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坑必看 这本书跟这几年的古典仙侠书有点不同,为免读者大大们误入坑,作者君拱手作个道揖,说几句先: 写这本书,是因为自己看日常文看得有点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处都是日常内核。 那天脑子进水,整了个开头,就把自己套进去了。 作者君自己看书的习惯,主要是看故事、看剧情、看世界,最好带点悬念,无论合不合理,都不太想深究,对主角人设、女主什么的,容忍度也很高(这个习惯已经改了),反正就是图个放飞幻想的过程。 在紧张中也能很好的释放身心,反而看日常文,会觉得很累,世界的烦恼太多了,只想安静的躺下来幻想,最好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影子世界。 所以,这本书不是诙谐文(写不来),也不是日常文(六亲邻里啊家常啊什么的没有),名字虽然有点搞,但容易引起误会,想改又不好改,这本书的名字应该是《道君重临莽仙界》或者《道君临凡》比较恰当,也比较中性。 第一次写书没经验。 一开始设想,是轻松一点地进入一个庄重一点的传统仙侠世界,类似西游、封神、蜀山的世界,然后主角特殊一些、牛逼一点,身份带点悬疑,重新清理一下这个堕落的比较厉害的仙界、修界,从而引出一个变异一点的古典仙侠世界,等于说是一个“变奏古典仙侠”,比经典的仙侠世界要贴近现实一些,主角的主线不完全是修行,而更多是揭开悬念,重建正义、重建道庭、甚至重建天道的过程。成长因此会不同一些,也比较慢一些,顿悟的时候更多。 这个重建过程更多是“智斗”,会有一点哲学意味,但跟世俗的斗又不同,就像西游那种,世俗的事情后面总是有个妖精,而妖精又总是有个后台。这个主角呢,比所有的后台都牛逼,可以好好收拾那些后台一把,所以想追求这种爽。 最后,这本书虽然有个女主,但剧情交叉不多,是一种修者之间的那种淡淡情愫。 PS:这本书等于是成长之作,等写完了积累了经验,第二本应该会飞起来。 第001章 啊?祖师爷的卦钱折煞了! “众弟子诚心!” “恭请祖师爷灵卦!” 巍巍万山深处, 青云宗、玄都中殿,高功的声音飘渺庄严…… 一个银须老道衣袂飘举、神色莹然,脚踏七星罡步,双手从案上木盘中取出三枚古钱,口中唱道——, “恭请大吉神将入课!明示众弟子此行吉凶!” 随手一洒,古钱落在青瓷盘上,叮铃铃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老道含笑大袖一挥,正待细看, 脸色却忽然大变,不经意啊了一声! 他身后是两排十三个年轻道人,个个年轻俊秀,后排还有一个女冠坤道。见师傅有异样,人人瞪直了眼睛,只见三枚古钱在青瓷盘上并不是平躺的,而是呈品字形站立且弹跳着。 叮!叮!叮! 突然,三枚古钱从瓷盘上弹起落地,叮铃叮铃一阵翻滚,滴溜溜跑到了众人右侧最末尾的一个少年脚下。 少年面目俊逸、潇洒出尘,浑身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仙奇之气。但神情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并未注意到眼前有异常。 此时,他见众师兄弟一齐盯着自己脚下,才低头一看,顿时嘴巴张得犹如吞下一只鹅蛋—— 三枚古钱直溜溜地站立着,形成一个品字形,且钱边沿对着少年,竟像是对峙起来了。 少年不禁退后一步,老道也是惊异无比,赶紧掐指算课,十二个年轻道士也有样学样,立即掐算起来。 突然—— “啊?!” 众人再次一阵惊呼。 只见三枚古钱齐刷刷地转身,正面对着少年站立的方位一齐点头,竟斜斜地立着,既像是鞠躬叩首,又像是布阵示威。 少年吓得闪开一步,三枚古钱却也随即转身,始终向着少年点头——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竟然九次之多! 