桌食材甚至还吃不完,她自己吃这么多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看的侯府贵人们都瞪大了眼睛,连在火锅里翻飞的肉片都忘了捞出来。 阮眠眠吃得多,但还是文雅的,这也是穆如清悉心栽培的效果,只见她夹起肉片,并不拖泥带水,在酱汁里略蘸一下便送入口中,大半桌食物下肚,桌面上竟然一滴油都没有溅上去。 众人皆吃到大汗淋漓才作罢,而那安阳侯和安阳侯夫人更是吃起来便停不下,直到吃的双双扶着肚子才放下筷子。刘喜儿本来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更是高看了阮眠眠和一品香饭庄一眼,打算到时候多给几个赏钱。 看贵人们都放下了筷子,阮眠眠也不贪恋美食,而是起身说道:“侯爷,侯夫人,各位小姐,姨娘,我们一品香饭庄承蒙各位抬举,才有机会筹办大小姐的生日宴,所以我们老板特别感激,嘱托眠眠给各位送上解腻的荷叶莲子汤,另外,还有给大小姐的生日贺礼。”阮眠眠拍了拍手,等在外面的江心月便推着一个蒙着红布的小推车上来了,一直走到阮眠眠身边才停下。 阮眠眠轻手轻脚掀开红布,露出了里面一个大木盒。 “大小姐,今日是您的生日,还请您亲自来揭晓这生辰礼。”阮眠眠向刘喜儿行了一礼,做了个请的动作。 “切,我当是什么呢,故弄玄虚,平民饭庄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二小姐用袖口掩着嘴,侧头向旁边的赵姨娘说道。饭刚吃完,二小姐又恢复了那嚣张跋扈的骄纵模样,只是现在他看阮眠眠的时候眼睛里的敌意少了许多,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嫉妒。 虽说是悄悄话,二小姐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听到了,主位上的侯夫人也不例外,不过安阳侯似乎是没听到一般,仍然看着眼前的火锅回味着,而侯夫人则瞥了刘欣儿一眼没作声。 在阮眠眠看来,侯夫人自然是不屑和二小姐生气,毕竟嫡庶有别,二小姐越是骄纵,就更没有和刘喜儿争的能力,刘喜儿的优秀也该有人衬托。 刘喜儿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减少,她扶着侍女的手起身走到阮眠眠这边,对阮眠眠笑了笑,俨然一个温软动人的大家闺秀模样。 她伸出双手拿起了那木盒的盖子,只见随着她拿起盖子,木盒四面分别向后倒去,不由得惊呼一声,那里面的东西也展现在大家面前。 第十一章 老乡见老乡 方方正正玉色的大盘子里,呈着一个洁白的方块。这方块上点缀着各色时令水果,又有一层粉白的花瓣洒落在周围,那洁白的东西仿佛云朵一般,轻盈圣洁,就连见惯了各色珍奇的刘喜儿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这是完全没有见过的东西。 第一个开口的,是安阳侯。 “这…这是…蛋糕?”安阳侯颤抖着指向这个东西,脸色激动的仿佛要流下泪水。 “侯爷博学多识,这正是我们老板做出来的,世上独一无二的甜品,蛋糕。”江心月不动声色的解释。 江心月拿出一柄银刀,刀身简薄,锋利无比,几下便轻松的将蛋糕分成了十几分,其中水果最多,最大的三块自然是给侯爷侯夫人以及今天生日的大小姐刘喜儿,其余的则分给各位姨太太和庶出的小姐。 阮眠眠早在推车上拿出了一摞同样是轻薄小巧的小瓷碟,将江心月切好的蛋糕送到各人的手中,配合默契。 众人新奇的看着摆在面前的蛋糕,这才发现原来那白白的东西只是在表面覆盖了一层,蛋糕里面是黄色的带有孔洞的发糕一般的面点,这黄色糕点里面还夹了一层新鲜水果,不由得食指大动。 那已经吃饱的安阳侯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用勺子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众人见状也好奇的尝了一口,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轻叹。这是和火锅那种热辣不同的另一种极致美味,蛋糕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奶香,绵软悠长,仿佛咀嚼着一朵飘忽的云,此时那水果的甜美和清新才从口中爆发出来,无与伦比的享受。 吃蛋糕的这一会儿,在场众人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都细细的品尝着这精致的甜点,直到眼前的盘子空空如也。而吃完了蛋糕,他们还在闭上眼睛回味着,这香甜的味觉将一辈子烙印在他们记忆力,成为最幸福宝贵的回忆。 “很感谢一品香准备的这顿饭,听姑娘说这蛋糕是一品香老板做的,不知我能否见一见他?他一定会想见我的。”安阳侯的声音有些激动,似乎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那是自然,我们老板十分希望和侯爷一叙。”阮眠眠立刻应答。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穆如清想见安阳侯为的是打开贵族市场,而安阳侯想见穆如清却是…… 不过两方都希望促成的这次见面自然不会太久,阮眠眠和江心月在晚宴后赶回一品香就告诉了穆如清这件事,第二日正午安阳侯的轿子便停在了一品香饭庄门前。 这顶小轿外表简朴,并没有过多的装饰,跟在外面的小厮掀开轿帘,一身便装的安阳侯矫健的走了出来,直奔一品香二楼。 一品香这边,中午的客人虽然多,却仍是在一楼大厅里,穆如清早嘱咐了方大炮要把二楼最大的雅间空出来不安排客人。 此时阮眠眠也正在门口做吃播,围着一圈百姓很是热闹。安阳侯到了楼上雅间,穆如清早已经等在窗边,江心月也在一旁。 “穆老板,久仰久仰。”安阳侯一进门便朝穆如清拱了拱手。 穆如清赶忙还礼,又请安阳侯坐下:“侯爷亲临小店,小店蓬荜生辉呀。” 一番寒暄之后,穆如清正打算直入主题,问问安阳侯的想法,却见安阳侯摆了摆手:“穆老板,昨天的火锅和蛋糕,可是穆老板所制?” “是啊,想来侯爷很喜欢,今日在下预备了一些火锅底料给侯爷带回去,加水煮沸便是火锅汤了。”穆如清点头。 “既如此,倒是不急别的,我有半句诗想请穆老板对一下。” 安阳侯憨厚一笑,穆如清心里却有些摸不着底。这正说着火锅,眼看就能谈到产业合作了,怎么还要对诗?莫不是这安阳侯也喜欢文化人不成?心里正纳闷,但穆如清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等会儿可是有求于人。 “穆老板听好了,我的诗是,举头望明月。”安阳侯说完,静静的看着穆如清的反应。 穆如清则像是被一道响雷炸在了头顶,瞪大眼睛呆楞住了:“低头思故乡?你你你你…” 穆如清连说好几个你字,到底还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实在是惊呆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也了解了不少这个世界的情况,这里是架空的,完全没有那些历史朝代的存在,更遑论那些曾经在唐代辉煌的诗词大家了。按理说,这个时代的人绝不可能背出李白的诗,这个安阳侯,莫不是… 想到那一层,穆如清激动的几乎眼前一黑要晕过去,他虽然在这里经营一品香,又有这样一群可爱的人一同生活,但他心里最深的秘密没有人能清楚,就连温柔懂事的阮眠眠听到他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都不能理解。 如今安阳侯的出现就好像他在孤独的冰天雪地里走了半日见到的第一个人。 穆如清呆住了,安阳侯却只是了然的点点头:“你果然是…,我猜的没错。从前段时间听同僚说你这里有火锅我心里就有些疑问,却不敢肯定,昨天我女儿请了阮姑娘去,那吃播的样子简直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火锅和蛋糕也绝不是光有天赋就能研究出来的。” “没想到,不光我自己。”穆如清此时爽朗的笑了出来,回头冲着江心月道,“心月,去跟花大爷说一声,今天留侯爷在这里吃饭,我与侯爷本是故交。” 江心月从没见过穆如清如此失态,此时又听他说认识安阳侯,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不过她还是应了一声就下了楼,虽然这两人的情况简直难以理解,但她相信穆如清不是心智不稳的人。 此时雅间里就只有安阳侯和穆如清两人,自然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无话不谈。 “你当时是怎么过来的?”穆如清笑着给安阳侯倒了杯茶水。 “害,我过来都有二十多年了,当时我生了场大病,自己住在出租屋,没来得及去医院就晕倒了,再醒过来就在这里。本来我就是个送快递的穷小子,没想到到了这里居然都叫我世子,再后来老安阳侯去世了,我就稀里糊涂继承了爵位,娶了媳妇,现在孩子都好几个了。” “没想到你已经过来这么久了,我过来才一年,接手了一品香,想着把饭庄做大做强,你看这些吃食都是咱那里的,我来之前这里还没有。你看门口那个吃播眠眠,那是我从孤儿院捡的,没想到是个吃播的苗子,要是在咱们那里,估计天天有人给她刷火箭。” 顺着穆如清的目光,安阳侯从窗户里向下望去,正好看见在门口吃东西的阮眠眠,她可爱伶俐,已经吃完了大半桌子的食物,又时不时和围观的百姓说笑两句,引得一阵笑声和喝彩。 “是啊,我有时候还是怀念那时候,不过现在也挺好,一辈子过两个不同的样子,也值了。要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虽然我就担个闲职,但还是能说上两句的。”穆如清和安阳侯相视一笑,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眼下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侯爷帮忙,不过也用不着动用权力,前段时间我们饭庄让人在送来的蔬菜里下药陷害,还打了一场官司,要是你那边有合适的供货渠道,能否介绍一下,毕竟现在对蔬菜和牛羊肉需求都很大。” “这个容易,侯府在城外有好几处庄子,每年种的各类蔬菜府里连十分之一都用不了,除去府里吃的,其余都可以按最底价给你按时供货。”安阳侯摆摆手。 “那感情好,如清多谢了!您真是帮了我大忙,若是其他府里对一品香的新菜有兴趣的,还请您帮忙说和说和。”穆如清这才说出了原本的打算,不过他实在没想到这顿饭能换来这么多好处,对一品香的信心更加大了。 “这又有何难,贵族的顾虑我都明白,既然他们不肯放下身架来吃,那干脆给他们送去,别忘了我从前可是送外卖的,要是你们店里做一个外卖产业出来,价格就是翻上一倍也是有人买的。”安阳侯捋着胡子笑呵呵的道。 “是啊,如清受教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穆如清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另一边江心月和花大爷已经端了菜上来,穆如清和安阳侯自是亲亲热热的吃了顿午饭,穆如清更是拿出了一坛好久和安阳侯同饮,两人到最后都醉醺醺的才算作罢。 安阳侯吃完饭便由小厮服侍着离开了,穆如清也回到自己房间睡着,那酒劲实在是大,到了晚上都还没醒。 阮眠眠做完吃播就到大厅给方大炮帮忙了,生意红火,直到晚上客人少了她才抽空休息一下,见穆如清还没醒,便端了几盘小菜和粥打算给穆如清送到房里。 天已经暗了,院子里却还没有掌灯,她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绕过八仙桌向穆如清房间走去。路过大柳树时,她忽然普通一声栽到地上,手里的托盘脱了手,碗碟掉在大柳树上摔了个稀碎。 “哎呀…”阮眠眠痛呼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抖了抖裙子上的土,茫然的向身后看去,原来是大柳树的根突起来了,没有灯光阮眠眠没看真切,这才摔了,她又看向那砸了一地的碗碟碎片,有些惋惜的搓了搓手。 那边方大炮,江心月和花大爷分别从大厅二楼还有厨房里冲了出来,他们都听到了院子里阮眠眠的声音和碗碟砸碎的脆响,生怕阮眠眠出什么事情。 方大炮端了灯座来放在八仙桌上,众人这才看清状况。江心月赶忙把阮眠眠浑身上下查看了一遍,看到只是手心擦破了点皮才放下心。 “眠眠,怎么样?还有哪里疼吗?”方大炮有些担心。 “我抗摔,没事没事,只是可惜了这些好菜好饭,碗都摔碎了。”阮眠眠还是心疼的看着洒落一地的饭菜,她格外珍视饭菜粮食,这和她从前过的苦日子脱不了关系。 “人没事就好,饭菜可以再做。”花大爷慈爱的摸了摸阮眠眠的头。 阮眠眠径自拿起托盘收拾落在柳树根上的瓷片,蹲在地上一块块的捡起来,靠近柳树之后,她“咦”了一声:“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第十二章 神秘玉玺 江心月拿出随身带的匕首,用刀尖在树皮上一点一点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正方形空洞,只容一只手伸进去,用灯照着看进去,却见这洞向下延伸下去,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方大炮撸起袖子,把手伸进这洞里,摸索了好一会儿:“哎?我摸到东西了,好像是个盒子。” “小心点,能不能拿出来?”阮眠眠问道。 方大炮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翼翼的从洞里抽出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面上,赫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乌木盒子。 “这盒子还挺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宝贝。”方大炮又把油灯放在这盒子旁边,顿时照出了上面的细节。 盒子表面上了一层漆,油光发亮的,描画着一层层繁复的金色祥云图案,熠熠生辉,一看就不是凡品。盒子一侧有一个铜锁,小巧精致,但是看上去锈迹斑驳,并不牢固了。 江心月的匕首十分锋利,几下就磨断了铜锁链接盒子的扣环,那锁“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用刀尖挑开盒子,众人却都惊住了。 那盒子里用黄布为衬,郑重的放着一块通透温润的玉雕,四四方方,方大炮轻轻的把它拿起来,才显出了它的真容,这竟然是一块巨大的印玺。 那江心月看了看印玺上的刻字,忽然夺过印玺放回木盒内,猛地合上盖子,低声道:“不能在这里说,我们去如清房里。” 众人见江心月如此郑重,便知道这东西必然来历不凡,江心月行走江湖,消息比别人更灵通,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于是阮眠眠他们把那块取下来的树皮放了进去,又拿了些柴火木条堆在前面,这才跟随捧着木盒的江心月到了穆如清房间,推门进去点上灯,众人围在桌前坐下,穆如清还在床上睡着。 阮眠眠走到床边,摇醒了穆如清,他从床上下来披上外衣,眼神还是迷迷糊糊的:“怎么啦大家,怎么都聚在我房里?” “清醒一下,出大事了,我们在院子里那个老柳树里发现了这个。”江心月微微侧开身子,让穆如清看清了桌上的乌木盒子。 “这是何物?是在老柳树里发现的?”穆如清揉了揉眼睛,走近前去看。阮眠眠和方大炮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又打开盒子让穆如清看那玉玺。 在外面时匆匆一眼,只觉得印玺上花纹雕刻繁复,此时定睛一看,众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玉玺上雕刻的,竟然是一只腾云驾雾威风凛凛的龙! 龙纹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非皇室嫡系血脉不可,而且只有皇帝一人才能用五爪金龙,这是不可逾越的等级规定,若是私自用了超过规制的东西,那可要判诛九族的罪的! 看着眼前这条盘附在玉玺上的龙,众人都惊起一身冷汗,慌忙定睛去看,这块玉雕琢功夫很细致,玉料通体透绿,只有两点朱红,被工匠巧妙的雕刻在了龙的眼睛位置,可谓是巧夺天工。再往下看去,龙身上云雾缭绕,只有四条腿明显露在外面,但仔细看这腿的位置,本应该是第五个龙爪的位置遮盖上了云雾。 这是五爪金龙的规制和形态,却被刻意隐去了一爪变成了四爪龙,虽然不是皇帝的规制,但皇室中人肯定也不敢擅用。 江心月伸手翻起玉玺地面印章的地方,那是几个篆字,这是从前写重要文书的字体,像阮眠眠和方大炮这些连字都只是粗略认识的人自然是看不出这篆字写的什么,但江心月和穆如清却明白。 那古朴厚重的篆体,刻的竟然是“摄政宝印”四个字。 “这…这难道就是几十年前流落在外的那枚皇室印章?”江心月手指都有些颤抖的指向那几个篆字。 说起多年前的秘闻,江心月倒是从师父那里听说了许多,当下便把所知道的讲给众人听。 原来这当今的皇室并非自己夺得天下,当年中原混乱,凡是有些实力的都自立为王,割据了各个富饶的地方,当今的墨姓皇室当时只是个穷地方的土地主。后来不知怎得,墨氏先祖身边突然多了个能文能武的大将军,一路扶持墨家人收复了中原各地,这才统一成一个国家,墨家坐上皇位之后,感念大将军的功劳,封他为世袭的摄政王,又打造了一枚和皇帝玉玺一模一样的摄政王玉玺,其地位更是可以用来直接反驳皇帝的决定。 不过第一代摄政王在江山稳固之后突然归隐了,其家人也是低调行事,虽然承袭爵位拥有权力,但从不染指朝堂干涉皇室的决定。到了上一代,几十年前当时的摄政王突然悄无声息的隐去了踪迹,就连其家人都没再出现过,很多人猜测他们真的归隐了,还有人说是人丁不旺家门落魄,于是摄政王的爵位也空置着没人承袭下来。 “这样的大人物忽然销声匿迹,皇室也不闻不问吗?”穆如清抚着下巴沉思。 “确实不应该,但事实就是如此,再说摄政王本身也不常出现,这件事并没有掀起很大的波澜,皇室只是说若有摄政王后人持信物出现,便重新册封爵位,回报先祖恩德。我师父还猜测当年摄政王消失,是宫中皇室的手笔,不过这就不是我们百姓能知道的了。”江心月低声道。 这代表着顶尖权力的玉玺此时静静的放在他们面前,却让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这群人,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甚至曾经是社会底层的人,本来一辈子都不会接触这些。 “这玉玺为何会出现在咱们后院的柳树根里?看那个空洞的形状,必然是人为挖出来的,却不是匆忙挖掘,那刀印都是整齐细密,若是慌乱之中必然做不到这样的程度。”方大炮开口了,他是唯一一个近距离触摸过洞内的人。 “所以说,很可能曾经有一个摄政王的后人带着这贵重的玉玺在这个院子住过,他把这玉玺用秘法藏在老柳树的根里,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取走。”阮眠眠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 “我们把这玉玺重新藏起来吧,不管如何,皇室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花大爷把玉玺又装进了木盒,盖上盖子,那青绿的光芒又被掩盖了。 没有人反驳花大爷,确实,面对地位和权力没有人不动心,有了这个,想要的东西就唾手可得,但这群人都没有能力和信心在朝堂的浊流中保护自己和同伴,他们不会把命运赌在一块玉玺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了这枚玉玺,似乎这段时间我们遇到的事情都能解释了,一品香没有得罪过人,可上次被诬告事件却有人在背后运作,是不是背后的人知道这枚玉玺的存在,想要把一品香搞垮,然后人不知鬼不觉的买下这座宅子,找出玉玺?” “可是,谁会知道呢?皇上?”阮眠眠对政治和官场一窍不通,有些无聊的趴在桌上。 “我认为不会是皇上,他守护玉玺是有正当理由的,如果他得知了玉玺的位置,自然是直接查抄,也不会有人有异议,此人既然想不惊动别人,那就不是皇上和摄政王的势力了,想必是怕其他势力会从中阻拦,抢夺玉玺恐怕也是在筹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穆如清分析的条理清晰,他灵活的头脑自然不放过一点线索。 “哼,谋权篡位这种事情在皇宫里再常见不过了,我们必然不能趟这趟混水,也不能传出去我们发现了玉玺,如清,你赶紧找个地方把玉玺藏好,大炮随我去把树根补起来,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花大爷把乌木盒子推给穆如清,自己带着方大炮回到院子里,阮眠眠和江心月也跟了过去。 阮眠眠提着油灯,给花大爷照亮,花大爷蹲在地上捡起来那块被割下的树皮仔细查看。 “不知道藏玉玺的人用了什么法子,把柳树的这一块树干掏了个空洞出来,空洞不大所以不至于让老柳树枯死,这必定是经过谋划的,放进玉玺之后,又用促进生长的药粉涂抹在外层,树皮便长好了,老柳树的树皮本就沟壑纵横,时间久了便看不出有切割的痕迹,真是处处都算计到了。”花大爷感叹道。 “那我们怎么把这块树皮接上呢?露着这个洞口,,一眼便看出来了。”阮眠眠有些发愁。 “也不难办,弄点米胶,先把树皮贴上去,米胶粘性大,不容易脱落的。”说罢,花大爷嘱咐方大炮去厨房兑了一盘糨糊一样的米胶,一点一点的贴着缝隙把树皮粘了上去,又从炉灶里挖了一点炉灰抹在树皮上,果然能以假乱真。 做完这些,众人都有些劳累,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震撼,所以各自回到房间歇息了。 天上一轮圆月,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房梁上跳起,回头望了一眼一品香的院子,融入了远处厚重的夜色。一夜无话。 第十三章 陆大侠 次日清早,一品香的门照常打开,方大炮和阮眠眠擦拭着大厅的桌椅,花大爷在厨房切菜热油,江心月则陪着穆如清悄悄离开一品香往安阳侯府那边去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仿佛昨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 离一品香不远的一座大宅,此时也有小厮打开了门。 门外立着一位穿着黑色劲装侠客模样的人,看似随意站着但,腰杆笔直,一眼便能看出武功高深。 他看起来倒是一副少年模样,皮肤白皙,比一般的女孩还要漂亮几分,笑起来眼睛弯弯,纯真无害,和煦明朗。 他见里面有人开门了,迎上两步,笑嘻嘻的对那小厮招了招手:“你过来,爷醒了么?若是醒了去通报一声,我有事说。” 小厮仿佛早就熟识了这人,拱了拱手:“陆大侠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遂回头绕过屏墙往院子里去了。 这陆大侠轻松的一个纵身竟然攀到了院外的一株大树上,挑拣了一会儿便折了一条树枝,拿在手里比划了几下才心满意足的跳到地面上。 于是陆大侠就…蹲在地上开始画画,不过他这画技也实在不怎么样,一堆线条杂乱无章,勉勉强强能看出是个圆圆的乌龟形状,画完之后那进去通报的小厮刚好出来示意他进去,于是陆大侠随手把树枝一扔,起身走进了院子。 那小厮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乌龟图案,忽地却惊住了,原来陆大侠扔的那树枝此时正不偏不倚的扎在那棵树的树干上,一大半都没进了树干。 陆大侠轻车熟路的穿过几道门到了内院,见那穿着华丽丝绸衣裳的男人正端着一壶茶坐在亭子里自饮。 “陆归拜见齐王殿下。”陆大侠一撩衣袍单膝跪地,脸上的笑意却没变。 “起来吧,有什么事大清早就来?”那齐王一双凤目狭长,眼尾上挑,面部轮廓也并不柔和,给人狠厉的感觉。 “殿下用过早饭了吗?”陆归嘻嘻一笑。 “我用过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份。”齐王面色不显,只微微拍手,便有侍立在侧的太监下去传话了。 “多谢殿下,我昨夜往一品香去了,您猜怎么着?”陆归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 “刚回京就去看了?日后还得让你去盯着,别人我总觉得不放心。”齐王示意陆归坐在对面。 “确实不能放心,可能我以后也不必去了,要我说您府上办事的还真是不牢靠,这些天的消息我都看了,都说没有异样,可是昨天我去一瞧,那东西恐怕已经不在了,树被动过。”陆归收敛了笑意,一双眸子静静看着齐王。 “什么?东西不在了?可确定吗?”齐王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但没有其他动作,手指抓住桌沿,骨节泛白。 “知道那个消息的恐怕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那树几十年来早已经长得天衣无缝了,不知情的人,哪怕把眼睛贴上去也看不出分别,正因如此,要是有人动了肯定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陆归顿了顿,“昨天我去看时,那一块树皮被切下了四四方方一块,虽然重新粘上去又特意伪装过,但我能看出来。” “那东西要是重新出世…恐怕…”齐王脸色铁青,甩手掷出了手中的茶壶,茶壶砸在墙面上炸开,青色的茶水浇在灰色的墙上,斑驳一片。 “东西很可能是被那家饭庄的人发现了,但至于会不会流出,还不好说,聪明人应该都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既然那饭庄几个平民就能打赢齐王您布置的官司,说明不是蠢人。”陆归笑盈盈的说出来,好似并不忌惮齐王的威严。 “哼,不过是歪门邪道罢了,若说不会流出,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寻个由头把他们一并查抄了,再仔仔细细的搜查,不怕到不了手。”齐王想起自己从前安排的那些事,心头怒气更盛。 “或许这样能找到,但眼下若是突然对一群素不相识的平民直接下手,那位会不发现吗?”陆归悄声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往天上虚指一下。 “他?才貌品德都那样平庸,从那贱人肚子里爬出来就轻易坐上了那个位置压我一头,早晚我…”齐王嫌恶的掸了掸袖子。 陆归轻轻摆了摆手,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齐王会意,便不再说话。 转眼便有几个丫鬟轻手轻脚的端来了各色早点摆在小桌上,样式简单但不可谓不精致。于是陆归便拿起竹筷专心吃起饭来。 “陆大侠先吃吧,这别院你可以随意逛,我回府处理些事情。”齐王已经收起了刚才的情绪,连目光都变得随和起来,起身就要离去。 “王爷慢走。”陆归正咬着一块水晶虾饺,连头也不抬。 齐王走出亭子,又转过头来:“一品香那边,还得让你去看着,若有什么突发状况可以随机应变,不必过来回我。“ “听说他们家做了个什么火锅,我改天去尝尝。“陆归咽下嘴里的包子,抬起头嘿嘿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里熠熠发光。齐王这才放下心来带着随从离去了。 华丽的马车行进在街道上,百姓们纷纷避让,高头大马鞍饰上的银铃随着高抬的马蹄发出一串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马车内也是镶金嵌玉,连熏香都飘起奢华的烟雾,在这香雾笼罩中,齐王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主子,那陆归实在是太过放诞无礼,怎么还容他这样不尊重下去!“一个管家装束的男人跪在马车角落里,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可不就是一品香对面茶楼上陪在齐王身边的人? “就因为他做事全凭自己心性,我才放心用他,看起来轻狂不羁不要紧,只要我们不得罪他,他还是能帮我们大忙的。 “齐王指腹摩擦着手里的玉串,眯了眯眼睛。 “王爷深谋远虑,小的佩服。“那人深深躬下脊背,不再言语。 穆如清这边,他和江心月轻装到了安阳侯府,门前看门的小厮进去通报了一声直接把穆如清引进了安阳侯书房。 书房里墨香四溢,墙壁上挂着不少雅致的画卷,几根幽蓝的蓝孔雀翎插在玉瓶里,安阳侯就站在那桌子后面。 “老兄你倒是会享受,啧啧啧,奢侈啊。“穆如清笑着调侃。 “都是附庸风雅罢了,我既不擅长书法,也不会画画,我那大女儿倒是喜欢的紧,这书房我也只用来谈事情。“安阳侯还是和善的样子。穆如清给安阳侯使了个眼色,安阳侯会意,挥退了小厮和丫鬟,诺大的书房里就只剩穆如清,江心月和安阳侯三个人。 至于三个人密谋了什么,却是无从知晓,只知道穆如清出门的时候,神色比来时轻松了许多,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一块象征权力的玉玺,刚刚出现便牵动了多少人的心,有人怕被拖进漩涡,有人垂涎而不得,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日头刚过正午,一品香又迎来了一波用餐的高峰,不少人相互笑闹着走进来,一品香也是热热闹闹。阮眠眠和方大炮一个吃播一个上菜,忙的不亦乐乎。 阮眠眠今日吃的还是一品香招牌火锅,不过锅底换成了菌汤,又加了些温补的药材,打的是益气补身,美容养颜的特点,而且食物原本的鲜香更是被激发出来,顿时让围观群众跃跃欲试。 观众们呼啦啦进店点菜的时候,阮眠眠却注意到不远处笔直的站着一个人。他柔和的眼眸倒像是穆如清的眼神,脸上挂着开朗的笑,看上去阳光清爽,倒是少有的漂亮少年,这人正是刚从齐王别院里来的陆归。 阮眠眠很少看到长相气质能和穆如清媲美的男人,所以竟看的有些呆了,脸上好似被他的笑意感染了似的,露出浅浅的酒窝。 陆归走到阮眠眠面前,微微俯下身子拿手在她面前晃一晃:“好可爱的妹妹,你是吃播?” 阮眠眠这才醒过神来,忙露出招牌笑容点头道:“嘿嘿我是吃播,顾客是来吃饭的嘛?今天我们招牌是菌汤火锅,大补,顾客可要试试吗?” “火锅啊,给我来一份吧。”陆归看了看阮眠眠眼前剩下的食材和汤锅,浓郁的香气令他这个吃遍了美食的都有些心动。 阮眠眠高兴的“哎”了一声应下,回头看了看大厅里的方大炮,他此时正忙得脚不沾地,便没有叫他出来迎接了,眼下刚结束吃播,索性她亲自引着陆归上了二楼,找了个清爽干净的包间把他带了进去。 她从门后挂着的小篮里拿出一张纸,那是穆如清亲手抄的一品香菜谱,递到陆归面前,又取了一副碗筷摆好:“客人看看要点什么,直接告诉我,我们还有另外赠送的黄酒和茶水,对啦,我叫阮眠眠,客人看看还缺什么找我便是。” 阮眠眠不光吃饭有一套,跟着方大炮学了这么久的招待客人,更是细致周到,客人也喜欢看她手脚麻利心思细巧,好多顾客甚至每次来都要看一眼阮眠眠,简直把她当成妹子照顾,就连额外给的赏钱都比方大炮要多。 “嗯,这上面的菜,除了白菜都给我上一份吧,你们这的火锅除了麻辣和菌汤没有别的口味吗?我想吃甜的火锅。”陆归粗粗扫了一眼菜单,笑着抬起头。 “这个恐怕…”阮眠眠一个“不”字还没说出来,那陆归又潇洒的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银澄澄的元宝放在了桌上。 “当然,当然可以,我们尽量满足,我先去让人上菜,客人您稍等。”阮眠眠眼里冒出银光,一边说着一边滴溜溜跑下楼去。陆归看着阮眠眠下楼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明朗了。 “大炮!楼上二号雅间的客人要除了白菜以外全部的菜,你先给他上菜,我去找一下花大爷!”路过大堂的时候阮眠眠头也不回的冲方大炮喊了一句。 方大炮心里有些好笑,这小妮子风风火火的,不知道又有什么好事了。 第十四章 番茄火锅 厨房里,花大爷正两手翻飞剁着肉馅,前几天阮眠眠跟他撒娇说想吃酸菜肉包子,果然他这就准备了。 “花大爷,花大爷!你在干啥呀?”阮眠眠像小鹿一样跳进来,还没站稳就听到了她清脆的声音。 “怎么了眠眠?刚吃播完也不知道歇歇,还跑这么快。”花大爷手里的功夫没停,转头问道。 阮眠眠动作太大,连头上的石榴钗都有些歪斜,她忙扶正了不让头发散开,又开口道:“有个客人问能不能把火锅做成甜的,他喜欢吃甜的,还拿出了一锭银子。” “这个…火锅本来是如清做的,我也只是照着他的法子照葫芦画瓢,至于能不能做成甜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有这个想法,试一试也不是不可以。”花大爷如今已经对尝试这些新奇的东西接受了许多了。 “那我们可不可以在菌汤锅里加白糖?白糖是甜的。” “白糖就太过甜了,也没什么滋味,倒不如不加的好。”花大爷否定了阮眠眠的想法。 “那还有什么是甜的?总有办法的。”阮眠眠环视厨房,来来回回看着这些食材和调味料。 “胡萝卜怎么样?胡萝卜是甜的。” “味道太淡,恐怕不出味。” “哎?这个,西红柿,又酸又甜,西红柿汤也很好喝,这个肯定行!”阮眠眠看到了墙边篓子里的西红柿,一手抓一个递给了花大爷。 花大爷眼睛一亮,接过西红柿:“或许还真的可以试试,眠眠,拿一包菌汤的底料过来,咱们试一下。” 阮眠眠飞也似的找出底料放在案板上,看着花大爷忙活。他先是用热水把西红柿的皮烫掉了,又把西红柿切成碎碎的丁,放入锅中加水煮出了红色的西红柿浓汤,再取了一半菌汤的材料放进锅里,加上水,熬煮了一会儿便闻得鲜香扑鼻,竟然丝毫不输菌汤火锅。 花大爷撒了些盐和佐料,这才用大勺子舀了一点放在小碗里自己尝了一口,又递给阮眠眠:“嗯,果然是酸甜可口,又有菌汤的鲜香,端给客人试一试吧。” 阮眠眠迫不及待的把熬煮好的汤底装在火锅里,垫上棉布端到了二楼雅间。 此时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陆归好似也没等的不耐烦,阮眠眠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他手里握着一只筷子在桌子上比划着什么,而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食材。 阮眠眠把火锅放在桌子中间的凹槽里,这还是火锅火起来之后为了方便加热,方大炮改装的。凹槽是在原本的桌子上挖出来的,下面正对着一个铁质的圆桶,用的时候在里面加上木炭,便能长久的让火锅保温,又不会让烟尘飘到桌子上,可谓是一箭双雕。 火锅放好,阮眠眠甜甜的开口:“客人久等了,我们做了甜的番茄锅,请客人品尝吧。” 那陆归听到声音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筷子冲她嘿嘿一笑:“你看,好不好看?” 阮眠眠这才注意到他在桌上画的画,凑过去一看,仍然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粗线条,勉强能看出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连五官表情都不甚清楚。 “好看!好看!客人画的真好看啊!”虽然这客人画技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阮眠眠可是听穆如清讲过无脑吹大法,顺着客人说话她也是非常熟练了,脸不红心不跳。 听阮眠眠这么一说,陆归脸上的笑意仿佛放大了一百倍,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小妹妹有眼光啊!你还是第一个夸我画的好的,我那老爹都没这么夸过我,对了,我叫陆归,妹子可以叫我,小归归。”说罢,贱贱的挑了挑眉。 阮眠眠心里腹诽:小归归?不是乌龟的龟?面上却不显,只是笑道:“陆大哥慢用吧,要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我们会改进。” 那陆归却抬了抬手示意她别走:“妹子,我和你有缘分,你也坐下来咱们一块吃吧,我一个人也孤孤单单的。” “这怎么好,哪有客人点菜我吃饭的道理,我们老板回来看到要怪责的。”阮眠眠忙摇头摆手,头上的钗子都一抖一抖的。 “不妨事不妨事,你们老板闻起来还有我呢,坐下吃吧,我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不是?” 陆归虚按着阮眠眠的肩膀让她坐在了一边,自家也学着阮眠眠的样子把各种肉片和蔬菜都涮进了汤锅里。那浓汤泛着鲜亮的橙色光芒,咕咚咕咚的冒着饱满的泡泡,肉片一放进去便沾染了汤汁,捞出来之后油亮亮的,实在是有食欲。 陆归也顾不得多少斯文了,当即夹了一片送进嘴里,连呼三个“烫”字,但还是忙不迭的又从锅里捞出来一些:“就是这个味道,甜而不腻,果然还是你们有办法啊!” 阮眠眠看他像个小孩子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挽起袖子帮他涮菜,自己虽然坐着,但还是以照顾他吃饭为主,自己并没有吃几口。 陆归也乐呵呵的大吃一顿,连说话都支支吾吾说不清了,吃了大半桌的肉才算作罢,吃完放下筷子,阮眠眠又适时的捧上竹叶茶给他解腻,更让陆归觉得阮眠眠善解人意,体贴周到,对阮眠眠的喜爱更多了几分。 陆归到一楼前台付账的时候,照原来说的付了一个银元宝的饭钱,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元宝说是要付他毁了桌子的钱,毕竟他在桌子上画的画可是深深刻下去的。 方大炮和阮眠眠自然是千推万拒的不收这钱,谁知那陆归不仅执意把钱放下了,还拿出一个什么字都没有的令牌塞到阮眠眠手里,说有什么事拿着这个去京外的梅园找他,还自顾自的笑着说认她做义妹了,阮眠眠和方大炮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向门外走去。 正巧穆如清和江心月从安阳侯那边回到一品香,在大门口和陆归打了个照面,两边的长相和气质都是无可挑剔的出尘,自然相互吸引格外注意对方,互相微微施礼微微错身,就这么惊鸿一瞥,都在对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时正午的用餐高峰也已经过去,一品香众人也得空聚在一起,花大爷特地给江心月和穆如清留了几样菜,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二楼闲谈。 “穆大哥,你看到刚才出去的那个客人没?他可奇怪的很,还挺可爱的。”阮眠眠吹着茶水的浮沫,嘟着嘴娇俏可爱。 听阮眠眠夸那男子可爱,方大炮却不屑的撇撇嘴:“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谁知道心里面怎么想的,他还把咱店里的桌子划坏了,就隔壁那张。” “大炮这么反感一个人倒是少见,眠眠给我们讲讲呗,我这也有一桩奇事要跟你们讲。”江心月喝着粥,冲着阮眠眠递了个眼色,又看看穆如清,摆明了说是关于穆如清的。 阮眠眠嘿嘿一笑,也是来了兴致,于是绘声绘色的把今天陆归来吃火锅还有番茄火锅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说那陆归给了她没有字的腰牌和他住的梅园。 “这人真是挺奇怪的,来吃了一顿饭就要认我做义妹,不过看起来倒是对我们没什么敌意。”阮眠眠嘻嘻一笑。 “还真是一件奇事,你说他住在梅园?这梅园也挺出名的,是京城附近数一数二的园林,是前朝一个宰相斥巨资建的,一草一木都值大价钱,后来前朝覆灭,梅园被赏给了谁就不得而知了,但一定背景极大,说不准还是皇室的人呢。”江心月手指叩着桌面。 “怪不得,他一出手就是两个银元宝,这么大的手笔可不是普通人拿得出来的。心月姐姐,我的说完了,你也讲讲你遇到的那桩奇事呗?”阮眠眠跟着江心月完全成了八卦小女生的模样。 “咳咳,是这样,今天我们去安阳侯府书房跟安阳侯商量事情,谁知刚出书房门口就撞见了侯府的那位大小姐,就是上次过生日那个。”江心月说道。 “咳!小姑娘家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赶紧吃你的吧。”穆如清看起来有些窘迫,连耳根子都微微发红,这可不是他平常意气风发的样子。 “哎呀就说说嘛,又能怎么样,来眠眠,我给你说呀,那大小姐本来还端庄文雅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看到咱们穆老板之后啊,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眨都不眨一下,走到如清旁边的时候,还差点摔倒在他怀里,这可是一见钟情呀。就是那大小姐身上的香粉味实在是浓的呛人。”听江心月讲这件事,穆如清干脆扭过头去生闷气了,阮眠眠倒是嘻嘻哈哈的和江心月嘀咕了一番,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没想到穆大哥倒是招人喜欢,刘喜儿看起来虽然温温柔柔的样子,可不像是个好相处的呢,二小姐那么挑衅她她都不动声色,不知道以后遇见咱们大哥会不会还要摔倒呀?上次我也闻到过香粉味道,香是香,就是有点冲鼻子,嘿嘿。” 看着穆如清窘迫的样子,两女又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就连花大爷和方大炮都勾起了嘴角。 此时和江心月打打闹闹的阮眠眠还不知道,今天她的一番际遇未来帮了他们多大的忙。 第十五章 专题吃播 说笑归说笑,穆如清听说阮眠眠和花大爷自己琢磨出了西红柿火锅大吃一惊。 在他生活的现代也是有番茄火锅的,并且十分火爆,他也想过把火锅的种类拓展开,只是碍于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耽搁了,没想到阮眠眠和花大爷倒是先做出来了。 穆如清跟着花大爷去厨房看他做了一次番茄汤底,便是止不住的夸赞,这几乎和现代的番茄火锅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鲜香。 按照从前的做法,穆如清又加了几样调料进去,让味道更加醇厚,回味无穷,又决定让阮眠眠明天吃播时就吃这道西红柿锅,把这新鲜的火锅推广到百姓中。 第二日中午时分,阮眠眠便如往常一样坐在一品香门外,笑呵呵的准备开吃,街上已经围了一圈客人,如今看阮眠眠吃饭的已经有了一些常客,闲来无事便提着小板凳坐在这里占位子,这些客人里有男有女,老少都有,不过都很喜欢阮眠眠。 阮眠眠刚坐下,方大炮便端了一个托盘出来,把托盘上的一个个小杯子分给来看吃播的客人,江心月也端了铜锅和食材放在阮眠眠面前的桌子上。 等大部分人都拿到了杯子,阮眠眠清了清嗓子适时的开口了:“各位客官中午好呀,今天眠眠给大家带来的可不是一般的火锅,这是我们一品香饭庄自创的西红柿口味火锅,酸酸甜甜,老少皆宜,另外,今天给大家的也不是平时的茶水,而是我们西红柿火锅的汤底,是可以直接喝的哦,请大家慢用。” 于是拿到杯子的客人都看着杯子里红红的汤,香气四溢,不少人都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果然不是一般的香甜,回味无穷。这样一来,西红柿火锅被百姓们毫无阻碍的接受了,甚至跃跃欲试,阮眠眠更加感叹穆如清的主意好。 阮眠眠此时也拿起筷子开始涮菜,花大爷把里脊肉切的薄如蝉翼,几可透光,放进汤锅里两三次呼吸之后再夹起来,已经是卷曲诱人,阮眠眠吹了吹放进口中,那肉香与番茄的酸甜已经在口中四散开看来,美味却不油腻,实在是让人胃口大开。 这顿饭就连阮眠眠都吃的有些撑了,傻呵呵的笑着抚着圆滚滚的肚子,江心月给她倒上茶水,看她这傻乐的样子,佯怒用手指点了点阮眠眠的额头。 这次吃播也是很成功的,甚至比刚推出火锅的时候效果还好,一品香的大厅里多添了几个桌子才勉强放开客人。 到了晚上,一品香例行聚在一起分析这次吃播。 “咱们眠眠真厉害,我看今天那些客人没有不想吃的。”方大炮揉着阮眠眠的头顶,这么长时间以来,方大炮面对阮眠眠也不害羞了,反而是喜欢和她呆在一起。 “我感觉还是有点问题,哎呀大炮你撒手,头都揉扁了,”阮眠眠气鼓鼓的捏了捏花苞头的小揪揪,笑道:“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我每次吃的豪爽一些,那些男客便高兴,若是含蓄温婉一点呢,那些女客便高兴,不知为何,我总是做不到一场让客人们都高兴的,这可怎么办?” 穆如清略想了一会儿,便道:“这也不难,咱们就把这些不一样的客人分开,就称作专题,专门腾出一天给那些侠客绿林人士,这一天便是菜也豪爽人也豪爽;再腾出一天给小姐和姑娘们,这就要吃的清雅温婉些;若是再有一天请那些文人墨客,则要文质彬彬,规矩礼仪都周到,这样可不是让所有人都满意了?” “好主意啊,这事就交给我办吧,请客下帖子,还有安排时间,到时候咱们饭庄的布置也要应景,就由大炮来办,做什么菜式就由花大爷决定,才算是相得益彰啊。“江心月给所有人分好了工。 “那就交给大家了,这段时间我和安阳侯正商议着发展外卖的事情,委实抽不开身。”穆如清哈哈一笑,十分放心。 江心月不愧是女侠,做事爽利干脆,办专题吃播的事情不过四五天就安排好了,第一场是武林人士专题,在一品香二楼,把屏风都撤了合成一个大房间,墙上挂了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连桌子都换成了乌黑的实木大方桌,一桌足足能坐十来个人。 帖子提前三天发出去了,不仅是发给常来吃饭的武林人士,更是利用江心月师父老江大侠的人脉把一些知名的大侠给请了来,而且经过阮眠眠的提醒,也给住在京郊梅园的陆归陆大侠发了一份帖子。 阮眠眠踮着脚站在二楼窗边往外看,今日江心月特意给他选了窄袖细腰的骑马服,红色的内衬外面贴着小巧的银色甲片,头发梳成高马尾,只用一个青银发冠固定,其他装饰一概不用,更显得她身形干练,轻盈灵巧。 受邀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到了,都被方大炮和江心月一起引到二楼,客人们并不生分,相互热络的打招呼,甚至连酒缸都启开相互敬酒,称兄道弟的,一片热闹。 阮眠眠潇洒的走到前面的长桌前,举起一个酒杯道:“各位大侠好,感谢各位侠士来给眠眠捧场,眠眠先干为敬!”说罢,头一仰把酒杯喝干,又把酒杯倒过来示意自己干了。 “眠眠妹子爽快!” “大妹子不必跟我们客气!来,吃!” 这些行走江湖的大侠都是不拘小节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声聊天,豪放的跟着阮眠眠大口喝酒。 