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家 大雪磅礴,夏元静静站在山巅,头发已白,眉须皆白。 噔噔噔... 大殿侧门打开些微,一个鹅黄衫子的美貌少女探出脑袋,然后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又轻轻带上门,跑到夏元身侧,双颊红扑扑的。 见到夏元在发呆,她跳起来拍了一下夏元左肩,喊了声“喂!” 夏元回过神来,看着少女温和道:“小灵云,都长成大姑娘了。” 少女却哼出一口白气,叉腰道:“大师兄,别说爹娘了,就算是我也很生气!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一去四年多,也没有音信?” 夏元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少女之前的生气忽的都没了,担心道:“大师兄,你其实可以不用站在这儿,爹只是在会见其他学宫的人,所以这才没有见你。” 夏元笑笑。 他已经站了一天一夜了。 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成立,又凑过去,垫脚到他耳边道:“大师兄,你别担心,一会儿等爹事情结束了,我和他们去说说好话,你也是他们从小带大的,他们才舍不得你生病呢。” 夏元轻声道:“没关系,小师妹你回殿里去,学宫接见来客,你如果私自出来,可是会被外人笑话师父师娘。” 少女有些舍不得地抓了抓他的衣袖。 夏元道:“去吧。” “哦...那师兄保重。” 少女又悄悄走回了大殿。 这是夏元的小师妹——祝灵云,两人从小是青梅竹马。 过了没多久... 一个微胖的青衣少年又从树后探出了脑袋,左看右看,确认没人后,那青衣少年急忙小跑到夏元身侧,“大师兄,大师兄。” 夏元侧头看看,认出来人,捏拳锤了锤他胸口,爽朗地笑道:“七师弟,这些年不见,越发胖了嘛。” 青衣少年也不多说,急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瓷盒子,打开盒子,一股浓郁的辛辣药味顿时扑出,让人在这寒冬腊月天便是闻上一口,也觉得身体暖了些。 青衣少年把盒子递到夏元面前,热切道:“大师兄,这是百阳丹,吃了就不怕冷了,您快吃下。” 夏元合上瓷盒,摇摇头道:“师弟,若我猜的不错,这丹药是你治寒毒用的吧?这么多年还没好么?” 那青衣少年又打开盒子,急道:“师兄,你快吃,被别人看到了,你站的这一天一夜功夫就白费了。” 夏元道:“师弟,这是我该受的,所以,百阳丹,我是不会吃的。” “大师兄,你咋个这么矫情呢?” 夏元只是摇头。 “哎!!!”那青衣少年见夏元执意不吃,便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矮着身子又溜走了。 这是夏元的七师弟——朱巨能,他当年昏迷在雪地中,是夏元背着他在大雪里走了百里才上了赤月山,入了无心学宫,所以他一直感激着这位师兄。 人去,屋外寂静。 积雪在着山巅越堆越高,高逾小腿。 而夏元只如一座神秘佛像立在这漫天雪白里,静默无言,闭目温和。 他睁开眼,看到高山的雪被寒风卷成苍龙,咆哮着,横亘于天宇之上,脑海中那四年的腥风血雨如今在这和平之中,终于尘埃落定了。 穿越成婴儿的自己随后就被放入小舟,抛弃入水,而当时是还未成婚的师父师娘收留了自己,这些年,平心而论,师父师娘对待自己就如同对待亲生儿子一般,可自己却不告而别,一去就是四年。 这站一天一夜又怎么了? 能回来,即便站上十天十夜,他也开心。 夏元神色温和,唇角含笑,面前着学宫的大殿。 大殿里隐隐传来一些惊惶的讨论,能听清一些很模糊的词汇,诸如“海魔”,“入侵”之类... 又过了小片刻,似乎是散场了。 吱嘎... 侧殿门扉被打开了。 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这中年人青衫飘飘,两尺长髯更加显出几分文士的风范,长袖无风而动,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夏元。 夏元也看到了他。 中年人神色复杂,有些失望的情绪糅杂在其中。 就在这时,一道白衣婀娜身影飞快跑了出来,这是一个容貌端庄、气质上佳的贵妇人,她一出来就护在夏元身侧,双手抓了抓他的手,冷的似个冰坨子。 贵妇人抬头狠狠剜了一眼那中年人,“祝镇岳,你好狠的心,我不过晚回了几天,你就让元儿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 这中年人正是夏元的老师——无心学宫宫主,祝镇岳。 而女子则是夏元的师娘——祝镇岳的夫人,宁晓然。 祝镇岳苦笑两声,还没说话,夏元已经开口了: “不肖徒儿不告而别,让师父师娘担心了。” 祝镇岳问:“如今境界几重?” “地锁三重。” 听到这毫无意外的回答,祝镇岳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厉声道:“父严母慈,你师娘护着你,为师可不会!你既然放浪形骸,浪费了足足四年的时光,那从明日起,就上碧霄崖去思过和闭关,什么时候突破到你二师弟的境界,什么时候下山!可有不服?” “没有。” 夏元看着生气发火的师父,忽地问,“刚刚徒儿在这里听到殿内传来海魔,是否是魔教又出现在北地了?” 祝镇岳道:“你安心去碧霄崖,海魔宗的事,为师还有其他四大学宫的宫主自会处理,无需担心。” 说完,他就直接转身,又重回了殿中,只不过转头后,眉头才皱起,眼中全是担忧之色,脑海里“海魔宗”三个字萦绕徘徊,怎么都不去。 宁晓然向远处招招手:“小猴子们,还不去帮师兄收拾房间?” “灵云,你去灶房劈些寒枝,我来下厨给元儿做些温补的食物。” 一旁的朱巨能喊着:“师娘,早就收拾好了。” 宁晓然又关切地问:“元儿,能自己走吗?不行的话,师娘来背你回去。” 夏元忙道:“没事的,师娘...” 只不过是安静地站一天一夜而已,而在过去的四年里,能安宁片刻都是一种奢侈,所以站着,他不累。 四年前,他带了一把城中卖价三十两银子的青铜剑,坐了一辆奔行了三十天三十夜的马车,去到异国他乡,剩下的... 就是杀戮。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入水,如今潮退了,他回来了。 2.师门 赤月山地处东海国北地,共有五座大峰,一峰一学宫,分别为无心学宫、风岚学宫、尊胜学宫、摧岳学宫、银霜学宫。 学宫与江湖门派并不同,甚至算是高了一层,因为学宫修行的功法叫做玄功,而不是江湖门派打熬筋骨的功法。 打熬筋骨不过是锻造“凡躯”。 而玄功却是旨在震碎血肉枷锁,冲破神脉封印,点燃魂灯成就大宗师,这也对应着当世的境界:凡境,地锁九重,天封九品,三魂宗师。 值得一提的是,在震碎九重地锁后,极少极少部分人,可能“见仙”。 据传人本来是有着神性的,只不过体内有九重锁封印着,这些无形锁链束缚着躯体,让你只能做一个凡夫俗子。 久而久之,绝大部分人体内的神性是彻底泯灭了,而极少部分人却依然还保留着。 修玄功,就是通过功法,修炼,药物,刺激来震碎这一道道枷锁。 而破到一定层次,这极少部分人凡血之中“仙血”的枷锁就会被震碎,一旦震碎,人体血液全部更换,化作新的血脉。 此为见仙,而拥有仙力。 至于之后,就是神明之境了,传说需得登上天梯、合了神位、破开天门,然后见圣,但这等境界别说是北地了,就算是整个东海国都没有一人达到。 宗师一出,即可镇国。 玄功之珍贵,自然不用言说,江湖门派锻造“凡躯”所用的功法也许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本册子,但玄功确是由数十张观想图、心法、血劲流转法、玄气运转法、药液等等构成的。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药液。 每一门的药液配方都不同。 而只有在每一次的修行之后,浸泡入炉鼎,吸收这些药液,才能震碎地锁,冲破天封。 而最玄妙的是,你修行的资源不可多,也不可少,什么境界就用什么资源, 而你一旦修行了一门玄功,就不可以换,不可改,是好是坏都是命,必须一条道走下去。 否则... 你就会遭遇——心魔。 一遇心魔,必死无疑,传说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强者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心魔手里,神话故事里,仙神佛陀,亦如是。 ... ... 次日,碧霄崖上,雪停了。 群山银装素裹,如蜡像白蛇,狂舞蜿蜒。 夏元坐在山巅,如隐士般看着悬崖里的云影徘徊。 师娘裹着一袭狐裘坐在他身侧,“元儿,你老实与师娘说,这四年你究竟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夏元苦笑起来。 许多事,他根本是无从开口,也开不了口,他能说金手指么,能说穿越么,能说心境任务么,能说那腥风血雨的四年么? 师娘小声问:“是不是早恋了?” 夏元直接摇摇头,然后无奈道:“师娘,我不是不想说,只是......” 宁晓然很体贴地打断了他,然后笑道:“好了好了,师娘知道了。没事的,人不荒唐枉少年,你别看老祝现在这么沉稳严格,在年轻的时候,他还跑人家店里喝酒不给钱,结果被人打出来过。 那些日子既然难以启齿,那我们就都忘了吧,毕竟我们都是活在现在的,不是吗?” 夏元露出笑容。 师娘,总是这么温柔。 宁晓然又道:“但你也别怪老祝,老祝他对你期望很大,你这一走就是四年,没有药液,没有观想图,你的境界自然不可能提升,还是停留在地锁三重。 而你二师弟都已经六重了,连你小师妹都四重了,老祝能不急吗?毕竟你是我们养大的,说句母子,父子,都不为过吧?” 夏元道:“师娘,是我错了,我会在碧霄崖上安心闭关。” 宁晓然温柔道:“好孩子,你也别担心,师娘会想办法帮你的,到时候把老祝那修炼的宝贝疙瘩给骗过来给你用。” 说完,师娘很亲和地眨眨眼,“别想太多,专心修炼吧。” 随后,宁晓然就要起身离去,但夏元抬头问:“师娘,海魔宗是怎么回事,昨天我隐约听到师父和其他几位学宫的宫主在交谈,谈话里好像有些...惊惶。” 宁晓然笑道:“你这小猴儿耳朵可真尖,别担心,海魔宗是重出江湖了,但赤月山的五大学宫也不是吃素的,老祝他们会解决问题的。这事儿,也不是你能操心的。 好啦,那师娘先下山了。” ... 午后。 夏元就着一条羊腿吃完几个馒头,又饮了小半坛美酒,随后坐在崖边的一颗长青怪松下。 他才小憩了片刻,山脚就传来祝灵云的声音。 “大师兄,大师兄!” 一袭鹅黄的云朵从山脚的雪白里,飘了上来,轻轻地落在了夏元面前。 小师妹双颊红扑扑的,一双长腿正来轻巧地跳着,显出心情的雀跃。 夏元温和道:“雪还没化,师父师娘怎么让你上山的。” 小师妹笑了笑:“爹娘可拦不住我想你。” 夏元这才注意到小师妹已经不是四年前的小豆芽了,而是如一朵初成的花儿,青丝垂落,末端扎了个小辫,如此又显得成熟了几分,她唇上还染了些胭脂,近处闻着是甜味儿的。 小师妹转了一圈,鹅黄的裙裾旋成了小圆舞。 然后,她又猛地靠近:“刚刚是开玩笑,其实我只是来给你送修炼用品的,但是我拿不动,就找了两位师兄拿了。” 夏元:... 小师妹忽然又凑近了问:“对了,大师兄,这四年你到底去哪儿荒唐啦?” 夏元温和道:“没什么,只是没想明白一些事,所以出去走走。” 小师妹:“大师兄,你想不明白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呀,你看,我有什么心思全都告诉你的。” 夏元知道师妹其实只是想听一些刺激的故事,而他编故事的能力也不弱,于是就随口讲了起来,开口都是一些奇闻怪谈,师妹果然听得津津有味。 … 过了一小会儿。 碧霄崖入口,两个学宫制服的少年登上覆雪石阶,两人一胖一瘦,胖的是之前要给夏元百阳丹的七师弟——朱巨能。 瘦些的,神色锐利如鹰,剃了个利落平头,整个人如一把藏锋的名剑,充满气势,这是夏元的二师弟——白傲。 两人都背着竹篓,竹篓里是一卷一卷的功法册卷,堆成小山,而竹篓下方,却是用防潮厚油纸包裹好的配药,排放整齐,加起来有三十包。 朱巨能看到夏元和小师妹在追逐,便露出憨憨的笑,然后放慢了点脚步,甚至矮着头,准备缩回去,看到白傲还要往前,朱巨能低声喊道:“二师兄,别去啊,大师兄和小师妹都多久没单独相处了。” 白傲停步,皱了皱眉,忽的问:“老七,你说大师兄这荒唐样子,能做得了大师兄吗?” 朱巨能面色一愣,怔道:“二师兄,你什么意思?当初你没受大师兄关照?咋个一转眼就变了?” 白傲低声道:“感情是感情,学宫是学宫,两回事。” 朱巨能:“那你要咋样?” 白傲不理他。 朱巨能道:“哦嗷,俺晓得了,你趁着大师兄不在的时候,拼命努力,如今破了地锁五重,觉得牛逼了,想当大师兄了,要取而代之了。” 白傲提醒道:“老七,你记错了,我已经破了六重了。” 朱巨能道:“那咋样?你牛逼。” 白傲摇摇头,也不管胖子之前说的话,直接从山道上露了头,冷声道:“夏元!我和老七给你送练武的册卷,还有药材来了。” 夏元着看向白傲,二师弟举手抬足之间,竟有了一股气象万千之感,眸色锐利,宛如两把利剑,可见不凡。 3.修炼 白傲也不多说,直接道:“夏元,你可加倍努力吧,否则白某人,可不认你这个大师兄!” 他话音刚落,朱巨能就怒了:“白傲,你说个屁呢?” 白傲:“夏元已经十八了,才地锁三重,当得了大师兄?老七,感情归感情,学宫的大师兄可是肩负着许多担子的,我就问你一句,现在的他当得起吗?” 朱巨能扭了扭脖子,“大师兄永远是大师兄。” “白某可不认同。” “滚,你不就是想当大师兄吗?” 朱巨能放下竹篓,一巴掌糊了过去。 片刻后。 白傲和朱巨能两人都打的上了火,朱巨能是地锁四重巅峰,按理说根本不是白傲对手。 但白傲即便上了火,也没有动用真正力量。 两人你来我往,虚影重重。 三锁显一重虚轮。 而无心学宫的功法求得是一个飘渺出尘,虚影显现自然是仙人。 朱巨能的一轮虚影,便是仙人指路,如是云端探出一根手指,白傲未曾动用六重力量,也是如此。 小师妹看懵了,远远喊着:“二师兄,七师兄,别打啦,都别打啦!!” 两人顺势一剑格挡,分别越开,停下动作。 朱巨能“呸”了一口,白傲回剑入鞘,双目如鹰。 夏元也大概明白了,于是转头看向白傲奇道:“二师弟,你想要做学宫大师兄么?” 白傲连忙摇头道:“我没这个意思,只是不想看着大师兄如此堕落荒唐罢了,小师妹都已经地锁四重了,师兄总不能落后于师妹吧? 刚刚也是我说话方式不对,师父师娘让我们送了三十份已经配好的药包,师兄每天一次药浴,浸泡一个时辰,吸收药液。 无心剑道的典籍,我已经取来了力道流转图,还有十卷观想图,师兄在崖顶,可不要懈怠了。” 他默然地提起竹篓,放入崖顶的洞窟里。 雪色恍恍,反射着天光,略显刺目。 三人又和夏元说了会儿话,说是最近东海国北方不太稳定,海魔宫似乎蠢蠢欲动了,最近五大学宫之间的交流很频繁,今早师父又下山去风岚学宫了。 ... 深冬,两轮明月,高悬长空。 山影崔嵬。 一道道长剑似的峰影落在崖上。 夏元把篝火去了些,看着三足青铜鼎炉上已经冒起了些微热气,药味散发而出,但时机还未到,他便是取了把剑,左手一拉,一副观想图便如匹练般垂落。 画卷上,有水墨勾勒而成,寥寥几笔,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意象。 他双眸凝视着画,想象着自己练习无心剑道的模样,慢慢地,慢慢地,他的神色便如陷进了这画卷里。 地锁层次的学宫功法修行,需得先以心境合了观想图,然后趁着这股意念,进行练剑,之后趁热浸泡药液,方能有所收获。 此时... 夏元仿佛看到白衣仙人负手御风,腾云驾雾,仙剑高悬,一股出尘飘渺的气息传来。 这气息闯入他脑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灵感,夏元闭目。 然后借着这灵感,开始运剑。 精血流转,与空间产生奇妙联系,出剑之处,一轮虚影显出,但那虚影不是仙人,而不过是仙人随手点出的一指而已。 一指点在月下,而明月又落下孤影,在如灵猿般跃动着,出剑,剑舞。 待到一身汗水是,三足青铜炉鼎已经热气腾腾了,夏元去了篝火,试了试水温,便是褪下衣衫,钻入了炉鼎里。 深吸一口气,闭眼沉浸在刚刚的意境里,而药液非常契合地开始向着他凝来,聚在皮肤表面,药力顺着毛孔向他体内钻去,血液激荡,一股儿暖流很快形成,然后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拉扯着,顺着他肌肤的毛孔,往里钻去,开始冲击第四道束缚于躯体的锁链。 叮。 叮。 叮。 锁链被摇晃着,但却丝毫没有裂开的迹象。 这是日积月累的事,急不来。 而这些药材,每一份配置需要二两银子,一个月开销就是六十两,一年就是七百二十两,而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正常一个家庭的收入不过五六千文钱,也就是五六两银子。 所以,这也注定了,学宫学子,是一个非常非常烧钱的职业。 而学宫可以提供的,是一些独门的丹药,以及一些暂时的聘请,或者其他,依靠这些,各大学宫也能自给自足。 当然,不少学宫学子都有着不俗的背景,家世都不错,作为师礼的银两自然少不了,另外,学子各自的药材配置也都是自费,而药方丹方则只有宫主知道,因此又能赚一些。 而夏元的修炼费用,就是师父师娘直接出了。 鼎炉里,青铜温热,如此深冬,能泡着这样的药浴,实在是舒服的很。 他没有沉浸在那舒服里,而是专心调动药力,运用这股力量开始继续冲撞那无形的束缚。 叮! 叮! 叮! 地锁在颤摇,但却还是坚硬无比。 “还是差了些。” 夏元喃喃着:“无心剑道,飘渺出尘,如果是四年前让我来修这剑道,那时候顽皮跳脱,怕是根本体会不到,但现在却算是可以了,看来修炼玄功真是急不得。”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 鼎里的药液已经被吸干了,剩下的热水则是变得清澈,感受到水温也变凉了,夏元这才起身从青铜鼎里走出,躯体健壮,却不多一分赘肉,也不显得肌肉爆炸之感,只如同一只呼啸山林的豹子,带着几分野性。 他穿上衣衫,裹上一袭藏青色保暖的袍子,展开另一卷观想卷册,再看了看那图。 图上,水墨纵横。 却是一个仙人出剑的意象,剑从云端飞出,显得孤冷傲绝。 再研究了一会儿。 夏元才走出山洞。 洞外的月光凄寒,垂天而落。 他拎了一小坛美酒坐到崖边的长青松下,靠着树干,饮着酒,目光看了看赤月山深处,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一个月前,他把一个故人的骨灰盒亲手埋在那里。 而等到三四月,那里桃花会开出半里,美艳无双,她若知道了,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会稍稍开心点吧? 4.危机 数日后。 “大师兄,大师兄!” 小师妹远远喊着,左手拎着饭盒,右手则是摆成了小花的形状,显得有些雀跃,但到了崖顶,却稍稍收敛了下。 此时,天光如金柱,从破碎的云层间道道斜落,下接万丈深谷,上临九霄云空,少年席地而坐,看着这涛生云灭。 听到小师妹的声音,夏元站起了身去迎接。 小师妹今天还是打扮的美美的,腰间还多了一把翠绿的细剑,配着那一身略显紧身的劲装,外裹一件裘绒的披风,显得既英气,又水灵。 “大师兄,今天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八宝醉乡鸽,是七师兄跑到天鸥城去买的。” “难为老七了。” 小师妹瘪了瘪嘴。 夏元揉了揉她脑袋,笑道:“更难为我可爱的小师妹。” 小师妹这才傲娇地哼了声,一副算你识相的模样看着夏元。 夏元心底笑笑。 两人走入崖洞。 篝火燃起。 小师妹就抱膝坐着,把寒枝一根一根地掰断了,然后丢入火里。 火苗儿忽窜忽熄。 断枝裂口不时“噼里啪啦”地爆响着。 炽熊熊火焰给两人带来了暖意。 小师妹忽神色有些黯然道:“大师兄,最近发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 “怎么了?” “风岚学宫,尊胜学宫有几个弟子死了,他们被肢解了,挂在枝头...摧岳学宫也有好些弟子中毒了...情况也很不好。 这两天爹也一直在唠唠叨叨,看起来很不安,说是北地龙角城、天鸥城的六扇门捕头为了追寻凶徒,倾巢出动,少了他们的协助,海魔宗更加肆无忌惮了。” “会没事的。” 夏元揉了揉师妹的头发,然后用令人安心的声音道:“我保证。” “师兄就是会骗人!” 虽然这么说着,但师妹的情绪已经好些了。 ... 入夜。 风雪起。 夏元抬头看到了洞窟里悬挂着的灯笼,眼前浮现出自身状态: 【夏元】 【境界:地锁三重】 【功法1:无心剑道(地锁卷):入门】 【天赋1:暴君(已完成心境巩固)】 【天赋2:隐士(心境巩固——需三年零七个月)】 他目光充满回忆地在【暴君】上一闪而过,这就是他离开四年的原因。 信息自明的映入脑海: 四年心境巩固——已完成 ——力量1:镇压,身为暴君,无论反抗者多强,你都可以临时获得比他更强的力量和境界。 ——力量2:锁定,锁定一个目标,施加超过他力量的威压,可将他认定为反抗者,一旦认定,一段时间内无法更变。 ——力量3:降临,化身暴君降临,降临程度视获得的力量和境界而定。 而经过他这些年的反复测试,他大体已经测出了具体的使用: 暴君锁定的“CD”是五分钟左右,可持续时间是十二个时辰,但如果和锁定对象脱离到一定范围,而没有在五分钟内重新“续连”,那么力量就会消失。 ... ... 他十四岁那年觉醒了这【暴君】的天赋,然后远走异国,屠灭诸多强者。 四年后... 暴君天赋的“心境巩固”完成了。 “金手指”又给了新的信息: 【天赋2:隐士(心境巩固——需四年)】 ——力量1:深藏,隐士总会很好的遮掩自己,无论在深山,还是闹市,都很难被人发现。 ——力量2:洞察,深藏如海,能辨吉凶,可以判断与自己相关之事的吉凶。 他又花费了小半年时间,才明白隐士的能力其实很简单。 第一,就是“隐身”。 第二,就是“占卜吉凶”。 ... 此时,他之所以看这久违的状态,完全是因为心底忽的涌上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抬手。 抓住石桌上的一根蓍草茎。 凝神。闭目。 脑海里想着自己,然后随手把那墨绿的蓍草茎丢了出去。 这是独属于隐士的洞察之术,也是占卜之法。 一股凶险的预感忽的浮现在夏元心底。 蓍草茎“啪”一声,落在地面上,安静躺了两息时间,然后忽的动了起来。 明明没有任何力量去推动,但蓍草茎却是自己动了。 哧... 哧哧... 蓍草茎缓缓蠕动,然后指向了东边,期间又晃了两下,但最终却是落定不动了。 附加在蓍草茎上的那无形的玄奇力量,也彻底消失了。 夏元喃喃着:“这隐士的力量还真不错,出手即可知道吉凶,而蓍草茎指向能判定吉凶的方向,而转动速度能判定吉凶的程度... 这一次的凶险不大,但能够有反应,却也不能忽视。” 他眺望向东方,微微眯眼。 碧霄崖的东方也有一条山道,那山道通往后山,而他过去曾经调皮捣蛋去后山玩过,后山并不是死路,而是有一条隐蔽小道可以通往外界的城镇。 依稀记得小时候,他可是曾经借着去后山历练之名,悄悄跑到那城镇去潇洒过,然后又顺着小路绕回来,自然熟悉。 他忽然想起白天师妹说的几个学宫遭遇的惨事。 起身。 扭了扭脖子。 温和的面容忽的唇角一翘,奇异的暴虐气息四散而出,当他从青铜炉鼎站起身时,恐怖而充满压抑的黑影往后落下,天空皓月似乎都在畏惧这股力量,而以黑云遮面。 月黑... 风高... “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来了,那就都别回去了。” 5.暴君 此时。 山林间。 雪如尘埃。 两道黑影正一左一右,如两条黑色海蛇,在明明没有路径的山地上如风掠行。 白雪如银流,随着两人的奔行,激荡起层层雪涛。 两人速度很快,身法充满了一种邪恶的意味。 “已经进入无心学宫的后山了,师弟,保持警惕。” “师兄,你太谨慎了,这山里那老不死的早就被宗主所杀,剩下那姓祝的,也被调虎离山引走了,还有什么好警惕的?” “师弟,话虽如此,但行事的时候,还是克制一下,别误了事。 宗主为了吞并五山学宫,一统东海国北方,已经煞费苦心,谋划很久了,如今五山都安排了圣宫的人,你我负责无心学宫这一路,可不能丢脸。” “不会的,师兄,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的策略可以改一改。” 两人边以极快身法前行,边随意的交谈着。 如果寻常武者,怕是早已气喘吁吁了,哪里还可能如此气定神闲的说话? “那你打算怎么做?” “师兄,我来吸引他们注意,你趁机去他们炊房水源里下毒。” “你到底要干什么?” “嘿,当然是下春毒。” “你疯了,据线报说,宁晓然是天封一品...” “师兄,她不是有个女儿嘛?据说可是初长成,艳的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不是去帮她体会一下真正做女人的滋味嘛,哈哈哈。” “你行不行?” “师兄,我的身法你不是不知道,就算天封追我都未必追的......谁?!!!谁在那里!!” 两人忽的停下脚步,纷纷握向腰间刀柄。 目光所看之处,却是一颗巨树,树后正飘着一道纯白的衣角,随风而动,但不知为什么,这两名海魔宫的弟子只觉心脏如被抓住了,无法动弹,好像这深山老林的树后... 正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鬼。 而那白色衣角,就是它吐出的惨白舌头! ... ... 片刻后。 轰!!!! 空气好像被抽爆了,整个大地都随之哆嗦了一下。 四周山峰雪花化作激流,滚滚而落,而地面的积雪就如被流星落海,掀起煞白的波澜,而雪下的山岩也是呈现出一个大坑,石屑,泥屑,雪屑被吹到了天上。 未几,一切安静了下来。 深坑中央,是一抹绽放的血色大丽花,花蕊是一个已经破碎不堪、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躯体。 远处。 是一道在疯狂逃命的身影。 “您是谁,您是谁...前,前辈,我是海魔宗的人,您...您这做派,说不定咱是一家人,您会不会误会什么了....” “前辈,您要什么,您说句话啊!” “我愿降,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救...救命!救命啊!” 之前那说着要下春毒,说是天封也赶不上的魔徒疯狂逃跑。 明明他身后看不到任何人,他却在胡言乱语着。 他尝试与这看不到的人去沟通,但毫无结果,那白衣人,就似一个从深渊里爬出的魔鬼,或是一个绝情冷血无道的暴君,他不求任何东西,只要杀戮。 魔徒燃烧了精血在逃跑。 师兄比他强上两个境界,都被秒杀了。 秒杀其实没什么,他身为魔徒,看过许多死亡,但是师兄那死的,简直是虐杀,看得人肝胆俱寒。 那戴着帽兜的白衣人是谁? 是无心学宫的人吗? 不可能。 那作风,比自己魔宗还要残暴、不仁、无道,那怎么可能是无心学宫的人? 逃! 逃! 逃! 黑影化作一道疾风般的蛇影,毛孔里,燃烧的精血化作红雾,正在飞快逸散,他速度比来时快了两三倍都不止,便是风也追不上他,一道道蛇蜕般的虚影,在空气里忽的闪出,又在百米外闪现,可谓极快了。 逐渐的,身后的声音小了。 那黑影看着地形,忽的一个闪躲,纵身跃下了一处雪谷,然后立刻施展一门凡俗江湖的奇技——龟息功。 整个人沉入积雪深处,陷入了假死状态。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勉强拉开距离,那是因为燃烧了精血的缘故,而这手段无法用长,所以,他这才定下计策,先藏起来,让那恐怖的白衣人以为自己已经逃了,然后自己则是趁着夜色悄悄潜逃回去,禀报宗主。 哒... 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缓缓走近。 那魔徒从龟息功,变成了闭息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甚至运力控制着心跳,血流,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哒哒哒... 哒哒... 哒... ... 那脚步声走过了他所在的位置,又远去了。 魔徒稍稍舒了口气。 那白衣怪物好似被骗过了。 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但心底却是充满了无比复杂的念头,以及满满的困惑,无心学宫的后山有这么一个怪物,这事儿得赶紧回去告诉宗主才行。 过了小片刻。 忽的... 他耳边传来一声带着疯狂的“嘿嘿”声。 这一声笑,让他整个人头皮发麻,寒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心脏,让他忍不住要失声叫出声。 紧接着,就是一只巨大的魔影从空而降。 他瞳孔紧缩,未曾有半点反应,就只觉得被一只远古巨象的蹄子重踩踏在小腹,一瞬间,躯体骨骼、五脏六腑在全部坍塌、压扁、粉碎。 雪地,再度绽放了一朵血腥的花。 6.总纲 “大师兄,大师兄,最近发生了好几件古怪的事。 其他四个学宫都受到了袭击,就我们没有... 今早爹都去四处解释了。” “是嘛...” ... 又是数日后,似乎风平浪静了。 小师妹叫了夏元下山,然后来到了内殿,她推攘了下师兄,“爹让你进去。” 这是平日里宫主专门闭关修炼的地方。 夏元信步走入。 师娘也在。 屋内,正中挂着一幅飘渺出尘的白云水墨图,图侧写着“剑心无垢”四个大字。 祝镇岳忽道:“元儿,你回山也有段时间了,这是我无心剑道的总纲图,你看看如何?” 夏元抬头看去,只觉字体气势磅礴,让人只是一眼就沉湎其中,那无垢好像要洗净他心底铅华,唯留下剑。 显然,这墨画很不寻常,其笔触融入了着很强的心境意味。 所以,那画画之人,能通过这一幅画,让人体会到他所传递的意境: ——飘渺无尘,超然物外。 夏元细细体会着。 过了一炷香时间。 他已经沉浸其中了,因为这与自己的隐士心境挺合拍的。 夏元看的时候,师父师娘就在一边静静等着,此时见他这模样,彼此对看一眼,露出欢喜之色。 宁晓然道:“元儿,没想到你能如此的贴合这意境。” 夏元听到师娘问,想了想,回答道:“飘渺无尘,本就该剑心无垢。” 祝镇岳抚了抚长髯,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一幅图,可是【无心剑道】的秘图,是属于总纲一类的图,也是无心学宫的绝密之一。 他与宁晓然对看了一眼,又看定了夏元,补充道:“元儿,最是深情是无情,你离这一道还差了些啊。” “师父,为什么?” “元儿,你以为震碎地锁,冲破天封是什么?这就是让你变得不似凡人啊...不似凡人,如何有情?如果情深,便是会成为阻碍,唯独无情,才能真正的庇护一方,成为一方的守护之人。 但你,会否觉着这一离我们远了?” “会。” “我和你师娘也是这样,甚至你被魔宗所杀的师祖也是一般,所以,我们都几乎停留在天封二品之前,无法再进一步。 但你却能够很好的融入这剑心无垢的意境,比我与你师娘都好,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夏元轻吐一口气。 “师父,我不可能无情的,我所理解的可能与您有些偏差。” 祝镇岳想了想,也不勉强,毕竟自己也没参悟透彻过,于是道:“元儿,那就尽力去试一试吧,毕竟为师的理解也未必全对。 但你之前荒唐度日,已经浪费了不少功夫,今后要加倍努力才是。 而近些日子,这江湖越发不安稳,做师父的都未必能保证一定可以守住无心学宫,若师父去了,你能争口气,师父也会心安......” 宁晓然在一旁嗔道:“老祝,乱说什么呢。” 她又看向夏元,“元儿,你别有太大压力...” 祝镇岳叹道:“慈母多败儿!夫人,元儿已经十八岁了,你再这么护着他,他就废了,难得这么一个好苗子。” 夏元看着两人,心底生出一股暖意,“师父,师娘,我...试试。” “好!” 祝镇岳从怀里掏出一方红玉匣子,递给夏元,“这是红龙玉眼,你该当知道这是什么,从今往后,师父便把此物送与你,你专心修炼。” 夏元接过那匣子,握紧。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红龙玉眼,乃是精血玉种,只要随身携带,对于震碎束缚身体的锁链有着很大功效。 药力顺着血液冲击时,这精血玉就会散发出奇异的热力,帮助血液,推进药力,让这震撼的力量更强上三分,这等宝物,很是难得。 据说是无心学宫某一位祖先得了大机缘,在一座海外山谷里发现的,传闻当时距离那山谷外的三百里外有两条龙正在厮杀,龙血溅滴,些微的气息进入了玉髓脉藏,这才形成了这精血玉种,四周盈翠,中央一点红如瞳,睚眦欲裂,而血丝又向着四方渗透。 只是观之就很不凡。 要知道,人是无法承受龙血洗浴的,否则会瞬间暴体,而龙这种生命本身也是神话里才会出现的,所以这一方玉眼的价值,自是昂贵无比。 一旁的宁晓然对着夏元眨眨眼,随后也掏出一个玉盒子,笑道:“元儿,师娘也送你一个小礼物,这是八品炎血妙丹,你可以一并使用。” “谢谢师娘。” ... ... “大师兄,爹竟然把红龙玉眼给了你,他从前都不让我碰一下。”小师妹走在夏元身侧,嘟着嘴,玩着自己的辫子。 她正在陪夏元上山。 “大师兄,你可要早点突破哦...” “大师兄,前两天天我总是做噩梦,他们说可能是我们后山藏了恶鬼,所以海魔宗其实入侵了,但是被恶鬼杀了。 我记得你从前还和我讲过许多鬼故事,而师父师娘他们又说这个世界上是有这些恐怖的东西的。 我真的很害怕,我好害怕那后山的恶鬼忽然跳出来,杀了大家。” 夏元看到小师妹恐惧的模样,知道她最近压力太大了,其他四座学宫的惨况,海魔宗的入侵这些给了她太多恐惧,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于是他抱了抱师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真有那一天,师兄会站出来,把他们都打跑!” 小师妹忽地被抱,觉得安心多了。 忽地... 远处出来朱巨能远远的声音,“大师兄,大师兄...” 他背着一个大包裹从远处山阶追了过来。 小师妹脸刷地一红,急忙推开夏元。 朱巨能刚好看到那一幕,双瞳瞪了瞪,然后目光一转,看向了旁边,嘴里还喊着:“唉呀妈呀,师兄去哪儿了,不对不对,俺这破记性,又有东西忘拿了...” 说着,他扭头就往山下跑去... 夏元远远喊着:“老七,我就在这儿。” 朱巨能好似变成了聋子,无论夏元怎么喊,他就当听不到,一个劲地往山下跑,边跑还边傻笑着,没多一会儿,连影子都没了。 7.来袭 夏元看着七师弟落荒而跑的模样,再看看师妹,脸红扑扑的。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此时,小师妹乱糟糟的,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啥。 心底生出一种“偷情被熟人看到”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偷什么情啊,师兄和自己以前就是这样的。 这怎么能叫偷情? 师妹缠着自己的头发,双颊微微的一红即便被薄薄水粉挡着,却因为元气满满,而愈发如刚熟的水蜜桃。 两人也不说话,一起走过这小半日路程的山道,到了碧霄崖顶。 一个时辰后... 朱巨能才重新出现了,他把一条大棉被给带了上来,转达了师娘的意思。 师娘说这棉被又轻又暖,是山下凡人的七星帮送来的上等货,而过些日子天要冷,让夏元多垫一条,别冻着,所以特意让朱巨能送来。 既然来了,夏元就拉着朱巨能说了会儿话。 小师妹在洞窟里升起篝火,玩着斗篷裘绒上的小白毛,一会儿又把垂落的青丝缠着戒指、编成麻花,再一会儿看着自己修长并紧的大长腿在火光里轻轻扭着,被投射出变幻的影子,再一会儿看看自己平平无奇的胸前,杏眼一翻轻哼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洞外。 两人走在碧霄崖边。 青松如盖,依然苍翠,而深冬群山的群树却大多只剩枝桠,灰蒙蒙地一片。 彤云忽起,更显阴冷。 “老七,寒毒还时常发作吗?” “大师兄,没办法,俺就是这命...不过俺有时候总觉着,俺不是生来就有这病,但为啥子会有,却半点都记不得了。” 夏元知道他的寒毒由来久矣,细细追究只能让师弟痛苦,于是开玩笑道:“难不成,师弟还是失忆了的主角?” 两人很熟,所以夏元也时不时给他讲一些“穿越小白文”、甚至一些魔改过的前世竞技类故事,朱巨能是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他明白大师兄说的什么意思,于是胖子笑道:“要主角,也是大师兄是主角,俺就做大师兄手下好了,用师兄的话说,俺就做个辅助。” 夏元奇道:“那你师妹做什么?” 朱巨能沉吟片刻:“哦...算了,那俺打野。” 两人哈哈一笑。 夏元道:“师弟啊,你真记不得过去的事了?” “俺真记不得...有时候想的多了,还会做噩梦,梦里有个老男人,长的贼帅,和俺半点儿都不像,但在梦里俺却觉着他是俺爹,他被人绑在什么地方,然后一剑砍了头,我就吓醒了。” 夏元笑道:“梦里,你爹有没有说他把宝藏都放在大海了?” 朱巨能摇摇头:“没有,俺爹又不是海贼王。” 说完,他似乎很不好受,明明是个会心一笑的梗,他反倒是抿住了嘴唇,死死瞪着深渊。 “老七,只是梦而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大师兄,俺晓得。” 夏元见他颓废,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师弟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朱巨能心底一暖,笑道:“好嘞,大师兄,是俺矫情了。” 眼见着快要大雪,师弟师妹就离开了。 洞中。 夏元拉开匹练般图册,看着无心剑道的地锁观想图。 仙人出尘飘渺,一剑如指,定东西南北。 他心底暗暗合着这意境。 思绪逐渐落定在了昨日在师父修炼室看到的那一副白云图上的。 他凝神在图上。 脑海顺着着“剑心无垢”四个字开始流转。 良久,竟是忘我于天地之间,寒风一吹,就觉得身子都凉了。 “师父给我看的这总纲,果然有效,那就趁热打铁试试看。” 他迅速凑到篝火边取暖,同时开始烧药浴。 待到水温热、药味儿弥散的时候,他取出金霜补偿的八品丹药“炎血妙丹”,又将师父赠送“红龙玉眼”挂在胸前,然后剥光了衣服,爬入那三足青铜炉鼎里。 药液凝聚在他体表,疯狂地往他躯体毛孔里钻去。 炎血妙丹也散开了。 红龙玉眼散发出一阵阵热量。 夏元按照【无心剑道】的地锁力道运转图,开始操纵体内精血运转,这一次,精血竟如仙人之剑,无比锋利地斩向那锁链。 灼热的血,开始猛力冲击第四道枷锁。 嘭! 嘭! 嘭! 血之力,前所未有的浩大。 篝火在次日黎明熄灭了,青铜炉鼎里的水温也终于开始下落。 热气腾腾也消失了。 夏元一觉醒来。 瞳孔前,那“金手指”在视网膜前日常地显示出他如今的状况: 【夏元】 【境界:地锁四重】 【功法1:无心剑道(地锁卷):小成】 【天赋1:暴君(心境巩固已完成)】 【天赋2:隐士(心境巩固——需三年零六个月)】 “剑道小成了?” 夏元感应着自己的躯体,“境界也突破了?” 他从炉鼎里爬出,擦拭身子头发,躯体散发着热气,尽管严寒,但精血流动,却完全可以御寒,即便此时赤身走到雪地里,也不用担心受凉。 他回忆起刚刚的情形。 “应该那一副无心剑道的观想图总纲的作用,师父师娘对我还真是不错。当然,我能这么快的契合这无心剑道的心境,也和隐士心境分不开吧。” 夏元感受着新获得的力量,心底忽的拥有了一股充实感,毕竟这是自己真正的力量,而不是利用暴君去镇压反抗者而获得的临时力量。 他忽然发觉饥饿无比,又疲惫无比,草草吃掉了一只烤全羊,觉着还不够,又吃掉了五斤肥牛,这才上床入梦了。 一觉睡到下午。 小师妹没来送饭,是七师弟朱巨能过来的。 他看到夏元还在睡觉,不禁愣了愣,“大师兄,你...” 身为师弟,他对师兄有着很大尊重,但是看到师兄白天睡觉,他心底有些发慌,生怕师兄又开始荒唐度日了,可这话又不好由他来说,所以眉宇间多了些焦急,豹眼瞪着,一字眉都要挤成对襟了。 夏元揉了揉脑袋,看他这模样,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老七,我昨晚斩碎第四重枷锁了。” 朱巨能呆住了,旋即露出狂喜之色,这模样简直比他自己突破了还开心。 他一蹦三丈高,“卧槽,大师兄,真的假的?” “大师兄骗过你么?” 朱巨能呵呵笑着,一个劲儿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俺就晓得师兄牛逼”。 夏元道:“比划比划?” 朱巨能嘿嘿道:“真比?” “来。” ... 片刻后。 师兄师弟两人都满身是汗,坐在崖顶,长剑插在一边。 “师兄,你果然突破了。” ... 两人随便聊了一会儿。 胖子继续忽道:“师父前些日子和其他四大学宫的精英下山去搜寻海魔宗所在,但那些海魔宗的魔徒似乎不存在一样,根本没找到...师兄,你在崖顶也要多加小心。” 夏元点点头。 ... 除夕,到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终于爆发了。 北地冰寒,不仅封了山,连官道也封了,家家户户几乎不会出远门,张灯结彩,炮竹声里还有山脚镇上孩子们奔跑嬉笑的声音,本是准备去山下寺庙烧上两柱香的师娘也无奈暂停了行动。 下午时候。 小师妹取了一件新衣衫、靴子,艰难地上山了。 “大师兄,娘让我带给你的,你试试。” 夏元换上。 藏青色长袍里束着不少新棉,黑色长靴显得英姿飒爽,夏元走了几步,刚好合身,看来师娘对自己的衣裤尺寸都摸得清清楚楚,甚至不用量,就能猜的准准的。 祝灵云看着师兄的模样,只觉竟比这世上每一个男子都要好看,但小嘴张了几下,欲言又止,终究抿着唇,说道:“大师兄,没事儿,我就先下去啦,你面壁思过,爹不让你下山,明天我和娘,还有师弟来看你。” 夏元温和道:“师妹,雪地厚积,下次不要冒险过来了。” 祝灵云虚着眼问:“师兄你担心我啊?” 夏元:“担心师妹不对么?” 祝灵云瞅瞅师兄很纯净的眼神,充满了兄长的关爱,她傲娇地哼了一声,“我下山了。” “我送你。” “别送了,师兄。” “师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师兄,你想多啦!” 声音远去,人也远去。 ... 新年当天,雪很大。 师娘还是带着小师妹,师弟上了山,笑呵呵地与夏元拜年,让大师兄继续努力,突破地锁四重的事儿他们都知道了,就算是桀骜的二师弟白傲也是多了几分笑容。 小师妹裹了一身火红的袍裙,小腿儿束紧着厚绒黑丝,再下蹬了一双红边的马靴,双颊拍了淡淡的水粉,左手提剑,看起来很是艳丽。 人多的时候,她就藏着不说话,即便受了气,也只会暗暗生气,这与和夏元单独相处时,完全不同。 ... 次日。 夏元练完剑法后,舒服地泡在青铜三足炉鼎里,吸收着药液,以巩固地锁第四重境界。 这锁束缚周身,即便斩破了,也需要时常巩固,否则这锁还可能重新续上,使得境界倒退。 温烫的清水,浑厚的药液,让夏元只觉得自己肌肤上如同有火焰在流动,体内精血也和凡血完全不同,无意间便会隐隐散发出一道透体而出的半寸虚影,这是血劲蓄而不发所带来的无形威压。 忽的... 一股奇异的预感冲上心头。 夏元很熟悉这感觉。 唯独和自己有着大联系的事件,才会形成这种心血来潮。 他抬手抓向桌边的蓍草茎。 那巴掌大小的深绿盈寸被手指夹住。 夏元闭目,心底默念“我存在危险”... 蓍草茎轻轻点在眉心,然后被赋予了隐士的奇妙力量。 隐士居深山,洞察天下事。 啪。 蓍草茎被丢在了水面上,一会儿缓缓转向东,一会儿又缓缓转向西。 这结果,让人只觉得不明所以。 夏元拾起蓍草茎,一点眉心,再度心底默念“我的学宫存在危险”... 啪。 蓍草茎再落水面。 这一次,蓍草茎“刷”地一下动了,速度极快。 一股强烈的凶兆预感冲上心头。 夏元神色动了动。 速度越快,凶险越大。 他从药浴里起身,扭了扭脖子,然后裹上衣衫,走入了黑暗。 8.禁止通行 过年的敲锣打鼓声里,山脚小镇的七星帮送了不少年货,草药,还有贵重的小玩意儿上山,作为贺礼给了自己的上家——无心学宫。 如今,这许多东西还摆放在学宫杂货屋里,虽都是些凡间的货,但却也都是有用之物,一位无心学宫弟子正在清点着货物,一一分类,登记在册。 祝灵云取了一个精致银钗,别在缠绕的青丝上,在铜镜里左看看又看看。 那学宫弟子称赞道:“师姐越发漂亮了。” “哪有”,祝灵云嘴上谦虚着,心底挺乐的,她比较了三款银钗,最终选择了一款点缀红泪石的钗子,“师弟,我拿一个。” “没事,师姐。” 学宫弟子应答着,然后在记录簿上,直接把这钗子的登记给去了。 此处的气氛还算悠闲,还算沉浸在年间的欢愉里。 