众人的目光和心跳也跟随着卦钱一上一下。 古钱点了九次,而后滴溜一转, 突然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撞在一起。 叮叮叮三声脆响! 众人再看,三枚古钱竟然都已经相撞折断了! 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人人都听得到自己心头砰砰的巨响,脊背上阵阵发寒,惊惧不定地看着那个奇特少年。 …… “祖师爷的仙灵卦竟折煞了?” “叶秋怎么回事?是不是惹怒了祖师爷了?” “怎么卦钱像是在向叶秋点头?” “这得凶到什么程度啊?” 人人心头都是这几句话,却没有人敢说出来。 这,无疑是整个中州玄门千百年从未听说过的怪事! 老道掐了半天,竟浩然茫然地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失魂丧魄,嘴上喃喃说道: “贵上贵、空上空,死中死、墓中墓……其象至大至微,至凶至险,却又处处化吉……” 他随即从容不迫地弯腰捡起六枚碎钱,叹了口气,复又认真装进一只布囊里。 “师父,这……,叶秋他是不是惹怒了祖师爷?”为首的大弟子年纪稍长,虽然人人都清楚叶秋是个怪人,却是他第一个忍不住问出来。 老道神情淡漠,悠悠答道:“卦虽不成,而课象却至大,岂是为叶秋一个人而现的?此象无吉无凶,你们照去便是,休要多言!到了东蓬山万寿宫,要记得向师叔祖请教,切不可虚了此行。” 众人心中迷惑已极,但师父既然说了,也只有答应。正要转身出殿门,忽听一声凄厉的嘶喊—— “不要放他下山!不要放他走! 不要啊!不要放他走啊!” 一个蓬头垢面、浑身邋遢的疯道士突然从殿门外跳进来,张牙舞爪大喊大叫,两只浑浊的眼睛犹如见到鬼魅一般,死死盯住少年叶秋。 “师父,疯师叔好像知道什么?!叶秋是不是有什么凶险?” 十二个弟子中的那个女冠脱口而出。 众弟子虽然早就见怪不怪,深知这位疯师叔经常有些出人意表的事情。但这次似乎非同小可,疯师叔的夸张神情说明他好像真知道了什么,却只有这位师妹问了出来。 老道轻叹了一声,过去拍拍疯道士肩膀,柔声说道: “巫师弟,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那个!不要让他走!走不得!” “巫师弟啊,你是说叶秋吗?” 疯道士重重点头,两眼狠毒地盯着少年叶秋,慢慢靠过来,围着叶秋转圈,嘴上叽里咕噜地念叨着什么,神情凄厉可怖。 少年叶秋有点害怕,祈求地看了师父一眼。 老道轻声道:“虚鹤啊!……巫师弟!不要惊吓了孩子……叶秋已经来了三年了,也该下山走走了……他虽然没有修为,但秉性纯良,徒儿们定能保他周全。” “不要啊!不能放他走!不要!不放他走!走不得啊!走不得!” 疯道士忽然激动起来,大吼大叫,想上去打叶秋,却有深深恐惧,只是围着疯跑疯叫。 老道摇摇头,对为首那个弟子说道:“玉奇、玉成!你们带师叔出去吧!” 两个弟子上去搀住疯道士,从偏殿而去。疯道士却一直嘶喊怒吼,犹如看到将有什么大祸临头似的…… 众弟子心中惊疑不定,但见师父心情甚差,当即下跪行礼告别。少年叶秋跟在众弟子身后,也低头叩拜。 老道虚灵清澈的眼睛瞅了叶秋一会儿,喟然道:“叶秋,你没有修为,一路上要听师兄们的话,不可蛮干逞能,此行若能有什么奇遇,从此开窍修炼,也不枉了与我青云宗的一场机缘!” “是,师父!” 少年叶秋有些感动,同时也惊奇无比——为什么祖师爷的卦钱会冲着自己来?看样子却似乎也没有恶意? 为什么整整三年没有任何异常,这刚要下山,就出了这怪事呢? 第002章 千万不要放他越过小庙 叶秋是三年前突然出现在青云宗后山的,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青云宗主彭虚龙见他不疯不傻,突然出现在后山,气数突兀之极,一身根骨又极为奇特,便收留下来,记为旁室俗门弟子,与十二个入室弟子一同修行。 