那边躲在楼梯口的方大炮看阮眠眠这样喝,心里有点没底,忙问身边的江心月:“眠眠这么小,怎么能给她喝酒,还喝的这样猛,这不是胡闹吗!” 江心月扑哧一声笑出来:“瞧你,你家眠眠妹子就半点碰不得,她过段时间可就十六了,放在百姓家里,那都是要订婚了,还是小孩子?再说我今天给她酒壶里灌的是菊花茶,看起来和黄酒一个颜色而已,你也太小看我了。“ 方大炮这才讪讪一笑,别过头去。 阮眠眠也不拘泥,当即一甩袍子坐下来。桌前摆满的菜式和平时的有些差别,火锅并不需要自己动手涮菜了,因为花大爷打听了这些武林人士的喜好,他们都是粗犷无拘,所以都是切了不小的肉块放在火锅汤底里小火熬煮了一天,端上桌的时候早已软烂适口,而且火锅以辣锅为主,配上早已热过的黄酒,更是豪情万丈。 阮眠眠用圆勺子捞出一块肉,足有她半个拳头大小,但似乎入口即化,汤汁都吸足了。阮眠眠满足的几口就吃下一块,待要去捞锅里其他肉块的时候,却见方大炮又引着一位客人上楼了。 远远看去那人长身玉立脊背笔直,又穿了一身墨色锦袍,可不就是住在梅园的陆归陆大侠。 阮眠眠起身微微行礼,早有认识他的一个虬须大汉冲他大声打招呼:“哟,陆大侠好久不见啊,来晚了罚酒三杯!” 陆归果真就从临近的一桌上提起一壶酒,一仰脖子竟然喝了个干净,这才朝阮眠眠那边看去:“虽然来晚了,但还是必得来,我家妹子办的席,我不来捧场算什么道理。”说罢找了靠前的一桌坐下。 阮眠眠有些迷糊,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妹子?似乎他上次走的时候说过一句,自己没留意,不过这才总共见了两次,着实是没当真了。 她很快调整了心情,又倒了一杯朝陆归看去:“陆大侠,眠眠敬你。” 看着阮眠眠巧笑倩兮的模样,又打扮的像个侠女一样英姿飒爽,陆归好似心情很好,也举杯回礼,气氛再次被带了起来。 客人们从中午开始,吃完饭又各自聊天喝酒,直到日头西斜了才算作罢,更有几个直接烂醉如泥,还是方大炮和江心月合力把他们半抗半扶的拖到附近的一家客栈,给他们分别付钱开了房间,这才暂且安置下。 客人临走都是在一楼结了账的,江心月在送帖子的时候就说清了这顿饭的价钱,这些江湖客都爽快的很,很是乐意来同乐,付钱的时候自然也是爽利的。 只是那陆归这次喝的脸颊通红,竟然又掏出一块银元宝来付钱,阮眠眠一个劲说用不了这些,可陆归却是怎么也不肯收回去,只说自己没有零钱,身上最小的钱就是元宝,爱要不要。 这阮眠眠又瞪大了眼睛,目送着陆归走出大门,自言自语道:“还没见过有人这样炫富的,呸,谁信啊,那我身上最小的钱还是金元宝呢!“不过陆归这次可不是跟阮眠眠炫富,在他的梅园里,确实是只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银元宝,这么多年来,他也只用银元宝付钱。 等到穆如清回到一品香,阮眠眠忙不迭的迎上去:“穆大哥,你不知道今天多么热闹,那些大哥们都开心极了,还有喝趴下到桌子底下去的呢!“ 看着阮眠眠手舞足蹈的高兴劲,穆如清也跟着笑了:“那就说明咱们眠眠厉害呀,名动京城的时候也不远啦!” 阮眠眠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又取了一盘蜜饯端到桌子上,对旁边的方大炮和江心月摆摆手:“大家吃点蜜饯吧,花大爷做了好几天了,我都忘记拿出来。” 众人又是嘻嘻哈哈的调侃了阮眠眠一番,直到她满脸通红才作罢。 第十六章 腹痛 众人又是嘻嘻哈哈的调侃了阮眠眠一番,直到她满脸通红才作罢。 又过了五日,一品香又举办了一次专题吃播,这次邀请的是常来的百姓之女以及经过安阳侯介绍的一些官家贵女,安阳侯家的大小姐刘喜儿和二小姐刘欣儿自然也是来的。 这女儿家的聚会可就不能那样豪放不羁,二楼上的布置摆设又被全部更换了一番。墙壁上的刀枪剑戟换成了素雅的山水画和折扇等风雅之物,大方桌换成一个个只能坐四五个人的小圆桌,配有同样的小圆凳,桌子上的浅青色桌布上绣着各色花样,小圆桌之间又用从前的一扇扇屏风隔开了。 这屏风的摆设也是方大炮细细思考过的,角度合适,让坐在桌前的人互相看不到,可是却能看到前面阮眠眠所在的位置,这样也避免了互相不喜的小姐们见面,又能让平民女子和贵族小姐同处一室而不必为名位相争。 “眠眠,时辰快到了,客人估计快来了,下去迎接着吧。”方大炮站在楼梯口唤着在窗边的阮眠眠,阮眠眠听到声音一回头,方大炮一时间都看的呆了。 阮眠眠今天的打扮是江心月选的,穆如清又着意做了修改。她穿着月白的宽袖曲裾,裙摆和袖口都绣着同色的玉兰花暗纹,行动之间如弱柳扶风,袅袅婷婷,头上简单挽了两绺头发垂在耳边,更显得她面容小巧,身量纤纤,其余的头发都散散的垂着,像院子里大柳树的碧色枝条,朝气蓬勃,一举一动都在方大炮心里撩动一池静水。 “看什么呢?我们快点下去呀?”阮眠眠看着发呆的方大炮,有些疑惑。 方大炮反应过来,抬手搀着阮眠眠的手臂,这曲裾虽漂亮,却不方便行动。 “眠眠,你穿这个果然更漂亮一些,倒像是朝廷里的大将军夫人了。”方大炮脱口而出,阮眠眠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将军夫人,却没有一个大将军来三媒六聘娶我回家呢,”阮眠眠一句话说出来,不知为何方大炮耳根通红,不再言语了,只是搀着她走到了门口。 刚在门前站定,果然便有客人上门了,第一个来的自然是和一品香交好的安阳侯家,马车一停,便有丫头小厮上前伺候着里面的人下车走上前来。 先是刘喜儿走出来,她今日又是一身浅色衣衫,白梅绕袖,遍体生香,端的是尊贵清雅,而紧随其后风风火火跳出来的则是她的庶妹刘欣儿,她与刘喜儿截然不同,一身红色束腰石榴裙,头上也是琉璃制的石榴花步摇,腰上佩着暗纹锦香囊,火辣又高傲。 阮眠眠迎上两步行了礼,刘喜儿面带微笑的把她扶起来,二人笑盈盈的寒暄了几句,那二小姐刘欣儿却是把下巴高高抬起,眼神好似没看到她,倨傲又冷漠。 和刘喜儿交谈过后,阮眠眠一转身朝着刘欣儿笑了一笑:“二小姐好久不见,眠眠有礼了。” 二小姐看阮眠眠向自己问好好像有些惊讶,连那故作高傲的神情都化解了几分:“嗯…你也好。”丢下这一句,她匆匆走进一品香去了。 阮眠眠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好笑,这位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二小姐刘欣儿,心里也是有些可爱之处的。 刘喜儿则不着急,亲自挽过阮眠眠的手,亲昵的向里面走。 “眠眠妹妹,穆大哥今日可在么?”刘喜儿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他在的,估计是在后院,今日都是各家贵女,他一个大男人总归是不方便出来露面。若是大小姐要见,不如等散席之后我再叫他出来呀。”阮眠眠想起上次江心月讲过的八卦,心里有了底,面上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仍旧是嘻嘻笑着。 刘喜儿也只说了句穆大哥待你们下人真好,阮眠眠却捕捉到她眼睛里突然亮起来的光彩,心里有些好笑,果然自古美人爱英雄,这侯府大小姐对自家老板一见倾心却不知结果如何。 等所有客人都在二楼雅间里一一寻了相熟的人落座,阮眠眠这边也把菜式都上齐了。 菜肴的设计不同于上次专题的豪迈风格,而是专注于细致精巧,而且量不能那么大,每道菜都只是小碟里呈一点点,但是菜肴都被做成精巧的形象。萝卜雕刻成了凤凰,白菜做成莲花的形状,就连蘑菇都做成了山石,每道菜都是一幅画。 不过这可就苦了阮眠眠,她的饭量是一品香众人都知道的,这样小巧精致的东西中看不中吃,她又不能吃的太快,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还要分两口细嚼慢咽,着实是郁闷啊。 这些小姐们倒是文雅惯了,纷纷惊叹厨师手艺精妙,细细的品尝着。今天因为都是女孩子在,所以方大炮搬上来的是果酒,甜美不易醉,更是清新宜人。阮眠眠先倒酒挨个敬了一圈,便示意方大炮上锅子。 汤底是菌汤锅和番茄锅,连用的铜锅都是小一号的,这样一个人用一个,也不必和别人共用,这些大家小姐在外面最注重面子和身份,怎么可能和他人共用餐具。 阮眠眠细心,早注意到了各人的饮食习惯,那些饮食清淡的送上菌汤锅,喜欢吃甜食的则送上番茄锅,另外的是像安阳侯府二小姐刘欣儿这种,阮眠眠也注意到她性格火辣又格外多尝了几口辣菜,所以给她送上了辣锅。 拿到辣锅的刘欣儿并没有说什么,看向阮眠眠的眼神却有些感激,甚至自己为阮眠眠倒了一杯酒递过去,示好的意思溢于言表。 刘欣儿和阮眠眠喝过酒之后便回到了座位,这边刘喜儿却又端了酒杯过来,阮眠眠便又倒上一杯正欲举杯,却不想刘喜儿的手臂突然不稳,正好打在阮眠眠的酒杯上,酒杯顿时掉在地上。 对于突发事件,阮眠眠有些慌乱了,忙俯下身捡起了杯子碎片放在桌上,正要叫方大炮去再取一个杯子,刘喜儿却拦住她:“眠眠妹子,不必这么麻烦,是我没站稳不小心打碎了你的酒杯,那就请用我这杯酒吧。” 刘喜儿热络的把酒杯递到阮眠眠手里,阮眠眠不疑有他,将里面的果酒一饮而尽,又把酒杯交还给刘喜儿,刘喜儿的笑容更加甜美了,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顿饭吃完之后,阮眠眠微笑着把客人们送到门口,此时她面色有些发白,方大炮只以为是没吃饱又喝了酒的缘故,给她倒了一杯暖茶,谁曾想客人一走,阮眠眠便如脱力似的手撑着桌子站不住了,当即摔在方大炮怀里。 方大炮赶忙扶着她坐在凳子上,只看到她手捂着肚子,脸色已经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下来,零散的碎发贴在脸上,紧紧皱着眉头。 “眠眠,眠眠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方大炮真的慌了,眼看着阮眠眠在自己怀里痛苦的样子,他一时间心痛的不知道做什么。 “大炮…我肚子好痛,好痛啊。”阮眠眠说话已经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哭着,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方大炮疯了一样把阮眠眠背在背上便往后院跑去,江心月和花大爷正在厨房择菜,穆如清也在自己房间写字,听到方大炮的呼喊赶忙跑出来,就见到了方大炮背上脸色惨白的阮眠眠。 江心月帮忙把阮眠眠送到了她房间,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又盖好被子,此时阮眠眠已经因为剧痛晕厥了过去,却并不知她为何腹痛。 花大爷此时也已经拿上钱去外面请郎中过来,江心月则翻箱倒柜的找出她师父给她的各类保命丹药,想着以备不测。 郎中很快请来了,他对着阮眠眠又是把脉又是看眼睛,却没说出个大概,只说这毫无征兆的腹痛,恐怕是得了绞肠痧,已然是命不久矣了。 众人听了大惊,穆如清直接推开那郎中走到阮眠眠身边:“不可能,从前对面茶楼有个伙计得了绞肠痧,那是脸色蜡黄,额头发黑,而且也并没有发作如此快。看眠眠这是急症,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中毒?” 众人听过之后心中大惊,江心月忙推着那郎中出门去结了帐让他走了。回到阮眠眠房间,把门仔细地关上,又检查了一遍窗户,这才回到窗前。 “如清,你说眠眠是中毒了?有没有办法查一查?”江心月声音十分焦急。花大爷更是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早已经把阮眠眠看作了孙女,如今看她受这么大的苦,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听到江心月的话,他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若是验毒,我倒是听说外面都是用银试毒,若是银针发黑,那就是中毒了。” 听到花大爷如此说,江心月拔下自己的银簪子,用簪子的尖在阮眠眠手指上挑破一点皮,把流出来的一滴血粘到了银簪上。众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江心月手上的簪子,生怕错过一点变化,可等了半天,这粘到血的簪子还是银光闪闪,半点没有变黑的迹象。 “不是中毒,难不成真是急病?”方大炮急得要落下泪来,握着阮眠眠苍白的手低声呜咽着。 “别慌,别慌,只要不是中毒,生病了总有办法治,若是中毒那可就真的没辙了。咱还得找懂医的来给眠眠看。”穆如清宽慰着众人,自己脸色却格外难看。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窗外响起了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院子里了,江心月第一个反应过来,提起剑冲了出去,穆如清紧随其后。 第十七章 罪魁祸首 二人夺门而出,却见那是一个人从围墙上掉了下来,似乎摔得不轻,此时正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后腰。 那人带着蒙纱的斗笠,看不清楚是谁的脸,只知道是个穿长裙的女子。 “谁在那里!”江心月一声轻喝,同时踮脚运力,两步到了那人面前,右手抬剑虚横在那人脖子一侧,只需稍稍用力,便可以割破她的喉管。 “别动手别动手,是我呀!我是欣儿!”那女子有些慌乱,双手掀开斗笠,这才显露出阵容,可不就是刚从一品香离开的安阳侯府大小姐刘欣儿? 穆如清和江心月见是刘欣儿,不免大吃一惊,江心月把剑收起来,问道:“你不老老实实回你的安阳侯府,大白天的爬我们一品香的墙头做什么?” “姐姐,穆大哥,我是不想回侯府了,所以假装要自己逛逛,偷偷来的一品香,你们收留我吧,我可以在这里帮忙干活。”刘欣儿原本高傲的眼神此时都变成了祈求。 “怎么,在安阳侯府当千娇万贵的小姐还不好?”穆如清有些吃惊。 “小姐?只有她正牌嫡出小姐才是小姐,我们这些不过是丫头罢了。与其在侯府里仰人鼻息受人摆布的过生活,还不如出来自由自在的好。”刘欣儿眼里泛起了泪花。 “那你怎么要来一品香呢?”江心月对这些宅院里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上次生日宴也见到了安阳侯府夫人是多么霸道,那大小姐也是个绵里藏刀的。 “从前我对阮姑娘说过很多不好的话,可是她不仅不生气,今天还多次为我着想,就连我府里的母亲都整日说我赔钱货,还从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刘欣儿抽噎了一声,“我想着一品香的人都是极好相处的,在这里生活恐怕要比在侯府好过百倍。” “你口中的阮姑娘此时正突发急病性命垂危,我看你还是回侯府吧,这里腾不出人手照顾你。”江心月因为阮眠眠的事情心里烦闷,此时更讨厌刘欣儿来惹麻烦。 “哎,心月不要这样说,好歹来了就是客人,我们也不好把她再赶出去,” 穆如清转头在江心月耳边说:“你先把他留下,我去侯府那边问问安阳侯的看法,再定夺吧,主要是还能请安阳侯看看有没有能治这个病的人,总好过咱们自己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奔波。” 江心月听了这话,才收起严厉的神色,示意刘欣儿跟她进去阮眠眠的房间,穆如清则从后门骑马去了安阳侯府。 “江姐姐,刚才听你说阮姑娘得了急病,是怎么回事?”刘欣儿还有些茫然。 “打刚才送走了你们,她就突然腹痛不止,脸色惨白,现在已经晕过去了,请了大夫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又不是中毒,我们也是毫无头绪。”提起阮眠眠的病,江心月有些难过。 “你是说,从送走了我们就开始腹痛的?”刘欣儿倒像是想到了什么。 “是啊,你们前脚走,她就在前厅里倒下了,你知道这个病?” “我不敢确定,倒像是…倒像是…,江姐姐,让我看看阮姑娘具体是什么情况吧。”刘欣儿看着江心月,似乎十分焦急。 江心月听她说可能认识这种病,赶忙推开门让她进去,不敢有一丝耽搁。 刘欣儿提起裙摆冲进去,蹲在阮眠眠窗前,先是和江心月一样把簪子拔下来,又叫方大炮和花大爷去端一碗盐水来,方大炮见她突然冲进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是江心月去厨房调了一碗盐水端过来。 盐水放在床边,刘欣儿拿过阮眠眠的手,用簪子刺了一滴血,血滴进盐水里竟然变成了浅紫色,渐渐的整个碗里的水都被染成了紫色。众人看着这变化都惊呆了,难不成眠眠真的是中毒了? “果然是她,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好心。”刘欣儿攥紧了拳头,有些咬牙切齿的道。 “这是怎么回事?眠眠是中毒吗?可有解药?”方大炮在旁边紧张的搓着手,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 “这病虽险,却不是致命的,也不是毒,只是若不医治会剧烈腹痛十天,十天之后自然会慢慢好转,但是对身体伤害巨大,而且这十天简直是痛不欲生。” “这样恶毒的法子?到底是谁搞的鬼?”花大爷气的手都发抖了。 “是我姐姐,这京城里我只知道她有这个法子,而且刚才江姐姐说我们一走阮姑娘就发作,我更猜到是她。等会儿我再把原委讲给你们听,我先把这东西给解了,越早解除受的伤害就越小。”刘欣儿也是个急性子,话音刚落便用刚才的簪子从自己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不住的滴落。 “快,帮忙让她张开嘴,把我的血喝下去她就没事了。”刘欣儿看样子痛极了,死死咬住嘴唇,艰难的说出一句话。 方大炮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相信刘欣儿不会害阮眠眠,毕竟没有谁伤害自己来害别人。 他走上前捏住阮眠眠的下巴,虽然她的身体有些冰凉,但她脸上的皮肤自打来到一品香都是细细的养着的,再细腻不过,捏在手里好像要划走似的,可不用力气却不能张开嘴,方大炮此时仿佛用力也不是松开也不是,纠结的很。 好不容易让阮眠眠的嘴巴张开一条小缝,刘欣儿把手臂上的血液滴进去一些,这才用江心月递过来的纱布紧紧包裹了伤口止血,她的脸色也是有些发白,不过看起来精神尚可。 “好了,她大概一两个时辰就会醒过来,醒了之后多喂它温补的汤药,养养身子也就无碍了。”刘欣儿一边包扎一边说道。 “刘小姐,眠眠这到底怎么回事?”听她这么说,方大炮心里的焦急缓和了几分,但还是有些困惑。 “我那嫡姐干的好事,她从前得了个怪病,身上倒没有什么,只是时不时会发出恶臭的味道,你们也知道大家小姐若是传出去这种隐疾那是一辈子都毁了,所以我们全府三缄其口,后来夫人从外地的娘家请来一个云游术士,用了些秘法果真给她治好了,还交给她一个方子,只要定时吃一副便不再有事。”刘欣儿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什么痛苦的事情。 “那方子还有个奇怪的效果,就是除非得那个怪病,普通人是吃不得的,却又不是毒药,若是吃了便会痛不欲生。而且她喝了那药之后,她自己的血液里也带了那种药,所以她总是看谁不顺眼,便偷偷喂那人吃下自己的血,那人便会腹痛不止但是找不到原因。” “她这么做,侯爷也不管吗?”江心月有些气愤。 “侯爷忙着外面的事,本来就把后院交给了侯夫人,侯夫人是刘喜儿的亲娘,自然不会透露半分,侯爷根本就不知道这药的效果,我也曾中过招,可若是我捅出来,我得到侯爷庇护,我的生母赵姨娘却无法离开后院,还是要任由她们母女揉搓。不过还好若是中过那药的人都会有抗性,再不会中了,而且血液还能做解药,我也只好做出一副骄横跋扈的样子来给自己挣一点活路。”刘欣儿的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 “这个毒妇,敢对我们眠眠下手,我们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方大炮气的右手重重锤在桌子上。 “她十分看重自己的外貌和名声,每次出门身上都要抹好多香粉,就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身上还是恶臭的味道,不愿意被人发现,后来她性格越来越扭曲,别人身上有香粉味道都不可以,所以府里除了她们母女,其他人连月例里的香粉香膏都拿不到。” “呵,既如此,咱们眠眠的苦也不能白白的承受了,她最看重名声,那就想办法毁了她的名声。不过这件事还是要等如清回来再商议,千万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他和安阳侯是旧相识,若是因为那个女人影响了现在的合作就不好了。”江心月轻哼一声。 “都听你的,我们现在只要眠眠能好起来就是最好的了。”方大炮眼睛盯着阮眠眠的脸,眨都不眨一下。 “可是,她对府里人下手还说得过去,毕竟都被她们压着不敢声张,为何她会对阮姑娘下手?我见她和阮姑娘一直关系还不错啊,总不能是得罪了她。”这便是刘欣儿想不明白的一点,刘喜儿这样在乎名声的人,日日把自己包装成清高才女,又怎么会在外面动这种手段,她就不怕外人看出来是她做的闹起来? 江心月沉吟了一会儿:“恐怕还真是得罪了她。” “啊?眠眠这样温婉可人的人,当时还去她府里给她过生辰,怎么会得罪人呢?”花大爷更疑惑了。 “是这样,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当笑话讲给眠眠听的,我陪如清去和安阳侯见面,在书房门口遇见了刘喜儿,当时她好像就对如清非常在意,还撞进了他怀里。”江心月缓缓说道。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今天在门口迎接刘喜儿的时候,刘喜儿看似不经意的问眠眠少东家在哪,还说少东家待眠眠真好,我觉得,她肯定是误会了,少东家对眠眠好只是因为把她当妹子。”方大炮突然明悟过来。 “这样就说得明白了,刘喜儿嫉妒眠眠,所以下如此狠手。真没想到啊。” 众人一时无话,只等着阮眠眠醒过来。到了傍晚时分,床上的阮眠眠终于有了动静,哼哼着喊疼,只是还没睁开眼睛。 看她有反应了,众人才放下心,今天所有人都守在阮眠眠房间,所以外面连生意都没做了,早早的关了大门。 第十八章 一个计划 穆如清从后门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大斗蓬的人,那人整个身体和脸都埋在斗篷里,看不清面容。 二人直接到了阮眠眠房间里,那神秘人才伸手解开斗篷,露出一张端正的中年人的脸,正是安阳侯本人。 “父亲?您…您怎么来了?”刘欣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音都有些颤抖。 “欣儿别怕,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不是要带你回去。”安阳侯把刘欣儿扶起来,温和的看着她,“我是听穆老板说阮姑娘的急病,这才来探望。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既然侯爷也来了,那我们也不瞒着了,正好也说给如清。我们知道了一些事情,还需要侯爷您知情。”江心月脸色有些冷,毕竟这害人的凶手是他安阳侯府的大小姐,她自然是把安阳侯当成了懦弱惧内之辈。 “这…发生了什么事情?眠眠不是得了急病吗?”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一品香众人,安阳侯一头雾水。 “眠眠这可不是急病,这是让人给下了药,说起来还是你们侯府的教养问题啊。”江心月仍然是眼睛斜睨着安阳侯,她闯荡江湖自在惯了,有什么说什么,自然是不把这些贵族放在眼里。 “阮姑娘的病,与我们侯府有关?”安阳侯大惊失色。 “还是让二小姐给你讲清楚事情原委吧,这事情可做不得假。”江心月摆摆手,转身替阮眠眠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不再说话。 “父亲,是这样的…”刘欣儿从刘喜儿血液中的药讲起,到刘喜儿对穆如清的喜爱,再到因为嫉妒下药给阮眠眠,把这一系列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穆如清听完也惊呆了,万万想不到因为这一番莫名其妙的爱慕而害了阮眠眠,顿时气得手脚冰凉,心里又对躺在床上还不省人事的阮眠眠愧疚不已。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欣儿小姐为眠眠医治,至于刘喜儿,我们虽人微言轻,但也一定会给眠眠讨个公道。”穆如清开口了,这前半句话自然是感谢刘欣儿,后半句则是在向安阳侯表态,虽说是有缘分又有交情,但他的女儿伤了自己的妹子,有些话自然是要分开说的。 那边安阳侯自己也是惊讶不已,火冒三丈:“这个刘喜儿!她竟敢如此!我从前看错了她,一直以为她乖巧听话,谁知竟然是个毒妇心肠。等我回去请了家法,好好的打她一顿!那个混账女儿,犯下这种罪行,哪怕是逐出家谱也是可以的!” 安阳侯这话就说的很严重了,大家族里只有继承家业的男子以及正妻和嫡出子女能够写出家谱,像刘欣儿这种虽然生活优渥但庶出的女子是不能记入家谱的,若是吧刘喜儿逐出家谱,那相当于是剥夺了她嫡女的地位,在身份上甚至比庶女还低一层,只能算是罪女,往后封赏爵位以及家庭产业都不可能染指了。 这边刘欣儿却抱住安阳侯的小腿:“父亲,我今日说出了这些事情,若是回去必然是活不了了,求求父亲让我留在一品香,让我和我娘能有一条活路啊!” 刘欣儿自从出来,便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回去,她虽然也想看刘喜儿被惩治,但也要为自己做打算的。 安阳侯想了一会儿,沉声道:“我与穆老板交好,你留在这里我自然放心,要是穆老板答应,那你便暂时留下吧,只是别惹出什么乱子,你娘那边,我单独派人去照应,总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就是。” 说罢,安阳侯起身急于回府,穆如清却伸出手拦住了他:“二小姐住在这里并无不妥,只是我们希望,眠眠的仇我们想用自己的法子解决。闹大了捅出来大家都不好受,倒不如让她吃个亏长长记性,也不会影响到侯府的名声。” 穆如清这话便是要让安阳侯交出惩治刘喜儿的权力了,痛打一顿逐出家谱自然是解恨,但哪有听苦主的办法更妥当的呢?这是穆如清在给阮眠眠争取,也是给安阳侯面子,让他不必为了父女情分为难。 “这件事,原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一品香,交给你们也并无不妥,那我就不再插手了,对你们的决定也不会有异议。” “那就多谢侯爷了,侯爷慢走。”送走了安阳侯,穆如清关上门,带着大家围坐在阮眠眠房间内的方桌前面。 众人面色都不太好,刘欣儿脸上还挂着泪。此时还躺在床上的阮眠眠却发出一声嘤咛,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床顶的幔帐,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大炮,我这是怎么了啊?” 方大炮听到阮眠眠的声音,如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声冲过去,他欢喜极了,也顾不得许多人在场,忙把阮眠眠半抱着扶起来靠在床头,又把准备好的温补汤药给她喝一勺一勺的喂了。 看见阮眠眠醒转过来,众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再看方大炮这么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这方大炮对阮眠眠如此上心,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情谊可不止哥哥对妹妹啊,只是阮眠眠从小没触及过这样的情谊,恐怕是要当局者迷了。 再说方大炮此时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眠眠醒了,而且第一个叫的是自己的名字,这是不是能说明她心里是非常信任自己的?方大炮嘴角都咧到天上了自己还不知道。 阮眠眠此时觉得腹痛减轻了不少,只是身体乏力得很,似乎非常虚弱,就连抬一下手臂都酸痛不止。 方大炮赶紧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先别乱动,你现在还虚弱着,好好躺着。” 江心月他们也围过来,对阮眠眠讲了事情的始末,也说了安阳侯把这件事的处理权交给了一品香,询问阮眠眠的想法。 “我啊…我自然也是想让刘喜儿受到惩罚,可是我也没什么头脑,都挺穆大哥和心月姐的。”阮眠眠抬起头来浅浅一笑。 “既如此,我倒是有个办法。”穆如清凑在众人中间说了起来,刘欣儿也坐在一旁不时添上几句,嘀嘀咕咕说了半日才各自回房休息。 刘欣儿乍然前来,又赶上阮眠眠生病,自然没人有空给她单独收拾出一个房间,她也不挑,就和阮眠眠挤在一起睡,刚好也能照顾她。 第二日,一品香由穆如清放出消息,与安阳侯府合作,将要共同推出一个新项目,同时也会在十日后在安阳侯府设宴,一品香和侯府贵人们共同用餐,交流感情。 于是这十日中,原本生意火爆的一品香竟然都没有开门做生意,这是穆如清想出来的障眼法,在普通百姓看来,这是因为一品香在全力准备新的项目,在安阳侯夫人和大小姐刘喜儿看来,则是因为阮眠眠的症状让一品香慌了阵脚,束手无策。 十日之期很快过去,这一天,安阳侯府派了两辆马车来接一品香的人过府参加宴会,穆如清和方大炮一辆,阮眠眠和江心月一辆。 至于花大爷和刘欣儿,花大爷不喜贵族习气,所以不愿前去,刘欣儿则是因为安阳侯在府里宣称二小姐不敬长辈罚她去庄子里闭门思过,所以不能露面。 更何况,这场戏刘欣儿不去才能更加圆满。 马车在一品香后门稳稳当当的停好,江心月便搀扶着十天来第一次露面的阮眠眠出了房门。 今天阮眠眠的打扮也是经过思量的,她只穿一件素白不加任何修饰的齐胸襦裙,胸口的系带选了水蓝色,更衬得她的纤腰不盈一握,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感。头发只用发带松松的盘起来,不加任何多余的收拾,只簪几朵银色的珠花在鬓边,是多愁多病的病西施姿态。 江心月为她披上同样白色的压着毛边的披风,仔仔细细的为她带好帽子,这才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的挡帘一放下,阮眠眠的病态瞬间消失无踪,笑嘻嘻的挽着江心月的手臂:“怎么样姐姐,我装的像不像?” “像,很好,等到了安阳侯府,你也这么演就对啦。”江心月指尖轻点阮眠眠的眉心,转身低头找着什么。 阮眠眠这病态的模样也是穆如清和江心月教的,她的病多亏了刘欣儿,第二日的时候就渐渐变好了,现在早已经痊愈。只是还要做出虚弱的样子,让刘喜儿认为一品香一直没参透她的病因以至于无法医治。 江心月在马车里摸索了一会儿,这才找到一个暗格,从里面抽出一个大木盒子,打开一看,盒子里竟然是各色糕点。小如指甲盖的莲叶糕,松软喷香的莲蓉糕,甚至还有一块巴掌大的蛋糕。 “咦?这蛋糕不是咱们一品香的手艺,怎么会在侯府的马车里呢?”阮眠眠挠头。 “傻丫头,咱们一品香和侯府合作,如清拿出来的是蛋糕的制作配方,侯府自然是有的了。” 江心月嘴上说着,手却不停,把那些糕点都拿出来放在小桌上,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阮眠眠面前:“趁着现在赶紧吃点糕点垫一垫,做戏要做全套的,待会儿在侯府宴席上你要装作没有胃口的样子,不能多吃,如清怕你到时候饿坏了,特地让侯爷给你准备的这些。” 阮眠眠点了点头,捏起一块块糕点放进嘴里,到侯府门口马车停下的时候,那些糕点已然被她吃光了一大半,连那块蛋糕都被她吃的渣都不剩。她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有些尴尬的揉着肚子嘿嘿一笑:“月姐姐,我吃饱了。” “好,那咱们就下车吧,把肚子遮一遮,别让别人看出来。”江心月看了看阮眠眠吃饱之后大了一圈的肚子,伸手替她松了松胸口的系带,尽量让衣服看起来松散一些。 下了车,阮眠眠又成了那弱柳扶风的病弱少女,走两步就要扶着江心月的手臂喘上一喘,连在前面的穆如清和方大炮都感叹,这丫头演技这样好,若不是早知道内情,恐怕真以为她如此病弱了。 第十九章 以牙还牙 四个人在侍女带领下穿过花园来到了内院,这次小宴还是在上次的赏月亭,赏月亭的四处已经点起了灯火,安阳侯也带着侯夫人和大小姐在这里入座了。 穆如清带着众人到了赏月亭,先是向他们行礼。穆如清只是略微躬身,方大炮却是扎扎实实行了大礼。 待到江心月和阮眠眠行礼时,安阳侯摆一摆手,连声道“免礼,免礼”。二人也不纠结,就顺势站了起来,阮眠眠还虚弱的晃了晃,扶着江心月的胳膊才站稳。 “来者是客,各位不必见外,都入座吧。”安阳侯说。 安阳侯和夫人坐在正面主位,右边是刘喜儿,穆如清四个人自然是坐在了左边。 落座后,侍女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的美食放在了众人面前。这次是小宴,却不是一品香准备的菜,对吃惯了花大爷和穆如清做的佳肴的阮眠眠实在没多大诱惑,更何况阮眠眠在马车上就已经吃饱,所以现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食欲,吃了两口青菜便放下了筷子。 “阮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还是饭菜不合口味呀,怎么今日吃的这样少?”坐在阮眠眠对面的刘喜儿关切的开口。 “不妨事的,前几天我生了一场病,不过今天已经好了许多,劳大小姐挂心了。”阮眠眠抬起头,面色有些发白,轻咬着下唇,回了一个甜甜的笑。 看着阮眠眠娇弱的样子,刘喜儿嘴角微不可察的撇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更加关切的神情。 饭吃到一半,江心月举起一杯酒和身侧的穆如清默契的碰了碰杯,潇洒的一仰头干了,又与穆如清相视一笑,仿佛极其亲近。 这时,眼神在穆如清身上一直没离开过的刘喜儿攥紧了袖子,面上的笑容却不变,从一旁丫鬟手中接过一杯酒,缓缓起身走向了江心月。 “江女侠,今日阮姑娘身体不适不宜饮酒,那我便敬江女侠这杯吧,还请满饮此杯。”说罢,刘喜儿将手中的酒杯递过去,放在江心月面前的桌子上,又转身从侍女手中端起一杯,盈盈笑着看向江心月。 只见江心月已经端起了酒杯,神色如常的对着刘喜儿一笑,便把酒喝了进去。刘喜儿也满脸堆笑,喝了自己杯中的酒,心满意足的回去座位坐下了。 穆如清则冲着安阳侯和侯夫人微微侧身,恭声道:“那在下也敬侯爷和侯夫人一杯,愿和乐安康。” 说罢,他便招手让一旁的侍婢过来倒酒,侍婢拿起桌上的酒壶和酒杯,满满倒了三杯,一杯递给穆如清,另外两杯则端给了侯爷和侯夫人。 侯爷爽快的一饮而尽,侯夫人也跟随着饮下了一杯,穆如清这才干了手中的酒,朝着众人爽朗一笑。 随后众人又畅谈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方才尽兴,众人正起身要散席,却不想听着一声痛呼,刘喜儿本来心里就等着这一声,此时心里欣欣然的抬头朝着江心月看去,却见江心月正扶着阮眠眠从座位上走出来,一点事情都没有。 刘喜儿大惊,她若是没事,那刚才是谁的声音?不等细想,又有一声惨叫在耳后传来,刘喜儿猛地转身,却见侯夫人已经满头大汗,面如金纸,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母亲,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刘喜儿忙奔过去,连脚上的绣鞋都跑掉了一只,半点风雅小姐的神采都没有了。 附近的侍女也都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扶着侯夫人坐在椅子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推背顺气,一时间都乱了套。 一品香四人眼看这状况也是走不了了,索性站在一旁看戏,那边安阳侯也是拂了拂衣摆,只是坐着,看不出什么神情。 刘喜儿扶着侯夫人看了一眼便知道时怎么回事了,只是这许多人在场,来不及去想母亲怎么喝到那杯酒的,那杯酒明明被… “一定是你们,你们给母亲下的毒!父亲,您要给我们母女做主哇!”刘喜儿哭着跪倒在安阳侯面前,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伸手指着一品香四人,手上戴着的赤金手钏和翡翠镯子碰在一起,叮叮当当一齐作响。 江心月看起来大惊失色:“我们?我们又是怎么毒害了侯夫人,更何况,我们有什么理由毒害侯夫人?” “那还要问你们自己,我们家世代清白,怎么明白你们这些刁民的险恶用心?”刘喜儿眼角泛红,眼神咄咄逼人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表情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每每刘喜儿犯错,她一撒娇,再做出一副受害人的样子,安阳侯便不会再深究,所以此刻她也是人还没说话先落泪,想要安阳侯先入为主把这些人都惩治了,免得他猜到母亲的病与自己有关。 “既然大小姐这样说,那我们便暂且留在这里,若是查出来我们是罪魁祸首,我们一力承担,如何?”穆如清淡淡的开口。 “是这样,不过看侯夫人的情况着实不乐观,还是赶紧想办法救人,要是有生命危险那可就糟了。”方大炮这一晚上都没说什么话,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跟在穆如清身边,此时一开口,却让刘喜儿身子震了一震。 “那就赶紧去请郎中来,给夫人救治吧。”安阳侯吩咐了一句,立刻就有侍女从他身后走出来,行了一礼便要去请郎中。 刘喜儿手紧紧抓住衣摆,突然大喊道:“不必去!我知道这里有个人能救母亲!”说罢,深深的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安阳侯看了她一眼:“哦?你知道夫人是什么病?” 被安阳侯这么一瞥,刘喜儿眼神飘忽闪躲:“我…我是听当年给我治病的神医说的,我想起来阮姑娘前段日子也得了这种病…所以…所以阮姑娘的血能救母亲!” “哦?你既然知道眠眠的血能救你母亲,却为何不知道是因为你的血才害了你母亲呢?”穆如清看着发散钗斜的刘喜儿,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啊,穆公子请你相信我,肯定是有人在你身边挑唆的对不对?是不是就是阮眠眠?或者是刘欣儿?一定是她们编排出来害我,我并不知道啊!”刘喜儿眼中含泪,双目微睁,端的是楚楚可怜。 “这倒奇了,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脱口而出二小姐的名字,莫不成她知道什么你的秘密吗?”江心月朝地上啐了一口,别过脸不屑看她。 “父亲,父亲,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女儿一向乖巧听话,从来不曾有过害人的心思,女儿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您相信女儿吧!”刘喜儿见辩驳不了,转身跪在安阳侯脚下,泪眼婆娑的祈求。 “说真的,我对你很失望了。这些年我该给你的都给你,可没想到把你养成这个性子。”安阳侯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大小姐,若是您肯认错,当着大家的面讲清楚事情的始末我们眠眠便会为夫人提供解药,若是这么不清不楚,我们可不敢靠近夫人,免得再被人说是我们下的药,到时候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我…我并没有错,我凭什么认错?你们别想空口白牙污蔑我!”刘喜儿将发髻上塌下来的散发一抖,眼珠子转了一圈。 “哦,这么说,大小姐是不需要我们帮忙了,那我们就回家吧。不过话说回来,这安阳侯府后院里可能也有不少人吃过这个苦头,她们的血倒是能当作解药,只是平时被欺压惯了,此时还愿不愿意献血给侯夫人,那可就不一定了。”穆如清说完,带着一品香众人转过身作势要走。 穆如清四人刚走到赏月亭边的台阶,便听得身后几不可闻的声音:“别走…别走…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救救我母亲,我…我都认错。” 回转过身,阮眠眠便看到刘喜儿近乎匍匐的放低了身子,把脸埋在散落的头发里,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双手手指紧紧的扣进皮肉,这已经完全不是那温柔可亲的大小姐,更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是啊,让她在这么多她根本看不上的人面前认错道歉,把自己美好外表下肮脏黑色的心思亲手掏出来让众人围观,这简直是杀了她高傲的自尊和灵魂。 “我的血确实是药,能让人痛不欲生,我也确实给刘欣儿,给阮眠眠下过药,我嫉妒她们有人喜欢有人保护,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的母亲。” 说完这一句,她抬起头来望向阮眠眠,眼神已经染上污浊的泪水,变得空洞无神,随后她身体晃了一晃,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根钗,扬手便要割开自己的喉管。 就在这一刹那,安阳侯,穆如清,江心月同时动了。江心月眼见不好,忙把手中的扇子朝她扔过去,扇柄正好打在她手腕上,改变了力道,刘喜儿手中的钗歪了几分,划在了自己脸上,出现一道血痕,此时穆如清和安阳侯一前一后按住了她,她再也没力气动,瘫软在地上。 那些侍女小厮也都围过来,按照穆如清的吩咐找来麻绳把刘喜儿的手捆住,这才松了口气。 “眠眠,先去救侯夫人。”江心月在阮眠眠耳边说道。阮眠眠“嗯”了一声,往侯夫人那边走去,江心月和方大炮则一左一右护在她身边,虽然刘喜儿被制住,但她刚才发疯的样子还是让人心有余悸,不约而同的保护着阮眠眠。 阮眠眠走到侯夫人身边,见侯夫人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表情狰狞。阮眠眠有些胆怯,从袖子里摸出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顿时疼的痛呼一声,强忍着痛苦把手臂举在侯夫人嘴边,让流出来的鲜血滴进去。 只滴了一会儿,方大炮便拿出纱布按住了阮眠眠的伤口:“够了够了,快包起来,你脸都白了,大病初愈怎么能流这么多血。” 阮眠眠收回手臂,由着方大炮把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伤口上,鲜红的血液洇出深浅不一的红色。 第二十章 一份邀约 做完这些,阮眠眠三个人走回穆如清身边,此时她虽然大仇得报,心里却并不安乐,只低声对穆如清说:“穆大哥,我们回家吧。” 穆如清也道:“好,人我们也救了,至于大小姐,她怎样处理还是听侯爷吩咐,我们就不插手了。” 四个人回去的路上挤在同一辆马车,阮眠眠一直怏怏的伏在江心月膝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方大炮拿出糕点她都不肯吃了。 “眠眠,你不必心里过不去,她害人的时候就早该想到有这一天,而且我们今天并没有做什么,若是那刘喜儿不把滴了血的酒递给心月,我们又怎么能反将一军?说起来还是自作孽,不可活。”江心月安抚道。 阮眠眠点了点头:“我没有同情她,我只是累了,等我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咱们一品香开了门,我还是在门口吃播,我们再也不卷进这样的事情了好不好?” 穆如清轻声回答:“好,我们以后专心做生意,再不想其他了。” 回到一品香,花大爷和刘欣儿迎出来,见众人没事这才放下心来。众人今日没什么心情,便直接回房睡觉了。 如今江心月已经单独给刘欣儿收拾出了一个房间,不必跟阮眠眠挤在一起,各自回房之后阮眠眠便拿出一点果脯垫着油纸包放在窗台上,又倒了杯茶给自己。 她一直有坐在窗前喝茶的习惯,看着窗外轻摇的柳枝和院子里地上婆娑的树影,来排解心中的郁闷。 可是如今她看着柳树,便忍不住要去看树根上那个正方形的小洞。虽然花大爷想方设法的糊的天衣无缝,但心里的口子可是怎么都没办法盖上。 她不是觊觎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而是恐惧这权力可能招来的祸患。这一个侯府大小姐就能引起这么多事情,那权力漩涡的中心该是多么九死一生。 想到这里,阮眠眠不愿再看那柳树了,索性伸手要关上窗户,却不想外面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纤白的手腕。阮眠眠刚要惊呼出声,却见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从下面钻出来,方大炮食指竖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眠眠,是我。” 阮眠眠拉下去的嘴角瞬时又扬了起来:“好哇,登徒子,你怎么又爬我窗口,如实招来!” “我猜你今晚也是睡不着,你一睡不着就在窗户边喝茶吃零食,谁曾想你今日竟然要关窗,真是奇也怪哉。”方大炮学着那些书生摇头晃脑,逗得阮眠眠一阵清脆的笑。 “我骂你登徒子,你不恼不说,还做出这许多奇怪的腔调,亏我们平时还说你好,现在看来,恐怕是个十足的坏蛋!”阮眠眠笑骂。 “坏便坏吧,那咱们眠眠喜欢喝的花茶我可是买来了,也不知道眠眠这般纯洁无暇的人,会不会收登徒子的茶。”方大炮自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在阮眠眠眼前晃了一晃。 “不要白不要,人是坏的,茶却无辜,要是因为人无礼而不收茶叶,岂不是罪过?”阮眠眠小嘴一嘟,也学着方大炮的语气说话。 “那便是了,既如此,眠眠且安寝,小的这就告退啦!”方大炮又玩笑几句,这才从阮眠眠窗前退了出去。 阮眠眠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关上窗户,把方大炮的一腔情思关在了外面。 第二日,阮眠眠照例午间吃播,这十天来第一次开张,客人竟比从前多了两倍还多,把阮眠眠这一方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阮眠眠吃到一半,眼见客人已经是最多的时候了,她便停下筷子,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布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大字:从今日起,一品香与安阳侯府合作,开展餐食外卖业务,让您足不出户享受美食。 