但远处无心学宫内殿,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祝镇岳站在这内殿外的草坪上,新春才绿的坪子此时是铺了层过踝的厚雪,云间阴风怒号,吹得万物骇骇,树木惶惶。 而彤云之间,一只北地白鹰忽地破云穿风,直接落了下来。 这是一头信鹰。 “老祝...这鹰是岚风学宫的鹰。” 宁晓然看着那白鹰落地,瞳孔骤地缩了缩。 那鹰足上抓着一只血淋淋的残缺断掌,断掌食指还有一颗玉戒指,玉戒指以上的半截手指还好好的,其下的则恐怖了。 还有不少肉筋未曾彻底消失,如今好像是冰雪在融化,发出哧哧的声音。 只不过这手掌里血液好似在与那“消融手掌”的力量对抗,所以腐蚀的速度并不是非常快。 但每“哧”一下,那手就会融化掉一块,甚至因为融化的不均匀,还会有肉垂落掉下,露出内里森然的白骨。 祝镇岳看了一眼那玉戒指,凝重道:“这岚风学宫的宫主怕是凶多吉少了。” 宁晓然一惊:“岚风学宫...” 她未曾说出口,但夫妇两人都知道,这岚风学宫其实是五山学宫里最强的,而如今这宫主竟是遭遇不测,而以白鹰传信,那么整个岚风学宫应该是凶多吉少了,说不定被屠了整个宫。 海魔宗...竟然强大至斯么? 宁晓然道:“此事,六扇门也不会不...” 说到这里,她骤然想到,六扇门精英哪里还在附近,门中精英被那代号“天杀”的凶徒引去了东南方,而即便在这里,大雪封山的天气,他们也及时得到讯息,然后过来支援。 祝镇岳看着那正在滴血的手掌,一时深深锁眉。 “老祝,怎么办?我五山学宫同气连枝...” 祝镇岳沉吟道:“守住山门,深窖那只蜘蛛傀儡也放出来,夫人你来控制。” “老祝,傀儡只能用一次,真要现在释放?” “先取出来,事不宜迟,很可能我们获得信息时,敌人已经来了。” “敌人是谁?海魔宗吗?” 祝镇岳叹息一声:“看着诡谲手段,定然是了,不过这毒素邪异无比,我也没见过啊...” 学宫夫妻俩人立刻行动。 未几。 无心学宫大大小小八十余人全部聚集在正殿里。 祝镇岳也不隐瞒,直接道:“岚风学宫遭遇袭击,宫主陨落,其他学子门人也怕是凶多吉少,诸位是我弟子,我不希望这样的惨案发生在我们学宫,所以从此刻起,加强戒备,收束山门...” 弟子们初听这信息都是懵住了。 岚风学宫可是赤月山五大学宫之首,这怎么可能? 二师兄白傲捏了捏拳,直接走出,“师父,可是魔宗偷袭?” 祝镇岳摇摇头:“还未知,但应该是了。” 三师兄是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他出列道:“此时,不若赶紧与其他宗门联系,同时发一份传书告知六扇门,平时我学宫也常相应国主号召,甚至参与战事,六扇门也该维护我们。” 祝镇岳还未说话,白傲就冷声道:“老三,这北地六扇门的精英又都去了东南,至于其他宗门,大难临头,各扫门前雪,哪儿来的支援?” “七星帮呢?他们人多...” “七星帮虽然有两三千人,但大多是分散在各地的,真正留在山脚小镇总堂的也不过两三百人,都是凡间打熬筋骨,练气的普通武者,去叫他们有什么用? 到时候搞得一团糟,反倒是被人浑水摸鱼,抓到机会。” “即便如此,能引出敌人也好,我们可以和他们好好讲道理。” 白傲摇摇头:“老三,让你平时少读书,还讲道理?拳头大就是道理,其他都是理由。” 祝镇岳心中暗暗点点头,挥手道:“就这么办,白傲,你去安排山门戒备,我与你师娘坐镇大殿,无论何处发生事情,我们都会第一时间,至少有一个人赶到。” 白傲抱拳道:“是,师父!” 他安排学宫弟子走出,扩散开来。 祝灵云没走,她有些担心道:“爹,大师兄还在碧霄崖闭关,他一个人在那边,会不会出事?” 祝镇岳想了想,“敌人目标是我无心学宫,而碧霄崖又不是必经之地,更与其他学宫距离较远,碧霄崖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元儿在那边无恙。” ... ... 祝镇岳口中的元儿,正穿着一身低调的白衣。 白衣融白雪,刚好起了变色龙作用。 从后山绕来的路径只有一条,而这一次,蓍草茎还是指着东方,说明路途不变。 夏元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那山道的必经之路,然后坐在一块巨石上静静等待。 这一次,他会用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危机。 点了一盏长明灯,放在路径上,用伞护着,自己则是很低调地坐在远处巨石上,佝偻着背,如同归隐田园的老叟一般,怡然自得。 东方... 三道黑影,身法诡谲,如同深海里的斑斓毒蛇,正如风般在这雪地里急速掠过。 只不过,他们的心态,远远没有他们的表现来的那么潇洒。 “都小心点,上一次巴魔两兄弟就是在这条道上失去踪影的,宗主派我们,很可能是要我们做炮灰来试探。” “不错,这路得探,这炮灰能不做还是别做。” “巴魔两兄弟,虽然好色,但做事也是天衣无缝的,这能被悄无声息地做掉,确实可怕。” 三人都谨慎无比。 过了片刻。 “等等,前面怎么有灯?” 三名海魔宗的魔徒顿时都停下脚步,小心地四处观察着。 忽的,一人发现了远处的异样。 “那巨石顶上有人!!” 这一说,另外两人心底咯噔一跳,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冰雪天,能坐在这种地方的,不像是正常人。 但是,斥候职责所限,使得其中一人不得不开口大声问:“我等兄弟三人,迷路至此,敢问先生可能指路?” 夏元瓮声道:“老夫归隐田园久矣,此路不通,回去吧。” 海魔宗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然后两个比较心黑地同时挤出第三人。 那第三人踉踉跄跄地走上前... 飞雪狂舞,而长明灯的微弱光华竟显得周围愈发阴森、渗人。 海魔宗那人忍不住道:“老...老人家,你归隐田园,大雪天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试探迈着步子。 忽的... 一股恐怖的,远超他境界的威压升起,就如同一座雄伟高山拦在他面前,似乎在警告他,此路不通,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9.祸水“仙”——隐刃舞女“血”(第四更-求推荐) 大雪磅礴,夏元静静站在山巅,头发已白,眉须皆白。 噔噔噔... 大殿侧门打开些微,一个鹅黄衫子的美貌少女探出脑袋,然后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又轻轻带上门,跑到夏元身侧,双颊红扑扑的。 见到夏元在发呆,她跳起来拍了一下夏元左肩,喊了声“喂!” 夏元回过神来,看着少女温和道:“小灵云,都长成大姑娘了。” 少女却哼出一口白气,叉腰道:“大师兄,别说爹娘了,就算是我也很生气!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一去四年多,也没有音信?” 夏元道:“别生气了嘛,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啊...阿嚏。” 少女之前的生气忽的都没了,担心道:“大师兄,你其实可以不用站在这儿,爹娘只是在会见南宫世家的人,所以这才没有见你。” 夏元笑笑。 他已经站了一天一夜了。 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成立,又凑过去,垫脚到他耳边道:“大师兄,你别担心,一会儿等爹娘事情结束了,我和他们去说说好话,你也是他们从小带大的,他们才舍不得你生病呢。” 夏元轻声道:“没关系,小师妹你回殿里去,学宫接见世家来人,你如果私自出来,可是会被外人笑话师父师娘。” 少女有些舍不得地抓了抓他的衣袖。 夏元道:“去吧。” “哦...那师兄保重。” 少女又悄悄走回了大殿。 这是夏元的小师妹——祝灵云,两人从小是青梅竹马。 过了没多久... 一个微胖的青衣少年又从树后探出了脑袋,左看右看,确认没人后,那青衣少年急忙小跑到夏元身侧,“大师兄,大师兄。” 夏元侧头看看,认出来人,捏拳锤了锤他胸口,笑道:“七师弟,这些年不见,越发发胖了嘛。” 青衣少年也不多说,急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瓷盒子,打开盒子,一股浓郁的辛辣药味顿时扑出,让人在这寒冬腊月天便是闻上一口,也觉得身体暖了些。 青衣少年把盒子递到夏元面前,热切道:“大师兄,这是百阳丹,吃了就不怕冷了,您快吃下。” 夏元合上瓷盒,摇摇头道:“师弟,若我猜的不错,这丹药是你治寒毒用的吧?这么多年还没好么?” 那青衣少年又打开盒子,急道:“师兄,你快恰,被别人看到了,你站的这一天一夜功夫就白费了。” 夏元道:“师弟,这是我该受的,所以,百阳丹,我是不会吃的。” “大师兄,你咋个这么矫情呢?” 夏元笑着拍了拍他脑袋,“这四年不见,胆儿肥了嘛?” “哎!!!”那青衣少年见夏元执意不吃,便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矮着身子又溜走了。 这是夏元的七师弟——朱巨能,他入山时身中寒毒,而当时夏元帮他很多,所以他一直感激着这位师兄。 人去,屋外寂静。 积雪在着山巅越堆越高,高逾小腿。 而夏元只如一座佛像立在这漫天雪白里,静默无言,闭目温和。 自穿越后,他便是被遗弃在了孤舟里,亲娘的样子都没看上,因为刚出生,三尺棉绢就缠裹住了他的小身体,带着他,送别他,顺水漂流,流了三天三夜。 就在夏元以为自己就是个穿越的悲剧时,刚成婚的师父师娘发现了他,带他回宗门,好心照料,如此恩情,他自然感激无比。 他之所以离开四年,完全是因为忽然觉醒了的金手指的缘故,不得不走。 只是想想,便能明白,自己离开后,师父师娘会有多着急。 所以,他站在雪里,没有运半点力量去阻隔这风寒。 这是他该受的。 吱嘎。 忽的,大殿侧门的门扉又打开了。 两道人影出现在屋檐下。 忽的,女子噗嗤一声笑传来。 夏元抬头,这两人一男一女,皆穿着南宫家的衣衫。 男子一愣,瞅了瞅着雪中立着的雪人,眼睛一亮,面色冷了冷,然后阴笑道:“这不是夏大侠嘛,怎么,功成名就回来了么?说说看,你在外面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小弟我可是专门打听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啊,哈哈哈哈!” 女子道:“荣表哥,夏大侠可是这无心学宫的大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大师兄?大师兄?”男子嘴唇一咧,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就他??” 夏元问:“你是谁?” 那男子呆住了,这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发泄了很久,却忽然发现对方从未记住过他,他皱眉怒道:“夏元!你四年前羞辱我的场景忘了么?” 夏元想了想,恍然:“南宫...” 那男子眼睛亮了亮。 夏元续上那句话:“南宫...宫?” 男子:“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 夏元一抱拳:“公公打远从皇宫来,这么远的路不容易啊,失敬失敬。” 这对男女脸都绿了。 女子冷声道:“你以为你们无心学宫,地位还和从前一般么?” 男子则是直接一怒拔剑,厉声道:“夏元,你敢辱我南宫世家!!” 他一剑刺出,剑犹如柳条,而手臂之处显出淡淡的一轮虚影,这一轮,便是春风拂柳。 然而,他才出剑,树后便是一个青衣少年纵身跃出,铿然一声,剑声随着纵跃之声同时响起,那剑也显出一轮虚影,却似是仙人一指,往着那柳条重重的虚影刺去。 一轮对一轮。 尖鸣声响。 南宫家男子往后倒退两步。 青衣少年则是站在夏元身侧。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那微胖的青衣少年横剑站在夏元身前,对着南宫家的一对男女冷声道:“南宫荣,不要欺人太甚。” 南宫荣哼笑道:“欺人太甚?还没开始呢!朱胖子,等一个月后,我看你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 朱巨能道:“俺等着。” 南宫荣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倒霉?” 朱巨能摇摇头。 南宫荣微笑着,看了看身侧的女子,那女子顿时明白过来,仰头呼喊着:“夏元,朱巨能,你们疯啦,你们疯啦,救命,救命啊!” 话音刚落。 殿内。 一道极强的劲风直接撞开了门扉,两尺长髯的中年人看到门外的一幕,抬手就是一巴掌。 嘭。 朱巨能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打了个跟头,跪倒在地,甚至吐出一口血。 那中年人反手又欲打向夏元。 但夏元静静看着他。 中年人的手颤抖着...终究未曾继续落下。 夏元轻声道:“徒儿见过师父。” 9.祸水“仙”——隐刃舞女“血”(第四更-求推荐) 大雪磅礴,夏元静静站在山巅,头发已白,眉须皆白。 噔噔噔... 大殿侧门打开些微,一个鹅黄衫子的美貌少女探出脑袋,然后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又轻轻带上门,跑到夏元身侧,双颊红扑扑的。 见到夏元在发呆,她跳起来拍了一下夏元左肩,喊了声“喂!” 夏元回过神来,看着少女温和道:“小灵云,都长成大姑娘了。” 少女却哼出一口白气,叉腰道:“大师兄,别说爹娘了,就算是我也很生气!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一去四年多,也没有音信?” 夏元道:“别生气了嘛,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啊...阿嚏。” 少女之前的生气忽的都没了,担心道:“大师兄,你其实可以不用站在这儿,爹娘只是在会见南宫世家的人,所以这才没有见你。” 夏元笑笑。 他已经站了一天一夜了。 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成立,又凑过去,垫脚到他耳边道:“大师兄,你别担心,一会儿等爹娘事情结束了,我和他们去说说好话,你也是他们从小带大的,他们才舍不得你生病呢。” 夏元轻声道:“没关系,小师妹你回殿里去,学宫接见世家来人,你如果私自出来,可是会被外人笑话师父师娘。” 少女有些舍不得地抓了抓他的衣袖。 夏元道:“去吧。” “哦...那师兄保重。” 少女又悄悄走回了大殿。 这是夏元的小师妹——祝灵云,两人从小是青梅竹马。 过了没多久... 一个微胖的青衣少年又从树后探出了脑袋,左看右看,确认没人后,那青衣少年急忙小跑到夏元身侧,“大师兄,大师兄。” 夏元侧头看看,认出来人,捏拳锤了锤他胸口,笑道:“七师弟,这些年不见,越发发胖了嘛。” 青衣少年也不多说,急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瓷盒子,打开盒子,一股浓郁的辛辣药味顿时扑出,让人在这寒冬腊月天便是闻上一口,也觉得身体暖了些。 青衣少年把盒子递到夏元面前,热切道:“大师兄,这是百阳丹,吃了就不怕冷了,您快吃下。” 夏元合上瓷盒,摇摇头道:“师弟,若我猜的不错,这丹药是你治寒毒用的吧?这么多年还没好么?” 那青衣少年又打开盒子,急道:“师兄,你快恰,被别人看到了,你站的这一天一夜功夫就白费了。” 夏元道:“师弟,这是我该受的,所以,百阳丹,我是不会吃的。” “大师兄,你咋个这么矫情呢?” 夏元笑着拍了拍他脑袋,“这四年不见,胆儿肥了嘛?” “哎!!!”那青衣少年见夏元执意不吃,便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矮着身子又溜走了。 这是夏元的七师弟——朱巨能,他入山时身中寒毒,而当时夏元帮他很多,所以他一直感激着这位师兄。 人去,屋外寂静。 积雪在着山巅越堆越高,高逾小腿。 而夏元只如一座佛像立在这漫天雪白里,静默无言,闭目温和。 自穿越后,他便是被遗弃在了孤舟里,亲娘的样子都没看上,因为刚出生,三尺棉绢就缠裹住了他的小身体,带着他,送别他,顺水漂流,流了三天三夜。 就在夏元以为自己就是个穿越的悲剧时,刚成婚的师父师娘发现了他,带他回宗门,好心照料,如此恩情,他自然感激无比。 他之所以离开四年,完全是因为忽然觉醒了的金手指的缘故,不得不走。 只是想想,便能明白,自己离开后,师父师娘会有多着急。 所以,他站在雪里,没有运半点力量去阻隔这风寒。 这是他该受的。 吱嘎。 忽的,大殿侧门的门扉又打开了。 两道人影出现在屋檐下。 忽的,女子噗嗤一声笑传来。 夏元抬头,这两人一男一女,皆穿着南宫家的衣衫。 男子一愣,瞅了瞅着雪中立着的雪人,眼睛一亮,面色冷了冷,然后阴笑道:“这不是夏大侠嘛,怎么,功成名就回来了么?说说看,你在外面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小弟我可是专门打听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啊,哈哈哈哈!” 女子道:“荣表哥,夏大侠可是这无心学宫的大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大师兄?大师兄?”男子嘴唇一咧,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就他??” 夏元问:“你是谁?” 那男子呆住了,这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发泄了很久,却忽然发现对方从未记住过他,他皱眉怒道:“夏元!你四年前羞辱我的场景忘了么?” 夏元想了想,恍然:“南宫...” 那男子眼睛亮了亮。 夏元续上那句话:“南宫...宫?” 男子:“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 夏元一抱拳:“公公打远从皇宫来,这么远的路不容易啊,失敬失敬。” 这对男女脸都绿了。 女子冷声道:“你以为你们无心学宫,地位还和从前一般么?” 男子则是直接一怒拔剑,厉声道:“夏元,你敢辱我南宫世家!!” 他一剑刺出,剑犹如柳条,而手臂之处显出淡淡的一轮虚影,这一轮,便是春风拂柳。 然而,他才出剑,树后便是一个青衣少年纵身跃出,铿然一声,剑声随着纵跃之声同时响起,那剑也显出一轮虚影,却似是仙人一指,往着那柳条重重的虚影刺去。 一轮对一轮。 尖鸣声响。 南宫家男子往后倒退两步。 青衣少年则是站在夏元身侧。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那微胖的青衣少年横剑站在夏元身前,对着南宫家的一对男女冷声道:“南宫荣,不要欺人太甚。” 南宫荣哼笑道:“欺人太甚?还没开始呢!朱胖子,等一个月后,我看你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 朱巨能道:“俺等着。” 南宫荣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倒霉?” 朱巨能摇摇头。 南宫荣微笑着,看了看身侧的女子,那女子顿时明白过来,仰头呼喊着:“夏元,朱巨能,你们疯啦,你们疯啦,救命,救命啊!” 话音刚落。 殿内。 一道极强的劲风直接撞开了门扉,两尺长髯的中年人看到门外的一幕,抬手就是一巴掌。 嘭。 朱巨能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打了个跟头,跪倒在地,甚至吐出一口血。 那中年人反手又欲打向夏元。 但夏元静静看着他。 中年人的手颤抖着...终究未曾继续落下。 夏元轻声道:“徒儿见过师父。” 10.别逼老夫 大雪天里,山岩之上,那“老者”好像完全没看到来人,而是自顾自地哼着曲儿: “大雪下着么咿吆喂,天地宽来么咿吆喂, 赤月山下水弯弯来,曲折折来十八弯咯, 溪里鱼儿么尾摆摆嘞, 待春儿肥冬冬呀么咿吆喂......” 换做之前,白鲨直接上前一刀砍头,话都不说,但这“老者”实在奇怪,这位海魔宗的长老竟然听起这山歌来,试图从中挖掘出一点儿信息。 黑鲛柔柔的传音道:“先问问。” 白鲨咳嗽了一下,努力装出一副礼貌的模样,尽量放和善地问道: “老丈啊,这大雪天的,自个儿在这玩什么呢?” 黑鲛:...... 那山岩上的老者不搭理他,只是继续哼着那山野的歌曲。 白鲨又问了几句。 老者只是继续哼着小曲儿,对他毫不理睬,似乎很享受如今的生活。 甚至两位长老都有了画面感...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 落英缤纷,百蝶穿花。 醉醺醺的老翁看着钓杆,拎着木桶,来到这赤月山的溪流前。 溪水潺潺,冰凉怡人。 他眯着眼,钓着鱼,想着今晚吃啥。 嘴里哼唱着奇怪的曲子。 白鲨猛地一摇头,把这奇怪的画面甩掉。 然后,他哼了一声:“老丈,今儿个,我要赶路...这路我得走了...” 他知会了声,便往前走去。 黑鲛静静随在他身后,全身绷紧,如同鬼魅。 哒哒哒... 一步。 两步。 三步。 白鲨走到那长明铜灯时,忽的“老者”的歌声停下了。 “男娃子,女娃子,前路不通。” 白鲨一愣,娘的,这充满乡土味道的称呼,真不愧是归隐田园的隐者吗? 黑鲛则是一惊,她与白鲨这么久,在他背影后藏得非常严实,除非熟悉两人组合的,其他几乎没有人能第一次就察觉到她的存在。 “白鲨,这老前辈不简单...” 白鲨哼了一声:“通不通,走走才知道,老丈,我就走了啊。” 他抬起脚,眼看着就要迈过那长明铜灯。 他又喊了声:“我真走了啊。” 忽的... 他听到了一声充满无奈的叹息。 “娃子,就别破坏老夫的隐居生活了。” 随着这一声叹息。 白鲨的脚就没踏下去。 不是他不踏。 而是,忽然之间,一股恐怖的气息锁定了他,让他身体僵硬住了。 如果只是强大还没什么,主要是其中的残暴煞气... 比起这股煞气,白鲨觉得自己就像个才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他猛地抬起头,那“老者”的帽兜也忽的被风刮开了。 微光里,露出一头不知是被雪染白、还是本身就是银发的长发。 “老者”抬手捂着脸,似乎他的脸庞有什么大秘密。 然而,他的双瞳猛地一瞪。 原本游离的煞气,随着他这一瞪,顿时凝聚成了一条荒莽的凶兽,如有实质地狂暴奔来,重重撞击在了白鲨身上。 嘭! 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白鲨心脏被这成兽的煞气正面儿撞上了。 他只觉心跳加快,那一步明明只需踏下即可,但他竟怎么都踏不下去。 好似,这一踏,就是踏入了鬼门关。 ... “娃子,别逼老夫了...” 旋即,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白鲨冷汗涔涔,喉结滚动了两下,那悬空的靴子缓缓地往后挪了回来。 黑鲛也傻眼了... 不要破坏隐居生活? 不要逼他? 还有那无奈的叹息。 哀求的语气。 还有他遮拦住自己的脸,一定是因为他太有名了,自己和白鲨只要看到,就会认出他来。 这... 她脑海里飘过那少数几位“充满传奇色彩,又下落不明”的魔主。 这老者,说不得就是其中之一,咱也是碰巧刚好遇上了。 她感到自家搭档忽地喘上了,吓了一跳,通常自家搭档激动时,就是这么个习惯。 黑鲛生怕他做傻事,急忙传音提醒:“白鲨,别上啊,上了就没了。” 其实... 白鲨哪里是激动的喘上了。 他这是被骇到了。 那煞气,化而成兽,缠在他心头,无法散去。 他仰头看着面前的老者,想要开口,但才开口,就是喘上了,良久,他才平复下来,往后退了三步,然后恭敬地问:“前辈,为啥您要帮着无心学宫?” 夏元闻言,想了想。 然后扯着嗓子,发出高深莫测的笑声: “呵呵...” 强者,何必解释? 白鲨明白这理,他哪里还敢再问,于是一抱拳道:“前辈,您说的对,前路不通,我们这就离开。” 他正面老者,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稍稍远了点,便是急忙一转身。 黑鲛却不动,缩在了他胸前,两人合一,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转身就跑。 噔噔噔... 山林被这巨影踏的飞雪簌簌崩塌。 夏元他只是利用了暴君的“锁定”,施加威压而已。 身为暴君,可是杀了不少人,煞气自然就有了,这也算是暴君心境历练之后的一个小成就——控制威压,形成煞气! ... ... 海魔宗看守营地的三人静静等着。 在次日黎明时,三人看到白鲨大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胸前贴着一团污秽的墨汁。 三人知道,那是黑鲛长老。 黑鲛长老身子弱点,用毒的,所以从来都在白鲨长老背后,这事儿在海魔宗也不是个大秘密,现在藏在身前,怎么回事? 三人行必有不长眼的。 其中一人抱拳,如从其那般,带了些谄媚地扬声道:“恭迎长老,旗开得胜...” 白鲨眉头锁起,身后虚影一闪。 啪! 一巴掌甩开了出去。 那“恭迎旗开得胜”的弟子飞了出去。 其他两人急忙低头,看着模样,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鲨一落定,就直接问:“你们之前看到的,是不是也是一个白发老丈?坐在两丈高的山岩上,在一盏长明灯后?” 一名魔徒急忙道:“不错,就是这老丈。” 白鲨轻叹一声:“这老者不简单啊。” 那魔徒忽道:“那老丈之前施加于我的威压,不过刚刚天封一品的境界,白鲨长老快入两品了吧?” 说着时,他小心觑着这两米巨汉。 境界都是秘密,通常来说,谁都不会告诉谁。 但白鲨不动声色,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瓮声道:“继续说。” 那魔徒:“按理说,那老丈应该无法击败白鲨长老才是...” 白鲨嗤笑道:“我还以为你说什么,杀鸡焉用牛刀,前辈对付你们,只需要稍稍释放气息就够了,对付我,他才需要全力以赴,对么,黑鲛长老?” 黑鲛:...... 11.一瞪就退一波人 大雪未止。 而黎明却从彤云后出现,染出了一层阴冷的光明,照亮赤月山。 无心学宫里。 天也渐白。 祝灵云小师妹的眼皮沉重的厉害,在闭合与睁开间挣扎着,直打着颤,但却勉强维持着握剑的姿态,努力集中精神,嘴里小声嘀咕着:“天都亮了,怎么魔宗的人还没来呀?”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靴子,黑色马靴,都晃成了三个了。 只是稍稍一走神,她的头就往前猛地一扣,然后身子如抽搐般,在弹回,深吸一口冰冷雪气,却还是无法止住瞌睡。 祝镇岳却是不言不语,神识笼罩着四方,专心地等待着敌人。 同时,他传音给宁晓然道:“夫人,若我是敌人,这就是最好的出手时机了,切莫大意!” “老祝...弟子们一晚上没睡,现在都瞌睡着,换下一批吧。” “夫人,再等等,我就是要让魔宗的人看到这个景象,他们才会觉得这就是最好出手时机。” 祝镇岳气定神闲,天封一品之境,神脉已开,加上【无心剑道】又是一门可以坐得住的功法,这一夜的时间,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影响。 而与魔宗高手交手,自然是兵对兵,将对将,自己和夫人对魔宗长老,弟子对付魔徒。 学宫弟子们都咬着牙,握紧剑,强忍着困意。 “好羡慕大师兄啊...他刚刚起床吧?” 小师妹忍不住发出痛苦而嫉妒的猪哼哼... 一双小足在地上轻轻踏着,以免下一秒就晕倒过去。 “等这次事情过去了, 一定, 一定要大师兄好看!” ... ... “阿嚏!阿嚏!” 夏元抽了抽鼻子。 他毕竟只有地锁四重的境界,精血抵御风寒也需要消耗力量,现在已经困了。 但他不能走... 除非大雪停了。 山道解封了。 否则,这赤月山上的五大学宫,就是笼中鸟,圈里兽,做鱼肉躺砧板,而魔宗持刀俎... 自己在这里的信息已经通过那五个魔宗之人传出去了。 只要自己镇在这儿,他们就注定不敢再绕正面,去进攻无心学宫。 就算他们真是不要脸皮,不顾后果,自己也能通过隐士天赋,进行占卜,测算到吉凶。 哒... 哒哒... 风月的尽头,一个高大的白衣女人缓缓走来,浓眉大眼,鼻梁高耸。 她身侧还随了个侏儒,侏儒裹着黄黑相间的迷你斗篷,显得诡谲无比。 白衣女人目光撇了撇雪径上的油纸伞,又看了看伞下的长明铜灯,在此外七步处停了下来,然后提气扬声。 “海魔宫水母,裂须,见过前辈,不知我海魔宫四位长老齐至,再加上宗主,可能使前辈让一让位?如此,感激不尽。” 她说着四位长老,但却只有她与那侏儒两人,但她既然说了,那么剩下的人便是在路上了。 夏元实在困得不行。 这困意连对面两人都看的出来。 要不是白鲨黑鲛把这“神秘老者”吹嘘的无比强大,水母与裂须早就动手了,这两人也正是屠灭了五山学宫中最强学宫——风岚的存在。 风岚学宫宫主的那只断手,就是裂须的毒素导致的。 夏元也不多说,直接运用“暴君”的锁定,将威压施加在了水母身上。 那高大白衣女人神色变了变,身体开始颤抖,但还在勉强支撑着,她虽是女人,但却有着男人一般的傲气和傲骨,从不会屈服。 下一刻... 夏元左手捂脸,露出双眼。 这一双疲惫,带着哈欠连天困意,甚至因为熬夜而产生了血丝的双瞳! 这双瞳,猛地一瞪!!! 滚滚煞气顿时汇聚,如有实质一般,凝聚成形,化作两道魔光,带着大威压,从他双瞳里射出! 那魔光呼啸而至,在半空甚至有了诡谲凶兽的形体! 直扑对面站着的白衣女人! 刹那之间! 这目光生出的煞气,已经攻击到了她,穿透了她! 水母身体如遭雷击,面色苍白,无法控制自己地往后连连倒退。 这是精神层面的交锋。 她不仅败了。 还败得一败涂地。 败得心服口服。 一旁黄黑衫子的侏儒虽然没有被正面攻击,但也感受到了这股威压,而面色骇然。 这滚滚的煞气... 可不是杀几个人能杀出来的。 即便是被称为人屠的将军,也未必能有。 这“老者”...究竟杀过多少人,又杀过什么人? 他自来此,就一直在观察,在打量。 他总感觉这老者还没入天封,全身的九重锁链也没有震碎。 本来还准备悄悄用毒试试,但这么一下,顿时恹了。 这差距太大,没办法打,自己区区天封两品,怕是根本不够这“老者”只手镇压。 裂须畏惧而谨慎地退后,双手揣在袖子里,只待那老者一动,他就把袖中毒素全部扔掉,构成一张毒网,他则是转身就逃。 水母终于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她被煞气冲心,面色还白着,但语气却已经无比恭敬了。 “多谢前辈留手...” “两个娃子,知道老夫留手了,就赶紧走吧,让你们后面的人也都别来了。” “前辈...听晚辈一句劝,这五山学宫的事,水深得很,如果铺开了,即便前辈也未必能够扛得下来。” 夏元扯着嗓子:“女娃子,在警告我么?” 水母轻轻比了个口型。 似乎在说一个名字。 而她无比确认面前“老者”一定知道这个名字是谁。 如果他知道了,就会明白,这水究竟有多深。 夏元瞪大眼,试图去看清楚水母说的啥。 然而... 他看清了。 没看明白。 ??? ??? 水母淡淡道:“前辈明白了吧?” 夏元:??? 裂须忽的震惊道:“水母,你怎么可以把那位大人的名字说出来?” 水母道:“我若不说,误了大人的事怎么办? 何况前辈实力高强,辈分肯定不低,定是置身在这种层次的格局中的,说不定他还与那位大人有旧。 他即便现在不知,今后也会知道,我不如提前说出,好让他心底有个称量。 如果能避免冲突,那便是皆大欢喜。” 裂须叹息了声,然后传音道:“你我搭档,我不会出卖你。” 夏元:??? 水母问:“那么,敢问前辈,可有抉择了?” 夏元:??? 12.危若累卵 夏元认识谁? 夏元谁都不认识。 他有过敌人。 也有过朋友。 但无论敌人还是朋友,对他来说只是死人和活人的区别。 外有强者环伺,内有心魔悸动,那四年他可是真正在玩命。 他并不去询问对方身份,因为他不过是一个学子,知道了对方身份,反而会让自己心境动摇。 何况,死人,需要什么身份? “前辈?” 水母看到夏元在沉默,又轻轻提醒了一声,并且道,“若因此事打扰了前辈隐居,我海魔宗便算是欠下前辈一个人情。 前辈如今在深山里,亦许身在异国,行事大多有所不便,而我海魔宗便是可以替前辈来办事。 若是前辈愿意,我水母保证,宗主一定愿意劫难您成为名誉长老,获得长老令,能调拨属于海魔宗的势力去为您办事。” 夏元:“女娃子,要老夫让开也可以,今日午夜,此处再见,若是你觉得那位大人可以,便让他来亲自和老夫说。 今日午夜,若是能让老夫让开,老夫便不再管这件事,若是不能,那你们就乖乖退去,被再打无心学宫的主意了。” 水母愣了下。 刚要说什么。 但她又看到那神秘“老者”的双瞳。 那是一双染满血丝,再瞪着的双瞳,看起来好像是瞌睡的不得了,但其实却是蕴满煞气而竟似凡人。 裂须生怕水母再喋喋不休,急忙拉了拉她的衣角,提示她别拂了这老前辈的意思,万一正惹怒了这绝世强者,两人怕是回不去了。 水母却不多言,只是恭恭敬敬地鞠躬一拜,“我会把前辈的邀约带到。” 说完,就悄悄退下去了,然后急速离开。 夏元袖口一动,一根蓍草茎落了出来,他轻轻点在眉心,心中默念“现在回碧霄崖睡觉”。 念了三声,他把那蓍草茎丢落在光滑的黑岩上。 “吉。” 夏元扭了扭脖子,准备起身,才一动,腿抽了抽,他急忙控制体内精血冲击过去,这才把抽筋给缓解了。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奔向碧霄崖。 一到崖顶,直接扯开白色斗篷,整个人钻到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 ... “爹...” “师父...”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祝镇岳捋了捋长须,奇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魔宗不曾来?” 宁晓然无语道:“老祝,你算错了吧?” 祝镇岳看看殿外,还下着大雪,他起身全神贯注,然后道:“换下一批弟子。” 小师妹一群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又像刑满获释,饭也不吃,全部跑去内殿睡觉了。 祝镇岳锁眉不言不语。 等到暮色起了。 黑天早早降临。 大雪将这学宫隔离,犹如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岛。 祝镇岳双手别后,在无心学宫正殿来回踱着步子。 焦虑,烦躁。 “怎么回事,事出反常必有妖,问题究竟出在哪儿?难道说,一切都是我的幻觉、臆想?” 正想着的时候,忽的他神色一动,闪身出了到了侧殿。 院落的灯笼光芒里,一只白鹰从天而降,落在屋檐下,那白鹰的半边儿翅膀已经被彻底染红,但显然不是它自己的血。 祝镇岳急忙去解开鹰足上缠的信,然后又丢了一块肉给这白鹰。 摊开信。 信上内容很简单。 尊胜学宫因为一个不查,被海魔宗的白鲨与黑鲛偷袭,已经全军覆没、满门遭屠,他们放了四只白鹰,希望其他学宫看到了,可以看在五山学宫同在赤月山,同气连枝的份上,能够为他们报仇。 但报仇的前提是...立刻汇合一处,或者是... ——逃!!! 祝镇岳面色一紧。 尊胜学宫是五大学宫之一,这竟然也被灭了满门?? “如此看来,裂须在昨天屠了风岚学宫,今天又没有出现,十有八九是去了另一处学宫,那么...截至目前,至少有三个学宫已经遭殃了。 这还怎么汇合? 何况,魔宗能如此迅速地剿灭其他学宫,是否还有援手?又究竟出动了多少强者?” 祝镇岳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大脑转速如飞。 口中喃喃着:“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现在就必须不顾一切的下山了,哪怕风雪再大,山道再封着,也必须走。 但是,万一这些信都是圈套呢? 如果是圈套,魔宗只需安排人,埋伏在我们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以他们下手的隐蔽歹毒,完全可以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宁晓然看到夫君如此着急,站在他身后,温柔道:“老祝,别想太多,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在一起的,江湖儿女江湖命,灵云还有其他弟子都不会怪你。” 祝镇岳看着夫人,想了想,忽道:“我听闻纪元初期,武侯曾经以草人为兵,骗了敌人数十万支箭,然后才赢得大胜。 现在我们也可以如此...夫人,你让众弟子去编织草人,然后换上门中弟子斗篷,或站、或坐,手中握剑,放在长柱阴暗里。 从外看,只能见到屋檐下的灯火通明,隐隐见到木柱后藏着人,但绝对不会想到这是稻草人。” “老祝...这...” 祝镇岳继续道:“然后,你与众弟子都去休息,养精蓄锐,提前备好干粮,然后明天凌晨天亮之前一个时辰,我们起身,从密道离开。 到时候,学宫里还有稻草人,稍稍撑着,即便敌人追来,也可以让他们疑惑,而拖延判断的时机。” “能成吗?” “夫人,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宁晓然默然,复盘了一遍,没多大问题,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但是... “老祝,元儿还在碧霄崖上,他怎么办?” 祝镇岳:... 宁晓然:“先说好,我是不会抛弃元儿的,你女儿,还有徒弟也不会答应抛弃他们的师兄。” 祝镇岳无奈道:“那夫人,你说怎么办?现在可是要命的时候啊。” 宁晓然道:“我趁夜去山顶找他回来。” 祝镇岳:“不成,你贸然出去,如果被偷袭,那就是损兵折将了...即便不这样,如果半夜魔宗来偷袭,少了你,我也未必能支撑得住。” 两人说话并没有遮掩,所以不少路过的弟子也大概听到了。 就在这时,一个瘦削的平头少年直接走出,这正是学宫的二师兄白傲。 他深吸一口气,凝重道:“师父,师娘,我去接大师兄下山!” 白傲如今已经是地锁六重境界,是弟子中的最强者,只要不碰到魔宗长老级别的,也是有一斗之力的。 这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祝镇岳和宁晓然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白傲,多加小心,师父等着你和元儿一起回来。” 白傲双目如鹰,带着一股赴死般的决心,肃然道:“徒儿绝不辜负师父,师娘期待,一定会把大师兄带回来!” 13.宁宝 此时,赤月山,五大学宫之一的尊胜学宫。 巨影闪过,沉闷如磨钝刀子的出剑声响起。 一道四轮虚影浮现,又凝聚重剑上,变成深海凶兽的模样,居高临下,带着一串儿爆鸣,狂暴地向面前敌人扑落。 他对面是穿着“尊胜学宫”浅蓝劲装的强壮中年人,此时,这中年人双目带着仇恨,怒吼一声,精血之气透出毛孔,震荡出三轮虚影,然后化作一只金色巨臂,随着腰间长吟出鞘的剑,不屈地迎向那深海凶兽。 嘭!! 金色巨臂的虚影崩碎,手中长剑也被震飞。 寒风里响起戏谑的笑声:“嘿...” 旋即,巨影一踏大地,地底闷雷滚滚。 而巨影已经窜到了中年人面前。 酒坛子大小的拳头撕裂空气,直接轰陷入了中年人小腹,就在中年人要飞出时,那巨影又是往前一贴,一靠,一抓,如风车般带着那人猛旋了个半圆,又重重往雪地里一摔。 嘭!! 雪流飞散,泥石飞溅。 地面顿时被这附加了大力量的躯体碎出个蛛纹浅坑。 那中年人只觉得身体剧痛,肝脏都似裂开了。 而殷红血液从腹腔涌入咽喉,一突一突地吐着,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仇恨地看着那正扭着脖子走近的男人。 凄厉无比的声音响起: “邪魔外道,不得好死!!” 哧!!! 怒斥戛然而止。 两米余高的巨影随手一剑,便已经将这“尊胜学宫”的最后一人斩杀,他捏了捏水草般的虬髯胡须,摇摇头:“练武练傻了吧?还三宫主...呵,正邪都是名头而已,谁又真去屠杀百姓了不成?” 身后传来柔柔的提醒:“白鲨,刚刚我看到信鹰飞走了。” 那巨汉用雪擦了擦重剑,随意道:“无所谓了,反正只剩下无心学宫一家了。 那一家,会不会全灭,重点已经不在他们是不是得到了提醒,而是在那一位身上。 那一位让开,即便我们不偷袭,从正面进攻,他们也无法抵御,即便宗主不出手,我们四位长老,就足以屠杀他们满门了。 即便,祝镇岳运气好,现在突破,即便他心思深沉,藏了许多底牌,也没用了。” 阴影里,黑鲛柔柔的声音传来:“可是,白鲨,那一位会让吗?” 巨汉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不知道这个。” “那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他运气似乎很不好...” “嗯?” “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刚好来了北地,听到有隐居强者这么一回事,那大人物决定亲自去查看。” “不会吧,白鲨,那一位??” 白鲨似乎不敢说那一位的名字,而是轻轻吐出一个字:“白......” “我的天...” 黑鲛听他一点,虽然有些意外,但立刻明白了是谁,“这位大人物,可真是通天了,但这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怎么会来这里?” “我哪里知道...宗主亲自去迎接了,但没等到,只得了个信息,那一位说是要自己随便走走...看看...” 见到黑鲛还要再说。 白鲨直接道:“宗主已经赶去赤月山第五峰的后山了,午夜时分,去赴那归隐田园的老者之约。我们也赶紧出发吧,再迟就赶不上了。” “白鲨,那老者究竟是什么人呢?” “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人...但是我观那老者威压虽然强大,煞气虽然浓郁,但境界不过在天封四品左右,若是宗主去,怕已可直面他了。” “希望吧...” 两人对着话。 而尊胜学宫下山的山道上,远远看去,只有白鲨一个人在奔跑。 这就是魔宗的特色——两位一体。 一个正面强无敌,一个藏在暗处下毒手... 学宫里剩下的六七名魔徒则是在斩草除根,同时去收缴尊胜学宫的镇宫之法、宝物、药材之类的。 ... ... 夏元眼皮抬了抬,没睡醒。 但看看这天色刚黑,想到午夜这约不能失。 他这才努力地滚了滚,艰难的起床。 这让他想起了那痛苦的四年里,根本睡不好的场景,加上“镇压一切,轰杀一切”的心境,都快活成疯子了,但也许正是那种场景,让自己烦躁无比,刚刚好契合了暴君心境,所以才能度过那最艰难的四年。 他再不想回去了。 心底估算着时间。 捡寒枝,堆成小山。 升篝火。 切了肥羊肥牛做烤肉,以木枝窜出十来串,涂抹了香料腌制入味。 牛羊肉价格不菲,约莫两贯合计两百文钱才能买到一斤,这一顿下来便是至少一两到二两银子,普通人也就顶多称些牛羊肉碎,随粥煮,尝个味道。 三足青铜炉鼎里丢了“无心学宫秘制药包”开始煮沸。 自己去拉开一副【无心剑道】观想图,沉浸在其中。 隐士天赋与这观想的契合,让他可以轻松地融入到这“仙人出尘,超然物外”的意境里去。 观想合了,精血力道的流转才能不出偏差,否则就是凡人江湖的武道,练的都是皮毛。 练剑。 大汗。 脱衣,跳入炉鼎里,开始吸收药液。 舒服地眯着眼,花了一个时辰吸收完药液,夏元赶紧起身,将烤肉放在篝火上旋动。 香味慢慢逸散出去,在这年后未久的深冬里,氤氲起一条条白丝。 夏元贪婪地吸了口气,香味化作两卷白蛇吸入他鼻中... 双手翻转着烤肉串。 肉串油兹兹的,肥肉被熬化作的荤油滴落篝火里。 啪嗒,啪嗒... 油滴带动火苗一次次蹿腾起来,好似红蛇的蛇尖在舔舐着烤肉,让肉显得愈发金黄,而香味愈发浓郁。 “啧啧啧,好香啊...” “好香呀...” 第一句话是夏元说的。 第二句话从山洞外幽幽的飘了进来。 是个女人柔媚的声音。 夏元瞳孔一缩。 怎么回事? 隐士的洞察福祸怎么没有生效? “好香好香...” 柔媚的声音越来越近。 夏元就眯着眼盯着洞穴入口。 脚步声压下了雪落声,已经近了。 夏元蓦然起身。 而他已经看清楚了来人。 那是一个穿着素白衣裙的“仙子”,眉心一点红艳似血的朱砂,双手别后,从山洞外的风雪里探出小脑袋。 她面颊含春,狐媚的眼儿勾魂夺魄,左眼下一点恰到好处的泪痣我见犹怜,这种小妖精,生来就是为了祸国殃民的。 她自来熟地走入洞里,看到烤肉,深吸一口气,笑道:“好香。” 