叶秋本以为修仙的机会来了,却发现自己根本修行不了,连第一关调息都做不到——丹田、气息既像是虚无,又像是充盈无外,强行凝息试了几次,顿觉气血翻涌,天旋地转,便再也不敢修行。 好在他天生出一副奇逸神采、仙贵之姿,且隐隐有堂皇气象,举手投足之间,犹如位列仙班已久,于是处处让宗主折服,只觉得自己做了三十年青云宗主,单看外表之仙宗气度,还不及这少年十分之一。 叶秋因此在这青云宗里也倒快活,修道既然修不了,干脆整天在山前山后晃悠,尽是钓鱼打鸟,种种胡作非为,且也乐得不戒荤酒。众弟子人人以修仙为志,对这种吊儿郎当的人当然不以为然。青云宗主彭虚龙训诫几次,但一见到他的仙风神采,又骂不出来,每每叹气作罢。 这次是青云宗前辈出尘子的百岁寿诞,宗主有意让弟子们下山历练,便叫叶秋同行,心想或者机缘出现,也好决定这个少年的去留。 …… 叶秋没有修为,在这巍巍大山里又不敢走远,三年来早就憋坏了。 这时跟随十一个师兄和一位师姐沿着半山腰的林中小路行进,顿觉心情舒畅无比。 众人轻轻快快走了两个多时辰,前方山口处已经能隐隐看到一间青色小庙。 大师兄成玉奇喜道:“师弟们,我们去山神庙歇息片刻,晚上再下山进镇吧?玉琼师妹,你累了吧?” 众人正要答话,却听岩石路上树林中忽然一阵细细簌簌,众人只觉眼前一个青色影子飞速晃了几下,石径前方已经站着一个人——竟是先前的那个疯道士! “不要放他走!千万不要放他过去!” 疯道士竟然拔出剑来,高高举着,一双怒目也忽然不再那么浑浊,竟清醒了许多,犹如两道冷电注视着叶秋。 “巫师叔!?你,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成玉奇见他忽然没有疯态,心下大为惊异。 “拦住他!千万不能放他过去!”疯道士右手持剑指着叶秋,左手指了指远处的小庙,脸上焦急万分,竟像是十万火急的样子。 众人不明所以,叶秋也惊异非常,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说道:“师叔,弟子为什么不能过去?” “你不要说话!你个妖孽!我杀!” 疯道士忽然跃起,飞到叶秋身后数尺,一剑刺向叶秋,一片青色光芒顿时乍现。 众人大惊,纷纷出剑挡住。叶秋亡命向前飞跑。 疯道士想要追击,却被众人挡住,大怒道:“你们这些兔崽子!那小子不能越过山神庙!否则人人大祸临头!” 众人一顿,却见叶秋已经到了山神庙前,正扶着墙大口喘气。 疯道士忽然飞身,捏了一个雷字诀,长剑脱手而去,如雷霆一般击向叶秋。 叶秋没有修为,已自知不免,大叫一声:“救命呀!”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只见山神庙上方突然一片红光浓烟闪现,轰隆一声,紧接着哐啷一声,庙前一块石碑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移动过来,雷剑正好击中石碑,顿时哐啷一声折断。 疯道士大惊失色,嘶声喊道:“何方神圣??” 只听一阵阵罡风吹过,却并无一点回应。 叶秋满脸懵逼,四处看看,也未见任何动静。 疯道士却仍不甘心,手中捏了一个除魔诀,心随意动,一指点过去,只见一道青芒如箭头一样飞向叶秋。 突听轰隆一声! 山神庙旁一棵柳树忽然折断,主干坠落,正好挡住了疯道士的法术。 疯道士大怒,喝道:“山精木怪、也来犯我!”再次捏了一个辟邪诀,一指点去,一点金光扑向叶秋。 又是吱吱一声! 不知从哪棵树上忽然飞来一条青蛇,硬生生挡住了攻击,啪挞一声跌落地上,死了。 疯道士顿时失魂落魄,大喝道:“何方神圣?!出来!” 只听罡风阵阵,山林里反而越加寂静。 众人再看叶秋,也是满脸懵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疯道士失魂落魄地看着叶秋,神情复杂痛苦之极,突然一阵狂笑,顿时疯态毕露,哭哭闹闹、嘻嘻哈哈地跳着跑远了。 “完了!完了!哈哈哈哈,完了!呜呜呜……” 疯道士的声音仍在山谷间回荡。 第003章 别拜!我真的承受不起(求收藏!) 叶秋这时的惊异一点不少于众人。 