阮眠眠又在旁边清声脆语的介绍:“咱们一品香的美食独一无二,吃到的人自然说好,可若是暂时不能前来,也可避免遗憾。只要在咱们饭庄里登记一下,定好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设宴,饭庄定会保质保量的按时送到。试想一下,谁不想在家里就能和妻儿亲友一起享受火锅呢?并且我们老板说了,这外卖业务第一个月开张,所有点外卖的顾客都能获赠一个精致甜点,保证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说罢,阮眠眠和方大炮一起把这广告布挂在了一品香门口,客人们仿佛很有兴趣,一时间竟比看阮眠眠吃播还热闹。 阮眠眠观察到,这其中还有不少人看过这告示之后便匆匆离去了,这也是穆如清预料到的,一品香和安阳侯府合作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少贵族和朝中官员肯定会在一品香开门的第一天来打探消息,要不然看阮眠眠吃播的人也不会突然增加那么多。 这些来打探消息的人回去,一传十十传百,一品香的外卖生意恐怕一天之内就能在各个圈子里炸开锅。 外卖开始的第一天,穆如清想要的效果就达到了,派了丫鬟小厮来预定火锅外卖的贵族足足有五家,而且都是定在这天晚上,可见曾经有多少人碍于身份想吃火锅却吃不到。 至于人手问题,都是安阳侯做的准备,在京中招了一些熟悉京城各处线路和府宅的年轻后生,提前在侯府的庄子里做了好几天的培训,发放了统一的工作服,于是这第一天便可以上岗工作了。 穆如清也想过一品香人手不够的问题,这一个饭庄除了穆如清这个老板之外,就只有阮眠眠,方大炮,还有花大爷三个工人,江心月虽然常住在这边帮忙,能够减轻一点压力,但每个人还是忙的团团转,现在有了刘欣儿这个侯府二小姐帮忙,可是她娇生惯养,除了帮花大爷洗洗菜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只是现在找不到好的人手来扩充,穆如清已经想好,等过段时间外卖也稳定了,就挑几个人来饭庄帮忙,大家也能省心些。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天傍晚饭庄里来了个不速之客。那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绣着祥云的锦袍,身后还领着数十位身穿暗红袍子的人。 他们一进来便清退了场内的闲杂人等,阮眠眠几个赶紧跑出来迎过去,阮眠眠躲在穆如清后门还跟方大炮嘀嘀咕咕:“大炮,你说这阵仗,是不是咱们又让人打官司了?” “肃静!小王爷驾到,尔等跪拜迎接!”一位打头的红袍侍卫往身侧一让,其他侍卫也整齐的退向两侧,露出了后面那个金光闪闪的人。 “陆…陆归?你是王爷?”阮眠眠两眼瞪圆了看着那人,那个被称为王爷的人,可不就是一品香的常客陆归? 陆归摆了摆手,笑嘻嘻的示意众人起身:“没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你怎么…姓陆呢?”阮眠眠脑子里闪过那晚江心月说的话,当今皇室可是姓墨的,为何他姓陆却是王爷? “这个嘛,以后我再告诉你。”陆归说罢整了整衣服,一向乐呵呵的神色都敛去了,“我今日来,是传递一个邀约。” 什么邀约能这么大排场?一品香众人瞪着眼睛,都有些错愕。 “传圣上口谕,京城一品香饭庄,经营有道,厨艺精湛,特宣 一品香饭庄入内侍奉宴席一次,立刻入宫,不得有误。” 听完这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一时没领会过来是什么意思。 “别担心,圣上很和善的,到时候少不了赏赐。”陆归自然以为阮眠眠他们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脑袋。可是在他们心里,再和善那也是皇上,这多少年来还没听说过有哪家平民饭庄能被招进宫里伺候的,怎能不怕? “这…不知皇上为何召见,也未能准备,实在是仓促啊。”穆如清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顿时有些无措。 “不妨事,宫中的食材御膳房是最全的,你们不必准备什么,只带上你们的秘方锅底就好,这次赴宴的是皇上太后,还有几位妃嫔公主,锅底的话多准备几份,也就是了。”陆归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样子,自顾自走到一个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这样,你们准备半个时辰,然后由我送你们进宫。” 穆如清几人忙凑到厨房,见没人跟过来才长出一口气,这阵势如此压抑,就要人半条命了。 阮眠眠双手捏着衣角:“怎么办啊穆大哥,圣上怎么会突然让我们进宫,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看陆大侠这个样子,咱们进宫应该不是坏事。” “唉,我早说过那里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今既然躲不掉,干脆就像如清说的,先准备着吧。”花大爷原本是最厌恶权贵的人,如今却看的最通透,边说着便转身收拾底料去了。 阮眠眠也不是纠结的人,拉着方大炮去帮花大爷分门别类把底料装进小布袋里,然后端出去给那些官兵检查。 官兵们因为小王爷在场,而这位王爷又对一品香多少有些关照的意味,所以粗粗的翻检了几下便通过了。 准备了足足有三十份底料,穆如清这才带着阮眠眠他们上了陆归准备的马车。穆如清他们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皇家规格的马车,但这从皇宫里出来的马车根本不是外面的可以相比的,马是高头大马,车是木顶轩车,通身的气派。 到了宫门口,一品香的人都下了车,仰头望着面前朱红的宫墙,等会儿他们要踏进的地方,是国家权力的中心,是平民百姓不曾踏足的禁土。 第二十一章 入宫侍宴 走在悠长肃穆的宫道上,穆如清一行人都屏气敛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但是一群平头百姓,男女老少都有,在前面引路的还是新册封的小王爷,这样一群人怎么能不引人注目? 路上遇到的宫女内侍虽然都让到一旁行礼,却有不少趁他们走过去偷偷抬头打量着他们,弄得他们满心的不自在。 不过相对来说阮眠眠就要好很多了,她的工作就是和客人们打交道,所以即使被注视着也没多少压力,反而是平时风风火火的江心月此时向蔫儿了的茄子一样,走路都有些不自然。 走到众人腿都有些酸了,这才到了内宫,内宫又是数不清的亭台楼阁,青石铺的平整的蜿蜒小路把这些宫殿像串珠子一样穿起来,再衔接到中间宽敞的主道上。 陆归停了下来,招手唤来身后的一名太监:“内宫我就不方便去了,你带着一品香的人去御膳房,再着人去回禀圣上,说我把人带到了。” 说罢,陆归便转身要走,路过阮眠眠身边时,嘴唇微动悄声说了什么,不过除了阮眠眠谁都没有听清,只看见她脸色有些茫然。 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候,众人依旧转过身,那位年轻的公公便走上前:“各位,请随杂家来,到御膳房还有好一段路呢。” 这公公声音尖细高挑,还带着些沙哑,阮眠眠他们从未接触过太监,不免一时有些惊讶,阮眠眠隔着衣服搓了搓手臂,只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还得忍住了把笑容挂在脸上,免得得罪人。 穆如清也是这样的感觉,两辈子第一次到这里来,第一次和太监打交道,不过他可是心思活络多了,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缎荷包攥在手里,虚扶了一把那公公的手,道一句“有劳”,荷包就已然到了那公公手里。 只见那公公颠了颠荷包,这才满意的揣进袖子里,向前走去。 一品香众人跟在后面左拐右拐,走了又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一个院子,院门上面挂着块牌匾,上面刻了御膳房三个大字,这便是宫里的厨房了。 隔着门望进去,这院子里晾晒了许多干货,那鲍鱼海参,熊掌鹿尾儿,都像是寻常瓜菜一样铺开在竹席子上晾晒。 另有许多宽敞的地方,用竹帘隔开,看起来功用不同,但都是穿着统一制服的厨师们带着一帮宫女太监在忙活着,有的房间几十只炉子炖汤和补品,有的房间一排炒锅,厨师们人手一个锅翻炒着什么,此外还有专门负责洗菜择菜的,专门剖鱼切肉的,宫女太监们穿梭其中,看上去效率很高。 那公公往门外一站,便有一位看起来像管事的胖大男人迎了过来,满脸堆笑,神情谄媚:“德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便是那一品香的吧?其实您不必费心来这一趟,尽管吩咐就是。” 那原本在陆归面前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德公公,此时仰起脖子换了一副倨傲的神情,看那样子,就差用鼻孔看人了。 “嗯,詹总管,我自然是相信你,不然你也不能坐这御膳房总管的位置这么久不是?这一品香可是小王爷举荐的,好生招待着吧。”丢下这句话,那德公公一甩拂尘,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胖胖的詹总管朝众人一笑,脸上堆砌的肥肉往旁边分开,露出了五官。这詹总管虽然肥胖,但五官慈和,颇有些有福的面向,他把众人迎进去,语气也和善:“一品香饭庄的各位,在下久仰大名啦,这次上面吩咐下来,御膳房里的膳食菜品,还有原料,都随你们调用,各位先随我去仓库,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吧。” “谢谢詹总管了,在下穆如清,对御膳房的厨艺那是敬仰不已,今日一见果然比我们小门小户里精致百倍,小辈如有什么做的不合适的,还请总管提点。”穆如清拱了拱手。 穆如清这番话就是很聪明的应对了,一是向詹总管示好,自称小辈,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僭越,毕竟外来的人接替自己工作,虽然只有一次,但还是足以让他们产生危机感的。二是示弱,表示自己这边比不上御膳房,自然也不如御膳房熟悉上面的口味和规矩,所以便需要他提醒,不至于出大差错。这番话说出去,哪怕他心里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是不行的了。 “哎呀哪里哪里,穆老板不要如此客气,不知你们哪位是主厨?” “詹总管见笑,一品香就两位厨师,我是主厨,这位花大爷是帮厨。”穆如清说道。 之所以没有说花大爷也是主厨,是因为花大爷的一身手艺都是师承他父亲,他父亲生前又是在宫里做御厨,万一花大爷出手让这些御厨看出了端倪,怕是要招来不小的麻烦。 那詹总管突然把目光转到了穆如清身后不起眼的花大爷身上:“这位老先生,姓花?” “正是,他是从江南来的,刚到本地找个营生,我看他有几分做菜的手艺,就留下他给口饭吃。”穆如清心中有些忐忑,怕这詹总管知道些旧情,所以给花大爷编了个来历,也好混过去。 “奥,那我想错了,想当年我们这还有个姓花的老师傅,那一手京菜是绝活,我十来岁入宫,还给他打过几个月下手呢。”詹总管重又看向穆如清:“仓库便是这里了,穆老板看看需要什么食材尽管挑吧,只是你们带来的食物还得让宫里的小太监们细细查验,毕竟圣上入口的东西,总要格外注意,各位见谅。” 于是方大炮把背上的方口袋解下来放在一张桌子上,几个小太监低着头走过去,为首的那个把口袋里的一包一包的火锅料拿出来,其余几个则从随身带的工具箱里摆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仔细地查验起来。 穆如清几个和詹总管便在一旁等着,看那些小太监细细的把底料铺开,连一粒比较大的辣椒块都要切开观察一番,足足一刻钟之后才又把这些材料按照原样装起来,交还到穆如清手中,行了礼退了出去。 “既然没问题,那就皆大欢喜了,穆老板自行选食材吧,这里这些食材,还有外面的灶台,今天都归你们用,詹某就不打扰了。”詹总管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詹总管也是个聪明人,查验的时候自己在场,就算之后出了问题也不是自己责任了,而查完之后不逗留,则是他知道每个出名的饭庄和厨子一定都有自己的秘诀,所以他干脆把这些都交给一品香,算是诚意。 詹总管走了,阮眠眠才松了口气倚在桌子前:“我倒不知道这里面规矩这么大,真真是折磨死人了。” “这样眠眠就受不了啦?那要是皇上见了你念念不忘,非要娶你做皇妃,让你在这宫里拘束一辈子,那可怎么好?”江心月已经去架子上拿蔬菜了,嘴上还笑嘻嘻的说着阮眠眠。 “呸,心月姐姐最坏了,咱们就只是进宫做菜而已,怎么就能见到皇上?再说,若是真能见到,也是先看上心月姐姐这个大美女。”阮眠眠比了个鬼脸,跑到一边和方大炮挑拣鲜肉切片了。 现在天色已经较晚了,宫里晚宴都是天黑之后再开始,但留给穆如清他们的时间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穆如清和花大爷把火锅底料加水煮成汤底,方大炮阮眠眠负责切肉,江心月则和刘欣儿洗菜切菜,一个个忙的大汗淋漓。刘欣儿这一天都站在一旁几乎没说话,仿佛还是那一副目下无尘的骄傲小姐模样,只是真的干起活来却是丝毫不喊累,到最后手在水盆里都泡的发白。 掌灯十分,詹总管带着一群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来了,穆如清这边的工作也才堪堪结束,看着一个一个处理好的火锅和食材被装进豪华的餐具里带走,众人这才好好坐下来休息一番。 “各位,按理说诸位忙完了便要送各位回家,只是这宫里规矩大,还得等一等,等皇上和娘娘们用过之后做出评价,各位才能回去,还得委屈各位在御膳房吃顿便饭,等候一阵。” 于是詹总管又领着一品香的人到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就简单许多了,像是个专门吃饭的餐厅,一排长桌,上面摆着一些精致的鱼肉菜肴,餐具虽然比不上刚才宫女们拿的那些奢华贵重,却也是华丽无比。 詹总管照例把他们带到这里,看他们吃了一会儿边退了出去。阮眠眠她们并没有出现詹总管想象中的那种享受的表情,不过他仔细一想,这么紧张的时候谁又能不紧不慢的满足口腹之欲呢?不过詹总管不知道的是,他们吃的不香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这御膳房做的菜虽说讲究,但和花大爷的手艺并无差别,伸着在某些菜上的火候还比不上花大爷,这味道是他们平时吃惯的,谁会吃家常菜吃到热泪盈眶? “花大爷,眠眠觉得还是你做的菜好吃,你看这一道酱汁排骨,他们做的还没有你的香,还宫廷御厨呢,哼!”阮眠眠轻哼一声,朝着花大爷小声嘀咕。 “这话传出去,看宫里这些人非把你嚼碎了吃下去,可不能在人前说这话了啊?”穆如清反过筷子轻轻敲了一下阮眠眠夹菜的手。“放心吧穆大哥,我知道分寸的。”阮眠眠嘿嘿一笑,眼睛里是像仓鼠一样狡黠可爱的光。 第二十二章 静姝与靖书 “对了眠眠,今日那陆归临走时跟你说了什么话?”方大炮咽下一口汤,轻声问道。 “他说,‘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阮眠眠还是很不明白这话,疑惑的摇摇头。 “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那,有人站在我们对面?”江心月一句话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惊起一身冷汗。 有人站在暗处对付一品香,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猜测过,毕竟发现了玉玺之后他们就提心吊胆,还有之前的诬陷事件,都能证明有人有理由动用权力对付一品香,而且这人目的极不单纯,手段和权力自然也不会差。他们只是一个平民饭庄,被任何一个贵族盯上,都有可能是杀身之祸。 “不必说了,这些事情,等回去我们关起门说,别忘了这是在那里。”花大爷敲了敲桌子,把众人的心思唤了回来。 一品香的人里,就只有晚来的刘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是一头雾水,其他人却是面色沉重,再没了心思吃饭。 “听花大爷的,回去再说,现在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了。”穆如清是压力最大的人,此时也强迫自己从思考中抽出身来,他身上责任重大,不仅是传承发扬一品香,更重要的是保护这群亲人,朋友。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詹总管便又来传话,此时詹总管神色有些怪异:“各位,圣上有旨,宣一品香众人面见圣颜。” “什么?圣上要见我们?”江心月脾气急躁,此时更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啊,快点吧祖宗们,来接人的公公都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话音刚落,那下午才把他们送到御膳房的德公公就走了进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穆如清他们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却还是赶忙起身整理了衣服,随着这德公公向外走去。 经过长长的宫道,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花园,青石路变成了各色石头拼起来的路,却依然是平整无暇,小路两边各色山水景色都被打造成小巧精致的假山,地上随便一棵花草都艳丽夺目,从未见过,阮眠眠几个女孩子对美是很敏感的,差一点就忘记了正在宫里,惊呼出声。 德公公拿拂尘在众人面前一甩,低声道:“不要命啦?在御花园里大呼小叫,那圣上和太后还在院子里呢!”众人这才屏气敛声随着德公公继续走。 越往前走,和花朵一样俏丽的粉色宫装宫女们就越多,她们有的拿着宫扇和汗巾,有的端着水果和美酒,都规规矩矩做着自己的事情。 从一个假山中间穿过,眼前豁然开朗,这御花园中间竟然是一个宽阔无比的广场,广场四周各八根高大的石柱,上面雕刻了金碧辉煌的纹饰,若说这整个御花园是一个生物,那这广场就是御花园的心脏,恢弘壮丽。 德公公把他们带到广场上之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记得行礼“,便领着他们上前去。是福是祸,就端看此时了。 圣上和太后分坐在正面的台上,由于隔得太远又是仰视,影影绰绰并不能看清楚,只知从桌椅板凳到衣服首饰都是金光闪闪,通身的气派。而侧面左右各坐着两排风情各异但都是绝色美人的皇妃,她们正好奇的打量着一品香众人。 “草民穆如清,携部下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穆如清高声道,领着众人俯下身去。 “免礼,起来说话。”一个浑厚平和的男声从台上传下来,便是当今皇帝的声音了。 穆如清带着阮眠眠她们起身后,只恭敬的低着头,按照礼数,他们是不能抬头直接面圣的,这是大不敬。 “这道火锅,是谁发明的?”那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情绪。 “回禀圣上,是草民。”穆如清上前一步,恭声道。 “朕与太后甚是喜爱,想着赏你些什么好,想来想去,却不如让你自己挑。真金白银,还是赏你些别的什么。”那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感。 “草民惶恐,怎敢承受天恩,草民愿意把火锅的方子献给皇上,以微薄之力博得皇上太后一笑。”穆如清一拱手。 皇上哈哈笑了两声:“朕怎能白收你的秘方,这样,朕向你承诺,这火锅的方子不会从皇宫流入民间,此外,朕看你也不是喜欢金银财富之辈,不如亲笔为一品香写一块匾,你看如何?” “草民喜不自胜,自当感沐皇恩,多谢圣上。”穆如清一撩衣摆,带领众人行礼谢恩。 “咦?这位女侠也是一品香的人吗?”皇帝口中的女侠,自然是江心月了,她穿着打扮都是干练潇洒,看起来自然和普通女孩不同。 “在下江心月,暂住在一品香。”江心月上前,朝上面的龙椅拱了拱手。 “姓江?女侠可是师承江胡江大侠?”皇上的声音有些热络起来。 江心月虽然不知道为何皇帝会认识自己师父,但现在看来他对一品香是充满好感的,自然也不再隐瞒什么:“回圣上,在下师父正是江胡。” “难怪,看女侠行动之间颇有江大侠的风范,这样说起来,女侠还算是朕的师妹,朕还在潜邸时,和江大侠学过一段时间武艺,只是他性喜自由,不愿被官位拘束,所以朕未能拜师。” 别人看不到,皇帝眼里出现了少有的回忆,“江大侠如今可还好吗?是否在京中?” “师父都好, 云游天下去了,也时常行侠仗义,圣上放心。” “那便好,那便好,母后,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皇帝转过头,问道。 太后却没有说话,反而是在众人一片惊讶里由女官扶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下台子到了江心月面前。 江心月低着头,便看到眼前先是一双红色的凤台履,又有一个绣着展翅凤凰的裙摆停在了自己眼前。 “姑娘,你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太后声音慈和,江心月离得近,却听出了一丝颤抖。 错愕的抬头,江心月看到了太后的容颜。太后年龄该有四五十岁了,可看上去保养得很好,神采上也不见老态,仍能看出年轻时是多么光彩照人。 看了江心月的面容,太后没有再对她说话,反而转过身对着皇帝说:“皇帝,你看看,有几分像?” 一品香众人都惊呆了,江心月竟然像一个人,还是太后和皇帝都认识的人?若只是认识也就罢了,万一是仇人那可怎么办?不敢想不敢想,众人的头都更低了,仿佛是做好了和江心月一起赴死的准备。 那边龙椅上的皇帝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道:“面容上有七分像,神态上几乎有八九分像了。” “既然这样,想必皇帝也不会质疑哀家的旨意,”太后又对身边女官说道:“传哀家懿旨,一品香饭庄江心月女侠,风姿绰约,哀家见之甚是喜爱,特封为郡主,封号靖书,上皇室玉碟,记为哀家义女。” 太后一席话,仿佛一声惊雷劈在这御花园里,从在做的皇妃佳人到一品香众人,甚至宫女太监都惊住了,一时间竟然无人动弹。历朝历代封外姓女为皇室义女的也有许多,但无不是高门大户的千金贵女,这封一个没有家室的民间女子为太后义女还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有人心里感叹这江心月运气实在太好,入了太后的眼,有人则嫉妒她非贵族却一跃而上,成了人上人。 只是这想法却是不能露在脸上,那些皇妃还是纷纷起身,向太后和江心月行礼:“恭喜太后喜得义女,恭喜靖书郡主。” 只是身在漩涡中心的江心月神色有些奇怪,她刚要开口,太后却已经拉上了她的手:“你的顾虑哀家也是知道,你不必在宫里立规矩,凡是大侠哪有愿意让人关在这金笼子里的?你便还是出去闯荡,想去哪去哪,只消保护好自己,每个月来住几天,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就行啦。” 江心月眼中含泪,跪下行了大礼:“儿臣,拜谢母后。” 这一出大戏直到穆如清他们被送出宫门还没理解过来,江心月自然是扛不住太后的盛情留在了宫里,穆如清则带着自己人坐上了陆归安排等在宫外的马车。 此时已经是半夜,众人却毫无困意,只听得哒哒的马蹄敲在路上,引得街上一阵寂寥的回声。阮眠眠似乎有些不适应:“穆大哥,你说太后真的很喜欢月姐姐吗,她一个人在宫里会不会出问题。” “不必担忧她了,她这是撞大运了。”花大爷笑着开口。 “哦?此话怎讲?”穆如清看起来并不知情。 “今天太后给月儿的封号是‘靖书’二字对不对?” “是啊,可是这又证明什么呢?” “许多年前,太后有一个小女儿,千娇万贵,偏生不爱舞文弄墨,就喜欢练武,长到十来岁,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在民间是最受喜爱的公主。后来,宫里突然传出消息说这小公主死了,不日抓到了凶手,竟然是当今齐王的生母苏贵妃,先帝大怒,赐死了苏贵妃,连带齐王都失去了圣心。那位被谋害的小公主,封号是‘静姝’”花大爷压低了声音。 阮眠眠惊呼道:“那与月姐姐长得很像的竟然是那位小公主?这也太巧了吧?” “谁说不是呢,有了这层关系,太后和皇帝一定会保护好月儿,咱们不必担忧了。” 第二十三章 洗劫与情愫 马车拐过街角到了一品香的后门,那车夫停好车,让穆如清下来。 一下车穆如清就感觉到不对了,一品香后门平时除了送菜的牛车或者自己人,很少有客人从后门走,此时却有许多脚印,零零散散的排列在一品香后门附近的地上,而一品香后门虽然掩着,门锁却坏了,看起来像是被人撬开的。 穆如清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回到马车上,对赶车的车夫道:“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请他过来一趟,说穆如清有事相求,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事。” 那车夫转身消失在黑暗里,车上阮眠眠他们却是有些不太明白:“穆大哥,怎么了吗?我们怎么还不回家?” “在马车上待着吧,现在家里不安全,有人从后门撬锁进去了,还不止一个。从脚印来看,只有进的没有出的,要么是从其他地方翻墙走了,要么就是还在里面。”穆如清眼角闪过凌厉的光,翻身上车坐在了众人中间。 他抽出车上的腰刀握在手里,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虽然他没练过武,但在现在的这群人里是最强壮的了,自然是尽力保护好身后的老幼。 他让车夫去找陆归也是有信心的,陆归跟阮眠眠说过站在一品香这边,现在一品香的人涉险他恐怕也知道一些内情,肯定会前来相救,总好过孤立无援。 此时已经是凌晨,街上安静的出奇,刘欣儿和阮眠眠两个小女孩几时受过这样的惊吓,都紧挨着有些颤抖的蜷缩在角落里,方大炮则护在阮眠眠身边,用手扶住她的肩膀,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打头的那个一身金光闪闪的锦衣,必定是小王爷陆归了,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跳下马车等在旁边。 “怎么样,眠眠你们没事吧?”陆归翻身下马,第一个是看了看阮眠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谢谢王爷关心。”阮眠眠低着头,自打得知陆归成了王爷,她虽然庆幸从前没有得罪他,却不知为何多了些生疏,她打心里觉得自己平民百姓和王公贵族是不会出现交集的。 陆归见她没事也不再问,吩咐身后跟来的侍卫带头到一品香院子,看看有没有外人在里面,众人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见到院子里的情形,却都有些迈不开步子。 大柳树被人砍了好多刀痕出来,树根几乎挖空了,树身摇摇欲坠斜在一旁,院子里阮眠眠经常坐的八仙桌歪道在地碎成两半,花草树木被人连根拔起,破坏了个干干净净,仿佛一寸土地都不曾放过。 穆如清又带着众人到每个房间去查看了,情况都和院子里一样,所有家具摆设乃至茶碗杯碟都被翻动过,凡是能破坏的都砸了个稀碎,就连厨房的酸菜坛子都被搬出来砸碎了。 那作恶的人已经不知所踪,这一大个烂摊子却是一日两日无法收拾好恢复原样了。 “是什么人这么可恶!莫不是看咱们生意好,故意捣乱的?”阮眠眠气的直跺脚,眼睛通红。 穆如清却朝着陆归一拱手:“多谢王爷施以援手,王爷位高权重,可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 “知道啊,是齐王呗。”陆归抠着手指,随口说了出来。 “什么?是齐王?” 穆如清方才也只是猜测陆归会知道,却不想他不假思索的就告诉了自己,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小店从来都与齐王无冤无仇,甚至从未与齐王有任何接触,怎么会被齐王针对至此呢?” 在一品香众人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和齐王打过交道,只有一次说起,还是方才在马车里花大爷讲述那位静姝公主的故事的时候提过齐王的母亲是害死公主的凶手。 “或许,是早有交集,你们不知道呢?”陆归挥手让侍卫退出了院子,他自己则在八仙桌旁边剩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还请王爷明示。” “这个故事可长着呢,说起来也是费口舌,若不是因为眠眠妹子还在这里,我才不费这个心思。”陆归笑起来,还不忘冲阮眠眠眨了眨眼睛,方大炮侧身站在前面,挡住了陆归的目光。 “我?”阮眠眠一头雾水,挠了挠头顶。 “小王爷愿说便说,不必扯东扯西的,让人看不上。”方大炮有些生气,连正眼都不看陆归,气鼓鼓的只挡在阮眠眠身前。 陆归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说起来:“这要从我的身世说起了。我是皇上长兄老英王的养子,从小随着他在封地住,不常回京,前段时间父王去世,我回京继承了英王之位。” “所以那个梅园是英王的产业?”阮眠眠问道。 “现在是我的了,我性格放荡不羁,又不是父王亲生,所以王公贵族大多看不上我,不过是因为我武艺高超,这才时常托我帮他们做些事情。后来齐王找上我,给了我好处,让我来监视一品香的一个秘密。” “监视我们?你也是帮凶?”方大炮两眼瞪圆了。 “别着急嘛,你打不过我。”陆归随手抓起一把柳叶扔了出去,这些柳叶瞬间插入了方大炮面前的土地,摆成了一个半圆。 “大炮,别冲动,让他说下去。”穆如清出手拦住了气急的方大炮。 “我是帮过他找一样东西,可是现在,我不想找了,所以啊,也不必再帮他,今晚他派人来可不单单是寻物的,若是你们都在家,还能由着他的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找?” “所以,还有灭口?”穆如清眼神一凌。 “不然你们以为皇帝闲得没事做吗突然让你们入宫做饭?若不是本王在皇帝面前提了一嘴,他估计还不知道您一品香的大名呢,这位兄台说是不是,啊?”陆归有些好笑的看着剑拔弩张的方大炮。 “哼,那你也是动机不纯!”方大炮别过头去。 “别考虑我动机纯不纯了,先把这烂摊子收拾了吧,我这些个侍卫就先留在这里,一是保护你们,二是帮着你们收拾收拾,你看看,地上的树枝差点让本王绊倒,它该当何罪?“陆归抬脚踢开了脚下的一根树枝,哈哈笑了两声便转身离去了。 穆如清送出大门,拱手行礼:“不管怎么说,多谢王爷,王爷慢走。“ 回到院子里,这些侍卫果然已经在收拾院子了,阮眠眠则到混乱的厨房用仅存的水壶烧水泡茶,给侍卫们端出来:“各位大哥辛苦了,先喝点水吧,不用着急忙活。” 天蒙蒙亮,远处已经有鸡鸣声了,这些侍卫们想必是大半夜的就起来随着陆归来了,到现在也没休息,阮眠眠还是很会体谅别人的心思。 那带头的侍卫接过茶水喝了口,对阮眠眠说:“你是那个有名的吃播吧?这京城里独一份就是你们这了,都说你心思细巧,长得也好看,今天一看,果然是这样。” 侍卫又揶揄着看向一边捡树枝的方大炮“这个小哥是你情郎?你看他刚才多护着你,用情深着呢!” 听了这话,那些侍卫都哈哈笑起来,穆如清和花大爷也低声笑,刘欣儿若有所思的看着阮眠眠脸红到脖子根的模样,也不知不觉的笑了。 方大炮脸上通红一片,活像喝了一坛子酒,支支吾吾的冲那侍卫道:“瞎说什么,我对眠眠好,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那边阮眠眠就已经放下茶水跑回厨房了,方大炮这话竟也没说出来,仍低下头捡树枝,眼神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眠眠再出来,则是抱着个扫帚,不声不响的去扫另一边的垃圾了,那些侍卫正在闲谈着些家长里短,阮眠眠对什么都好奇,所以支起耳朵来听,只是因为方才这些人调笑她与方大炮,她不愿再开口。 正有一位侍卫说,小王爷待人很好,他们这些侍卫平时看家护院,很少像这样出来办事,小王爷还按月发给他们每月两锭银子,不仅够养家糊口,还能置办一处很不错的院子。听到这里,阮眠眠也忘了正和他们闹别扭,惊呼道:“两锭银子?一个月就有这么多工钱啊?” 那侍卫笑着说:“这算什么,平时外人送来的各样礼物,他不爱的就都赏下来,不管是糕点吃食还是玉器玩意儿,人人都拿过他随手给的赏,那才叫值钱呢!” 另一位侍卫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上次王爷上的桂花糕,我儿子女儿都爱吃的什么是的,嚷嚷着让我再弄些来,我说我哪有那个本事,那可是宫里赐下来的,这辈子尝不到第二份了,我老婆还以为我说嘴呢。” 阮眠眠虽然有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却也知道二两银子跟两锭银子那可差远了。平时江心月带她去逛街,买上许多东西都用不完一两银子,就连做一身衣服也还有剩,更何况两锭银子,那可是真的大数目了。 从前陆归说银元宝是他身上最小的钱她还不信,如今可是真真的信了。 只是虽然感叹陆归家里这么有钱,阮眠眠却也丝毫没有别的心思,突然想起来在一边郁闷的捡树枝的方大炮,便抱着扫帚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他再有钱,也不如你。” 说完这句,阮眠眠小蝴蝶一样轻盈的跑开了,方大炮呆呆地蹲着,脸上的红晕蹭一下染到了耳根。 第二十四章 收拾残局 大致收拾了一下院子,穆如清他们和侍卫们就停下来休息,毕竟现在家里都是空空荡荡的,自然也不能做饭,穆如清就和方大炮去各自买了一些包子肉饼,还有一桶熬的浓浓的米粥,阮眠眠和刘欣儿把仅剩的一些干净碗拿出来,把粥给众人分好了,围坐在一品香正厅里简单的吃起来。 此时的齐王府,却是一阵痛苦的哀嚎。 齐王刚刚起床便得知了昨晚自己人在一品香虽然砸了个精光,却也什么都没找到,而且本来计划装作强盗入户抢劫,把一品香的人都灭口,谁知这群人竟然被带到宫里去了。 齐王听安排在宫里的人汇报说,竟然是英王那个毛头小子向皇上举荐的,不禁大怒,于是一大早便把昨晚出去做任务的这些杀手都召集了来,要审问个清楚。 齐王手里照常握着个剔透的茶壶,紧抿着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底下跪着的十来个人都蒙着面,深深的低着头。 “昨晚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奴才们翻遍了一品香上下,确实没有,那东西现在很可能不在一品香了,请主子明察。” 齐王斜睨了那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抽出身边管家的短刀,手起刀落,那说话之人的身体就以奇异的姿势向后倒去,鲜血喷溅出来,管家张开扇子挡在了齐王身前。 齐王把短刀一扔,仍旧握着茶壶就那么转身走了,管家没有跟上去,而是一招手,身旁多了几名暗卫,然后院子里接连有惨叫声传出来,不久又恢复了平静。 一品香闭门谢客,收拾好残局又加固了房屋,已经是两日后了,这天众人把剩余的一些废料运走,一品香院子里虽然还是空荡荡的,但好在还算整洁,就差添置新家具了。 那些来帮忙的侍卫在一品香住了两天,临走还是恋恋不舍的,不停的夸奖穆如清他们人又好又善良,受了这样的飞来横祸还尽力给他们提供了暖和的被窝和不重样的饭菜,再加上阮眠眠和刘欣儿的悉心招待,更是舍不得走。 侍卫们临走又纷纷承诺等一品香开业了定要来光顾生意,还有一个看着白白净净的年轻侍卫羞红了脸塞给刘欣儿一个木雕。 等这些侍卫骑着马回梅园去了,阮眠眠拉着方大炮凑到刘欣儿身边:“欣儿姐,你这个是什么呀?” 刘欣儿脸微不可察的红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从前高傲火辣的性子:“这是他昨天摔了我的玉佩,赔给我的,不行吗?” “哟,这些侍卫能在梅园当差,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怎么还笨手笨脚的摔了你的玉佩啊?”方大炮跟在阮眠眠身后笑着揶揄道。 “你!我不跟你们理论!”刘欣儿气鼓鼓的朝自己房间走去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小木雕。穆如清和花大爷也凑过来,脸上都是笑。 一品香的人都乐观的很,虽然家里被这样破坏,他们也是气愤归气愤,绝不会因此一蹶不振,反而会因为人没事而庆幸。 众人送走了帮忙的侍卫,并没有立刻返回院子里,因为先前江心月从宫里传出消息,江心月这个时候也动身回一品香了。 过了片刻,只见街角缓缓出现一个华盖大马车,足足占了路的三分之二宽,前后各有八名宫女捧着各色赏赐,还有两名执扇大宫女跟随在马车两侧,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马车到一品香门前还没停稳,车帘就被掀开,从里面跳出来一个火红的女子,正是刚被封为靖书郡主的江心月。 她虽然这两日住在宫里,但并没有换上拖沓的宫装,还是穿了一身修身束腰的火红色衣服,只是这衣服比她从前穿的精致了百倍,黑色的腰带配上火红的外衣,头上是坠着整颗红宝石的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江心月刚利落的跳下马车,阮眠眠便提起裙摆迎了上去握住江心月的手:“月姐姐,怎么样?在宫里住的可舒心吗,有没有想我们?” “当然想你们,我还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去。” 说罢,江心月摆摆手让那车夫赶着宫里的马车回宫,这些跟随的宫女却没有走,而是跟着江心月和一品香的人进了院子。 “这院子怎么都搬空了?厨房和卧室也空了?如清,咱们一品香是发财了要装修吗?”江心月看向穆如清,微微蹙眉。 “倒不是发财,而是被劫财了,等会儿再告诉你,你带来的这些人可怎么安顿呢?”穆如清递过去一个眼神,又看向这些宫女。 “就暂时安排在咱们这住下吧,皇上和太后说要给我分一块地改成郡主府,到时候让她们在一品香帮忙,然后仍旧住在郡主府就是了。”江心月会意,顺势岔开了话题。 “哟,这些姐姐都是宫里的宫女,你竟然让她们在小饭庄帮忙,她们竟然肯吗?”阮眠眠是真的疑惑了,在她心里这些宫中的侍者也是高傲的,就像那天的德公公和詹总管,虽说是好言好语,但眼睛里的傲气可不是能藏住的,骤然告诉她以后有宫女帮忙,她自然是不信。 谁知江心月还没回答,那十八名宫女就已经扑通一声整齐的跪在地上,齐声道:“奴婢们心甘情愿跟随郡主,绝无二心!” 不光阮眠眠吓了一跳,就连穆如清和方大炮都楞了一愣,便听见江心月的声音:“说了多少遍不要下跪不要下跪,我不是宫里那些不下跪便要砍你们头的主子,不用跟我行礼,踏水,扶风,快领着她们站起来。” 那两名大宫女这才道了一声“是”,带着后面的宫女站了起来。 “好啦月姐姐不要凶她们,我先带着她们去收拾住的地方吧。穆大哥你先把这两天的事情和月姐姐商量一下。”阮眠眠朝着江心月笑了笑,江心月也点了点头,那些宫女们这才跟着阮眠眠上了前厅的二楼。 二楼原先是一品香的雅间,由一个个屏风分隔开,只是现在那些桌子也被毁坏了,所以就被改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隔间,还是用屏风分开,每个隔间里都有干净整洁的被褥,这两日一品香的人和那些侍卫便是挤在这里的。 原先那些梅园侍卫都是后来自己拿了被褥过来,走的时候自然也是带走了,阮眠眠带着宫女们上楼之后,先是带着她们把新的被褥拿出来铺好,又拿来了各式各样花大爷做的小菜。 原本阮眠眠心里还忐忑不安的,害怕这两日简陋的饭食这些在宫里的宫女会吃不习惯,却见她们一个个都打心底里的开心,好像真的是很愿意离开皇宫生活的,才放下心来,蹦跳着下楼到后院找江心月去了。 后院里,穆如清给江心月说了一品香遭劫的事情经过,也说了陆归便是英王以及他对一品香的帮助。 江心月眼睛里好像燃烧着怒火:“这个齐王,在皇上面前软软弱弱跟个女人一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狠辣恶毒的人!” 江心月想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这倒是其次,咱们没有人伤着就行了,恐怕现在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只是…咱们一品香藏起来的那个东西,没被人发现吧?” 她说的一品香藏起来的东西,自然就是那块摄政王玉玺。此时刘欣儿在自己房间赌气,不知道在做什么,那些宫女又在二楼休息,没有出来,在院子里的都是一品香的自己人,众人也没有阻止她说这件事,他们自己也是担心的。 “回来那晚我就悄悄的避开人去瞧过了,东西还在,我这就领你们去看看。”穆如清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品香的…厕所。 一品香的院子原就不小,除了厨房和几个人的卧室,另一边就是相邻的仓库和厕所了。 作为现代人,穆如清自然是无比的讲究卫生,甚至还有些洁癖,这厕所自然也是一点污秽也看不见,不大的房间,打开门进去便看到几个一模一样的盖着盖子的恭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旁边还有个简易的木制洗手台,台子上有熏香盒子,一桶水和木瓢放在下面。 “穆大哥,你把玉玺放在恭桶里了?”阮眠眠惊呼一声,做了个夸张的捂鼻子的动作,嫌弃的摆了摆手。 其他人也是面带惊讶,眼睛瞪得老大,方大炮还学这阮眠眠的动作也捂着鼻子。 众人的表情和动作把穆如清逗得开怀大笑:“想什么呢小猴崽子,你再仔细看看我放在哪里了。” 说罢,他搬起一个恭桶挪到旁边,掀开了下面的一块木板,木板下面并不是土地,而是一个挖的齐齐整整的凹槽,里面放的正是那块装着玉玺的乌木盒子。 穆如清将盒子掀开,那极品玉玺就静静的躺在里面,泛着淡淡的光泽。 只一瞬,穆如清又将盒子盖好,木板铺好,恭桶放回原位,这一切又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众人怕别人起疑心,也都出了厕所回到院子里,所幸没有人出来。若是有人看见他们同时从厕所里出来,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第二十五章 逛街与采买 “趁着今天月儿回来了,咱们也得好好置办一下缺的东西,毕竟这么多人住在这里,若是一直什么都没有那也不方便,眠眠也跟着去吧,放松一下心情,”穆如清安排道,“大炮和我去买一些桌椅让人运来,还要去安阳侯的桌子上定一批蔬菜。” 这种出门采买的事情没有交给花大爷,一则是他年事已高,穆如清不忍心让他到处走动,二则是现在的一品香不是原来的四五个人为一桌吃饭了,这么多人的饮食还得靠花大爷来。 阮眠眠听说要出去买东西,特意回房间换了一身粉红色的纱裙,捡了两个同样是粉色的发带央着江心月帮她编起头发团成两个小团子在耳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房间,临走的时候还叫上了刘欣儿,三个人挽着手就出了门。 出门时江心月的那些宫女还想跟出来伺候,都被江心月拒绝了,只留下那两个大宫女,名叫踏水和扶风的,只让她们远远跟着,不必上前伺候,这才让那些宫女放心。 阮眠眠三个人也没有坐轿,亲亲热热的走在路边,这条街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还有一些在路边摆摊的小贩,整条街上人声鼎沸,好似庙会一般热闹。 “呀,这不是一品香的阮姑娘?今天怎么有空出来逛逛?”一位看着有些面善的小哥从摊位后面探出头来,笑盈盈的看向阮眠眠。 阮眠眠也不怯生,也朝他笑着:“老板给我们放假啦,自然要出来逛逛。” 她好奇的看着这位小哥的摊位,一个由竹竿挑着的招牌,写了大大的“锅盔”两个字,小车上是一口大锅,还有好多调料,那小哥手上正揉着一个面团,不时加些水进去,忙的不亦乐乎。 “阮姑娘,尝尝我家的锅盔吧,保准香酥可口,这整条街的客人都说好吃!”小哥停下揉面的手,从锅壁上拿下一张焦黄的锅盔,包上油纸递给了阮眠眠,同样也拿了两张递给江心月和刘欣儿,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们三人。 阮眠眠笑嘻嘻的对着这比自己脸还大的锅盔大口咬了一口,果然是焦香扑鼻,软硬适中,还有弄弄的肉香味经久不散,不禁发出一声赞叹:“小哥,这个真的是好好吃哦,再给我多来两张吧。” 说着,拿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那小哥。小哥没有收她的银子,摆了摆手:“阮姑娘,这三张是我送三位姑娘的,不收钱,您刚才吃的是牛肉的,咱这还有梅干菜的和羊肉的,各来两个只用四个铜板就够啦。” “这怎么好意思,这样我这一块银子你还是拿着,以后我们吃的话再过来拿就是了。” “好嘞!”那小哥也不再推让,接了银子,包了几个刚出锅的锅盔递给了阮眠眠。 阮眠眠她们走出去不远,便听得身后那位小哥又高声叫卖起来,只是这次叫卖的方法有点不一样,只听他喊道:“瞧一瞧看一看啦,一品香吃播阮姑娘都夸的锅盔~” 他喊完这一句,街上几乎一半人都冲了过去排队买锅盔… 阮眠眠三个人看的是目瞪口呆,石化在原地,江心月赶紧拿出面纱给阮眠眠带上,刘欣儿还愣在那里:“眠眠,你这个号召力真的是…无与伦比啊,恐怕你现在喊一声起义都有人冲出来跟着你杀进皇宫…” “哇我可不敢,咱们快走吧,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恐怕非让我表演吃完这些锅盔了,快跑快跑。”阮眠眠双手放在身前拜了拜,转身带着江心月和刘欣儿悄咪咪的跑了。 一直走出半条街,三个人这才放松下来,走走停停,遇见好玩的和好吃的都买一点,逛的是不亦乐乎。 “对了月姐姐,你这些宫女为什么都愿意跟着你出宫啊,在宫里那么豪华的地方不好吗?”