再看到洞窟里的少年,“仙子”笑了笑:“君上不是说要让宝儿做掌上舞么,怎么这一走,就没了下文?” ... 夏元愣住了,神色里充满了极端的复杂。 “宁...宁宝?” 他话音刚落,那“仙子”身形飘动,如同燕子贴水而过,再显出曼妙身形的时候,左手已经夺过了他手上的肉串,站在夏元身边,神态妩媚,舔了舔嘴唇,同时将那刚烤熟的肉串咬了一口。 这让人觉得,那头羊死了,能变成肉落入她口中,都是前世修来的福。 “仙子”一点儿都不客气,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家,直接在他对面坐下,探手就去抓剩下的烤肉。 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用那狐媚的眼儿看着面前的少年,目光又在他那“无心学宫”的制服上撇过,愕然了一下。 夏元忽的露出了温柔的笑。 这名为宁宝的姑娘,是自己当暴君那四年里,极度信任的人。 而最初认识宁宝好像是一个很俗套的场景。 他用最俗套的方式,英雄救美式救下了这个姑娘,为此他轰杀了一个满身金甲圣衣、看起来如同神魔的男子。 之后,他和这姑娘形成了“联盟”,宁宝能在他睡熟后守着他,斩杀一切靠近他,试图对他不利的小敌人,如果遇到强者,宁宝会提前叫醒他。 宁宝作用很多,不仅能守夜,还是个“随身充电宝”,他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去刻意寻找最强者锁定,只要锁定宁宝,就能获得相当可观的暴君力量,然后以之为跳板,遇到更强者再重新锁定。 但他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 宁宝属于那个世界。 而不属于他如今的世界。 所以,他有些愕然。 宁宝不管这些,她的手很快,抓着肉串就往小嘴里塞,粉嫩玉如的腮帮子塞得包包的。 夏元终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他停止思索,双手飞速伸出,如电般抓住仅剩的食物,哼哼了两声:“喂,过分了啊!” 宁宝慵懒道:“我就是过分,怎么样?” 夏元:... 宁宝眉头一挑,往前踏出两步,与夏元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她仰起头,两人面颊贴近地只剩下两三寸,即便呼气也能彼此感到。 夏元被这气势搞得往后退了一步。 宁宝抿着唇,笑了起来,一笑倾城,她反应速度很快。 就如同与面前少年踩踏着同一节奏的鼓点,迈出了整齐划一的舞步。 这一次,两人甚至更近了,近到都快要贴在一起了。 宁宝比少年矮了小半个头,头顶刚好到夏元的鼻梁处,此时微微抬着头,笑道:“君上不告而别,就不过分么?” 夏元看着探到自己唇边的额头,看着凑近了的宁宝,他眼中露出复杂之色。 终于,他轻轻笑了下。 “宁宝,先不和你聊,我还有急事要去做。” “哦?那我与君上一起去。” “不用了。” “可君上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不是君上的事,这是我夏元的事。” “那也不是你的随身宝帮你,而是我宁宝要帮你。” 她倔强地抬着头,好似一朵倾国倾城的花儿,在展示着自己花茎上的小刺。 14.灯右人间,灯左地府 白傲站在入山口,看着那通向碧霄崖的蜿蜒长道。 这山道的积雪很深,风雪很大,没有半点光。 有一些地方甚至只能凭借着记忆才能行走,一个不慎还会跌入万丈深谷。 这里到碧霄崖还需要大概两个时辰不到,而这一路上很可能他会遇到海魔宗的偷袭,然后悄然无声地死在冰天雪地里,也没有人收尸。 他已经地锁六重了,一旦突破到七重,就可以去游学了,但这一切都会被死亡而直接扼杀。 但白傲没有半点儿犹豫,面色倔强而坚定,提着剑,矮着身子,往前悄声而去。 足尖刚踏上雪地,就是直接借力,往前飘去。 身后只留下了薄薄一两寸的脚印,这脚印没多久就会被飞雪重新填上,而不会被其他人循着脚印发现他的动向。 他速度很快,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心底暗暗道着:“大师兄,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冰雪很大,他需要时刻与寒冷对抗,对自黑暗中无形敌人的压迫对抗,还要与内心的恐惧,紧张去对抗。 行了两柱香时间。 脑海里,忽的浮出当初自己才入学宫,自己与师兄相处的种种往事... 虽然自己比大师兄年龄要虚长了三岁,但许多时候还是大师兄开导自己,他虽然不想承认,但偏偏大师兄说的都在理。 即便他现在都无法明白,为什么那么小的孩子会有那么多成熟的想法。 这让他花岗岩般坚硬冷漠的脸庞露出了些微笑。 这是他弥足珍重的回忆。 虽然表面上很冷很傲,但他心底对这一份师兄弟的情谊,却并不比朱巨能弱。 ... 一个多时辰后。 白傲颇为意外地来到了碧霄崖。 他竟然没有遇到半点袭击! 然而,他并不放松,反倒是全身绷紧,侧耳细细倾听,却是只有风声。 他近乎于贴在雪地里,悄悄寻了个岩石的掩体,仰头往远处悬崖的洞口望去,洞中篝火已至余烬,散发着暗红的光华,而照亮了周围沙沙的白色雪点。 白傲等了一会儿,没观察到什么。 他又忽的运力,将一块石头运用地锁层次的血劲投掷了出去。 呼! 石头穿过长风雪流,啪嗒一声重重击打在了洞前的雪地上。 白傲眯眼,仔细观察着远处。 他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这里有海魔宗的人,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有人会过来,而在雪地里埋伏。他们一定会待在温暖的洞窟里,而这一颗石子会惊动他们。 又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 白傲这才提剑,如一头孤狼般激射了出去,全身气势运足了,随时都可以抬剑给出致命一击。 只不过... 等到他来到洞窟前,却是愣了下。 大师兄不在!! 他细细观察,洞里虽然东西杂乱,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剑鞘拨了拨篝火的余烬。 “离开了不到两个时辰。” 他再嗅嗅空气。 “烤肉味儿...药味...等等,这是?!!” 白傲浓眉猛地一紧,“有女人的胭脂味?这山巅怎么会有女人??难道是海魔宗的人?那么大师兄是被抓走了?还是......” 白傲想了一小会儿,做出了决定,他要绕去后山看看。 自己既然从前路来未曾遇到大师兄,那么他十有八九是往后山去了。 嗖!! 他再度化作一道疾风,如大鹰低翔,往外掠去。 ... ... 午夜时分。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白鲨刚刚赶到,黑鲛还藏在他身后。 而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女人,一个穿着黄黑斑斓衣衫的侏儒,还有一个威武的中年人。 水母,裂须,还有海魔宗宗主都已经到了。 白鲨黑鲛也迅速入队。 这么一来,海魔宗的最高战力都几乎到全了。 至于其他弟子,他们还不配来见识这种场合。 五人加上魔宗弟子,屠灭了赤月山的四大学宫,如今却都在等一个人。 远处,已经传来了声音。 五人神色一动,纷纷看向远处。 风雪如刀。 大地似砧板。 万物被溶为白银。 而那路的尽头,忽的出现了一道身影。 啪嗒... 身影手中拎着的长明灯忽的被丢了出去,落在了中间线上。 五人愣了愣。 不是因为这一手太厉害,而是因为这一手太不厉害了... 但仔细想想,也许是老前辈很随性呢? 那身影纵身一跃,想要飞身上两丈余高的巨石坐好。 然而... 似乎脚一滑,他第一次没有能够上的去。 魔宗宗主:... 四位长老:... 魔宗宗主咳嗽了一声。 四位长老纷纷传音:“宗主,这位真的很厉害,至少天封四品。” 魔宗宗主:???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再细细品一品。 夏元第二次再次跳起,这一次,他双手伸到了巨石顶部,运力往下一压,然后身形潇洒飘然地腾空而起,在半空旋转了四五圈,白色斗篷舞动,然后落定。 他盘膝坐在巨石上。 五人纷纷无语。 这...这也太像鶸了吧? 魔宗宗主一眼就看出这“老者”很弱,蠢蠢欲动,准备直接上。 一旁四位长老急忙传音阻拦:“宗主,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他在骗你,他至少天封四品!” “宗主别冲动。” “这前辈煞气很强,杀的人不知多少啊。” 魔宗宗主压下心底的冲动,往前一步,看着那“老者”,扬声道:“在下海魔宗宗主,已遵前辈所言,于午夜前来赴约。 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姓名,说不定还与我海魔宗有些渊源。” 夏元瓮声道:“你就是那位大人?” “不是。” “那位大人什么时候来?我一并结了吧,否则一批又一批,要到什么时候?” “哼!” 魔宗宗主喉间发出一声滚雷般的闷哼,他好歹一宗之主,什么时候被这么忽视过? “不用大人来,我就够了,前辈若是愿意结个善缘,那从今往后,就是我海魔宗的朋友,若是不愿意,那么前辈可不要后悔被卷入这绞肉机里,没拿到什么好处,却硬要冒头,死的不明不白!” 夏元摇摇头,扯着嗓子道:“年轻人,你如果想一意孤行,那就走过那盏长明灯... 只是小心了,灯右人间,灯左地府,不要自误。” 魔宗宗主道:“前辈也忒托大了吧?一盏铜灯就想封住我的路?” 他声音变得嘶哑而充满煞气,“我的路...是血浇灌出来的,是人头垒出来的,前辈怕是挡不住啊。” 夏元叹息道:“年轻人,不要挑衅老夫,老夫不当魔主已经很多年了...” 这一声叹息,充满了感慨。 好像岁月都开始逆流。 水母白鲨等四人好像看到了一个腥风血雨的江湖。 魔宗宗主眯着眼,他往前踏出了一步。 再踏出了两步。 三步。 ... 从始至终,“老者”如是昏睡了一般,托腮坐在风雪的巨岩上,俯瞰着他。 此时,魔宗宗主距离那长明铜灯还有一步之遥了。 他正要踏过,却忽的听到一声女人的笑声。 那笑声极媚、极好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是强忍了半天,忍出内伤来了,所以要一口气把这憋着的全部都笑出来。 魔宗宗主,四位长老都愣了愣,同时震惊地抬眼向那“老者”看去。 女人笑声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那道身影见藏不住了,就起了身,别着手,走了出来。 一股高冷孤绝,上位者的强烈气息散发而出。 虽然只有长明灯的极微弱光华,但五人却看的分明,也感受的清楚。 才看了一眼那女人的模样,五人就都立刻闪电般地低下了头,好像再看那一眼都是亵渎,然后... 下跪。 匍匐。 恭敬无比。 “小人参见白龙王!!!” 15.我什么时候杀过血祖? 海魔宗宗主魔焰滔天,不知杀过多少人,乱过多少宗门,学宫,年轻时更是一个疯子,不疯魔怎么能上位? 但面对这女人,他只能跪着。 不仅跪着,还需要心服口服的跪着。 他平生最讨厌下跪,但面对这一位,他却是一点儿厌恶都不敢露出。 因为,只凭着“白龙王”三个字,就足以如翻天印,重重镇压在东海国的版图上。 其他四位长老也都是心思深沉,屠杀出了各自的艺术的人,但面对这位,他们是丝毫都不敢动。 风雪里。 黑岩上。 夏元无语了,宁宝居然是什么王? 此时的宁宝站在夏元身前,一点都没有之前狐媚含春的样儿,高冷的上位者气息恐怖地散发出来。 她声如敕令:“回去。” 海魔宗宗主并没有立刻回应,他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白龙王亲临,小人本该离开,但小人若是离开了,该怎么交代?” 宁宝静静看着他,忽的随意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 声音很轻。 意味冰冷。 好像没用血劲。 也没有用神脉的气劲。 更不是平凡江湖里的那些个什么力气,真气。 就好像是一个千金小姐遇到不快,普普通通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传出... 那海魔宗宗主却是猛地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击。 七道潺潺的红血从七窍流了出来,让他整个头颅都被血污包着。 海魔宗宗主不再多言,双手撑地,忍着痛苦,忽的扬声道:“小人多谢白龙王!” 虽然受了重伤,但这么一来,他就可以交代了。 而能由白龙王亲自出手伤他。 他不仅不能恨,还需要感激涕零。 海魔宗宗主竟不敢起身,匍匐着身子往后退去,其他四位长老也随着一起退,退了两三米,五人才起身,抱拳,鞠躬,垂首,如臣子后退。 夏元:...... 宁宝轻声道:“都慢着。” 声音一落,五人立刻停下。 “走近些。” 五人不问缘由,就如驯服的野兽般,往前走近了。 夏元传音问:“你要做什么?” 宁宝轻笑着传音:“君上莫不是一直要扮着这身份?那多累,正好做个了结吧。” 两个人心意相通,宁宝这么一说,他也就明白了。 这身份拉着,引人注意,终究是个大麻烦。 宁宝这是趁机帮他斩断这麻烦。 他看着缓缓走来的五人,心里有了计较,于是道:“老夫和无心学宫有些渊源,预感大限将至,所以来此...” 他轻叹一声,欲言又止,整理语言,然后又沉默了,好像陷入了一股大哀伤之中。 宁宝及时出声,唱着双簧:“我与这位也是至交,按辈分,他确算是你们的大前辈了。 今后,即便他不在了,我亦不想听到无心学宫出事,无论怎么出事都不可以,明白吗?” 五人一惊... 这“隐世老者”果然身份非同寻常。 能和白龙王是至交的魔门大前辈,这位阶已是高贵无比了。 怕不是自己等人还是小魔徒的时候,这位前辈就已经称雄天下。 只不过这位前辈刻意隐瞒身份,否则自己五人肯定震惊。 海魔宗宗主轻叹一声道:“白龙王应该知道,这事不是小人能定的,从上到下一盘棋,小人虽然是一方宗主,但在这棋里,其实也不过是个过河小卒。 但小人可以保证,我海魔宗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对无心学宫有半点不利。” 宁宝声音平静:“无心学宫,我罩着。” 海魔宗宗主一惊,这七个字分量犹有万钧,更似免死金牌。 这意味着无论这棋怎么下,这局势怎么走,也没有谁一定要为了一个区区无心学宫而得罪白龙王。 无心学宫,保住了。 他急忙恭敬回了一声:“是!” 良久,他忽地垂首问:“不知晚辈是否有幸知道老前辈的名讳?前辈风云一生,如此谢幕,晚辈想尽些人事。” ... ... 白傲手脚冰凉,他虽然位置很远,还是在下风口。 但远处... 那长明灯的光辉里。 还有上风口传来的交谈。 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件白色斗篷,他是有些眼熟的,那就是大师兄的斗篷。 而对面那几个人,奇怪的身形打扮,男男女女的声音,很可能就是入侵者。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大师兄似乎和外人勾结了。 大师兄外出四年,这四年里谁知道他究竟做过什么? 还是不是出走前的那少年? 白傲咬着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他难以置信,屏住呼吸,压下心跳,以最谨慎的动作,缓缓转身,贴地离开。 如果在平时,他也许就被发现了,但他隔得很远、为人谨慎、加上天气特殊,上下风口的原因,他竟是悄悄离开了。 然后飞速往来时路而去,他要返回无心学宫正殿,把所看到的禀告师父师娘。 ... ... 过了数个时辰。 天快亮了。 海魔宗的人全部都离开了。 夏元正坐在碧霄崖的洞窟里,石桌对面,宁宝叠着长腿,托着雪腮,笑看着他。 “君上,你画呀。” “宁宝,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什么血祖?” “君上,放心,血祖已经被你悄无声息的轰杀了,而且没什么弟子,你冒充他,正好断了这身份,但为了让这身份圆满一些呢,你自然要画一张观想图,写两句心法,这样才能天衣无缝。别人肯定会来寻找血祖传承,到时候他们找到你画的这个,那事儿就对上了,都结束了。 放心,你画得好还是不好,都没关系,画的不好,那就是血祖重伤弥留之际,试图留下传承,结果失败了,所以呀,君上,你乱画一气就可以了。” 夏元一愣,“等等!” “欸?” “血祖是谁?我什么时候杀了他???” 宁宝捂嘴笑了起来。 这笑容不用解释都明白,就是那四年做的好事。 夏元无语。 但他要把这假身份赶紧画个句号。 想了想,他抬笔在纸上写了第一句,为了掩饰字迹,他刻意展露了灵魂画手般的手艺。 宁宝凑头过去看,只见纸上歪歪扭捏写了一行诗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 宁宝好奇道:“这是心法吗?” 夏元摇摇头,血祖是魔头,他只要搬几句符合魔道杀气的诗就算是应付过去了。 于是,他又写了第二行: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然后搁笔。 还不够。 缺点意思。 他侧头看看随身宝,略作思索,直接用暴君天赋锁定,提取力量。 一股浩然的伟力从他周身浮出。 煞气凝于笔尖。 再蘸墨。 后提笔。 落笔下一行: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笔落惊风雨,一行无形的力量伴着滚滚煞气蕴入了笔尖,融化在了纸上,好似活了过来。 夏元写出了感觉,后续的一气呵成。 写完了“心法”,他又在中间的空白处,运用此时的精神气,草草画了“滑稽杀鸡图”,以示杀道恐怖。 画完。 收工。 夏元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气息瞬间消散。 宁宝这才感到来自君上的威压散了,于是就要趴过去看看君上画的怎么样。 夏元看着画上歪歪扭扭、堪比蝌蚪的笔迹以及那一幅震惊鬼神的“滑稽杀鸡图”,脸一红,伸手一把抓过那纸,刷刷两下急忙卷了起来,“别看了,别看了,差不多就可以了,赶紧包装一下。” “哦哦...” 宁宝很听话,说不看就不看,她接过那花费了半柱香时间捣鼓出来的“血祖传承”。 双手一动,如抱琵琶。 那“传承”卷起成画轴,在她手间悬空浮着。 宁宝神色严肃了一些,双手结印,眉心一盏魂灯显出。 而一层金色的光芒在她双手上显出,然后宁宝抓着中间那颇为长粗的画轴,上下快速动了动,就如镀膜一般,那画轴顿时被这力量封了起来。 宁宝左手虚托着,这金光闪闪的画轴就浮空在她小手掌上。 她信步走到洞外的风雪里。 风雪不沾衣,一头及腰的青丝静谧地垂着,她明明走在风雪里,却好像并不单独存在,而是与这一方天地彻底融为了一体,她即是风雪,风雪即是她。 她看看远处的深山,忽的抬手一挥。 那金色画轴化作一道黄龙,带着浩然伟力,从九霄上而来,穿破无数雪流风霜,一头深深扎入远处的崇山峻岭中,消失不见。 “好了,君上,我用力量短暂封印了那画轴,等一段时间,封印就会自动破除,而那力量会冲天而起,引人注目。” 宁宝拍拍手。 夏元也舒了口气。 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 洞窟里安静了下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 夏元忽然想到了什么,直接道:“我得下山去看看师父师娘他们有没有出事,你回去吧。” 宁宝回去,疑惑道:“师父师娘?你是说...” 她努力艰难地回想了一下,但还是没想出来名字,于是道:“你说的是小祝,还有小宁?” 夏元眨眨眼... “够了啊,宁宝。” 但是,他忽的愣了下,因为他发现宁宝和师娘似乎是同一个姓。 他即便对东海国的事知道的再少,也忽的察觉了一件事。 宁这个姓,好像是国姓! ... ... 此时。 无心学宫。 “元儿不可能和魔宗勾结!” “我也相信大师兄。” “白傲,你是不是看错了?” 众人议论纷纷。 祝镇岳看了看天色已快白了,便叹息一声,做出了抉择:“事不宜迟,按计划行动,我们迅速下山!事后,等你们安定了,我再折返去寻找元儿。” –– PS:小水弱弱地求收藏,求推荐票~ 16.见过老祖宗 夏元跑下了碧霄崖。 他知道学宫肯定没出事,否则自己早就靠着隐士天赋预感到了,这还是为了把宁宝甩开。 宁宝...的事。 太复杂了。 他根本没想过宁宝会来找到他。 此时再见,除了欣喜,更多的是想逃离... 来到学宫前。 心底盘算好了说辞,正要进去,忽的愣了一下。 他神色动了动,加快速度来到学宫大殿门前。 殿门紧锁。 夏元运气喊:“师父!” 没人回应。 夏元运起身法,翻墙而过,然后速度很快地再翻一道墙,入了内殿,内殿还是锁着门,灯笼在墙外的屋檐下依然闪亮着,而内里的长彤柱阴影里,靠着一个个穿着学宫制服的稻草人。 夏元愕然,他熟练地来到侧边的灶房,看了看灶下的柴火,被水浇灭了,完全没有办法通过余温来测算离开时间。 老祝办事儿这点儿规矩还是懂的,追踪反追踪的常识都是门儿精,老江湖了,保不准你再看下去,还会被误导。 “这大雪天,师父师娘他们会去哪儿?” 夏元沉吟了一会,决定顺着下山的道去寻找一下,就算找不到,也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出门。 全力运起身法,往山下掠去。 他知道不会遇到袭击,所以速度全开。 另一边在天亮前下山的无心学宫等人,可谓是悄悄摸摸,既担心着袭击,又担心着动静太大引来注意,又是人员众多,自然没有他跑得快。 大概一个半时辰后。 夏元终于看到了自家师弟们的身影。 而无心学宫的弟子显然也看到了夏元。 这么一看,弟子们非但没停下,竟都是跑的更快了,还有几个想停下来喊大师兄,又被其他人拖着走。 夏元一头雾水,简直莫名其妙。 师弟们这是怎么了? 为啥看到自己,像是看到了鬼似的? 夏元加快速度,远远喊着:“是我啊!” 就在这时,祝镇岳直接绕后,来到了队尾。 他气如沉渊,手握长剑,戒备地站在雪道上,拦住了对面徒儿的去路。 夏元看他这严肃的样子,忍不住问:“师父,怎么了?” 祝镇岳神色复杂,看了他半晌,忽地问:“元儿,你不是在闭关么,为何下了碧霄崖?” 夏元:“我看到有魔徒在后山出现,所以才急忙赶过来...” 祝镇岳也不废话,更不试探,开门见山直接道:“元儿,你我名为师徒,情同父子,你老老实实的和我说,你...究竟有没有和魔宗勾结??” 夏元愣了下,直接道:“没有。” 祝镇岳轻叹一口气,娓娓道来:“我接到其他学宫的飞鹰传信,知道海魔宗入侵。 而就在昨晚我定下凌晨下山的策略,让你二师弟冒着生命危险连夜去找你,想让你下山和我们一起逃,但你二师弟却发现你根本不在碧霄崖上。 他继续往后山寻了过去,结果看到你和魔宗的人在一起,元儿,你...你还要骗为师么?” 夏元:... 他心底无语,这什么狗血情况啊?! 祝镇岳看到他沉默不言,心底自然有数了,他倒是没什么怨恨,只是轻声问:“元儿,为什么??魔宗也许许了你好处,但魔宗不可信啊,你若是被要挟了,不要怕,告诉师父,师父帮你担着,顶了天不过一死而已。” 夏元很多事没办法说啊,只能道:“师父,我真没有勾结魔宗。” 祝镇岳沉默片刻,忽的抬眼笑了起来,他笑的有些凄凉:“哦?那你倒是说说,你身后跟来的这一位又是谁?” 夏元一回头,只见远处山道上,一个高冷孤绝的白衣女子,如是凌波踏雪,长袖飘飘,拉出一道又一道残影,很快便到了他身后。 这不是宁宝又是哪个? 夏元嘴角忍不住开始抽搐... 这不是来添乱吗! 祝镇岳看到这女子的一手轻功,哪里不知道这女子实力高绝。 他也不多说话了,全神贯注地往后退了两步,以退为进,全身气势急速上涌。 他手握剑柄,全身气血震荡,神脉虽然刚成,但天封一品也自然远超过了地锁九重,而显出一股不弱的威压,向着四方弥散过去,笼罩向那女子。 宁宝轻轻哼了一声。 祝镇岳的威压就如泥石入大海,顷刻之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须臾的交锋,胜败就已经判了。 祝镇岳觉得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就好像一个拿着木头剑的孩子...... 他彻底愣住了,旋即面如死灰。 实力差距太大太大,根本无法匹敌。 很快,他又有了决断,死死盯着对面熟悉的少年,忽的嘶声道:“夏元!看在我和你师娘待你不薄、一片真心的份上,放过你师妹师弟!你有这般的大人物罩着,他们掀不起浪花,不需要斩草除根!答应我!” 夏元无语,正准备解释。 宁宝抢在他前面开口了,带了几分笑意:“小祝,你觉得我是海魔宗那种小宗门的人么?” ??? 祝镇岳满腔悲壮变成了疑惑。 宁宝又问:“小宁呢?” 祝镇岳:??? 宁宝:“我是说你夫人。” 祝镇岳:??? 他眨了眨眼,忽的觉得面前这女子有些眼熟。 其实不用他去催促,宁晓然已经绕回了,她虽然带着弟子远去,但一直在关心着这里的战局,准备随时给自己夫君提供必要的支援。 此时,她正从雪地石阶上快速而上,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看到自家夫君拿剑对着那白衣女子,再看看那白衣女子的模样,忽地脸色剧变,直接上去重重拍了拍祝镇岳的手,急促道:“老祝,快把剑收起来!!干嘛呢?” 祝镇岳:??? 宁晓然也不顾他,仰头看着那女子,匆匆上前一步,双手作揖,往下一叩到底。 夏元急忙闪开,不敢承受这一拜。 宁宝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坦然受之。 夏元看着师娘不顾严寒,匍匐在雪地,行最崇敬的大礼,额头点地,叩拜不起,口中恭敬地扬声喊了一句:“晓然,见过老祖宗!” 祝镇岳猛地一激灵,他也想起这女人是谁了,脑海里那神话一般的形象终于和面前这倾国倾城的白衣女子对了起来。 想到自己刚刚竟然对她拔剑,祝镇岳忽地冷汗涔涔,他急忙也跑了过去,跪在自己夫人旁边,一同叩拜下去,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白面涨的通红,双鬓汗水不止,汗气直冒。 夏元是惊住了。 他虚眼看了看身旁的宁宝。 宁宝对他眨眨眼。 夏元瞪了她一眼。 什么情况? 老祖宗? 自己“随身宝”怎么忽然变成祖宗辈的了? 宁宝看到夏元的震惊,狐媚的眼儿笑成了月牙,泪痣更添一抹风骚,小嘴儿一咧,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夏元无语了。 她哪里像老祖宗了? 17.我究竟杀过些什么人? 夏元虚着眼问:“师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宁晓然也不抬头,肃然道:“元儿,别胡闹!!赶紧过来一起跪着。” 夏元:... “老祖宗大人大量,没和你这等小辈一般见识,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老祖宗的身份,便是该执晚辈礼,快过来,跪着。” 夏元咬咬牙:... 宁宝捂着嘴,狐媚眼儿笑地弯弯的。 夏元瞪了瞪眼,行啊,宁宝,你有本事了啊,现在我跪你,等没人了让你跪。 宁宝瞧出了君上的意思,急忙开口道:“都起来吧。” 祝镇岳夫妇这才起身,但却远没有了学宫宫主的威势,唯唯诺诺地垂首而立,连看都不敢看宁宝一眼。 宁宝看了看夏元,然后对两人道:“海魔宗确实入侵了,但被隐居在你们山里的血祖给逼退了。 那血祖大限已至,临终前把这...这...天赋异禀的小郎君托付给了我。 我与血祖算是有旧,和这小郎君又是一见如故。 至于小郎君和魔宗勾结,这种事从未有过。” 宁晓然小声问:“老祖宗,这血祖魔焰滔天,他怎么会隐居在我们赤月山,又怎么会帮我们无心学宫,他又怎么会和元儿有关系?” 宁宝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血祖一生算是作恶多端,他隐藏身份来到赤月山,但临终他遇到了...这...这位神采俊逸的小郎君,小郎君算是为他了了一个心结,让他心境得到救赎。这就是前因后果。” 两人唏嘘不已,没想到还有这等缘故。 而有这一位老祖宗出面,无心学宫是彻底保下来了。 之后。 宁宝又和宁晓然叮嘱了几句。 夏元看出师娘受宠若惊的模样,却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宁宝说完,就离开了。 祝镇岳召回了弟子。 很确定地告诉众弟子“你们的大师兄没有和魔宗勾结,而且如今已经安全了”。 众弟子欢呼。 小师妹,还有师弟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祝镇岳直接下了禁口令:“这事儿谁都别问了,就算你们大师兄肯说,你们也不许听,否则严惩不贷!” 众弟子看师父说的严肃无比,都急忙允诺。 收拾。 回学宫。 ... ... 次日。 内殿。 祝镇岳和夏元在小阁里盘膝对坐,宁晓然坐在一侧。 矮脚茶桌上,碧壶口里散出水汽,带着红茶香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这是年末七星帮孝敬的上等茶叶,据说是从乳海禅院的乐园大香茶树上摘的。 当然,这自然是吹牛自抬身价的,凡间的门派根本不可能匀到那树上的茶,但这茶闻起来也确是特等货了,老祝为人君子,也不驳人面子。 祝镇岳脸色看起来很不错,此时笑着抚须:“元儿,那位名气很大,是活在传奇的人物,你能承蒙她看中,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夏元:“她是宁...宁宝?” 宁晓然急忙呵斥:“什么宁宝!!元儿,你千万别在她面前这么说,那位老祖宗姓宁,名讳无邪,是我东海国的镇国大宗师,也是上上代的传奇人物。 她天资妖孽,一朝悟道,点燃人魂灯,随后登天破入大宗师境界,毁去凡人命轮,享寿千载。 她曾经扶持过两代帝王,之后隐居龙王寺不问世事,如今当有一百岁出头了。 不过大宗师寿元千年,一百岁在大宗师里却还是年轻。 按辈分,她当属现今东海国天子的祖奶奶,而上上代帝君,就已经下了圣旨,封她为白龙王,虽然年代久远了,但这个王号却一直在高层之中流传。 你能遇到她这真的是大机缘。” 夏元听明白了。 他无语了。 原来他的随身宝已经一百多岁了... 原来他过去的四年里,轰杀过的人果然都不是凡人... 他忽然有一点心绪,不会是屠神了吧? ... 祝镇岳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话说回来,师父师娘也是托了你的福,白龙王让我们全宗搬迁,去东海国皇都——青龙城。 一来,赤月山毁了四个学宫,煞气很重,我们再在这里,并不是太好。 二来,赤月山后的血祖大限已至,死前一定会留下魔宗传承,这传承可是招蜂引蝶,会引来不知多少的老魔,而我学宫还在赤月山上的话,即便有白龙王护着,也难保不会出事。 三来,皇都重地,学宫气氛浓郁,派别林立,只不过从前我们无心学宫没有资格过去而已,如今能够去,那自然是最好了,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其他师弟师妹,都是极好的。” 夏元:... 每一句话他都无法反驳。 但提到“血祖传承”,他就有点儿心虚。 祝镇岳忽道:“元儿,你怎么看?” 夏元深吸一口气,忘掉刚才的胡思乱想,肃然道:“师父,身为大师兄,我始终觉得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意致远,我辈学子只有在深山学习,才能有出息。” 皇都虽是花花世界,但也是是非之地,他不太想去。 祝镇岳摇摇头道:“学习可不是闭门造车,心境印证必不可少,游学最终的尽头还是以入朝为官至上,能去皇都最好,何况赤月山也无法待下去了。” 夏元沉默片刻,轻声道:“师父说的对。” 忽的... 宁晓然虚眼问:“元儿,老实和师娘说,白龙王为什么叫你小郎君,还说你天赋异禀,神采俊逸? 实话说啊,师娘真不相信白龙王会为了一个血祖所托,就会接下托付...还说到了皇都,让你搬到龙王寺去住。 据师娘所知,白龙王还没收过一个弟子... 而你的资质和天赋,其实师娘都是知道的。” 提到“天赋”,祝镇岳也咳嗽起来。 夏元也不再排斥,无奈道:“师父师娘,你们不能对我有点儿信心么?我只花了两个月就从地锁三重,突破到了地锁四重。” 祝镇岳敷衍地点点头,不以为然。 他和宁晓然对视一眼,忽的同时露出古怪之色,然后有那么一丝颇为尴尬的恍然。 夏元也察觉了,急忙道:“师父,师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宁晓然悄声问:“哪样?” 夏元傻眼了... 祝镇岳一抬手:“别说了,这事儿没人知道,而且能被白龙王那个,也是很那个的。” 夏元:“哪个?师父,说清楚。” “元儿,这世上啊,有些事儿不能说的太细,行了,收拾一下,等雪停了,过几日,我们就启程搬迁去皇都,白龙王和你师娘说,连地方都给安排好了,可是块风水宝地。” ... ... 半个月后。 无心学宫的搬迁马车还在官道上,全宫八十余名弟子都兴高采烈,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 而整个东海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道金光从赤月深山飞腾而出,这是宁宝对“血祖传承”的封印破开了。 -- -- PS:起点APP首发,可能的话,小水还是希望大家能来这里支持下。新书期,你投一下推荐票,每天读一下更新对小水来说都特别重要,关系着今后的推荐...嗯,谢谢亲爱的书友们。 18.旅途 “血祖传承出世了!!” “果然,最近地下流传的信息不假,这金光封印之法,确实是大宗师手段,传说血祖破入大宗师,看来也是不错了。” “血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手段凶残,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没想到居然会在赤月山迎来大限,实在令人唏嘘,但他的传承一定非同寻常。” “谁要是得了这传承,那可就是东海国未来的一尊新魔主了。” “江湖,又要污秽了。” “赶路!” “驾!” ... 各方的人纷纷出动,在白雪未化尽,寒风如刀子的时节,向着赤月山莽莽的山岭急速赶去。 甚至还有一些人提前从海魔宗得到了消息。 这些人更是早早就去到了赤月山附近。 这注定了一场厮杀。 哪个传承、宝物出世,不会引来争斗? 第一个取得传承的,未必是最终拿到传承的。 而拿到传承的,也未必是能得到传承的。 机缘这事儿。 难说。 看命。 当然,来人身份复杂。 比如那二十二凶徒里一些人。 比如那假借“夏元屠杀南宫之名”扮作“天杀”,并且“引”开了六扇门的巨汉。 比如海魔宗等还活跃在东海国明面上的魔宗。 比如隐魔。 比如独来独往的大寇。 比如前来碰运气的人。 比如一些神秘的根本不再台面上的组织。 ... ... 种种种种,简直无法计数。 一份大宗师的临终传承,值得被这么对待。 这路上,青铜马车如流。 而马车与马车即便遇到了,也是彼此交错而过,却很少有人问对方是谁。 至于御手,要么是雇佣的,要么是戴着面具的,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当然若是从车尾长伞材质,马络头材质,车轮缰绳的新旧这些入手,还是能瞧出一些细小的端倪,但用处也不大。 众人也不问。 还没看到传承就打起来,傻子才这么做。 而且谁又知道谁是谁... 各方来人,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如一张张大网把赤月山包了起来。 ... 东西贯透的官道上。 无心学宫的搬迁马车正与这些人背道而驰。 内门学子骑马,真传学子分坐两辆马车,祝镇岳宁晓然又坐一辆。 轮毂转动的声音传入耳里,平整而单调。 官道并不崎岖,也不会带来颠簸。 但却会带来无聊和寂寞。 夏元打了个哈欠,舒服地将两条长腿在暖和的皮草上伸直,车厢里虽然很暖,隔绝了北地的严寒,但这旅途实在太长了,长到让人会去回忆。 他穿越以来,被遗弃的事儿虽然无法完全释然,亲生父母是谁至今也不清楚,但总归是藏在记忆深处了。 ... 他厌恶一切的沉重, 但偏偏又常和沉重为伍,与杀生为伴,行走在暴虐与无道之间。 归来之后,他已经发誓绝对不会再过那样的日子了,他要换一种生活,逍遥人间,毕竟他才十八岁。 十八。 可是大好韶光,可是青春烂漫,岂能辜负? 所以,他左手无名指一勾,带着一壶美酒又凑到了嘴边。 酒入喉咙,一股辛辣的味儿就传播了开来,焚着他的肉体,让他觉得暖暖的,却又困困的,但怎么都喝不够。 这不是享受,而是浇愁。 这让他又愣了愣,一股奇异的刺痛从回忆里冲上眉心,让他咳嗽了几声,咳的双颊显出红,缓了会,就入了睡。 小师妹如同小媳妇和夏元坐在同一张长椅上,不时地虚眼看着大师兄舒展他的长腿,霸占了整条长椅... 这长椅明明至少可以坐五六人,现在就坐了两个,其他师弟都挤在对面,因为隐约知道能去皇都是大师兄的功劳,所以师弟们都没啥怨言。 但小师妹就有些受气了,本来搬迁的旅途就不舒服,大师兄还这样。 偏偏人多,她又不好发作。 起初还有些羞答答的,觉得要和大师兄坐一起坐那么久,后来...这感觉就直接崩了。 此时,看到大师兄又把腿伸过来,她忍不住抬手“啪”地抽了一下。 夏元的腿连抖都不抖一下,师妹如是打在一个皮超厚的木头上。 小师妹抬眼。 师弟们赶紧或是低下头,或是闭眼假寐。 越是这样,祝灵云就越羞怒,她也不顾男女之防了,小手就顺着大师兄的靴子探了过去,手指尖一挑就拨开了长裤,指甲探到了小腿肉,然后猛地一掐。 嘭! 夏元猛地坐起,双腿受痛本能地缩了缩,脑袋撞到了车壁。 一股浓郁成魔的煞气就要涌出。 但他的眸子更快地扫到了小师妹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 他忽的意识到,这已不是过去了,煞气才出三寸,就纷纷缩了回去,夏元“哎哟”叫了一声,然后装着搞笑地喊道:“暗器,有人用暗器射我的腿!!” 小师妹呵呵笑着,然后又小心地抬眼瞅了下师弟们。 师弟们好像都睡熟了,熟到你就算在他耳边敲锣打鼓,他也会“梦游”着跑开。 夏小师妹瞪着杏眼,翘起红唇角,正看着他,笑道:“师兄,没有人偷袭,你睡傻了!” “哦...” 夏元应了声。。 身子一扭,长腿再伸直,靴子底距离师妹的大腿只有两三寸,近的很。 小师妹急忙拍了拍他,“别睡了师兄,聊聊天吧。” 夏元道:“行,聊什么?” 小师妹问:“爹娘不许我问那天在碧霄崖上发生了什么,但最近我赤月山后山有一道金光冲天,我就算再傻也知道那是宗师传承,以金光封印,待到破封,就会直冲穹宵。” 夏元点点头。 小师妹托腮继续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我悄悄问过,这在江湖上已经不算什么大秘密了,那传承乃是一代凶魔血祖的传承。师兄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嘛?” 夏元摇摇头。 小师妹杏眼一瞪,抱胸扭头,娇哼一声,“你不说,以后我也什么都不和你说啦!” 两人这些日子靠的太近,说话都“真情流露”了。 夏元瞅瞅师妹的姿势,忽的虚着眼,调笑问:“师妹,你为什么总喜欢...师兄还是希望看到自信一点儿的你。” 小师妹傻眼了,环抱的双手一放。 隔壁的师弟有个实在没忍住,强忍着还是憋出了一声笑,这一笑,他急忙咂了咂嘴,假装梦里在磨牙。 小师妹双颊涨得通红,也不顾大师兄不大师兄了,小手直接伸入夏元的裤管,“九阴白骨爪”狠狠地抓紧了,用力的发泄着,谁让你把腿放我这边的。 夏元被掐的脸都白了...... 他急忙比着口型“师妹饶命,饶命啊”。 小师妹这才娇哼一声,“把腿放下!!” 夏元翻了个身,舒展的腿落了地,他坐在了师妹身侧。 小师妹问:“继续刚刚话题,大师兄知不知道血魔传承的事儿!”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大师兄,总觉得“赤月山五宫灭四宫,魔宗唯独没进攻自家学宫”,“有贵人邀请自家学宫去皇都”,“血祖传承”,“白傲看到大师兄和魔宗的人在一起”等等等等,全部都是连在一起的。 女人的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 但这事儿,夏元真不好说。 小师妹也知道,于是她又换了个问题:“大师兄知不知道血魔传承是什么?” 夏元露出古怪之色。 那首传承,自己只是抄了前世一首诗词,而且还没抄全。 这不知道哪家的魔能成为幸运儿呢? 师妹杏眼凑近,看着大师兄眸中的闪烁,恍然:“师兄,你果然知道。” “不知道。” “你就是知道。” “师妹啊,这种事你还是自己去问师父师娘吧。” 提到祝镇岳宁晓然,小师妹顿时恹了,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追问,就不说话了,如个受气的小媳妇。 19.天降异像 数日后。 小师妹还在缠着大师兄,天天做着欢喜冤家。 没了距离感、靠的太近、又一起待的太久只会让她只觉得大师兄讨厌极了,之前四年离别里的种种幻想已经消失了百分之三四十。 只不过...小师妹还没彻底发飙。 另一边,这漫漫旅途上。 冬末春初。 往东,竟可看到一些新生的嫩绿。 终于在漫天苍白的荒凉里点出了些生机。 其他师弟开始各种讨论“血祖”的过去。 毕竟这一位老魔居然偷偷在自家赤月山隐居,而且大家都不傻,隐约都猜到这老魔估摸着是死前做了件好事。 “血祖好像不是我们东海国的人。” “难怪没怎么听过他。” “俺是晓得一点,这个老魔是西幽王朝那边儿的,我们东海国要过去,白天赶车晚上休息,需要近一个月时间嘞。” “哎哟,那这血祖还是外国的老魔,怎么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啷个晓得。” “那他牛不牛逼?” “都宗师了,你说咧?他皱个眉头,你都魂飞魄散咯。” “那咋还这么容易挂了?还躲到我们这里来。” 正在这时,白傲稍稍咳嗽了下,众师弟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这些年,白师兄的威望是很高了,而且白师兄面冷心热,初看觉得他刻板,但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对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的刻板,他在骂你天赋太低之前,自己就会拼了命的去努力,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他不是在骂你笨,而是在骂你懒。 有师弟问:“二师兄,怎么了?” 白傲摸了摸自己的刺儿平头,总结性地道:“血祖我有过耳闻,他确是西幽王朝的一尊魔主,杀人无数,独来独往,以血和煞气蓄养心境,他突破大宗师好像是灭了整整一个大世家,以这大世家所有人的血肉来祭祀自己的心境,然后完成了突破。 至于他为何从外国跑来我们东海国,我知道的不多,但隐隐听师父师娘们提过两句。” “提过什么?” 白傲扫了周围一眼,沉声道:“说是西幽王朝...已成诡蜮。” 真传弟子的车厢顿时一阵儿沉默。 然后有师弟试探着问:“诡蜮?” “二师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 白傲断然道:“就是怪力乱神。” “那...大宗师也怕这东西?所以逃到国外了?” “应该不怕吧,但那种环境生活久了,保不准心魔就爆发了,谁都怕心魔不是么?血祖也许在怕这个。” “外国真危险...还是我东海国好。” 众人议论纷纷。 小师妹忽的又想到了南宫家的恶鬼,吓得面色白了白,“二师兄,那些怪力乱神,不会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吧?” 白傲一本正经道:“不会!一定不会!这些怪力乱神一般都不会远行,我们东海国距离西幽王朝如此遥远,它们一定不会来!” 小师妹忍不住问:“南宫家那个...” “是排行第二十二的凶徒,天杀,悬赏单不是都出来了么?” “唔...可我总觉得不是嘛...” “呵,放心吧师妹,怪力乱神绝无可能从西幽跑来了我们东海,有一句话师妹应该听过,冤有头债有主,怪力乱神就算寻因果也寻不到我们啊,是不是,大家?” 白傲环视左右。 众弟子纷纷点头。 噗!! 听到“冤有头债有主”六个字,夏元身子猛地一激灵,一口才喝下的酒就喷了出去。 这酒水一射,直接射在了坐的最近的小师妹的脸上。 小师妹目瞪口呆。 呛鼻的酒味儿冲入鼻中。 两鬓、额前的青丝湿了。 眼睛也辣辣的。 小师妹心底的不爽终于被大大地引爆了。 又高又尖的分贝顿时响起:“大!师!兄!你要死啊!!!” 