疯道士为什么不让自己越过山神庙?此刻越过来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啊?但是,刚才的石碑、柳树、青蛇,分明是替自己挡了一刀啊? 这又是为什么? 众人这时看叶秋,就像看到了最稀奇古怪的东西,连说话都隔着四五尺,根本不敢靠过来。 成玉奇平时最讨厌叶秋,这时越看他越不是滋味,哼声说道:“有人惯于招惹妖魔,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说着急匆匆沿着下山,也不叫叶秋。 这时已经是午后,下到山下,太阳便直射,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又累又热又渴又怕。 叶秋见师姐李玉琼有些疲惫,稍稍落后了,便赶上来,将水壶递给师姐李玉琼。 李玉琼灿烂一笑,说道:“多谢叶师弟!”但她却非常有规矩,又上前几步,将水壶递给大师兄成玉奇。 成玉奇此时却非常苦恼,接过来咕咕喝了几口,喃喃自语道:“这路原来不是这样啊?怎么杂草也长了那么高?” 众人也早就注意到,眼前山谷里都是比人还高的杂草,根本没有路。但人人畏惧大师兄,谁也不敢说出来。 叶秋知道众人对自己已经很不满了,便主动赶到前方为众人开路。只见杂草茂盛,山谷之中又连一丝风都没有,一路挥剑斩草,走起来辛苦非常,不觉喃喃道:“这些草怎么长这么高?把路都挡住了。这怎么走得出去?” 心念动处,忽听一阵细细簌簌之声,最为奇特的事情发生在众人眼前—— 只见满山谷的杂草突然齐刷刷地伏倒在地,竟像是千军万马拜见将军一样,以叶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一片一片依次伏倒,长久不绝。 一时间,整个视野开阔起来,人人都说不出的畅快。 成玉奇惊讶得张口呃呃,痴痴道:“叶,叶秋,这怎么回事?” 叶秋也不明所以,把剑插回剑鞘,说道:“我也不知道,管他呢,我们走吧?!” 这时杂草虽然已经雌伏在地,但太阳却异常泼辣。 叶秋仍在前面开路,回头见李玉琼已经热得大汗淋漓,神情竟然有些委顿,想起这位师姐一直对自己不错,心中大为怜惜,嘴上便嘀咕道:“要有什么东西给她遮阳就好了?” 突然—— 叽叽叽叽之声不绝,一群翠鸟从旁边山林中飞出,竟有数百只之多,结成一个云阵,朝着众人飞来。 成玉奇警惕喝道:“师弟们小心!” 哐啷拔出剑来。 但鸟群并无攻击的意思,黑压压一片飞在众人头顶,上上下下,但一直停留不动。 一大片阴影垂下,众人顿觉凉爽异常。遮天蔽日的鸟群叽叽喳喳,像是等待指令一样。 众人看看鸟群,又看看叶秋,均感今日不可思议之事已经够多了,却不如这件事奇特。 叶秋无奈一笑,大喇喇向前走去。 遮天蔽日的鸟群便跟着叶秋缓缓向前移动。 …… 一个多时辰,已经走出了狭长的山谷,黑压压的鸟群才散去。 叶秋哈哈大笑,说道:“多谢鸟儿!多谢了!” 群鸟叽叽喳喳,忽上忽下,似乎乐得不行,又盘旋一会儿才各自散去。 这时众人远远看去,一片村镇已在前方平野。谷口一片台地上有一间灵官庙。再看旁边,一条光滑的小路原来是在邻侧的山谷之中,适才在山神庙大家慌了神走错路了。 众人不敢抱怨,但成玉奇却察觉到众人不满,低哼了一声,说道:“众人不可喧哗!此乃本山灵官,去年我随师父出行,师父言道青云弟子进出都要叩拜!大家务必诚心!” 众人解下长剑,列好队列,跟着成玉奇恭恭敬敬上去。 成玉奇先在灵官庙外叩拜一下,而后转身对众人说道:“我们此行卜卦不利,又多遇怪事,大家一定要诚心!” “是!大师兄!” 众人依次进庙跪拜。 成玉奇带众人行礼完毕,出了庙门,才想起叶秋,喊道:“叶秋,你虽然只是俗家弟子,也要叩拜灵官!” “是!” 叶秋把身上杂七杂八的行李物件摆在地上,学着成玉奇的样子,先在庙门外叩拜。 但叶秋双膝刚刚着地,头还没弯下来,众人突听一个声音隐隐高呼道:“使不得啊!”