阮眠眠手里拿着个照着她的模样捏的糖人,掀起面纱一口一口的舔着。 “一开始我也纳闷,不过我在宫里住了两天这才明白为什么。宫里虽然奢华,但那是给主子们享受的,宫女们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获罪被罚,甚至惹来杀身之祸,沦为主子们相互倾轧的工具,而且在宫里哪有在外面自由,想去哪去哪。”江心月替阮眠眠理了理头发。 “说的也是,咱们自由自在的,想逛街就逛街,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样多好。” “是啊,从前我在侯府,都觉得后院水那样深,威严的主母,外表清高内里毒辣的嫡姐,都已经让我自顾不暇,还要装出一副不懂事的火辣样子来保护自己和娘亲,侯府都是如此,宫里那么多女人,又怎么会好过呢?”刘欣儿想到从前的经历,抹了抹眼睛。 “不说啦不说啦,咱们现在在一品香就是亲人,从前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前面就是卖家具用品的街了,快逛逛咱们买的东西吧。”阮眠眠看刘欣儿难过,自己也有点不忍,赶忙岔开了话题。 走出刚才的街道便进入了另一条街,京城里的街道规划是很有规矩的,每个地方都分工明确,就像刚才是市井小吃,是人们吃喝玩乐游玩的地方,她们现在逛的这条街是家居用品,逛的客人也大多是中年的家庭主妇和老人,三个年轻姑娘走在街上确实有些扎眼,所以江心月和刘欣儿也各自取出了面罩带上。 三个人走进一家名叫“相宜坊”的家居店,这家店在京城很有名,是数一数二的大店,光连锁店就有六七家,主要经营的是陶瓷制品,从杯盘碗碟到陶瓷摆件,还有大户人家观赏的玉器珍玩,都有经营。 这家店的服务也是出名的好,在店里负责招待的都穿着统一的灰蓝色衣裙,阮眠眠三人刚进店,就有一位长相标致的美丽女子迎了上来:“各位顾客,在下是本店大堂主管小冰,给各位问安了。”说完,朝着三人施施然行了一礼。 这位小冰也是会察言观色的,善于和各类客人打交道,又长得美丽,这才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主管的位置。从阮眠眠三人从店门口出现,她的眼光就落在她们身上没离开过,只打量一眼,她就知道这三个人不简单。 江心月自不必说,一身张扬的红衣,更是颇有侠女风度,从宫里带回来的衣服也是处处奢华,阮眠眠则是温婉可爱,但这一身纱裙也不是小家小户能够穿得起的,刘欣儿做了这么久侯府二小姐,别的不说,衣服首饰自然也不会差,更是走妩媚动人这一风格的,三个人气质不同,站在一起却让人挪不开眼睛。 更别说小冰也注意到三个人身后还远远跟着两个举止不凡的侍女,一眼便能看出不是普通的富贵之家出来的,所以更不敢怠慢。 “诸位小姐今日是随意逛逛呢还是采买些东西,小店鄙陋,东西还是比较齐全的,希望各位不要嫌弃。”小冰让出半身,让阮眠眠她们看清了这店里陈设着的各类杯碟。 “姐姐,咱们今天要买多少呢?”阮眠眠自然问的是江心月,在外面她并不显山露水,一直是以江心月为尊。 “小冰小姐,我们这次是为饭庄订购,需求可能很大,当然对东西的质量要求也高,还请你推荐一下吧。”江心月对小冰说道。 那小冰会意的笑了一下,并没有带着她们在一楼停留,而是提起裙摆带着她们去了二楼。 这相宜坊的二楼设计和一品香的二楼差不多,被装修成了一间间茶室的模样,两个房间之间用竹帘子隔开,不足以看清其他房间客人的面容,却能够让光线柔和,不至于本就不大的空间里让人觉得逼仄。 阮眠眠三人被引进了一间临窗的茶室,有小丫鬟来奉上新沏的香茶,三个人跪坐在软垫上,面前是小巧精致的茶桌。 小冰出去吩咐了几句,便回来坐在了三人旁边略靠后一些的位置。不一会儿,便有侍者撩开帘子送进来各式各样的杯盘碗碟,都是成套的,但是风格各有千秋。 小冰一样一样的用手指着为她们介绍:“这套叫银潭碧影,以鎏银工艺搭配镶嵌翡翠,清新好看又华贵,这套叫麒麟拱瑞,用的是烧瓷工艺,端庄大方,这套是…” 一连串介绍了十几套碗碟,听的阮眠眠和江心月是头昏脑胀的,只觉得个个都好,恨不得都买回去,但刘欣儿却每一样都认真听了,又时不时问出一些疑问,看小冰的神情就知道是问到点子上了,江心月和阮眠眠都对刘欣儿有些刮目相看。 “欣儿姐姐,你能看出这些东西的区别吗?”阮眠眠眼睛里亮起了星星,都是满满的崇拜。 “我母亲从前家里做瓷器生意的,耳濡目染,我自然也知道一些。”迎上阮眠眠带着崇拜的小脸,刘欣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真厉害哇,那我们应该买哪一种呢?” “饭庄做生意不能讲究奢华好看,自然是实用耐用为上,但是我从小舞刀弄棒,挑这些精细的东西我不懂,还是欣儿来吧。”江心月笑了笑,端起茶杯倚在一旁不管了。 “若说实用,这些金的银的磨损太快,就不能用了,这种冰瓷和玉瓷也不行,虽然好看但是太容易碎了,依我看,还是这个薄木雕的和普通的白瓷更适合一些,也雅观不俗。”刘欣儿斟酌了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二十六章 是她 “就听欣儿的,这两样每样都来三十套,送到一品香饭庄。”江心月也不拖沓,随即预定了数目和样式,又从腰间解下一个春水芙蓉的荷包放在桌上。 小冰没有着急应下,而是拿起荷包轻轻颠了颠,这才恭声道:“没想到诸位是一品香饭庄的人,失敬失敬,这银子实在是多,诸位定的货也需要时间来制作,过几天我们会派人把货和剩余的银子送到一品香,请各位放心。” “不必这样麻烦了,货要保质保量,这多余的银子就当是小冰小姐给我们解说的辛苦费吧。”江心月现在是郡主,虽然她并没有让皇帝和太后昭告天下,但俸禄和赏赐却是实打实的发下来的,她现在的群主俸禄一个月就有三百两,都足够普通人家过小半辈子的了,花起钱来自然是不心疼。 那小冰高兴的忙行礼谢过,这才出去交代制作了。阮眠眠她们采买完了货物,就起身准备离开了,趁着天色还早,还能再逛几家店,多买点东西回去,现在一品香空空荡荡的,实在是看着心疼。 阮眠眠三人刚走下楼梯,那正交代属下的小冰就迎了过来:“各位客人可是要回府么,还是再逛逛?” 江心月一句“告辞”还没说出口,便听得身边的阮眠眠惊呼一声:“哎呀,那是什么? 于是江心月和刘欣儿也转头去看,只见阮眠眠已经走过去,她的面前摆着是一个由木架子撑着的半圆形的白瓷缸。 走过去细瞧,那缸里画着些栩栩如生的水草,缸壁上还有一些银色的花纹。 “不好意思小姐,这个鱼缸我们是不卖的。”小冰有些歉然的看着阮眠眠,她自然是看出来阮眠眠很喜欢这个缸,但是她并不敢自作主张把缸卖出去。 “为什么,难不成是太过名贵,不过我看这种鱼缸虽然 样式新了点,用料也不是多么考究啊。”江心月问道。 “倒不是这样,只是这个缸我们发现在制作上有些失误,是个残次品,小冰实在不敢欺瞒,刚才就是想把这个缸撤走的。” 阮眠眠用小手摸了两下缸壁,有些惋惜:“真可惜啊,是哪里有问题,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这缸本是著名的制瓷大师郭老先生制作的,只是最后在缸的底部上红印的时候出了问题,导致墨色不均匀,所以郭老先生的印鉴不清晰了,不然的话,他老人家的作品根本不会出现在我们小店,现在运过来了我们也不敢卖出去,会砸招牌的。”小冰招手叫过两个看起来身强力健的小厮,合力把缸抬了起来,众人便看见果然缸底的印鉴模糊不清。 “这有什么的,我们买回去只养鱼用,不图它多值钱。这样,你说个价格,要是合适我就带回去,也省得放在这里你们赔钱不是?”阮眠眠淡淡一笑。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这位小姐,您刚才订了那么多货,这缸本就不打算卖,我便做主赠予小姐了,等会儿就找人给您送过去,分文不取。”小冰自然是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做完了这些,阮眠眠才和江心月刘欣儿走出了相宜坊,三个人重又整理了面纱,在街上逛了起来。 三个人走到一家卖竹编的店,阮眠眠想着给厨房里添几个菜筐,便要走进去看一看。没想到刚迈出去一步,左右两边的江心月和刘欣儿就同时拉住了她。 “嗯?怎么了吗?”阮眠眠有些后知后觉,左右看看另外两人,都是一脸的凝重。 “是她。”刘欣儿目光盯着那狭窄的小店里。 阮眠眠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小店里面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竹编成品,有几个中年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握着竹条埋头编制竹筐和竹篮,最后面却坐着一个穿着灰扑扑的布裙的少女,她侧身低着头,手里一刻也不敢停的编着竹筐,屋子中间一个看起来像管事婆子的人拿着竹条,看她手慢了就狠狠抽在她背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虽然只能看清一点点那少女的面容,但和她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刘欣儿还是敏锐的认出了她,那个在狭小空间里忍气吞声的少女,正是她的嫡姐,安阳侯府大小姐刘喜儿。 阮眠眠也认出了她,嘴巴张的老大:“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侯府的小姐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如清说过,那次事情之后刘喜儿精神出了问题,安阳侯把她送到了乡下庄子里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在这里出现了,还成了这样子。”江心月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怪她冷漠,她行走江湖最看不惯的就是心术不正,用歪门邪道害人的人,而且这刘喜儿还还过阮眠眠,她自然一点同情都不会有。 “会不会她是装疯逃出来了?这也太可怕了,咱们回去告诉穆大哥,让他去给安阳侯说一声吧。”阮眠眠捏着手帕,仿佛想起了当时腹痛不止的感觉。 江心月点了点头,叫过了跟在后面不远处的踏水和扶风二人:“你们两个有些功夫,在暗处看着那个女人,有什么动静立刻到一品香去回复,若是她要害人,就当场拿下。” 江心月这样防范可谓是万无一失,这两个侍女本就是太后身边的暗卫,功夫了得,她实在不相信刘喜儿这样的狠毒女人能够突然收手,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未免她再用血害人,只能这样了。 刘欣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什么,三人离开的时候她也只是飞快地回头望了一望,便不再留恋了。 阮眠眠三个人又逛了几家店,直到天色擦黑才慢悠悠的从后门回到了一品香。她们买的许多东西都已经送来了一些,院子里摆的整整齐齐,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茶杯茶壶,看起来就像个集市。 那些宫女看到江心月回来,早已在院子里站的整整齐齐等候了,三个人一进门,这些宫女又是不假思索的跪拜行礼。 江心月看了心烦,不住声的阻止:“不是说了在宫外不要当我是郡主,也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作揖,我看不惯。” 这些宫女眼见主子动怒,立刻又要拜下去,江心月赶忙给制止了:“行了,说了不用伺候我,我清净惯了,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有亲人的回家探亲,没亲人的在京城里逛逛,一个人来我这拿一两银子做盘缠。” 江心月说完,院子里却好一阵鸦雀无声,宫女们互相看着,眼睛里都是惊讶。 “怎么,不愿意?”江心月随手拿过一张板凳坐下。 空气迟滞了一秒,终于爆发出了欢呼声:“愿意!多谢郡主!” 这些小宫女都年纪轻轻,可是自打入宫都是天天走一样的路,抬头看的是四方的天,就算偶尔有主子赏赐也是赏些金银,还得供起来不能擅用,这郡主带她们出宫不说,还给她们放假探亲,此时此刻在她们心里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能和靖书郡主相比了。 宫女们散去后,阮眠眠她们也寻了板凳来,就在院子里坐下,开始帮花大爷洗菜择菜,虽说现在不必自己动手也能吃上饭,但总不如一家人坐在一块忙活的好。 穆如清和方大炮赶着车回来的时候,带了许多米面粮油,足够这段时间一大家子的吃食了,两人跳下车走进院子,阮眠眠一回头便看到了方大炮,他笑吟吟的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个白瓷碗,是平时家里吃饭的那种。 “大炮,你端个碗做什么,难不成是在庄子里吃了什么了不得的珍馐,还给我端了来?”阮眠眠边笑着方大炮,一边站起来就着围裙擦干净手迎了上去。 “你自己瞧瞧吧,保管你喜欢。”方大炮憨厚一笑,把碗递了过去。阮眠眠接过来一看,碗里一泓清水,漂着两粒桂花,水里竟然是六七尾活蹦乱跳的小银鱼,正在啃食漂在水面的花瓣。 “呀,小鱼,真可爱啊。”阮眠眠顿时被小鱼吸引了兴趣,拉着方大炮的衣摆,两个人蹲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看鱼。阮眠眠目不转睛的盯着鱼儿游来游去,方大炮的目光则没有离开阮眠眠的眼睛。 “好玩吧,今天我们到庄子里去,正赶上庄子里的渔夫收网回来在捡鱼,我看他不要这些小不点,就拿了个碗捡回来给你玩。” “你们瞧瞧,这小两口是早就串通好了还是心有灵犀,眠眠下午刚捡了个鱼缸,大炮就把鱼给送来了。”江心月和刘欣儿在一边嘻嘻笑着,不时向阮眠眠和方大炮投去颇有深意的眼神。 “呸,你还来说嘴,难道平时穆大哥没有给你送礼物?”阮眠眠也不示弱,虽然脸上已经红了,还是牙尖嘴利的怼回去。 “倒还真有,我的郡主,这是给你的。”穆如清左右摸了半天,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奶黄色的小鸡。 他把小鸡放在地上,小鸡就扑腾着拱到了江心月身边,像是有灵性似的。 放下小鸡,穆如清优雅的理了理袖子,却在触碰到袖子底部的时候僵住了表情,愣了几秒,整个院子都听到他绝望的大喊:“它在我袖子里拉了!” “哈哈哈哈哈哈…”阮眠眠和方大炮先笑出来,比穆如清的喊声还大,就连花大爷都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一品香每个人脸上都是过瘾的笑,当然,除了穆如清。 第二十七章 小人作恶 穆如清气的本来俊秀的脸都变了形,几乎是飞奔着回房间换了衣服,口口声声喊着要让花大爷杀了这只鸡炖汤,又惹得众人一阵欢笑。 不多久,阮眠眠在相宜坊订的那个鱼缸也到了,方大炮亲自打来水,看着阮眠眠把小鱼倒进了鱼缸里。 相比于鱼缸,这些小鱼实在是太小了,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清楚,阮眠眠索性从厨房摘了几个菜叶放进去给小鱼做食物,鱼儿游过菜叶的时候才能看清楚他们的身形。 方大炮把鱼缸搬到了阮眠眠房间里,放在梳妆台旁边,这样阮眠眠早上起床一眼便能看到鱼儿。 到了晚上,一品香众人围坐在院子里,原来大柳树的枝叶几乎都被清理掉了,所以抬头望天上,只有月明星稀。 阮眠眠帮着花大爷把一盘盘菜肴端上来,自己还忍不住偷吃,小嘴鼓鼓囊囊的,众人憋着笑不忍心拆穿。 “咱们一品香许久没有围在一桌吃饭了,大家敞开吃吧。”穆如清温和的看着大家。 一品香素来没有主仆之分,更像是骨肉至亲,所以也不讲究虚礼,穆如清话音刚落,众人就都动起筷子,捡着自己爱吃的菜吃了。这让初来乍到的刘欣儿十分惊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从前她在侯府,虽说吃的是山珍海味,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和除了赵姨娘之外的人同桌吃饭过,就连父亲安阳侯,也是在家里宴饮的时候远远的坐着,并不同桌。来到一品香之后,又赶上那么多事情,自然有空就随便吃两口,也没有这样亲亲热热的吃过饭,看着众人你来我往的互相夹菜碰杯,有些不适应。 “怎么啦欣儿姐姐,吃饭呀。”阮眠眠发觉了刘欣儿的心不在焉,笑着用公筷给她夹了个辣鸡腿。 刘欣儿看着碗里的鸡腿,又看看对面巧笑倩兮的阮眠眠,有些生硬的说道:“谢…谢谢。”说罢夹起鸡腿上的肉吃了起来。 喝了几杯酒,方大炮担心入秋之后微凉的天气让阮眠眠着凉,去房间里找了个薄披风给阮眠眠系上,穆如清和江心月都有些微醉,夸张的叫喊着猜拳,刘欣儿一个鸡腿仔仔细细的吃了大半天,边吃还不时忍不住微微笑一下,花大爷则不停的倒酒,口中嘟囔着戏曲里的唱段。 正当众人兴致正好的时候,一声闷响随着一个黑影落在了一品香院子里,在座的众人皆大惊,穆如清站起身来,眼神瞬间清明了不少。 那影子走出来朝着江心月一拜,众人这才借着灯影看清了来人,正是先前江心月派出去盯着刘喜儿的两人之一,扶风。 “怎么了,不是让你盯着她,你怎么回来了?”江心月见扶风面色严肃,便知道是出事了。 “郡主,奴婢与踏水一直盯着那女子,方才发现她鬼鬼祟祟到了那家店的厨房,用菜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进了正在熬煮的白粥,现在踏水已经制服那女人,也锁上了厨房保留证据,奴婢来请群主的示下。” “她又下药害人了?”刘欣儿猛地站起,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怎么回事心月?”穆如清有些茫然,今天遇见刘喜儿的事情江心月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穆如清和方大炮他们。 江心月把今天在竹编店遇见刘喜儿和她的状况简略讲了讲,就见大家面色都沉了下来。 “我们过去一趟吧,毕竟是我们的人抓住刘喜儿行凶害人,如清你先去找安阳侯速速过来,我们在竹编店里等着你。” 江心月简单分配,穆如清也点头答应,带上方大炮骑马往安阳侯府方向去了。 江心月武功高超,扶风也不差,两个人带着阮眠眠直接用轻功赶路了,花大爷则留在一品香,一旦事有不测可以去寻找外援,也是要看住院子防止别人趁虚而入。 这边阮眠眠三个人速度飞快,一炷香时间就到了那家竹编店的门口。店里门还开着,点了两盏不甚明亮的灯,只是不见人,江心月带着阮眠眠和扶风绕过散乱的竹筐和未加工的竹条到了后面,穿过一扇小门到了后院。 后院有些逼仄,不过站了不少人,蓬头垢面的刘喜儿被反绑住双手跪伏在地上,踏水握着匕首站在她身后冷冷盯着她,以防她突然自裁或者逃跑,这店里原本的其他人都有些惊慌的站在不远处,看起来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阮眠眠三个人进来时站在这些工人的后面,并没有靠得太近,所以除了踏水还没人发现她们三个。 “这位姑娘,您绑着我们店里的奴隶做什么,她犯什么事了吗?”白天拿着竹条的那个管事模样的妇人上前两步,脸上陪着笑,眼睛不时瞟一眼旁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副精明狠辣的样子。 踏水看了隐藏在后面的江心月一眼,见江心月微微点头,她这才朗声开口:“她偷偷往你们锅里下药,被我发现制住了,既然是奴仆,怎么会给你们下药?她身上还有别的案子呢,你们最好如实招来,不然我上面问起来,怕是要牵连你们店啊。” 这话一出,原本店里的人都有些惊慌,这女人给自己饭菜下药,若是没发现,谁知道会怎么样,搞不好连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这…咱们也不知道,这人原也不是小店的,姑娘您明察,和咱们店里实在是没关系啊。”那管事的妇人神情惴惴不安,有些讨好的看着踏水,“只是不知道姑娘主子是哪位,救了我们小命,也好谢恩报答不是?” “我们主子的名字哪里轮得到你来…”踏水还未说完,江心月三个人便走了过来,江心月一抬手,踏水便收住了声音,只侧身行礼,低低道一声:“郡主。” 听到踏水叫来的人郡主,众人都惊住了,赶忙匍匐在地,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参见郡主殿下。” 平民百姓和贵族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有的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皇宫里的那些人,哪怕是生在京城机会多一些,也不过是宫里有贵人大婚游街的时候能够在人群里隔着重重幔帐瞧上一眼,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像陆归那样大隐隐于市,这样面对面的机会,足够拿来吹一辈子了。 刘喜儿猛地抬起头,见被称为郡主的竟然是江心月,跟她一同来的还有阮眠眠和刘欣儿,顿时火冒三丈,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要将她们都撕碎似的:“我当是谁在这里假冒郡主,就你也配?你要是郡主,那我还是公主呢?” 说罢,刘喜儿挣扎着要站起来,踏水怎容她造次,从背后一脚提过去,刘喜儿的脸又重重砸在了地面上,再抬起来时眼角青紫了一片,眼神都不太清明了,可见踏水这一脚是丝毫没有留情的。 江心月则掸了掸袖子,从腰上解下一块白玉腰牌递给踏水,踏水接过来恭敬地双手捧着在众人面前看了一圈,这才重又躬身交给江心月。 江心月冷冷的道:“这下信了吧,陛下亲封的靖书郡主怎容你诋毁,罪加一等。” 刘喜儿双手深深抓在地上,野兽一样的目光凝视着江心月:“你怎么会是郡主?你一个野蛮的女人,你怎么配?” “不管配不配,现在华服美衣豪宅良田的是我,跪在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你,而且,在穆如清身边的人是我,从你设计下药害眠眠那一刻起,你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最后这一句是江心月压低了声音在刘喜儿耳边说的,她之所以今天亲自过来,一个是因为不想其他人受害,还有一个没有说的原因就是这个刘喜儿曾经觊觎过穆如清,当时她能像讲笑话一样说出来,这根刺却是扎在心里,她行走江湖也不是什么纯良至善的人,只求亲自把这根刺拔去才能舒心。 阮眠眠和刘欣儿这段日子也早就看出来江心月和穆如清的感情,就像阮眠眠和方大炮的感情一样,不必说出来,但熟识的人早就把他们放在一处去想。而且阮眠眠曾经被刘喜儿暗害,刘欣儿又被她欺压这么多年,怎么肯帮她说一句话,于是都站在旁边看戏,并不出声。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和马车的声音,紧接着穆如清和安阳侯并排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排小厮和掌灯的随从,声势浩大。 安阳侯看见刘喜儿的样子,满脸都是怒气,冲上前来厉声道:“孽障!在庄子里你还不让人省心,跑出来作孽!”转而又朝着江心月深深躬下身去:“微臣参见靖书郡主。” “侯爷免礼,还是多查一下贵府庄子上的人吧,到底是谁看护不严格把大小姐放了出来。”江心月淡淡道,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注意到刘喜儿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是,多谢郡主提点,”安阳侯转身朝着小厮道:“还不把庄子上看管这孽障的人抓来审问!” 第二十八章 狼狈为奸 立刻有小厮领命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就提了个人进来。那人穿着粗布衣裳,看面相是个长相粗野的中年男人。 “奴才崔器,见过侯爷,见过各位贵人。” “如今郡主在这里,还不交代吗?孽障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们为何不去禀告?”安阳侯气的吹胡子瞪眼,倒是有几分威严的样子。 “这…”那男人犹犹豫豫不肯说话,安阳侯猛地冲他肩膀踢了一脚,他才支支吾吾开口:“大小姐在庄子里趁我们吃醉了酒,就跑了,奴才们怕侯爷责罚,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没有上报,求侯爷饶我一命啊。” “果真如此么?那这孽障又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安阳侯眼锋一转,这话便是问那小店的管事的。 那妇人伏在地上战战兢兢:“这位大人,是有几位当差的官爷送她来的,只说是送来一个奴隶,我们并不知道她是小姐啊,这不干我们的事。” 官爷?在场的众人听到这两个字都信中一凛,既然不是安阳侯府的人,那这官爷必定是另一股势力了。只是这官爷两个字太过笼统,并不足以判断是官府的人还是什么势力的人,毕竟在普通百姓眼里,不论是给官员当差的还是给府衙当差的都叫官爷。 “孽畜,还不说实情吗?”安阳侯瞪着刘喜儿。 “父亲,事到如今,女儿确实是不能隐瞒了,”刘喜儿似乎是伤心已极,簌簌的落泪,“女儿到这里确实是受人指使,那人送我来,让我在京城里制造一个大案子。” “说!你到底是受谁指使!”江心月冷哼一声。 “是…是一品香的阮眠眠!”刘喜儿忽地坐起来,面朝着阮眠眠的方向,沾满烂泥的双手指着她,脸上是狰狞的笑。 突然发生这么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神色奇怪的看着阮眠眠,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娇娘,扬名京城的吃播,竟然是幕后黑手? 阮眠眠小鹿一般的双眼里也是蓄满了不可置信:“你怎么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你当初害我,我又怎么会和你打交道?” 刘喜儿狞笑着想要站起来,原本站在穆如清身后的方大炮见状忙上前挡在了阮眠眠身边,一脸防备。 “我可不是空口白牙,我有证据,这就是证据。”刘喜儿仍旧笑得瘆人,从怀里掏出一对小钗扔在地上,粉色的娇俏花朵,精致的花蕊上停着小小的粉蝶,蝴蝶翅膀一颤一颤,仿佛真的活过来一样。 一品香的人看到这对小钗,目光俱是一变,阮眠眠更是捏住了袖口,眼睛盯着那对钗都有些呆住了。 “看到没有,这就是阮眠眠当时给我的信物,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刘喜儿得意的一笑。 围观的人见一品香众人的反应,便知道这钗是阮眠眠的不假,只是说阮眠眠是害人的凶手,他们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更何况这位郡主明显是站在阮眠眠这边的,所以还是观望着,并没有做什么。 江心月像阮眠眠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这是怎么回事,阮眠眠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说:“姐姐,这对钗从一品香洗劫之后就没见到了,当时所有东西都被砸了个稀烂,少了一对钗我根本看不出来,不知道怎么到了她手上。” “哼,还能是什么,这人和那齐王勾结,又要往我们一品香身上泼脏水了呗。”江心月并没有压低声音,而是平静地说道:“前些日子一品香没有开张营业,可不知是因为圣上的召见,而是有人趁我们不在洗劫了一品香,所有东西都破坏了,这对钗子,恐怕也是那时候拿出来的吧,不过这钗怎么到了安阳侯府大小姐手上,可真是令人深思啊。” 江心月说话不紧不慢,安阳侯心里却出了冷汗,齐王暗中派人洗劫一品香的事情他也听穆如清说过了,这靖书郡主称刘喜儿是安阳侯府大小姐,这分明是暗示自己安阳侯府和齐王有勾结啊!于是他慌忙带着侯府众人跪倒在地:“郡主明鉴,侯府从未和任何人暗中勾结,这孽畜从庄子逃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那些人蛇鼠一窝,和侯府实在是无关啊。” 江心月也并不是想真的对安阳侯怎么样,看在穆如清的情面上,只是敲打一下而已,所以她当即道:“侯爷请起,我自然知道侯府是蒙在鼓里,都是这刘喜儿太过可恨。” 安阳侯这才在小厮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起身,捏了一把冷汗。 “被人洗劫?可有证据吗?谁有知道是不是你们又编出的胡话哄骗大家。”刘喜儿咬住了阮眠眠自然不撒手。 “那你倒是说说,眠眠为何找上你,又为何害这许多无关的人?”江心月也是一步不让。 “你!她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那你与她素来有仇,你还下药害过她,为何又肯帮她?”江心月步步紧逼。 不等刘喜儿反应过来,江心月话锋一转:“这些说不出来也罢,只是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被送到庄子里看管,怎么这么容易就逃出来?莫不是有人故意放你出来的?”说这话时,江心月眼睛瞟了一眼那还跪在地上的庄子管事崔器。 崔器抬头看见江心月看着自己,眼神躲闪,冷汗直冒,就差没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安阳侯见状,气的胡子直打颤:“快把实情说出来,若是不说,你的一家老小还要不要在京中生活了?” 那崔器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家老小要照顾,索性挺起了脖子,哽咽道:“侯爷,我说,我说了之后,还求侯爷和郡主能容我妻儿一席安身之地,我妻子还怀着七个多月身孕,她不能受惊吓啊!” “那便快说,若你将实情和盘托出,我们定不会为难你一家。”江心月听他说家中有孕妻,不禁收敛了几分冰冷。 “是这样,那天晚上我奉命守在大小姐门外,大小姐突然在里面吵着要喝粥,于是我便去厨房端了一碗过来,谁知与我一同值守的人突然腹痛不止,我便赶忙放下粥叫了人把他抬到医馆去了。等我回过神来,大小姐就让我帮忙端了粥送进去,我没多想,进去之后大小姐让我喝粥,我哪敢喝啊,可是大小姐就直直的坐在了我腿上,我一时脱身不开,”说到这里,那崔器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安阳侯。 “快说!”安阳侯已然猜到了事情的经过,那眼神和刀子一样凌厉。 “是,是,大小姐诱惑我,逼迫我和她行了…行了那不轨之事,事后又威胁我说,若是我不放她走并且保守秘密,她就…她就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治我个不敬之罪,所以,所以小的什么都没敢说。小的说的句句属实,绝对不敢再欺瞒了,还求侯爷开恩啊。” 安阳侯一甩袖子,猛地抬脚朝着刘喜儿踢过去,刘喜儿栽倒在地上,头发都扯断了半截,实在是狼狈。 “按理说这是侯爷的家事,本郡主就不多插手了,至于这崔器,就交给侯爷处理,只是刘喜儿涉嫌投毒害人,污蔑良家女儿,还牵扯到本郡主的人,那就不得不查一查了,侯爷不会怪罪吧。”江心月看笑话似的站在一旁,她猜到这里面有猫腻,可却没想到这刘喜儿竟是这样不要脸面的人,顿时觉得和她斗没什么意思。 “微臣不敢,全凭郡主裁夺。“安阳侯虽说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却也知道有些事情身份压倒一切,毕竟这偌大的侯府不能因为一个不肖的女儿全都拉下水,宁可舍弃她一个,也不能连累到旁人。 “那便好,这刘喜儿人赃并获,数罪同罚,交给大理寺审理,本郡主今日在场,可以作证安阳侯府其他人并不知情,此时不必牵连侯府了。“江心月这是第一次利用身份来办事,竟然觉得说不出的轻松,果然身份高些更方便让恶人得到惩处。 当下便有小厮过来要绑了刘喜儿去官府,却听得门外一声尖利的唱诺:“齐王到!“ 于是一队侍卫拱卫着齐王大步走了进来,齐王手里握着的还是剔透的玉茶壶,上挑的眼尾说不出的诡异邪魅,然而话说出来却是温和平静:“这便是本王的新妹妹吧,真是国色天香,妩媚动人。“ 在新字上,齐王还着重的念了出来。他这话说的便是江心月了,说她是新妹妹,则是暗讽她并非太后亲生,出身不正。 江心月并不改变神色,笑盈盈的看向齐王:“王兄好,王兄这两日不曾进宫,自然是没有机会和妹妹一叙。“不曾进宫便是讽刺齐王坐不上那宝座了,齐王这等人,心思狠辣但愚不可及,这明眼人哪有看不出他司马昭之心的。 这两人一见面便夹枪带棒,暗潮汹涌,其余的人却只能规规矩矩行礼,毕竟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是个王爷。 “这大晚上的,王兄怎么来了,莫非是听闻这里有好戏看,也来看戏不成?“ “本王怎有这种闲情逸致,不过是听闻这安阳侯府大小姐刘喜儿预谋害人,被捉拿住了,所以前来查看而已。“齐王眼尾一挑,睨了伏在地上的刘喜儿一眼,眼里有些嫌恶。 “此事已经查清楚了,不过是刘喜儿出逃,妄图作恶嫁祸别人而已,妹妹已经发落她进大理寺了,您看这样可妥当吗?”江心月眼睛半睁着,有些敷衍的道。 “这,恐怕不妥,我想这是个误会,本来本王还想着进侯府提亲,让喜儿小姐到我府里做个夫人,不知妹妹给不给本王这个面子。”齐王虽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收敛眼里的嫌弃。 江心月却扑哧一声笑出来,有些惊奇的问道:“王兄,你这话当真吗?” 第二十九章 互相恶心 只见在场诸人也都眼神飘忽,嘴角含笑,却极力的忍住了,就连伏在地上的那些工人也耸着肩膀抖个不停,把头深深地埋低了。 齐王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莫名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随从,随从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冲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齐王回过头来仍旧高傲的道:“自然当真,怎么了吗?” 江心月咳了两声,努力压下了笑意:“没怎么,妹妹恭喜王兄了。既然这样,那刘喜儿就交给王兄吧。” 说罢,她抿紧了嘴,样子实在有些好笑。阮眠眠更是低着头,频繁的咳嗽来掩饰自己笑出来的冲动,头上的绒花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只是旁人不管怎么笑,安阳侯却登时变了脸色,开口道:“王爷,我家女儿无才无德,只怕高攀不起啊。” 齐王眼角一提,也察觉出了反常,能和皇亲贵胄联姻,即使是做个妾,那也是许多朝中官员求之不得的,怎么这安阳侯听说自己女儿做了夫人还战战兢兢,一点都没有欢欣雀跃的样子? 江心月见齐王的面色疑惑更深了,这才悠悠开口:“咳,王兄豁达开朗,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计较这个,安阳侯放心吧。” 齐王面色渐渐凝重:“这是怎么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各人有各人的爱好,有人喜欢穿破衣,有人喜欢住破屋,这有人呢,还喜欢穿…破鞋,哈哈哈哈哈哈…”江心月话说到一半,便压抑不住笑声,引得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 堪堪收住笑声,江心月又道:“王兄有所不知,这刚才喜儿小姐刚刚的罪名里,还有通奸这一条,这通奸的对象,便是那边跪着的那个,对,就是那个,安阳侯府庄子里看门的农夫管事。方才王兄来得晚,没看到这管事亲口承认,刘喜儿为逃跑勾引有妇之夫,啧啧啧,简直是一出大戏啊。“ 江心月每说出一个字,齐王原本就冷艳的面容就更冷上一分,江心月说完时,齐王的脸已经如坠冰窖,捏紧了拳头似乎随时都要爆发。 “刚才这件事情出来我还在心里替喜儿小姐担心,这样毁了名声往后可怎么找到良配?现下我倒是放心了,不等她去找,王兄就找过来了,可不是解了喜儿小姐的一点忧愁?这样,我做主,这从前的事情我门都不追究了,今天就让王爷领回去吧,往后再遇见,我还要叫喜儿小姐一声王嫂呢,是不是?“ 江心月的眼里都是讥讽,齐王也没想到刘喜儿竟然是这样逃出来的,当时手下的探子上报在京城街上发现了刘喜儿的踪迹,齐王也知道这段时间一品香和刘喜儿的恩怨,正在被陆归反水的愤怒冲击着内心的齐王便想了这样一个计谋,利用刘喜儿将脏水泼到一品香身上,一家饭庄若是名声臭了那多半是开不下去的,谁知这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盆脏水全泼到了自己身上。 齐王心中恼怒,恨这刘喜儿不知廉耻,还欺骗自己说是趁看管的人不注意才逃出来,谁知竟然是这么个寡廉鲜耻之辈,顿时看刘喜儿的眼神都狠辣了几分,手中透亮的玉茶壶掷了出去,正砸在地上那刘喜儿的额头一侧,本来就薄的茶壶壁怎经得住这样的大力摔打,登时碎了一地,茶水喷了刘喜儿一头一脸,淅淅沥沥的顺着碎发滴下来,头发上更是沾了许多茶叶。 齐王摔完茶壶转身就走,身后的一众侍卫随从赶忙跟上,那跟在他深厚的管家更是悄悄抹一把冷汗,王爷此次在外面遭受这样大的屈辱,回去王府里又少不了血雨腥风了。 江心月则在齐王走后看了地上的刘喜儿一眼,她原本就污浊不堪的面容上被茶壶打的肿起了青紫的一个大包,脸上的泪就没停过,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心月抬手示意身后的扶风走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看着刘喜儿道:“踏水,把刘夫人给王爷送回王府吧,王爷可能是喜得佳人高兴坏了,都忘了带上刘夫人呢。” 扶风领命,上前去一手抓住刘喜儿的左肩,而后稍一使力,带着如同一滩烂泥的她从平地上跃起,施展起轻功朝齐王府邸那边去了。就连安阳侯都表态和她再无干系,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此时处理完,看热闹的人也差不多散了,安阳侯坐上轿子气冲冲的回府,穆如清和方大炮也赶了马车来,让一品香的人都上了车,一同回去。临走前阮眠眠还不忘嘱咐那店家把厨房的粥和锅全部扔掉。 江心月,阮眠眠,刘欣儿三个女孩子坐在马车上,穆如清和方大炮则一个骑马一个赶车,夜深人静,马蹄声倒也安稳。 “月儿姐姐,从前我们只觉得你功夫了得,没想到这嘲笑起人来还是一把好手,你瞧那齐王今天的脸色,简直比臭豆腐还臭哈哈哈。只是这齐王也笨得很,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阮眠眠到了马车上就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眼睛弯成了月牙。 “谁叫他们丑人多作怪,我看见齐王那双眼睛就觉得瘆得慌,可不得好好恶心他一下,再说了,现在都用不着咱们去恶心他,那刘喜儿到了他府上,可不是互相恶心?”江心月也笑得花枝乱颤,忙从小茶几上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这就叫恶人有恶报,还从没见过有人抢着戴绿帽子的,也算是让我见识了一回。”刘欣儿自打来了一品香,虽说有些不适应,但只是活泼艳丽不改,那骄横跋扈却是再也看不到了,反而和江心月很合得来。 一品香这边说说笑笑的热闹的很,齐王府那边却也不平静。齐王回府之后把入目所及的能摔的打的都砸了个遍,正厅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一群美貌侍女瑟缩着躲在外面不敢进来打扫,管家小心翼翼的拨开碎瓷片走进去,把一个崭新的玉壶递到齐王身边的小桌上,转身刚走两步还没退出去,就听得又是乒乓一阵脆响,新玉壶又给砸了。 齐王有个怪癖,就是不管做什么事,手里眼前都要有个玉壶,只是生气的时候却毫不怜惜的顺手把玉壶砸碎,所以王府里一直养着一批琢玉的工匠,做出一批精美的玉壶供给齐王使用。只是这次齐王一连砸了两个玉壶,是许久都不曾出现的了。 管家加快了步子走出去,心里暗道,王爷这次真的是生大气了。不过在那样的场合闹出这样的笑话,生再大的气都不奇怪,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大小姐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管家穿过回廊正想去拿个新的玉壶,却见一个侍女行色匆匆的从正门那边过来,于是板起脸拦住了她:“站住,哪里来的?不知道王爷生气的时候少去那边转悠?” 那侍女行礼道:“回禀总管,是门口值守的侍卫传信进来,说有人送了一个女人到门口,所以叫奴婢前来禀告,看怎么处理。” 管家听了大惊,猜到了什么:“什么人送来的,那女人长什么样?” “送人来的那人蒙着面,放下人就走了,送来的那女人奴婢倒是瞧清楚了,满头满脸的泥土,身上还有伤,穿的也破破烂烂的,那人还说是咱们王爷的人。” 管家面露难色,果然是刘喜儿,只是现在王爷在气头上,怎么敢去做这火上浇油的事情,更不能把这女人赶出去,要是乱说可怎么办,于是挥手让那侍女回去了:“在后院随便捡一个偏僻的院子让她住进去,给她口饭吃,别让她来王爷跟前晃悠,暂时也别惊动王爷。” 侍女看管家的神情便知道这女人恐怕是惹王爷厌恶了,虽然心里仍有疑惑,但还是照着做了,把刘喜儿带到最冷僻的从前是下人住的院子,又告诉厨房一天送两顿饭进去,自然也没有侍女愿意照顾她,就由着她自生自灭了。 穆如清带着阮眠眠他们回到一品香,送刘喜儿去齐王府的踏水也回来了,根据江心月的交代,踏水并不是放下人便走,而是隐藏在暗处,看到刘喜儿被安排进那个破败的院子才回来的,此刻她把所见所闻事无巨细都告诉了江心月她们。 “刘喜儿被安排在了偏僻的院子住下?那恐怕齐王并不知道这件事,照他的性子,若是知道刘喜儿落在自己手里,恐怕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抹去她的存在。”江心月淡淡道。 “是啊,他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祸患在身边,更何况刘喜儿还让他出了那么大笑话。恐怕一开始他出现要立刘喜儿做夫人,便是先把她拘在王府不让她到处乱说,再就是寻个由头杀人灭口了。”刘欣儿扶着阮眠眠下车,三个人携手走进了院子。 这一晚发生的许多事情不仅让齐王的事情成为了京中笑谈,更是把一品香饭庄的江心女侠是靖书郡主这个新闻给传了出来,不少人都等待着停业的一品香再度开门迎客,平民百姓是为了尝一尝这有郡主撑腰的饭庄,到时候在亲戚朋友之间夸夸海口,那些贵族和官员则是想着借此攀上郡主的面子,能在郡主面前露个脸。 不管怎么样,穆如清还是尽快制定了开业的方案,第二天就贴出了广告,开始外卖服务,三日内店内开门,到时候还会举办一个开业仪式。 名动京城的一品香终于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又要重出江湖了。 第三十章 重新开张 一品香众人这两天都精神饱满的休养了两天,这期间只有陆归独自来了一次,悄悄送了什么东西来,此外就再没别人上门了,坊间都好奇猜测这饭庄到底在忙活什么,却难以打听个究竟。 一品香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早打开了正门,门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来看热闹,有钱一些的就雇了小轿让女眷也出来看,整条街都像庙会一样水泄不通。卖糖人的,卖小吃的都扎堆在了这条街,更是热闹非凡。 大门由方大炮在里面缓缓拉开,出来的只有阮眠眠一个人。 她极少穿的艳丽,今天却是打扮的十分美艳,细嫩的小脸上用胭脂描绘出了淡淡的红粉,红色的墨水在眼尾点了个俏皮的泪痣,更是显得妩媚动人,眼波流转便摄人心魄。 素手提了提有些厚重的裙摆,这裙子由轻纱制成,本不应该太重,可是用了足有七层不同渐变的红色轻纱,行动之间波光流转,恍若一朵含苞的郁金,只是也增添了重量,只是看起来不算笨重而已。 阮眠眠上前几步,到了离观众们合适的距离,朗声开口道:“让诸位客官久等了,我们小店本应该提早开张,只是有些意外,所以到现在才收拾调停好,眠眠先向大家致以歉意。” 阮眠眠说罢,轻轻低头施了一礼。见是阮眠眠出来,又这样光彩夺人,等候的客人们早已经欢呼不已了,顿时爆发了更热烈的呼声。 二楼上一扇大开着的窗内,老板穆如清和江心月并肩站着,低头看着下面欢呼雀跃的人群,相视一笑。 “让眠眠做一品香的说话人真没错,你看,这是有多少人喜欢眠眠。”穆如清得意的看着江心月。 “还不是你坚持不让我去,我就不信以我的资质,下面欢呼声会小。”江心月笑着扭过头去。 “那可不一样,小小饭庄开业竟然让郡主出来说话,欢呼声是不小,恐怕皇帝让人打我板子的时候,板子的响声也不小啊。”穆如清夸张的揉了揉后腰,一脸的戏谑。 “呸!就你会说话!”江心月佯怒,上前一步伸手拧在穆如清腰上,谁知一步没站稳,直直的跌进穆如清的怀里,穆如清忙用手去接,两人就这么贴在了一起,都是愣住了。 江心月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摔跤,忙往后一退,谁知拉的穆如清也朝前倒过来,两个人都没站稳,穆如清赶忙伸手捞过江心月,护住她的后脑勺,随后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不要紧,穆如清的嘴角碰到了一处柔软,定睛一瞧,江心月已经满脸通红,眼睛里都要冒火了,穆如清忙按住她,轻声道:“别动,不然撞上了。” 江心月果然不再动了,只是浑身紧绷着,低声道:“快起来!” 穆如清却厮磨了好一会儿这才一手撑地,从江心月身上侧开站了起来,又伸手拉起江心月,江心月也不用她,下盘用力直接跳起,拿上自己的佩剑转身就匆匆跑走了。 穆如清看着江心月有些凌乱的步伐,回想起她在自己耳边留下的微微紧张的喘息,喃喃道:“我若娶你,该怎么让宫里的人点头呢。” 二楼江心月和穆如清的尴尬场面毕竟没人看到,楼下的人山人海却再次沸腾起来,引得穆如清重新走回窗边去看,原来这会儿阮眠眠已经带着方大炮拿出了一个金色的绸布包裹着的长方形的东西,外人都猜不到里面是什么。 阮眠眠淡淡一笑,并不急着揭开绸布,而是开口道:“一品香有幸进宫侍宴一事想必大家都有耳闻了,圣上对此有所嘉奖,特赐圣上亲笔手书‘一品香饭庄’五个字,小店得蒙圣恩,不胜欣喜,于是请了能工巧匠裱成牌匾,挂在一品香门上,日日瞻仰,方不负圣上天恩眷顾。” 说罢,阮眠眠伸出双手庄重的将绸布缓缓揭开,露出了里面的精致牌匾。 