这里的真传弟子都受过大师兄的好,所以此时不约而同地开始讨论其他话题。 至于就隔了一张桌子的搞打,他们就当没看到。 只是不时传来的大师兄的惨叫,让他们都感同身受地身子抽搐下。 真没看出来啊。 原来小师妹发火了,居然是一条母暴龙。 师弟们很默契地把“大师兄与小师妹”从意识空间给踢了出去,继续议论。 “这血祖传承也不知是个啥,如果被人得去了,怕不是要造就一尊新的魔主啊。” 嘭!!“疼,疼啊,师妹。” “别提魔主了,太可怕,他们动不动就要稳定心境,一稳定心境就必须杀人,不杀人他们就落入心魔之中了。” 嘶....“师妹,别抓了!”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就不能不练这种魔功吗?” 啊...“见血了,师妹,疼,住手,住手啊!!” “呵呵,话说的简单,真有一份变强的契机在你面前,你能忍得住?碎了地锁,破了天封,入了宗师,据说可是能活一千岁啊。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师弟,这就是人生际遇。” 哧!!“师妹,我错了。” “哦?大师兄,你错在哪儿?” “唔.........啊,师妹,不要,不要啊!” 师弟们眼角抽了抽,但一个个稳如老狗,彻底忽略了对面的“腥风血雨”,继续讨论。 白傲轻轻咳嗽了声,总结性地道:“师弟们,放心吧,血祖虽是老魔,但在老魔之中应该不算特别强的那种,何况他大限已至,能留下多少传承呢? 依我看,这传承啊定然是强弩之末,危害有限,不用担心。” 师弟们想想觉得有道理。 正在被小师妹“撕扯”的大师兄也觉得白师弟确实有两把刷子,这分析的头头是道,不错不错,他也这么觉得。 ... 三日后。 刚刚还是好好的天,忽的一下全变了。 风云向着西北方向狂涌而去。 这样的奇观,让还在路上的无心学宫学子们纷纷侧目,向那方向看去。 方向似乎是赤月山的方向,只是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蓝天被彤云覆盖,厚积不知多深。 钢铁似的漩涡云像被什么搅动起来。 汹涌澎湃!! 骤然之间... 一股嗡嗡的声音传入众人脑海里。 好像天地在念诗。 ... 无心学宫学子们面面相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在为首马车里的祝镇岳,宁晓然也是惊疑不定,但他们好歹见多识广,但两人却是没有人敢把那句话说出口。 忽的,如有一道惊雷轰落,众人耳膜骤地一炸,身子都冻僵了,从头发到四肢到心灵,都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那是一句诗。 如同一把斩破了天空的刀,深深扎入每一个人心底。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杀!!!!! ... ... 祝镇岳面色苍白,终于吐出了那八个字:“天降异像!!” 宁晓然看了看夫君,颤声道:“血...血祖...?” 20.我白傲不是毒奶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夏元愣了下。 师弟师妹们也愣了。 “那是什么声音?” “你也听到了?” “好可怕的杀气...好像有一句诗在我心底响起,那诗杀气太浓,我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我也是。” “我就听到一个杀字,好像是天地在发声。” “俺也是。” 过了数秒。 之后又是一片儿嗡嗡的声音,如是在念叨后面的诗词。 但凭借这些弟子的能力,却已经无法听清楚了,他们还不够资格。 只有那一声“杀”如惊雷,还在心底萦绕,震撼不已。 无心学宫的众学子听着这天地在诵念,看着远处的彤云染红了。 风云汇聚,血海无涯。 冬末初春的狂风又是骤起,竟似在酝酿着一股洗涤天地的暴雨。 气象反常的很。 “那云都红了。” “看起来像是血,好多血。” “二师兄,你觉得这是血祖传承出世吗?” “二师兄,你不是说血祖虽是老魔,但在老魔之中不算特别强的那种,何况他大限已至,能留的传承定然是强弩之末,危害有限,不用担心么?” “师弟,为什么你能把我的话都背出来呢?” “因为我一直视师兄为榜样啊。” “二师兄,那是我们赤月山方向欸。” “呵呵...” “二师兄,你别走啊...” “二师兄,你去哪儿?” “二师兄,你还没说这是不是血祖传承。” “二师兄,你这个算不算传说中的毒奶啊。”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二师兄说啥不会发生,就肯定会发生,好几次了。” “快说说...快说说...” 白傲泪流满面,这打脸也来的太快了吧? 他双拳捏紧,我白傲不是毒奶! 他为人严谨,面冷心热,但面皮子并不厚,这时候撑不住就掀开帘子跑到御手席上,和车夫坐在了一起。 血祖怎么会这么强? 怎么会? ... ... 远处。 东海国北地。 赤月山。 黑车厢里,漆黑无比,一个阴柔近娘的长发男子双手颤抖地捧着那卷册。 他的手本该很镇定。 杀人很多。 处理的事更多。 从未颤抖过。 但这一次,却颤的不像话。 卷册里,一个个血色蝌蚪正在飞快游动,向着他双眼里钻去,玄奇无比。 男子看的目不转睛,双瞳被那卷册死死吸引住了。 车厢里没有灯,车帘遮光如坟墓,使得这长方形的车体和棺材并没有两样。 但,他竟然清楚地看到卷册上的画。 虽然狂乱,但是却依然可以见到一剑斩出,血流成河的场景。 还有那字。 虽然歪歪扭扭,甚至前两行还没什么大的感觉,但从第三行那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开始,简直就已经震撼他了。 他想过血祖传承是个什么东西。 他甚至已经高估了两三倍。 但他没想到,他竟还是低估了。 这字... 每一个都如利刃扎入他脑海里。 在潜移默化地为他镀染上一层浓浓的煞气。 尤其是“杀”这个字。 他看的那一眼,简直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战栗不已,甚至想要跪下,去膜拜。 好像这不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杀”字,而是一尊魔神站在深渊中央,正抬起一根手指,告诉他,什么是杀道。 他又震惊,又奇怪,又舒畅。 震惊的是这传承之强。 奇怪的是血祖怎么会这么强。 舒畅的是这道恰恰是他功法的升级,完全可以弥补他如今功法的后劲不足,甚至可以凭借此物,获得一丝冲破大宗师的契机! 他虽天天被喊九千岁,但其实能够活上一千岁,就满足了。 马车的轮毂转的飞快。 四匹健马正狂奔在道路上。 御手裹着黑斗篷,看不出男女,正抬手稳稳地甩鞭,策马。 马车已经快的都要腾空了。 御手没办法不快,因为这辆马车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但是,这御手却似乎是有着异常敏锐且神奇的直觉,在这如迷宫般的路径上,每一次都能选对地方,而提前避开一切的围剿,追杀,把从四面包来的人全部都甩到了身后,让他们只能远远地跟着。 然而,这些来夺取传承的人里,强者真的不少,即便这御手的技术再好,马车的速度再快,甚至还有一些死士去拦截,去设陷阱,但还是没用。 距离正在被快速拉近! 越来越近! 近到追击者已经看到了前面的马车车尾。 而偏偏就在这时候,前路竟然绝了! 那是一个延伸向万丈深渊的悬崖,前路无路。 追击者速度极快,甚至很默契地忽的分开,把这悬崖一角包裹起来、以免那获得了血祖传承者再逃。 他们中不少人本是来看看的,没有人想到血祖传承竟然这么强大。所以,在天生异像后,不少原本只是看看的人,都被震撼到了,然后这才认真了起来。 可是... 那马车的速度竟然不减。 四马看到悬崖,本该停下。 但是那御手竟似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个情况,而放下了长鞭,提前取出四块黑布,迅速地包裹住了马眼。 健马失去了视野,惊慌之下,奔跑的速度竟然又快了几分。 那棺材般的马车直冲悬崖。 嗖!!! 尘土飞腾。 飞射而出的那一刻,马车凌空了,时间都好像静止了。 御手抬手出刀,手腕皓洁如雪,姿态优雅。 哧儿! 一刀泼出煞白的雪光,行云流水般地斩断了八条缰绳。 四匹健马发出惊恐的嘶鸣,跌下深谷。 而那棺材般的车厢竟然忽地机关启动,展出两只金属羽翼,然后在一股神奇的力量驱动下,振翅往天边飞去,只留下一群人跑到崖边,望着远处崇山,却再也无法追击了。 ... 天上。 云中。 御手这才舒了口气,转身钻入车厢里,看着那阴柔男人,轻轻喊了声“义父”,然后道:“傀儡的能量足够我们去到三百里之外了,但女儿建议还是在半路下车,这次来的强者太多了”。 她摘下了帽兜,露出一张藏媚的鹅蛋脸儿,天生充满侵略感的眸子在红色眼影里更显出几分艳丽,只不过这张脸却无比疲惫。 这女人,名宋诗,她震碎九重地锁后,见仙“黑捕头”,她对于血液极为敏锐,在全力驱动下,完全可以远远察觉活人的靠近,所以才能够提前做出预判。 但她现在已经非常累了。 那阴柔男子随手丢了一瓶瓷瓶给她。 宋诗抓过瓷瓶,倒出一颗血红药丸丢入口中,运气调息了一会儿,面色才好了点。 那阴柔男子忽的招手:“过来看看吧。” 他边说着,边随意弹指递出两道劲风,将两边的厚帘推开。 宋诗显然和这阴柔男子关系不凡,她知道义父这不是在考验她,而是真的让她去看看,于是她就揣着早就无比好奇地心坐了过去。 侧头一看... 却是难堪无比的几行字,还有一个鬼画符似的小人儿。 那小人儿抓了一把剑,剑往下砍下,周围有很多溅射的墨点,好像是血。 宋诗:...... 阴柔男子带着几分炫耀:“怎么样,不错吧?” 宋诗:...... 她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是个连学都没好好上的孩子的涂鸦。 阴柔男子却看的津津有味,目光中不时闪过崇拜无比的神色。 宋诗:...... 21.十近侍 云上,彤云飞快散去。 天地诵读一遍的天地异像已是结束。 展着金属羽翅的黑车厢被一种玄奇的力量带着飞行... 车厢里。 “小诗,看不懂吧?” “义父,诗儿确实看不明白”,宋诗很坦率,“在我眼里,这字体歪歪扭扭,根本不成笔法,而这画...” 她眼中无法克制地露出一股嫌弃之色,很坦诚,在义父面前,她本就不需伪装。 阴柔如娘的男子笑了起来,嗓子很尖。 他看了看窗外,异像已过,但这等神法能够引动天地为之诵读,笼罩万里,哪怕只是读了一遍,却也已经毫无疑问地确立了这功法的地位。 “小诗,你还年轻,看不明白正常。这功法...真的非常高深,而书下此卷宗的人根本不是血祖。” 宋诗愣了下,失声道:“啊?” 阴柔男子仰望苍穹,淡淡道:“就凭血祖也想留下这等功法,简直是痴人说梦,无形而藏意,煞气凝聚于笔尖,其中包含的这几句诗,更是巍峨而雄奇,便是咱家也向往不已啊... 不知是哪位前辈留下的,实在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让咱家只觉渺小无比啊,若有机会,咱家真想去见一见他,执个弟子礼,也算是全了这师徒情谊的心境。 ... 不过,也不能完全确认,说不定血祖得了什么机缘呢? 唔...等到了青龙皇都,咱家就闭关参悟此法,诗儿你去查一查血祖的事。 若真是他,回来禀告。” “是,义父”,宋诗虽然看不懂这鬼画符一样的功法,但她旋即露出了几分担心之色,“可是义父,功法之道不是不能换吗,心境,法门,甚至丹药都完全定型了...万一您...” 阴柔男子道:“咱家看过了,这法门于杀道一脉相承,甚至可谓是半步无上法门,应当可以取代咱家原本修行的功法,但其中复杂无比,咱家需好好闭关融合参透,等到完全桥接上了,便可出关,至于修炼便是今后慢慢来吧。” “义父请一定要保重。”宋诗一方面真心为他高兴,另一方面却又担心。 因为在这世上,凡间江湖的功法可以随意修炼,只要不冲突就可以。 但到了地锁天封层次,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你修炼了一门功法,就无法再去修行第二门了,因为“心境,运行轨迹,药浴配方,丹药”种种种种都存在偏差,贸然改练,很容易出现心魔。 心魔的恐怖,笼罩着这个世间,谁都无法忽视,谁都无法根治,任何自以为自己不同,能够解决心魔的人都已经......疯了。 从远无法查实的神话故事,到可以考证的远古历史,甚至到近代,从来没有人可以解决心魔,这就是一条铁律,宇宙不灭,铁律不破。 这就导致了,许多人即便有着天赋,但因为功法的先天缺陷,无法突破。 就好像是去攀爬一座山峰,山峰有高有低,你若是开始爬了个低的,就注定了未来成就有限。 这阴柔男子就是其中之一。 可他虽然是太监,但确是有着大毅力和大智慧的太监。 而这种人,可以选择与自己修行功法契合的更强法门,尝试着进行一次融合,如果桥接完毕,潜能就可以提升了。 而这一卷“血祖传承”,就是他的机会。 他叫宋典,是宫中十近侍之一。 东海国十余亿人,他就是最接近天子的那十个人之一。 ... ... “大师兄。” “大师兄哦...” 小师妹杏眼带着和平,染了胭脂的红唇上下开合着,她独自站在一条溪流边,对远处招了招手,神秘兮兮地喊着:“大师兄,你过来嘛。” 此处前后不着城镇,但距离青龙皇都也不过一天左右的时间了,眼看着天色暗了,祝镇岳就让学生们就地驻营,休息一晚,明天一鼓作气,赶到皇都。 等到夏元走近了,祝灵云拉着他坐到一棵巨树下,背对着众人,然后才歪了歪身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大师兄,我问过爹娘了,那一天我们听到的杀字,其实是血祖传承出世,引发的天地异象,爹娘甚至说那可能是半步无上功法。” 夏元欲哭无泪啊。 他到现在都还懵逼着。 这事儿真不可能啊。 自己瞎几把画的、生拼硬凑的那东西,怎么可能称之为功法?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功法可是非常严谨的... 于是,他淡淡道:“师妹,我始终觉得,这血祖传承,谁练谁死。” 小师妹杏眼眨了眨,露出狡黠之色,她甚至蹭了蹭身侧少年的胳膊,歪着脑袋道:“师兄,你就告诉人家嘛. 为何赤月山灭了四宫唯独我们没出事, 为何你深夜去和魔宗见面爹娘却说一切正常, 为何我们在皇都忽然多了贵人邀请, 为何这血祖忽然隐居在我们后山...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 夏元:... 小师妹:“求求你告诉我嘛,我一定不告诉别人,如果告诉了,我...我就是小猫。” 祝灵云瞪着杏眼,双瞳水汪汪地看着夏元,甚至忽的开始给他捶背,捏肩。 女人的好奇心,就和锋利的绝世魔刀一样,一旦出鞘,必然功成,否则绝不回鞘。 小师妹,就是这如同绝世魔刀一样的女人。 夏元知道魔刀不见血绝不回鞘,这一次是逃不了了,于是随意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在后山闭关时,恰好遇到了一个老人,那老人白发苍苍,我一个人无聊,就请他喝酒,和他聊天,想着他也许是在深山里的农夫,结果这老人竟是血祖。 海魔宗想要从后山偷袭我们无心学宫,这老人知道我是无心学宫弟子,就帮我们去拦住了他们,但他大限已至了,临死前把后事托付给了他的一位宗师朋友。 再然后,他独自去了深山,应该是留下传承,再撒手西去了。 就是这么个故事。” 小师妹得到了解释,很是稀奇,没想到大师兄还有这等奇遇,她也跟着开心了起来,这喜悦的心情得找一个人分享下才行。 但,知女莫若娘,宁晓然很快瞅见了自家姑娘在说悄悄话,立刻就把她拉过去了好好谈心了,总而言之,就是既然灵云你知道了,那就绝对不可以再泄露了。 谈话结束。 小师妹怅然若失,好像被憋住了喘不过气来... 早知道不问了,难受。 ... ... 此时。 青龙皇都。 巍峨的古式宫殿群居中耸立,隐约有着青铜编钟的乐声传来。 声音悠扬,笼罩在四边儿的护城河,又往外延伸。 外边,是鳞次栉比房舍,还有府邸庄园、学宫道场、酒楼花楼、草药中心、杂铺市场、织房染坊、铁匠铺子、漆黑高塔等等等等... 蹴鞠场里的呼喊,莺莺燕燕的笑声,孩童追逐的嬉戏,学子三五成群的探究,戏台四周的喝彩声,鼎炉下大火的哧哧声,四驾的青铜马车驰过街头的轮毂声...... 穹苍上的两轮明月,已经从西边儿的地平线探出头,缓缓而起了。 把这一切的一切都沐浴在皓洁的冰华里。 天空。 还有大量的许愿灯。 天穹微红,满城微红,显得喜庆,还透着一丝淡淡的妖异。 皇宫外,十近侍的十座府邸,呈环拱的姿态包围着皇宫。 十近侍虽然是十个太监,但他们得到天子信任,而且本身实力高强,所以这等安排,算是一种将任何危险都阻拦在皇宫外的安排了,这制度从数代前的天子就延续下来了。 此时... 正北角的一个近侍府邸侧门,正停着一辆青铜马车。 车外,一个华服中年人正垂拱等着。 府邸里忽的传来脚步声,一个管事匆匆跑出来。 那华服中年人直接往前走去,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金子,不动声色地塞入管事怀里,然后道:“义父他老人家怎么说?” 管事道:“项宫主,近侍这两天在忙着张罗白龙王的百岁寿诞,没空见你呀。” “白龙王?”华服中年人一愣,然后回过神道,“我知义父忙碌,但那一处湖心庄园的宝地,项某可是苦求许久啊...这怎么没什么动静,就忽然就挂上了牌子了?” 管事默然无语。 华服中年人叹道:“若是什么大学宫也就罢了,但我去看过,挂的牌匾叫什么无心学宫...项某听都没听过,怕是不知哪个山旮旯里的小学宫,哎,这让项某如何心安啊。” 管事:“我寻个机会帮项宫主问问。” “多谢了。” –– PS:萌萌地求推荐票啦... 22.入皇都 “青龙皇都到啦!” “这城真大,俺以前认为天鸥,龙角已经挺大了,但比起这里,就好像个村子似的,土的掉渣。” “我们以后真的要在这种地方学习了吗?” “太好了!” 马车上了引桥,桥极宽,足够八马同行。 白傲去换了通关文牒。 因为不是战乱的时候,所以城门卫检查的并不算严格,简单地履行职责查了一下,就放马车就入了城。 入城后。 一股儿繁华的味道扑面而来。 马车速度缓了许多,不少师弟都趴在窗前,压抑着过度地兴奋,打量着这满是繁华与倨傲的皇都,人烟鼎沸,车如流水马如龙,还有许多在赤月山下没看到过的新奇玩意儿,就算是街道上行走的男男女女衣衫款式、气质模样都好了许多,甚至还有遛着宠物的。 师弟们议论纷纷,看的眼睛都直了,实在是有些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夏元也想趴过去看,但想到自己大师兄的身份,和师弟们趴在一起太破坏形象,就很淡然地竖着耳朵,听着信息,然后决定晚上再去这灯红酒绿的烟花柳巷去逛逛。 咕噜... 咕噜... 轮毂转动着。 许久... 马车过了西城区的平安大道,又从北绕过了中央被十近侍府邸包裹的皇宫,就快到东城区。 奇怪的是,越是往东北,人竟是越少了起来。 或者说不是因为东城区人少,而是无心学宫的车之所向乃是学宫区域。 非宁静无以致远,所以这学宫区域纯粹的很,学宫林立,往来的都是一些穿着学宫制服的男女弟子。 他们在匆匆行走着、讨论着,使得这里充满了学术氛围,也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这真不愧是大都城了。” 白傲看着窗外,眉头深锁,他在担心,在这样的一块地方,无心学宫如何立足? 别人如果来切磋,自己学宫总不可能推辞吧? 白傲喃喃着:“也不知道这里的学宫学子实力如何...” 另一边,七师弟双眼则是有些兴奋,他之前就听七星帮的那位副帮主说东方的皇都如何如何,此时他亲眼看到了,只觉得果然如此,想到今后要在这里生活学习,忍不住兴奋地摸了摸自己的剑。 小师妹开始还放不开,有些淑女,甚至埋汰师兄们都是土包子,第一次进大城就这德性? 但没多久,她也趴过去看了。 也许害怕自己太显眼了,她又扯了扯夏元的衣衫:“大师兄,你快来看,那是什么?” 夏元抓了抓稍乱的黑发,透过车窗往外看去。 马车正经过的这地段人很少,行走的人也比较古怪。 似乎是地理位置的原因,光线有点暗淡。 往东隐约能见到一个漆黑的高塔,而西边则是一片儿郁郁葱葱的城里树林,林后有些影影绰绰的低矮石屋样的建筑。 这里正是东北交界的地方,要不是路段儿不熟悉,怕是未必会走到这里。 而也许是因为少光的缘故,这里有点阴冷。 祝灵云好奇地看着窗外,忽道:“他们是不是戏班子里的?” 夏元扫了扫。 只见一个老妪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衣衫,正坐在一个粗糙的小石凳子上,面前放了个大水盆,左手扯着一块皮,右手抓着什么在小心刮着,发出哧哧的刺耳声音,每刮两下,那皮上就有一层内里的肥肉被刮出来。 老妪干枯的手一抖,那些肥腻就落入了水盆的水里,渲开一些油沫血水,浑浊着,让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那皮很平坦,细腻,甚至有点儿保养良好的感觉,内里的油脂正被刮去。 “那是什么?” “应该是灯影戏班子”,白傲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直接开口解释,“大都城里的人都喜欢看戏,灯影戏算是其中有趣的了,每到佳节权贵们都会请戏班子演出,还有些手掌大权势的甚至会蓄养自己的灯影戏班子。 至于那女人,她应该是正在制皮...” 说完,他瞥了夏元一眼,这些东西本来都该你来解释啊,你可是大师兄。 他心底叹了口气,竟有几分恨师兄不成器的味道。 大师兄却没有看到二师弟傲娇而哀怨的神色。 小师妹听到解释,有些疑惑道:“那是真的皮吗?” 白傲道:“不错,是真的皮。” 小师妹瞪大杏眼,随着车辆的移动,而好奇地盯着那一块儿皮,忽的悚然道:“不...不会是人皮吧?” “哈哈。” 白傲顿时笑了起来,“皇都怎么可能允许以人皮做皮影?这是牛羊皮而已,选皮可是很需眼光的。” 小师妹道:“真的吗?” 白傲断然道:“千真万确!白某可以保证。” 小师妹这才舒了口气,拍拍胸口,放心了。 ... ... 马车到了目的地。 上了长引桥,众弟子隐约可以看到湖心的一个小岛,岛上有一个庄园。 车速缓慢下来。 “到了。” 祝镇岳从车上走下,仰头看着这高大的门坊,中央的牌匾上书着“无心学宫”四个大字。 往里看,可以见到充满禅趣的园林式建筑,建筑崭新,显然被新装修过,也不知花费了多少银两。 湖心庄园的中心居然还有一个小湖,内外连接,而这岛屿就如一个面包圈。 祝镇岳即便再怎么老成持重,这时候也忍不住频频抚摸长须,心底充满了激动。 说起来,还是得感谢元儿啊。 要不是元儿天赋异禀,神采逸俊,无心学宫别说是搬迁到这里了,就在赤月山上说不定都已经灭了满门了。 众弟子好歹是学子,此时都还能勉强强压着兴奋。 但一个个眼睛里的闪光已经出卖了他们。 简直是百分之两百的中意! 这庄园,极美,极好。 而且还是在皇都之中... 他们不仅兴奋,甚至都有些惶恐。 他们凭什么能住这么好的地方? 这时候,庄园里走出一位年轻俊俏的青衣僧人,他赤足踏在地面上,先是把无心学宫的人引了进去,然后自有内里的管事进行安排,随后那青衣僧侣直接找到了夏元。 夏元正和小师妹在散步,那青衣僧人从巷口走出,双手合十,赤足不染尘埃,周身带着一股脱俗气息,他这般的人物只是站着就知道地位定然不低。 小师妹迫于僧人气场,停下来,在外面人面,她就是个淑女,此时她竟也双手合十,喊了声:“多谢大师为我无心学宫操持此处。” 那僧人温和的笑笑,竟显出几分温文尔雅的气息,礼貌地说了句:“这是小僧该做的。”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姑娘叫小僧无花即可。” 然后,无花和尚再也不看小师妹一眼,而是侧头看向了夏元。 不得不说这无心学宫的大师兄还真是有些味道,黑发散乱披在肩头,面容儒雅,一双眸子带着几分宁静与玩世不恭,整个人姿态休闲随意,可谓站没站相,透着几分浪子的不羁气息。 这和无花和尚一言一行都如在守着清规戒律,完全不同。 无花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终于充满了好奇和兴趣,他垂首合十,笑道:“夏公子,随小僧走吧。” 夏元问:“去干嘛?” 无花和尚笑笑,很坦率地回答:“寺主找你。” 小师妹好奇地插入,问道:“什么寺主?” 夏元道:“就是那位前辈。” 小师妹这才舒了口气。 未几,无花亲自策马御车。 “夏公子,上车吧。” 然而,夏元却是站了很久,无花并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他永远都猜不到。 但小师妹看这样子,就从后面把大师兄推上了车,“人家前辈要见你,大师兄别磨磨蹭蹭了,快进去。” 夏元看到师妹为他做了决定,笑笑,于是拉好帘子,坐好,“走吧,大师。” 轮毂转着。 马车远去。 小师妹目送着那车渐行渐远,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问寺主是男的还是女的,但才想到这问题她又不禁红了红脸,死丫头,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人家可是和血祖一代的前辈,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想到哪儿去了。 小师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双颊,抬头一看,竟是一朵桃花已经结出了小苞,在东海过来的风里颤颤摇曳着。 23.废物 青灯古佛的龙王寺,占地很大。 过了第一道墙,是权贵上香祈福的地方。 第二道墙是内门,僧侣起居,练武诵经的地方。 第三道墙是一些藏书阁,如果没有得到允许,即便是无花都不可以进入,而无花在寺中地位不低,甚至有些超然,是方丈代师收徒留下的。 说到这里,就提一句,方丈管事,而寺主则算个挂名,但地位却在方丈之上,可一票否决或者进行任何事。 第四道墙则是绝对的禁地了,除非里面的那一位传了,否则就连方丈也不可以踏入其中半步,不仅如此,更是连往里看一眼都不行,如果偷偷看了,又被人发现了,那是需要跪在佛前抄写龙王经去忏悔的,严重地甚至还会被驱逐出寺。 无花驾驭的马车早已经交给了小沙弥,他站在第二道墙边缘。 脑海本能地想着一些事情。 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宫弟子,和孤冷圣洁、高高在上的白龙王,两人根本不可能产生任何联系。 但偏偏,白龙王又传了他来。 这是为什么? 这样一个普通的学宫弟子又能为白龙王大人带来什么? 无花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站在墙外,闭目合十,等了许久,等到了夜色降临,那学子还没出来。 直到龙王寺寺门关闭,暮鼓敲响,无花才有些惊诧地抬起头。 他的心忍不住动了一下。 白龙王不会让那位学子留宿吧? 这怎么可能? 白龙王的圣洁形象早已深入僧侣人心,甚至可谓是活着的菩萨,孤冷高绝,镇压着东海国的版图,在前两任帝王的时候,她更加是位高权重,听寺里一些老人说,那些日子,帝王坐着马车,常常亲自跑来向白龙王请安。 无花并不傻,他不是没往那方面去想过,毕竟白龙王似乎从未有过爱侣,她如果要寻一个,实在是不奇怪,但无花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心底的菩萨和一个普通学子那般。 他脑海里又闪过夏元的样子。 虽然是从小地方来的,但模样确实不错。 静时儒雅随和,动时又透出几分狂野,动静之间却是一股儿浪子的不羁气息,不得不说,这样的男人一定很有女人缘。 白龙王虽然高高在上,但也是女人。 无花越想越远。 忽地,他生出了一股强烈的警惕,心底一震,感到有些不对,急忙清空脑海,双手合十,默念了佛号,诵读小龙王经。 幸好...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夏元走出来了。 无花也不多问,两人一起用了一顿斋饭,然后他亲自御车,把夏元送回了湖心岛上的学宫,这才告辞。 ... ... 回到无心学宫。 夏元好奇地转了一圈,发现师父师娘还有白傲、朱巨能、小师妹等人竟然都不在宫里。 他找到了留守的弟子问了问。 那弟子直接说“周围有学宫邀请,说是欢迎无心学宫来这里,现在大家都是邻居了,他们就请了师父师娘过去参加宴会,说是接风洗尘认识一下。师父师娘不好推辞,就过去参宴了,本来师娘还说大师兄你今晚大概不会回来的。” 夏元无语了一下,师父师娘也真是够为老不尊啊,居然总觉得自己和宁宝之间有些什么。 他无语的摇摇头,沿着湖心走到自己的别院里。 宁宝果然很用心,院子里,武器架,青铜鼎,还有休闲别致的一些桌椅。 夏元长舒一口气,躺在月下的摇摇椅上,精神顿时放松了下来,那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了,是时候在这里好好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春天快来了,听说学子聚会春游,花样可不少...真是向往啊。” 他喃喃自语着。 “对了,今天还没有修行无心剑道...唔...不急,过会儿吧。” 他闭上眼睛,周围竟是出奇的安静,清风习习,吹面不寒,杨柳也开始生出新绿。 忽然! 他心底涌出一股异常古怪的情绪。 太安静吧? 安静到好像这个别院被沉入了水底。 空气开始变得粘滞,而风声,热闹声,一切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了起来。 “怎么这么安静?” 夏元喃喃了一句,神色动了动,骤地察觉到一点异样。 他脖子猛然扭转,看向身后的半月石拱门。 与此同时... 刷! 拱门外,好像有什么东西原本探出了一角,正在往院子里窥探,但现在忽然缩了回去。 夏元喊了声:“谁?” 没有回应。 “出来!” 还是没有回应。 他皱起了眉头,抬手揪下一根头发,点在眉心,默念“我现在出拱门”,然后把这头发丢在了另一只手的手掌心上。 他表意正确,那么就该会有反应。 但... 头发没有动! 他也没有预感到任何的吉凶! 这意味着...这是一个无效的占卜。 怎么会无效? 夏元神色一冷,扭了扭脖子直接往那拱门走去。 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贴着门外的墙壁,这石拱门上还绘了些装饰的古式纹理,似是云雷纹,古朴而别致,但现在却有些奇异的悚然。 夏元走到了距离拱门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天空两轮明月被黑云遮蔽,大地也变得阴沉森然了起来。 夏元温和地笑了起来,他往前迈出了一步。 两步。 然后直接走到了拱门外。 “大师兄!大师兄!” 远处忽地传来声音。 这两声就如一枚细针戳破了什么。 风声回来了。 水声回来了。 远处的热闹声都变得清晰了。 夏元看了看拱门外,苍白的墙壁往两侧延伸,在月光里所有的景象一览无遗,周围甚至没有可以隐蔽的小树林,但偏偏...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神色动了动,而远处师妹已经跑来了,“大师兄,大师兄。” 她的声音带了点儿哭腔,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身上裹着的是一条鹅黄色的襦裙,款式很好,夏元知道这是师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她平时都舍不得穿,今天估计是要去参加宴会,所以才特别拿了出来去秀一下。 但那襦裙的对襟处已经哭湿了。 祝灵云跑到他身边,在月色里仰头看着师兄,一张小脸梨花带雨,两颗漂亮的杏眼又红又肿。 “怎么了,师妹?” 祝灵云也不说话,抓着他的衣服就往脸上擦,一边擦还一边哭。 夏元也不急着问,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没事了,不管发生什么,师兄在这里。” 没过多一会儿,远处又出现了不少声音,是师父师娘还有师弟们回来了。 只是远远地就听到朱巨能在骂骂咧咧的,“我就是个傻逼,我就是傻逼!” 白傲倒是老成持重,锁眉不语。 其他师弟都是一副很沮丧的模样。 夏元看到师妹一个劲的哭,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就直接对远处路过的胖子喊道:“老七,怎么回事?” 朱巨能跑了过来,看了眼夏元,低头道:“大师兄,其实没什么。” “那你在骂什么?” 朱巨能脸上带着自嘲之色,嘴巴翕动了两下,却是无话可说。 夏元忽道:“其他学宫的人欺负你们了?” 朱巨能忽的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老七,这是干嘛?” 朱巨能道:“都怪俺,平时不好好练功,出丑,丢人!” 夏元:“说到底,还是被欺负了?” 朱巨能低声道:“没欺负,就是正常的宴会,那些学宫的人也没有人因为俺们从乡下来的,而瞧不起俺们,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俺们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和那些学子不是一个圈子里的,这么聊着,总觉得自己下贱了。 比试切磋还能被人越级挑战,这人丢的...俺就是个废物。” 24.富贵王权早注定 夏元淡淡道:“我的师弟从不下贱,老七,你再这么说自己,我可要生气了。” 朱巨能羞愧地低下头,正要再说话,忽的剧烈咳嗽起来,虚胖的脸颊变得苍白,额头开始冒冷汗,这是寒毒犯了,“大师兄,我先回屋,药在屋里...” 夏元道:“快去吧。” 过了小片刻。 远处月影下,一个瘦削的少年走了过来,他双眸虽然依然犀利,但从中不难看出挫败感。 夏元远远喊着:“二师弟!” 白傲低着头,黑着脸走了过来。 夏元开门见山道:“我听老七说,你们去参加宴会,受委屈了?究竟怎么一回事?” 白傲轻叹一声,理了理思路,娓娓道来:“邀请师父师娘的是这附近的五座学宫,远亲不如近邻,他们好心请我们,我们自然要大大方方地去,君子礼尚往来嘛。 这青龙皇都之中,据说有数百学宫,还有上百的道场,靠的近的不仅是邻居而且还是盟友。 学宫和学宫之间需得执君子之礼,但再怎么君子,肯定都存着比较的心思,而因为地域原因被捆绑在一起的学宫群,其实是统一对外的。” 夏元:“说重点。” 白傲忽然觉得大师兄语气有些儿冷,他也不傻,脑子一转就明白大师兄在为他们不平。 大师兄虽然才地锁四重的境界,即便知道了原因也什么都做不了,但好歹是自家人,这就是亲,这位外冷内热的平头男心底终究是暖了暖,然后道:“宴席之间,舞剑祝兴自然必不可少,六家学宫为了友好交流,就都派了一位地锁四重的弟子去展示,一来确实是助兴,二来也算是展示一下自家的功法,也算是彼此印证交流。 七师弟在众多弟子里,实力算是上等了,境界也是地锁四重天的巅峰,师父就派他过去了。” 夏元:“老七发挥失常了?” 白傲颓然道:“七师弟不仅没有失常,还超常发挥了,他是第一个进行剑舞的,演完了全场鸦雀无声,他还以为自己演得不错,但......我们后来看了其他学宫弟子展示出来的虚影,才明白,我们真的是井底之蛙。而之所以别人鸦雀无声,不是因为七师弟太弱了,而是因为我们的无心剑道太弱了。” 夏元:... 白傲道:“大师兄,你该明白一门功法弱意味着什么吧?” 他自嘲的笑笑,双拳紧握:“这意味着我们所走的路径错了,而且还无法回头,这也注定着我们即便福缘深厚,辛勤苦练,最终能够达到的成就也很有限... 难怪我无心学宫史上的历代祖先最强也不曾超过天封五品,那位先祖还是个气运极佳的一个人物,却也还是连五品都破不开。 宴席上,没有人嘲笑我们,但却有一位学宫的宫主直接道了句真言,他说这地锁天封的功法,其实也是分品级的。 七师弟脾气很犟,不信邪,要和人家比试一番,结果人家派出了一个才地锁三重的年轻弟子,直接就把七师弟给打败了。 当剑架在七师弟脖子上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呆住了...因为,七师弟没有失误。但他地锁四重巅峰,竟然无法战胜人家一个地锁三重的弟子... 后来,宴会上所有人就都沉默了,再之后就是不欢而散。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们虽然没说什么,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们确实配不上和他们一起参宴。” 说完这些话,白傲就低头离开了,原本进入这风水宝地的好心情都被冲散了... 当年在赤月山上,北地贫瘠,大家实力都差不多,也未曾见过太高的山峰,但来了这王都,又在这上好的地段,见识的都是一等一的风流,自然就自惭形秽了。 小师妹哭的更凶了。 胭脂水粉都被哭的化开了。 她是真的被打击到了。 而且这种打击还是无解的。 更加怪不了任何人。 众所周知,功法由运转图、观想图心法、秘药等等构成,一旦进了练了,时间久了,就退不了了,否则或是遇到无解心魔而疯狂,或是身体无法协调而崩溃。 换句话说,你学了什么,入了什么学宫,这都是命。 富贵王权早已注定,努力不过是让你早些走上或是强大,或是弱小的路径而已。 这就是残酷到血淋淋的现实。 无心剑道的瓶颈就只到天封五品了,甚至还没有。 除此之外,还可以被人越级挑战... 这证明了无心剑很可能连中等层次都没有触及。 所以,朱巨能才那么的无能狂怒,白傲也才垂头丧气,小师妹才嚎啕大哭... 因为师弟师妹们忽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即便再努力也做不到了。 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师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呀,我们明明都挺努力的,呜呜呜...呜...” 怀里,祝灵云难受的厉害,在不停扭着。 夏元也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摸着小师妹的长发,柔柔的,细细的,好像锦缎,还能闻到股甜味儿,分不清是红唇上的,还是青丝间的,这味儿很醉人,他仰头看了看清风明月,夜已经深了。 头顶的一杆儿桃枝,还在风云里颤着。 ... ... 青龙皇都,正北,近侍府。 四驾青铜马车前,一个华服男子依然垂拱而立。 府邸里,管家匆匆走了出来。 华服男子笑着迎了上去。 管家看到他,直接道:“项安然,郭大人问你可曾动手?” 华服男子笑道:“怎么会,这王都水深,没有义父指示,就算我看着那风水宝地被一窝儿的乡巴佬给占了,也不会动一下。那...义父有何教我呢?” 管家轻声道:“郭大人说了,这世界上的事啊,大多都得靠自己,能吃的下来,别人才会帮你,吃不下了嚼断了舌头,那痛就自己忍着,项宫主是个有野心的人,自然会做出对的事。” 名为项安然的华服男子愣了愣,他还要再说,那管家却已经转身了,走了两步,又道:“对了,郭大人还说,不要让他失望。” 项安然皱起眉,然后作揖,“请转告义父,安然定不辜负义父的期待。” 管事笑道:“我会把项宫主的话带到。” 吱嘎... 近侍府铜门关闭。 项安然站在夜风里。 御手是个年轻人,也安静地等着宫主,等了一会儿,项安然终于转了头道:“去百炼学宫。” “是!” 百炼学宫是湖心岛周边的学宫,也正是今晚宴请了无心学宫的那五家之一。 25.君上,你可真会装嫩 百炼学宫。 “项兄,我所言千真万确,开始我们还以为无心学宫这横空出世的黑马有多厉害,能得到重用而空降到那湖心庄园里。 结果,只是出来遛了遛,就发现这学宫的无心剑道,不过是下九流的法门。” “哦?只有下九流?” “不错。” “那多谢吴宫主了。” 那百炼学宫的宫主微笑着回应:“无妨,当初我也欠了项兄人情,本来也是期待着能与项兄做个邻居...项兄准备如何做?” 项安然淡淡道:“匹夫无德,何以占了玉璧?我就是要让他无心学宫知道,他们就是匹夫,他们不配在那里,坐拥风水宝地。” 吴宫主哈哈大笑道:“项兄的意思我明白了,起初我还担心项兄要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倒是我小觑项兄了。” 项安然:“下作反倒是落了下乘,我会派遣弟子去与他们切磋,去提醒提醒他们,人贵有自知之明。” 他喝了口热茶,然后起身继续道:“青龙皇都是风云汇聚之地,不是什么人进来都能坐稳的。 无论这无心学宫背后是何人,学宫切磋完全合法合规,如果技不如人还需要他人帮助,那这无心学宫就成了大笑话了。” 吴宫主笑道:“那我就提前祝项兄成功了。” ... 夏元泡在青铜鼎里。 长腿舒服地盘在药液的温水里。 无心学宫的秘药正往他皮肤里钻着,随着他之前的血劲运转而冲击着第五重枷锁。 叮! 叮! 叮! 有所进展,但并不大。 夏元在想着刚刚的那件事。 这件事,得从根子上解决才行。 否则,无心学宫怕是就散了。 果然,一入皇都是非多。 “明早就去问问宁宝有没有提升功法品质的办法吧。” 第二天一早。 夏元吃了海鱼煎蛋,三个菜肉馒头,一碗粥,就叫了学宫中充当御手的师弟,直接往龙王寺去了。 师弟是无精打采,神色沮丧,好像是魂儿被人给抽走了一般。 天气莫名地有些阴冷,夏元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忽的心神一动,抬手就望着车厢的帘子抓去,想要掀开,但掀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用大力气压着一样。 他又扯了两下,帘子被刷一下拉开了。 刚刚应该只是被狭窄的窗隙卡住了。 窗外,是一座小拱桥,而双驾的青铜马车刚刚正好经过了一片阴影地带,现在又走到了阳光里了。 青龙城靠近东海,算是个水城,半是平坦的城区,半是星罗棋布的城区,桥梁很多。 而因为是皇都,高大的阁楼建筑也不少,在破晓黄昏时常常会投落很多黑色的影子。 夏元想到刚刚窗帘的异常,忽地问:“师弟,你有感到什么吗?” 没人回应。 夏元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师弟?” “哎,大师兄!”御手急忙反应过来,“没什么,就是在赶路...” 他刚刚只是在走神。 夏元眯了眯眼,心底觉得有些奇怪。 这明明很异常,但隐士天赋还是没有预警。 这究竟怎么回事? 他袖口一张,滑出一根蓍草茎,点在眉心,脑海里闪过“我现在下车,走到没人的地方”的念头,然后一把抛下蓍草茎。 哧... 蓍草茎没动,心底却是直接显示出“吉”这个字。 轮毂碾碎尘埃,地面平稳。 夏元思索着。 那么,就三种可能了。 第一,自己的幻觉。 第二,有什么存在干涉了自己的占卜。 第三,隐士心境的占卜只对人事,而刚刚的......却不是人,所以占卜失效? ... 过了会。 马车到了龙王寺。 因为宁宝提前吩咐过“无心学宫的大师兄来这里,可以直接进来”,所以在沙弥汇报后,无花亲自出来,把他引到了第二重墙外。 看着夏元深入那神秘的第四道墙,然后叩门而入了最里面的小院,无花默然良久,自己见白龙王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见都是虔诚如去看女菩萨,顶礼膜拜,有时候独自在大殿,三根清香的氤氲香雾里,他还会把殿堂正中那“吉祥月光禅那宝菩萨”看成就是白龙王。 因为白龙王太冷,太圣洁,有着狐媚的脸儿,却有着孤绝高冷的慈悲...... 这就是菩萨该有的样子。 常伴佛前,如果是为了这样的佛,也未尝不可为她献上自己的一生。 无花觉得自己的心动了下,他有点接受不了“一个普通学宫弟子能去寻找他心底高高在上的菩萨”的现实。 感受到这心动,他急忙默念小龙王经,以此来平静心绪。 无花永远想不到,他心底最崇高神圣的女菩萨在其他男人面前竟然换了个样。 不仅是他,估计这世上也没人见过这等妩媚。 甚至连想也不会想到,即便只是偶尔脑海里闪过一点点点点这样的念头,就会血脉喷张,欲念频动,难以自已,甚至心魔迭起,如果不压着,甚至会沉沦在这种不合礼数的想象里,直到整个人废了。 第四重墙内。 “君上...” 宁宝身形一扭,素白的衣衫随之飘着。 她直接坐在了夏元身侧,托腮近距离看着穿着学子服的夏元。 君上真是太有趣了... 宁宝神色妩媚,托着雪腮,逗了一句:“君上,现在没人。” 夏元笑笑。 宁宝“嗷呜”了一声,“君上不怕我吃了你啦?” 夏元:“不如天黑了再吃,加些调料好不好?” 宁宝:“呸!” 她叠起长腿,微微晃着,小脸儿凑近,眉心朱砂如血,一颗泪痣又显慈悲,她挑了挑眉,笑道:“君上忽然来找宝儿什么事?” “无心学宫的剑道差了,我想提升一点品质,怎么办?” 宁宝愣了愣,缓缓道:“一入地锁天封,择法如择路,可进不可退,选了就是定了,好与不好都是命...