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却听轰隆一声巨响,灰尘滚滚之中,只见灵官庙的上梁突然断了,整个庙顶轰隆一声垮塌下来,扬起了漫天尘土。一间气派的灵官庙顿时变成了一堆残垣断壁。 “这?叶,叶秋,你这是干什么?” 成玉奇心想这一路之上总是因为叶秋而出现怪事,这次灵官庙竟然塌了,算是闯了个大祸,不禁恼恨起来。 叶秋见大师兄责怪自己,顿感莫名其妙,辩白道:“大师兄,我不知道啊!” 众人看着垮塌的灵官庙,心想青云宗多年来深受中州玄门拥戴,这灵官庙不知有多少高人叩拜过,怎么这无名小卒叶秋那么一跪,竟承受不起的样子? 何况刚才众人隐隐听到一个声音呼喊“使不得”? 那又是什么情况? 第004章 我只是来献宝的(求收藏!) 成玉奇想起疯道士的话,越看叶秋越是困惑重重。 “难道他真的是妖孽?师父为什么又不说呢?但是,疯师叔说的很对,这小子越过山神庙之后,怪事就接连不断!肯定是青云宗的仙气镇压着他,而他一旦离开青云山,妖力就显现了……那些山精鬼怪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肯定的!他一定是个大魔头!” 众弟子都是自幼就进入青云门的,从小同吃同住长大,一下子就明白了成玉奇的心思。 当下众人继续向集镇走去,却三三两两落在后面轮流商议,决定暂时不进镇,先在山脚野地里一座破屋子中生火吃饭。 饭熟时已是黄昏时分。众人远远避开叶秋,都窝在破屋右边,也不叫他吃饭。叶秋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左边啃着冷馒头,眼中看着成玉奇殷勤巴结李玉琼,越想越不是滋味。 成玉奇借故出去巡视一番,将众人拉到远处树林,又叫李玉琼在林边放哨。 “各位师弟,你们觉得叶秋是什么人?” “大师兄,他,他是师父收留的……” “他是妖怪!” 成玉奇斩钉截铁说道。 “但师父也没说啊?疯师叔的话不可全信!” “玉成师弟,你太幼稚了,你没看到嘛?他召来的都是山精魔怪,什么柳树啊、蛇啊、鸟啊、草啊的,最后还把灵官庙搞塌了!这不说明他就是邪派吗?” 众人一想,顿时无语了。 成玉奇又说道:“我们的法力肯定斗不过他……这样吧,我们把他骗到东蓬山师叔祖那里。到时候许多道门高人都在场,如何处置就听师叔祖说了算。你们认为呢?” “好吧,大师兄,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定计,却不告诉李玉琼。 …… 当夜,众人围着火打坐,人人一言不发。 叶秋平时就不喜欢打坐,更觉得无聊透顶,又不好出声干扰他们,且他们又不叫自己吃饭,肚子已饿得慌慌的。当即独自出门来,想去找点地瓜红薯之类的充饥。 此时皓月当空、星辉遍地,平野之中星河耿耿,整个世界安宁平和。 叶秋忽觉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太多了,对众位师兄的怠慢也不再怨恨,一个人负手在野地灌木中漫步。成玉奇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带着一大群师弟们悄悄跟在后面。 突然—— 吱吱几声,从灌木丛中传出。 叶秋一惊,正待拔剑,却听一个柔和磁性的声音笑骂道:“奇人在此,尔等休得猖狂!” 只见一个白衣文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从对面树下,像一个淡淡的影子一样,但面目俊秀,气质潇洒出尘,面带一种迷人的微笑,一身月白锦袍纤尘不染,端得是位漂亮人物。他骂声未落,灌木中一阵细细簌簌,大概是几只獾豪之类的东西跑远了。 白衣文士左手提腰,快步上前,躬身一拜,拱手道:“黉夜之中,偶遇奇客,在下三生有幸!” 叶秋一愣,只好还礼道:“兄台客气。” 白衣文士含笑道:“在下年过而立,却百无一用,只知道吟风弄月,今夜见皓月当空,忽发兴致,胡诌了一句,又无人指正,故而前来林中推敲一番……适才见奇客在此,冒昧前来就教。” 叶秋见他说话斯斯文文、气质高雅,心中有几分好感,笑道:“兄台吟得何句?