这副牌匾是穆如清花了大价钱请最有名的匠人制作,镂刻的花纹缠绕四周,还交错涂了一层金粉,皇上写的五个大字就裱在正中间,右下方则是圣上的私印,仿佛一团红色的烙铁,灼热了在场每个人的眼睛。 这字是那日陆归受皇上的托付送来的,两日之内制作成牌匾确实不易,并且说实话圣上的字还不如民间的许多文坛大家,只是谁让他是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人呢,哪怕是写的再平平无奇,说出这个名头都能让人心生敬畏,这一个牌匾挂上来,比任何广告宣传都有用,用穆如清的话来说,皇上简直是这个时代的顶流了。 阮眠眠和方大炮将牌匾展示了一圈,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赞叹,这才转身让方大炮踩着梯子把牌匾珍而重之的挂在了门上。 随后阮眠眠清了清嗓子,让到一侧:“从现在起,一品香饭庄恢复营业,请各位多多品尝,一刻钟后眠眠在原来的位置开始吃播,若是没有抢到位子的顾客可以先来给眠眠捧场,谢谢大家。” 阮眠眠说完这句话,客人们就如同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几乎一瞬间就把所有的座位占满了。 一品香的大厅也是重新装修过的,留了更多空间出来放桌子椅子,更是靠墙做了许多单人的位置,像吧台一样,这样节省了更多位置,也能让一个人来的客人不再尴尬,这还是穆如清根据现代的装修模式做出来的。 二楼还是单间的设计,宫女们早已经搬了出来,住进了已经修缮了一部分的郡主府,二楼的屏风也撤了,换成了竹子模样的隔断,到处都是菱花窗和格窗,倒也清新通透,一点都不闷。茶碗杯碟倒是比楼下大堂要精致一些,主要接待携着家眷来吃团圆饭的或者是有些身份的小姐公子们聚会。 楼下有阮眠眠和方大炮管着,楼上则是刘欣儿,她从前作为安阳侯府二小姐也混迹过这些贵族年轻一代的圈子,自然是更懂得如何和他们打交道。 今天不仅是客人多,各府的仆人也来了不少,纷纷代替主子来预定火锅外卖,方大炮收银子的柜台被挤得满满的,就连记账都是草草的记上。 不过还好江心月的那些宫女已经休假回来了,她们脱下宫装换上了统一的粉色裙子,负责上菜打扫,接引客人,让方大炮轻松了不少,要不然真的忙不过来。 阮眠眠回到后院稍微休整了一会儿便又精神焕发的走了出来,坐在她十分熟悉的长条桌前,面前已经有侍女摆上了一桌子美食,今天主要吃的还是火锅,更是有花大爷切好的水果。客人们对她十分熟悉,自然也不用过多介绍,于是阮眠眠拿起筷子笑着吃了起来,看到老人和小孩还贴心的让侍女去准备一点水果和茶水给他们分发下去,免得他们等候时间太长饿了肚子。 简单的吃过火锅,阮眠眠也捧起茶水和围观的客人们聊天,于是有客人问道:“大妹子,你们进宫一趟,可看了那宫里是什么样子?” 阮眠眠机灵的抬头一望二楼,穆如清果然在二楼听着,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回身向众人讲起了宫里的所见所闻。从金银台盏到花草树木,阮眠眠学着从前孤儿院隔壁老瞎子的口吻,表情夸张,手舞足蹈,活像个江湖骗子,看的穆如清都有些好笑,不过观众们都很捧场的鼓起掌来,阮眠眠说一会儿还停下喝口茶,脸上红扑扑的,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一日忙下来,一品香的人都是腰酸背痛,人实在是很多,就连安阳侯那边都派人出来说少接一点外卖,人手不够送不过来了。 穆如清无奈只好也限定了外卖的数量,不过来预约的也是排到三四天后了。 到了晚上,客人走后阮眠眠回到大厅帮方大炮收拾账簿和银子,两人之间现在有了一种莫名的默契,一同做事的时候不用出声,方大炮看砚台,阮眠眠就拿起墨条磨墨,方大炮看毛笔,阮眠眠就捡一支他常用的笔递过去。 “大炮,我有个事情和你商量。”阮眠眠此时手里握着墨条一下一下的在砚台上磨着。 “嗯?”方大炮正埋头抄写账簿,突然听了阮眠眠的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想着上次咱们进宫避过了齐王的杀手,毕竟是陆大侠提前知晓了这件事才让我们逃过一命,总应该准备点谢礼,你说呢?” “这种事情,怎么来问我呢?”方大炮听到和陆归有关,手上的笔停了停,扁了嘴角。 “你真是越来越小气,我和你商量不过是怕你想错了,你倒先问我。”阮眠眠撇了撇嘴,转头不与他说了。 方大炮扑哧一声笑出来,盯着阮眠眠的侧脸:“眠眠,我们是不是越来越像在一起过了几十年平淡日子的人了。” 阮眠眠耳根一红:“活了才几年,就说几十年,也不羞!”方大炮嘿嘿一笑,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化不开的温柔。 方大炮招招手,两人就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便告诉穆如清和江心月,要请陆归什么时候来一品香吃顿饭,他们准备了礼物给他。 第三十一章 爱情 第二天一品香就由穆如清出面请了陆归来吃午饭,虽说是午饭,可陆归直到正午过了半个时辰才姗姗来迟,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也没人跟着他,就这么熟络的上了二楼给他留的房间。 此时阮眠眠和方大炮他们刚好忙完中午的活计,一波客人走了,另一波客人还没来,所以空闲下来也能吃个午饭。 穆如清和江心月则去了安阳侯府商量外卖的事宜,刘欣儿和花大爷在厨房洗菜切菜,都没有出来见他。 陆归依旧是一身干练的打扮,天冷了还加了个毛领子,衬得他眉如远山目如辰星,更有一分贵气在身上。 阮眠眠和方大炮走进雅间,便见陆归已经坐下自己喝酒了,面前的桌子上一桌子精致的菜肴,中间的火锅腾腾的冒着热气,整个房间里都暖洋洋的。 “眠眠见过英王殿下。”阮眠眠站在方大炮身边,规规矩矩的行礼。 “见过王爷。”方大炮也跟着面无表情的施了一礼。 “不必拘礼了,坐下一同吃吧。眠眠,听说是你想叫我来的?”陆归直接无视了方大炮,眼睛只盯着阮眠眠闪闪发亮,在方大炮看来则是不怀好意。 方大炮伸手握着阮眠眠的手,还顺势晃了一晃,似乎是故意做给陆归看的,陆归看方大炮牵起阮眠眠的手,她竟然还不反抗,气的翻了个白眼。 方大炮和阮眠眠落座在陆归对面,阮眠眠有些好笑的开口:“今日是想着进宫那天多谢王爷搭救,才让我们逃过一劫,不至于被齐王暗害,所以今天是特地谢过王爷的。” “对,我们是要谢过王爷,还准备了一份大礼。”方大炮着重强调了‘我们’两个字,话里的酸气重的很。 阮眠眠见两个人乌鸡眼似的瞪着,有些好笑的给两人分别倒了酒,又跑到雅间靠墙的小桌上端来了一个方盘,递到了陆归身边,又在方大炮身边坐下:“王爷,这是我和大炮送给你的礼物。” “哦?我看看。”说着,陆归接过来朝里面看去,只见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乌龟,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正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小尾巴一甩一甩的,煞是可爱。 陆归两根手指捏住小乌龟的龟壳把他拿了起来,放在面前:“这是你们送我的礼物?真可爱啊,他不用呆在水里吗?” 阮眠眠和方大炮都眼睛亮晶晶的等着陆归的反应,却不想他还挺开心,于是阮眠眠说道:“王爷喜欢就好,它是活在陆地上的,所以不用放在水里,只要给它肉吃给它水喝就能活,可好养活了。” “好啊,那我就把它带走了。”陆归捏着小乌龟看了一会儿,就把它装进了自己袖子里,还晃了晃袖子看它能不能爬出来。 吃过这顿饭,陆归突然开口道:“我要成婚了。” 阮眠眠和方大炮猛地抬头,搞不清楚他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成婚,和谁成婚?最近也没听说这事儿啊?”方大炮替阮眠眠拆了一只鸡翅放在碗里。阮眠眠也是目瞪口呆,连到嘴边的鸡翅膀也忘了吃。 “漠北国的小公主,下个月到京城,据说是艳丽无比,妩媚动人。”陆归没什么表情的说着这句话,仿佛这个人和他毫不相关。 “那你见过她吗?”阮眠眠问道。 “又不是世上的人都跟你们一样,虽不是青梅竹马但也是日日相见,我就听说了这么个人,皇帝就塞给我了,现在连旨都拟好了,就等她来了。”陆归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汤碗尝了一尝。听到陆归说自己,阮眠眠和方大炮脸一红,没再说什么。 陆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对了,你们转告一下穆老板,一个月之后皇宫里要办个宴会给漠北那帮蛮子接风洗尘,圣上提了一嘴说还用你们的火锅,早点准备着吧。” 阮眠眠一点头:“谢谢王爷告知,我一定转告穆大哥。” “行啦,那我也吃完了,就先走了。”陆归还是一样的笑意,只是缓慢的站起来向外走去,在阮眠眠看来却有些惆怅的意味。 不过陆归走后下午的一波客人就来了,阮眠眠和方大炮下楼之后又忙的脚不沾地,直到晚上看见穆如清和江心月回来才想起来这事。 “穆大哥,今天陆大侠说一个月之后欢迎漠北的宴会,要用我们一品香的火锅,让我们好好准备。”阮眠眠坐在桌前搅着碗里的米粥,神色有些怏怏的。 “知道了,那我们多准备一点火锅材料,再打听打听那漠北人喜欢吃什么,准备些就是了。只是咱们的事情要拖一拖了。”穆如清先拉开椅子让江心月坐下,自己才坐在旁边,这后半句话则是对着江心月说的。 “咱们的事情有什么着急的,晚几天又怎么样。倒是眠眠今天心情不好吗,怎么都不笑了?”江心月给穆如清盛了碗粥,又把装着卤肉的盘子往阮眠眠那边推了推。 “倒也不是我们的事情,今天陆大侠说皇上要把那从未谋面的漠北公主给他做王妃,连旨都拟好了,我看他好像不是很愿意。”阮眠眠仍然搅着粥,不时夹一块卤肉放进嘴里。 “他要拒婚?” “看不出来,就是情绪不如从前好了,倒是没有要拒婚的意思。”阮眠眠小嘴嘟了一下。 “说来拒绝也拒绝不了,他是皇上亲封的王爷,享一份荣华富贵就要负一份责任,这联姻关乎两个国家往后几十年的和平和贸易,可谓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再说了,又不是让他只娶一个王妃,往后遇见喜欢的就娶了做侧妃做夫人,没什么委屈的。”江心月淡淡道。 “哦?那你以后要是被送去和亲呢?你也不会拒绝?”穆如清听了这话有些惊讶的转过头去看着江心月,俊秀无比的脸上都隐隐出现了怒意。 “皇帝不会这么做,再说了,还有太后,她怎么肯把我送到千里之外寸草不生的地方?”江心月对上穆如清的眼睛:“你看你,在别的事情上头脑清楚的很,偏偏在这件事上死脑筋,有什么好怕的?” “你知道我怕什么。”穆如清少有的出现了赌气的样子,也别过头去不看她,两个人就这样闷闷的喝粥。 这边阮眠眠和方大炮两个人看着穆如清和江心月赌气,不禁觉得好笑,把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阮眠眠看两人赌气,开口道:“月姐姐,你刚才说的,你们的事情,是什么事呀?” “哼,没什么。”江心月抱着胳膊侧向一边。 “什么叫没什么,你不愿意说,我来说。是这样,我们商量好了,打算订婚。” “订婚??!”阮眠眠和方大炮都是一惊。 “原本是打算过几天就进宫请旨,订了婚也省得往后再有什么事情。”穆如清似乎很平静。 “那要恭喜穆大哥和月儿姐啦。”阮眠眠脸上都笑开了花,她虽然没有看着穆如清和江心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她来的这段时间也看到了这些大风大浪里他们两个是如何相守的,所以心里很是感动。 “光顾着说我们,你和大炮的事情是不是也要提上日程了?”江心月反过来笑她道。 “哎呀月姐姐你瞎说什么,我明年才及笄呢!”阮眠眠顿时羞红了脸,和江心月打闹成一团,打的整个房间里都是温馨热闹。 转眼一个月过去,这一个月里齐王倒是安分了不少,没在惹出什么事端,一品香的生意一直红红火火的,每个人都忙的开怀,冬天里吃火锅成了一种享受,就连火锅外卖都要提前预订,安阳侯那边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眼看着下了初雪,虽然不是很大,只把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刚刚没过鞋底,但阮眠眠和刘欣儿还是开心的不得了,为此穆如清决定给大家放假半天,这天一品香提前关门休业,就为了让小姑娘们玩得痛快。 “大炮,小心!”阮眠眠穿着洁白的斗篷,斗篷上压了兔子毛的毛领,还绣着一簇红梅在衣摆上,站在雪地上俏生生的,活像个雪中精灵。她正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团了雪球,朝方大炮掷过去。 阮眠眠毕竟是小姑娘,身量虽张开了不少,但力气还是小的,这一下没扔种方大炮,自己反倒脚下一滑坐在了地上,她也不矫情,爬起来拍拍衣服傻呵呵的笑。 方大炮赶忙跑过来:“疯丫头,摔疼了吗?” “我不疼,不疼。”阮眠眠乖巧的说着,突然把拳头从后脖颈塞进了方大炮的衣服,惊得方大炮一阵激灵;”好哇你,你往我脖子里灌雪,冻死我了!”又是一阵欢声笑语的打闹。 这边后院里热闹的玩雪,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正在台阶上看雪的刘欣儿缓步走了过去,拉下门闩打开门,见门外是英王陆归,后面还跟着几个挺拔的侍卫。 刘欣儿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最白净的那个,俏脸一红,侧过身让英王进来,那侍卫跟在英王后面走进去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两个人都飞快的别过脸,只是耳根烧得通红。 英王有些不知所以,回头看了一眼刘欣儿,心道素日火辣脾气的二小姐这怎么有些扭捏了。不过他没多想,就走进去找穆如清了,今日他来,可是有正事的。 第三十二章 雪与心事 英王留下侍卫在院子里,自己脱了披风进屋,一踏进大厅就有一阵暖烘烘的气流扑面而来:“你们这里倒是暖和,像春天似的。” 屋里花大爷,江心月,穆如清三个人正围着火炉吃些干果零食,见他进来给他让出一个位置,花大爷又将火炉边上烤过的花生吹掉了表皮抓了一把给他,他也不拘束,舒舒服服的坐下吃着手心的花生。 “怎么下雪天的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穆如清冲他一挑眉。 “不过是皇帝让我来说个口谕,让你们三天之后晚上侍宴,主要是准备火锅,其他菜式也准备一些吧。还有叫靖书郡主提前去宫里住个一两晚上,太后想你想的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要不是天寒地冻,都想出宫来见你了。” “这好办,食材已经备好了,除了火锅还有不少新奇的东西,保管不丢面子就是了。”穆如清拍了拍手,把手上的花生碎屑抖了下去。 “那我明天和眠眠去采买一点东西,后日就进宫去住,顺便把民间的好东西带些进宫,宫里富丽堂皇,可我觉得活得并不舒服,也不知道那些娘娘们这么多年不出来是怎么过来的。”江心月抓了一把瓜子磕着。 陆归从怀里抓出那只阮眠眠送的乌龟,小乌龟已经长大了一些,背上的壳圆圆的,也不怕生,刚放到地上就四处爬来爬去,最后在靠在陆归脚边烤火,舒服的不动了。 花大爷见这小龟可爱,剥了一颗花生放在地上,小龟试探了一会儿就吃了起来,逗得花大爷哈哈大笑。 “王爷也别走了,叫上你的那些侍卫,咱们今天晚上吃火锅,我又研究了一个新鲜的火锅样式,你们也尝尝。”穆如清热络的留陆归吃饭。 “那我也不客气了,天寒地冻我还不想来回跑呢。”陆归也抓起瓜子磕了起来,不像是朝堂上英俊贵气的王爷,倒像是行走江湖的流浪侠客。 阮眠眠和方大炮玩累了之后也大口喘着气回到了屋里,于是众人都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江心月和阮眠眠洗菜,花大爷和方大炮切菜,穆如清则开始熬煮火锅汤底。 陆归带来的侍卫们也没闲着,他们仗着一身力气,趁大家做饭的功夫把一品香院子里的柴火都劈好了,还码的整整齐齐,落上一层雪之后十分好看。 就连陆归都挽起袖子跃跃欲试,花大爷无奈,只好把最简单的蒸米饭的活计交给他,自己还不时过去看一眼,生怕他蒸的米饭火候不对。 一阵笑笑闹闹之后,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众人就在一品香宽阔的大厅里摆了两张大桌子,一品香的人加上英王陆归坐一桌,陆归带来的那些侍卫坐一桌,只不过两张桌子的菜式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不同。 至于江心月的那些侍女,一品香放半天假之后她们就回到郡主府去了,自有郡主府的厨房为她们做饭,用不着一品香操一点心。 在一品香没那么多礼仪规矩,陆归本身也不是个在乎规矩的人,所以众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围坐在一起。 “这是什么锅子,闻着味道怪怪的,倒是鲜的很。”陆归指着桌子中间奶白的汤底问道。 “这是海鲜牛奶锅,前段时间我出门采购,偶然在水产街得到的启发,用各类海鲜最精华的一部分小火慢慢煨制,扇贝只取瑶柱,龙虾只剔出虾尾,螃蟹只要蟹黄蟹膏,这样煨制四个时辰,然后把汤汁滤出,再倒入少量牛奶,加入各类香料,这样做出的汤底浓白鲜香,用来煮海鲜火锅最合适不过了。”穆如清娓娓道来。 只不过他不可能说这海鲜火锅在前世早就有了,他只是照样搬过来,按照这个时代人的口味做了改进而已,就算说了,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在这顿饭之前,他还特意叫了安阳侯一同试吃了一顿,安阳侯当时喝了一口汤就热泪盈眶了,直说这和从前吃过的海鲜火锅一模一样。 陆归听完穆如清的介绍自然是心动不已,忙端起汤碗喝了一口,顿时眼睛都眯起来了:“真的是太好喝了,光是汤底都如此美味,真不知道用它煮出来的食物是多么好吃了。” 一品香的人自然不是第一次吃,当时她们的神情和陆归如出一辙,毕竟京城并不临海,常人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一次新鲜的海货,更何况是火锅这种百搭的美食。 阮眠眠和刘欣儿起身忙活着把桌上的各类海鲜和水产都下进汤锅,不一会儿锅里就冒出了细密的白色热气。 穆如清选来搭配海鲜火锅的可不是平时的牛羊肉了,而是各类京中不常有的海产品。像大个的对虾,海贝和鲍鱼,还有螃蟹等鲜活的食材,主菜则是切的薄如蝉翼的鱼片。 鱼是鲜活的海鱼,海上的渔民捕捞上岸之后就放在海水里养着,快马加鞭运送到京城之后,还活着的只有十分之一二,这些活着的鱼才可以用来切成鱼片涮火锅,那些因为路途颠簸死掉的则只能用来炖汤或者另作他用。 鱼片放入水中几乎一个呼吸之间就泛出莹莹的白色,阮眠眠用小漏勺捞出来,先给客人陆归一勺,这才又捞起剩下的鱼片分发给众人。 每个人都是迫不及待的夹起肉片放进嘴里,眼睛微微闭上感受着肉香和口感,陆归更是情不自禁的“唔”了一声,也等不及阮眠眠帮他捞了,自己就捡了漏勺捞起来。 过了不多时,对虾也变成橙红色了,于是各人又纷纷捞起虾子吃起来。阮眠眠则从桌上拿起一盘有些半透明的肉泥一样的东西,用小勺子挖成一块一块的投进火锅里。 “眠眠,这是什么,面疙瘩?”陆归没有见过这东西,不过他现在对一品香的新奇玩意儿是越来越好奇了。 阮眠眠扑哧一声笑出来:“王爷,这可比面疙瘩好吃多了,这是穆大哥亲手做的,他把这个叫做虾滑,是用大个的海虾剥去头和皮,剁成肉酱,又加了一些调料和成的,等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看你这么懂,是不是从小就吃这个长大的?”陆归笑得眼睛弯弯。 “害,我在孤儿院长到十五岁,有口饭吃就是顶天的好事了,我所知道的,都是来了一品香之后这短短的半年,这半年的经历竟然比我这前十五年加起来还要丰富。”阮眠眠神色并没有变化,仍然是笑盈盈的。 陆归从前只隐约知道阮眠眠出身并不是很好,却不知道她从孤儿院长大,一时间觉得自己失言,但看阮眠眠好像毫不介意,这道歉的话也就没有说出口,只是再看阮眠眠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敬佩。 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能把人生的苦难看的这么通透,这是大多数人都不能有的。 看着窗外的雪,阮眠眠又絮絮的道:“从前下雪的时候,我们十几个孩子,穿着破烂的动一下都能往外掉棉花的棉衣,挤在大通铺上,谁也睡不着,就这么熬一晚上,时常有人熬不住了,就那么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到了早上那管事的老婆子就进来看我们是不是还活着,没气的就拖出去,再也没见过。” 阮眠眠停顿了一下,接过方大炮递过来的粥:“所以从前我只觉得下雪可怕,好多朋友就是在雪夜里再也睁不开眼了,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原来下雪这么漂亮。” 方大炮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阮眠眠回以一笑,像她衣摆上的腊梅一样小巧的绽放。 “这样吧眠眠,我看你也很牵挂你在孤儿院的那些朋友,要不我们等得闲了就挑个晴好的天去看看她们,给她们留点棉衣棉被和吃食。”江心月开口道。 “吃食倒是可以,只是棉衣棉被是不用送的,送了也没用。”阮眠眠怅然一笑。 “这是为何?”穆如清问道。 “吃食当场吃了做不得假,可是棉衣棉被这些东西,咱们前脚走,老婆子后脚就会夺了去,或卖了换钱吃酒,或拿回去给她家里用,总不会让我们真的得到的,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什么?竟有这等事?难道没人管吗?”江心月侠女自然是看不得这种肮脏的行为,顿时怒气冲天。 “谁会为了一群没有亲人朋友的孤儿去打抱不平,再说孤儿院里关起门来的事情轻易不会让外人知道。比这还恶心的事情还有呢,每年都会有不少孩子被城里的铺子挑去做奴隶,或者是大户人家挑了有姿色的女孩子去做丫鬟或者小妾,都是常有的。”阮眠眠脸色平静,可眼睛里的伤感做不得假。 “我们眠眠生的这样漂亮,还好没有被这些坏人发现。”方大炮听完只觉得她这些年不容易,默默的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我聪明,每次有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来,我都把自己脸上抹上泥巴,或者是跑到隔壁老瞎子哪里去躲一躲,从来都没有人发现。”阮眠眠抿嘴一笑。 “这些畜生竟然这么可恶,等我进宫之后去跟陛下说一说,这国家里这么多孤儿院,本来应该是爱护可怜孩子的地方,却成了多少孩子的噩梦和地狱,”江心月坚定的道。 第三十三章 重回故地 火炉上原本热着的黄酒此时也热好了,阮眠眠起身去端了过来,给每个人都满上一杯,刘欣儿也拿了酒壶去给隔壁桌的侍卫们满酒,众人划拳喝酒,又恢复了热闹的氛围。 江心月自然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做事情一点都不拖沓,当天晚上说要去看望孤儿院的孩子,第二天一大早就拉着阮眠眠和刘欣儿去逛街买礼物了。 三个人走在街上,晨雾稀薄,倒有一些朦胧的美感。因为听过阮眠眠的嘱咐,三个人只逛了糕点铺子,买了各式各样的糕点和吃食,又从一品香做了许多容易消化的甜食,方大炮和花大爷则蒸了满满一筐雪白的大馒头,日过正午,一品香的众人就由穆如清驾车一齐往城外赶去。 一路出了城门,看着周围大片的田野和宽阔的街道,感触最深的自然是阮眠眠了。 半年前她被穆如清捡回来的时候,头上脸上都是尘土,浑身除了一身衣裳别无长物,就因为穆如清的善心和一品香如同家人一般的照顾,她现在绝对是今非昔比,就连普通的官家小姐都不如她的见识丰富阅历广泛。 刘欣儿也是有些激动,毕竟她生长在侯府,连出府的时候都不多,更何况出城了,眼前的风光这么美丽,连空气都清新爽利,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按照阮眠眠印象里的路,穆如清驾着车转了几次弯才远远的看见一片房屋,好像是个村庄,阮眠眠撩开帘子伸头出来辨认了一会儿,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兴奋的伸出手指着那些房子:“那里便是了!我都看到我们的大院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穆如清便挥起鞭子赶着马车朝着那个方向去了,眼看着那些方子越来越近,众人从车帘内往外看去,却看出了一些不同。这个村子看起来规模不小,只是最近的那个大院的院墙破败不堪,就连大门上都有一个大大的破洞,屋顶的茅草更是杂乱不已,和其他规整干净的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用说也知道,那就是阮眠眠曾经呆过的孤儿院了。把马车停在孤儿院破旧的门边,穆如清和方大炮扶着女孩子们和花大爷下了马车,在门前站定了。 阮眠眠仍旧是可爱的打扮,水蓝色的绸裙,松松挽着的月白色披帛,出尘雅致。江心月和刘欣儿本就性格相近,两人今日商量好似的都穿了水红色的衣衫,只是江心月是干练的侠士装扮,配上她标志性的银冠和高马尾,刘欣儿则是穿了偏妩媚的开衫薄裙,搭上散开在身后的长发,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往这门口一站,便与破败荒凉的环境格格不入。穆如清推开门,带着众人就这么走进了院子,院子很大,墙边还有积雪没有融化,地上也没有一品香院子里那样的地砖,而是有些泥泞的土。 空空的院子,一堆落了灰的杂物,似乎什么东西都是破旧不堪的,瘸了腿的桌椅,一口只剩半截的大缸,缸里结了冰的清水,还有一个站在缸旁边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看体格似乎还不到十岁,穿着破了洞的薄夹袄,下身竟然还穿着空荡荡的单衣,他手里握着一个缺口的木瓢,正敲开缸里的薄冰把下面的清水舀来喝。 江心月忙快步上前夺下木瓢,看了一眼里面的水:“小朋友,这大冷天的怎么还喝冰水,这样肠胃会坏掉的。” 方大炮见状,取下随身带的水囊打开递过去,那小男孩却不接,他抬头看了看突然出现的这群人,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这群锦衣华服的美人会出现在这里。 当他看到站在后面的阮眠眠的时候,目光停了一停,想起来什么似的,却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这边阮眠眠却是差点落下泪来:“小六,不认识我了?我是十九。” 那被叫做小六的男孩愣了一愣,随即猛地扑了过来,抱着阮眠眠的手臂定定的看着她:“你…你真是十九?” 得到阮眠眠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也顾不上喝水了,猛地蹿回去到屋里,嘴里大喊着:“十九回来了!十九变成仙女回来了!” 一时间一品香的众人被晾在了院子里面面相觑,还是穆如清先开口:“眠眠,你什么时候叫十九了?” “是这个孤儿院的传统,这里的孩子连父母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名字,所以每个人都是用数字排名的,如果有孩子死了或者是年龄到了走了,下一个进来的孩子就继承那个名字,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叫十九。” 阮眠眠眼里含泪,望着那扇破旧的门,越是到了近处,她越是有些近乡情怯,不敢踏进去,她怕听见生离死别,毕竟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和她一样的际遇了,这里走出去的孩子,大多数都是社会的底层,吃不饱穿不暖,更谈不上尊严。 那小六跑回去之后,不多时就呼啦啦出来了一大群脸上灰扑扑的小孩子,他们头发都散乱的像小狮子一样炸开,甚至有些分不清男女,都围在一品香的人身边,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哟,几位少爷小姐是打哪来呀?挑奴才的话半两银子一个。”一个带着浓厚口音的老妇人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品香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脸上满是褶子的老太倚着门朝着别望,眼瞧着是把他们当那些来挑下人的贵族了。 听到这声音阮眠眠身体就震了一震,在她旁边的方大炮及时从身后扶了一下她柔软的腰,阮眠眠这才平静下来,方大炮看阮眠眠的神情,便知道这就是那阮眠眠口中克扣孩子们用度的恶毒女人了。一品香众人都是心胸剔透的人,看这架势又怎能看不出这人的身份。 “你就是这孤儿院中的管事?”穆如清此时俊美的脸上都是郑重,甚至有一丝丝的高傲和不屑,他本来身材就优越,此时抬着头斜睨过去,倒真有几分刻薄的样子。 这倒不是他真心的表情,只是来的时候众人商量好了,若是这恶毒的老婆子出现了,定要好好警醒她一下,也让这些孩子们少受些罪。 那婆子见这群人衣着打扮都不俗气,自然也不会怠慢,只是她平时也常见有贵族来挑人,自然也没有多高看他们罢了,只笑着点头:“老身就是这孤儿院的管事,各位是挑小女孩还是小男孩?咱们这的孩子可个个都健康能干。女孩子里也有几个姿色上好的,我这就把她们叫过来。” 那婆子转过头去,从那孩子堆里指了几个看起来瘦瘦小小但容色较好的小女孩,声色严厉的让她们过来。 没等那些小女孩上前,刘欣儿就走到了那婆子面前:“你这婆子,怎得这般粗野,没见我们郡主在这,还不跪下行礼?” 刘欣儿本就是侯府小姐,气势自然是摆在那里,从前又是常找事撒野的,指责起这老婆子那是一个行云流水,倒比她在一品香切菜揉面还爽快干净。老婆子一听这群人里有郡主,心里就打了个颤,慌慌张张看了一圈,只见除了这个妖媚的女子,后面还站着个小家碧玉的,旁边还有个穿着红衣有些凌厉气势的,那先前说话的又站在这侠女身边,便认定了江心月是郡主,于是慌忙扑倒在地,叩拜起来。 阮眠眠和方大炮忍住笑意,皆是屏气敛声故作傲慢站在一旁,这利用江心月的身份压人,一品香的人是屡试不爽,要让恶人付出代价,据理力争是不行的,他们根本不会理会什么道义人伦,倒是用这权力才能把他们压制住。 “咳,本郡主今日来,倒不是挑人伺候,只是有大师建议,来布施一些东西,也好求些福运。”江心月惜字如金,说完这句便闭口不言了。 “是,是,郡主善信仁德,是大善人啊,老身替这些孩子谢过郡主。”那婆子作势又拜下去。 “本来要说方便,去国寺里布施便可,只是本宫身边的眠眠是从这里出去的,本宫一时兴起,也来看看。”江心月一抬手,阮眠眠便默契的走过去虚虚扶了一把。 婆子抬起头来,端详了阮眠眠一眼,只见这女孩穿着打扮竟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体面些,连衣摆都是绣着花纹的,又看看她巴掌大的精致笑脸,眉目间是有些眼熟,果真是从这里出去的么。这婆子有些雀跃,若是有这层关系,那自己又能多捞些好处。 “哟,老身怎么说刚才就看着眼熟,果然是咱这里出去的女孩子,她能有幸伺候郡主,那是她天大的福分那。”婆子谄媚一笑,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分。 “这话错了,眠眠姑娘不是郡主的侍女,她是郡主的,姐妹。”穆如清缓缓开口。 听了这话,那婆子一时竟猜不出这话的意思,脸上的笑僵在那里,一个无亲无友的孤儿,说什么也不可能和郡主是姐妹啊,回想一下自己从前是怎么对待孤儿院的孩子的,这婆子有些慌了神。 第三十四章 刁民难惹 江心月却没再接下话去,只是一抬手,方大炮和刘欣儿便绕过婆子回到车上,不一会儿就搬了些精致的盒子,方大炮还抬着一个用布盖着的大竹筐,就这么走到了江心月身后,阮眠眠和穆如清还有花大爷也来帮忙,把这些吃食分给孩子们,那婆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屏气敛声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言一句。 筐上的白布掀开,里面是个个都饱满雪白的大馒头,那些小孩子一闻到这香味,顿时有些忍不住了,有几个年龄小的嘴角的口水都流到了下巴,阮眠眠他们先是一人分了两个馒头,这些孩子把馒头握在手里不是先吃,竟然学着那婆子的样子给阮眠眠她们行礼,阮眠眠好一顿劝这才把她们扶起来,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狼吞虎咽的,众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欣慰。 分完了馒头,刘欣儿又打开一个个糕点盒子,盒子里是各式各样的面点,都是精致好看的,她把糕点摆放开,让孩子们想吃什么就拿,这些孩子竟然一点都不哄抢,井然有序的一个个上前来,每个人只拿两块,到最后竟然还剩下小半盒。 穆如清他们惊叹这些孩子的礼貌,用手抓了糕点硬塞给那些看起来更瘦小的孩子,他们有些害羞的推让,穆如清坚持之下这才让他们收下。分完了吃食,方大炮怕孩子们吃太急噎着,把水囊里的水分给孩子们喝了,众人就这么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孩子脏兮兮的小脸,看他们吃完了食物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阮眠眠并没有单独和谁交谈叙旧,在孩子们吃东西的时候她就已经目不转睛的挨个看了他们一遍,有许多认识的,但更多的是不认识的,这半年来许多人都不在了,只是不知道是被挑走了还是死掉了。 原本还有几个和阮眠眠年龄相近的女孩子,只是她们恐怕也已经满十五岁被驱逐出去了,那些年龄小的更是不太记得她。 一品香一行人想走,那老婆子果然凑了上来,笑得满脸褶子:“郡主娘娘,您看这小院破成这个样子,您也是真心做善事,不如就从指甲缝里赏一点银子,我们也好给孩子们修缮一下,总能遮风挡雨不是?” 看这老婆子的做派,阮眠眠只想作呕,这婆子怎么会放过这么个有钱的冤大头,哪次有贵人来布施她都是这么说,只是贵人走了她就变了脸,别说修缮了,就是贵人给的衣服和小玩意儿她都要夺走。 江心月站在阮眠眠身边,自然感受到了她攥紧的双手,知道她心里有怒气,拍了拍她的手臂,看似随意的说道:“孩子们可怜,确实是要帮一帮的,倒是不知朝廷每年拨给这孤儿院多少银子?” 婆子脸上堆着笑:“您有所不知,朝廷每年拨给咱院里五十两银子,只是这么多孩子,光吃饭就不是个小数目,这吃饭穿衣,还有日常用度,都是拿钱填了无底洞,还是我私下倒贴不少。” 江心月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后这些衣不蔽体的孩子,心里想这婆子睁眼说瞎话真是厉害,不过面上还是不显,只是语气里带了些疑问:“我看这些孩子穿的这样破旧,又都是瘦骨嶙峋的体格,想必也用不了那些银子啊?” “哟,您打小长在那富丽堂皇的地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知道咱普通人的艰辛那,这把孩子养大,可费工夫费钱财呢。”婆子是认定了她长在高门大户,和从前那些人一样不知世事又单纯悲天悯人。 “哦,我是不知道,眠眠,是这样么?”江心月此时脸上都是单纯,仿佛一朵凌霜而开的白梅花,端的是高洁又无知。 阮眠眠看着这婆子,眼里不胜厌烦,转头向江心月道:“一天半个发硬的窝头,一年发一套从别人身上换下来的破衣服,也就到了年龄赶出去的孩子能有一身干净的旧衣服,从没有过其他的任何东西给孩子们,这些孩子总共十两都嫌多,剩下的四十两,恐怕是用来养她自己家的孩子了吧?” 这话一出,那婆子立时变了脸色,拧起两道眉,眼里带些凶狠的说道:“姑娘可不能乱说,虽说你说是从咱这出去的,但谁又知道真假?再说了,这发放偶尔发不到每个人也是常有的,姑娘没有拿到,也不能说咱这没发啊?” 刘欣儿也是暴脾气的,见这婆子如此不要脸面,登时撸起袖子,叉着腰:“瞧你说的,一年五十两的费用,就这?天寒地冻,方才我们进来还看见孩子喝的是这破缸里面的冰水,那屋里床上竟然连像样的棉被都没有,五十两银子就只能这样过冬?我呸!” 那婆子被说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瞪着眼还想狡辩,却被江心月打断了:“你这婆子居心不良,昧了良心贪了银子,还想从别人身上敲诈,我看你是活腻了。如清,大炮,把她绑了,送到京城衙门去发落,这里我会再安排一个管事过来。” 穆如清和方大炮立刻向那婆子走去,想要把她绑起来,只是这婆子怎么肯束手就擒,她眼一横,麻利的跑到门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哭闹起来:“来人啊,救命啊!仗势欺人了!欺负老婆子了!”手脚不断扑腾乱挥,大有泼妇骂街的架势。 一品香这些人一直和和气气的做生意,接触的不说都是达官贵人,那也是彬彬有礼的客人,骤然见这无赖婆子,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 这婆子哭号了一会儿,就从各处跑来十几个精壮男子,街上拐角处还有几个抱孩子的妇人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婆子见有人来了,忙喊道:“大牛二牛,这些人污蔑我,要抓我去见官,你们快去告诉员外老爷!”立刻有两个小伙子朝着别处跑去,其余的人都站在那婆子旁边虎视眈眈。 “本宫是靖书郡主,你们休得无礼!这婆子犯法,我们依例捉拿,我看谁敢阻拦。”江心月早收起了方才柔弱的样子,她本就是侠女,自然少不了气势,那些男子都被震慑住了。 这婆子眼中精光一闪,厉声道:“她说她是郡主就是郡主了?今天到了我们这里,还想拦我们的财路,哼,把他们绑起来喂狗!” 那几个男人此时也有些明白了,这些人竟然是来砸场子的,这孤儿院的收入可不是这个婆子一人贪墨的,若是见了官府,恐怕附近的邻居都要被牵连出来,在这附近谁家没分到过好处?这里毕竟不是在城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从前这里夭折的孩子他们也处理过不少,而且这几个姑娘长得实在是… 对上这几个男人恶心算计的目光,一品香众人神色一凛,穆如清和方大炮上前挡在她们身前,脸上都很难看,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事情不简单,恐怕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了,这婆子刚才还让人去叫了帮手,只怕一时难以脱身。 阮眠眠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快,毕竟来孤儿院是她提议的,若是让一品香的人以身涉险,最过意不去的就是她,她朗声道:“我身边这位是当今的靖书郡主,另一位是安阳侯府二小姐,我是京城饭庄一品香的吃播阮眠眠,在这之前我们告诉了许多人今日会来这里,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京城里有谁不认识我。再说郡主出事,官府会放任不管,会查不到这里吗?现在交出这个婆子,我们还可以不计前嫌。” 没想到那群男子中带头的一个高壮男人哈哈笑了起来:“小娘子,你可真是天真啊,官府再厉害,现在也到不了这里,这一片一直是我们说了算的,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怎么不懂?还是乖乖顺从我们,也少受点罪啊?” 阮眠眠气的拧紧了眉头,方大炮挡在她身前,眼看两边剑拔弩张,是要动起手来了。阮眠眠和刘欣儿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花大爷则年事已高,倒是江心月武艺高超还可以抵挡,但要护住这几个人也不是易事。 江心月此时已经气急,暗道刁民难惹,抽出腰上的佩剑就冲了过去,穆如清和方大炮都挡在阮眠眠她们身前保护着。 那些孤儿院里的小孩子见两边要打起来,早吓得魂飞魄散,不少年纪小的跑到屋里躲着不出来,只有几个稍微大些的认识阮眠眠,都站在她们身后不肯离去。 江心月脚尖触地轻巧的跃起,几个辗转腾挪就到了这些男人身前,那精壮男人反应过来,一拳挥出正冲着她的太阳穴,看起来是用了全力。眼看拳头到了面前,一品香的人都替江心月捏了把汗,江心月自己却看都不看,一个侧身绕了过去,人已经到了那男人身后。 她挥起剑柄猛地在他后脑一敲,那男人就像浑身骨头被抽走一样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翻着白眼眼看是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五章 雪中送炭 江心月露了这一手,倒是比言语更管用,这些男子果然不再上前,只是挡住路不让一品香的人离开,两边都不动弹,场面陷入了僵局。 不过这样的僵持没有持续很久,街角很快就跑来了一些穿着灰色短打的侍卫模样的男子,一顶花花绿绿的六人抬的大轿停在了破旧的孤儿院门前。 跟在轿子边的一个年轻小妇人打扮的瘦弱女孩子低着头用双手拉开轿帘,一个油头肥面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绸缎做的棉服,脖子上围着厚厚的毛领,头上带着瓜皮帽,肥胖的大手扶着那瘦弱女子的肩膀走了出来。刚站稳就打了个哆嗦,那小妇人忙把他脖子上的毛领整了整,看起来很惧怕他的样子。 那坐在地上撒泼的婆子见了这人,忙起身过去打招呼:“马员外,你看看,这些人想要砸咱的饭碗,老身把他们扣住了,这才让大牛二牛去报信,您看怎么处理?” 那马员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一品香的人,有些不屑:“不过是一群毛头小子,也敢来这里叫嚣,不看看是谁的地盘,把他们扣在孤儿院,不交出银子不准离开,把他们的马车也搜一搜,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也不许给他们吃的,饿到明日…” 那肥头大耳的马员外眼睛扫过来,却突然在看到阮眠眠的时候怔住了,阮眠眠是很典型的娇俏可爱,圆脸大眼睛,嫩白无暇的皮肤,还有细细的眉毛,高挺小巧的鼻子,看在马员外眼里简直是天仙一样毫无瑕疵的理想型。 只看他身边这伺候的小妇人就知道,他喜欢的正是这种柔弱可爱的。 马员外的脸上立刻堆起了暧昧的笑容,看在一品香众人眼里只觉得一阵油腻和恶心,方大炮和穆如清更是挡在阮眠眠身前不让他的目光触及,这马员外却开了口:“把那个小娘子留下,做我的姨太太,今晚我去知府府上赴宴,明天,就明天摆喜酒,一刻也不能耽误。” 马员外说完这话,拍拍手带着那小妇人回到轿子边上,临走还不忘嘱咐那老婆子:“记住了,别伤着小娘子,明天要完好无损的送到我府上去。”老婆子弯着腰连声道是。 马员外坐上轿子走了,那些穿着灰衣的护院却没有走,他们把整个孤儿院都围了起来,一品香众人被赶进了一间空屋子,就和孩子们住的大通铺一墙之隔,只是这屋子里连个床都没有,只有一蓬干草堆在墙边。 “咳咳”阮眠眠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就被地上带起的灰尘呛得不停咳嗽,江心月和刘欣儿忙拿了手帕捂住口鼻,也是不住的皱眉:“这什么破地方,怎么这么多灰。” 方大炮用袖口替阮眠眠挡在面前,她这才看起来好了一些:“这是惩罚孤儿院里不听话的小孩子的地方,要是有孩子想着偷跑,那婆子就会把他关进这间屋子,三天不许出去不许吃饭,只给一口水喝,饿不死倒罢了,只是动不动就要挨一顿毒打。” “京城附近,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人间地狱,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刘欣儿抱过一队蓬草铺开了,让大家有个坐下的地方。 “怎么办,我看外面都有人守着,可是你们也听见那狗屁员外说的话了,必须得尽快离开才行,要不然眠眠怎么办?”方大炮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带着阮眠眠飞出去。 其他人脸色也不好,本来是做善事,谁知被人给讹诈,又关在这阴暗潮湿的破房子里,连个能取暖的东西都没有。 “先别急,我们得想个法子把消息送出去,不管是安阳侯还是和咱们交好的英王,得了消息从外面杀进来还能救我们出去,从里面突围恐怕是不行了。” 穆如清掸了掸袍子坐在茅草上,朝着紧闭的门口看了一眼,门上糊的纸已经破烂不堪,隐隐能看见几道人影,便是守在外面的护院了。 众人都默默坐下了,一时间没人说话,房间里静得出奇。天擦黑之后,渐渐觉得冷了,方大炮脱下棉袄给阮眠眠披上,阮眠眠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她捂着肚子脸色发白的靠在方大炮肩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从隔壁传出一阵哭声,这哭声有些刺耳,像是有小孩子受不了寒冷,众人听了都有些心疼,只是现在自身都没法保全,又怎么保护他们。 此时,花大爷似乎察觉到什么,站起身裹紧了袄朝着墙边走去,哭声就是墙那边传来的,花大爷压低了声音道:“如清,你们听,这哭声…是不是太大了些?” 穆如清也起身凑过去,众人都扭头听着墙边的声音,是啊,隔着一道墙,这哭声就算再大,也不应该这么清晰啊,怎么会这样?不过大家没有来得及思考太长时间,面前的茅草堆就动了起来,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往上顶。 穆如清忙把众人护在身后,他离这堆茅草最近,所以也看的最清楚。众人摒住了呼吸,看着这茅草拱了几下,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看清了从那茅草里钻出来的影子,是本应该在隔壁的小六。 这孩子猴精猴精的,钻出来之后先冲着众人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外面守着的护院,示意大家不要出声惊动外面的人。 又从茅草上滑了下来,踮脚走到几个女孩子中间,从怀里掏出三四块半大不小的馒头,馒头正是一品香带来的那些:“十九姐,你们饿了吧,快吃点,这是我们几个大孩子省下来的,一直捂着,还软和。” 悄声说罢,他把手里的馒头塞进阮眠眠她们的手里,嘴上叫的还是阮眠眠从前的小名。 阮眠眠早已热泪盈眶,江心月和刘欣儿也是感动非常,握着馒头说不出话。阮眠眠问道:“小六,你是怎么从那里过来的?