但是,也不是没有特例。” 她忽的醒悟过来:“君上,你是不是在考我?” 夏元呵呵一笑。 ——我对力量可是一无所知。 于是,他很坦诚道:“不是,我是真不明白。” 宁宝眨眨眼,要不是君上杀人成海,连那金甲魔神说秒都秒了,她都要怀疑君上真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子了。 所以,这么厉害的君上,理论知识却是如此的缺乏。 宁宝有些迷茫。 但是,她还是决定配合。 “提升品质是不可能的事,但却还有三种例外...” 26.“三岁宗师”与“史前神魔” “君上,第一种,就是寻找心境契合的更高级功法,然后闭关参悟,寻找到能够桥接原本功法和这高级功法之间的契机,完成融合,就可以顺利地过度往新的功法了。 不过这办法有个缺点,你领悟了只能你自己用,别人可是不行的。 而且,这闭关也需要大决心,大智慧甚至大毅力,才有可能寻到机会... 除此之外,只要你心境在过度的时候出现一点点点偏差,理解有一点点点失误,心魔就必然会出现,所以可是疯了不少又死了不少呢。” 夏元:...... 宁宝瞥了一眼少年,又继续道:“第二种,君上应该可以。” 夏元问:“是什么?” 宁宝轻声问:“君上是不是神?” 夏元呵呵一笑。 断然摇头。 宁宝又问:“那君上认不认得什么神明?” 夏元眨眨眼。 看起来你觉得我该认识,然而并不认识... 宁宝看他高深莫测、似是静海藏渊,笑笑道:“君上如果认得神明,可以将图册交给神明,神明也许可以提笔续补,在完全融合卷册境界的基础上,再添上几笔,在血劲、神气运转图里再加上一两道流转路线,在药包里添上一位药,不过宝儿这就完全是道听途说了...寻到一个神,才可以问问清楚。” 夏元问:“神在哪儿?” 宁宝道:“当然神话故事书里面,我以为君上应该认识那些人呢。” 夏元开玩笑道:“呵...本圣君下凡太久,早忘了。” 宁宝很配合地失声道:“君上,你果然是圣人!!对了,圣君的腰上还差系带儿吗,大腿还差挂件儿吗,鞋子上还差鞋带儿嘛?带带小女子,让小女子抱一抱。” 夏元笑道:“你这小妖精,这些古怪的话哪儿学来的。” 你能想象一个龙王寺的镇国宗师如此麻溜地说出一番网络吐槽么? 宁宝抱拳道:“客气客气,还不是随了君上,这几年小女子可是和君上学了不少这古怪的话语呢。” 下一秒,她粘了上来,顺势又靠近了许多。 狐媚脸儿勾魂夺魄,面颊含春,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怦然心动,难以自制。 她倒不是勾引夏元,而是两人从前就是这相处模式,从前被君上“玩弄”时她羞羞的,现在看君上温文尔雅,想把场子找回来... 夏元果然是脸红了下。 走在光明里的他,并不是暴君,而是无心学宫的大师兄。 而这一位却是鼎镇一国的白龙王。 宁宝又笑起来:“君上,你的脸怎么红了?以前我们相处,可从来都是宝儿脸红...你这样子,宝儿真的有些不适应。” 夏元岔开话题问:“第三种呢?” 宁宝想了想,压低声音说:“第三种算是秘密了,我与君上说了,君上心里明白但不要轻易泄露。” “嗯。” 宁宝理了理思绪道出两个词:“阴玉,阴壤。” 也不等夏元发问,她紧接着道:“世上境界,那些凡人江湖打熬筋骨、修炼真气的不论,地锁九重,天封九品,大宗师点燃人魂、地魂、天魂三灯,登天梯、破天门、合天位,然后见圣。” 夏元暗暗感慨,宁宝果然不一样,师父师娘顶多就知道大宗师需要点燃命魂灯,之后就不懂了。 宁宝继续道:“君上,你也该知道有极少部分人体内藏着远古而来、至今还未消失的大神通,他们可以在地锁九重完全震碎之后,复苏部分的大神通,这叫做——见仙。 第一次见仙是为下等仙,是在九重枷锁崩碎后。 第二次见仙是为中等仙,是在点燃天魂灯之后。 第三次见仙是为上等仙,据说是在破开天门后。 下等仙如果被心魔引诱,发疯而死的话,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件,顶多是成了毫无自主意识的魔,只会嗜杀,当然它们的实力可是比生前强一些。 事实上,达到天封七品的入魔了,也是这样,因为无论地锁,还是天封,一旦入七,都是进入了新境界,地锁七重谓之血动,需要游学以巩固境界,天封七品谓之命动,也需巩固,而这都是心魔高发的阶段。 这些都算好的。 但是... 从中等仙开始,甚至哪怕不是仙而只是一般的天魂大宗师,他们一旦随了心魔呢喃,入了无底深渊,失控或者死亡,都会带来极大地危害。 简而言之,就是会以一种没有人能够理解、即便试图理解都做不到的方式污染一方的万物,形成诡蜮。 诡蜮里遍布着怪力乱神,但这些怪力乱神若是消弭了,就会留下阴玉或阴壤,其实密度大的凝成了玉就是阴玉,密度小的成了粉就是阴壤。 阴玉据说可以提升功法品质,阴壤则是种植无根仙草的必须土壤,无根仙草更是炼制上三品丹药的主药。” 夏元听着宁宝系统化的描述,又问道:“阴玉怎么提升功法?” 宁宝道:“你把阴玉按在观想图,或是心法上,那些图就产生变化,如有鬼神之力在暗中续补,升华那门功法。” 夏元又问:“有人这么试过嘛?” 宁宝摇头:“小女子活的年岁还不久,不知道。” 夏元:... 小女子?阿姨,你比我大了八十多岁了!你怎么没点儿数呢? 哈... 小妖精又在他耳边哈气,热热的。 夏元可耻的脸红了。 小妖精唇角儿一勾,倾国倾城的祸水模样,让人美到窒息。 夏元眸子动了动... 咳咳,阿姨挺美。 ??? ?? 夏元托腮看着宁宝,他很享受两人相处的氛围。 这会让他想起“最孤独无助”时,有人陪伴、并肩作战的感觉。 但这种温馨,却也伴随着刺痛。 宁宝不再调戏他,而是坐好了。 夏元深吸一口气问:“这明明是个好办法,为什么没人去试呢?难道是因为怪力乱神很少吗?” 宁宝道:“君上,怪力乱神并不少,你要知道人魂大宗师可活一千年,天魂可活一千五百年,自无上大兵主发疯然后被杀后,天下定历为神历元年。 至今不过过了1019年,按理说还该有不少史前的宗师,甚至神明都活着呢,但你为啥没看到一个? 等等,君上应该是史前神魔吧?” 夏元无奈道:“阿姨,我才十八岁啊。” 宁宝直接笑了,“叔叔,那宝儿今年才三岁呢。” 27.怪力乱神 “阿姨,众所周知,我今年才十八,而全国都知道,天子都在为你筹办百年寿诞了。” “叔叔,我如今能活一千年多,真算下来,我才十岁不到呀,你比宝儿大八岁呢。” 两人争锋相对,哪个都不让。 一副“来啊,互相伤害啊”的模样... 两人说了一会儿,忽然都觉得没意思,于是同时停下。 夏元:“说重点吧,那些人呢?” 宁宝:“都死了。” 夏元:? 宁宝:“境界越高,心魔越厉害,而你需要某种特殊的心境契机,才能巩固自己,不至于入魔,一旦入魔,那可是万载修道,功亏一篑。 可是,心境巩固越是往后,就越是艰难,我如今处于和平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等待五百岁之后,如果我再不有所动作,心魔就会杀了我,不要以为什么不思不想就可以躲过,心魔不会放过任何人。 所以,绝大多数强者未必是遭遇了什么致命伤才会死,他们更多的是死于心魔... 这些人只要死了,就会污染一方,化作诡域,你算算千万年下来,这片土地上又有多少怪力乱神?” 夏元又想起了自己的金手指,但自己并没有见“仙”。 这就令人迷惑了。 他回到原来话题,问:“这么多乱神,没有人去杀了它们,获得阴玉和阴壤么?” 宁宝道:“大宗师的金身可以伤到它们,除此之外,它们惧怕人气,惧怕阳光,惧怕高温,理论上,只要条件合适,一个孩子说不定也能解决它们。” 夏元:?? 宁宝道:“但是找不到它们。” 夏元奇道:“为什么?” 宁宝沉吟道:“它们遵循着奇怪的规则,凡是有大宗师的地方,它们就不会出现,凡是人多的地方它们也不会出现...” 夏元:“那不能去诡蜮抓它们吗?” 宁宝:“它们神出鬼没,更擅长制造各种幻觉,如果它们不想见你,你十有八九见不到它们。 而除非它们觉得你落单了, 至于阴玉阴壤?总有一些很特殊的巧合嘛... 对了,这些怪力乱神遵循一个很奇特的行动法则——冤有头债有主。 如果一个天魂大宗师的死亡,或是心魔是因为什么导致的话,那么,因此生出的诸多怪力乱神除了束于当地,还有的甚至会不远万里去寻到这冤之头、债之主,杀了他,或是屠了一方。 一个天魂大宗师产生的怪力乱神可不止一个,而是一片儿,而且会根据天时地利物种而各有不同,这是很恐怖的。 所以,君上不用担心,你一定有机会见到它们...嘻嘻...” 夏元:...... 他自然知道宁宝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西幽国的诡域之源,就是自己。 害怕今后不能见到它们? ... 出了龙王寺,夏元还在思索着,而因为坐久了,脚步都虚浮了。 而这一切都被无花和尚看在眼里。 无花看着他虚浮的脚步,疲惫的脸庞,忽然之间,左手念珠拨的飞快,眉心皱成了个川字,口中飞快地默念着小龙王经,嗓音居然有些痛苦,然后他如个溺了水的人,飞快冲入第一道墙外的正殿。 殿里,烛火如遭受了浪袭,往里扑了扑,还未灭,无花双膝跪在金身大佛前,忏悔式地开始诵经,“佛啊,我有罪”。 ... 夏元看了看已暗的天色。 拒绝了僧侣的马车安排。 抬头看了看天空。 阴沉。 无光。 他想起这几天院落里的被窥视的感觉,还有坐车经过阴影时窗帘被卡,这些都符合怪力乱神的特点。 “阴玉么,那就试试吧。” 思绪已定。 夏元一个人向北城区走去。 北城区,他们曾经路过的一个皮影戏班子周围很空旷,那漆黑高塔是东海国判刑、定刑、处刑的玄水台,而一旁树林里的诸多石屋则是关押囚犯的监狱。 呼! 一阵风掠过地面,尘沙漫涌,把他的歌声给打断了。 夏元抬头一看。 乌云遮蔽。 暮色和雨云一起来到。 快下雨了。 天气也骤地变得格外阴寒,顺着人毛孔直往骨髓里钻。 配上这北城的空旷,实在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悚然。 青龙皇都虽然繁华,但也分城区,其中以西城区的平安大道,南城区的云雨大道尤为显著。 龙者,腾云驾雾,兴云布雨,南在下,是龙足,所以才有了这云雨的名字,而这也刚刚好符合了这条街的特色——满街皆是红灯笼,灯红酒绿到天明。 但这热闹是属于南边的,和这北边的阴森少人完全没关系。 夏元本来是想着悄悄去那里逛一逛,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但没想到,却还是走来了这北方。 北在风水上隶属不详之门,所以玄水台和监狱才在这里。 他独自行走在这条路径上,即便有行人与他擦肩而过,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就如隐形人一样,在午后悠闲地散着步。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昨天经过的皮影戏班子。 夏元解除了隐士天赋。 远处空地上传来“哧哧哧”的刮皮声音。 借着破败的红灯笼,夏元只看了眼就发现还是那个老妪,她用和昨天一样的姿势坐在水盆前,干枯到皮包骨头的手正抓着个骨制的硬物,在一下一下地刮皮。 刮了一会儿,她就会把皮上的油脂肥腻甩到水里。 这是制作皮影的必备工序。 夏元直接走了过去,探头往水里看了看。 水面幽深,浑浊,漆黑。 他往前凑了凑,想要看清楚水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那女人忽的开口了,声音嘶哑:“公子若是要瞧这戏,等白天花上一两贯钱就能看上了。” 夏元:“我就随便看看。” “快入夜了,公子,还是快回去吧...”嘶哑的声音又重了一点。 夏元扫了扫周围,冷风正扫着灯笼“啪嗒啪嗒”地撞击着黑暗里的屋子,显出异常的安静。 那刮皮的女人见他执意如此,忽地愤怒了,她丢下骨刮,转身就跑入了黑暗的屋里。 门扉紧闭。 门帘在大风里来回掀着。 啪嗒。 啪嗒。 衬得周围格外安静。 夏元神色动了动,他直接往前走去。 才走了几步,他就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猛一扭头,黑暗里,小屋的油纸窗缝隙里似乎有很多眼睛在直勾勾盯着自己。 夏元装着没看到,继续上前,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吱嘎”声传来,门扉开了。 屋舍里走出一个红衣女子,灯光里显得水灵而美艳。 红衣女子看到夏元,直接道:“公子,我们戏班子晚上不演戏,你回去吧,娘都生气了。” 夏元笑笑,往前走近一步,反问道:“娘?” 那红衣女子躲开他的目光,忽的尖叫起来:“你这个登徒子!!” 啪啪啪啪! 一道道门扉全都打开了,一群男子站在门前,抓着木棍狠狠盯着夏元,然后冲了过来。 眼看着一群戏班子里的汉子跑来,夏元扭头就跑。 “站住!” “采花贼!” “别跑!!” 夏元转身就跑,跑得飞快。 而此时,皮影戏班子里,站在黑暗门前的那红衣少女低着头,忽的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她转过身,屋里的墙上还挂着一张老妪的皮。 皮皱褶,往下垂着,脸庞拉长而扭曲,透着诡异。 28.演员 黑暗里。 呼! 呼呼!呼呼!! 一道人影气喘吁吁,慌不择路,往北逃着,一头扎入了城中树林里。 而追着他的那群戏班壮汉,跑了一会儿,看到了树林,又看了看天气,就停下了脚步,骂骂咧咧地往回走去。 那道人影不敢停下,被这么多人追,只要停下立刻会被打断腿,所以他又往里跑了很远,这才舒了口气然后打住脚步。 他弓着身子,显得疲惫,而一双手掌压着膝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口中还在骂着:“不就是个女人嘛?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他喘了一会儿,又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心跳这才稍稍平复了下来。 而在刚刚奔跑的过程里,竟然是跑出了一身汗。 如今这些汗都冷了。 “阿...阿嚏”,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色已经是乌漆抹黑,伸出五指也是看不到自己守在哪里。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太过深入了,这种悚然的天气让一个壮汉也会害怕,于是,他急匆匆地往林外赶去。 哒...哒哒... “哎哟!” 他走的太快,猛地往前一扑,又崴到了脚,坐倒在地上痛苦的叫着。 ”嘶...哎哟,该死,该死,怎么这时候腿又抽筋了?” 入目的黑暗里,狂风一阵一阵地刮着,树林发出嘶哑地声音,而风过了树隙又如许多女人在幽幽地啼哭。 往四处看去,好像许多女人的影子,正挂在树梢上直勾勾盯着他。 “这应该是树影,快点离开这里。” 他瘆的慌,急忙起身,跌跌撞撞地一边扶着树一边往外走去,而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原本坐着的地方拉下了一个随身的小包。 走了几步,天空酝酿的雨云终于开始下雨了。 春雨。 如丝如毛发。 那人影顿时又被淋湿了,忽的他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响声,好像有人在吼叫。 他吓了一跳,再细细分辨,才发现那是皱起的风声,这才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好像定魂似的。 这一拍,他脸色顿时变了。 几乎是以一种绝望地语气在喊着:“我的钱包!!” “怎么办?怎么办?我记得刚刚还在的...” 他很着急。 想了一会儿,猛地一拍脑门,懊恼道:“我想起来了,一定是刚刚崴了脚,落在那边了,真倒霉!” 他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还是往回跑去找钱包。 这道黑影在雨水里,跌跌撞撞地跑着。 忽然,他脚下一个不稳,往前扑去。 啪!! 泥水溅射,他又一次摔倒了。 “啊啊啊!” 他吓得大声叫了起来,“谁?谁?谁?是谁抓我的脚!!呼呼!!啊!” 他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刚刚他明明已经很好地维持住身体平衡了,却还是跌倒,并不是因为绊到了什么,而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这才让他失去平衡扑倒。 他不顾身体上沾满的泥巴泥水,半撑起身子,恐惧地四处张望。 但周围黑林狂舞,无法想象这里居然还是在青龙城里。 雨密集地敲打着树叶,风如幽魂般刮着,毛骨悚然地哭哭啼啼声不停响着... 他甚至已经完全没办法听到自己的自言自语了。 此时,他耳膜嗡嗡作响,心跳非常的快,好像和这真实的雨夜之间隔了一层薄薄的膜,一切声音都远了,脑子嗡的一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强行挤出笑容,“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才不会有脏东西呢,自己吓自己,哈...哈...” 他声音甚至有些打颤,因为第二次绊倒,而且恐惧本能的驱使下,他竟然开始往前爬,伸手在地上窸窸窣窣地摸索着。 啪。 他的手掌好像抓实了什么。 软软的,是布。 “哈...找到了,找...”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终于察觉了一点异样。 他猛地抬头,抬眼往上看去。 哪里是什么钱包,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惨白的可怖身影,正俯身垂发。 “啊啊啊啊!!” 他发出凄惨的喊叫。 那诡异身影慢慢地、慢慢地往下压倒,充满惊悚和压迫。 伴随着骨裂般的咔擦咔擦声,可怕无比。 但奇怪的是,那明明该吓疯了的人却忽地停止了惊叫。 他抬头,神色淡然,扭了扭脖子,露出一丝暴虐无道的残酷笑容。 气温飞快升高... “立了这么多死亡弗莱格,终于找到你了...” 魔影浮现。 轰!! 小树林里,飞鸟惊散。 随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 ... “噗!” 小师妹刚洗好头发,走到屋檐下,看着从门前经过的大师兄。 衣衫不整,好像一只帅气的落汤鸡,脸上、脖子上还有不少泥点儿,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远远喊着,“喂,大师兄,你怎么这模样?” 夏元洒然的笑了笑,“去看雨景了,下次带师妹一起看。” 小师妹:“呸!” 夏元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稍稍感受了下,之前独处时候的窥视感已经消失了,很可能就在刚刚在树林里的那一位。 而这一次试探,也基本确定了他的一些猜测。 ——隐士的占卜之所以无效,因为对方不是人,而是怪力乱神,怪力乱神并不是穿越前自己所想的鬼怪,它们的形成并不是什么“咒怨执念”,而是“污染”,而且,在某些情况下它们是能被消灭的,比如...自己暴君的第二形态。 ——这一次,暴君的使用居然没有对自己心境造成影响,也许因为对方是并不是人的缘故,而且也是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情况下。 看来,无论隐士,还是暴君,心境巩固的范畴都没有把“怪力乱神”算进去。 当然,这只是初步结论。 无论如何,好歹是成功了。 顺带一提,这位无心学宫的大师兄基本确定自己的二师弟,真的是个毒奶了...他说血祖传承不会爆,结果都产生异像了,他说怪力乱神绝不会来,结果就来了。 夏元想着,就笑了笑,神经放松下来,疲惫自然涌了上来。 “哈欠。” 置鼎。 煮水。 投入【无心剑道】秘制药包。 沐浴。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衣衫是师娘为自己洗的晒的,因为才到学宫,还未立足,所以还没来得及去雇佣侍女仆人,而自己这两天总往龙王寺跑,所以师娘就代为效劳,帮自己洗了衣服。 感受着还余留阳光温暖的衣衫,夏元觉得心底暖暖的。 今天一天没有修炼【无心剑道】,本来该抓紧修习。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个学子需要坚持每天修炼,不可间断。 但夏元却没有匆匆开始,而是再次撑着伞出了门。 ... ... “元儿,这么晚了还不睡?” “师父,我忽然生出了感悟,想要看一看那剑心无垢的图。” 祝镇岳知道夏元白天从龙王寺回来,说不定得了那位大人物的指点,所以才有了这灵感,于是也不多说,直接丢出一把钥匙,“去吧,在侧边靠湖的小阁楼里。” “谢师父。” 夏元接过钥匙转身就走。 祝镇岳抚着长须,神色有些颓废。 大风大雨都走过来了,但一入都城才发现自家传承了数百年的功法,竟然如此的低劣,而今天几乎所有的弟子都无精打采,甚至还有一些在暗暗犹豫着。 祝镇岳知道那些弟子是觉得没前途了,所以想来和自己谈“退出学宫”的事,但不过是一时没有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而已。 “人心散了啊,这可怎么办啊...哎!” 祝镇岳站到门前,看着屋外的黑暗和大雨,湖上传来雨滴溅落的声音,悦耳动听。 他明明老成持重,此时却显得满脸愁容,白发又生了几根。 ... 夏元收起油纸伞,放在回廊的木栏杆上。 开锁。 推门。 点燃十二连枝的黄铜长明灯。 阁楼里顿时亮了许多。 他的影子被斜斜投落。 木板的道场式练习场所,尽头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飘渺出尘的白云水墨图,图侧写着“剑心无垢”四个大字。 这正是【无心剑道】的秘图,属于总纲一类。 夏元凝视着那飘渺出尘的字。 看了一会儿,他伸手入了怀里,掏出了一块黑玉。 黑玉不大,只有指甲大小,但抓在手上,如同抓着冰坨子,冷得很。 “这应该就是宁宝说的阴玉吧?运气还不错...” 夏元喃喃着,然后把黑玉缓缓地压向了那副“无心剑道”的观想图总纲。 29.阴玉 夏元把阴玉贴在了画上。 等了几息。 没有变化。 就在夏元已经怀疑这玩意有没有用的时候。 画上的白云,竟然动了! 如同巨蛇发现了食物,从冬眠里苏醒。 然后,贪婪地游向那阴玉。 阴玉所压的图面变得漆黑,如同巨口,又如通向了另一个未知世界。 下一刹那,黑玉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夏元退后两步,借着十二连枝青铜长明灯的黄光,他静静看着墨画。 画,正变得仙气弥漫,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立体感真实感,好似有大能在这画上添加了几笔。 这让夏元想起了穿越前,那种西洋式的立体画,但立体画终究是一种画法,而此时这白云图的立体感却是非常的真实。 他盯着这画看久了,甚至会感到画上的墨云在微微动着。 夏元深吸一口气,轻松地沉浸入了这幅画的意象里。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的神魂已经彻底地与这观想的意象融合为一了。 他似乎真的站在了云端。 屋外黑色的大雨没了。 刮过湖面的冷风没了。 他睁眼看看四周,白茫茫一片... 这云写意,虚无缥缈,超然物外,但终究是画,是抽象的存在。 而他竟然就站在这抽象的存在上。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竟是直接在云上迈出了一步。 一步就到了云层边缘,居高临下,俯瞰云底的人间,心境一时间超然起来,而这心境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提升着他,和体内的血劲流转玄奇的融合在了一起。 过了许久。 夏元缓缓睁眼。 一切又回来了。 风雨声。 黑暗。 还有此时“人在此处,心在天外”的意境,这显然比之前的意境高了一个层次,算是功法“升级”了。 不仅“升级”,而且还完美地衔接、契合了原本的心境,没有产生半点心魔与杂念。 夏元感受着体内这种难以言说的变化,抱着试验的目的,右手一转,抓住了腰间的长剑。 剑出鞘,血劲震荡。 他背后浮现出一轮云雾虚影。 这虚影比之前竟是凝实了几分。 要知道,之前的虚影只是一层淡淡的云光,只呈显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只有在血劲的驱使下,才会在某个地方凝结成如有实质的虚影。 但现在,他背后的虚影竟然有形状了。 ——云雾之姿! 随着这心境,他手腕一转,往侧边的练功木人骤然斩出。 刷! 那一轮云雾虚影顿时涌向他的手臂、手掌、剑身、剑尖... 按照原本的功法,该呈现出的应是仙人一指。 但此时,黑暗的虚空里却突兀地呈现出一道剑光。 这剑光并不绚烂,但夏元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也随着这剑光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刷! 剑光闪过。 他人已经在练功木人的另一边了。 身后,那木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发出哧哧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啪”,夏元回头一看,只见那木人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上了。 “好快!明明还是地锁四重的境界,还只是一轮虚影,但力量却完全不同了,速度也提高了许多许多。” 夏元抱着继续试验的态度,探手又抓出一个银豆子,左手抬高,两根指头拈着那银豆子。 松手。 银豆子开始下落。 在同一瞬间,他再次拔剑,出剑。 飘渺的剑光虚影骤现,又消失。 刷! 剑光一闪。 哒! 踏地。 夏元身形猛地一绕,在他踩踏之处,竟然升腾起几圈云雾,就好似那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在方寸之间完成了刹那的缩地成寸,使得他的身形刹那间已经折转,并且在两丈之外。 虽然这比喻夸张了点,但这速度真的是极快极快了。 他猛地回头一看,那银豆子才落了一半的距离。 啪嗒。 银豆子落了地。 夏元回剑入鞘,再看看那练功木人,左臂又已经被他刚刚那一剑斩断了。 “这速度可以啊...: 夏元挺满意的。 ... ... 远处。 祝镇岳半夜醒来,忽然心里一动,推窗开了看侧边的阁楼,阁楼居然还亮着烛光,烛光里一道黑影还在练剑。 宁晓然睡眠也不好,自从那一天的酒宴之后,她就没能好好合过眼,愁啊难受啊。 看到丈夫的目光,她问了句:“这都几点了,元儿还在修炼?” 祝镇岳叹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夫妻两人心底都明镜似的。 元儿知道那一天宴会上的事情后,一定是去找了白龙王,苦苦哀求,然后白龙王才为他指了条路,现在他正在努力地尝试呢。 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 定了功法,就是定了命。 但绝大部分人连定命的权力都没有,谁还会去选择呢? 这是真正的际遇。 无心剑道虽然废,但却是他们无心学宫数百年来的传承,帮助他们在赤月山站稳了脚跟,那就这样吧,成也无心,败也无心。 “由他去吧。” “真是个好孩子啊...” 两人默默叹气,然后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也都睡不着。 ... 阁楼里。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已快蒙蒙亮了。 少年把长剑横放在膝盖上,呼吸均匀,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已经完成了小半的力量巩固,后续的只要勤学苦练,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看着面前这幅已经“变异”了的墨画。 忍不住想起了古代传说里的一则画龙点睛的故事。 这故事说是古纪元的时候,有一位绝世僧人在“八部天龙寺”的东边墙壁上画了条龙,而每天寺中的武僧对着那墙壁修炼,观想,以提高自己的实力。 百年后,“八部天龙寺”出了个傻傻的僧人,别人练武,他喜欢发呆,别人诵经,他也喜欢发呆,尤其喜欢盯着某处一直看,也许是看一朵花儿,也许是一片草,也许是一片叶子。 这么一个呆和尚,放在其他地方,怕是要被狠狠嘲讽一番,逐出寺庙,但当初那位方丈却是直接破例收他为徒,然后悉心教导,带着他云游四海。 之后方丈涅槃了,那呆和尚还在外面云游。 云游到八部天龙寺都已经忘了他。 甚至他的法号都已经匀出来给了别人。 但,五百年后,在一个盛夏雷雨夜色里,一个破衣敝履的赤足僧人从远处而来,八部天龙寺虽不是什么大寺庙,但却是那北胤佛国中等的寺庙了,香火还可以,自然不会让这种流浪的赤足僧人入寺。 传说志里写着: 他从风雨中来,风雨却不沾身。 他赤着足而来,双足却不染尘。 门前沙弥问他从何处来,他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双手合十,一步踏出,却已经不在原地。 他卷着漫天风雨,风雨就成了他的毛笔。 他抬手一挥,染满的佛光成了他的墨汁。 天地间响起了梵唱,他在那斑驳黄墙壁上的龙眼之处,骤然点了一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僧人们纷纷赶来,只见一条龙从墙壁上飞腾而起,上游乾坤,下游黄泉,在天地的雷雨之间,蜿蜒萦绕。 再看时,那苦行僧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从那之后,八部天龙寺接连出了好几位神僧,在北胤佛国也从中等,一举跨越到了顶层。 但是,毕竟年代久远,而且如今的八部天龙寺好像也不怎么出名,还专门有人去看够,那僧庙的墙壁上倒是有一条龙,只是却根本没那么神异,就是栩栩如生了一点,也算是个观想图,但因为年代久远,竟然已经斑驳了,而成了一个承载了传奇的景点... 夏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 也许,这是不多的记载着“能够提升功法品级”的传说吧。 他打了个哈欠,只觉身心俱疲,决定起身去吃个早饭,然后睡上一天一夜。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那“变异”的墨画。 画上的“云雾氤氲”之感,好像少了几分。 就好像“味道”变淡了... “难不成还有领悟次数限制?” 他回到屋,揉了揉眼睛,躺在床上睡了起来。 30.定式 春雨已歇,一夜过后,绿芽红花已经生了不少。 宁晓然很贴心地吩咐了众弟子不要去打扰夏元,然后忽然听到祝镇岳喊她的声音。 “老祝,怎么了?” 她循声走入了修炼阁楼,一抬眼就看到了断了的木人头,手。 她笑道:“看来元儿心里的气真不小,都拿练功木人发泄了,但也不怪这孩子。” 祝镇岳摇摇头:“夫人,不是那个,你来看这画。” 宁晓然:“看了小半辈子了,有啥好看的,该悟的都悟了,没什么指望了,老祝...我们就这样了,天封一品到头了。” “哪儿那么啰嗦,快来看!” 宁晓然觉得自家夫君有些奇怪,就走到他身侧,抬眼往那一副墨画看去。 起初一看没什么。 但骤然间,她神色变了。 白云墨图,剑心无垢。 而这图...和之前不同了! 宁晓然下意识地就皱了眉头:“老祝...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改过我们的图?这莫不是元儿恶作剧,自以为是地把这图给毁了吧?这孩子太任性了吧?这做的过分了!!!” 她声音藏了些愤怒,就算再怎么把夏元当亲生的,这时候也觉得这孩子做的太过了。 无心剑道传承了数百年,一代又一代的人都好好守着它,如今元儿却在这画上做了手脚,她能不愤怒?? 但祝镇岳的态度很怪,他咳嗽了两声。 宁晓然这才侧头看着自家夫君。 这颇为儒雅的青衫宫主此时眼中正闪烁着光芒,他双目死死看着这图,目光从呆滞变到激动,继而狂喜。 “夫人,你想的太简单了。” 宁晓然:“嗯?” 祝镇岳用一种不敢置信地语气说:“可能...无心剑道的品次提升了...” “品次提升?老祝...你疯了吧?” 祝镇岳嘿嘿一笑,眼中充满激动,“夫人,你帮我去守着,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打扰我,我来看看这幅图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晓然看他这激动样儿,有些担心,“老祝,别勉强,这图来的诡异,别强硬地去练,否则可是要遭了心魔。要不,我把元儿拉起来问问?” 祝镇岳摇摇头,断然道:“别叫元儿,这不是元儿能改的出来的,我怀疑...是你那位老祖宗暗中出手了,定然是元儿白天去和她说了,她才会偷偷来帮忙,并且给元儿出了个来观图参悟的主意。 她自然是悄悄来改的,否则以元儿的脾气,如果他知道了,肯定提早和我们说了。 那位老祖宗既然不想让元儿知道,那么我们也没必要多事,否则惹到了她,那可是好事变丑事了。 如果真是提升了,我们对外也好说,反正这一副剑心无垢的总纲没给元儿外的其他弟子看过,到时候就说这才是无心剑道的终极秘密,也能遮掩过去。” 这位老成持重的宫主越发的跃跃欲试,他的眼睛已经被吸在这张墨图上了。 在他眼里,白龙王这种镇国大宗师手段极多,底蕴丰厚,只要花费些代价,应该是能提升功法的? 至于怎么改,他不知道,大宗师在他眼里都神秘无比,可谓无所不能。 真是托了元儿的福气啊。 宁晓然思索了下:“很可能是这样子,但,老祝,你觉得老祖宗凭什么对元儿那么好。” 祝镇岳忽道:“是不是你老祖宗从前的爱侣和元儿很像?” 宁晓然呸了一口:“我一个小辈哪里知道!” “夫人年轻时,不是和灵云一样,都很八卦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宁晓然道:“就知道那老祖宗曾经是什么地方的圣女,应该是终身未有婚嫁爱侣,其他都不知道了...” 祝镇岳:“那我也想不明白了,难道老祖宗和元儿差了八十多岁,之间还会产生真的感情?这也能聊得来?” 他想到昨天夏元可是在龙王寺泡了一天! 聊啥能聊一天? 这关系很不正常。 祝镇岳道:“你这老祖宗对元儿是真的很好...而且仔细说起来,元儿也没亏,等到元儿白发苍苍时,你那老祖宗还是个少女模样。” 宁晓然悄声问:“那你女儿怎么办?” 祝镇岳奇道:“这关灵云什么事???” 宁晓然呵呵笑了笑,走到一边儿拉起垂帘,让更多金色天光落入,转身离开,到门前又侧头叉腰,提醒了声:“老祝,不年轻了,悠着点,别拼命啊。” 祝镇岳:“放心。” 啪... 门扉关上。 宁晓然吐了口气,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下,然后向门外的石阶走去。 她身后的屋内,一片宁静。 祝镇岳神色平静,诸神无念,瞳孔里被那重峦叠嶂的云海淹没...... ... ... 暮色。 无心学宫。 祝镇岳推开阁楼的门,抚着长须,满面红光。 “太神奇了,当真是鬼神之手,才能让这总纲的立意升华,无缝衔接...真不愧是镇国大宗师。” 宁晓然看着自家夫君的志得意满,心底已经有答案了,“真的成了?” 祝镇岳点点头,他展示性地往前踏出一步。 血劲流转,暗合观想,再配合凝出的一道神脉... 他背后顿时浮现出四轮云雾虚影。 每一轮虚影都如有实质,云雾的氤氲朦胧超过了原本的“虚轮”范畴,而往外逸散着,显得很是华丽。 祝镇岳再往前迈出一步,忽地身形微俯,手抓着长剑,铿然一声出鞘,剑指前方,一斩而出一道泼雪般的寒光。 光飞远。 他人竟也随着飞远。 这一剑时,他人剑合一。 而宁晓然瞪大眼,她竟然仿佛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仙人挥剑,而原本只是一个虚形...根本没有这么的清晰。 宁晓然忍不住惊叹道:“老祝,你速度怎么这么快?而且力量也比之前强了不少。” “托了元儿的福,这也是功法升华后产生的定式。” 所谓定式,其实是完全有别于凡间江湖的招式。 凡间江湖的招式其实就是角度、速度、轨迹,但学宫功法的定式却不是学会的,而是某种观想后伴随性的产生的。 这种很玄奇的“定式”是无法通过练习学会的,而是醉心观想、而后自得。 而这种定式也是颇为难得的。 宁晓然喜不自禁道:“老祖宗还真是有本事,既然这样,我赶紧叫灵云,傲儿,老七,还有其他师弟赶紧来参悟。” 她正要离开,却被祝镇岳直接拉住了。 “老祝,你干嘛?” “夫人,你这么急干什么?” 祝镇岳道:“你先随我来看看。” 两人进入阁楼中。 宁晓然只看了一眼,大概就明白了。 那“剑心无垢”的无心剑道观想总纲图的“味道”竟然淡了。 那种云雾缭绕的真实感、层次感都淡了许多。 祝镇岳道:“这观想只能持续几次,一旦耗尽,应该就会变成原来的模样了...话句话说,元儿作为第一个领悟的人,应该比我悟到了更多的东西。而之后,考虑到次数有限,我们必须挑选弟子来参悟。” 老祝其实猜的没错,他只能一闪,而夏元除了一闪,还能在短时间里、脚踏地面生出云雾虚影,缩地成寸,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移动。 宁晓然之前狂喜有点凝固了。 但很快释然。 功法提升品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夫君和元儿有幸能够提升,这就相当于是改了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祝镇岳道:“夫人,你来参悟,你也是天封一品,第三个由你来参悟了,我们学宫的实力受益最大。” 宁晓然想起之前朱巨能失败的模样,忽地道:“第三次机会给巨能,如果还能参悟第四次,那么我来... 巨能受了打击,这孩子如果走不出来就废了,他把学宫当成了家,我这个做师娘的也该为他多考虑考虑。” 祝镇岳知道自己夫人的品性... 他又劝了两句,宁晓然坚决要让朱巨能先来参悟。 祝镇岳只能作罢。 31.皮影1 暮色里。 夏元已从睡梦里醒来,站在院落里。 心思一动,血劲震荡,一轮云雾虚影生出。 他猛然一步踏出,脚与地面接触的地方直接溅射出一圈圈云雾。 哒... 他人如同瞬间移动一样,拉出残影已经从小院的这边到了另一边,约莫四五十多米的距离,就被这么一刹那横跨了。 哒哒哒... 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 整个小院里,忽的浮现出好几个夏元的身影,纵横交错着拉出道道轨迹。 骤然间。 夏元一步踏向阁楼中央,骤然静止,几道残影向他汇聚,又合而为一。 极动和极静之间,显出一种奇特的魔力。 “果然提升了许多。” 他闭眼再睁眼,眼前浮出最新的信息: 【夏元】 【境界:地锁四重】 【功法1:无心剑道(小成):惊云一闪;缩地成寸】 【天赋1:暴君(心境巩固已完成)】 【天赋2:隐士(心境巩固——需三年零四个月)】 “小成?” 夏元看着“金手指”上显示的状态,自己这样还算小成? 但旋即一想,也是明白了过来,“这小成应该是和境界挂钩的,如果到了五重六重,那怕就是大成了吧?毕竟虚轮会多出一轮,力量也会获得更大的提升。只是不知道如果对这总纲再度使用阴玉,然后第二次参悟会怎么样。” 他有了点儿兴趣。 就在这时,隐约间,他听到门外小师妹远远儿地在喊。 “大师兄,大师兄,晚上一起去看戏吧,皮影戏,票都买好了,最前面的座位。” 看戏? 夏元想起那诡谲的戏班子,随手拿起蓍草茎点在眉心,默念“去看戏”,心底涌入的念头是:吉。 他神色动了动,远远应了声:“好。” … ... 深夜,青龙皇都北城区,戏坊。 舞台已经搭起来了。 中间的白色幕布拉地紧紧的,强光照射在上面,晃人眼睛。 一群看客陆陆续续入场,远远近近地围着那台子。 夏元和小师妹挑选了个近点儿的位置,白傲和朱巨能都去领悟功法去了,看来小师妹也是挑了个好时机。 椅子是皮椅,坐上去软软的,挺舒服。 中间有点空,是能够轻易地把人陷进去的那种。 天空阴沉,两轮明月并没有升起。 小师妹心跳挺快,她陷在皮椅里,故意左看看右瞧瞧,忽地有些奇怪道:“前几天来看这皮影戏的人可多啦,怎么今天没几个人呢?” 夏元也转头看去。 只见那些外围的人在窃窃私语,讨论着皮影戏的内容,但说话声音却细小难闻,显得整个戏坊里闹哄哄的,如同有好多蚊子在嗡嗡嗡地吵着。 隐约听到有女人抱怨怎么没买到靠前的票,然后男人解释说都卖光了。 小师妹喃喃道:“应该是哪个大世家的人买了不少票,想要包场,估计一会儿会一起到。” 夏元看了看四周,忽的摘下一根头发,点在眉心,心底暗暗说了句“留在这里看戏”。 外人看来他只是随意地玩弄着那头发。 但是,他已经完成了占卜。 结果是无效。 他心底没有涌入任何关于吉凶的信息。 那一根头发也是半点儿都不动。 夏元神色一凛。 这意味着又有怪力乱神的干扰进来了。 之前测算还没有,现在就突然有了? 但他很快释然了,占卜不算鬼神事。 戏坊的大门外,黑云弥漫,而戏台子上的那一块白布亮晃的有些令人不舒服。 再远处,树林子遮蔽着闹市,挡住了一切灯火,显得这里特别幽静,好像和外界的喧闹隔了一层水膜。 夏元忽的侧头问:“师妹,你的票哪儿买的?” “怎么了,大师兄?” “我觉得特别不容易,别人都只能买到边上的,就小师妹你能买到前面位置的。” “那当然,我运气可是超好的。” 夏元嘴角抽了抽,是是是,小师妹的运气是不错,出去一次都能买到和怪异乱神有关系的票,不过他还是要弄清楚前因后果,毕竟他有一种隐隐的预感,自己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绝对不会是短期的。 小师妹自得道:“师兄,我和你说,本来是买不到的,但我过去的时候,刚好有几个人要退票,我才急忙冲上去把票买来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能坐这儿?” 夏元鼓掌:“师妹果然好运气。” “那当然!” 夏元陷入了沉默。 那几个退票的人应该不会是脏东西,那么这就是一种巧合? 巧合也不至于。 应该是一种冥冥中的引导。 冤有头债有主,应该是怪力乱神在悄悄地安排着,将它们的债主送到合适的地点,这应该是一种奇异的愿力。 那个退票的人,或者师妹都被安排好了。 即便师妹没有去买那退票,说不定还会无意间捡到两张靠前的皮影戏的票。 但又奇怪了,自己曾经测过,去往皮影戏的那个戏班子小院儿,给出的结果是吉,然后去往小树林,给的结果才是无效,这就意味着当时自己在春雨降临前去的小院儿里并没有怪力乱神。 难道这和皮影戏没关系? 夏元忽的看向祝灵云,轻声传音道:“师妹,你觉不觉得这里古怪?” 小师妹正莫名其妙地在欣赏着戏坊的构造,和那白晃晃的布,此时骤然听到传音不禁愣了愣,传音回去道:“师兄,你太紧张了吧,这里可是青龙皇都,虽然不是闹市,但也是戏坊子啊,我觉得就是静了点儿,古怪倒是没有。” 夏元扶了扶额头。 但他既然已经确定了这场子有问题,自然不会想把师妹扯进来,先送师妹回去,自己再潜回来才是正途。 夏元略作思索,忽地一拍脑袋,“我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回去看一看观想图,说不定能有所突破...今天别看了戏吧,一起回学宫。” 师妹茫然地扭头看向他。 眼神有点儿不对劲。 小师妹直接道:“大师兄,来都来了,看一下再走嘛,而且你的七师弟正在看观想图呢,现在回去也看不了。” 夏元:“我要突破境界了,这不比看戏重要吗?” 师妹瞪大眼,一脸茫然。 茫然过后,又“充满热情”地看向了戏台。 那模样,配合着此时阴冷的氛围,很有点古怪。 夏元忽的明白了。 已经开始了啊。 就在这时,屋外忽的刮起一阵大风,撞击的门前的两个血红皮灯笼“啪嗒啪嗒”乱响,一群人忽的急冲冲地从戏坊正大门直冲了进来,黑糊糊的,瞧不清脸,一窝蜂地坐在了中前方,把四人包围在了中间。 夏元吸了口气,定神去瞧,这才看清楚了不少,脸色有些白,但有影子,应该是正常人,衣服也是统一的。 小师妹居然还笑笑:“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票都是被一个大世家买去了。” 夏元古怪地看了一眼小师妹。 只见祝灵云右手托着腮靠着自己这一侧,左手在把青丝在指尖绕成卷儿,她面色有些病态的潮红,小嘴微微张开,双目瞪大了,盯着舞台上雪白的幕布,好像精力透支了,却还在硬撑着、然后还表现的很热情的样子。 夏元推了推她。 小师妹“欸”了一声,然后问:“师兄,你干嘛?” 说完,又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准备看戏。 