可否容小弟一观?” “哈哈哈,在下此来便是要请教的——”他客气一会儿,便低头沉思,良久,才吟哦道: “花谢花开记何年?中州道气扬蚁尘。 蓬莱归客忽相问,青丘石畔认前身。” 这下不仅叶秋一惊,躲在灌木丛中的成玉奇等人更是吓得不轻——这诗明显就是狐妖在自陈身世,那“青丘”岂非九尾狐妖的居所?此人连年月都记不清了,可见已经修行了多少年了?但看他的样子又确然是一个隐居的读书人。 叶秋心头怦怦乱跳,听他说话斯文,只好装腔作势支吾道:“呃,这个,兄台好诗!饶有仙气,这个,端的好诗!但不知此诗咏的是何人?” 白衣文士哈哈朗笑,答道:“此诗乃是咏在下一位故人。”说着忽然右手一招,先前树下竟忽然上来一个童子,端着一盘酒肉。 “承蒙奇客错爱,在下有陈酿一壶、脯肉若干,还请奇客品鉴!请!” 白衣文士拉着叶秋席地而坐,将木盘放在青石块上,给叶秋斟了一杯,满是期待地看着叶秋。 叶秋见他十分殷勤,便举杯抿了一口,只觉清洌异香,不觉连喝了三口,赞道:“好酒!” 白衣文士大喜,又献上一块肉脯,说道:“此乃在下精制的,这个鹿肉,还请品鉴!” 叶秋咬了一口,只觉这肉味前所未有,好吃到了非常,当即狼吞虎咽,吃完一大块。 白衣文士竟然面露感激之色,颤声说道:“贵人,贵人品尝在下的酒肉,在下感激万分,还请贵人收下这件礼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跪下来双手举过头顶。 叶秋已经知道他是狐妖,但见他如此客气,也有点不好意思,接过锦盒,又将他扶起,说道:“兄台赠我酒食,我怎可再收礼物?” 白衣文士几乎要哭出来,哽咽道:“请贵人万万不要嫌弃!” 叶秋无奈,只好打开锦盒一看,竟是一颗奇香扑鼻的麝香珠,竟有拳头大小,可见是罕见的珍宝。 叶秋把玩一会儿,正要退还,却见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盘子,白衣文士和童子都已消失无踪了。再看锦盒,夹了一张纸条,写着:荒野弟子进献九色鹿脯、千年露酒、麝香元珠,请贵客笑纳,弟子仇青。 这狐妖修为已经极高,就连字迹也是潇洒不凡,只是这名字怪怪的,“仇青”?“丘青”,似乎指的就是“青丘”? 第005章 点香香不燃 成玉奇等人亲眼目睹这一幕,又听叶秋喃喃念叨着九色鹿脯、千年露酒、麝香元珠,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三样东西都是修道之人做梦也不敢想的宝物。九色鹿脯,凡人吃了就足以延年益寿,活个一百几十岁没问题了;千年露酒更是极品仙药,凡人只要抿上一口,就能够打通关窍,修为一下进入金丹境界;那颗麝香珠更不得了,简直是修道之人的超级法宝,不仅水火百毒不侵,还能陡然提升功力,危急时刻又能做替身保命。 叶秋平时不问修道,只知道这三件东西都不简单,却晓不得珍贵到了什么程度。 这时肚子已经吃饱,又拿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心想端回去给师兄们也尝尝,当即回到破屋。 成玉奇等众人已经先行回来,正围拢一处假意闲谈,见叶秋进来也不搭理,各自嘻嘻哈哈。 叶秋心里一堵,却见成玉奇正殷勤伺候李玉琼,又是热汤、又是燃香、收拾床铺的…… 当即端着盘子上前,对李玉琼说道:“师姐,我方才与一位读书人论诗,他赠我麝香元珠一粒、九色鹿脯一板、千年露酒一壶,这珠子奇香无比,我们男儿家的戴着也没用,我就相赠给师姐吧?请师姐笑纳!” 李玉琼方才也跟众人一起躲在灌木中看得分明,知道这三样宝贝都非同小可之物,当下却不敢接,推说道:“叶师弟,这是修道至宝,你没有修为,还是自己带着护身吧。” 叶秋知道她一定会喜欢麝香元珠,便强道:“师姐,这香喷喷的东西我带着干嘛啊?何况我的修为等于零,带着也没用……师姐你就收下吧?” 李玉琼噗嗤一笑,拿起锦盒,喃喃道:“这倒是难得……叶师弟,我收下了,你以后可别后悔哦?” 