外面的人不会发现吧?” 小六大拇指指着自己:“这个你就放心吧,刚才我们让小十一故意哭的大声,掩盖了我们挖墙的声音,你还记得吧,很久以前这堵墙下面就已经被掏空了一块,用茅草和那边的土床掩盖着根本看不出来,我们把洞挖大了,我身量小,刚好让他们把我推进来,给你们送些吃的。” 阮眠眠怎么会不知道,从前总是有孩子在这间屋子被罚的时候活活饿死,所以他们想了个办法,在墙根隐蔽的地方挖了个小洞,只由小孩子的一个手臂通过,平时就用土堵上,若是有人被罚了,孩子们就各自偷偷省下一口窝头,凑在一起通过那个小洞送出来,打那之后再没有人被饿死了。 只是那样小的一个洞,若是要挖的能让小六子钻出来,那得花多少功夫,这些不到十五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的?阮眠眠顾不上流泪,忙抓过小六子刻意缩在袖子里的手来看,只见那十个手指指腹和指甲都已经血肉模糊,小六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抽回手,却被阮眠眠一把握住。 阮眠眠拿出手帕给他包上一只手,那边刘欣儿也把她的手帕递了过来,阮眠眠结果手帕把他的另一只手也包扎了起来。小六子只觉得两个姐姐的手帕上一阵幽香,有些害羞的低着头。 “行了,小六,你快回去吧,不然外面发现了该打你了。”阮眠眠擦了把眼泪,拍了拍小六的肩头,又转身对方大炮说道:“大炮,你护着他点,别让他磕着。” 方大炮应了一声,率先爬上了茅草垛,扒开茅草找到了小六进来的那个洞。阮眠眠虽然对这个小六好得很,又是为他流泪又是给他包扎,但方大炮不会产生一点吃醋的情绪,这小六子虽然年轻,但对自己这些人是真心实意的好,对着这样一个澄澈的心灵怎么会产生其他想法? 小六子刚想爬上茅草垛,穆如清却伸手拦住了他:“小兄弟等一下,或许,我找到送消息的办法了。” 众人都不解的看着穆如清,难道他想利用小六去送消息? 穆如清看了眼外面的护院,压低声音:“小六,你们屋里是不是有地方可以出去?” 小六子看了看阮眠眠,想了一会儿:“我试试,应该能出去,我能忙你们忙吗?” “你能救我们的命。”穆如清郑重道:“想必今天那个马员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明天天一亮,我们这些人都会被他们杀掉,那个马员外还要你的十九姐姐做姨太太。要是今晚你能把消息送出去,我们才能得救。” 小六脏兮兮的脸上也是严肃的表情,这次他没有迟疑:“说吧,我要怎么做,我一定尽快出去帮你们完成。” “可是小六,我记得那间屋里虽然破败,但是只有一个门通往院子,你要怎么出去?”阮眠眠神色是化不开的担忧和疑惑。 “十九姐,你也走了半年,这半年咱们屋里更破了,后墙上那个窗户的窗框掉下来了,两个人合力驮着我,我就能钻出去,没问题的。”小六眼睛里是不符合年龄的稳重。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拜托。”穆如清低声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话,就目送着他重新钻进了那个洞口。一品香众人用茅草把洞口堵上,各自蜷缩在一起静默无言。 第三十六章 等来救援 阮眠眠重新靠在茅草里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什么。” 众人一听这话,都围拢过来,听阮眠眠讲。“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今天马员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没有,今天我见到她就觉得眼熟,只是那打扮我没认出来,刚才我仔细想了想,那可能是从前这里的一个孤儿,叫小九,算起来今年也十五岁了,恐怕是被这马员外掳了去当小妾了。” 阮眠眠眼里有些惆怅,她也没想到曾经那个虽然穿的一样破烂但常常笑声开怀的开朗女孩现在已经是一身妇人打扮,对着那个又老又油腻的中年男人唯唯诺诺,惟命是从。 “真不要脸,那马员外肥头大耳,看上去也得五十岁了,头发都白了一半,竟然还染指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呸。”江心月朝地上大口啐了一口。 “恐怕那马员外平时没少蹉跎这姑娘,真是委屈她了。”花大爷惋惜道。 “唉,都是命。”阮眠眠叹息一口,往方大炮肩头缩了缩,不再言语了。 这一夜对于一品香的人来说很是漫长,一品香虽然不是什么豪绅巨富,但家底也是殷实的,穆如清又把他们当家人看待,他们的生活比一般富贵人家都好。这突然落到这个地步,连个灯火和取暖的东西都没有,苦熬一夜,几乎都没睡着。 天蒙蒙亮,院门外就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昨天那个恶毒的老婆子,还领了一些什么人,往这间屋子里来了。 一品香众人如临大敌,忙站起来护在阮眠眠周围,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把阮眠眠带走。 那婆子和门口的护院说了两句什么,房间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婆子领了几个农妇打扮的女人进来,看着阮眠眠就说道:“把她按住,给她披上盖头带走。” 那几个婆子就拿着火红的龙凤盖头走了过来。江心月他们怎么会让这些人得逞,早就把能用的东西握在手里,江心月是拿着自己的佩剑,穆如清拿了一根木棍,江心月则是一把防身用的匕首。那几个婆子一进来,江心月就一脚踹出去,走在前面的女人腾空飞出一米,应声倒地,直接被江心月踢出了门外。 剩余的几个婆子动作顿了顿,也被穆如清和刘欣儿半打半恐吓的赶了出去,一品香众人把阮眠眠护在中间,趁机出了这个房间,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那些马员外的护院早就把他们围了起来,粗粗一看足有二三十人,还不知道院子外面有没有帮手,这一群老少要是想突围出去实在是不容易,他们现在的策略就是拖延,寄希望于小六,若是他的事情办成了,那众人就一定能完好的出去。 昨晚穆如清的办法就是,让小六从后面翻出去,到京郊的梅园求见英王,向英王求救,之所以不是找安阳侯,是因为天黑之后城门关闭,小六根本进不了内城,就算进去了,要找一个侯府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不像英王的梅园大名鼎鼎,但凡是生活在京城附近的没有不知道那座园林的大致位置的,而且他偷偷把自己身上的玉佩塞给了小六,英王见了玉佩自然知道是真的。 只是这一夜过去,众人心里都没有底,万一小六那边出什么差错在半路绊住了脚,或者英王根本没在梅园,那就是功亏一篑了,只能生死相搏。 眼看暂时打退了那些婆子,但这些护院还是虎视眈眈,阮眠眠有些绝望的对江心月道:“月姐姐,要不你先和穆大哥带着其他人跑吧,他们暂时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出去之后再立刻找人来救我,不然大家都困在这里可怎么是好。” 江心月抬着剑,盯着那些护院,口中道:“臭丫头,胡说什么,我和你穆大哥不会扔下你在这的,你也不想想万一你有个好歹,大炮怎么办,我们又怎么办。” 两拨人僵持了一会儿,那婆子有些聒噪的在后面嚷道:“快点把那姑娘抢过来,等会儿员外大人回来见不到人,咱们都是要吃板子的!” 带头的护院听了这话,果然眼睛一横,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挥手中的长刀,其余的护院都围了上来,包围圈慢慢缩紧,举起手里的刀或者木棍朝着他们走过来。穆如清和江心月也应声而动,一左一右冲了出去,厉声喊道:“我看谁敢过来!” 江心月腾身而起,转瞬间就用剑挑落了几个护院手中的武器,贴身过去手臂借力在一个护院胳膊上一扯,他就哀嚎一声,右手脱臼,在地上打滚起不来了。 这边穆如清也窜了出去,他也是练过厨师功底很多年的人,手上力气极大,握着木棍硬是照着他们的头敲下去,转眼敲晕了两个护院。刘欣儿则握着匕首乱挥乱打,这匕首锋利无比,划破了一个试图冲上来的护院的肩膀,也震慑的那些人不敢靠近太多。 只是一品香的人毕竟只有江心月一个人功夫好,过了不长时间,穆如清和刘欣儿,方大炮就已经气喘吁吁,有些气力不支了,稍微好一些的江心月也是额头冒汗。 一夜未眠,又只是吃了那几块碎馒头,众人状态本就到了承受的边缘,如今打了一阵,依然是支撑不住了。 新一波护院围过来的时候,几人重新退回阮眠眠身边休息,但那些护院已经看出他们到了强弩之末,不肯给他们一丝放松的机会,没有停顿的冲了上来。 眼看又要打起来,一直站在中间没有动弹的阮眠眠突然大喊一声:“别打了!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那些护院果然停住了,一品香的人也同时震惊的回过头看着阮眠眠,方大炮紧紧抓住阮眠眠的手不让她乱动,但阮眠眠眼睛里视死如归的决然是众人从来没看过的。 “哦?你真愿意跟我们走?”那婆子凶狠又精明:“那你自己走过来,我们就放了你同伙。” “你能说到做到?”阮眠眠反问。 “那是自然,你过来,他们要走我们绝对不拦。”婆子抖了抖手里的红盖头。 阮眠眠想要挣脱方大炮的手,可他稳稳的握着,绝不肯松开,眼里都是泪花闪烁:“眠眠,我绝不允许你去涉险。”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拿着盖头的婆子得意道:“马员外的人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一品香的人也几乎绝望了,阮眠眠眼里大颗泪珠落下,靠在方大炮怀中。 马蹄声近了,到了门口,有许多人悉悉索索下马的声音,就见许多人忽的一下冲了进来,他们穿着亮银铠甲,映着晨光闪闪发亮。走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握着宝剑,黑金色的铠甲华贵非凡,挺拔的脊梁笔直挺立,一品香的人大大的松了口气,来的人是英王。 他带着人冲进来一言不发,眼睛里是嗜血一般疯狂的光芒,在看到方大炮怀里的阮眠眠完好无损的时候才定住了心神,低声下令:“这些恶徒,抓活的,听我发落。再带一队人,杀进员外府,除了女眷,不留活口。“ 身边的侍卫应声而去,安阳侯府的侍卫都训练有素,瞬间将场面翻转了,那些护院只是仗着人多才压制住状态不佳的一品香众人,如今来了英王的人,几乎立刻被打散了,被英王侍卫一个个用绳子捆了扔在地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一品香的人也被扶着到了英王这边,席地而坐,都累坏了,英王带了些吃食和水,他们这些人都立刻休整了起来。 刘欣儿本就竭力了此时放松下来有些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江心月忙接住了她,扶着走到一边休息,英王身后那个白净侍卫见刘欣儿晕倒,也顾不上什么规矩身份了,快步走到刘欣儿身边,脸上都是焦急。 江心月这个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勾了下唇角就把刘欣儿的身体交到了他手上,那侍卫接过刘欣儿轻盈的身体,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忙乱的把她打横抱起,脸色微红,抱着她轻手轻脚的到了一边坐下,让刘欣儿靠在自己身上,拿出水壶给她喂水。 在一边旁观的英王陆归此时也意会了过来,笑吟吟的走到一品香众人这边:“你们先休息休息,等会儿咱们去员外府,连根拔除。“ 陆归大剌剌的蹲下,从袖口里拿出阮眠眠送的乌龟放在一旁,捡过一根树枝就在地上比划起来。 众人眼瞧着,他几下就画了一只凌乱的乌龟,仿佛是比照着地上的乌龟画的,只是实在谈不上画技,一品香众人也凌乱了,刚才还打打杀杀威震四方的英王,竟然是这么个幼稚的人。 阮眠眠此时靠在方大炮怀里喝水,突然想起什么,焦急的朝陆归道:“陆大哥,你可见到一个送信的小男孩了?他现在在哪?“ 第三十七章 故人情义 陆归沉吟道:“确实是一个小男孩来送的消息,大约一个时辰之前,他到我的梅园门口,身上血淋淋的,我的侍卫把他带来见我,他说你一品香的人都被困在这家孤儿院,还拿出了穆老板的玉佩,有他带路我才找到这里的。” 浑身血淋淋的?阮眠眠听到陆归这么说,心头一急差点晕过去,方大炮赶忙喂她喝了口水,又腾出手给她顺背。 “怎么回事,他受伤了?”穆如清也是十分忧心,若是因为自己的计策让这个赤诚的孩子有了生命危险,这一辈子心里都会过意不去的。 “我第一时间找了府里的医官给他检查过了,虽然看着吓人,但是并无大碍,他的身体没事,只是左手手臂的骨头断了,说是跌伤,接上去固定了修养几个月也就好了,这孩子也是坚强,一直忍着断骨的疼痛跑了一夜才到了梅园,还硬撑着让我来救人。”英王说起这件事,也是佩服得很。 “那他人呢?他现在在哪里?”阮眠眠问道。 “他在后面的马车,现在应该到了,你们可以去亲眼看看他,医官给他的伤处理过了,他累坏了,现在还昏睡着,不过没什么问题。” 听到陆归这样说,一品香的人也不休息了,都起身朝院外的马车走去,小六虽然年轻,但也是这次他们能脱险的关键,不亲眼看看实在是难以放心。 英王也起身朝着侍卫们道:“也差不多了,动身去员外府,今天伤了我罩着的饭庄,我让他好看。” 一品香众人进了马车看到昏睡的小六,他看起来被照顾的很好,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污渍都擦得干干净净,这才能看出他的面容,是个俊秀的小少年,原本破的一绺一绺的棉服也被换下来了,换成了白色的棉袍。他的左手手臂果然裹着厚厚的纱布,两块板子夹在外面,防止他乱动。 一品香众人呆在这个马车里照顾小六,刘欣儿则由那个侍卫抱着到了后面的一辆马车,和英王坐在一起,被绑起来的那些护院和老婆子则被粗暴的塞进一个板车,一堆人挤在一起,着实难受。 员外府就在这个村子外面不远处,三进的院子在这个村子里算是顶显赫的了,可是在英王这些人看来却仍然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京城里的贵族,哪个不是重重院落,占地广阔,这员外的宅子在梅园连个偏院都算不上。一行人到了员外府门外,那名被英王派出来的侍卫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其他的侍卫则在不同的地方站岗,府里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丝毫没有经过杀戮的样子,连一丝血腥味都闻不见。 方大炮扶着阮眠眠下了车,穆如清他们也跟着下来,刘欣儿还晕着,小六也昏睡,他们两个就被留在车上,也留了专门的人照看。 英王站在最前面,那侍卫躬身道:“禀告王爷,事情办妥了,女眷都赶进了正厅,等候王爷发落。” “走吧。”英王面无表情。 员外府的正厅外面看着不是很宽敞,屋里陈设倒是十分用心,处处都透漏着奢华,只是品味很土,西域的水晶杯和虎皮桌垫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正厅里早已跪着十几个女人,有几个打扮的花红柳绿,穿戴和别人不同,想来就是那马员外的妾侍了,其余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打扮,想来是侍女。 打眼一看,马员外喜欢的果然是同一个风格,这些妾侍都是娇娇悄悄的小姑娘,圆润可爱的脸。 英王并未正眼看这些莺莺燕燕,转头问道:“马员外何在?” “禀告王爷,马员外那边出了些事情,还得王爷亲自处理。他人已经死了。”侍卫有些惶恐。 “死了?怎么死的?”英王眉头一挑,“畏罪自杀?” “并非畏罪自杀,是被他房里的小妾,名唤春香,用剪刀刺死了。春香趁马员外醉酒睡着,用剪刀刺进了他的心脉,马员外当场死亡,春香事后也抹脖子死了,就在后院房里,已经派人将现场封锁起来了。” “哦?这么巧?”英王有些惊讶。 “春香?是不是瘦瘦弱弱,圆圆脸,长相模样和我差不多?”阮眠眠瞪圆了眼,抓住那侍卫的手臂,有些失控的问道。 那侍卫从没见阮眠眠这样失控过,但是他也是跟在英王身边,自然是知道这姑娘是英王当亲妹妹看的,就是顶撞英王本人也不能顶撞了她,于是小心的抬眼快速看了她的模样一眼,重又低下头道:“是…是和姑娘差不多大的样子,模样也有点像。” 听到这话,阮眠眠哪能不知道,眼泪簌簌的落下来,方大炮忙过来扶着她,她都要脱力的站不住了:“她不是什么春香,她是小九,是小九,她怎么不等我来救她走啊。” 一品香的人昨晚刚听了阮眠眠讲过这个女孩子的故事,本来就心疼的紧,穆如清开口道:“可怜了这刚烈的好姑娘,她肯定是昨天跟着马员外,认出了眠眠,又不愿让马员外染指眠眠,这才豁出去杀死了马员外,她是在用生命保护眠眠啊。” 在场知道内情的人无不动容,一个自己深陷囹圄的可怜女孩,放弃了本来可以得到解救的机会,用命换好朋友的清白,这是怎样的大义。 陆归见阮眠眠哭得伤心,有些手足无措,不忍再看,只得对侍卫吩咐:“春香…哦不,小九姑娘大仁大义,惩恶锄奸,舍生忘死,挑个好地方将他厚葬,立烈女碑,至于马员外,死有余辜,不准下葬,一把火烧了尸身。” “是!”侍卫拱手领命,下去照办了。 英王又挥手唤来属下:“英王的家眷,凡成年的变卖为奴,让人去查和他勾结的官员和豪民,罪行属实的交到京城衙门里按罪量刑,不可轻易放纵了他们。” 交代完这些,英王带着侍卫去后院查看了,一品香的人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一齐回到马车上等候着。 众人刚回马车上坐好,原本昏睡的小六子就呻吟了几声,看起来是要醒了。江心月拿了毛巾替他敷在额头上,又细心的擦了擦他脸上的汗,小六子就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哎?…十九姐,你怎么在这?”小六子第一眼就看到了眼睛肿的像桃子的阮眠眠。 “我们现在在马车上,你受了伤晕过去,英王的人救了你。”方大炮替阮眠眠说道,阮眠眠现在伤心极了,哭的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我算是完成任务了吧?”小六子脸色还苍白,嘿嘿一笑,让人更心疼了。 “胳膊都断了,还笑,你这伤是怎么回事,路上有人拦你吗?“江心月嗔道。 “我没有遇到人,这伤是我从房顶上跳下来摔的,我回去之后让他们驮着我,我爬上房顶一个破洞,然后从房顶上跳下来了,我怕万一摔着腿就走不了路,所以故意用手着地撑了一下,谁知道就成这样了。“小六有些讨好的看着阮眠眠,他怕自己的隐瞒会让阮眠眠生气。 谁知阮眠眠又哭了,上一波眼泪还没干,新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小六有些着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又被江心月按了回去。 “十九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确实是有出去的法子,我是怕你担心我,这才不敢说。“小六子有些忐忑的看着阮眠眠。 “眠眠是担心你,你看你,这么危险的事情还瞒着我们,还好是手受伤了,要是丢了性命,不是让眠眠懊悔一辈子吗,别起来,好好躺着,她不是怪你。”江心月按着他的肩膀。 “小六,你愿不愿意来我们一品香,和你十九姐姐住在一个院子,和我们一起生活?”穆如清抛出了问题。 他被这孩子的赤诚之心感动了,一个有着高尚品格的孩子,他一品香还是养得起的,并且这孩子若是好好教养,说不定会有大作为。 “一品香?” “是啊,你十九姐现在叫阮眠眠,我给取的名字,她现在可是名动京城的红人,我们还去皇宫里给皇上和太后做过饭,这边这个是靖书郡主,你叫她心月姐姐就行,这是方大炮和花大爷,咱们一品香没有身份贵贱,都是一家人。”穆如清把这些人都介绍了一边,他不是把小六当作小孩子看,而是在真诚的征求他的想法。 “我愿意,反正我在孤儿院也是天天熬日子,不如出去看看世面,这两天你们来了,让我见识了许多不同的东西,原来外面的人竟然这么善良和善,和这个村子一点都不一样,我愿意出去生活。”小六子并没有思考,在他心里十九姐姐生活的地方肯定是好的,更何况他也亲眼看到了她现在的变化。 “好,一言为定,等会儿英王办完事,咱们就一起回一品香,这里的其他孩子也会得到妥善处理的,这些坏人肯定不会逍遥法外了。”穆如清做出了承诺。 第三十八章 门当户对 回一品香的路上,穆如清简单的给小六讲了讲京中的风物,小六也有好奇心,一路上不停的抬眼看着轿帘外面一闪而过的街景。 “穆大哥,你给姐姐取了名字,不如也给我取一个吧。”小六子脸色还发白,但眼睛亮亮的。 “那你知道姓什么吗?”穆如清斜倚在一侧,俊脸上都是笑意。 “我不知道我应该姓什么,不如就随姐姐,姓阮吧。” “姓阮,现在又是在冬日里,不如就叫阮柏如何?柏树在冬日常青,挺拔俊朗。”穆如清看着外面街边的一颗柏树道。 “好啊,阮柏,我和姐姐一个姓了。”小六开心的笑了。 到了一品香,英王没有下马,亲自护送着江心月进宫了,毕竟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昨天江心月就已经进宫了,太后因为等不到她,还派了好几拨人出来问,只是都没找到一品香的人,这件事还没来得及报上去,太后正担心的很呢,江心月只要如实禀报,就不怕她和皇帝不彻查。 穆如清亲自抱着不能动弹的阮柏下了马车,花大爷闲不住,立刻去厨房里给他们做好吃的去了,方大炮扶着阮眠眠下车,那边那个侍卫也抱着已经醒转过来的刘欣儿下了车,两个人俏脸上都是一红,看来是互诉了衷肠。 一品香闭门谢客,只说是受到宫里传召,专心准备侍宴了,安阳侯那边的外卖火锅还照做不误,眼看着一品香这边一关店,那边的订单一下子多了几倍,忙的安阳侯脚不沾地,还是过来请穆如清,调派了郡主府的那些侍女过去,这才勉强应急。 宫里给漠北的接风宴定在第二天的晚上,所以他们明天中午就要进宫准备了,这仅有的一天时间还能稍微的休整一下。 阮眠眠和花大爷做了一大桌食物,因为阮柏是第一天来一品香,所以他们恨不得让他把一品香的好吃食都尝一遍。 阮眠眠和花大爷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阮柏裹着穆如清的大披风,只露出一个脸,自己坐在廊下,方大炮就在院子里坐在小凳子上劈柴烧水,偶然回头一看,却见阮柏正偷偷的抹泪。 “怎么了,男子汉怎么还哭了?”方大炮有些无措,阮眠眠的弟弟他自然也是当作亲弟弟来看的,他这一哭,方大炮不知道怎么才好。 阮柏猛吸了一下鼻子,揉揉鼻头:“没什么,只是替姐姐觉得幸运,也替自己觉得幸运。听穆大哥说了那么多,终究还是自己看见了才真切,这个院子,这些人,真的像家一样。我也相信姐姐她是真的过的好了。” “怎么说呢,你慢慢就知道,咱们这里不像别处,没有那么多荣华富贵的,但是好在也无拘无束,像眠眠,想吃播多久都是自己决定,穆大哥不会干涉他半分,而前台的账房交给我,穆大哥也没有查过一次账本,我们之间是绝对的信任。”方大炮有些自豪,自己的家人被人认可,本身也是值得自豪的一件事情。 “我也不是白吃饭的,往后我给大家跑跑腿,也学着做菜,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一代名厨呢。”阮柏嘿嘿笑了,他看起来年纪小,脸蛋还是圆的,煞是可爱。 “你才几岁,就想当大厨啦?你先能端的动铁锅再说吧。”方大炮有些好笑。 “别看我长得矮了点,我今年都十四岁了,要是这次你们不来,我开春之后也会被赶走的。”阮柏有些赌气的道。 方大炮有些诧异,阮柏比阮眠眠矮了差不多半个头,身材在平常的同龄人来说也是瘦小了些,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岁,实在是想不到他是十四岁的年龄。 “你们又在偷偷说什么呢,快来吃饭啦。”一品香二楼上的窗户打开,阮眠眠清爽的声音传到了院子里人的耳朵里。方大炮起身扶起阮柏,两人相携着穿过大厅上了二楼。 “哇,好香,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啊。”阮柏还在楼梯上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几分。 “快坐下,今天月姐姐进宫去了,穆大哥也在安阳侯府办事,就只有咱们一起吃,小六不要拘束,爱吃什么就吃什么。”阮眠眠正在给桌上摆筷子,花大爷已经入座了,在座的还有刘欣儿和那个白净的侍卫。 他送了刘欣儿来,穆如清做主留下他吃顿饭,活了两辈子的穆如清怎么还看不出这两个人的心思,留他吃饭也是在创造机会撮合他两人。 方大炮和阮柏也落座在阮眠眠旁边,看了看一桌子的菜色。今天准备的是牛油火锅和番茄火锅,都是新鲜的肉片和蔬菜,阮眠眠还用穆如清留下的原料做了个奶油蛋糕,小小的切了几块分给众人。 那侍卫有些拘谨的样子,自己不怎么吃,倒是给刘欣儿不停的涮肉夹菜,好不体贴,方大炮也是捡着阮眠眠喜欢的菜给她夹了一些,阮柏吊着一个手臂行动不便,阮眠眠为他盛了一碗粥,又碰了碰方大炮的手肘,示意坐在阮柏身边的他多照看着。 吃过一会子,阮眠眠眼睛里的八卦之光又放了出来:“侍卫大哥,你怎么只顾着看欣儿姐,你想吃欣儿姐盘子里的菜吗?” 那侍卫本来就怕羞,脸色嗖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低声开口:“阮姑娘不要打趣,不要打趣。” 阮眠眠看他这样子更是玩兴大起,正色道:“欣儿姐,你也该问问他家在何处,什么时候来提亲,我们欣儿姐可是安阳侯府二小姐,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礼节可是不能少的。” 这下连刘欣儿都是有些羞了,佯装发怒道:“死丫头瞎说什么,哪里就那么着急了。” 眼睛却偷偷瞥了身边的男子一眼。那侍卫却有些欣喜,忍不住发笑:“欣儿,你是安阳侯府二小姐?从前你怎么没有与我说过?” “好没道理,我是什么身份与你说什么,难道你就喜欢我的身份不成?”刘欣儿柳眉一簇。阮眠眠和方大炮在一旁看戏,吃吃的笑着,并不出声阻拦。 “不是,欣儿你别误会,是这样的,我的母亲从前说过,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从前我见你在一品香,只以为你是平民女子,只是我对你的感情又不会因为身份改变,我怕家母阻拦,也一直不敢说出来,如今知道你是侯府女儿,自然喜不自胜,并不为别的。”侍卫见刘欣儿生气,自然着急的解释,说完有些讨好的看着刘欣儿。 “哦?难不成你家还是什么豪门大族?竟要找官家女儿才算门当户对?”刘欣儿也是有些讶异,从前他们没有戳破那层纸,也没有互诉过家世,她只当他是普通人家才在英王府做侍卫,如今说出来,她心里担心的事情似乎是迎刃而解了。 “实不相瞒,家父是江南织造督办,所以一家不在京城,家里托了关系让我成为英王亲卫,也是为了好好历练,为以后从军做准备的。进京之后我一直待在梅园,很少出来,所以不知道你是侯府小姐,才会心生担忧。”侍卫挠了挠头。 “没想到啊,连王府的亲卫都这样有来历。”阮柏拍着胸脯感叹道。 “欣儿你放心,等我放假回乡,就告诉父母,他们不会阻拦的,我会尽快去侯府提亲。”侍卫有些急切的承诺道。 “急什么,我都不急,难不成明日我一个大活人就让人抢走了?”一品香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皇宫这边,江心月见到皇帝和太后之后,仔仔细细的把众人在孤儿院的遭遇说了一遍,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着重描述了那些凶恶刁民和马员外的行径,气的太后和皇帝直拍桌子,立刻叫人去查办这件事。 江心月又提议把附近所有的孤儿院都查一遍,肯定不只是这一家是这样的境况,靠山吃山,一年有五十两银子分给无依无靠的孤儿,旁人又怎能不垂涎?这银子根本到不了孩子们手里,还白白拿国库的银子去填了旁人的贪心。 皇帝觉得江心月说的有理,叫来了负责民生的大臣去御书房议事了,江心月也趁着这功夫把火红的劲装换了下来,换上一身同样是火红的宫装。 太后在自己的寿康宫给刘欣儿分了专门的寝殿和更衣室,所有的衣服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放眼过去一片火红,如同祥云一般。 江心月选的这条裙子拖尾飘逸,领口大开到肩部,流畅的肩颈线条就显露出来,衬得她气质华贵,温婉大方,再把头发松松的挽在肩后,乌黑的长发更显得她肤白胜雪,美艳无方。 太后瞧见从后面缓缓走出来的江心月,眼睛都一亮,笑着把她招到身前一阵端详:“靖书果然是适合红色,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江心月微微低头:“母后过誉了,母后方才说想和靖书商量什么?” “对了,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明日就是国宴了,这参加的人选都已经定下,可是几位皇室成员带的家眷还没定下来,下面人还等着知道名单去照仪制准备,你快帮我看看。”太后拉着江心月坐在凤座上,一旁的宫女呈上一个名单。 第三十九章 以权谋私 江心月也不推辞,她虽然闯荡江湖行事爽利,却也不是毫无情商的人,她早就通过英王和穆如清打听了不少从前静姝郡主的事情,这些也算是皇室的秘辛。 从前靖书郡主玉雪可爱,和江心月一样的性子,舞刀弄棒就是不爱读书作画,这让太后很是头疼,太后不支持她的爱好,反而拿世俗公主的身份约束她。不许练武,日日送她到书房读书,甚至不能穿艳丽的裙子,只能学着那些闺秀们穿的粉粉嫩嫩,学些弱柳扶风的姿态。 直到后来她遇害身亡,太后才幡然醒悟,可是一切都晚了,这位静姝公主短暂的人生可以说是没有快乐和自由的。 自从有了江心月,太后就拼命的对她好,从来不约束她什么,生怕她拘束,让人给她做的裙子也都是当年静姝公主艳羡的,甚至她在寿康宫舞剑,太后都会笑着拍手称赞,从来不提宫里的规矩。 江心月越是肆意的活出自己的样子,太后就越是欣慰,所以江心月从来不拒绝太后对她有些过分的宠爱,送到手边的权力,只要不是家国大事,她都不会抗拒。 “靖书,你看这些安排可好吗?”太后笑吟吟的打开名单和她一起看。 江心月顺着太后的目光一条条的看过去,都是一些王爷或是公主的家眷,按理说每人都能带一个家眷赴宴,她一路看下去,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齐王。 齐王贵为亲王,自然是要出席这次国宴的,只是他旁边的家眷却还是空白。江心月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咦?齐王殿下没有带家眷吗?” “齐王啊,他没有正妃,也没有上报带的家眷,母后和皇帝也不知道他的心思,所以还没有定下来,怎么,靖书有建议吗?”太后手指划过齐王的名字,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他的母妃不是什么好人,他自然也就得不到照拂。 江心月面上浮现一丝狡黠,看在太后眼里却是古灵精怪:“说起齐王殿下,我倒是知道他府里一位,是个合适的人选,前段时间他接了安阳侯家的大小姐进府,给了夫人的位份,刚进府就得如此高位,恐怕是真心宠爱了。这刘夫人身份也足够出席了,安阳侯的嫡长女,教养自然是没得挑,母后您觉得呢?” 太后自然不会过多去想,她久居深宫,对外面的这些事也实在是知之甚少,所以不咸不淡的开口:“既然如此,就照着靖书说的去做。” “多谢母后。”江心月少有的甜甜一笑。 “齐王的人定下来了,那你要和谁一起出席呢?” “这有何难的,我们饭庄老板穆如清啊,他一表人才,这次的国宴也是他带头准备的宴席,理应出席才对。”江心月自然的说道。 太后有些了然的看了她一眼,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江心月吐了吐舌头,二人又是一阵欢笑。 吃过饭,辞别了太后回到自己住的寝殿,江心月脸上才勾起笑意,利用权力给讨厌的人添堵,这感觉真是不赖,就是不知道齐王听到这消息是什么表情,可惜人在宫里不方便出去亲眼看看。 人不能出宫,但消息还是可以送的,她很快写下今天的安排,交给专门的传信人员送到一品香,好让眠眠他们第一时间知道这件“喜事”,也好宽慰一下最近心情不太好的阮眠眠。 齐王表情确实不好看,江心月和太后提议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宫里的旨意就到了齐王府。齐王听了旨意的内容,硬是半天没眨眼,瞪圆了眼睛直到宣旨的太监走了还没反应过来。 “刘夫人?我什么时候有刘夫人的?”齐王当日也是为堵住刘喜儿的口胡诌的,自然是转头就忘,齐王府的管事当时也没向他禀告刘喜儿被送来的事情,他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在自己府里,如今听了旨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禀王爷,这…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当时安阳侯府的大小姐刘喜儿,陷害一品香的那晚她事情败露,您当场许诺了封他为夫人,后来…后来就有人把那刘喜儿送来了,当时您在气头上,奴才没敢通报,就让人把她带到后院僻静地方自生自灭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宫里竟知道了这么个人,恐怕是有人有心为之了。”管家头上的喊直冒,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女人在本王府里养了几个月?你大胆!”齐王怒不可遏,手里的玉壶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玉。 “王爷息怒啊,实在是怕王爷气坏了身子…老奴这才…” “本王当时被人耻笑就罢了,还不知不觉的戴了好几个月的绿帽?快,快把那女人丢出去!丢的远远的!”齐王在厅里来回踱步,脸色通红如煮熟的猪肝。 管家并没有起身,犹豫道:“可是…可是宫里的旨意是让刘夫人…哦不,刘喜儿伴您赴宴,这若是不带上,可是抗旨不尊啊,皇帝对您一向是恨不得挑出错来,这不是送上错让他拿捏吗?万万不可啊。” “那你是觉得本王被英王嘲笑还不够,还得把她带出去让全国人嘲笑?”齐王嘴巴都气歪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管家连声告罪。 “唉,算了,你叫人把那女人带来,本王要见她。”齐王一撩衣袍在椅子上坐下。 管家忙不迭的倒退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个女人进来,他自己立刻退出了房间。 齐王还没抬眼看,鼻子就先闻到一股恶臭,是的,就是恶臭,甚至连厨房里的泔水桶都不如这个味道呛人。 他忙用衣袖紧紧的捂住鼻子,这才缓了过来,抬眼看去,在房间正中站着的这几乎已经认不出是个女人了,除了头发,她浑身的衣服都是乌黑油亮,手和脚上都有厚厚的泥垢,头发盘结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在她鸡窝一样插着杂草的头发包裹着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在转动,看得出有些恐惧的表情。脸上其余地方都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嘴巴上干裂起皮。低下头去,她赤着脚,只是这脚和齐王平时看到的精致轮廓的纤纤细足不同,她脚上都是泥土和污秽不堪的东西,十个脚趾有些蜷曲,着实不堪入目。 齐王终究是没忍住,低下头“哇”的一声,把中午吃的山珍海味吐了个干净。 管家也是一脸的恶心,在门口看到齐王吐了,忙招手唤来侍女清理掉,又找人拿了香薰来熏,这才让齐王恢复过来。齐王鼻子凑近了香炉,喊道:“把她给我带出去洗澡!洗干净了换上干净衣服再来见我!” 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把她站过的这块地毯拿出去烧掉!” 侍女们也是一脸嫌弃,都捂着鼻子带着刘喜儿去了后院,足足洗了一下午,换了四五次水,这才粗粗给她洗干净。洗完之后又是把头发梳好就花了一个时辰,为了让齐王看起来不再恶心,还专门给她穿的衣服上熏了香,差不多掩盖住了她身上的气味,只是离的近了还是能闻到那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在王府最偏僻的院子里被无视了这么久,刘喜儿早就有些绝望了,她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只是给她送饭的人都是隔着门把馊掉的饭菜塞进来,她连接触到的机会都没有,自然她的血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除了管饭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给她,也没有任何人给她打水来洗澡,更别提换衣服和梳妆打扮了,这样一个身败名裂的女人,又不得王爷喜欢,那么多美貌的姬妾,又怎么轮得到她出头?下人们都是势利的,不愿意多在她身上浪费一点功夫。 现在齐王召见了她,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她自然是重新看到了希望,至少齐王知道她的存在了,还让人给她洗澡梳妆,她心里原本沉寂的复仇的想法又重新燃烧了起来,眼睛也有光彩了不少,对着镜子仿佛又看到了曾经出尽风头的安阳侯府大小姐。 再次被送到齐王面前,刘喜儿总算是有些人样了。虽然不是打扮的多么花枝招展,但也还算是干净整洁,她穿着简单的侍女的衣服,头上也是侍女的发饰,额头上有一小块当初受伤落下的疤,也用垂下来的碎发遮住了,好在面容还是出挑的。 “参见王爷。”刘喜儿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头低低的触地,有些忐忑的等待着齐王的回应。 “站起来,你听好,明天随本王入宫赴宴,在外你是本王的夫人刘氏,记住了自己的身份,不要给本王丢脸。”齐王面无表情。 刘喜儿顺从的站了起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愣然。跟随齐王入宫赴宴?这可是她做安阳侯府大小姐的时候都不曾有的待遇,齐王把自己扔在角落里自生自灭这么久,显然也不是他主动要带自己去的。只是看他贵为王爷都不能拒绝,想必是外面有人对她施压。 第四十章 又进宫了 这一瞬间,刘喜儿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是自己亲生父亲安阳侯?还是哪位知道自己在齐王府的贵人?抑或是,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穆如清?不管是谁,总算是有出头之日了,明天能有机会在宫宴上露面,就一定有翻身的机会。 齐王并不知道眼前刘喜儿脑子里脱线的想法,不然非要气的吐血不可,他招手叫来伺候的侍女:“你们两个,去找一身华丽一点的衣服给她,再给她去库房里挑一些名贵点的首饰,打扮一下,绝不能在外面丢脸。” 对于齐王来说,虽然觉得这女人恶心无耻,但这次以自己夫人的身份出去,万万不能再丢脸了,大不了回来之后找个借口让她消失或者病故就是了,反正安阳侯那边已经和她断绝了关系,她又曾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还闹得贵族圈子里人尽皆知,她再出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护着她的。 两个人各怀心思,相看两厌,齐王更是一回想起她刚过来时的样子就忍不住作呕,于是叫人把她带了下去。 明日就是宫宴了,肯定不能让她再回那破院子去,而是收拾了一间厢房给她,还派了两个侍女跟着,美其名曰伺候她,实则是怕她搞出什么变故监视她。 重新躺在柔软舒服的床上,看着这间不算大但还算整洁干净的相仿,刘喜儿从前作为侯府嫡女的骄傲又重新升腾了起来。 这些天她被打压到了谷底,过着乞丐一般的生活,自然无力去想那些荣华富贵的东西,吃饱肚子就是最奢侈的事情了,可是现在,仿佛所有的东西一夕之间都回来了,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在齐王府一步步往上爬,最后让江心月和阮眠眠都拜倒在她脚下的样子。 只是她不知道,幻想就是幻想,她自己潜意识里都不觉得幻想能够成真。 一品香几乎是和齐王同时收到了这个消息,众人都聚在火炉旁,看着方大炮打开那个柔软的绢布。 阮眠眠忍不住伸手抹了抹那绢布,感叹道:“这宫里的绢布就是好,你们看,一点毛边都没有,在咱们百姓家里拿这种布做衣裳都舍不得,在宫里居然拿来写字。” 花大爷并没有凑过来,低哼一声:“哼,暴敛天物。” 方大炮缓缓打开这绢布,上面歪歪扭扭写了齐王两个字,又画了个桌子,很多人围在一起的图案,下面是个人名,刘喜儿。 方大炮对着阮眠眠道:“江女侠什么时候写字这么好了,这东西不会是伪造的吧。” “你瞎说,月姐姐会写字,那多亏了穆大哥,她进步可大了。”阮眠眠反驳道。 “快看看她这是说的什么。”刘欣儿也凑过来。 阮眠眠沉吟一会儿,开口道:“和齐王,刘喜儿都有关,这个还有个吃饭图案,是不是说,明天齐王会和刘喜儿一起去参加宫宴?” “不会吧,当时传回来的消息不是说刘喜儿在王府的事情齐王并不知情,而且刘喜儿做出的事情,齐王怎么会容得下她,还带她出来?”方大炮和刘欣儿都有些不可置信。 “那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月姐姐使得坏,我真想看看到时候齐王和刘喜儿的样子。”阮眠眠有些开怀的倒在方大炮肩头。 小六来得晚,并不晓得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看到阮眠眠一副痛快的样子,也是有些喜悦。 第二日很快就到了,一品香的人要准备食材,中午就由英王送进了宫,穆如清带着花大爷和阮柏,方大炮在御膳房忙活,刘欣儿和阮眠眠则因为江心月的照拂被邀请到寿康宫陪伴江心月和太后。 虽然不是第一次觐见太后,但两个人还是规规矩矩的,低着头端坐着,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会惹太后不高兴。 但看江心月确实是在太后面前极其受宠的,两人心里的紧张感也少了许多,阮眠眠一边迎合着太后的话题,还不时从桌上拿起糕点塞进自己嘴里。 太后这边的糕点都是小厨房单做的,御膳房根本看不到这么精致的糕点,就连普通的玫瑰酥上都撒了颜色鲜艳的玫瑰花瓣陪衬。 更何况有些东西是太后独用的,只有寿康宫才有,就比如眼前这道盘龙千层饼,就是将许多层薄的几可透光的面皮压在一起又不让它们重合成一个,烤熟之后酥脆香嫩,内里却是柔软的,再用特制的蜂蜜乳在外面一层一层的裹上,晶莹剔透的看起来十分诱人。 阮眠眠今天打扮的很是精心,鹅黄色的绸缎长裙层层叠叠,外面裹着纯白的小斗篷,袖子是穆如清挑的,宽袖却在袖口的位置收紧了,压上荷叶边,可爱又精致。 阮眠眠也是靠着这个袖子遮住了大半个手掌,一口一个的捏起盘龙千层饼放进嘴里,觉得口干了再端起茶杯喝一口顶级的凤露茶,不一会儿一盘糕点就见了底。 阮眠眠在下面的小动作,坐在主位上的太后怎么会看不到,只是她不去约束她就是了。说起来也是巧了,太后对江心月的纵容是因为多年积压的愧疚,但她对阮眠眠的喜爱却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样的性格。 “阮姑娘很喜欢这糕点?”太后笑着看了一眼阮眠眠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心头一丝惊讶,她平时接见的女眷也不少,都是吃两三块糕点就推说饱了,这把糕点盘子吃空的还是第一次见。 阮眠眠被发现了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开口:“民女见识浅,从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太后宫里的糕点是眠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太后果然喜笑颜开,招手示意宫女再换了满满一盘盘龙千层饼过来,又让人端了其他样式的糕点,在阮眠眠面前摆了满满一桌。 “既然阮姑娘爱吃,那便都尝一下吧,只是可不要吃多了,积食可不好受。”太后慈祥的嘱咐道。 “母后,这你可就小看眠眠了,她在一品香做的是吃播,一个人吃一大桌火锅,吃完了还能再吃一大盘水果,喝两碗粥呢。”江心月“扑哧”一声笑出来。 江心月这么一说,阮眠眠也有些羞涩的笑了,揉了揉肚子。 “哟,这么能吃?就是一个顶壮实的男人恐怕还吃不了这么多,阮姑娘吃这么多不会觉得不适?”太后眼睛瞪了起来,看阮眠眠的眼光都有些佩服了。 “回禀太后,并没有不适,眠眠天生就吃得多,只是吃正常人的量也不会饿就是了。”有了太后的话,阮眠眠更是忙不迭的挑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塞进嘴里,两腮都鼓鼓的,简直比仓鼠还可爱。 “果然你们一品香都是奇人,今天也不能让你们白忙活了,传我的意思,一品香众人今天都在宫宴上安排座位,大家也好一同乐一乐。”太后此时还不知道,她这话一下去,立刻在后宫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品香的人,穆如清和刘欣儿原本就是要赴宴的,穆如清和江心月一桌,刘欣儿则是跟着安阳侯,所以太后旨意下去阮眠眠和方大炮都能有一席之地了。花大爷和小六则是在一品香看家,并没有跟着出来,有了上次的教训,英王又派遣了一队侍卫在一品香看守,绝不能像上次一样任由齐王趁虚而入。 “皇祖母,皇祖母!芳颜来给您请安啦!”正当太后这里其乐融融交谈甚欢的时候,清脆的孩童声音从门外传来。 阮眠眠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从门槛外面跳进来一个围着红色大氅的小姑娘,衣服有些大了,后面的衣摆托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众人这才认出,这便是皇帝的长女,兰贵妃所出的芳颜公主了。皇帝子嗣单薄,就只有两位公主一位皇子,长女芳颜公主性格活泼,放荡不羁,今年十岁,比她略小的二公主和皇子是双胞胎,只是身子不好,很少见客。 阮眠眠和刘欣儿起身,行礼道:“见过芳颜公主。” 而江心月是太后义女,算起来是芳颜的长辈,所以不必行礼。 那芳颜公主径直跑到太后怀里,也不看旁人,撒娇道:“皇祖母从前最疼我,怎么这许多天不召见我呢,是不是不疼爱我了?” 