夏元眯了眯眼。 不对... 是师妹被这里影响了。 自己就算现在强行拉着她离开,怕也拉不走,而且只会打草惊蛇,自己在明处,那东西在暗处,自己不知道它在哪儿,也不好在明面对它动手。 正想着的时候。 皮影戏居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场了。 啪啪啪... 戏坊的大门,窗户忽的都关紧了,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雪白高光的幕布上,忽地出现了一张人脸。 32.皮影2 夏元眉头一皱,再细细去看,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被后台吹的风吹鼓起来的。 哧... 那幕布瞬间又被拉的笔直。 雪白的幕布上,一个黑色的小点从中央慢慢冒了起来,这一次好像是一个人的头颅。 夏元眸子往两边转了转,戏坊好安静,刚刚冲进来的一堆人都好像是睡熟了,虽然他们的眼睛都被吸在屏幕上,但他们却都好像陷入了一种梦游的状态。 夏元推了推身侧的师妹,师妹已经没反应了,就是双颊有着病态的潮红,笑呵呵地看着屏幕。 幕布上的黑点越来越大,皮影白布上有着些微的隆起,显出人影。 那人影大小如是个女人,站在刺眼的幕布后面,一动不动,不知是人还是其他什么。 夏元看到这情景,哪里还去躲避,扭了扭脖子就要起身。 这一起身,他竟然没起得来。 即便是他,也炸毛了。 因为皮椅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死死抓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夏元面色一寒。 直接启用了隐士天赋。 ——深藏,隐士总会很好的遮掩自己,无论在深山,还是闹市,都很难被人发现。 隐士天赋的占卜对于怪力乱神虽然没用,但对于自己却是有用的。 这一刹那,夏元好像从现场消失了。 那皮椅的吸力也开始慢慢消失。 夏元站起身,身形明明在那里,但却没有人能看到他。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力乱神在暗处。 他也在暗处了。 怪力乱神也许可以发现他,但绝不会那么容易了。 他如幽灵般往前飘了几步,然后一回头,这才发现现场超恐怖的一幕: 一张张皮椅,竟然是一张张扭曲扁平的皮影,而这些皮影犹如活着的,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趴在地上,和地面接触的部分,正抬着压扁的人面,近乎上百双惨然的眼白正在四处扫着,寻找着什么。 所有人,都被这些皮的手掌部分死死抓着,被扣牢在了座椅上。 要不是他们如今处于梦游状态,怕是这是这一幕就能吓死人。 夏元站在黑暗里。 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场景了。 这就是暴君的弱点所在。 当无法辨别清楚最强时,绝不可以贸然锁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时这里有近百个扭曲的皮... 一对对惨然的眼白。 他无法锁定其中任何之一。 因为可能最强在他们之中。 也可能根本还没出现。 至于台上那人影,他同样无法判断。 他无法赌。 所以,他就站在这一方诡域的黑暗里,不声不响,和那幕后的恐怖一般,静静蛰伏。 “呵呵呵...” “呵呵呵...” 阴暗的戏坊里,所有正盯着雪白幕布看的人忽的都欢快地笑了起来,有一股令人悚然的力量正借此挥霍着他们的精力。 这些笑好像耗尽了他们全部力量,笑完之后,一个又一个就把头垂了下去,好像睡了过去。 夏元时刻盯着小师妹,这怪力乱神显然是针对自己来的,如果它真的有灵智,那么它就该开始伤害师妹,然后逼迫自己出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现身。 但是并没有... 没多久。 所有的皮椅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张张皮影滑到了地面上,然后开始四处游走,或是人立了起来,化作被挤压扁了、被刮的连半点油脂都不剩的皮影,在整个戏坊里行走。 它们在寻找。 夏元无语的看着这一幕,还真是皮影戏了。 他心底暗暗吐槽了两句,直接和几张皮错身而过,来到了师妹身侧。 所有的皮椅都成了正常的木椅,所有客人也都瘫倒在木椅上。 夏元静静等着。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那些皮影似乎寻不到自己,而向着雪白幕布的后台而去。 嗖嗖嗖... 那无数皮影向那幕布后的人形上汇聚而去。 每一层皮都在外包上一圈,使得那人形变得极大。 惨白幕布上,形成了一个怪异的隆起。 夏元充满耐心地继续等着,甚至又扯了根头发,运用占卜之法,点在眉心,心底默念“出门后往南”,显示是吉。 再念“出门后往北”,显示无效。 他把几个方向算了一遍。 大抵东北无效,西南为吉。 算完这些,夏元心底也有数了,他继续安静地站在这如是“百鬼夜行”的夜里戏坊中,看着那庞大的怪异惨白隆起慢慢恢复。 又等了半柱香时间。 门扉,窗户缓缓打开了。 夏元看到这一幕,右手抓着师妹猛地往背上一甩,在维持着隐士状态的情况下,血劲震荡。 哒... 哒... 哒... 缩地成寸。 云雾重重,溅射出三团。 三下一过,他拉出一道极快的笔直残影,直接冲破了屋门,向外飞射而去。 而这时,那戏坊好像察觉了。 啪啪啪!! 大门,窗户,发了疯似的猛然关闭,死死关闭,但已经来不及了。 夏元速度极快,他已经带着师妹远远的离开了。 他一出门,就往西南方向飞奔而去。 夜风里,只有一道极快的残影。 说时迟那时快,没几秒的时间,他就如钻出了一个和人间隔离的泡沫,原本极其飘渺遥远的声音都恢复了。 夏元背着还昏迷的师妹,也不叫马车,从南饶东,捡着热闹人气旺盛的街道走,然后迅速返回学宫。 ... 次日。 师妹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疼身子疼,一模额头,竟然都发烧了,瞧着面色也虚弱的很。 祝镇岳这一问才问明白了昨晚去看皮影戏了。 夏元只说他见情况不对,跟进带着师妹撤了,祝镇岳也没多问,这位无心学宫的宫主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说法,但在他看来元儿和灵云应该是无意中被卷入了事件里,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只是让好好休养,别再去北城区了。 无人之后... 夏元又卜了一卦,以蓍草茎卜算“去北城区的皮影戏班子”,算得结果是吉,他这就好奇了,借着去白龙王的由头,在午后直接离开了无心学宫。 这一离开,夏元一步就踏入了隐士状态,直接往北而去。 那阴凉的黑塔下。 佝偻的老妪还是坐在小矮凳子上,抓着把刮皮的兽骨,在哧哧地刮着皮。 她面前红盆里的水,幽深,黑暗,有着令人极不舒服的味道。 33.皮影3 夏元没凑上前,目光迅速地扫了扫这一片木屋,中央的木屋前有一方厚厚的花布帘,两边则是合抱的屋舍,上次追逐他的壮汉们就是从里面冲出来的。 他观察了一下,忽的远远地问:“老人家,你闺女在吗?” 那老妪第一次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好像是看到了一个明明已经死去了的人,却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找她做什么?” 夏元看着老妪,玩味出了她眸子里的神色,加上之前的占卜结果,忽的笑道:“我想她了。” “想她?” 夏元逼近两步。 老妪:...... 夏元又走近了两步。 老妪忽道:“我戏班子里壮丁多的是,你莫要再往前来了。” 夏元笑道:“这里除了一个木屋,一片墓地,还有你一个人,其他还有东西么?” 老妪愣了愣,“你说什么?老身不明白。” 夏元微笑着看着她。 那老妪沉默了几分钟,她机械地侧头看了看四周,再仰头看了看温暖的天光,这才开了口,声音完全变了个模样,成了年轻女人的嗓音:“我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说话,超过半个时辰,有可能就不是我,而是它了。” 夏元道:“说说吧,怎么回事,说不定我能帮你。” 老妪叹息道:“它在找你。” “你是谁?” “海家村皮影戏班子的女主人,只不过整个戏班子只剩下我一个制皮匠了,其他人都被它杀了,它需要我继续制皮,需要我去演出,它给了我无穷无尽的精力,但它也束缚着我,让我没日没夜的痛苦。” “你想获救么?” “不行的...我连自杀都做不到。” “它是谁?” “它不是谁...它...它根本不是人。”老妪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怖,“起初,它是一个迷路的旅人的模样,我们是从西而来的,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收留了它,说要带它一程,然后恐怖的事情开始发生,我戏班子的人一个个失踪,再然后...” 她已经恐惧的有些失声了。 “你从西幽国那边来么?” “西幽附近的村子,因为西幽发生了大天灾,所有人都在逃离。” “什么天灾?” “不清楚,西幽已经成了诡域,空前巨大的诡域...一个国家都成了诡域,里面或许还有许多活人,但他们出不来。” 夏元:...... “带我找到它,我帮你解脱。” 老妪颤抖着,“你根本不可能对付它。” 夏元:“那就带我去见它,但我只要见它一个,你有办法吗?” 老妪想了想,“有,你随我进屋。” 说着,老妪就放下手中的刮皮兽骨,把干枯如骸骨的双手放在粗布衣衫上擦了擦,转身就往木屋那脏兮兮的门走去。 夏元随手捡起一片叶子,点了点眉心,心底默念“随她进屋”,心底显示的结果是: ——无效占卜。 夏元眼睛眯了眯。 以最快的速度立刻进行了第二次占卜,心底默念“停留此处”,心底立刻跳出结果: ——无效占卜。 老妪正往前缓缓挪移着,似乎感到身后的人没有跟过来,有些催促到:“来呀,跟过来呀,到了屋子里,我能带你找到它。” 夏元已经明白了。 这老妪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她说了“半个时辰之后不是她”,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自己之前和小师妹去看戏,占了一卜,显示结果是吉,因为这女人并不是怪力乱神,所以自然是吉。 这次出发前,又占一卜,因为老妪就是戏班子的女人,套了一层画皮,而这女人自己渴望着挣脱,打心底会配合自己,所以占卜结果还是吉。 但是,刚刚占卜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她,而是它了,所以才显示“无效占卜”。 显然,那恐怖的皮影能够悄无声息地取代她, 如果自己不是这么再占卜一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么,进不进屋? 如果进去了,那万一还是近百张皮影掠动,那么狭小的地带,自己连躲都没办法躲,锁定也困难,完全就是进了个坟墓。 夏元目光扫了扫四周,不知何时,那种远处风景失真的感觉又出现了。 一切都如隔离了一层水膜,把此处和外界彻底分了开来。 远处一切的声音都显得飘渺而空灵,好像从天外传来的,模模糊糊,完全听不清楚。 “进来啊。” 老妪已经掀开了帘子,在催促着。 帘子后,一片凄然的黑暗,好像是通往幽冥的入口。 夏元迟迟不动。 老妪的声音忽的变了变,变得尖锐而细。 “进来。” 夏元还是不动。 那声音忽的变得沙哑,给人一种奇异地嘶吼的感觉,好像无数声音混在在一起,在吼着“进来”。 下一幕,夏元只看到那老妪的画皮直接剥离了,呈现出诡异的一幕,而老妪的裤管之下“嗖嗖嗖”地流窜出众多的皮影。 它已经迫不及待了。 夏元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了隐士状态,身形在原地“隐形”了,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大的动作,或者倒霉地和皮影撞上,那么还是各玩各的。 你抓不到我,我也锁不住你。 午后阳光里,这一方阴森的诡域里,近百张皮影在乱窜着。 贴着地的。 在门缝、窗隙里钻来钻去的。 在墙上游着的。 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但夏元没进屋,而这里空地极大,皮影根本逮不到他。 而他也在思索怎么才能锁定最强的它。 想了半天,还真是无解。 等了一炷香时间,那些皮影似乎明白了,又全部往那老妪的裤管里游了回去。 然后那老妪呆呆立在阴影里,纹丝不动,一双惨然的眼白木然地盯着前方。 夏元还是拿不准。 锁定她,是不是就结束了? 但如果锁定的她,只不过是锁定了以个普通的被控制了的老妪,那么自己就直接完蛋。 这一次来,他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但还是无从下手。 两者都拿对方没办法。 两者也都是找不到对方。 如果谁能先找到,那么谁就能秒杀了对方。 夏元觉得这事儿还真急不来,毕竟他觉得“这一个怪力乱神能够秒杀一个地锁四重境界的学子”还是挺靠谱的。 但既然目标已经定了,对方的能力、特性都定了,那就差不多了。 于是,他转身直接离开。 就在要离开区域时,他忽的心底涌出一股极度恐怖的感觉,身形急速闪动,刹那之间缩地成寸,云雾缭绕之间,他已经飞射出了一千余米。 而在他身后破开“诡域”的位置,则是密密麻麻的皮影,以电速射了过来,占满了他离开的位置,但这些皮影...再度落空了。 “这玩意居然还能进步,知道从破开区域的动静察觉我的方向,下一次怕不是更聪明了吧?” 夏元不再停留,直接向龙王寺而去,他要去问问宁宝。 34.收获1 宁宝慵懒地躺在雪白狐裘里,靠在龙王寺的大檀木窗前,窗外是花木禅房式的小园林,很有些雅致和禅趣,门外还有三重门,每一重都是一个权限,每一重之间都隔了很远的距离,从而显得这龙王寺最核心的阁楼无比的幽深。 可谓是“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宁宝就是这非常之观。 在僧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目光里,夏元直接跑进了第四重门。 禅门被推开。 夏元看到宁宝斜躺的背影,那真是阳光里的祸水,但这样的祸水又偏偏是东海的镇国大宗师。 他只看祸水看了一眼,就盯向了桌上的茶水。 然后抓起茶壶来了几口,这才舒畅了。 宁宝也没出声,继续懒洋洋地晒太阳。 暖场需要寒暄。 寒暄就是距离。 两人既然没有距离,何必要说废话? 这下午的时光,无所事事。 而一重门内,往来的权贵正在殿前上香祈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走东海航线的大船东也托了关系,前来祈福,声声皆虔诚。 月光宝禅那,照耀着海路,带来着平安,算是大半个海神了。 夏元被这安静感染,全身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 宁宝这才一翻腿,侧身道:“君上要睡一会儿么?” 夏元道:“我倒是想,但那些东西来找我了。” 宁宝一听就明白了,笑道:“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嘛。” 夏元直接走近了,坐在宁宝斜躺的贵妃榻上,把情况直接说了一遍,但锁定的事他没说,只是说没有办法从那近百个皮影里辨别出最强的真身,贸然出手,就会陷入被动。 宁宝道:“那我陪君上去吧。” 夏元喜提随身宝,到时候他也不用辨认了,只要锁定随身宝,然后实力就可以超大幅度提升了。 两人速度很快。 宁宝立马换上了低调的带兜斗篷,同时给夏元换了一身。 走出时,一个冷艳的青衣女子早就备好了马车。 马车直接出了龙王寺。 僧人们虽然无语,但有些习惯了。 倾国倾城的白龙王和那位英俊不凡、天赋异禀的面首一定会去到春花烂漫的地方,然后静静地停下车,在那无人的幽静之处,不负这大好韶华... 但宁宝和夏元却是半路直接下车了,马车远远停着。 那皮影戏班子的木屋还在,只不过两侧的房屋幻象已经彻底消失了,木屋前哪有什么盆,有的只是一潭幽深的水,再细细去看,那却是一口水满溢而出的荒井。 夏元站在远处,直接取了片细草,点眉心,默默道“去到井边”,显示为吉。 他占卜也不少次了,算有心得了。 通常来说,越通灵的材料占卜,效果越好,可是涉及到怪力乱神的却是有点儿不靠谱,因为怪力乱神完全不在占卜范围内。 夏元压了压帽兜,遮住脸庞,然后直接以暴君天赋锁定宁宝,同时进行了力量提升,恐怖的力量感传递他全身。 他这才想也不想直接走入了荒井的范围里。 宁宝随在他身侧。 两人走了一圈,没有发现。 夏元左手随意一挥,天地之风如是听他号令,向着那木屋而去。 他随手再一握。 咔咔咔... 木屋的布帘子,还有油纸窗全部粉碎为尘埃,其余地方竟是完好无损。 宁宝吐吐舌头,这种掌控力,君上真厉害。 暮色的天光斜落入那屋内,却是空空荡荡,一目了然。 四张木椅,一张破败的长木桌,角落还结了蛛网,最里面还有一张木床,床边是个小杂物箱,里面存放了一些铁锹、甚至锅碗瓢盆类的物件,再联想到之后的墓地,显然这原本该是一个守墓人该住的地方。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还是毫无发现。 “宁宝,你站远点。” “嗯…” 宁宝也知道怪力乱神喜欢抓单,而且通常除非恰好是债主,否则都会避着大宗师。 片刻后。 夏元在这空地上又来回走了一会儿。 就在他要放弃时,井水忽的沸腾了起来。 一种笼罩感、隔离感将此处和外界区分了开来。 那荒井开始里传来咕噜咕噜声。 咔... 咔咔... 黄昏的深井里,爬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这女人肢体怪异地扭曲着,有的地方骨骼好像软哒哒的,有的地方骨骼此时刺出了皮肤,行走起来,就好像一个残败的骨骼机器人般,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显得异常渗人。 夏元认出这女人,十有八九就是之前那老妪,因为自己和皮影接二连三的交锋,那皮影估计觉得这老妪已经没用了,加上又被发现了,所以才杀死了她。 这女人受到皮影的污染,也成了怪力乱神,这根子在自己,所以就天真的爬过来了。 “既然这么直接,那我也直接点。” 夏元走了上去。 … 片刻后… 那“女人”开始蒸发,如沐浴在无形的火焰里,被急速“净化”。 而隔离人间的诡异区域也如泡沫般炸开了。 夏元手上又抓着一枚黑色的玉。 这玉幽深、阴冷,还是只有小指指甲大小。 “运气不错,是阴玉。” 他把这黑玉放入怀中的夹层兜里。 脑海里想起那近百张皮影游动爬行的悚然样子,夏元又来回走了两步。 “如果怪力乱神的行动规律都是一致的话,那么自己单独在这儿,既然可以吸引来这井中女人,自然也该可以吸引来皮影...除非,它不在这里。” 他托腮思索着: “而根据这皮影之所以能来青龙皇都,完全是海家村戏班子带它过来的,换句话说,它会在冥冥之中被指引着去到我即将到达的地方。 这一站不行,那么就是下一站,可是我下一站是哪里?” 夏元神色忽地一变,他闭上双眼,神识迅速地笼罩向无心学宫。 随身宝是大宗师人魂境巅峰,自己现在应该是地魂境或是天魂境,神识锁定还是能做到的。 很快... 他就发现了东北方向有一辆马车,在这阴寒起风的天气里,正向湖心岛的方向驶去。 令人悚然的是... 那马车的车夫从头到尾都是低着头的。 而他身后的厚布帘子纹丝不动,只有缝隙里幽深寂静,好像通往幽冥的入口。 35.收获2 无心学宫。 “元儿又出去见你那位老祖宗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老祝...我也不知道老祖宗会这么喜欢元儿。” 祝镇岳叹了口气。 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白龙王给的,他能怎么办? 幸好白龙王倾国倾城,相貌极美,否则他都要愧疚无比。 “我去给元儿煮些补汤吧,老祖宗是大宗师,元儿却是地锁四重,两人在一起,元儿怕是会劳累过度。 说起来我也不明白,因为我记忆里,老祖宗绝对不是这样一个好色的人,也许两人是真心的呢?” “夫人,一百岁和十八岁是真心的?” “老祝,等元儿回来,我和他聊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宁晓然推开房门,远远看了一眼还亮着的湖边小阁,那是换了白傲在参悟“剑心无垢”,她想了想,决定在熬大补汤的时候,顺带做点夜宵。 夜风阴凉,她扶了扶额,轻叹一声,“在这皇都立足可真不容易啊。” 走了两步,想想又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元儿和老祖宗现在在做什么,是郎情妾意,坐在山巅,还是在湖上画舫里你侬我侬?” 无论如何... 学宫里,平和而安宁。 ... ... 咕噜,咕噜,咕噜噜... 青铜马车的轮毂奔驰在夜风里。 从北方的黑暗而来。 驾车的车夫低着头,好像在打瞌睡。 但有一股无形地力量却带着这马车极快地前进。 Duang! 忽然之间,这马车停了下来。 明明没有任何障碍,那车夫也没有拉扯任何的缰绳,但马车确实停了下来,而车夫整个人因为惯性已经飞了出去。 那两匹马因为惯性也飞了出去,只不过因为四束缰绳的约束,骏马在半空竟被拉扯着脖子,只不过四只蹄子已经倒转了,腾空了,显出无比的诡异。 嘶... 嘶嘶... 骏马嘶鸣了几下。 咔! 马脖子竟被那缰绳扯断了。 马头啪嗒落地,而无首的马身飞出足足两丈多才停了下来。 一地血肉。 在树梢一根吊着破败灯笼里。 显得惨红而恐怖。 车厢停在黑暗里,车帘纹丝不动。 因为,车外正面行走来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优雅地拉了拉帽兜,不快不缓地走着。 似乎是响应他的走动,一道诡谲的障壁从四方升起,又在中点交聚,直到把外在的一切都隔绝了,身处其中,就好像是沉到了水底,听到外面的一切都带着嗡嗡地声音,睁眼看到远处的一切都有些失真,带着点沙沙的黑白点。 正常人处于这种环境里,早就吓得双腿软了。 但这黑影却是扭了扭脖子。 一股狂风骤地冲开了车厢的帘子。 灯笼暗淡光华里,那车厢里的一幕简直是渗人到头皮发麻,甚至要发疯、尖叫、嘶吼,以发泄凡人心底的恐惧。 那是一张张皮影,在车厢的黑暗里,或是趴在墙上,或是贴在地上,或是从车窗车门缝隙里挤出压扁的脸庞,或是在中央绽放出一朵诡谲的皮影花。 冤有头债有主,只寻落单下手。 条件完全满足。 加上前两次的失利,这皮影根本不等了。 哧哧哧哧哧... 一张张皮影从车厢里电射向了那黑影。 那黑影却是狰狞地一笑。 灯笼光华落下同样惊惶的一幕。 那黑影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道恐怖的魔影。 那魔影往前踏出一步,与一众诡谲的皮影,以一种人类已无法想象的方式,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 ... 宁宝坐在远处的树梢枝头,树梢一晃一晃,而她脚下的阴影里正停着一辆四驾青铜马车,车前的车夫还是之前那冷艳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不声不响,也没有任何好奇,就是坐在车前闭目养神。 而宁宝眉眼温柔,远远看着那如是被从空间剥离出去的泡沫。 即便是她,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在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宁宝忽地神色一动,素白长袖飘飘,拍了拍手,青铜马车前坐着的那青衣女子忽然得到了感应,她急忙起身,飞射向西方。 此时的西边,有四道黑影正在急速奔来。 光影之间,隐约可以看出他们都穿着麒麟服,手握麒麟长刀。 哒哒哒... 四人速度极快。 几乎是贴地在飞。 忽然,这这四人也都停下了脚步。 因为路已不通。 路的中央,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青衣女子,那女子冷艳、漠然,正静静看着他们。 “镇魔司的人?” 麒麟服的黑影中也有人认得了这女子,凝重道:“大夜叉?” 青衣女子点点头,“是我,回去吧。” 麒麟服的黑影里有一人道:“天地魔仪转动,大统领让我们前来查看,事情还没查,怎么回去?” 青衣女子道:“我在这里,就不用查了。” 麒麟服的黑影里另一名女子忽道:“是不是白龙王在这里?” 青衣女子声音冰冷:“你问的太多了。” 四人互相瞧了一眼,最末一位老成持重的男子忽道:“还请大夜叉指教,我等若回去,如何向大统领交代?” 青衣女子道:“让大统领自己来龙王寺问。” “你!!” 那麒麟服女子往前一步,但却被拉住了。 老成持重的男子点了点头,一抱拳道:“是!” 四人缓缓退离。 而就在这时,青衣女子忽地感受到了什么,转身飞快往里掠去,本准备离开的四人又悄悄放缓了脚步。 小片刻后... 他们只见一辆四驾的青铜马车从黑暗里驶了出来,大夜叉驾着车,车厢里点着烛。 他们努力去看,但什么也看不到。 而此时的车厢里... 烛火摇曳而温柔。 学子脱去焚烧殆尽的斗篷,倾国倾城的宗师为他披上新衣。 两人默然无言。 何须多言? 凡夫俗子常多言。 但,多言无益。 马车驶过黑暗,驶入光明。 湖心岛的栈桥边,夏元从车上一跃而下。 车帘拉开一点,探出白龙王的小脑袋,巧笑道:“不要送进去么?” “我自己走走。” “那君上...过些日子我百年寿诞,一起来,好么?” 学子在夜风里转头,约定道:“好啊。” 白龙王露出满足的笑。 然后看着学子缓缓走过一整条长达两三百米的长栈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外,才恢复了威严与冷漠,“回寺。” 而到了小院的夏元这才张开了手... 他的手掌,是一“团”绽开的皮影花,这些花失去了之前的诡谲,正慢慢地渗入他手掌的毛孔,往着血管弥漫而去。 36.一步换一人 哧哧... 哧哧哧... 漆黑的皮影花,由无数皮构成的“花”,淹没在了他手掌。 渗入毛孔,顺入血管。 夏元握了握手掌,然后摊平手臂。 只见小臂内侧,他的血管已经变得了一张漆黑的“网”,那黑色的、邪恶的血在里潺潺流动着。 随之而来的是他视网膜前的信息更新: 【隐士:洞察,占卜,画皮(心境巩固——需三年零四个月)】 “画皮?” 视线转过去。 自明的信息在脑海里浮现。 画皮,只需一念,就可以换皮。 “这是怎么回事?” 夏元思索着之前他和皮影交手的一幕。 因为最初的战斗是基于宁宝力量的提升,所以他毁灭了许许多多的皮影,那些被焚烧的皮影就开始融合。 轰灭了一百张皮,融合成五十张。 轰灭了新产生的五十张皮,又融合成二十五张。 每一次融合,皮影的力量都会强上几分。 到最后,皮影成了唯一,然后竟然轮到自己被压制着打。 可是,暴君天赋的锁定时间已经到了,他直接重新锁定了那唯一皮影,然后轰杀。 就在灭杀那皮影的后,自己就直接吸收了皮影的“灰烬”。 通过占卜,卦算出“大吉”。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恶灵附身之类的可能,但那种微妙的感觉却在给他一种“正在慢慢消化这灰烬”的心态。 他也考虑过是不是产生了感官欺骗,但之前在马车上时,自己视网膜前的【隐士】天赋后,就开始若隐若现地增加信息,而一种“即将拥有新力量”的感觉也在产生。 这总不会是欺骗吧? “那试试...” 夏元往前踏出一步,心念稍微动了动,自己的皮肤忽然产生了“真实”的变化。 侧头。 铜镜里显示出一个老者的模样,白发,鹰钩鼻,双目阴毒。 他摘了一根头发,居然真是白发,而且还带着枯槁,就是那种耄耋之年的老者会有的头发。 他再一转身,原地转了个圈。 皮肤又产生了“真实”变化。 夏元再侧头往铜镜里看去,这一次铜镜里显出一位少女模样,水灵而美艳,一头青丝垂落双肩,遮过了瘦削而惹人怜爱的双肩,这少女竟然是他之前在皮影戏班子里见过的那红衣女子。 “我的天...” 夏元再怎么淡定,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而恐怖的是,他的声音竟然也是女人声音。 他走了几步,镜中的少女也是走了几步。 他趴在镜子前,看着和刚刚那白发老者完全不同的体型、身高、甚至是体重,一时间也有些失神。 夏元再退回一定距离,继续尝试。 粗鲁的莽汉,山间的猎户,儒雅的公子,满脸横肉的屠夫,姿色平平的妇女,相貌堂堂的士子,威风凛凛的侠客,小巧的孩童...... 一副副模样在镜子前显现出来。 但很快,夏元发现了一点。 “看来只有一百种固定形象,这应该就是那皮影原本的构成...只可惜,每一次变幻躯体,衣服无法更换,这倒是个不足的地方。 那么,怪力乱神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吸收为天赋的一部分,还是说刚好这画皮契合了隐士天赋,所以才会被吸收,还是其他什么原理? 除此之外,吸收的方式是通过血液,那么这和崩碎九重地锁后的见‘仙’有什么联系,毕竟都是通过血...” 他喃喃自语着,反问着这些问题。 正要再研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没多久,师娘的声音传来:“元儿,睡了吗?” “我还没睡。” 宁晓然在门前停了停,“师娘有话和你说,能进来吗?” 夏元走向屋门,走第一步时是个老人,第二步是个公子,第三步是个少女,第四步又变成了他自己,然后他打开了房门,温和道:“师娘,怎么了?” 宁晓然手上端着一个小紫砂锅,她匆匆走进了屋,把黄木托盘放在了桌上,然后怕汤凉了也不立刻揭开锅盖,只是道:“把门关上,坐师娘旁边。” “嗯。” 夏元应了声,遵从照办了,然后坐过去,嗅了嗅,一股浓郁的混杂着些许药味的肉香扑鼻而来,师娘手艺很好,这香可谓是异香扑鼻、引人食指大动了。 夏元眼睛亮了亮,咽了口口水。 他从小就是师娘带大的,即便有着穿越前的一些阅历,但早已经被这一世的经历遮盖了。 “怎么了,师娘?” “元儿,你老实和师娘说,你与白龙王之间的感情有多少?” 夏元想到自己和宁宝之间,忽地沉默了下。 他不想在师娘面前说谎。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宁晓然看他模样,很体贴地把问答题变成了选择题:“那你们感情是好,还是不好?” 夏元:“好。” “真,还是不真?” “真。” 宁晓然奇道:“老祖宗居然能和你聊得来?这么说,不是师娘和你有代沟,而是你和师娘有代沟了?” 夏元笑笑,也不知怎么解释。 宁宝老祖宗的模样,也就在外人面前摆一摆。 宁晓然道:“那你和白龙王,有没有...” 她两只大拇指竖了起来,捏紧拳头靠近了,指头晃了晃,又点了点,这意思,一看就明白。 夏元直接摇头,“没有。” 宁晓然懵了。 她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真的?” “我和宁宝之间清清白白。” 宁晓然咳嗽了两下。 这世上,也就你能叫她宁宝了。 别人要么称白龙王,要么老祖宗,要么镇国大宗师,而即便直呼名讳,那也是宁无邪... 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养大的这孩子,忽地她好奇而小声地问:“那是你宠她,还是她宠你?” 这话一问出,门外就传来了祝镇岳的咳嗽声... “夫人,多大岁数了,别八卦了...” 宁晓然尴尬地笑笑,然后凑过去道:“你师父在偷听,下次师娘趁他不在来和你聊一聊,这是百草香肉煲,你趁热吃。” 说着,宁晓然就起身出门了,门外传来她和老祝之间的谈话、还有一些夫妻间的小争吵,隐约能听到诸如“怎么和灵云似的”这一类话。 夏元笑笑,觉得挺温馨。 揭开砂锅盖子。 那美味顺着蒸腾的热气冲到空气里,他只是稍稍一吸,香气就贯成两卷白蛇入了鼻中。 “真香。” 37.坟墓(第一更) 夏元本想着把第二块阴玉使用了,但那剑心无垢的阁楼却是一直有人在参悟,现在是二师弟,之后师娘,小师妹,算是先提升学宫实力,然后再遵循过去规则,只有立了大功的弟子,或是真正的天才才能入阁。 细水长流,第二块使用了保不准有什么变化,万一【无心剑道】层次提升太多,反而无法领悟也是有可能的。 思来想去,夏元就先把第二块阴玉放了起来。 静静泡在青铜鼎里吸收着药液。 仰头看着这三月初皇都繁华。 头顶,一片儿湖心岛的桃花已经绽开了些微,红艳未满。 春风还寒,但却已经有些转暖的意蕴了。 天气暖了,心是否就会暖? 夏元看着清澈的药液,哗啦一声破水而出,一步走出,变成了一个小童的模样,因此浴巾可以更快捷地擦干身体。 擦完,又恢复了原本模样。 这也算是一个画皮带来的便捷作用。 通过减少身体沾水的面积,来使得浴巾发挥最大作用... ... 院子远处,传来惊呼声,还有震惊地称赞声。 那是朱巨能正在展示从“剑心无垢”总纲里新获得的力量。 拔剑如惊云,剑光一闪,人随剑走,那一瞬间,速度会提升到极致。 其他亲传的师弟,还有小师妹都在边儿上看呆了。 一个个问东问西。 朱巨能就得意地说:“其实这不是俺们无心学宫的功法废,而是师父师娘为了打磨我们基础,磨砺我们的心性,所以没有给俺们看总纲。 如果参加那场宴会前,俺看过这总纲,参悟了这一闪定式,俺...俺说不定还能越级挑战呢。” 其他师弟,还有小师妹眼睛里都重新闪烁起了自信的光华。 这是学宫自信。 夏元远远看着,笑笑,走过。 看来七师弟已经从那一次被越级挑战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这样就好。 朱巨能正在讲着,忽的看到门外走过的身影,他急忙挤开众人冲了过去,远远地兴奋地喊着:“大师兄,大师兄...” 他身后,人群里的小师妹垫脚看到了夏元,却是低下头,目光躲闪着缩到人群里,而这却是没人注意到。 听到喊声,夏元停下了脚步。 朱巨能眨着眼,咧嘴看着大师兄,他刚想说这功法的事,想要和大师兄分享一下他心底的喜悦,甚至晚上约个酒,大师兄喜欢喝酒而且能喝,他也喜欢但不能喝,但话到口边,却心思一转而顿住了。 因为大师兄不在,所以师父参悟完了就直接叫了自己,自己结束了,师娘就把二师兄推了上去,按理说,大师兄还没时间去参悟... 万一没参悟,自己这么贸贸然说了,会不会让大师兄伤心? 夏元哪里不知道自家师弟的心思,笑笑道:“我已经看过剑心无垢的总纲了。” 朱巨能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大师兄,俺就知道你让着俺,在碧霄崖上,你我比拼,你可没用这一招,用了的话,两个俺都不够你打。” 夏元温和道:“老七,我们学宫的功法深不可测,以后不要轻易去怀疑了。” 七师弟只说了句话,他就明白情况了。 师父师娘肯定觉着这提升总纲的“秘法”来自神秘莫测的大宗师。 而大宗师之所以肯给这么珍贵的东西,肯定是自己靠着天赋异禀得来的。 这说出去总归对自己不好。 所以,师父师娘刻意把这事儿推给了总纲。 这样也好。 只要学宫平安,师弟师妹们平安,怎么都好。 这里可是自己的家。 这些可是自己的家人。 但还有一个家人... 却不在这里。 他走过湖心岛的无心学宫。 沿途的师弟师妹们,无论是亲传弟子,还是内门弟子都恭敬地喊着大师兄。 他们的精神气都不像之前那么颓废沮丧了,而是充满了朝气。 就在夏元要出门时,师娘远远喊着: “元儿,又去龙王寺吗?” “师娘,白龙王叫我出一次远门,这一次可能要些日子才回来。” 宁晓然愣了愣,“那你等着。” 过了会儿,师娘直接叫了个师弟御车出来了,车上装了不少衣物,还有药包,宁晓然什么也不说了,只是道:“别耽误了修行。” “嗯,师娘。” “元儿,在外注意安全,还有...千万不要真的把白龙王当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她是大宗师啊。” 宁晓然目光里充满了担心,“元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去真正地触怒她,不要去和她吵架。 情人之间争吵是正常的,但她是大宗师,记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夏元只觉着一股暖意传遍身子骨,“我知道了,师娘,放心吧。” 宁晓然还是挺担心,“你这孩子...” “走了,师娘。” 青铜马车驶离了学宫。 小师妹跑到宁晓然身边,看着路径还未曾落定的尘埃,轻轻喊了声:“娘...” 知女莫若娘,宁晓然把祝灵云轻轻搂入怀中,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一天是元儿冒死把你从戏坊里背出来的,你大师兄还是很谨慎的,对你也是很关心的。” “我知道,可是...” “你大师兄有他的苦衷。” “什么苦衷,不就是去陪...” “别说出来。” “嘤嘤嘤...” “好了,灵云,娘和你直说吧。” 宁晓然压低声音,“你爹和我都猜测,大宗师其实很可能是利用你大师兄在巩固心境,度过心境任务,等到心境巩固了,你大师兄就自由了。” “啊?” “而且,大宗师和你大师兄之间没有那个过。” 小师妹红了红脸,跺跺脚撒娇道:“娘,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宁晓然笑道:“你不听娘就不说了。” 小师妹:“娘,你还是继续说吧。” 宁晓然笑道:“鬼丫头。” ... 青铜马车停在了龙王寺前。 僧人牵了马,束在寺庙一重门后的歪脖子树上。 夏元直接来到了四重门后。 大宗师正陷在雪白裘绒里,青丝垂落,斜并着大长腿,在一棵桃树下饮茶。 春赏桃花,夏观繁星,这岂不是生活? 宁宝笑道:“君上,来一杯?” 夏元轻声道:“宁宝,帮我个忙。” 大宗师骤然坐直了,君上从来没和她提过帮忙这个词,而且两人都心知肚明,就算是去拼死也不会提到“帮忙”这个词,这就是见外了。 夏元直接道:“我要一个桃花林,半里,不许任何人进去。” 宁宝:“这简单,我来安排。” 夏元笑笑:“我还要回一次赤月山,想快去快回。” “嗯?” “我有东西落在那儿了。” “什么东西?” 夏元看着面前的大宗师,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那些复杂融化在悲伤里,晦涩难察,然后他露出璀璨的笑容,“一座坟墓。” 38.我愿为你去试一试(第二更) 宁宝:“如果追求速度,我可以安排飞行傀儡,赤月山往返只需要四五天时间。” 夏元:“那就这么安排吧。” 宁宝:“君上,是谁的坟墓?” 夏元沉默了一下。 宁宝也沉默了。 夏元盘膝坐在大宗师对面,把大宗师面前的茶杯抢过来,一口喝尽了杯中的淡茶,这茶杯大宗师刚刚用过,而男女授受不亲,如此...还需要说什么么? 宁宝心底一甜,沉默的脸儿露出笑:“那我去安排一下,毕竟我离开可能会被有心人注意到,而且飞行傀儡的调拨只有我亲自去,才会最快。” 夏元忽道:“宁宝,我...” 大宗师回头,姿态妩媚,眸子里满是期待,“怎么了,君上?” 夏元想说他要一个人去,但看着宁宝这样子,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于是温和的笑道:“没什么。” 大宗师红唇动了动,终究也没继续问,而是起身舒展了下颀长的身形,“等我一会。” “嗯。” ... 夏元看到了飞行傀儡。 这是一只海鸟傀儡,双翅展开能有五米多,而通体的材料居然是木头,只有关键的几个地方才是上了金属螺母,金属呈现着艳丽的红色,带着似天然产生地古朴花纹,不像是涂漆,而是本来的色泽,金银铜铁都没有红色,而这瑰丽而诡谲的红,使得整个傀儡带上了几分神秘。 傀儡背脊很宽敞,有着一些简单的护栏,但即便如此,这傀儡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坐上去的,甚至说打熬了些筋骨的江湖人也不行,否则高空的横风会吹落他们。 傀儡,本就是为了破了地锁的学子准备的。 雄浑的血劲会使得自己本身更为沉稳,而不会发生在高空被风吹飞的闹剧。 龙王寺,四重门内。 外面的一切都很远。 午后烂漫金光懒懒罩着数百里皇都。 不大的小院里,两人长影斜落,纠缠而交织。 宁宝站到那刚来的海鸟傀儡前,仰望着面前栩栩如生的鸟眼、鸟喙,雪白小手伸出,轻轻触摸在这傀儡的双眸之间。 手指以某种奇异的频率动着。 随着她每一次的动作,那海鸟好像也开始慢慢“解封”。 宁宝收回手。 一道神妙的联系已经把她和这傀儡联系起来。 刷! 无神的鸟眼骤然睁开。 伴随着奇异的律动。 整个傀儡好像活了过来。 “君上,走吧。” 宁宝双手展开,如天女般飞上傀儡背脊,然后她看着自家君上一路小跑到了羽翼处,然后双手高举、跳着抓住了羽翼,再然后爬了上来。 大宗师陷入了懵逼状态。 这是君上迷惑行为吗? 夏元坐到她旁边:“走吧。” 宁宝这才反应过来。 傀儡起飞。 双翅强有力地扇动,带动尘土四散、树叶沙沙作响。 很快。 这海鸟傀儡已经上天入云。 人间的一切都小了。 学子和大宗师坐在一起,在云上的世界往西北方向而去。 夏元看了看身侧的大宗师,青丝在高空长风里往后流着,不时还有一些会撩拨到自己的脸颊。 宁宝往前低了低身子,夏元也跟着伏了下来。 这样有护栏遮挡,可以让风力影响最小。 “宁宝,这傀儡是怎么飞起来的?” “魔心。” “魔心?”夏元虽然知道一些事,但更多的都是非常模糊,力量的临时强大,但理论知识却相对弱了,毕竟他没有活那么久,也没有真正在宗师圈子里沉淀过。 宁宝道:“大体来说,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下等仙,或是天封七品开始,一旦没有扛过心魔,就会失去理智,变成只知屠杀的魔。 但这些魔的心脏却是奇异的能源,研制傀儡的势力把魔心变成契合傀儡的重要能源。 只要以一种约定的频率敲到傀儡眉心,就可以激活魔心,然后驾驭傀儡。” 夏元想了想刚刚宁宝的举动,确实是这么回事。 而那空气里产生的律动,就是魔心被激活后的心跳。 这心跳产生了傀儡起飞的能源。 想到自己穿越之初还以为这就是个古武世界,简直是好笑。 速度比想象的还要快。 一天半后。 海鸟傀儡已经盘旋在赤月山上了。 在夏元的指引下。 海鸟傀儡终于停在了一处幽静的深谷上空。 俯瞰其下。 白云出岫,云深不知归处,雾气似三四两的白纱,随东风往西流淌着。 隐约见桃花花开,如是朱砂渲开半里,成了仙境。 海鸟傀儡因此落在了桃林外的一座荒凉的孤崖。 夏元执意自己去。 大宗师也不是有大小姐脾气的女孩,非要赌气、非要刨根问底,君上既然说了,那么她就应了,不问了。 并着雪白长腿坐在雾气未散的山间,她看着少年越去越远的背影,忽地觉得有些困倦。 “和君上在一起久了,人都放松了不少。” 大宗师感慨着,往后仰倒。 云影落入那一双眸子。 而前途无路的山野里,夏元在上下起伏的林间独自走着。 他走的很慢。 很慢。 慢到明明一炷香能走完的路,他却走了一个时辰。 再慢的路,终究有终点。 少年站在那坟墓前时,雾气已经散了,金灿灿的光破开白云层如长柱投落在墓碑前。 碑上没有刻字,碑前却是一束染血的花。 花早就枯萎了,血也干涸了。 夏元跪在墓碑前,双手缓缓地去挖着泥土,他没有用血劲,所以泥土里的砂砾、尖石、枯枝能很轻松地伤害到他。 他也乐的被这样的伤害。 直到双手已经伤痕累累了,他才挖出了一个坑,然后从墓碑下取出了一个黑玉的骨灰盒。 他掸去尘土,把那骨灰盒紧紧抱在怀里,而紧紧闭上眼。 沉默... 良久... “我答应过你,把你埋在桃花半里深处,本来以为我会在赤月山停留很久,所以才带你来这儿暂住。 现在我已经去了皇都,皇都的桃花都要开了,我也来接你了。 皇都也是你的家,我带你回家。 你要我护住东海国...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所以没答应你,但既然你是东海的王,既然那些都是你的家人,那么,现在的我虽然还是很弱,但愿意为你去试一试。” 少年露出了明媚的笑。 他看着骨灰盒,好像在与活人说话。 39.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第三更-大章!) “宁宝,回皇都后,把这骨灰盒安置到桃林里,不许任何人进出那林子。” 大宗师接过了那黑玉的骨灰盒,入手冰凉刺骨,她看着这盒子,心底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恐怖感,“君上,这是谁?” 夏元看着面前倾国倾城的女子,竟往前走了一步,将她深深地抱在怀里,然后轻声道:“只是一个故人,我答应过她,所以要去做到。” “一个故人...?” 宁宝想了想,君上其实这十八年的轨迹是非常清楚的,十四岁之前就就在赤月山上,顶多在山脚隶属镇北府的天鸥城,龙角城以及周边城镇村子,而十四岁之后他在那最最关键的时刻横空出世,直接切入了动荡无比的西幽国,镇压一切,轰杀一切。 那么,果然君上并不止十八岁。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 君上怎么可能十八岁嘛 “嗯!” 她又明媚了起来。 然后又有点儿好笑,自己都一百岁的人了,经历了大风大浪不知多少,怎么在君上面前像个患得患失的小女孩似的。 果然,君上不可能只有十八岁。 宁宝小手贴在海鸟傀儡眉心,指头富有韵律地敲打,很快引动了魔心的跳动。 两人原路返回。 云端上,傀儡振翅,急速往东南而去。 宁宝半跪在最前的风里,她也不知道今天的君上为什么这么温柔,竟然在帮她梳理头发... 长风轻柔。 天光妩媚。 人间的一切都在脚下。 “对了,君上,算算日子,后天应该是我的百年寿诞了,宁盛为我举办了宴会,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好么?” “宁盛是哪个?” 宁宝虚眼道:“当今天子,我是他祖母。” 这么一说,夏元才被提醒了,宁宝原来已经一百岁了,他看了看自己十指间的青丝,喊了:“阿姨。” 宁宝乐了:“君上,现在没人,别装了。” “装什么?” “装嫩啊...” “我...” “你才十八,但是宝儿只有十岁呀,要比嫩,宝儿可比你嫩多了。” 夏元眨眨眼,他知道宁宝又要卖弄“对于一千岁的长生种而言,一百岁等于普通人的十岁”的理解,好像还挺有道理。 想到自己给出的承诺,夏元忽地问:“现在的东海国是什么形势?” 虽然隐士需要顺着天性,但不妨碍他提前了解下,然后藏在幕后,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处理。反倒是他不去做,才会影响心境。 宁宝愣了下,她没想到从不问国事的君上会问这个。 她知道君上逍遥,所以从不和君上提这些东西。 宁宝想了想道:“国内虽然有零零总总的各方势力,但大抵是三权鼎立,皇权,军权,近侍。 军权镇守八方,一般处于中立。 而天子高高在上,明面上也不会有谁去得罪。 真正对立的是皇亲国戚与十近侍。” 夏元道:“有你这个镇国大宗师在,去警告一下十近侍不就好了?” 宁宝反问道:“君上可知东海国最强的明面势力是哪个?” 夏元摇头。 他之前从未了解过。 宁宝道:“最强的明面势力是龙宫。 而龙宫有两位宫主,不分上下。 分别为白龙王,黑龙王。 我在明处,而黑龙王在暗处,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不对付,而黑龙王有可能是十近侍里的某一位,也有可能不是,但根本无法证实。 龙宫势力复杂,如两棵扎根在东海国巨大版图的古树,树根错综,不知连向何处。 而我不能动,黑龙王也不会动,我们一动,那就是真正的腥风血雨了。” 宁宝看着远处,又道:“这世上大抵是力量为尊,但别说各国,就算是各方势力都藏了许多底牌,而大宗师虽强,但也是个体,外有强兵可对,内有心魔能乱,只不过是一根定海神针而已。 比如皇亲国戚仗着身份,欺压百姓,胡作非为,从外人看来,好像是没问题。 但如果十近侍从中推波助澜,往小了说,百姓会被蒙蔽,觉得确实如此,而人和之气会造成一股极大的压迫感,这种压迫会让人更容易产生心魔,甚至从边边角角直接推及至我。 往大了说,他们可以以这为名,去斩杀其他皇亲国戚,杀人诛心,百姓拍手称快,我还不得不说一声好。” 夏元想起穿越前某个人的语录,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浩瀚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则。” 宁宝眼睛亮了亮,君上随口说的都是名言,她忍不住赞同道:“星空神秘,心魔也神秘。 传说里,十万大军杀不死的神明,却也会因为自己的心境崩塌而死亡... 十万大军杀不死神明,是因为神明不会和他们正面对峙,如真正面对峙了,胜负还不可知呢,天地万物皆有灵,十万兵魂若是众志成城,未必不能屠神... 曾有诗言,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这话可不止是说说而已。” 两人一路说着,聊着。 长空蔚蓝。 繁华皇都已经张灯结彩了。 百年寿诞的喜庆味儿已经彻彻底底地弥散开来。 海鸟傀儡飞掠而过,落在龙王寺四重门内的空地上。 宁宝才离开几天,就一堆密信铺在了桌上。 她身为皇亲国戚的支柱,又是龙宫白龙王,虽说是卸任了辅佐帝王的事务,处于归隐状态,但却还是有些忙,因为许多事虽说别人已经安排好了,但却要让她知晓。 她姓宁,东海皇家就是宁家,这国就是她的家,她自然要守护。 夏元很理解,因为他对无心学宫也是这份心思。 随后,宁宝让麾下的一名心腹大夜叉做御手,带着夏元直接往安置好的桃林去了。 桃林不算远,出了东城门,约莫十里,远离官道,算得一处幽静之地。 林子入口是个小庄园,镇守着的是个聋哑婆婆,看到大夜叉,她也没说什么,直接开了门任由马车进入。 这桃林在海滨,才入庄园就是海风习习。 夏元这才恍然,原来青龙皇都距离大海竟然如此之近。 他把黑玉骨灰盒小心地安置在了那初开的半里桃林中央。 大夜叉静静等着,虽然在她看来这只是个普通的学子,但并不妨碍她执行白龙王的命令。 所以,临走前她又特意关照了一下那聋哑婆婆。 婆婆只是笑着点点头。 她点了头,那么就是给了承诺。 承诺了,就除了夏元还有白龙王,没人可以入桃林。 大夜叉似乎很放心这婆婆。 归来,已是暮色。 飞鸟在初春三月里落在枝头,看着青铜马车从小道饶上官道,又折返皇都。 ... 夏元走入无心学宫。 学宫弟子正洋溢在一种欢庆的气氛里。 他随意问了问,就大抵知道似乎是西城的赤焰学宫派人来拜宫了。 在“切磋以印证,拜宫即求学”,这充满学术氛围的都市里,别人礼貌地拜宫,被拜的一方,于情于理都不该推辞。 虽然赢了。 但夏元还是神色动了动。 无心学宫占了这风水宝地本就是惹了是非,加上之前的一场宴会揭露了学宫功法弱小,此时拜宫是什么居心?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 青龙皇都。 西城。 赤焰学宫。 项安然神色古怪,他派去试探拜宫的长老还有两名弟子居然都败了,反馈得到的信息是对方背后会生出已经凝形的云雾虚影,而不止是模糊的云光。 那么这无心学宫的功法倒不是下九流了,看来老吴他们被骗了...只是无心学宫骗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这事有蹊跷,难道就这么算了? 但在这过程里,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探明了无心学宫幕后之人是白龙王,原因则是那个名为夏元的学子? 项安然来回踱着步子,缓缓沉吟道:“义父之前不给我明示,想来知道白龙王在幕后,如此让我试探了一手,幸好我也没有冒然地全盘压上,只是让范长老符合礼法、遵循法规地去试了试...不过,这事儿,得再报义父。” 至于义父把他当工具使用,项安然并没有什么愤怒的,因为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 一个时辰后。 被称为“第二道长城”的十近侍府。 正北方向的近侍府邸,这是十近侍中的郭胜。 此时,项安然在大门外垂拱而立。 很快管事就出来了。 “项宫主,大人让你入内一谈。” “是...” 项安然一入内门,情景迥异于外门。 奢侈无比、莺莺燕燕的场景随处可见。 他也不知道义父都是太监了,还要这么多美人做什么,但他管不到,只能急忙低头,匆匆穿过回廊,来到内屋。 内屋里,一个微胖男子,面带笑容正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玉扳指是特等货,价值不知几何。 这就是十近侍之一的郭胜。 “安然,来了,来了就说道说道吧。” “是,义父!” 项安然很快把具体的事情说了一遍。 郭胜笑着,嗓音有些尖:“安然,怪不怪义父没提醒你。” 项安然忙道:“安然就是义父的过河小卒,试探本就是我该做的事,义父所作所为都合情合理,安然怎可能怪义父?只恨安然没有探到更多信息。” 郭胜淡淡道:“足够了,白龙王居然肯为那小白脸付出那么多,这可是真动心了,嘿,有趣有趣啊,一百多岁的人了,还喜欢一个毛头孩子,看来我们这皇室也和咱家一样,都怪扭曲的嘛。” 项安然吓得不敢答话。 “去弄清楚那小子的喜好、关系,不要急,慢慢来,治大国如烹小鲜,这种权谋的事儿,也讲究个水到渠成。” “是,义父!还需要安然做什么吗?” “你恨他们吧?” “他们抢了本属于我的地方,我当然恨,我恨不得他们无心学宫立刻覆灭,恨不得他们每个人都不得好死,恨不得义父立刻执掌天下,把那群皇亲国戚全部踩在脚下!”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这事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走错了,咱家也不会救你,你走对了,最后的收获自然会很大很大,善恶正邪那一套不适用我们这儿,发善心的往往都会不得好死、下了那阴曹地府去,这道理你明白就好。” “孩儿明白。” “行了,这段时间是白龙王百年寿诞,接下来,就别给人家添乱子了,查清楚,再听我指示。” “是,义父!” 项安然知道,义父这种层次的,很禁忌去给对方弄些不痛不痒的添乱,义父要出手,就会直接让对方伤筋动骨,而平时,甚至都会笑呵呵的,看起来一团和气。 “下去吧。” 郭胜挥了挥手,同时拍拍手掌,一旁纱帐里,一个穿着很少的美貌女子跑了出来,向这近侍怀里扑去。 项安然在转身前,无意间撇了一眼,心底不禁一惊,这侍女的模样竟和“白龙王”宁无邪有三分相似,看来是义父专门找的,他急忙把头更深地低下,然后离开。 隐约听到屋内传来诸如“跪下”“贱人”“让你放肆”之类的声音。 -- -- PS: 中等仙,天魂大宗师死亡,必定会污染,而产生怪力乱神,怪力乱神会产生阴玉和阴壤,阴玉提升观想图心法品质,阴壤能种植无根草,用作炼制高等丹药。 下等仙,天封七品死于心魔,必定成凶魔,不再是人类,而魔心能用作傀儡的能源。 但这只是“必然”会出现的情况,还有许多“不必然”的。 ——《夏元的秘密日记》 40.百年寿诞,为我脱靴(第一更-大章!) 从赤月山返回后,夏元好好睡了一觉,这段时间太忙碌了,又是那窥视者,又是皮影,又是提升功法品质,又是去取骨灰盒,简直是忙的没了魂,而宁宝的百年寿诞就在两天后了。 次日,宁宝派了一位大夜叉驾着青铜马车再度停在了学宫门前,在师弟师妹们已经很习惯的目光里,他们的大师兄坦然地上了车。 夏元才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蜷缩在白绒毯子上的宁宝,大宗师假装自己没来,却在车子里等他,给了他一个笑意盈盈的惊喜。 宁宝心情不错:“带君上去做件衣服,好参加宝儿百岁寿诞。” 夏元虚着眼:“感觉怪怪的...” 宁宝笑道:“才一百岁呢,等两百岁的寿诞也是要过的,要不到时候君上给我过?” 夏元笑笑,自己才地锁四重的境界。 “好不好嘛?” 宁宝难得撒娇了一下。 夏元无语地扶了扶额,“像话吗,这是一个快过百年寿诞的人该有的样子吗?” 他脑海里,百年寿诞,都是那些干瘪瘪的老太太坐在大堂上,之后是五世同堂的儿女子孙,还有重孙们在堂前奔跑的模样... 再看看眼前的宁宝,肌肤雪白,眉心朱砂红艳如血,面颊含春,尤其是那一双勾魂夺魄的狐媚眼儿让但凡是个男人都心跳难止,左眼眼下的一点泪痣更是我见犹怜。 夏元提醒自己,这不是你熟悉的世界,也许宁宝过百年寿诞,真就是过个十岁生日呢? 宁宝要过生日,在别人面前她是长辈,要摆着威风,所以是寿诞。 但在他面前,宁宝却想过生日... 只有自己能给她过生日了。 虽然自己只有十八岁... 但宁宝肯定不这么认为。 “君上,一百岁很大吗?” 夏元昧着良心和常识道:“不大。” 宁宝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小腿儿伸直了,鼓鼓的脚丫如水晶粒子,扒拉在马车车壁上,她背靠着夏元,往后又躺着,原本还有些绷紧的神色慢慢舒缓开来。 这里,就是她认为的港湾。 能让她好好休息。 车停在有着皇家衣坊之称的织女天坊。 白龙王戴着面纱,亲自为他挑了半天,直到夏元都晕头转向了,才择定好了黑金夔龙衣。 夏元觉得有点儿太正式了,但宁宝坚持说这样最帅。 夏元这辈子加上辈子,除了老妈和师娘,就没姑娘给他挑过衣服... 但老妈和师娘挑选的衣服毕竟带着上一辈人的审美观,总有点与年轻范儿产生了微妙的距离。 宁宝这么倾国倾城的姑娘,怎么也挑选这种正式的衣服呢? 过了一会儿... 夏元才猛地醒悟。 宁宝可是比穿越前的老妈和这辈子的师娘加起来都大。 这衣服不隔了几代才怪。 返程时。 夏元随意问宁宝:“赤焰学宫是什么背景?” 大宗师懵懵的,她从没关心过这种层次的问题,于是直接道:“水夜叉,你去查一查。” 水夜叉就是御车的冷艳青衣女子,境界是天封五品。 这样的大夜叉一共有五个,分别对应五行,都是白龙王的绝对心腹,而她们在白龙王面前是仆人,但在外却也都算是大人物了。 水夜叉对于学宫之间的关系很清楚,她都不用查,一边策动缰绳,一边道:“奴婢了解过,那一天来无心学宫拜宫的是赤焰学宫的范长老,而赤焰学宫的宫主叫做项安然,项安然有一个身份是郭胜的义子,而郭胜是十近侍之一。” 一目了然。 查都不用再查了。 这大抵是两大势力之间的彼此试探。 但知道归知道。 这事儿,记住了。 郭胜,夏元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 次日。 一辆水晶马车停在了无心学宫外。 马车在天光里璀璨无比,就如在地上飘着的烈日。 夏元穿着黑金色夔龙衣,直接上了马车。 然后他就明白为什么宁宝一定给自己挑这么一件衣服了。 因为宁宝穿的是白金漓龙衣,这样走在一起比较的搭。 有一种情侣味道... 帘后。 今天的宁宝冷艳逼人,如女帝君临,周身充斥着极大的气场。 这一刻,她不是陪着夏元逛街的随身宝。 而是东海国镇国宗师: ——“白龙王”宁无邪。 ... 东海国,皇宫。 “老夫从未看过有男人能在白龙王身侧,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儿啊,这看似少年郎的男人,怕也是地位极高的宗师吧。” “那当然,你看这男子,飘逸如谪仙,行走似魔神,定然不凡啊。” “如此甚好,甚好啊,我东海国又能多出一位宗师庇佑,这于国于民,都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脚步声从远而近。 远远的灯火辉煌里,一群皇亲国戚皆着金衣,显得富贵无比,这群人无论挑哪个出来,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也都是能操纵别人生死,影响东海国国之重器、江山社稷的人物。 但这些人,此时却都肃穆垂首,簇拥着最前的两个人。 右侧的女人高冷孤绝,一身白金螭龙衣,右侧的男人宛如谪仙,一身黑金夔龙衣,两人走在一起,当真是神仙伴侣般的人物。 远处... 当朝天子宁盛远远地迎了过来。 仪表堂堂,额头宽广,一身青龙袍衬的很是不凡,只不过看起来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重孙宁盛见过祖母,祖母身体安康,就是我东海国安康,祖母有福,就是我东海国有福...”天子笑意盈盈地看着白龙王,然后目光一瞥看向夏元,“不知这位前辈是?” 宁宝还未开口,一旁却是一个微胖带笑的男子走了出来,配合着阴阳怪气的尖锐嗓音道:“夏元不过是外来入都的学子,地锁四重实力,怎么配穿这夔龙衣?这怕是于礼不合吧?” 这正是十近侍之一的郭胜。 天子错愕了一下。 众人也错愕了一下。 大脑空白了会。 外来入都的学子? 地锁四重? 夏元神色不动,扫了一眼这笑里藏刀的太监。 嗯,名字和脸对上了。 另一边,宁宝冷冷道:“不许么?” 她这一开口,皇亲国戚顿时明白了,感情是老祖宗活了百年寂寞了,找了个面首,不过这面首的卖相确实很不错,如果不是郭胜说了,他们肯定看不出来。 郭胜急忙道:“咱家哪里敢管白龙王的事...咱家真是糊涂了,该打,该打。” 一边说着,他一边扇着自己的嘴巴子。 宁宝身后皇亲国戚里,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开口道:“滚下去!!” 郭胜双手作揖,“冠军侯说的是,咱家这就滚。” 他边说着,边往后退。 他拿捏的极有分寸,只是上前点破,不给白龙王半点儿编故事的机会,如此而已。 而因为十近侍的地位极其特殊、这里面的水也深如静渊,根本不是天子奴仆这四个字能概括的,所以他退了,就退了。 皇亲国戚里除了少部分人,其他绝大部分都是站在白龙王阵营的,所以白龙王收了个面首,他们也就默认了,不仅默认,还要维护。 只不过其他知道了夏元身份的权贵百官,却是彻底无语了。 一个个之前猜测是宗师的,都是目瞪口呆,心底暗叹荒唐... 堂堂镇国大宗师和一个毛头小子,这成何体统啊。 荒唐。 实在是荒唐啊。 片刻。 入座。 天子正中。 白龙王左首。 夏元左二。 皇亲国戚再往左依次坐了下去,就算心底不爽,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拆自家老祖宗的台面。 右边为百官大臣。 十近侍今天只来了郭胜一人,算是派个人参加寿诞而已。 此时他面带微笑,静悄悄坐在右侧最末。 之后就是一些祝贺的活动了。 舞女踏鼓。 天封剑舞。 青龙皇都热闹胜过过年,全民欢庆,一波波热闹的声浪,合着天地间的光影,显得无比喜庆。 皇宫里夜如白昼,往来皆是权贵。 不能装逼的时间飞快过去... ... 酒过三巡。 天子提议写诗作画来恭贺老祖宗。 这写诗作画,本来就是各国的传统。 观想图源于画,而心法和诗歌也有一定的类似之处,甚至有些功法就是被诗歌触动了灵感,这才创造出来的,所以吟诗绘画从来都是学子、甚至宫廷乐此不彼的雅事。 历史上,但凡能创出一门功法的人,除了极少的特例,基本都是大诗人、大画家,阅遍春夏秋冬,看遍世态炎凉,静养心中格局万千,这才能创出一门破除了凡间武学的功法。 而这种能碎地锁、破天封的功法,又称为玄功。 学宫学的就是玄功。 顶级的玄功出世,甚至会引起天地异象,诗画,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些观想,气势磅礴的画,字,似乎和天地之间有着奇妙的联系,所以才会出现“血祖魔功出世,天地诵读一遍”的情景。 提到作诗,不少人都是露出了微笑,显然都是颇为自得。 天子也有些微醺,指着右侧前列的一个文士道: “晏相国,你文采斐然,就由你来开个头。” 那人身高七尺,一派重臣风范,他急忙起身,恭敬无比道:“臣遵命。” 天子看他那小心翼翼地模样,笑道:“今日没有君臣,都是为老祖宗贺寿的。” 晏相国这才来到大堂中央,而早有太监备好了笔墨纸砚... 他略作思索,提笔缓缓落下。 众人都凑过去看。 一字一句地缓缓跟着读了出来: “玉树微凉银河转,朱帘细雨燕归时。 爆竹惊鸾闹百年,云回一曲万客至。” “此情此景,真是不错...” “不愧是晏相国。” “写得好。” 夏元看看宁宝。 在众人面前的宁宝,当真是威风无比,根本没有半点儿和他在一起的小女人模样。 此时,晏相国已经将诗托起,双手递呈到了宁宝面前。 “请白龙王过目。” 他地位虽然不低,但在白龙王于情于理都是要低个头的。 宁宝轻轻诵读了一遍,品了品其中的意思,礼貌地笑道:“相国写的不错,婉约细致,本王很喜欢。” 晏相国这才取出一方圆形的红印章,在诗词中央轻轻盖上,显出“珠玉居士”四个字,然后收束成卷,交由太监,而太监自会在宴会后送至龙王寺。 之后,又是一名皇亲国戚里的老者出列,这老人已是白发苍苍,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他提诗一首: 百年华诞届三月,采采墙外桃始芳。 想见聚星堂上客,寿觞齐举溢春香。 众人看了看,也觉得很不错。 那老者这才双手托着诗词来到宁宝面前,敬声道:“请无邪姑姑过目。” 夏元默默饮酒,此情此景,他已经开始习惯了。 宁宝看了看,落落大方地赞道:“小昀写的不错,这字颇有风骨,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字写的差,后来勤学苦练,洗墨洗地一池子都黑了...这诗我收下了。” 那老者显然没想到还有人能提起他小时候的事,于是笑笑:“谢姑姑。” 然后他也是掏出印章,盖完后,收束成卷。 再之后... 又是不少人出列,或是献诗,或是绘画,宁宝都是一一收下。 到了最末... 诗画已经一卷一卷了。 两轮明月也快一起抵达中天了。 夜色如水。 郭胜不停地抚摸着玉扳指,笑眼微微眯着,带着几分阴冷刀子的味道。 他眼看着一人刚写好诗词、后续未接时,忽的扬声道:“咱家...认为这白龙王大喜的日子,总还缺点儿什么。” 他这话一落,众人立刻都看了过去。 “郭大人以为缺什么?” 郭胜道:“此情此景,白龙王一定希望夏公子能为她写一首诗吧?如此,才算完美。不过咱家只是个提议而已。” 说着,他摆摆手,呵呵笑着。 这笑可是藏着刀的。 祝寿的诗词,别人写都可以。 但如果夏元去写,那算什么? 这是在提醒两人之间的年龄差了八十多岁么? 这纯粹是恶心人,怎么写都不对劲。 何况,这夏元不过才十八岁,还是个少年郎,胸中能有多大格局? 能写出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 珠玉在前,他这写的用来压轴,也必定会传为笑话,甚至被全国耻笑。 郭胜反正一点都不怕,而且这建议合情合理,未曾逾越任何的礼数。 当然,你可以拒绝。 但拒绝了,那可就是示弱了。 宁宝自然也想到了,她俏脸含霜,正要开口... 夏元却已经提前出声了。 他摇了摇杯中美酒,笑道:“有何不可?” 郭胜心底一喜,毛头小子就是容易上钩,他赶紧一锤定音:“那咱家拭目以待,提前恭祝公子诗词字字珠玑,文章锦绣。” 夏元饮尽杯中酒,面色醉醺醺地看着他,笑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这个人,只有放松了才能写好...” 郭胜眼睛一亮:“如何放松?” 夏元笑道:“郭大人,那就要劳烦你帮我把靴子给脱了,然后在我身边研墨可好?” 郭胜愕然,脸如冰霜。 “换个宫女不成么?” 夏元叹息道:“哎呀,我忽然文思动摇了,郭大人不肯配合啊。” 郭胜恨得牙痒痒的。 宁宝低头,露出了笑,君上还真是顽皮,明明都不知多大了,还这样... 就在这时,天子直接道:“郭近侍,这事儿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就应了吧?今天可是无邪祖母大寿,别扫了兴。” 郭胜双拳握紧,再也无法拒绝,尖声道:“咱家遵旨。” 41.青莲异像,局中杀局(第二更-依然大章!) 十近侍虽在朝堂上说不了什么话,但暗中操持的事可不少,其中一块儿就是类似于夏元穿越前有个时代的锦衣卫、东厂西厂,除此之外,六扇门也是他们的下属。 再者,他们根深蒂固,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极深,甚至连天子都不会轻易动他们,只不过,他们也需要遵循君臣之法,否则他们拥有的势力,甚至自身的心境都会崩塌。 郭胜在十近侍里并不算强的那种,天子既然开了口,他只能应着。 但即便再怎么不算强,他手上过掉的大事也是极多的... 可谓是权臣了。 为一个毛头小子脱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何况这小子居然还是白龙王的面首,这就更让他咬牙切齿了。 白龙王极美,是不知多少人的梦中情人。 即便郭胜是个太监,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让白龙王不着寸缕,跪在他面前,陪着他共赴巫山云雨。 但他想的这一切,也许这小子和白龙王私下相处时,早已经做了。 “郭大人,快点...别把我的诗兴给磨没了。” 夏元托腮,打了个酒嗝。 宁宝侧头看着他,眨眨眼。 眼神传递出信息:君上,你行不行? 夏元笑笑。 宁宝这才放心了。 她心底生出一些奇异,从前都是君上问她行不行,现在换过来了也挺有趣。 而对面的大臣有些开始皱眉,只觉得胡闹无比。 皇亲国戚这边,不少人却是喜闻乐见,别管这小子一会儿写了什么东西,只是这么羞辱了一番郭胜,他们就很开心。 终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但也可以说是不知天高地厚。 如果这小子真的是绣花枕头一包草,那估计这一番出了丑,老祖宗肯定就会慢慢疏远他了,等到恩宠彻底没了,郭胜估计会玩死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只希望这小子不要真只是个小白脸。 但无论如何,众人终究是不怎么看好他。 一个少年郎,胸中能有多少格局? 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郭胜走近了,笑里藏刀的胖脸不停假笑着,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咱家等着看夏公子的绝世文章。” 夏元翘起腿:“来。” 郭胜弯下腰,低下头,双手抓着那靴子就要一扯,然后丢远。 夏元醉意浓浓地笑道:“轻拿轻放,否则把我文思弄没了,可是郭大人的问题。” “咱家知道。” 郭胜近乎是屏住呼吸,双手慢慢把靴子脱了下来,然后又去脱另一个。 脱完之后,他如触电般急忙起身。 宁宝在一边看的忍不住笑了笑,不愧是君上。 其他人也都是瞪大了眼,这一幕可是稀奇的很啊。 夏元撇了撇头,懒懒道:“研墨。” 郭胜几乎是僵硬地走近了,用小壶滴了些清水在砚台上,然后抓着墨碇研磨开始不急不缓地研墨,此时他心底充满了浓浓的耻辱感。 但也多了一份幸灾乐祸的感觉。 小子,让你猖狂,等你这诗写出来了,我就看你笑话了。 而且这可是死局,你贺寿诗写的越好,就越会提醒白龙王你们之间的年龄差,就越会让你身边的恩主憎恶啊... 哼,你死定了! 夏元看差不多了,这才提笔,在纸上落下了第一个字。 郭胜凑头看去,只见是个“云”字。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 这字一般,没多少风骨。 看来这小子十有八九是草包了。 夏元又沾了点墨。 饱含毫尖,第一行诗一挥而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一句落下... 众人还没来记得评点,感慨。 屋外,忽的起风了。 正在殿外行酒令的官员们,还有侧殿在用餐的娘娘们都是一惊... 天空风云忽起。 异像降临! 树叶沙沙作响。 嗡嗡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在缓缓地读着那少年写的诗。 所有人都能清晰听到那一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殿内的众人自然也都听到了。 无论权贵、高官还是皇亲国戚,甚至郭胜、天子都愣住了。 “天地异像,诵读一遍...” “这...” 夏元抓着酒壶又饮了一口,打了个哈欠道:“郭大人,别停啊,继续磨。” 郭胜呆若木鸡,那张脸如是丢了魂一般。 双手机械地磨着。 脑海里嗡嗡响着的那句诗,好像在重重甩着他嘴巴子,告诉他他就是个跳梁小丑。 夏元又沾上了墨汁,笔走龙蛇,歪七扭八。 把剩余的两句写上了。 众人急忙抬头去看。 只见那后一句是: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全诗一成。 天地跟着诵读起来。 来来回回,居然诵读了三遍。 火红的许愿灯起飞了,漫天都是,这座水城星罗棋布的湖泊里,飘淌着许多烛灯纸船,风一过,有的倾覆,有的又燃烧成了水上的火球,即将成了灰烬。 而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飘渺的歌声,船檐挂着的小灯笼,满城灯火,以及天空高悬的两轮明月,把这繁华的千里青龙皇都照的明耀耀的。 而诵读这一首诗的声音,却笼罩着这繁华的皇都。 笼罩方圆千里。 直到整个青龙皇都都鸦雀无声了。 所有人都惊诧莫名地抬头看着天。 因为,天地之间,一首绝美的诗词正被朗朗而诵着。 忽的又有人察觉了什么,猛地指着皇宫方向,“快看,那是什么?” “十二瓣青莲虚影...” “还有墨香,墨香千里...” “快摇摇我,我是不是在做梦,这不是传说里的情景吗?” 整个皇都都是一片哗然。 无心学宫的众师弟师妹没资格去皇宫参宴,此时就在学宫里,远远看到青龙皇都正中那朵正在虚空里绽放的青莲,也都是愣住了。 祝镇岳喃喃道:“天地诵读三遍,十二瓣青莲虚影,墨香飘千里,看来今天白龙王寿诞上出了一篇千古绝唱啊...” 宁晓然道:“等元儿回来,问问元儿就知道情况了。” 她看向皇宫的方向,目光里有些忧郁和缅怀。 祝镇岳抓了抓她的手,夫妻对视一笑,宁晓然轻轻靠在了夫君怀里。 师弟师妹们则是炸开了... “大师兄居然在现场。” “大师兄明明可以凭实力吃饭,现在却只要靠帅就够了。” “别贫嘴,大师兄说了,他和白龙王是清白的。” 皇宫里。 夏元一篇已经写完了。 全场死寂。 终于,一个老臣颤悠悠道:“千古绝唱,千古绝唱,这诗歌一出,不知会不会又激发我东海国人的灵感,再创出新的玄功。” 其他皇亲国戚眸子里都是浓浓的震惊,看向夏元的目光都不同了。 这首诗一出,谁还敢小觑他? 而且这等才情,领会玄功的天赋又岂会差? 说不得未来也会成为大宗师呢? 那今日这一幕,就必定成为千古佳话了。 夏元搁笔,将壶中美酒一口饮酒,然后看着正在颤抖的郭胜,“郭大人,这诗还凑合么?” 郭胜全身颤抖,这一下打脸太狠,几乎都要惹出心魔了,他忽地厉声道:“这不是贺寿之诗,夏公子写的不应景吧?” 夏元忽地笑着反问:“不是么?” “是么?” “你们贺寿,我为宝儿过生日,不可以么?” 宝儿? 全场鸦雀无声。 只有白龙王低头轻轻咳嗽了一声,露出温柔的笑。 郭胜也是瞬间明白了。 他们只关注着白龙王已经百岁。 而这少年却依然看着她的倾国倾城。 这首诗,虽然不是贺寿,但却可以是一个情郎对于情人的赞美。 是啊。 有什么不可以呢? 郭胜呆若木鸡,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插入心底。 此时,天地异像终于缓缓落幕了。 而一轮十二瓣青莲却缓缓收束,融入了夏元眉心,从今往后,他在参悟功法时,悟性会更上一层楼,就好像是天地对于大才的奖励。 而整个皇宫,依然洋溢着浓浓的墨香。 夏元卷起诗卷,套上靴子,走到宁宝身边。 宁宝美目之中波光流转,她仰头看着自家的君上。 还有什么情话,比这诗更美呢? 还有什么贺礼,比这诗更好呢? 学子和大宗师在权力的殿堂上对视,一抹温柔就如生于淤泥的青莲,在无形里绽放。 ... 次日。 北近侍府。 项安然穿过奢华的回廊,远远就听到鞭子的连续抽打,还有郭胜的暴怒声音。 “贱人,让你欺我,让你寻了个情人,你知道错了么?” 然后是个女子在不停哀求的声音:“大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饶命,饶命...” “知道有什么用?知道有什么用?我让你放肆...” “大人,不...不要...” 忽的传来细细的呜咽声,那声音逐渐的细若游丝,再而彻底安静了下来。 项安然停在了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入内。 屋内的侍府淡淡道:“进来吧。” “是,义父!” 项安然这才推门而入,目光一撇。 只见那和白龙王宁无邪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口吐白沫,双眼凸出,身子伤痕累累、皮开肉绽,而她脖子上还勒着一条缠紧的皮鞭,此时丑陋地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显然已经死了。 项安然只是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郭胜道:“白龙王纵容情人欺辱咱家,而她长的又和白龙王有几分相似,咱家杀了她,也是她自找的,怪不得人。” 项安然心底一颤,昨天宫廷上义父为那夏元脱靴的事都已经传出去了,他当然明白,于是急忙道:“自然,自然。” 他作揖垂首,不敢看这位高权重的近侍。 郭胜道擦了擦手,气定神闲道:“上次咱家让你去查清楚的事儿,有消息了吗?” 项安然急忙道:“查清楚了。” “讲。” “无心学宫从镇北府赤月山搬迁过来,是因为五剑学宫被海魔宗灭门的事。 海魔宗灭了四宗,而这无心学宫却因为隐居血祖的缘故,和白龙王搭上了线。” “咱家就知道个血祖传承,出世好像还闹了些动静,这血祖是魔,怎么会和无心学宫有关系?” “义父,这...我再去查。” “不用了,我就考考你而已,这事儿我知道,血祖从西幽国逃难到赤月山隐居,大限将至前遇到了那夏元,夏元帮他解了个心结,所以血祖帮他拦住了海魔宗的人,之后又搭桥牵线托付给了白龙王,至于白龙王为什么会把那毛头小子收为面首,估计也就是看上了玩玩吧。” 项安然一愣,冷汗涔涔,急忙道:“儿子办事不力...” 郭胜道:“行了...白龙王和血祖的关系,大概也是在西幽国时候产生的,你可能不知道,西幽国在过去四年可是发生了天大的事,那事咱家也只能摸个大概,但大抵就是群魔乱舞、诸神黄昏、宗师屠宰场,想也不敢想,查也没法查。” 项安然只隐隐知道西幽成了诡域,倒是不知道这一茬,此时静静倾听着这等秘辛。 郭胜摸了摸玉扳指,忽的阴阳怪气地笑道:“那小子让我帮他脱靴,辱了我,咱家也不和他一般见识,让他吃一点儿苦就好。安然,三月的学宫聚会没多久要开始了吧?” 项安然只觉得义父说的没一句真话,当真是如伴着一只噬人的恶虎,他只能问什么答什么,“是的,义父,东南西北四区的学宫,都会在三月或四月外出聚会。” 郭胜:“找找东城区学宫的熟人,在聚会的时候,羞辱一下他,他才地锁四重,这事不难吧?咱家想他丢一次人,也不为过吧?” 项安然急忙道:“是,义父!” “下去吧。” 项安然:??? “还等什么?” 项安然:“义父就不准备对付他?” “为什么要对付他?” 项安然:??? 你都愤怒地杀死一个无辜的女人了... “下去吧,咱家还不至于去对付一个毛头孩子,安然,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是,义父!” 项安然满心疑惑地离开了,随后又不禁感慨,义父终究还是有气量的。 他离开后。 过了一会儿。 郭胜拍了拍手。 他床后的地板忽地传来“咔咔”的掀动声。 已死的女子双眼凸着,死死瞪着他。 郭胜冷笑了声,上去一脚就踩在了那女人头颅上,又如踢垃圾一般狠狠地踢开了。 咔... 咔咔... 嘭。 一块青石板被彻底掀开。 黑暗里,从地下爬出一个男人。 这男人强壮的跟野兽似的,裹着的兽皮斗篷被强大的肌肉撑的鼓鼓涨涨,帽兜直挡住半张脸,但天光穿透窗膜,映入屋内,照出他上勾的唇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当他站到床侧时,就不再往前了,站在阴影里不声不响,充满了危险和压迫感。 如果六扇门的人在这里,就可以认出来,这个男人正是悬赏了三千两,算上世家的添头,总赏金为八万两白银的二十二号凶徒“天杀”。 而这“天杀”也正是揽了屠杀南宫世家,以及其他小世家的凶名,在海魔宗屠灭五剑学宫前把六扇门北方分部的人调走了的人。 而六扇门又是十近侍中某一位的下属。 郭胜看也不看天杀,只是阴冷道:“据咱家所知,学宫聚会,往往会去镇魔司领个小任务去屠魔,然后彻底打乱抽签分队,半算历练,半算娱乐,到时候,杀了夏元那支队伍,连带他附近的,统统都杀了...咱家要他身首分离,被活剥了皮。” 黑暗里的巨汉狰狞地“嘿”笑了声。 郭胜道:“这点小事,就当度假吧,做得小心点,别被白龙王的人寻出马脚。” 他说完话,再转头,那巨汉已经消失不见了,而青石板子也再度遮上了。 ... 暮色降临。 黑夜... 月光惊惶。 一个粉嫩玉琢的童子穿着宽大衣袍,正走在月下。 风烈烈吹着四周的灯笼,撞得啪嗒啪嗒响着。 红光乱晃,带着几分诡谲。 这童子就从北近侍府大门直接走了进去,而门前的两个守卫如是瞎子一样... 根本看不到他!!! 42.幽灵(第三更-如约更新!) 月光苍白。 而这月华下,那童子就在奢靡的近侍府里行走着。 他行走没有声音。 经过的人也看不到他。 甚至月光都不会把他的影子投落到地上。 这童子绕过回廊,回廊上莺莺燕燕,一群女子正在追逐着、嬉戏着。 彩绸飞舞,香风弥漫。 这些女子容颜都不差,放在外面都算得上美人,但话说回来,郭胜搜集着供自己玩乐的自然也不会差。 他绅士般地侧身让开,等女人们跑过了,然后又继续往前,边走边听边观察,但府邸里的仆人都沉默不言,好像是极度地畏惧这里的主人。 回廊环拱,再往前就是一个古式的雕月拱门,这算是入了内门。 内门一般都是外人止步,而这座近侍府的主人——郭胜,也一定在其中。 童子并没有着急入内。 他早就知道自己【隐士】天赋的深藏,也存在着一个弱点。 这弱点就是尽管他可以隐藏身形,对人,对怪力乱神都能隐藏,这是从头到脚,甚至气息都隐藏的一种可怕手段,但是一旦他与现实之中产生了较大的“触碰”,那么就会显出身形。 所以,他之前在戏坊里和皮影第一次交锋时,刚使用了【无心剑道】的缩地成寸,就因为动静太大,而被发现。 后来,他与皮影的第二次交锋,在破开诡域的那一刻,皮影也能激射而出,准确地刺向他所在的方位。 他站在拱门外,无法确定门内是不是有什么奇异的机关,他是深藏了,却不是彻底的消失了,而郭胜这种人根本不比普通世家,他在自己居宅,极有可能设下了重重机关,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甚至在没有来得及使用【暴君】锁定的情况下,而莫名其妙的死于凶戾的机关。 他很有耐心。 暴君也许没有。 但隐士有。 这童子就站在两轮明月之下,袖中一把藏刀,五指轻轻压着,他深吸一口夜风,春寒渗入了五脏六腑,让他更清醒了些。 但凡对学宫出手的大麻烦,他都要提前扼杀。 但凡对宁宝出手的,他也会扼杀。 郭胜不巧,两项都占了。 所以,他亲自前来,磨好了刀,等着割下一颗新鲜头颅。 ... ... “气死人了!大师兄又不见了!” 小师妹跺着脚,“大晚上的还出去,不累吗?” 朱巨能在一边无奈地帮腔:“大师兄也是有苦衷的。” 小师妹:“能有什么苦衷嘛,不就是去陪白龙王那个了嘛。” 朱巨能道:“白龙王昨晚寿宴,今天大师兄应该要陪她小聚一下,这很正常啊,在俺们那家乡,大场子办了,还得办个小场子...” 小师妹虚着眼问:“七师兄,你不是失忆了吗?而且一场办完再办一场,你确定说的不是婚礼?” 胖子眨眨眼,挠了挠头,打了两个哈哈。 小师妹双臂环抱,在月光下来回走着,一旦踩到了石子儿,就小嘴一憋,超委屈的模样。 胖子在一边看的哭笑不得,过去的师妹还是挺天真可爱的,现在怎么这么傲娇了呢? 对了,二师兄也很傲娇。 草啊,整个学宫就自己一个老实人了吗? 小师妹忽然停下脚步,“我听说王都的学宫会在三四月聚会,到时候会分四个学区,私下举办活动,既算是踏青,也算是切磋...到时候我要去!” 胖子道:“二师兄也是打算去的,毕竟俺们初来乍到,总要和周围人打成一片的,否则没入这个团体就很麻烦。” 小师妹:“你去问问大师兄,他是去聚会,还是继续腻在白龙王身边...你要告诉他其他学宫的青年才俊也会很多很多的。” 胖子一惊,抬头看看面前的少女,这才发现小师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唇红齿白,青丝如瀑,末端的小辫儿挂在后腰,在春风里像极了树端的桃花,一颤一颤的惹人爱怜。 胖子急忙道:“其他人能和大师兄比嘛,你看大师兄不仅武功练得好,还谦和如君子,一张口,那就是天地帮他吟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 小师妹猛地跺了跺脚:“死胖子,他又不是写给我的!” 朱巨能:... 小师妹说完,扭头就跑。 朱巨能啪啪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俺说啥子呢?” “师妹,师妹,俺不是那个意思,俺就是说大师兄比别人好多了!” “走啊!” 小师妹捂着耳朵,跑开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大师兄和那位白龙王正你侬我侬,她就好像溺了水呼吸不过来一样,很难受。 ... ... 正北的近侍府里,忽地传来了催促的声音。 “大人在等你,快点快点。” “这么慢做什么,大人要你去,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感恩戴德?” “这沮丧的脸摆给谁看呢?别说老夫没提醒你,你在大人面前要是这样惹了晦气,那下场可不比前两天葬掉的那位好。” 一个老仆在催促着。 而被他催促的正是个少女,那少女和之前那些浓妆艳抹、香风阵阵的女子不同,她虽然穿着暴露的衣衫,但却是瑟瑟发抖,一副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模样。 小脸美丽,眼儿有几分的妩媚,身高体型居然让夏元想到了宁宝。 小童就是夏元。 他只是裹了身画皮而已。 少女一惊一乍地走向圆月拱门,强颜欢笑着,但是瞳孔里却是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那华衣老仆自然地走快了两步,然后道:“跟着老夫走,别走错了路。” 少女怯怯地回了一句:“奴...奴婢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圆拱门。 小童袖中藏刀,走在春夜里,吊在了两人身后。 外门本已算是奢华,内院更是难以想象,随意扭头看上一看,就忍不住觉得这里简直是男人的天堂,月色里,温泉雾气氤氲,而温泉之中竟然还有些看不清的婀娜倩影在沐浴。 酒水味四处飘着。 而这院里的任意一个小饰品,在外都是价格极其高昂之物,也许你在这里随意拿了个东西,出去一卖就能让你不用劳作而过上一世了。 华衣老仆按着奇特的轨迹,左饶右饶,明明并不远的一个宅院,他偏偏是走了足足半柱香时间,然后才绕到了门前,上前两步,用卑微的声音喊着:“大人,新货来了。” 门内传来郭声阴寒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华衣老仆侧头对那少女使了个眼色,然后退让到一边,低沉道:“记着我刚刚的话,服侍好大人,千万别想不开了,你还有家人的。” 那少女猛地一激灵,急忙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华衣老仆这才微笑着离开。 少女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推开了门。 小童,紧随她身后。 就如寂夜里的幽灵。 43.寂静杀戮(第一更) 郭胜笑眯眯地把那瑟缩的少女迎了进去。 童子也随了进去。 之后,是少女的强颜欢笑,哭不敢哭,只是任由这十近侍之一的权臣玩弄着,那笑声听着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但郭胜就享受这样的。 他不停地喊着“贱人放肆”,“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之类的话。 抓着皮鞭狠狠抽打这少女,拿她发泄心底的不快,以及自身不完整而产生的扭曲。 夏元如是和这大屋里的气氛完全隔开了,他没有立刻出手,只是在这充满扭曲的喧闹里打量着四周。 他一步迈出。 童子的模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挺的侠客。 但无论是童子,还是侠客,都是处于深藏状态,无非是换了张画皮。 为啥换? 因为童子太矮了,看不到书桌上的东西。 正是有这样的考虑,所以他提前穿着的是宽大衣袍,刚好合适... 夏元正站在郭胜的书桌边,观察着摊开的文书。 文书恰好是一封信,信的抬头是“致魂公无咎”。 夏元接着看。 这郭胜虽然扭曲,但字练的还真不错。 而这应该是一封回信,回复对象是一个名为“魂无咎”的人。 正文才行了几句,大体意思是“魂无咎之前和他提过一个关于二品魔丹无支祁的事,魂无咎说是这魔丹的主材料已经全了,但还差一些东西,而郭胜则是正思量着如何回复,前面只是一些客套话,正文还没落下,显然这事极不简单,他无法定夺”。 而这封信旁边还放着一张海图。 