阮眠眠和刘欣儿各自起身,阮眠眠一抬头,刚好看到那芳颜公主看了江心月一眼,那眼神实在是不善,甚至可以说用厌恶来形容都不为过,而江心月正好低头品茶,并没有看到这一眼,只是阮眠眠毕竟是外人,绝不可能当面说什么,只能故作平静的重新落座,暗暗想着等会儿要找个机会告诉江心月一声,也好早做提防。 “这合宫里,就只有你敢说这句话,还说哀家不疼你?”太后拉着她坐下,转头向其他人说道:“你们也先退下吧,去靖书的寝殿或者是去御花园逛逛都可以,晚宴之前那漠北公主还要来请安,哀家也实在乏了。” 太后下了逐客令,众人都识相的行礼告退,一直屏气敛声出了寿康宫,阮眠眠看了看四下无人,那跟着伺候的宫女又远远的跟着并没有凑上来,这才拉着江心月和刘欣儿的手,不动声色的说道:“月姐姐,方才那芳颜公主,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对,宫里阴谋诡计多,你多加小心。” 第四十一章 邻国公主 江心月有些不以为然:“我当是什么呢,不值得这样小心,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再说了,自打我封了郡主又得到太后喜爱,这后宫哪有一个人看得服我,要不是我住在寿康宫她们无从下手,恐怕连我喝的茶水里都要考量着下些毒药。” 听到这话,阮眠眠和刘欣儿双双叹气:“这宫里果然不是寻常人待的地方啊…” 在御花园逛了一会儿,阮眠眠她们已经能看到不少的命妇小姐结伴走过来,她们都是身上有诰命,或者是高门大户的小姐,面上都做得很好,心里却是不屑和阮眠眠和这种虽然出名但仍然是普通百姓的女孩子交往,哪怕刘欣儿这种侯府庶女也是不够看的,对待江心月则是面上尊重,心里暗暗嘲讽她血脉不正,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她们也都不在乎就是了,这些人关在权力的笼子里久了,身上都是不知哪来的骄傲和自负,哪知道在一品香自由自在的好处。阮眠眠三个人掉头去了御膳房,给穆如清他们帮忙去了。 这次宴会毕竟有外国来使,所以选在皇宫正中太和殿前的广场上。这广场足以容纳千人,此时已经由宫女太监布置好了一张张桌子,从正中殿前一直到台阶下,从后面甚至看不到前面的景象。 那些来参加宴会的达官显贵和女眷无一不是精心打扮,盛装出席,毕竟这次可不只是漠北的王子和公主参加,还有许多未婚配的王爷和世家子弟。若是能在这一场盛会上结一段良缘,那也是两处受益的事情。 阮眠眠因为受到江心月的特殊照顾,太后准许她和方大炮在江心月身后的桌子落座,不必再挤在殿外了,此时她和方大炮也已经恭敬的入座,众人都正襟坐着,中央的空地上有婀娜多姿的舞姬跳舞,就差今天的主角皇帝和太后了。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太监两声唱诺,在座的人都起身行礼,又是起起伏伏的一片跪拜问好之声。 “诸位平身吧,今日此宴,是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漠北王子和公主接风洗尘,大家不必拘束。”皇帝一身龙袍,坐在金黄色的龙椅上,太后则是坐在他右侧,规格比皇帝稍微小了一点,由于皇帝没有立后,所以左侧是由管理后宫的兰贵妃坐着。 皇上在上面说着客套话,江心月则微微侧身,和身后的阮眠眠借着乐曲的声音小声交谈。 “眠眠,你看。”江心月身子朝前坐着,冲阮眠眠使眼色。 阮眠眠朝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坐在正对面的是英王,他正端着酒杯低头自饮,江心月显然不是让阮眠眠看他,英王旁边却是一品香的老熟人齐王。 齐王果然带了刘喜儿来,只是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的很,皱着眉头都没松开过,两道眉毛中间一个深深的川字,身体还有些刻意的朝着没有刘喜儿的那一侧偏,看起来如坐针毡。 阮眠眠低头掩面笑了一会儿,对着江心月道:“月姐姐,他怎么还真把刘喜儿带来了,你看周围多少人在看他,他不怕丢人吗?” 江心月四处看了看,果然许多命妇和小姐若有若无的往齐王那边看,有不少还正大光明的边看边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刘喜儿拘谨的低着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刘喜儿在那间小店做的事情也不是滴水不漏的,毕竟还有那么多百姓在场。齐王权力再大,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这世家大族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这样大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了。她双手搅着帕子,尽量做出镇定的样子,微微低着头。 这一低头不要紧,她似乎闻到了一些别的味道,当然不是眼前佳肴的香味,这香味里,隐隐有一丝恶臭。她心里一惊,这味道她太熟悉了,从前没有遇到神医之前她日日都要为此哭闹,闭门不出还不让人靠近,如今这味道虽然有些淡淡的,不离得近了辨别不出来,但也足以让她惊慌了,她抬眼看了一眼似乎在躲着她还不停吸鼻子的齐王,又飞快的低下了头。 阮眠眠不知道刘喜儿这边的状况,只是觉得痛快,和方大炮嘀咕了一会儿,便见众人突然停了下来,就连原本在中间空地上的舞姬都退了下去,就知道是那漠北的皇子和公主要来了。 过了片刻,果然见原先见过的德公公领着一队人走到了广场上,走上台阶的时候后面的随从都退下了,就只留一男一女走上前来,便是那王子和公主了。 阮眠眠有些好奇的探头去看,只是他们还相隔甚远,看不清楚什么,便转头向着方大炮低声道:“大炮,你说这漠北人是不是都像话本里说的那样,穿着狼皮衣服,头上带着狼头面具啊?” “你尽听那些说书的骗你了,狼皮制的衣服怎么能跟咱们中原的布帛和丝绸相比,漠北稍有地位的人都以穿中原衣服为尊,那狼头面具又笨重,早就淘汰了。不过我听说他们这位公主和常人不同,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同。”方大炮笑道。 那王子和公主走近了,阮眠眠眼睛落在那公主身上几乎再也移不开,在场的人都和阮眠眠同一个表情的看着那公主,她的长相也太让人震撼了。 中原贵族都以单薄轻盈为美,女孩子们都是纤细灵巧的,这公主却前凸后翘,将衣服都撑的鼓鼓的,更显得腰肢轻软,走动起来扭得有模有样,若是中原未出阁的女孩子,断断不会这样走路,只是公主这么走过来,半分违和感都没有。更奇特的是,这位公主的头发不是寻常漠北人的黑色,而是闪耀的浅金色大波浪,行动之间真的像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好漂亮啊!她的头发是怎么回事?”阮眠眠低呼道。 坐在江心月旁边的穆如清微微侧头:“听说她的母亲是西域的人,所以她继承了她母亲的长相,和咱们自然不一样了。” 似乎感觉到什么,阮眠眠向对面的英王投去目光,他似乎并不在乎这公主的长相,就像个事外人一般在一旁笑着。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未来的王妃是什么样子吗?只是哪怕他不愿意,也不能改变皇帝的旨意吧。阮眠眠轻叹一声,转过头去。 漠北的王子和公主已经到了近前,他们齐齐向坐在上位的皇帝行礼:“漠北国王子盟,公主竹恩,见过皇帝陛下。” 阮眠眠探头向江心月嘀咕:“这公主长得这样奇特,名字还挺诗情画意。” 说话间他们已经起身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竹恩公主风流袅娜,落座的时候也是轻轻的扭动腰肢,左右手腕各有三个纯金的细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好个异域风情的美人。 她来的目的便是和亲,提前觐见太后的时候也已经得知了皇帝的心意,方才一进殿便瞧见了那个阳光俊俏的英王,他举止之间淡定从容,见到自己也没有像别的男人一样露出令人作呕的表情,不禁点了点头,面上浮现一丝微笑,更显妩媚。 那些表演的舞姬又走进来开始跳舞,一时间大殿里其乐融融。 不知谁家的夫人开口道:“陛下,如此良辰美景,不如让各位小姐和公子展露一番才艺,也好助兴啊。” 皇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夫人小姐的心思,这种场合也确实是年轻一辈相看意中人的好时机,于是道:“也好,朕和太后也看一看咱们中原年轻一辈的风姿。” 太后会意,笑着点了点头:“既如此,还是让客人先来,我朝邦交万国,和善待人,竹恩公主,你可愿略展才艺吗?” 竹恩公主也是活泼的性子,能在外国展现漠北的风姿,她又怎么会不肯? “多谢皇帝和太后,那竹恩就跳支舞助兴了。”竹恩公主微微欠身,也不更换舞衣,就穿着那身长裙走到了中央。 舞姬们识相的退走一旁,竹恩也不着急开始,在腰间佩戴了一个绿色的香囊,这才缓缓的摆动手臂。 她跳的是漠北的篝火舞,和漠北人的性格一样活泼热烈,双手柔软的伸展开身体带动裙摆一圈一圈如同波纹一样旋转出潋滟的光彩,金色的头发也跟着张扬开来,衬得她绝美的脸更加动人。 很快,众人闻到一阵阵幽香,这香味时隐时现,似乎是随着竹恩公主身体摆动的旋律慢慢散发出来的,不是一般香囊的清香,而是浓郁炙烈的,仿佛一朵盛开的妖艳花朵。 所有人都有些陶醉在这香味里,没有人察觉到低着头的刘喜儿猛地抬头,盯着竹恩公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一曲舞毕,大家这才从恍若梦幻的感觉里走出来,那种陶醉的感觉太真实了,倒让人觉得眼前的现实不真实。 竹恩微微一笑,把那绿色小香包摘下来收好,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竹恩公主,你用的是什么熏香啊,这么好闻?”开口的是方才阮眠眠见过的芳颜公主,她有些天真的看着竹恩,眼里流露出的是小孩子特有的好奇和向往。 第四十二章 订婚 “本公主从不熏香,这是我漠北皇室所用的曼陀罗和特有香料混合制成的奇香,叫做幻梦。公主若是喜欢,我便送一些给你,只是平时不可多用,这味道稍微粘上一点就经久不散的。”竹恩果然拿出方才的绿色小香包,打开从中取了一点粉末放在另一个香包里,让宫女递给了芳颜。 虽然这是漠北皇室的秘香,但竹恩并不掖着藏着,别说这纯种曼陀罗就只有漠北皇宫里种植,其中的香料配方更是秘而不宣,就连她也只有使用权而已,根本不怕别人仿制。用一点点香料就取悦一国公主,再划算不过了。 趁着竹恩公主表演完毕的空当,一排排宫女把今天的主菜呈了上来。穆如清带着一品香众人准备的海鲜火锅,还有一应的各色食材,琳琅满目摆在众人面前,那漠北王子和公主都是有些疑惑,就连在座的贵族小姐们有些也是没吃过火锅的。 “诸位爱卿,这道是一品香饭庄穆老板研制的海鲜火锅,所用的食材都是快马加鞭从海边运来的活海鲜,王子和公主从漠北来,想必没有尝过这人间美味,不若试一试。”皇帝一席话说出来,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心月身边的穆如清身上。 只见他丝毫没有骄傲,眉眼丰朗,神彩飞扬,淡淡的笑着。其实他本就引来了不少关注,还没成亲的靖书郡主同席而坐的竟然是个男人,免不了会有细心的去猜测些有的没的,不过这也是江心月的意思,在皇帝和这些贵族面前把穆如清带在身边,也省得皇帝乱点鸳鸯谱,那些自以为是的公子哥也少来面前转悠。 只是没想到皇帝爽朗的笑了笑:“穆老板年少有为,靖书郡主风华绝代,朕私心以为两位十分般配,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为他们两人订婚吧。” 江心月和穆如清愣然抬头,不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皇家的女儿要嫁人那必定是要有十分繁琐而郑重的过程的,哪怕她不是皇家亲生,也不能随便指个人就嫁了,皇室女子历来都是外嫁君王,内嫁肱骨,每个人都是要起到作用的。 本来她和穆如清都做好了长久拖下去的打算,如今皇帝先把事情给他们办了,还有点受宠若惊。二人携手起身行礼谢恩,这个礼是实打实的,二人对皇帝可不止感激。 穆如清起身归座时,眼睛瞟到前面漠北的王子,发现他正看着这边,眼里似乎有些怪异,顿时明白了什么。 若说这次赐婚,还真不是皇帝一时兴起。漠北往年来使团都是大臣带队,如今一次派来了两个皇室成员,还都是适婚的年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漠北打的什么主意。 既然早就传出消息说竹恩公主和英王殿下联姻,如此看来确实是江心月嫁给盟王子更合适了。 江心月和英王都不是王室血脉而拥有王室身份,若是将江心月封个公主嫁去漠北自然是最好的礼尚往来。只是皇帝在漠北没开口之前给江心月公开许诺订婚,那些擅于揣摩皇帝心思的人就已经猜到,皇帝疼爱江心月,以至于不愿让她到千里之外联姻,再看平时太后对江心月的态度,这里面有太后的授意也未可知啊。 如此一来,几乎在场的众人都对这位靖书郡主高看了一眼,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她有好感,那齐王身边的刘喜儿就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双手在桌下几乎将大腿掐的青紫。 凭什么穆如清喜欢这样凶狠泼辣的疯女人?凭什么他们能风光赐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刘喜儿心里扭曲,面上却越发的收敛起来,她现在还没空理会这对男女,自己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立刻解决。 赐婚这件小插曲过去之后,又有其他各家的贵女上前表演,琴棋书画都是寻常,甚至有位国公家的孙女表演了一出马术和舞剑,英姿飒爽颇有女将军的风姿,引得一片喝彩,也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贵女们表演的精彩,坐在座位上的人们嘴上也没闲着,这海鲜火锅新奇的很,吃到嘴里的味道更是普通的山珍海味不能比的,那鲜浓的汤汁让人飘飘欲仙,唇齿留香,实在是惊为天人。 竹恩公主自幼在漠北长大,漠北并没有海,而且整个国家深居内陆,从没有尝过海里的动物,好奇心驱使下她更是对这海鲜浓汤有些期待,只是无从下手,看着这些贝壳或者比手还大的龙虾,有些尴尬。 不过很快就有几名宫女过来行礼之后开始侍奉她用膳,这是坐在皇帝身边的兰贵妃的意思,她常年浸淫在宫中,心思精细灵巧,一眼便看出了竹恩公主有些跃跃欲试却无从下手的窘迫,这才悄悄叫了宫女过去侍奉。这样灵活的心思,也是她身在高位多年屹立不倒的一大原因,察言观色,侍奉皇帝,才是立身之本。 竹恩有些感激的看了眼兰贵妃,便看着身前的宫女们跪坐在桌旁,拿起大虾熟练的去头剥壳去下线,把莹白的虾肉放入火锅里。虾肉翻滚一会儿便是亮眼的橙红色,宫女又用特制的公筷夹起来送到竹恩的碗碟里。 竹恩也顾不得许多仪态了,她早眼馋这些没见过的食物,漠北虽说也强大,但除了烤肉就是烤肉,就连粮食和白面都要与中原互市高价购买。在食物丰富程度上,漠北与中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竹恩夹起宫女刚捞起来的虾仁塞进嘴里,烫的惊呼一声,但这味道和口感实在是香嫩无比,她又舍不得吐出来,只得飞快的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竹恩这边吃着,英王却状若无意的观察着这边,吃东西的竹恩敛去了那一丝长相自带的妩媚,反而显得娇憨可爱,陆归眯着眼瞧了瞧,竟觉得这吃相有些眼熟,心中一思量,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正往嘴里塞扇贝肉的竹恩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抬头往这边一看,正对上英王陆归温柔似水看着自己的眼神,想了想自己方才的样子,有些害羞的冲他一笑,两个人竟然生出一丝了然的和睦。 那边竹恩公主和英王隔空交流感情,这边阮眠眠也没闲着。她吃东西向来有分寸,所以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失了控制吃多,倒是忙着给方大炮夹菜不亦乐乎。 此时是歌舞告一段落,许多人都离席相互敬酒谈天,只是走向他们这边的都是给穆如清和江心月这两个红人祝福的,倒是她和方大炮乐得自在。刘欣儿从安阳侯那边没什么熟识的人,也趁着这个机会溜到阮眠眠这桌和她一起吃东西。 “阮姑娘,上次一别已有数月,不知一向可好?”一声有些熟悉的问候传到阮眠眠耳朵里,她和方大炮都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来人。这人正是谋害过阮眠眠又栽赃嫁祸一品香不成的安阳侯府大小姐刘喜儿,现在倒应该叫她一声刘夫人了,此时她正端着个酒杯款款走来。 “刘夫人好,有什么事吗?”阮眠眠不动声色,连笑都不愿意为她展露一分了,方大炮和刘欣儿则是一脸戒备的盯着她。 刘喜儿和她打招呼,却没有走近阮眠眠这边,而是走到距阮眠眠两米外就站定不动了。刘喜儿不靠近她,自然是怕自己身上的味道被她闻到抓住把柄,在阮眠眠这边看来她也是不屑与仇人靠近。 “瞧你说的,不过是关心你一下罢了,既然不欢迎我,我自到别处去。”刘喜儿虚晃一枪,刚来说话又要走,让阮眠眠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向来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只管好自己就是了。 “好走不送。”阮眠眠淡淡道。 在阮眠眠这里碰了个钉子,刘喜儿觉得有些无趣,不过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她心里就欢呼雀跃,仿佛已经看到阮眠眠和江心月被按在地上拷打,忍不住的喜笑颜开,朝着自己原来的座位走去。 她原是坐在对面,回去要经过一排桌子,路过芳颜公主的座位时,好巧不巧她脚下一个不稳,手里的酒杯一晃,澄澈的酒液裹挟着她罪恶的欲望朝着芳颜公主精致的发髻上尽数倒去。 由于她在芳颜公主身后,所以芳颜连躲都来不及躲,只觉得头顶一阵冰凉,在宫里娇养这些年,她也不是好相与的,立刻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见到是刘喜儿,她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真晦气,被你这样卑贱的人玷污了本公主的头发!” 刘喜儿似乎柔弱的很,有些怯懦的跪地开口:“公主恕罪,喜儿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脚下不稳,这才…” “呸!你算什么东西!做出那样的腌臜龌龊事,还敢跟着皇叔进宫,亏你脸皮厚,要是别人,早就一根麻绳吊死算了。”芳颜公主火爆脾气一上来,哪管什么场合,直接骂出来她那些事情,再加上芳颜公主声音不小,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看了,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第四十三章 自寻死路 齐王原本心情就不好,被迫带着刘喜儿进宫一肚子气不说,这刘喜儿身上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萦绕不散,闷得齐王实在难忍。 方才刘喜儿对他说要去更衣,他应允了,刘喜儿走开之后他才敢松一口气。谁知这才一会儿,芳颜那边就吵嚷起来,齐王抬头一看,那跪在地上抓着芳颜衣袖连声讨饶的不正是刘喜儿? 再一听芳颜的话,齐王只觉得有一股怒气从丹田升起来直冲天灵盖,竟是顾不得皇帝在场了,起身冲过去不问青红皂白提着刘喜儿的肩膀,向芳颜略点了点头,拖着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只是没人发现刘喜儿的袖子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巧的香包。 芳颜公主冷不丁被酒浇了一头,自然是无比生气,但辈分在这里,她再想杀了这个粗鄙的女人也不能不看皇叔齐王的面子,不然外面的史官很可能给自己安上一个不敬尊长的帽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也是只狠狠的看了眼刘喜儿的背影,然后被宫女陪着到后殿整理仪容去了。 再说这边刘喜儿被齐王粗暴的扯回座位,明明吃痛,却丝毫不出声,跪坐在位置上有些惭愧的低着头,嘴角却是得逞的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香包,现在要计划把这口锅推到别人身上了,最好的人选当然是,一品香的那些人。 方才芳颜公主这边的事情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只是在场的都是心思灵巧的人,皇帝和太后都没有说什么,她们自然也不会当这个出头鸟,谁有会为一个看起来不得宠又坏了名声的人得罪炙手可热的芳颜公主?大家都当作没发生似的,喝酒的喝酒,谈天的谈天。 “方才我看了各位小姐们的表演,果然是各有千秋,风姿不俗,这百花争艳的场面,也只有咱们盛世才有啊!”太后笑着感叹,她不是没看到方才的闹剧,只是小孩子们打闹,她若出手就落了面子了,倒不如说几句场面话缓和一下气氛。 下面的所有人都起身行礼,躬身道:“太后英明,皇上英明!” “太后娘娘,好像还有一位贵女没有表演呢?”这话一出,所有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向这声音的来源,赫然正是齐王身边一脸无辜的刘喜儿。 齐王一脸铁青,钳住她手腕的手上力道加大,似乎要把这双手捏碎,低声怒道:“女人!你又闹什么!” 刘喜儿忍着剧痛,脸上努力保持着镇定,朝着太后又重复了一遍:“太后娘娘,还有一位贵女没有表演。” 此时的江心月倒是明白过来了,方才所有女孩子都上台各展所长,她素来是男孩子的行径,只会舞刀弄枪,从没学过跳舞或者音乐,自然也不屑这些脂粉俗物,唯一一位有品阶又没表演的贵女,可不就是她自己? 她眉眼一挑,事情找到自己头上来,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让她刘喜儿好过就是了。 坐在高位的太后也虽然心里不喜这女人的行径,却也不表露出来,面色不改道:“哦?是谁?” “靖书郡主,江心月。”刘喜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倒不是她太过愤恨,而是齐王攥的她手腕生疼,实在有些难忍。 “既然如此,月儿,你可要表演什么吗?”太后微微皱眉,随后温和的看向江心月,询问她的意思。 “那月儿就…”江心月也是满腹的不愿,她本想舞剑一段然后寻个由头治刘喜儿一个大不敬之罪,却不想身后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太后娘娘,不若让民女代替靖书郡主表演吧,郡主千金贵体,这样的事情不必劳动她亲自上场。” 说话的正是阮眠眠,她今日坐在江心月身后,外面也都知道这靖书郡主和一品香饭庄关系匪浅,阮眠眠在她们看来就是江心月手下的得力干将,由她出面确实没什么不妥。 太后看了看江心月的表情,便知这样她也同意,于是点头道:“那就由阮姑娘表演吧,不知阮姑娘要表演什么才艺?” “眠眠学识粗陋,不及诸位小姐兰心蕙质,只能以自己的小法子博大家一笑了,献丑。”阮眠眠微笑着起身走上前,她并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却小小巧巧,别有一番可爱在身上。 她朝着几位宫女说了些什么,便见宫女们转身出去,片刻之后抬了几张小桌放在正中央,桌子上各式各样精致的小菜摆满了,甚至还有大家都不曾见过的菜肴。四张桌子围起来,中间有一块能坐下一个人的空地,也摆上了坐垫。 阮眠眠坐在中央,柔声道:“想必不少人都知道眠眠是一品香饭庄的吃播,却没见过这吃播怎么工作。今天眠眠就稍微表演一下,不成敬意。” “切,不就是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重新梳妆回来的芳颜公主小声嘀咕,还想说什么,却被坐在上面的兰贵妃一个眼刀给制止了。 兰贵妃坐在上面,离皇帝最近,皇帝的表情她自然看的更清楚,皇帝现在可是充满了兴趣,芳颜若是出言不逊,恐怕要惹得皇帝不快。暗暗在心里骂了几句芳颜这个头脑不清醒的女而,她脸上却和皇帝一样充满期待的看着阮眠眠。 阮眠眠面色不改,笑盈盈的在面前小桌上的火锅汤里捞出一盘煮的刚刚好的牛肉块,手上一连串的动作,也没忘了开口:“接下来眠眠就向大家介绍一下一品香新研发的美食,原料是精选的上等牛肉,眼前的辅料也足够繁多,” 阮眠眠顿了顿,端起一个小托盘,上面是一个个精巧的小盅,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粉末调料。“这是南方产的小米辣,是一种色泽光润通体红色的辣椒,比一般辣椒更加辣,这是山里带出来的精磨胡椒粉,这是东海里捕捞的海鱼制成的鱼粉,鲜香扑鼻…这最后一位,则是这道菜的重中之重,是西域经由漠北传到中原的调料,名叫孜然,同样磨成粉之后备用。” 阮眠眠一手挽着袖口,露出光洁如玉的手和手腕,优雅的向众人一一介绍这些调料。 听到这来自西域的调料孜然,漠北的盟王子和竹恩公都有些兴趣盎然。竹恩开口道:“这孜然漠北也有,不过都是做菜的时候放一点,磨成粉又能做什么呢?” 阮眠眠还没开口,芳颜公主却接上了话头,带着不小的讥讽:“是啊,小门小户的,也不知道什么天高地厚,这东西南北的调料混在一起,能好吃?我还以为一品香是什么钟灵的地儿,不过如此。” 芳颜不过是个孩子心性,嫉妒江心月这个外来的人突然占了自己在太后心里的地位,分了自己的宠爱,所以和江心月站在一起的人她都免不了嘲弄一阵。说阮眠眠小门小户,不就是说江心月? 那竹恩公主却有些正色道:“芳颜公主,不要乱讲,我只是好奇,并没有其他意思。”芳颜轻哼一声,没有辩驳。 她们的话并没有影响到阮眠眠,只见她用竹签串起几块牛肉,在每块肉上都撒了这些调料,然后展示给大家看:“这些东西虽然来自不同地方,却能让食物十分鲜美,倒别有一番风味。” 阮眠眠丹唇轻启,咬了块牛肉,不紧不慢的吃起来,她吃东西是很有讲究的,并不会显得粗鲁或者笨重。有些女人看着美丽,只是吃起东西面部表情总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可她不一样,吃起东西嘴巴微微抿着,两腮随着咀嚼轻盈的律动,再加上端正的身子,倒是比坐着不动还美上几分,这也是当初穆如清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原因。 一串牛肉很快吃下去,阮眠眠却没再继续,而是请了宫女上前把其余的阮眠眠没动过的牛肉和早就分好的调料给在座的人送过去。头一个品尝的肯定是皇上和太后,其余的人也按照品阶先后拿到了自己的一份。 皇上早就有些心动了,他能猜到这可能是穆如清的注意,毕竟他发明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听说又有一身好厨艺,他做的东西肯定不会差的。 按照阮眠眠的方法吃下一块肉,皇帝的眼睛几乎瞬间就亮起了光彩:“这…朕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竟然觉得那些东西都不如这块普通牛肉好吃,好啊,一品香当赏!” 众人听皇帝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都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纷纷附和着赞美阮眠眠和一品香。 竹恩公主也是一脸的惊艳,她没想到这样普通的食材,在漠北几乎是顿顿都有的牛肉也这样鲜美,仿佛融合了许多食材的特点在里面。和盟王子对视了一眼,她似乎觉得嫁到中原来真是一件顶天的好事,一个饭庄都这么多惊喜,这辽阔的中原大地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惊喜? 今天不合时宜的声音似乎格外多,众人正赞美品尝着,却听又一声冰冷的声音:“阮姑娘当真是全力为陛下和太后表演的吃播吗?” 又是刘喜儿!一品香的人以及英王都对刘喜儿怒目而视,脸上的嫌恶不言而喻。 第四十四章 奇香与恶臭 刘喜儿像是没看到似的开口:“从前我也看过阮姑娘表演吃播,那可是活泼可爱,能吃一大桌的,如今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表演,怎么如此的不爱动弹?莫不是觉得这样的场合不够让阮姑娘用全力?再说了,这样粗俗的吃播闻所未闻,放在平时给平民百姓看就罢了,当在座的都是那些凡夫俗子吗?” 这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刘喜儿是在挑衅,齐王更是几乎要爆发,咬着牙道:“刘喜儿,你别找不痛快!” 刘喜儿却不理会,斜睨着眼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确实是什么都不怕了,本来的侯府大小姐,芳名远播,一笑倾城,如今名声臭了,容也毁了,她恨不得拼上命把穆如清身边的女人都撕碎才解心头之恨。 太后和皇帝也看出来这是在为难阮眠眠了,只是他们都没说话,看看阮眠眠要怎么化解。 “刘夫人问得好,”阮眠眠在夫人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引得知道内情的人一阵吃吃的笑,“我中原大地辽阔无疆,文化自然也是海纳百川,我吃东西别人喜欢倒也是其次,刘夫人当时做出那种事,齐王爷不也是不离不弃?这样感人至深的爱情,眠眠也羡慕得很呢。” “你!”刘喜儿见阮眠眠直接戳中了事情败露。阮眠眠戳破她的丑事,气的嘴都歪了,头上的步摇抖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 “没想到看着温婉可亲,纤细柔弱的阮姑娘,也有这么直截了当的时候,真是过瘾。”芳颜见阮眠眠怼了刘喜儿,痛快的很,对阮眠眠都高看了一眼。 “先别高兴的太早,方才我经过阮姑娘那边,却是闻到了一股味道,明明是方才竹恩公主身上的味道,难不成阮姑娘也带了那种香料?”刘喜儿冷笑一声:“我仿佛听公主说,这是漠北皇室特有的香料啊。” 竹恩有些惊讶:“绝无可能,这香料只有漠北皇室才能配出来。” “啧啧啧,那我就不知道了,阮姑娘能绝处逢生,说不定有什么秘法也未可知啊。”刘喜儿说着风凉话, 明里暗里都是说阮眠眠这香料来处不正。 若是阮眠眠说香料不是从竹恩公主这里得到的,那么她就摆脱不了私自勾结漠北皇室的罪名,可若是她说是从竹恩这里得到,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竹恩并没有赠与,那便是偷了。她给阮眠眠下了个死局。 江心月和穆如清也是心里一滞,隐没在后面的江心月的两个大侍女踏水和扶风看到江心月用衣袖掩着比出的手势,悄悄退了出去。 “刘夫人如何证明眠眠这里有竹恩公主的香料?眠眠可是从没接近过竹恩公主。”阮眠眠不惊也不恼。 此时竹恩也拿出了她那绿色小香包,她把香包放在桌子上,众人便看到小香包完好无损,里面的香料也不曾减少。 “刘夫人,本公主的香料不曾丢失,不知为何刘夫人一口咬定阮姑娘身上的香味是幻梦的味道?” “不如叫宫女过去辨别一下阮眠眠身上的香料是不是吧,竹恩公主的香料没有少,那芳颜公主的香料也一分不少吗?”刘喜儿冷笑。 芳颜听刘喜儿说到自己,也下意识的向袖子里摸去,脸色逐渐古怪起来,她的两个袖子都空空如也,没有见到竹恩送她的香包。 太后注意到芳颜的状况,开口道:“芳颜,香包真的丢了?即便是丢了,又怎么知道是阮姑娘做的?未免太武断了。”她还是护着阮眠眠,毕竟靖书的性格在那里,她绝不会跟行为不端的人交朋友。 “叫宫里主管香料的女官来,验一验不就知道了。”皇帝开口道。 立刻有侍者下去传话,转眼带了一名中年妇人过来,那妇人面相柔和,行止端正,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宫里的老人了,而且地位不低。 她并不多话,先到竹恩公主面前细细闻了闻那绿色香包,又到阮眠眠身边微微欠身:“姑娘,请将衣袖抬起来让奴婢辨别,得罪了。” 阮眠眠抬起胳膊,那妇人十分仔细的细细嗅了一番,开口道:“阮姑娘身上…确有这香料的味道。”说罢行礼下去了。 只是她这话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开在大殿里。阮眠眠真的偷了芳颜的香料? 阮眠眠仍然不显焦急,有些冷淡的看着趾高气昂的刘喜儿:“刘夫人,说话要负责任的,你确定是我偷了芳颜公主的香料?” “芳颜公主的香包丢了,而你这本不该接触那香料的人身上却有沾染,不是你,又是谁?我看你就是贪心不足,偷了公主的东西这可是杀头的罪过,还敢在大家面前丢人现眼。”刘喜儿打定了她不能翻身的主意。 “难为刘夫人知道的这么清楚,连名头和罪行都给我定好了。只是眠眠有些不明白,夫人又没有靠近我一尺以内,仅仅隔着这么远都闻到了,那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闻不到?再说,芳颜公主可记得我靠近过?”阮眠眠看向芳颜公主。 芳颜公主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仿佛…确实没见阮姑娘来过我身边,她一直坐在靖书后面没动过。” “靠近你也未必要让你知道,再说了,阮眠眠身边坐着的可都是站在她那边的人,就算闻见了,又怎么会声张?”刘喜儿的话说到这一步,齐王也有些意会过来了,不再拦着她。 毕竟她刘喜儿虽然算是自己的女人,却毁了名声,今天无论是刘喜儿把靖书郡主拉下马还是这个阮眠眠反将一军毁了刘喜儿,他都乐见其成。 “要是这么说,那眠眠可要猜测一下,这殿内除了竹恩公主和芳颜公主,身上有香料味道的可能不止眠眠一人,也应该都查验一番,刘夫人,您说是不是?”阮眠眠灵巧的整了整衣袖,状若无意的说道。 “你大胆!在坐这么多高门贵女,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下贱卑鄙?你也配让人搜我们的衣裳?”刘喜儿有些慌了,但她尽量不显露在脸上,而是一拍桌子指责起来。她这话说的巧妙,就是要煽动大家,让所有人都觉得触动了自己的利益,从而让所有人都指责阮眠眠。 不过她没料到的是,靖书郡主江心月和一品香的老板穆如清以及方大炮都立刻开口:“我们愿意接受检查。” 对面的英王也淡淡开口:“我也愿意。”下首的安阳侯和二小姐刘欣儿也应声附和。 见到这几位炙手可热的人都帮着阮眠眠说话,其余想要攀附这几位的都有些动摇起来,更有那对俊美的英王有意的小姐也是顿时失去了顾虑 ,虽说眼看王妃之位不在了,但按规制还可以纳两位侧妃,这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其实若说只是检查,也并不算折辱,倒是这是个能让这几位感觉到自己心意的好机会,别说大名鼎鼎的靖书郡主和英王了,就是得到最近外卖生意如火如荼的安阳侯的青眼,那也能有不少益处。 于是众位贵人们都纷纷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一时间竟然无人反对。刘喜儿不禁有些担忧,若是真的挨个查,那自己身上…可不止这个香的味道啊。 太后坐在高位,眼睛一扫就看到所有人的神情,刘喜儿的惊慌她自然也看在眼里。看起来自己的靖书可并不喜欢这个女人,更何况刚才安阳侯的反应,可是早就厌弃她要撇清关系了,这样的女人,不如就让她栽在这里算了,也省得往后找靖书的麻烦。 想到这里,太后也开口了:“既然如此,就找制香的女官再来查一查吧,也好保住大家的清白。” 那女官退出去不久又被叫了上来,这次则是所有宫女跪在一旁,各位贵妇人和小姐以及官员都坐在自己位子上等待检查。 刘喜儿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有些颤抖,尽管她已经用尽全力克制住了,但当那女官一个一个查完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还是有些撑不住了。 坐在她身边的齐王最先发现了不对,暗道:这女人,莫非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来不及思考退路,女官就已经跪坐在刘喜儿的桌前了。这宫中专管制香技术的宫女都是从不满周岁就养在宫里,挑了那些嗅觉和味觉反应最拔尖的,吃穿和生活都是规定好的,不能见辛辣,不能饮酒,甚至连浓一点的烟都不能嗅到,就是为了保护这超出常人的对气味的感受力。 能当上女官的,更是这一行当的翘楚,刚坐在刘喜儿对面,她的鼻子就动了一动,眼角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这个夫人身上,有好几种浓郁的香味,只能待会儿细细分辨,只是让女官注意到的是另一种特殊的气味。 她们天生就是闻气味的高手,闻的出百般香味,自然对臭味也是极其敏感的。这女官当即就差点干呕出来,但是现在在大殿上,只能极力的忍着,表情却实在是不好看。普通的臭味她也闻过不少,有些药材就是带有臭味的,只是刘喜儿身上的味道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简直比那些药材的味道加起来还臭。 第四十五章 身败名裂 强忍着冲击性这么强的味道仔细辨别那些香料,有几种是常见的香料,但另一股浓郁的香味…可不就和那竹恩公主身上的香料如出一辙,都是极好分辨的,从她的判断来看,阮眠眠身上虽然沾染了这个味道,但微乎其微,常人根本闻不出来,倒是这刘喜儿身上幻梦的味道有些强烈,若不是那奇异的臭味中和了,恐怕普通人也能一下就闻出来。 女官稍微往后抽了抽身子,将自己从这个味道里解脱出来,郑重的朝着坐在上面的皇帝和太后道:“回禀皇上、太后,这位夫人身上…也有幻梦的味道,而且比较浓郁。” 齐王的脸色可就很精彩了,他自然知道这臭味的来源,如今连宫里的女官都知道了,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明日齐王府刘夫人身上奇臭无比的消息就会成为京城的笑谈,这女官又说刘喜儿身上也有幻梦的味道,看来自己已经保不了她了,倒不如自断其臂。 想到这里,齐王突然暴起,趁着皇帝和太后没反应过来,凤目一挑,宽大的手掌就握住了刘喜儿纤细的脖颈,五指用力,仿佛要把她的脖子生生掰断似的。 “女人,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我齐王府也容不得你撒野了,倒不如我亲自了结了你,免得因为你和皇兄生出嫌隙!” 见到情况突变,众人皆是一惊,阮眠眠虽然希望刘喜儿得到教训,但绝对不是现在,若是刘喜儿死了,自己身上也有味道沾染,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猛地转头看向江心月和穆如清,使了个眼色。 江心月还是保持着武者的镇定,见情况危急来不及上前制止,随手拿过一根雕刻着凤凰暗纹的白玉筷子手腕转圜,输入内力掷了出去。筷子眨眼间正中齐王手腕,震的他虎口都渗出了血丝,手上再也使不上力,松开了手,回过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江心月,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功力如此深厚。 刘喜儿的脸已经憋得发红,脖子上青灰的指印有些吓人,伏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气,眼睛里都是恐惧,也顾不得说话了。 “齐皇兄,你这是要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动手吗?”江心月声色俱厉,质问道。 皇帝也回过神来,收敛了神色:“齐王,既然她有嫌疑,也不是你能随意下定论的,事关两国颜面,怎容你殿前放肆。” 齐王暗暗瞪着血红的双眼看了江心月的方向一眼,回过头冷哼一声:“陛下恕罪,臣弟一时气昏了头,这女人实在是有辱皇家门风,臣弟断断留不得她了,若是证据确凿,随皇上处置,臣弟绝不求情。” “哦?事情本没有盖棺定论,为何皇弟如此确信她有辱门风?”皇帝的神色里多了一些思虑,莫非靖书举荐刘喜儿参加宫宴,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齐王做出一副悲愤的神情,为难了一会儿,这才咬一咬牙开口道:“事已至此,臣弟不该再欺瞒皇上了。是这样的,臣弟几个月前偶遇安阳侯府大小姐刘喜儿,见她形容姣好仪态端庄,所以动了心思想要纳为夫人随侍在侧,后来却听说她不知为何被安阳侯责罚到庄子里闭门思过,甚至还…”齐王的话半真半假,只是这件事却依旧说不出口。 “甚至还为了逃出庄子出卖贞洁和清白,和粗野的农夫行那罔顾人伦之事,还闹到外面来了,后来她妄图对普通百姓下毒,被靖书的奴婢抓了个正着,还是齐皇兄过来把人带走的呢。齐皇兄说不出口的,靖书替你说。只是刘夫人做出这等事,皇兄也是不离不弃,皇上,不如我们今天这事也算了吧,免得让齐皇兄为君臣夫妻情分为难啊。”江心月状若贴心的接下话头,看向皇帝的眼底却有对齐王的讥讽的笑。 皇帝会意,只是面上不显,他对这个曾经害死亲妹妹的女人生下的儿子本来就没多少兄弟情分,他做的那些事皇帝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他天性愚钝不堪重用,这才留他一命,谁知现在连表面的和气都不肯与自己维持了。 “哦?竟有这等事?纳这等败坏了贞洁的女人在王府,还有一点皇家的规矩吗?齐王你糊涂啊!” 齐王猛地跪倒在地上,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了掩着面声泪俱下:“皇上明鉴啊,臣弟是糊涂,这件事却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这才让她入府的,和她什么恩恩爱爱都是谣传,把她放在外面始终会有闲话,倒不如臣弟揽了这个错处,留皇家一个清白,而且她自入府之后臣弟一次都没有见过她,都是放在最冷僻的院子里自生自灭的,皇上若是不信自派人去查问便是了!” 他倒是盼着皇帝去查,这话里七分真三分假,简单的调查根本就查不出什么,反而能把自己从刘喜儿这件事里摘出去,而且还能落个为了皇室尊严牺牲自己的好名声,对他来说算是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了。 英王颇有些玩味的晃着酒杯看着齐王,并不曾开口揭穿,他还知道齐王最大的那个秘密和他的野心,只是现在说出来对自己并无好处,扳倒齐王的同时还会让一品香陷入不义之地,他可不想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毕竟齐王这种空有野心没有脑子的家伙没了地位就什么都不是,还是暂且冷眼看着吧。 穆如清和江心月的手在桌下紧紧握了握,交换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他们和英王想到一处去了,这是扳倒齐王的好时机,却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江心月越是在宫中呆着,越能知道皇帝的一丝猜忌就能要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还不是冒险的时候,让阮眠眠全身而退才是今天的正事。 穆如清则更觉得那玉玺放在一品香越来越烫手了,该怎样把这东西交出去才能在保住一品香不受伤害的时候换得最大利益呢?他有些入神的思考起来。 见齐王这样说,皇上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先起来吧,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不管怎么说这也事关一国的颜面,不是你自己能决定她的生死的。”皇上又招手唤来宫女:“找个太医看看她的伤势如何,若是没事了就让她继续回话,把事情交代清楚。” 刘喜儿此时伏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晕厥过去了,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这副情景都要叹一声我见犹怜。 她当然是醒着的,但若是就这么醒过来肯定会被追责到底,倒不如暂时装晕避开锋芒再徐徐找到退路。 她这演技躲得过旁人,却躲不过武功高强目力深厚的江心月,她只看刘喜儿虽紧闭双眼但呼吸平稳有力,就知道这是她耍的小把戏了,于是朗声开口:“皇上,我瞧着刘夫人只是一时脱了力,我从前跟随师父云游江胡的时候学了个法子,用上一会子也就醒过来了。” 说罢,唤了宫女取来银针,又朗声到:“记着,要拿长长细细的银针,从虎口扎进去一寸也就好了。” 这话出来,刘喜儿的身体猛地一颤,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江心月见状,摆摆手叫那宫女回来:“哟,刘夫人身体好,先醒了,那就不必去拿了,也省得劳动你。不过刘夫人既然醒了,皇上就继续询问吧。” 皇帝点点头,冲着刘喜儿道:“刘氏,你身上的香味怎么来的,还不交代清楚?” “这…臣女冤枉啊,臣女也不知道为何身上沾染了香味,可能,可能是不小心碰到的。”刘喜儿这次是真的慌乱了,齐王明说了不会保她,安阳侯府又早就和她理清了干系,她就只有一个人,还不是由人把她搓圆搓扁。 “女官大人,这香料不小心沾染也会有香味留存吗,您怎么看?”一直没有说话的英王开口了,像是真的在好奇的探究一样。 “回禀英王殿下,这香料虽然浓郁不易散开,但总要放在身上才会有香味,若是阮姑娘身上那样清浅的味道或许还是沾染了一星半点,但是刘夫人身上的香料不止一种,但香味还是如此清晰,那就是这香味的来源一直被她贴身放着了。 而且,刘夫人身上还…”女官有些犹豫,抬头看了眼刘喜儿,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什么?说下去。”皇帝沉声道。 “刘夫人身上不止香料的味道,还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恶臭,似乎…似乎是身染恶疾。”女官低声说着,到最后简直气若游丝。 