蔚蓝的大海,还有红线标注的航道“太平”深深刺入这皇都濒临的汪洋大海,再一边则是重重的一沓书册,书册的每一页都是数据,应该是对应着这太平航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涨潮落潮,以及风向。 这个世界有两轮明月,而甚至有人怀疑太阳也有两个,每隔一天轮流换着,只因为它们从不一起出现,又刚巧隔了一天,所以才会让人生出只有一个太阳的说法,因为这复杂的星象,潮水也变得颇为难测。 而深海的神秘更是难以想象,基本上如果你不走已经开荒了、探明了、固定了的航道,那么就是必死。 书页中翻,落在四月二十四日这一天。 涨潮。 风向东南。 是个不错的日子。 夏元记下了。 但他继续观察着屋中的其他事物,而没有立刻出手。 因为他如果现在出手了,那么这无辜的少女就必死,甚至家人也会被株连。 这少女为他带了路。 而他有着最起码的人性。 如果现在动手,且不说自己需要灭口。 即便不灭口,郭胜也是死在了她侍奉的时候,仅此一点,就没有人会再去管对错,而会直接杀了这少女,并且会继续深究,抓出一批和她有关的人杀了给十近侍势力的人去看,她的家人也必死无疑。 所以,他不动手,任由这少女被欺辱。 这就是善良。 虽然,他很厌恶这种善良。 但这善良却远比死板恪守着对错的一怒拔刀要好得多。 如果郭胜知道这屋里还藏着第三个人,估计他会吓疯了,但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在彻底发泄完,在那可怜少女身上留了不少淤青后,郭胜才满意地把她一脚踢开,召来华衣老仆,让他把这少女接走了。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郭胜阴阳怪气地冷哼了声,然后坐到了书桌前,点燃了连枝长明铜灯,屋内一片光明,夏元默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提笔在那一封信上来回凌空了几次,但却没有落下。 郭胜搁笔一边,自言自语着:“白龙王怎么能从西幽回的来? 但她既然回来了,咱家这事儿就不好办了,放在平时,只要送几船,凑个千人去遇个海难,就能完成这二品无祁魔丹的最后步骤了...怎么办呢?” 他揉着眉心,想了会又喃喃道:“无心学宫那边倒是查清楚了,原来是那青衣侯的子嗣,这就有趣了,到时候只要推波助澜,引燃了这线,就能让那些个皇亲国戚自己乱会儿,但还不够... 夏元那小白脸就算了,反正等三月的聚会,他就会死,他不死,咱家心底这口气可是出不去。 还是不行,如果不把白龙王调走,这事没法做啊。” 过了半个时辰,郭胜打了个哈欠,他准备去睡了。 而就在要起身的时候,他忽的寒毛倒竖,一股极度危险的恐怖气息让他灵魂都要冻结。 他项上有一抹死亡的冰凉。 铜镜里忽的出现一个人影。 炸出一道寒芒。 那寒芒就似死神的镰刀,薄薄的刀锋缠绕着煞气,在飞快掠动之间,已经迅速燃烧了他剩余的寿元,他的未来,他的谋划,他的扭曲。 以至于他的脖颈处火辣、焦灼、刺痛。 这一惊,他吓得几乎炸毛了。 但他好歹是十近侍之一。 但就在这一念才意识到的功夫里,这笑里藏刀的太监展示出了完全不虚自己身份的可怕一面。 他周身血劲神脉震荡燃烧,背后幽黑的虚轮瞬间浮现出了五重,四重合一大轮,第五轮又刹那融入。 这意味着郭胜是天封三品与六品之间,这些虚影又在一念的功夫里、以比刀锋更快的速度经炸裂,化作一层黑光覆盖他全身。 薄薄的刀锋已经贴在了他的喉管上,再前进零点零一毫米,就割裂了。 但... 哧溜... 郭胜身子一扭。 好似泥鳅般一滑。 泥鳅的滑,哪怕刀已经压在了它身上,它也能滑开。 郭胜此时就是如此的滑不溜秋,甚至比泥鳅更滑百倍千倍,以一种诡谲的方式从这必死的局面下逃开了,然后化作一道黑光,刹那之间就要“游”走。 空气里已经弥漫出了一点的血腥味。 他的咽喉破了,在流血,但还没被切断。 只要他还有念,他就能逃。 至于反抗? 郭胜根本没时间想,这一刻,他真的害怕了,他不是没经历过刺客,但从来没有刺客能距离他如此之近,能如此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 他只能期待这是“见仙”的刺客,这刺客能靠近并不是实力太强,而只是这“仙”给予的力量太隐蔽、太诡秘。 然而,他这条“胖泥鳅”才闪出一半,就感到了一股恐怖到让他战栗的威压,伴随着近乎于实质的煞气。 他眸光里,只见一个英挺的侠客打扮的男子,他的右手正向自己抓来。 那只手... 那只手......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郭胜瞳孔急速收缩,如是见到了不可思议、不可能存在人间之物。 他虽然身化黑光,但却被那只手一翻就挡住了。 旋即五指一握。 任你有通天本事,也逃不出这五指囚笼! 恐怖的魔影在内宅投落。 郭胜心底充满了恐惧惊惶,他声嘶力竭地喊着:“饶命!!!” “命”字的音并没完全落定。 因为那魔影已经彻底笼罩住了他。 那魔手已经彻底握合。 嘭! ... ... 夏元随手丢开已经被捏碎的郭胜,他显得有点儿懊恼,这老太监的功法定式显然很不凡,就算把刀架在脖子上,他都能有办法逃跑。 但无所谓了。 人已经杀了。 而且杀的也算是安静了。 既然如此,他也该走了。 推门。 一念深藏入这黎明前的灰色。 然后顺着来时路,七绕八绕离开了郭府。 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地平线显出了鱼肚白,一条金线预示着今天是晴天。 街头做早点的店铺已经炊烟袅袅,没睡醒的人们需要赶早起来,小贩们也是挑着担子,开始了四处的吆喝。 而一家面铺的老板娘忽的听到帘外的动静,她掀开帘子,只见四方桌边坐着一个侠客打扮的男子,英气十足。 “一碗面条,浇头各加一份。” 侠客丢出一颗银豆子。 老板娘接过,一看这豆子怕有半两,忍不住喜笑颜开,这大清早的就来大生意,于是笑道,“好嘞,大侠,您稍等。” 44.皇城震动(第二更) 夏元倒是不担心自己半夜不回学宫,而被有心人察觉什么。 他有着宁宝的天然掩护,别问,要问就是和白龙王深夜私会去了,白龙王身边有大夜叉,你能跟踪? 白龙王是大宗师,你敢跟踪? 他抓着筷子,没多久,老板娘就端着托盘出来了,面条大碗装,其上只加了个荷包蛋,而另一边的好几个小盘里装满了浇头。 “大侠慢用。” “谢了。” “大侠常来啊。” 夏元随口应了声,深吸一口那裹着葱香酱油香、又混杂着肉香的热气腾腾,这一晚是累了。 他很享受此时的清晨,心情宁静,诸神无念,尤其是一会儿还能去睡一个回笼觉。 他“咻咻咻”吸着面条。 而没多久,皇都正北的郭府炸开了。 显然,郭胜的死被发现了。 皇都六扇门的大神捕面如冰霜,他身后随着四名总捕头级别的人物,五人走到一半,另外四人就散开了,分别向着东南西北四门而去,神捕一人往正北近侍府而去。 这皇都如是到了兵荒马乱的年代,城门尉四方戒严,京兆尹亲自指挥,清晨的空旷街头开始穿过一行行的士兵,鱼鳞铁甲撞击,远远近近的响着,带着一股肃杀的味道,在这白龙王百年寿诞刚过没几天的日子里,彻底取代了喜庆。 ... ... 夏元吃完了面条,就早早回无心学宫了,他前脚刚走,后脚整个街上就开始排查身份。 刺杀权臣,引爆轰动,转身不管,回去睡觉。 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有人能查到他身上。 入了学宫。 黎明的灰色刚透出金光。 鸟雀醒来,开始啾啾鸣叫。 师娘看到他到大清早才回来,神色疲惫,也不多问了,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然后去把小炭炉上的砂锅起锅,盛了一碗汤少料多的大补汤让他一定要喝了再去睡。 夏元摸摸鼓鼓的肚子,再看看这师娘的好意,有些无法消受啊。 他苦笑道:“师娘,我昨晚没...” “别说了,元儿,我知道你的苦衷,昨晚你干了什么不需要和师娘说。” “不是,师娘,我没干...” “喝吧,别太操劳。” 宁晓然用看着孩子的目光看着他,露出慈爱而理解的笑,“到时候别人要是问,师娘就说你在密室参悟了一晚功法。” 夏元虚着眼问:“我们密室在哪?” 宁晓然笑道:“密室密室,当然是秘密地点了...怎么能让人知道?” 夏元无语,他算是明白了,已为人妇的师娘年轻时候肯定也是个古灵精怪的主,要不然不会满嘴胡话,连“密室”这种点子都能想出来。 盛情难却,他看着面前这一大碗厚实的大补汤。 刚刚刺杀了十近侍的画皮幽灵,此时真是有点儿头大。 偏偏师娘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副不准备离开的模样。 夏元深吸一口气,抓着筷子就开动了。 吃到一半,师娘左右看看,忽地凑过来小声道:“元儿,师娘私下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和师娘说。” 夏元:... 他点点头。 师娘小声问:“你和白龙王那个在一起,到底是你宠她,还是她宠你?” 宁晓然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她整个人都觉得舒畅了,八卦之魂死灰复燃、熊熊燃烧,她双目闪烁着光芒,手掌一抬遮在嘴左,向着右边儿的徒弟问,“你告诉师娘,师娘保证不和任何人说。” 夏元挣扎了一下,想起过去和宁宝相处的日子。 坐在他肩头的宁宝。 被揣在怀里的宁宝。 要在他掌上跳舞的宁宝。 被他挡在身后的宁宝。 看着他轰杀四方、镇压一切的宁宝。 感到很安全的宁宝。 许多许多。 太多太多。 多到已经记不得了... ... 他眼里露出不少回忆,这回忆忽地让他安静了下来,好似天地都无声了。 宁晓然愣了愣,这怎么还悲伤了呢? “元儿?元儿?” 师娘用手在他面前轻轻舞着。 夏元眼睛恢复了神采,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我宠她...” 宁晓然双瞳圆睁,心跳加快,真是出乎意料,又符合期待啊。 夏元垂眸:“只是没有宠好。” 宁晓然屏住呼吸,竖着耳朵继续倾听。 夏元:“但还有机会...” 宁晓然兴奋的脸颊都红了,咳嗽了两声,维持了一下身为师娘的形象,“元儿,白龙王是大宗师,而你才地锁四重境界,你没宠好她实属正常,嗯...放心,这个秘密师娘不会和任何人说,你好好吃,吃完了去休息,对外我们统一口径,就说你心血来潮,去密室修炼了。至于密室在哪,天不知地不知你不知我不知,就这样。” 说着,师娘就跑了出去。 夏元:... 自己这是要成为密室之主了吗? 师娘一出去,他就搁下筷子。 他侧头看向东方。 ... 东方的龙王寺,一早就有云集皇都的皇亲国戚去上香。 名为上香,实为把对老祖宗的心意化作香火钱。 而这皇亲国戚之中,一个白甲男子犹为突出,他高大威猛,面如金玉,不怒自威,他径直地走向了第二重门。 无花拦在了门前,双手合十,“见过冠军侯。” 那白甲男子正是之前宴会上跟随在白龙王身后的冠军侯,他被拦住也不生气,毕竟这是老祖宗的地盘,于是他开口道:“请大师通报一下,本侯有事,要拜见白龙王。” 无花有些为难,因为通报不了,四重门从不让人进,除非是特许,否则只有那位小白脸可以。 他沉默了。 忽地心底闯入一个念头,要不要借用冠军侯去羞辱一下那小白脸,只要自己暗示了,那么冠军侯为了入内,也不是没可能去无心学宫抓了那小白脸让他带路,反正都是皇亲国戚,白龙王也不会发怒。 一边是后辈中的顶梁支柱,一个不过是有些才华的小白脸,孰轻孰重,白龙王心底肯定有杆秤。 无花忽然心动了,他只要轻飘飘地说一句“四重门内只有夏公子可入,其余人不可入,也不可通报”,那么就成了。 无花心跳加快,但旋即一惊。 自己这是怎么了? ? 看着面前僧人沉默,冠军侯也懂了。 他懂了,也不愤怒。 天封和大宗师之间的隔阂,犹如山海,从力量上,他需要敬畏。 而从辈分上,他更需尊重。 所以,他也不强闯,只是运气道:“孙儿宁病请见皇祖母。” 他换了个身份请见,而不是冠军侯对白龙王。 没多久,一道传音从内门而出。 “郭胜之死,和本宫无关。” 冠军侯傻眼了,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往前鞠躬一拜,然后转身就走。 他不是没准备过杀十近侍,也不是没准备从最弱的郭胜下手,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各方安排,但这郭胜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谁杀的他? 谁能如幽灵般杀了他? 冠军侯一头雾水,走出龙王寺时还是懵逼的状态。 不过,六扇门的大神捕在查这事,他也不急着离开皇都了,等等看再说,保不准是个大瓜。 45.疑云诡谲(第三更) 满城风雨,天子震怒,各路人马都开始追查这一件突发的大案。 郭胜府邸的那群女人们被一一隔离进行审查,那一夜被“宠幸”过的可怜少女也被单独审讯,郭府的仆人,周围的路人都被隔离问查,在内幕的师爷也开始把信息分类归档。 官府封路,侍卫巡街,城门尉守主四方,算是封了城。 而主力还是六扇门。 不仅因为职责所在,因为这超过了官府的能力范畴。 还因为六扇门本就隶属十近侍管辖。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六扇门的大神捕都是十近侍的人,他来查,合情合理合法合规矩。 此时,大神捕问清楚了内院的机关,就驱散了众人,独自一人站在月拱门前。 而他外围三百米的关键卡口都有六扇门精英镇守着,不让任何人过来。 喧闹远离。 大神捕闭目沉吟。 喃喃自语。 “午夜时分,郭胜才享乐过,而一个时辰后,那少女离开,离开时,郭胜还活着,消息来源是那老仆。” “这老仆是郭胜心腹,没有任何家人,追随了郭胜一辈子,郭胜连内门机关、诸多秘密都告诉了他,他背叛的可能是零,除非他被影响了,或是看到了幻象。” “那被郭胜召入屋中享乐的少女,身家清白,祖上三代都是青龙城人...不过都不能排除怀疑。” 对于这惊天大案,大神捕根本不会有任何懈怠。 他如山石屹立此处,却也不急躁。 片刻后... 一道轻灵的身影落在大神捕身后,这是一个年轻捕快,穿着六扇门的黑色飞鱼服。 他一落地,就半跪禀报:“大人,查过了,那老仆还有昨夜被召的少女都是清白的,没有异常。” “下去吧。” 大神捕皱了皱眉。 这是借调了“黑捕快”搜查后得到的结果。 宋诗见了仙,可以通过品尝人血,去分辨出一些很隐晦的信息,甚至如果那两人被什么超凡力量影响过,宋诗也能“品尝”出来。 至于宋诗,外人不知道,但大神捕却很清楚她是十近侍之一——宋典的义女,她说的话不会假,至少是面对“郭胜被刺”这件事时,绝不会假。 那么就是没有。 大神捕往前踏出。 每踏一步,他背后生出一重虚轮。 三重。 四重。 融合一起,生出破开地锁才有的大虚轮。 然后又是五重,六重。 这证明大神捕的境界至少是天封六品了,也有可能是八品。 他抬手一压,血劲,神脉纷纷震荡,那大虚轮竟然化作了一只无形的黑鹰飞射天空,俯瞰整座郭府,紧接着,第五重,第六重虚轮也化作两团能量冲击向那黑鹰。 刷! 刷! 能量冲入。 那无形的黑鹰忽的有了神采,双眸骤地睁开,锐利的眸子电射出两道璀璨的金芒。 而它目光里的郭府进入了一种奇异的金色状态,虽然没有声音,但画面倒是还算清晰。 金色状态里,一切事物都在倒退。 好像时间也随之开始倒退,这郭府里所有人都在倒退,虽然看不清屋舍里的情景,但如此整个府邸的动态却是完全的落入鹰眸里。 也落入大神捕的意识里。 他把时间调整到了午夜。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那老仆带着委屈巴巴的少女走入内门,一路关照着什么,即便这种回溯只能看到景象,而听不到声音,大神捕也能猜到应该是“要好好服侍大人,否则下场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然后老仆离开,屋门里,郭胜把那少女迎了进去。 一个时辰后,老仆又过去带着全身淤青、衣衫破败的少女离开。 离开时,郭胜好像还在和老仆说话。 如果老仆没问题,没出现幻象,那么那时候郭胜还没死。 大神捕维持着消耗,继续看着... 至于十近侍的内宅,他是没有权限进去动用能力的,就算别人让他进,他都不进,因为这涉及到海量的秘密。 知道的秘密多,其实没事。 但如果别人知道你知道的秘密多了,那你就有大事了。 午夜到黎明,一共不过三个时辰,他仔细地看着剩下的时辰。 很枯燥。 郭胜所在屋内点燃了连枝长明铜灯,一片通明,映照出他在书桌边写什么的情景。 只有一个黑影。 很明显,屋里只有郭胜一人。 大神捕眉头不停跳着。 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 还是没有异常... 他一边看,心底一边飞速的分析。 他不仅需要维持这种“回溯式窥探”,还要动用心力进行分析每一个细节,这是一件非常累的事,幸好此时是午夜之后,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很清楚的察觉。 但偏偏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这没给大神捕放松的感觉,反倒是一股奇异的渗人的味儿开始浮现。 在第二个时辰末的时候。 油纸窗忽的显出了第二道人影。 大神捕全身大筋都猛地一跳,一股凉气直冲脑门,无比悚然的情绪瞬间笼罩他周身。 这种身临其境的感受,即便是大神捕也吓了一跳。 哪儿来的? 怎么来的? 自己的视线里明明再没有第二人进过那屋子。 是从暗道吗? 还是一直就藏在屋中? 下一刻,大神捕的呼吸都停了。 那人影才出现,就以一种脱离了人类理解的方式开始变大,大到根本不是人,而是魔。 紧接着,不过几念的时间。 那恐怖的魔影又凭空消失了。 大神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凭空消失了。 ?? ?? 这还没结束。 紧接着,郭胜内宅的门打开了。 门扉从里被推开了,然后好像又被风缓缓带地关上了,天色未明,世界带着浑浊的灰色。 而大神捕背脊上已经起了一层白毛汗。 继续看下去。 一直到了清晨,有人发现郭胜死在屋内,这才开始四处叫唤。 大神捕深吸一口气,露出疲惫之色,高空一直俯瞰的金瞳黑鹰也消散了。 他站在原地,尽管手头走过许多奇案诡案大案,但没有几件能和如今这案情去比,他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良久才有了回魂的感觉。 未几。 大神捕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不用回头,只是听着脚步就知道是谁,这是神捕的基本素质。 景观回廊里,一个压着七云青笠、裹着金边青龙袍的女子已经走到了出口。 “义父让我来协助您调查。” 来人是宋诗。 大神捕苦笑了一声,然后忽地问:“宋姑娘相信这世上有能隐形的魔鬼吗?” 宋诗茫然的摇摇头:“不信。” 46.送命题(第一更) 无论别人信不信,无论别人怎么查,无论这座城市乱成了什么模样,又会封到什么时候。 夏元已经起床了。 他搅动了这风云,又金蝉脱壳出了局,没人知道他,也没人会怀疑他。 他和往常一样。 悠闲地洗漱。 用餐。 勤奋而投入地练剑。 药浴。 然后征得了祝震岳的同意,就去往了此时刚好无人的小阁楼,阁楼上已经挂上了牌匾: ——无尘阁。 其中挂着剑心无垢的观想总纲。 暮色瑰红的光从窗外斜落在阁楼木板上,照出浮起的红尘,照出树影在脚下晃着。 锁上阁楼。 夏元看向自家这【无心剑道】的总纲图。 一宫只有一玄功,其余的一切都是辅助。 而一旦修了这一玄功,就不可改,不可换,不可退。 这玄功强,那就前途无量。 这玄功弱,那就前途无亮。 玄功就是命。 命好、命歹,都是运势。 显然,无心学宫的学子们并不算命好,或者说他们若老老实实待在赤月山,那还算可以,但来了皇都,就注定了是蝼蚁般的存在。 要不是有他们的大师兄在... ... ... “这幅观想图的味道果然淡了很多,师父他们为了提升学弟学妹的实力,巩固无心学宫在皇城的危局,所以继老七,老二,师娘,师妹后,又陆陆续续让不少曾经立过功、天赋不错、对学宫又忠心的亲传弟子来参悟。” 夏元静静看着这墨画。 “但是,只有师父师娘,老二老七领悟了一闪的定式,之后就再没有弟子能领悟了,甚至是师妹都没有,这一切,都是因为这画的灵性已经不足以提供给他们参悟了么?” 穿着月白劲衣的少年干脆盘膝而坐,坐在暮色的阁楼里。 “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领悟缩地成寸,这也是阴玉带来的灵性的缘故么?” 沉吟数息。 “看来是了,无心剑道本身并不是强大玄功,阴玉这种逆天改命的物品改来的,自然不可能永存,而是处于不停衰弱状态。 但幸好,虽然无法领悟定式,但虚轮本身确是从云光,变得凝实而产生了形体了,这算是限制性的变强了。” 也就是说,让你拥有了比原来更强的力量,但却没给你使用这力量的方式。 “那么,既然如此,试试这一块阴玉吧。” 夏元抓着那井中女留落的阴玉轻轻靠前,这阴玉比前一块更小些。 而皮影因为被他吸收了,所以没有残留阴玉或是阴壤。 他略作停顿。 便是把阴玉向着这匹练般的云雾墨图压了上去。 哧... 墨图果然又活了过来。 水墨化作一条贪婪的蛇,张口就把这玉吞噬了。 画开始产生变化。 夏元心意神合而为一,抛出一切杂念,全神贯注地看向这画,沉浸在这画的意境里。 刷... 骤然间。 周围景象变幻。 暮色不见了。 阁楼不见了。 无心学宫也不见了。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见了。 只有茫茫的云,而他以一种抽象的方式站在云端。 他敞开自己,任由心境潜移默化的变化,超然,洒脱,随性,合了这无心剑道的意,也合了隐士的意。 不知站了多久,一种玄奇的念头充斥着他的心。 这是心境升华,是顿悟开启的玄奇。 但他忽地闪过了一种自明的念头: ——选择。 他可以让“一闪”更强。 也可以让“缩地成寸”更强。 夏元无语,这是类似于前世游戏里的技能升星么? 念头掠过,不容他多想,必须立刻作出决定,立刻把精力集中在其中一项上,否则就会错过。 一闪显然偏向正面对决。 缩地成寸偏向移动速度。 哪个对自己更重要? 刹那之间,夏元做出了决定,把这一股忽然而起的大顿悟凝聚在了“缩地成寸”上。 ... ... 小师妹气鼓鼓地托腮,坐在无尘阁外的四角凉亭里,杏眼狠狠瞪着不远的仙人阁。 她一会儿往左看,一会儿往右看。 终于,耐心耗尽了。 “哎呀!大师兄难得在学宫,怎么还不出来嘛!!” “也不知道死胖子有没有把去聚会的事和他说?” “娘这几天做了好多大补汤,为什么师兄要补呢...烦死了!” 小师妹开始玩头发,但最近心思太多,头发有点儿油腻,玩起来不舒服,小师妹就更加郁闷了,要不要先去做个头发?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无尘阁的门终于打开了。 小师妹杏眼一撇,就托着雪腮,侧头看向一边的湖景,假装没看到门开,假装自己不是在这里蹲着大师兄,假装自己就是刚好在这儿的。 但如果大师兄看不到自己,那以后就永远不会理他了。 刚完成了领悟的夏元心情不错。 但也有点失落。 失落的是,这一次的阴玉显然分量太少了,居然只供自己领悟完了,就彻底的灵性耗尽,自己完全能感觉到那副“剑心无垢”的观想图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那井中女人是属于“二次污染”产生的怪力乱神,被削弱了很正常。 心情不错是因为这定式提升了。 他眨眨眼,视网膜前产生了新的信息变化: 【功法1:无心剑道(小成):惊云一闪1;缩地成寸2:一步半里】 一步半里,这个就舒服了。 如果认真起来飞奔,一秒落脚五六次,那就是每秒三里的速度,冲刺一分钟就是一百八十里,这么一来,自己就可以更加的“神出鬼没”了。 他伸了个懒腰,又开始考虑诸如“论如何钓怪力乱神”, “魂无咎,二品魔丹无支祁,太平航线,四月二十四这些意味着什么”, “西幽国到底发生过什么”, “半里桃林的桃花都快开了吧”, “现在去哪儿都会很方便,套了画皮,开了深藏,再用缩地成寸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郭胜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之类的问题... 杂七杂八,没个头绪。 夜风习习,夏元舒服的舒展了躯体,接下来几天应该没什么事了,可以稍稍放松下。 走了两步... 三步... ... 七步... 八步... 夏元忽地觉得有点儿不对,瞳孔猛然紧缩,缓缓回头,看向那夜风里的凉亭。 他终究没有死在这一道送命题上,而远远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挥手兴奋地高喊着:“师妹,师妹!你也在啊!” 47.青莲公子(第二更) “大师兄,好巧啊,难得看到你在学宫,没有出去呀!” 小师妹咬牙切齿地把“出去”两个字狠狠的说出来。 “是啊,师妹。” “那大师兄,今天为什么不出去呢?” 小师妹步步逼近,进一步提出送命题。 两人靠近了,夏元就看到师妹有点儿油的头发了。 但他终究没把“你的头发看起来有点油”这种遗言级别的话说出来。 夏元温和地笑了笑,假装没发现师妹在生气,也没回答问题,只是道:“灵云,吃晚饭了吗?” 小师妹哼了一声:“减肥。” 夏元没作死地去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而是笑道:“那我们去街上走走吧,这一次我们不去戏坊子了。” 小师妹想起那一天的大师兄拼命把她背回来的情景,虽然都是她自己脑补的,但也能猜到当时情况的凶险,而大师兄居然没有拉下自己一个人跑,想到这里,她心底就有了点儿暖意。 所以,她仰头看着面前的师兄,关心道:“你还没吃晚饭呢。” 夏元温和道:“不吃了,陪师妹重要。” 祝灵云想了想,“那我请你吧,出去吃。” 夏元没作死地去反问“你刚刚不是说要减肥的吗”,他笑着点点头,“好啊。” 送命的交锋,一闪而过。 夏元,他活了下来! 他居然活了下来! 欢呼吧。 夏元无语的摸了摸额头,心底好像有令人费解的小人儿在胡言乱语啊。 ... ... 因为上次在北城区的戏坊子出过事,这一次两人就从东往南,去了这皇都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云雨大道。 出了学宫,两人雇了辆跑来回的马车,没多久就到了南城区的云雨大道。 黑暗虽然降临了,但这里的夜市才刚刚忙起来。 乐坊的歌姬,烟花柳巷的妓子,桥头摆摊算命的,捏糖人的,卖冰糖葫芦的,街头卖着胭脂水粉首饰的,还有一些在卖着新鲜海鲜、现买现烤的... 空气里弥漫着胭脂水粉的味道,混杂着酒味,海鲜味、甚至还有烧烤的肉味... 小师妹没打算坐下来吃,而是点了几串烤海虾,又给夏元买了一些烤肉烤蔬菜之类的,边走边吃。 晚风轻拂。 湖上画舫传来飘渺的歌声,满城灯笼,满城星火。 天空两轮明月高悬着,繁星如水。 小师妹在前蹦蹦跳跳地,夏元就跟在后面。 两人也没个目标,就是这么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小师妹跑着跑着,就过来踩夏元的影子。 夏元开始还没注意,后来就开始躲闪。 小师妹就跟着追。 夏元绕过去反踩。 两人相互追逐着,在这街道上,无视别人目光的奔跑着。 跑到累了,两人才停了下来,小师妹轻轻喘着,头发都有些了些湿漉漉的汗珠,“大师兄,我心情挺不好的。” 夏元关切地问:“灵云,怎么了?” 他也是抱着一种补偿性心里,自从来了皇都就一直在忙,都没有关心到师妹。 “没怎么。” 小师妹擦了擦汗珠,裹着小足的皮靴子开始寻找地上的小石子。 找到了,就“啪”一下踢开。 夏元也不去猜测。 通常只要去猜了,就会送命。 他一拉师妹的手。 指尖才触碰。 小师妹如同触电一样急忙缩了回去。 夏元:??? 小时候,他可是经常拉着师妹在山上跑啊,这怎么了? “那个...师妹,我就是想带你去画舫上游一游这皇都。” 小师妹低低应了声:“哦。” 为了勾起她的兴趣,夏元笑道:“皇都这边的湖可不叫湖,而叫做银河之心。” “银河之心?” 祝灵云倒是真没了解过,露出好奇之色。 女人一旦被引发了好奇,那就无药可救了。 夏元道:“小星海知道吧?” 祝灵云摇摇头。 夏元这才道:“东海国濒临着无尽海洋,而且水路很多,星罗棋布,纵横交错,这些水路都连着海洋,而青龙城作为东海国的都城,更是这样。 这许多直接和无尽海洋相连的河流湖泊,从高处看,就会闪烁着许许多多的光芒,一串一串的,就好像落在人间的星辰,所以被称为小星海。 而青龙城作为东海国的皇都,这里的湖就被美化成了小星海的中心。 星海即银河,于是又有文人雅士添了一笔,由之前的某位帝君金口宣告了这银河之心的名。” 换了个名字,小师妹顿时感兴趣起来。 脚步都快了许多。 “那走吧,师兄。” 两人兴匆匆地跑到湖边靠岸的画舫边,就要直接讲价格。 但画舫上的人却直摇手:“现在不接生意。” 小师妹好不容易有了兴致,“为什么不接?” 那画舫上的人道:“小姑娘,这城里出大事了,郭近侍被刺杀了,全城封锁,风声鹤唳的,这官府的人怕刺客从水里跑了,所以画舫不让动。” 小师妹无语,她一指远处湖面那正在飘着的画舫,“他们怎么行?” 那画舫上的人道:“他们都是达官显贵,绝不可能是刺客,而且再说了,那是他们自己的画舫,我们也管不到。” 小师妹嘴一瘪,去银河之心的梦想破碎了。 就在这时,忽地有人远远喊着。 似乎在喊“夏公子”。 两人循声看去,那是湖岸中央最大的一个画舫,无比奢华。 没多久,一个锦衣女子跑了下过来,看到夏元笑道:“可是那位青莲生了十二瓣,墨香飘了千里,一首云想衣裳花想容让天地诵读了三遍的夏公子?” 夏元羞耻道:“不是,你认错人了。” 说着,他带着师妹就跑。 那锦衣女子愣了愣,忽地在后道:“是小女子多话了,但我家主人愿意把画舫借给夏公子和师妹游玩,不用钱。” 夏元还要跑。 但小师妹已经停了下来,她嘀咕了句“万恶的特权”... 片刻后。 “好舒服...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师妹躺在软软的椅子上,面前摆满了美食,画舫舱里还有美妙的琴声传来,湖风恰逢春,吹面也不寒,喧闹都远离了,繁星落在这千里青龙皇都最大的湖泊里,上下辉映,确实不愧银河之心的名。 弹琴的女子轻捻慢挑,充满古典风味的阳春白雪,从她十指之间流淌而出。 一曲弹完。 那弹琴女子约莫二十四五,模样落落大方,眸色温婉无邪,显然非富即贵,瞧着模样应该是还未为人妇,此时她笑道:“不知可入得青莲公子的耳?” 青莲公子? 夏元愣了下。 那弹琴女子抬手,轻纱遮面笑道:“青莲公子一首云想衣裳花想容震动皇都,出入宫廷,让近侍脱靴,肆意洒脱,百官面前独称大宗师为宝儿,潇洒万分,这般一等一的风流,青莲公子之名早就在皇都传开了,夏公子自己还不知道么?” 夏元:... 他就顾着杀郭胜了,要不就是参悟功法,去和宁宝商量事,还真没注意这个。 那弹琴女子看这样子,也是明白了过来,于是笑道:“青莲公子果是生性风流,而非为了这俗世惹人操劳的名声,别人都说着你名声,你自己却还不知道,可真是有趣,由此,公子品性也可见一斑。 青莲公子请随意,这画舫上的一切都尽可以享用。今后若是还赏脸,只要来了,即便我不在,小青也都会接待公子,都会遵从公子命令。” 夏元笑笑:“那多谢姑娘好意了。” 弹琴女子道:“青莲公子愿意坐我的画舫,才是我的荣幸,如果可以,小女子倒是想求文章一篇...” 夏元想了想,师妹的情况他大概听老七说了下,师妹赌气说过一句“又不是写给我的”,那今天就写为她写一篇好了。 于是他点点头。 那弹琴女子大喜,急忙准备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然后在下首竟是充当起了小书童的角色,抓着墨棒在雕鱼砚台上开始研磨。 夏元提笔,想了想,然后落笔写下了三个大字: ——爱莲说。 48.镇魔司(第三更) 小师妹有点怯生生地靠近了。 “大...大师兄,请问你要为我写一篇文章吗?” 夏元点点头。 小师妹开心起来,神色都变得淑女了,她轻轻挪着小靴子靠近了师兄,凑过去一看,不禁花容失色。 “大师兄,你拿笔的姿势为什么是抓?” 夏元五指又握了握笔杆儿,笑道:“顺手而已。” 小师妹捂脸:“你快别写了,丢人。” 夏元笑笑,抓握的姿势也变成了三指执笔,旋即,在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了一行字。 紧接着,几乎是毫无思索,又落下第二行。 沾墨。 落笔。 毫无停顿。 笔尖在那宣纸上落下一行又一行字。 他速度很快。 快的小师妹和那贵族女子都看呆了。 贵族女子急忙凑过去看,第一行写着“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看来是文章,而不是诗词歌赋,读起来还行。 但这书写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写文章不需要略微停顿? 不需要稍作思索? 不需要调动心中气象万千,融气于笔尖,才能书出锦绣文章么? 就这么随便? 就这... ... 等等。 贵族女子瞳孔猛然瞪大。 因为,她在这少年的笔尖看到了青莲。 ——妙笔生花! 一朵朵青莲花瓣随着他笔尖掠过,而生出,骤生骤灭。 这一刹那,别说是贵族女子,就算是小师妹都看出了不同。 两人仿佛已经不在原地,而是站在了一汪十里莲花潭前。 莲花潭水深千尺,花开正在少年时。 两人仿佛远离了繁华,远离了红尘,而走在微风习习的岸线上。 一时间,竟是如出尘了这凡间。 心境飘渺空灵。 如被洗净了铅华。 明月璀璨罩着的皇都,忽的风云汇聚。 天地之间的皎皎月华如被一股宏大的伟力收束,化作两道聚集的光芒,投射向了南城区小星海的湖心。 那奢华的画舫飘浮在银河之心上。 月光落下,使得天地都失去了色泽,这座悠久的东海国古都也失去了光芒。 只剩那画舫。 只剩那个少年。 只剩那支妙笔生花的狼毫,还亮着。 天生青莲十二瓣,十二生尽,又开两叶。 旋即,天地之间响起了浩大的声音,笼罩千里,开始诵读: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 ...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 牡丹,花之富贵者也; 莲,花之君子者也。 噫! 菊之爱,陶后鲜有闻。 莲之爱,同灵云者何人? 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天地诵读一遍。 墨香阵阵,扩散而去,沁人心脾。 让人沉醉在这幻景里,不愿醒来。 整个喧闹的云雨大道,甚至是整个青龙皇都,再甚至是远处的皇宫、青龙寺、近侍府、玄水台、镇魔司、六扇门等等各个地方都沉默了下来。 这一次的意境充满了超然,和之前的“云想衣裳花想容”不同,甚至有不少学子,强者骤然醒悟,借着这一股意境急忙去参悟自家的观想图,去领会自家的心法,携这顿悟之心,去震碎地锁,或是冲破天封。 夏元最后一字写完。 搁笔。 天地无声。 万籁俱寂。 十二青莲变成十四青莲。 十四瓣缓缓收束,花开又合,回归到夏元的眉心。 他特意把最后一句改成了“莲之爱,同灵云者何人”,由此就表明这是写给小师妹的文章。 侧头一看小师妹,她双目刚恢复清明,正喜滋滋地看着自己。 那弹琴女子也恢复过来,复杂无比地看着这才华横溢的少年,旋即就是盈盈一拜,“多谢青莲公子,能让清雨近距离看到如此锦绣文章的诞生,只不过这篇诗文怕不是予我的,而是予公子身边这位姑娘吧?” 夏元点点头。 弹琴女子笑道:“清雨自然不能夺人之美,但以后若有机会,还请青莲公子赠我一首,可好?公子文章万金难买,清雨没有万金,但会拿来让公子满意的东西交换。” 夏元看她为人爽快坦率,于是笑道:“自然。” 弹琴女子笑道:“那我苏清雨就认了公子这个朋友...公子今后如想湖上游,直接来寻小青就是了。” 说罢,她扬声喊了声:“小青。” 之前那锦衣女子走进门内。 弹琴女子道:“小青,今后这画舫便任由青莲公子使用,他若有求,你必须得应,待他如待我。” 锦衣女子也不多说,直接盈盈一拜,“是!” 然后,她欲言又止。 苏清雨道:“直说。” 小青对这位主子也是颇为无语,但想想也没什么,就开口道:“大统领不在,六扇门大神捕邀您一起去破那郭胜府的惊天大案。” 苏清雨点点头,抓着衣裙一扯,露出了镇魔司的麒麟服,然后告饶道:“清雨总被凡尘俗事打扰,青莲公子请自便,一切要求直接与小青说。” 小师妹愣了下,她认得出麒麟服。 而大统领又是镇魔司的一把手。 大神捕是六扇门的一把手。 那么... 这女子的身份可真的不低了。 爹娘平时看到她,也是要巴结她的吧? 苏清雨看到了小师妹的神色,再看看夏元,只见夏元神色清明,并没有因为她展露身份而有什么变化,于是又高看了他一眼,抱拳笑道:“后会有期。” 她要去协助调查,寻找到杀死郭胜的真凶究竟是谁。 夏元也一抱拳。 那苏清雨一拍长琴,琴直接飞到了她背后,随着她飞出画舫,凌空虚渡,踏水而行,直接往北边近侍府而去。 小师妹觉得自己今天像是在做梦。 她双手抱着脸颊,原来在大师兄眼里,自己是莲花一样高洁不凡、出淤泥而不染的淑女吗? 真是的... 大师兄真是讨厌! ... PS:求推荐票T^T,太难了 49.超载的小天地魔仪(第一更) 青龙皇都的 街道。 双月 高悬。 苏清雨背着琴,踏水而行,之后更是不走寻常路,在这皇都也是走的直线,如果遇到屋舍就从屋脊上奔行,如果遇到墙壁则是直接飞跃而过,这与她之前的才情谈吐完全不同,并不是因为她莽,而是因为她想赶紧把事情结束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不想入镇魔司这种繁忙的部门。 她奔行了数里之后,阴影里钻出一个同样穿着麒麟服的少女,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没有人会去注意她的相貌,只会注意她的冰冷。 苏清雨和这少女对视一眼,便是汇合一处,这少女是她的搭档——苏狂。 因为没姓,所以随了她姓。 因为不会说话,只会呆呆地发出一个“汪”字,所以被强行改为了“狂”,在苏清雨很多次的尝试沟通下,苏狂也开始察觉“汪”是很羞耻的语言,于是她就学会了成为一个离群索居的哑巴。 她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速度极快,只不过每次纵跃起来,会看到她的双足细的可怕。 甚至闪烁着银白的金属光芒。 细细去看,那根本不是腿,而是霹雳雷火枪的银白枪管,双腿就是双枪,这还没结束,她的左手右手竟然也是枪... 但她偏偏还是一个人。 一个可怜人。 一个身世不该被提起的人。 两人很快到了北近侍郭胜府。 苏狂停下脚步,默契地站在门外的阴影里。 苏清雨则是落落大方地上前,随着六扇门的捕头进入了府中。 ... ... 宋诗看着走来的落落大方的背琴女子,遥遥一拜:“见过苏统领。” 她毕竟是小辈,这礼仪不能差了。 这背琴女子正是苏清雨。 三人见礼,都不入内门。 大神捕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苏清雨静静听着,“我翻阅过镇魔司的历史,隐身的魔不是没有,但在我东海国,甚至这片无尽大陆上都没有记载。 大神捕听过大西怪谈吧,那是以航行水手口述为原本,编纂的一本大西航线上发生的怪事。” 大神捕点点头:“那确是有了。” 宋诗虽然专业,但没这两人这么专业,露出疑惑之色。 但两人都没为她解释的打算。 宋诗也只能自己猜测,应该是海上隐形之魔的杀戮事件之类的,回去要把这《大西怪谈》翻出来看看。 苏清雨又道:“但是如果像大神捕看到的那样,那这魔鬼可是充满了理智,即便我们置身事外,也能感受到这魔鬼挑选的刺杀时机...是如此的微妙。” 大神捕笑着点点头:“不错,苏统领果然不愧是被誉为能继承大统领衣钵的人,这么快就察觉了。” 宋诗:??? 她跟不上两人的节奏。 这两人自然也不会和她解释说明。 大神捕道:“不过宋姑娘已经查过了,那被郭近侍宠幸的少女绝没有异常。” 苏清雨道:“那就是说这魔鬼居然还有人性?这可是比我东海国百分十九十的权贵都好了,至少不虚伪庸俗,不尔虞我诈,至少良心还没被狗吃了。” 大神捕早听说镇魔司的苏统领对权贵很不感冒,甚至对继承大统领的位置也很不感冒,一心沉醉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常常混迹在学子中的才子才女圈里去四处游玩,看来果然不虚。 “那么,这魔鬼拥有了理智,人性,他杀郭胜,如果不是这么诡谲的方式,如果剥去了魔鬼这层外衣,倒可以看做是一个侠客,而不是一个和郭胜有着利益纠纷的权贵。” “有谁拥有变身隐形魔鬼,还能秒杀郭胜的能力?郭胜可是滑不溜秋的...他也许不强,但绝对不好杀死。” “近期和郭胜有过冲突的人,大神捕知道吗?” “无法知道,我只是查案,不是查近侍有哪些敌人。” “那怎么查?” 大神捕笑道:“内院就在这里,苏统领要进么?” 苏清雨看着这明月拱门通往的内宅,近侍内宅里拥有多少秘密,这是无法想象的,甚至不小心看到点什么,都会引来大麻烦,这就如六扇门的秘密档案库,镇魔司的魔序图腾是一个道理,都是不能见光的。 十近侍的恐怖,不是局中人,永远不知道,即便你以为自己知道了,那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如果进去了,就怕是一头扎入了数不尽的麻烦里,于是她道:“要进一起进。” 大神捕也笑笑,不去纠结这个东西,“近期出入皇都的临时人口,以及编户排查也在进行之中,这需要一些时间,但我觉得既然这魔能隐身,那么这个动作也不过是做给近侍看的。” 说着话的时候,苏清雨忽的往前走出一步,左手一招,袖中滑出了一个不停旋转的银白金属球。 金属球好似被群星环拱,外有红白黑三道轨迹,这是三色小球在以极快的速度在动着。 大神捕知道这是镇魔司手段,让开两步,充满期待和好奇地看过去。 苏清雨左手手掌一荡,那金属球就落在了双手中间。 她双手如抱球,凌空缓缓动着。 猛然收回。 一点那金属球。 如敕令般道:“一点偿仙怨。” 金属球的红色轨迹静止了。 念完,右手掐印以一种玄妙的姿势动作,第二次触碰,肃然道:“二点不安魂。” 白色轨迹也停了。 苏清雨双手合并,如是在用着道教的“临兵斗者”的手印般,显出道道虚影,然后第三点又是猛地落在了那金属球上。 “三点魔气现!” 黑色轨迹也停了。 那银色金属球飞射向内院的上空,骤然之间,整个内院里的气流好像全部都静止了,和周围的世界都剥离了。 那金属球一一种“落水”地姿态,缓缓下沉,一直落在了内宅的屋脊上。 忽然之间,那金属球上的黑色小球动了动。 紧接着,那黑色小球如是发了疯似的,发出“呜呜呜”的尖锐声响,狂暴地转动起来。 苏清雨冷冷道:“黑色是魔。” 大神捕忍不住点头:“镇魔司的小天地魔仪果然名不虚传。” 苏清雨道:“只要有了魔气,它就能带我们追踪过去,虽然存在误差,但总归能缩小范围了。” 她双手再结印,那小天地魔仪从屋脊上飞腾起来。 黑色小球转速极快... 苏清雨神色忽的变得凝重。 小球越来越快,还在加速。 苏清雨神色变了。 即便是大神捕和宋诗都能感觉到那小球的疯狂... 呜呜! 呜呜呜呜!!! 苏清雨脸色剧变。 嘭!!! 天空炸开一团璀璨的烟花。 小天地魔仪竟然炸开了。 苏清雨一个踉跄,半跪在地,双手撑着,身躯在不停颤抖。 噗! 一口鲜血就喷了出去。 这是反噬。 大神捕再一次呆住了。 宋诗也呆住了。 这什么情况? 两人总归不会觉得这是“参照着镇魔司天地魔仪,仿照出来的简化版小天地魔仪是假冒伪劣产品”的缘故。 苏清雨恢复力很强,盘膝调息了一会儿,就重新站了起来,“魔气饱和,远远超过小天地魔仪能承受的位阶,所以炸了”。 大神捕:... 宋诗:... 大神捕问:“这是什么程度的?” 苏清雨忍不住环视四周,然后轻声道:“魔序前十的程度。” 大神捕:... 苏清雨又加了句:“前十里,未曾有过隐身魔。” 大神捕:... 宋诗:??? 她还不懂魔序前十是什么概念,但她知道自己问了,这两位大人也不会说,只是不明觉厉就是了。 于是,三人心底都生出一股恶寒。 自己这么查下去,会不会被这恐怖的隐形恶魔也在某个午夜悄悄虐杀了? 但这事儿一旦报上去,天子也不得安息,谁也不想自己的头颅不属于自己。 宋诗忽道:“能让我看看郭近侍的遗体么?” ... 片刻后。 三人站在那棺材前。 大神捕挥挥手,那守棺的六扇门捕头就缓缓推开了棺盖,露出一块裹尸白布,血臭味透过白布散出来了。 “大人,没办法再进一步了,郭近侍尸体全碎,血肉分离,这白布里裹着的...就是一团碎尸。卑职在入殓前看过一眼,那就像被一只巨手握碎了,还揉了揉。” 血腥味道,混合着泡尸水的味道弥漫而出。 三人沉默良久。 大神捕见宋诗欲言又止,于是道:“宋姑娘但说无妨,此处只有我们三人。” 宋诗这才道:“其实这不是第一起案例。” 两人:!!! 因为有镇魔司的人在,宋诗没直说,而是缓缓道出一个名字:“凶徒二十二,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