所有在坐的夫人小姐听了这话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刘喜儿行为不检点不说,还身患隐疾,这样的女人齐王还面不改色的娶回府当夫人,看齐王的眼神顿时变得奇怪了不少。 “身染恶疾么?靖书倒是知道一点,仿佛听谁说过这安阳侯府大小姐前些年曾经得过一种顽疾,一发病身上就是难以忍受的恶臭,她也闭门不出了许多日子,后来有一位云游的高人到了京城,这才用特殊的法子把她治好,身体不再散发臭味,只是她的血液却变成了一种药,普通人服下之后会腹痛不止整整十天,却没有生命危险。我说的对吗,刘夫人?” 第四十六章 刘喜儿惨淡收场 江心月一字一句的叙述着刘喜儿的故事,惊得她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扭头僵冷在原地:“你…你怎么知道!明明不会有人知道!是不是刘欣儿那个贱人,还是赵姨娘?肯定是她们母女俩诬陷我,好把我驱逐出去自己在府里独大,一定是她们害我!” 见到刘喜儿这般反应,大家都相信了江心月的话,看她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废人了,又可怜安阳侯府那样蒸蒸日上的地位生生被她拖累了。 “安阳侯,是这样吗?”太后声音平淡,不见波澜。在宫里待的久了,便知道人人家里都有不为人知的秘辛,深宅大院多少事情不能说破却真实的发生着,早就见多不怪了。 “回禀太后,靖书郡主所言确是实情,小女刘喜儿得行不正,品行不端,早已被族谱除名。至于她到了齐王府之后的事情,臣并不知情。”一直置身事外的安阳侯不得不站了出来表明立场。 “母后,儿臣还有事情禀告。”江心月侧头看了眼身后,踏水和扶风两个大宫女不知何时又悄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静静的站立着。 “靖书讲吧。”太后冰冷的面色在看到江心月的时候才缓和下来。 “方才听刘夫人说我们阮眠眠有偷窃香料的嫌疑,所以我派我的侍女去查探了一番,踏水,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她身后的踏水应声上前,先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才开口:“奴婢去了方才公主梳妆的偏殿,仔细检查了殿里的陈设和每一个细节。这香料的味道奴婢也是闻过,所以能辨别出来公主用过的妆台前面没有这种香味,可是在另一边的贵妃榻上却有一丝香气。于是奴婢和扶风仔细搜索,在榻后发现了这个。” 说着,踏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包,纸是宫里寻常用的宣纸,纸包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就喷薄而出,正是竹恩带来的幻梦的味道。 “刘夫人和阮姑娘都不曾离开大殿到偏殿去,那这香料是谁藏的呢?”太后巡视一周,看着众人惶恐的神情。 “咦?我记得刘夫人可是单独出去更衣了,若说进去大殿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一位看起来面容清秀的小姐低声道,她的母亲也是一位诰命夫人,此时坐在她身边,见她说话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刘喜儿,从实招来罢,兴许能饶你一命。”皇帝展露出了天子的威严,压得刘喜儿不敢抬头。 “没有就是没有。”刘喜儿冷冷的丢下这句话。 “刘夫人说没有,那不如问问芳颜公主身边的侍女?”阮眠眠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扫过去,芳颜身后的一个二等宫女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筛糠似的发抖。 芳颜自出生便娇贵无比,又独得皇上和太后宠爱,所以仪制用度都是最好的。光是她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加起来都有一二十个,还有皇上和太后赐的教养嬷嬷以及专门的掌事女官,更是浩浩荡荡。此次赴宴她就带了两名贴身大宫女和四名二等功女,都服帖的在她后面侍奉。 宫规森严,宫女的等级也是明确分开的。大宫女都是贴身照顾主子,是主子的脸面和心腹,平时连活都不用多干,就只陪着聊聊天端端茶水,简直是当半个小姐一样养活,二等宫女就次一些了,虽说不用做那砍柴烧水的重活,但也要刺绣针织,洒扫庭院,而且一般也得不到主子的重用,连主人的寝殿都没资格进去。这位陡然下跪的二等宫女便是这一种了。 “芳颜,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看了看那仿佛十分恐惧的宫女。 “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啊,”芳颜转身瞧着那宫女:“你这小蹄子,做了什么自己招,免得污了本公主的脸面清誉,变成那肮脏下贱的人一般!”芳颜虽说莽撞,大事上却不含糊,一句痛骂和职责暗暗贬低了刘喜儿,也证明了自己和刘喜儿并无勾结,至于这宫女无论犯下什么滔天大错,都不至于连自己也牵扯进去。 “回皇上太后,方才奴婢在在净房外的小道上遇见刘夫人,她把奴婢拉到花丛里,把一块尖利的石头放在奴婢手里,硬逼着奴婢划伤了她的手,合宫夜宴奴婢不敢吵闹惊扰主子,刘夫人就威胁奴婢把公主香包偷出来,她只取一点不会让公主发现,谁知,谁知她拿了香包却不归还了,只说夜宴之后会告诉奴婢香料的位置。”她说到这里已经痛哭不止,仿佛十分恐惧。 “刘夫人威胁奴婢,若是透漏半点,就派人杀了奴婢在宫外的老父母,奴婢也是一时被吓住了,这才犯下大错,求公主饶恕奴婢,不要牵连家人!”宫女说完,便长跪不起,大有悲愤赴死的意味。 阮眠眠也不确定是否是芳颜公主身边有内鬼,这才出声诈一诈,谁知真让自己猜中了,那进入偏殿的人,从来都不是刘喜儿自己,所以按照寻常的法子,怎么查都是无用的。若是今日制香女官没有闻到她身上香料的味道,恐怕这口锅真的要自己来背了,她则会带着香料心满意足的出宫还不被人发现,哪怕以后翻了案,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好狠毒的心思! 皇上一抬手,便有太监上前拉起刘喜儿的胳膊,抹去衣袖让大家看了个清楚。在刘喜儿的手臂上确实有一道粗糙的伤口,鲜红鲜红的,像是新伤,也证明那宫女所言并不假。 阮眠眠从小没享过什么福,这种心思和算计倒是见了不少,也不再留什么面子给她,而是衣袖掩面落了几滴泪,暗道,今天就看谁演技好。 首先看到阮眠眠落泪的自然是方大炮,他有些焦急的想要起身上前,穆如清却拉住了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仔细看,方大炮看过去,见阮眠眠袖子下面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面上却是哀戚悲惨。 阮眠眠本就是柔柔弱弱的长相,如今梨花带雨,更是让人充满了保护欲,不少小姐都开始低声为她打抱不平,痛斥那凶恶狠毒的刘喜儿了。 “刘喜儿,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我还能辩驳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向着那个女人,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刘喜儿眼睛充血似的通红,抬手拨了拨松散的头发,越发癫狂起来,眼神涣散,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又何曾有人故意为难过你?你现在的处境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别想着让别人背这个锅。给眠眠下药的时候你又何曾可怜过她的痛苦?给那些百姓下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的无辜?合着就该你害别人,别人不许说一句不字?”江心月声色俱厉的质问道。 “这世界本就不公,凭什么别人都要什么有什么,可我生来却得了这样的怪病?所有比我过的好的人都该去死!”刘喜儿眼睛一斜,突然猛地拔起头上的银簪插向自己的脖颈。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染红了殿内绣着繁复花纹的地毯,蜿蜒成鲜红的小河一般流到了一旁的齐王脚下,齐王满脸的惊愕,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甚至没人来得及制止。小姐夫人们吓得齐声尖叫,甚至有那体弱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一时间叫太医的叫太医,抬病人的抬病人,场面一度混乱。 阮眠眠脸色有些发白,目睹了刘喜儿自裁她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站起身,腿有些软,一步一停的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眠眠,没事吧?”方大炮已经递过来一杯白水。 “无碍。”吐出两个字,她便伏在方大炮肩上不再言语。 那边皇帝已经指挥着人把满身是血的刘喜儿抬下去,她出血过多,眼看是活不了了,就连被她的血沾染了大片的地毯都换掉了。又有小太监提着水桶上前擦了地面,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方才刘喜儿的生命留下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场面上只有两个女人面色不改,一个是行走江湖没少手刃恶人的江心月,一个是在漠北皇宫浸淫多年的漠北公主竹恩。就连太后都是有些虚弱,年纪小的芳颜公主早已被兰贵妃牵着手带走照看了。 当场死了人,这晚宴是没法子进行下去了,皇帝草草说了几句场面话,暂留下盟王子和竹恩公主在宫里住着,又罚齐王闭门思过三个月,其余人便草草的散了,没人愿意在这是非之地呆下去,唯恐沾染晦气。 为英王和竹恩公主赐婚的圣旨在第二天就送到了梅园,整个京城里都讨论着这个两国联姻的消息,当事人英王却没有出面回应。他照旧是隔三岔五的来一品香蹭饭,心情好了也会教小六子一点拳脚功夫,似乎早就把未婚妻竹恩公主抛在九霄云外了。 一品香照常开张,日日生意红火,阮眠眠也很快忘掉了心里的阴霾,照常每日穿上漂亮夹袄吃播,只是寒冬季节,她吃播的地方从门外换成了大堂,屋子里点了暖烘烘的炉火,烧的炭盆劈里啪啦响,围上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灿烂美好。 第四十七章 汝梁郡主 经过了两次进宫的殊荣待遇,从高门贵族到平民百姓都来一品香吃饭,一品香成了整个京城里难得一见的地方,在这里贵族少爷能和平民小子同坐一桌把酒言欢,世家小姐办的风雅小聚上也能看到布衣女子出席,家世门第和世俗规矩在这里都是废话,甚至还有年轻男女在这里一见钟情成就好姻缘的佳话传出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贵族圈子里的人早就忘记了那个在大殿上死于自裁的齐王夫人,眼下除夕将近,都挑了些奇珍礼物送到一品香和英王的梅园作贺年礼。 这两处是如今最受皇帝宠爱的所在,自然要趁着机会好好巴结,而那闭门思过的齐王则被所有人同时忽略了,将近年关,齐王府冷清的很。 一品香在除夕这天正事歇业过年,方大炮爬上梯子在门口挂大红的灯笼,阮眠眠则在下面扶着梯子,仰着素白的小脸笑吟吟的看着他。阮眠眠今天穿的是一身水红的小夹袄和棉裙子,脚上蹬的是鹿皮的小红靴子,在雪地里行走也不滑脚,肩上半披着个缝了毛边的小斗篷,坠着两个毛茸茸的小球,端的是娇俏可爱。头上用红色发带绑了两个小花苞,发带末端还垂着两个只有拇指大的小灯笼,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眠眠,大炮,回来了,穆大哥说要咱们准备准备,下午跟着心月姐进宫。”刘欣儿靠在门框上看了一眼他们两个,笑着转身回去收拾桌上剩余的脏盘子了。 方大炮挂上最后一个灯笼,扶着阮眠眠的手慢慢下了梯子,两个人都不需要太多的话语就有一种特殊的默契在。 二人相携着进了屋子,阮眠眠帮忙拍掉了方大炮肩头的残雪,跑到炉火旁搓着手烤火,一脸的满足。 那边穆如清和江心月从二楼下来,花大爷和刘欣儿也从后院过来了,一家人齐齐聚在一起。见到阮眠眠这副可爱样子,江心月拍着手感叹:“咱们眠眠越来越像个小猫了,隔壁茶楼养的猫,一到下雪天就趴在火炉边,如今眠眠也这样了。” 几个人笑闹一阵,穆如清才拦下了她们,低声道:“我想了这些天,决定今天把那个玉玺交给皇帝,也好换咱们一个平安,你们怎么想呢?” “其实我觉得只要咱们平安就好了,那些名利地位,放在眼前对我们也没有用,有心月姐姐一个人就招架得住了。”阮眠眠乖巧道。 “我也是这样想,这东西一个搞不好就有杀身之祸,那个齐王就给咱们找了许多麻烦了,万一别人知道,我看生意也不用做了。”花大爷点头。 见众人对这个问题的想法如此一致,穆如清也松了口气,毕竟大家齐心协力总比这些权力富贵好得多。 大家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最安静的就是刘欣儿了,虽说她也是一品香的一员,但毕竟是半路加入,并不晓得他们的秘密所在,此时默默的拨着炭火,识相的不去询问,毕竟她也是安阳侯府的二小姐,牵涉其中也不一定是好事,反正一品香的情谊她也知道,总不会做害她的事情就是了。 众人一起吃了午饭,就一同做了马车进宫了。因着是除夕,街上都挂了大红的灯笼,还有人家门前的石狮子上都绑了红绸,煞是喜庆,再想到今日能将手里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一品香众人都有些高兴。 宫里虽不必外面热闹,但也有过节的气氛了,有那爱打扮的小宫女悄悄往头上戴一朵小巧的红色宫花,一应手帕也换成了红色,总算让冷冰冰的宫里有了一点人情味。 皇帝是在御书房里接见的穆如清他们,因为提前说了有要事相商,所以御书房里没有留一个伺候的人,他们进来之后外面的人就将门掩盖上了。 穆如清抱着被普通棉布包起来的乌木盒子,其他人都跟在后面,规规矩矩的行过礼,皇帝亲热的让他们坐下,看了一眼穆如清手里的盒子,笑着问道:“诸位今天打的什么哑谜,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朕的吗?” “陛下说笑了,只是我们饭庄的阮眠眠姑娘前阵子发现了个好东西,想着陛下应该会喜欢,所以特地带来献给陛下。只是若是陛下不喜欢,也不要降罪,往后小店可就仰仗陛下了。”说罢, 穆如清把盒子放在了桌上,却不着急打开包裹的布。 “哦?什么东西这么珍贵,朕都没有?且看一看吧,朕保证不会怪罪任何人就是了。”皇帝呵呵一笑,抚了抚身上明黄色的龙袍,似乎不以为意。 穆如清也不拖沓,伸手解开了布包上打的结,露出了里面拿古朴淳厚的乌木盒子,推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凑近端详了一会儿,有些诧异:“这盒子有些眼熟,倒像是见过…” 他伸手轻轻打开盒子,开到一半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掀开,满脸都是震惊,声音都带着颤抖:“这…这是…” 众人没有说话,看着皇帝颤抖着双手拿起那透亮的玉玺,玉玺上龙的眼睛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火红的光芒,仿佛睥睨着天下众生一般的狂傲。 “你们是怎么得来的这东西,摄政王家,不是早就没有人了吗?”皇帝没有放下玉玺,而是扭头强作镇定的看着穆如清和阮眠眠他们。 这样贵重的东西,又是消失了很多年,这些年他派出了多少人秘密的寻找都没有结果,如今却让这些百姓找到了,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不得不怀疑这些人别有用心。 “皇兄,这确实是阮眠眠无意发现的,是在一品香院子里原来的一棵大柳树的根里,有人在树根里面掏了个洞,这匣子和玉玺就藏在里面,后来我们虽然知道实情,却也不敢擅自做主处理,前几个月事情太多没有机会,现在一有理由就带着它进宫交给您了。”江心月面色有些沉重,轻声开口道。 “朕自然是相信皇妹的,你们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皇帝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严肃,转而换上了笑脸:“你方才说这是阮姑娘发现的,朕要好好赏一赏你们,阮姑娘,你觉得赏你什么合适,金银首饰,还是家产田地?” 阮眠眠被点到名,立刻起身行礼,头上的小灯笼也跟着晃了晃:“民女也是偶然发现,不敢讨赏。” “朕知道,靖书的朋友都是忠肝义胆,自然看不上这些虚名俗利,只是你立下大功,朕总不能不赏你些什么,就是在朝堂上都是赏罚分明的。”皇帝虚扶了她一把让她起身 。阮眠眠心里是真的不想要这些赏赐,皇帝却会错了意思,只觉得她清高孤傲看不上这些,所以又抬高了分量。 略微捏着下巴思虑了一会儿,皇帝终于开口:“这样吧,就封你郡主之位,封邑青城,封号汝梁郡主吧。”说罢已经从桌上拿了御笔蘸了朱砂开始亲笔写圣旨。 只是其他人却都愣住了,一时间相互瞪了瞪眼,想不出来说什么。这玉玺虽然珍贵,但什么时候封个郡主也这么儿戏了?而且那汝梁是军机要塞,又是沃野千里的产粮大地,简直是整个中原地区最肥的一处封地了,一年的税收就够阮眠眠一辈子穿金带银,吃喝不愁。 虽然已经开始拟旨,阮眠眠还是要客套一下的,于是她半蹲身子行礼:“皇上,民女无才无德,怎么能坐郡主之位,请皇上收回旨意吧。” “你这可就小儿心性了,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怎么会收回旨意,再说你今天帮的这个忙,足够封你郡主了,好好受着就是了。此外,朕再下一道旨意,一品香以后就是御用饭庄了,规制也要添一添,具体的就交给如清办吧。”皇帝朗声笑着,吹干圣旨上的墨迹,随手交给了阮眠眠。 穆如清起身应着,心里想,好家伙,这一下从私企变成国企了,往后有皇帝撑腰,害怕有人找麻烦?恐怕都是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 “行啦,你们先下去吧,如清留下,朕有事和你商量。”皇帝挥退了众人,独留下穆如清一个人在书房,两个人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直到除夕夜宴之前才出来。 阮眠眠刚封郡主,按理说是该向宫里主管后宫的皇后请安行礼的,只是现在没有封后,兰贵妃虽说掌管事宜,这件事上却不能代替皇后,所以阮眠眠便由江心月和刘欣儿陪着去觐见了太后。 小六子第一次面圣,仿佛激动的过了头,虽然没说上话但出了殿门就蹦跳起来,方大炮和花大爷忙领着他去御膳房忙活晚上的夜宴了。 皇上又封了位异姓郡主的事情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传到了太后宫中。太后知道新郡主会来请安,所以从后殿里出来在凤座上等着了,就连芳颜公主都闻讯而来,想着看这位新郡主是谁,她们还不知道汝梁郡主就是阮眠眠的事情。 走在有些安静的宫道上,阮眠眠步履轻快,但江心月面色有些沉重,紧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姐姐,有什么心事吗?”阮眠眠关切的问道。 “方才那御书房里,并不是只有我们,我还感觉得到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以我的功力竟然看不出他的武功,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当时皇帝下令杀了我们以绝后患,恐怕以我的能力也抵挡不住。” 第四十八章 乱点鸳鸯 “啊?想不到方才这么凶险,那穆大哥现在还在里面,不会有什么事吧?”阮眠眠两个眼睛都瞪圆了。 “应该不会,皇帝封你郡主,肯定是不会动杀心了,放心吧。只是以后这样的场合可能还有很多,我总是担心我们这些人的安全。回去之后更是要想法子让齐王那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知道玉玺已经不在咱们手里的消息,要不然即使送走了玉玺也要被他骚扰个没完。”江心月眯了眯眼睛,仿佛能察觉到不久之后的危险。 不过片刻,一身水红小裙子的阮眠眠就已经到了太后殿前,太监通报之后很快就出来请她们进去。阮眠眠解开小斗篷,江心月身后的扶风就立刻接了过来,阮眠眠冲她甜甜一笑,这才迈开步子跨进殿中。 太后正喝着燕窝粥倚在小枕头上,芳颜则收敛了从前的泼辣,乖巧的坐在她身边替她捶腿,一副天伦之乐的美好景象。见到来人,祖孙二人同时开口:“是你?” 阮眠眠脸上始终挂着笑,行过礼之后就和江心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吃着糕点,也不多话。太后招手唤了江心月上前去坐在她身边,江心月顺势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太后看向阮眠眠的表情也亲和了不少。 只是芳颜公主被挤走了,俏丽的脸上笑容顿失,撇着嘴坐到了一旁去,有些气鼓鼓的看着江心月和太后“母女”情深。 “眠眠,皇上封了郡主给你,你也好好收着,等哪日给你指个好驸马就好了。”太后眉眼弯弯,笑起来仿佛还有年轻时的风采,伸手轻轻抚着江心月垂在耳边的青丝,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阮眠眠心头一惊。 太后的话提醒了阮眠眠,做了郡主之后她的婚姻之事可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一切都要由宫里的太后和皇上拿捏,这也是唯一一个美中不足的地方,她不像江心月那样颇受宠爱,到时候最有可能的就是赐给朝中年轻才俊以作笼络,这也是所有皇室旁支女子的命运。 阮眠眠脸上的轻快也渐渐没有了,她的心上人方大炮只是个无名小卒,是一品香最不起眼的店小二,永远是那样的憨厚又心细,只是这样的身份恐怕入不了这些宫里贵人的眼,他们也不会看到方大炮朴实外表下的珍贵的品格,而且郡主下嫁平民,显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又没有实权,嫁给方大炮就是难上加难了。 “太后娘娘说笑了,眠眠过完年到夏天才及笄,现在谈婚配为时尚早。”说着,阮眠眠小脸上一片绯红,似乎是普通女儿家谈起情爱婚事无限娇羞的模样,低头掩去了眼底的一丝萦绕不散的愁绪。 太后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自顾自的和江心月说着:“那倒是,也不必着急,心月和那穆老板的婚事倒是要提前一下子,哀家闲来无事,定要亲自替你掌眼备嫁的东西,女儿家嫁人一辈子就一次,万万不能马虎。” “眼瞧着孩子们都大啦,皇帝的后宫自是他自己去挑人充实,你们几个孩子的还得我这个过来人细细的挑拣着合适的人。眼下心月婚事顶下,那穆老板又是年少有才,哀家自然放心,眠眠还没及笄,芳颜更是小呢,就是英王那小子,如今只有个外邦来的正妃还没成婚,倒是要挑选几个可心可意的人儿给他充实一下王府。”太后细细的盘算着,不时捏起果盘里的葡萄塞到江心月手里,更像是普通人家的慈母一般。 至于齐王,太后早就是眼不见为净了,更不会为他打算,恨不得他子嗣凋零才过瘾,所以即使他在这些小辈里年纪最大但还没娶正妃,太后也不愿操一点心,任他自生自灭。 “皇祖母倒不必为难这个,上次夜宴我瞧着英王叔的样子,似乎对汝梁郡主这样温婉可爱的女孩子多有留意呢。”芳颜晃着脚尖吃着点心,一脸的纯真良善,仿佛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女孩,但她说这话的心思却有待考究,说完她就玩味的冲阮眠眠挑了挑下巴。 “哦?是么?”太后看向阮眠眠,眼神亮起一阵异样的光彩。 她早就听闻英王最爱去的地方便是一品香饭庄,吃过一品香的火锅之后原以为是一品香的饭菜口味出色,方才芳颜一提醒,她才想到另一种可能。 想来一品香略有姿色的就是江心月、阮眠眠二人了,那安阳侯府二小姐刘欣儿则是妩媚风流但灵气不足,难不成英王那小子真的钟爱阮眠眠这一种风格? 英王贵为亲王,颇有才干又武功高深,只是终究不是自己亲生,所以太后总是想法子笼络他,可是英王一直谨慎的很,从不在她面前显露出对某种东西特别喜爱的样子,如今见阮眠眠可能对上他的胃口,怎能不欢欣起来。 再想想这阮眠眠平民身份得以册封,那竹恩公主又是漠北人,将来继承英王家产的必然不会是带有外人血统的孩子,若是阮眠眠生下英王世子,身份足够尊贵不说,拿捏起来也更容易。 这样想着,太后几乎都想把阮眠眠直接打包送进英王府封为侧妃了,只是她做事还是思考周全的,还要先分别探探两个人的口风,若是合适再撮合也不迟。 阮眠眠心里有些讨厌芳颜口无遮拦给她找麻烦,更怕的是太后就此误会乱点鸳鸯谱,于是立刻起身行礼:“回禀太后,眠眠尚未及笄,并未思考过婚姻大事,英王殿下当初也说了甚是喜爱眠眠,所以有意认眠眠为义妹,仅此而已。” “哦?义妹么,也好,也好。”太后的失落并没表现在脸上,认作义妹那就是无意结亲了,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世家贵族里有的是名门贵女挤破头的想要嫁进英王府,到时候再寻其他合适的就是了。 “可是那天我看英王皇叔连那倾国倾城的竹恩公主都没正眼瞧,眼神可一直是在阮姑娘身上啊。”芳颜揶揄道。 “公主看错了吧,王爷注意眠眠可能是因为当时眠眠受了委屈,还被污蔑,所以王爷不忍见好人蒙冤罢了,至于其他的,恐怕还真是没有什么。”阮眠眠解释道。 她心里实在不喜这个狂妄骄纵的小公主,更是觉得她这样胡搅蛮缠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有些骄纵的太过了,不过在太后面前绝对不能置之不理,只好硬着头皮和她说话。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阵子,女人家的话题无非是那些风流趣事、家长里短,有了芳颜和江心月在太后身边逗趣玩笑,阮眠眠被注意的就少了些,她也乐得自在,把太后宫里的糕点都吃了个遍,临走还意犹未尽的打包带走了不少。 太后就喜欢她这样自然亲近的样子,也不拘束她,反倒让宫女挑了新鲜的做给她。 一品香众人乘着马车回到家天色已经擦黑了,昏蓝色的长街挂着一排排火红的灯笼,不少百姓自发在门前放鞭炮,有那富贵的也买了烟花来请大家同乐同赏,富贵贫穷,和乐苦恼,这一晚的漫天焰火对所有人都是最为公平的享受到。 阮眠眠和江心月虽然是郡主,但没有留在宫里参加夜宴,不过她们又不是正牌郡主,没人会在乎这个,江心月的那些侍女也都从郡主府过来同乐,有家人在京城内的都派车送她们去团聚了,没有家人的或是家在远处的都留在一品香收拾年夜饭。阮眠眠份例的侍女随从和郡主府邸要年后才能齐全,她也乐得自在。 至于穆如清和皇帝在御书房商量了什么,穆如清只是笑着摇头,没有一点要透露的样子,江心月她们问了一阵也就不说了,而是坐在窗前拿着小剪刀剪出各色各样的窗花贴在窗户上。 阮眠眠没学过剪窗花,剪了个福字,却实在是难以入目,还被江心月她们嘲笑了好一会儿,气的她把那窗花塞在桌子底下不拿出来了。端菜进来的方大炮见此,悄悄摸了那阮眠眠剪坏的福字揣在袖子里,又引得江心月和刘欣儿一阵欢笑。 花大爷、方大炮还有阮柏三个人在厨房忙活半天,凑齐了两桌子挤得满满当当的菜肴,浓郁的火锅香味就连院子里都能闻到了。 照例一品香的人围坐一桌,那些侍女也都换上家常衣服围了一桌,大家肆意的说说笑笑,真就像普通的大家庭过年一般热闹。 将近开席,一品香却来了位不速之客,众人坐在大厅里,只听得后院的门一阵拍打的响声。 刘欣儿站起身围上斗篷去开门,片刻后众人都听得刘欣儿有些惊讶的声音:“父亲,怎么是您?” 听到是安阳侯来了,穆如清也起身迎上去,那阔步走进门的男人可不就是安阳侯?这段时间他生意火爆,连人都发福了不少,带着厚厚的裘皮帽子,围着个大气的围脖,看起来有些臃肿,面容倒是更和善了。 “侯爷快请坐,踏水,再去拿几副碗筷来,让侯爷带来的人也坐在你们那一桌,大家热热闹闹吃饭。”江心月起身照应着,俨然已经是一品香老板娘的姿态了。 第四十九章 年夜饭 “侯爷怎么大过年的过来了,莫不是想念一品香的饭菜了?”穆如清笑着打趣,替他拉开椅子。 安阳侯大笑着坐在穆如清旁边,也不拘束什么,径自拿起筷子夹起面前薄如蝉翼的里脊肉送到嘴里,这才开口:“侯府里那些人太过吵闹,劝酒劝的我头昏脑胀,我干脆就来找你了,且让她们自己乐去吧,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到底是咱们两个最明白过年的意义。” “瞧瞧,侯爷大人喝了酒就成了多愁善感的诗人了。”阮眠眠笑得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小手捏着黄澄澄的果脯喂给方大炮。 “哈哈阮姑娘见笑,我还没恭喜阮姑娘荣升郡主呢,往后一品香就有两位郡主了,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安阳侯冲着阮眠眠举了举酒杯。 没等旁人说话,安阳侯又招手叫过刘欣儿:“欣儿过来,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打算给你定一门亲事,眼下已经有一个好人选了,不知道你怎么想。” 安阳侯说的刘欣儿的娘自然是赵姨娘,当时安阳侯府的主母喝了刘喜儿的血之后情绪一直不好,显然像是失心疯了,到现在连人都不太认识,只是安阳侯顾念着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再加上她又生育了唯一的儿子,所以对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只是把她安置在府里的佛堂不让出来,还派了两个人照顾她。 府里家大业大,不能没有个女人主持后院,所以他便抬了刘欣儿的生母赵姨娘为平妻,虽不是正妻,但掌握着真真正正的全力,所以和正妻也没什么区别了。这里面还有刘欣儿的原因,刘欣儿待在一品香,安阳侯府的生意还要依靠一品香,抬一抬刘欣儿的地位也能显示自己的友好。 只是听说安阳侯要给刘欣儿议亲,知道内情的阮眠眠她们表情都有些僵硬了,虽说在这个时候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少有她们这样自由选择爱情的,要是安阳侯不与刘欣儿商量便定下,说出去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刘欣儿心中明显是有别人了,万一安阳侯要把她嫁给其他人,那可怎么办。 阮眠眠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见穆如清笑着冲她摇摇头,她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咽下去,脸上有些无奈。 只有穆如清懂得,安阳侯的灵魂和思想毕竟还是现代人,没那么容易沾染上这些陋习,既然在这里说出来了,就一定会顾及刘欣儿的意愿。 刘欣儿有些窘迫,只低头盯着自己手帕上的花纹,没有说什么。 说实话她与安阳侯虽然是骨肉至亲,却没什么亲情,从前一直是刘喜儿在他身边父女情深,自己就算被注意到也是挨骂,后来没了刘喜儿,可自己已经留在一品香不经常回府,所以见了面也说不上亲热,倒是有些尴尬。 安阳侯也意识到了,尽量的露出和蔼的表情,又说道:“前些日子有个江南的督办大人派了府里管家来提亲,要娶你做他儿子的正妻,他家有一个适龄的少爷,说是钟情于你多时,非你不娶,提亲礼是满满当当的绫罗绸缎,还专门给你娘单独送了见面礼,能看出来有心了,只是不知道你的意思,父亲不敢善作主张,暂时没有应下来。” “是江南的督办?可是姓段吗?”听到这个名号,刘欣儿眼里的火苗噌的一下又亮了起来,忙追问。 见到女儿这副样子,便知道这里面有些门道了,再看一品香其他人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安阳侯基本上已经回过味来:“是姓段,欣儿认识吗?愿不愿意?” 刘欣儿本来泼辣直爽的性子竟然也扭捏起来,通红了脸憋出一句:“我…愿意。”然后就把头歪到一边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既如此,过几天我就和他们府上交换庚帖,听说他们虽然家在江南,但那少爷却要来京城闯荡安家的,倒也不算远嫁。婚姻大事,终究不是我一个局外人能自己决定的,不管怎么说,父亲还是要听你的想法,高官厚禄怎么也比不上你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瞧您说的,嫁给那段公子怎么就不是高官厚禄了?他如今在英王身边做亲卫,过了年就要考武举,他们家又是管整个江南的织造买卖,京城里都找不出比他们阔绰的官了。”江心月玉手执着白瓷酒壶,给每个人都满上了陈酿的梅花酒。 穆如清接上话头:“这可是加了枫叶上秋露酿的梅花酒,寓意和和美美,来,咱们一起干了这杯,新年平安喜乐!”众人都挽袖举杯,一圈酒杯凑在中间,晃下几滴琥珀色的酒液,街上的烟花忽然都升空抖开了轮廓,新的一年到来了。 一品香早整个正月的上半个月都不曾开门,除了阮眠眠和江心月去宫里领赏谢恩,就再没出去了。他们早就不缺银子,一品香也没有濒临倒闭的危险了,眼看着从当初他们几个人到现在的一大家子,穆如清倒是觉得这院子越来越热闹。 阮柏年纪小,天天拉着花大爷在院子里烤肉玩雪,阮眠眠和刘欣儿则天天在房里赏鱼刺绣,过了几天安宁日子。这日刚下过一场小雪,地上看不见什么雪花,就只有墙根薄薄的一层,好似山楂外面裹的一层薄脆的白糖。穆如清和江心月去安阳侯府待了半天,回来之后见大家正在大厅里喝茶谈天。 “阮柏怎么今天消停下来了,不出去烤肉啦?”江心月替穆如清解下大氅,抖了抖上面的浮雪,这才和穆如清一同进了门。 “外面下了雪,冷着呢,我才不出去。”阮柏还是小猴精一样古灵精怪的,吐出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又钻回阮眠眠身边烤火去了。 “我们今天听了个消息,英王大婚的日子下来了,就在二月初三,现在宫里和礼部就已经大张旗鼓的准备开了,据说采买了上百匹红绸缎呢。” 江心月有些艳羡的用胳膊顶了顶穆如清:“哎,你什么时候能弄得起这个排场?” “听听,这妮子嫌我穷呢,我就算不能让你十里红妆,也不会差太远的,要不然宫里太后就头一个不答应。”穆如清抓了把瓜子握在手里,靠在窗户边笑道。 “说起他,陆大哥好像有些日子没来一品香了,这大过年的他最近忙什么呢?”阮眠眠仔细想了想,好像陆归过年之后就没来吃过饭,这可和他以前恨不得住在这里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忙他的大婚呢,这个美娇娘可不是随便娶的,两国联姻,一个搞不好就砸了自己的脸面。听说那位竹恩公主在宫里住腻了,皇帝恩准了英王陪着竹恩公主到南城去逛逛,此时已经启程两三日了吧。”穆如清笑着说。 南城是除了京城之外最富庶的城市了,位置偏南,又临近大海,是南部各城市拱卫的中心,和京城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我一直长在京城附近,都没去过南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好看。”阮眠眠两手托在腮上,眼神有些向往。 “那有何难,正好咱们这段时间都没出过门,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出去转转,明日就动身怎么样?”穆如清道。 “啊?穆大哥你别说笑了,南城那么远,来回得耗费多少银子,咱们有了钱也不能这么折腾。”阮眠眠连连摆手。 “他可不是一时兴起,自打咱们生意好起来,他就和安阳侯盘算着要在其他地方也开起一品香的分店,最好的地方便是南方的南城。上次在御书房他和陛下商量了,皇帝很是感兴趣,要投资一半银子给咱们开分店用,若是此次不去,那往后也少不了去探探的。”江心月懒懒的靠在桌上。 “这么说,咱们真的能去南城看看了?”方大炮也凑了过来。 “哪有那么容易,你们两个郡主娘娘出行都要那么多人伺候,那层层叠叠上百人的队伍,得多少年才能逛到南城?”花大爷少见的开了个玩笑。 “是啊,靖书郡主和汝梁郡主出行是兴师动众,可咱们一品香的江心月和阮眠眠出行却是可以轻松些,这次也不要暴露身份了,就当作是一般的富户子弟,出门游乐就是了。”穆如清盘算着,已经规划好了行程:“咱们明日就出发,你们提前收拾收拾要带的东西,咱们这次一共两辆马车,我和大炮骑马随行,大马车坐人,后面一辆载物,沿路在城里的客栈歇脚过夜,不出半个月也就到南城了。” “那家里怎么办,总不能这么长时间不开张吧?”阮眠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的吃播工作。 “好说,生意这边安阳侯都清楚怎么做,全都托付给他也是放心的,而且皇上也有意护着咱们一品香,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齐王那边正在禁足思过,想来也不敢在京城里弄出大动静,要不然皇帝和太后第一个放不过他。” 想到这里阮眠眠就彻底放心了,一想到明天就能出发去京城之外的地方看看,她激动的几乎要转圈,拉上刘欣儿和江心月就回房收拾行李了,不一会儿房间就被她翻得人仰马翻,几乎所有漂亮衣服和首饰还有一些小玩意儿都被她打包了。 第五十章 结识新朋友 小雪将霁,露出平坦的大路,外面虽然还有些寒冷,但天气是冬日少有的晴好,正是适合赶路的时候。 穆如清和方大炮骑马,花大爷和阮柏各自驾着一辆马车,一行人欢声笑语的出了高耸的城门。他们这次是轻装简出,所以没有带很多人,就只有江心月的两个会武功的大宫女踏水和扶风贴身保护,其余的人都留在京城,而且她们实在用不上什么人,都已经习惯了自给自足,也不是娇气的贵小姐。 出了城空气都有些清新起来,走了一会儿路日头便到了正午,众人停在官道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铺下毯子开始准备午餐。 同样赶路的人也有不少停在路边休息的,各自占了一块地方相安无事,有几个甚至还凑到一起一同用餐。 阮眠眠和江心月还有刘欣儿都戴上面纱下车,把后面车上准备的食材取了些下来细细的收拾好,她们此次带的最多的就是食物了,就怕路上有个万一再饿肚子,还计划着中途要在几个大城市歇脚补充物资。 这边方大炮也已经架起了锅,将分成小袋的火锅底料煮了一包,锅中的水一开,这香味就迅速的蔓延出去,有不少人都朝这边张望着。 火锅香气浓郁,辨识度是十分高的,而且这是只有京城的一品香才有的美味,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得从一品香点单才能吃的到。 那边有几个年轻男女闻着这味道嘀咕了一会儿,便推了一个看起来活泼开朗的少年过来。少年脸色有些红,搓了搓手,略有些迟缓的走到了一品香的人这边。 “几位朋友,我们是魏国公府的,今日出来游玩的。”那少年伸手指了指他们那边,“不知道能不能向各位讨一碗火锅汤,闻着你们煮的像是一品香的火锅,实在是太香了。”说罢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阮眠眠正坐在地上往锅里添菜,看着这少年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笑着开口道:“不过是火锅而已,承蒙你们喜欢,我做主送你们一包底料就是啦。”她伸手从方大炮那边取了一包包好的底料递给那少年。 少年有些惊喜,笑得嘴角两侧的梨涡都深了,眼睛亮亮的看了阮眠眠一眼,疑惑道:“你们的火锅料是从一品香买的吗,我怎么记得他们只送外卖,不卖底料啊?咦,我见姑娘眉眼有些眼熟,我们认识吗?” 这一番话惹得其余人都大笑起来,那少年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没想过来。这京城里少说有一半人都看过阮眠眠的吃播,吃过一品香的火锅,这少年可是也看过吃播,这才觉得阮眠眠熟悉,其他人都不怎么出现在大众面前,自然不认识。 阮眠眠也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摘下轻薄的面纱,把自己的面容显露了出来,那少年看到都目瞪口呆了,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你是阮眠眠?一品香的吃播?皇上新封的汝梁君主?” “嘘,小声点,我们眠眠可是大红人,别人听见都该堵住不让走了。”刘欣儿眨了眨眼睛,玩笑的看着阮眠眠。 “你还知道我封了郡主,看来也是大家少爷啊。”阮眠眠招呼他坐下,自己重新开始择菜。她成为郡主的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这也是她和太后请求的,毕竟她还有一个吃播的身份,总不能因为成了郡主影响到工作。 “我其实是魏国公最小的孙子,我叫魏浊意,见过汝梁郡主。”少年冲阮眠眠拱了拱手,阮眠眠微微福身还了礼。 “你们都是一品香的人吗,我瞧着倒是眼生。”他转头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熟悉的面孔,看到方大炮的时候才说:“这位兄弟我认识,我在一品香见过你。” 方大炮总是在大厅迎来送往,算账收钱,也算是一品香第二出名的人了。 他往锅下添了把火,问道:“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这些都是我国公府的亲戚朋友,我们要往汝梁去拜见外祖母,诸位要去哪?”魏浊意也不眼生了,接过穆如清给他的汤啜了一口,又招手叫他的那些人过来,那几个男女年纪都不大,一一过来行了礼围坐在一起。 “我们往南城去,说起来还能同行一段路,汝梁是眠眠的封地,顺道去看一眼也是好的。”穆如清接话道。 魏浊意虽然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但长在魏国公府必然是有一定心思的,一眼便看出虽然阮眠眠地位高一些,但眼前这个男子却是这群人里做决定的人,立刻应声道:“能和一品香的人同行,是我们的荣幸。” 于是再出发的时候一品香的两辆马车后面又跟上了两辆,一共四辆马车顺着宽阔的管道慢慢行进。魏浊意还有其他两个随从都是骑马的,剩下两位小姐却是要坐车,正好和阮眠眠她们同坐一起,不一会儿就相互熟悉,玩闹了起来。 穆如清本就英俊无比,此时端坐在马上手执缰绳,星眸潋滟着有些说不清的光芒悄悄打量着跟在身旁的魏浊意。这个魏国公府的小少爷看上去活泼率真,只是无人看见的时候面色却没什么表情,手背养的细皮嫩肉像小姑娘的手,可掌心和指腹明明都有常年习武的痕迹,连见多识广的穆如清都有些好奇他真实的性情了。 “魏公子曾经去过一品香用餐吗?”穆如清看似随意的问道。 “去过一两次,都是朋友们聚一聚,可惜我才来京中不长时间,没见到当时一品香爆红之时的盛况。”魏浊意从容答道。 “当时一品香都快要做不下去了,要不是安阳侯接济我们,又有眠眠帮衬,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穆如清叹了口气,很是感慨。 “哦?侯府和一品香也是有交情的吗?这我倒是不知道。” “自然了,不过都是旧年的情谊,如今一起合作做生意罢了。”穆如清颔首,转头的瞬间他捕捉到魏浊意眼睛里一丝奇异的光芒闪过,只是看不穿情绪,穆如清的心里疑惑更盛,只是找不到话题继续试探,于是只好作罢。 同行一路往南,中间走走停停暂且不表,十日之后一行人到了和汝梁搭界的一个小县城。这个县城名叫高苑县,走过这里就能到达汝梁地界,只是天色已晚,众人又不着急赶路,所以暂且进县里找了个客栈,开了几间房休整,打算第二天再进汝梁城。 高苑已经算是比较靠南的城市了,温度也比京城高了不少,不过还好阮眠眠她们带了各色衣衫,于是都换下厚厚的冬装穿上了薄一些的衣服。 正月里的京城,地面上寸草不生,树上也是光秃秃的一片灰色,这边就不同,田里的庄稼已经发了嫩芽,甚至还有的书上带着绿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冬天的样子。 住进客栈,阮眠眠和江心月一间,江心月一进来就去整理床铺检查室内的东西了,阮眠眠则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的街道。 这个县城的建筑都是木头搭成的,看上去别致又美观,为了防火还在墙上都涂了特制的一层釉,油亮亮的,光彩照人。 此时正是傍晚,不少游人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像另一条街道走去,一些卖小吃和糖人的小贩也都向那边汇聚,那边的天上时不时的炸开一朵鲜艳的烟花,好像有什么活动。 阮眠眠探身出去看,身后江心月叫来小二让他去打热水来,阮眠眠回头问那小二:“外面这些人急匆匆的,都是到哪去呀?” 见到这娇俏小姑娘突然回过头,小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姐您不是本地人吧,咱们县的风俗是正月十六这一天晚上逛庙会,那会上什么好玩的都有,杂耍马戏、小吃美食,应有尽有。” 看到阮眠眠掩盖不住的好奇,那小二又笑道:“要不小的带两位小姐去逛逛?一般外地来的都不知道这里面真正有意思的地方,跟着我保证不让您上当又能玩个过瘾,您去打听打听,我马壮那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实人呐!” 阮眠眠欢欣雀跃就要跟他走,江心月却一把拉住了她,冲那小二说道:“你且去一楼候着,我们叫上我们的同伴再决定去不去。” 小二见她如此,也不多说,笑着退出去还带上了门,脚步咚咚咚的越来越小,看来是下楼去了。阮眠眠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只顾着贪玩,都忘了叫上大炮他们了,该打该打。” “倒也不是为了这个,就算想去玩,也不需要别人带着,咱们自己逛逛就好了,你以为他那么好心免费给你当向导啊?” 江心月在外面行走江湖,见识和经验都比较多,自然知道无利不起早,更不会轻易相信一品香之外的任何人。江心月从前就遇到过一起拐卖事件,这种事情也叫“拍花子”,当时就是在一个很热闹的节日上,她路过救下一个被人贩子迷晕了的女孩子,要不是她武功高强,那女孩还不知道要卖到哪里去,所以她对陌生人的好意格外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