叶秋大喜,连声道:“师姐能收我的礼物,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哪里还会后悔啊?” 李玉琼当即谢过,打开锦盒,将麝香元珠拿在手里反复把玩,满脸都是欣喜若狂之色。叶秋也看得乐滋滋的。 成玉奇眼睁睁看着叶秋把修道至宝轻易就送给了李玉琼,惊讶地嘴都合不拢,喉中呃呃的,犹觉不可思议。 叶秋又端起盘子过来,对成玉奇说道:“大师兄,这些九色鹿脯和千年露酒,师兄们就分着享用吧?” 几个平时跟着成玉奇的已经蠢蠢欲动,但看成玉奇脸色难看,也就不吱声。 成玉奇心痒无比,但想到平时常常欺负这个小师弟,且方才还在算计他,心中着实拗不过来,当即摇头道:“叶师弟,这些东西看上去的确不寻常,但师父常说,修道之人当注重自我修为,过于借助外物,往往乃是邪道……师弟以后要注意了。” 叶秋心想这话也有道理,青云宗主也时常强调正道之人与邪道之士的区别,且方才那个白衣文士也自陈就是千年狐妖,还是不要惹事为好,当即一个人走到一边吃喝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看得越发不是滋味。 成玉奇说道:“师弟们,都歇息吧!玉成、玉昆两位师弟,轮到你们守夜!” 众人当即裹着铺盖卷各自在角落里睡了。 叶秋吃完这些珍物,忽发奇想,试着调息一下,丹田之中却仍是空空荡荡的,既像虚无一物、又像是充盈无外,不觉叹息一声,也自沉沉睡去。 …… 次日卯时,成玉奇便叫醒众人。 一行人决定先行进入青云山下第一个城池——青阳州,察看风俗人情。 但按照师门惯例,修道之人进入尘世城池,必须要先行燃香除秽,以防弟子们沾染凡尘俗念,需用山中艾草、麝香、白芍、干姜、半夏等混合而成的药香,在城门外焚熏全身。 成玉奇多次跟随师父出山,但其他弟子却多是第一次出门,当即取出香火,为众人张罗。 叶秋见这青阳州是一座颇大的城池,城门甚为高大,城中百姓此时正在早市,一派熙熙攘攘,顿觉熟悉的烟火之气再次扑鼻而来,忽觉此地似曾相识,正自惊异—— 成玉奇却喊道:“叶秋,你也要燃香!” “是!大师兄!” 叶秋接过三支小指粗细的药香,取出火折子点上,但怪事又发生了—— 叶秋反复燃起火折子,却怎么也点不燃三支药香! 众人愣愣地看着,琢磨这次又要发生什么怪异呢? 成玉奇用一种复杂痛苦的神情瞅着叶秋,连续递上来三四个火折子,却仍是点不燃。 李玉琼也深感奇怪,拿起三支药香仔细把看,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这时,百姓见来了一群青云宗的仙徒,纷纷围拢观看,见叶秋的药香点不燃,不觉三三两两在旁边指指点点。 成玉奇大为尴尬,怒道:“叶秋,你搞什么?赶快燃香!” “是!大师兄!” 但无论叶秋怎么弄,药香就是不燃! 第006章 抽签签无字(求收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从指指点点到窃窃私语,有的已经在说怪异之论了。 成玉奇拿出自己的药香,扑的点燃,正待交给叶秋。 叶秋却忽然将药香点燃了—— 只见三支药香尖上腾起一团红焰,叶秋轻轻一吹, 忽然—— 三支药香上飘起了一种奇异的烟雾,烟雾不停翻滚而上,呈现青、赤、黄、白、黑五正色,奇异绚丽无比! 围观百姓一阵如雷般的喝彩,纷纷下跪,顿时齐刷刷地跪倒了满地人头。 成玉奇一见又出妖异,顿时怒不可遏,铁青着脸,说道: “叶秋,你搞什么?快熏香!” 叶秋赶紧持香,从脚到顶,一圈一圈熏着自己……众人这时只见一个仙姿奇瑰的少年,被五色香烟簇拥着,犹如画中神仙一般。 有的年老百姓呼道:“神仙下凡!神仙下凡了!” 李玉琼见叶秋点燃了五色药香,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喃喃说道:“五色香、五色香……” 成玉奇见百姓跪拜,又听李玉琼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师父曾说过:凡人点香出尘烟,道人点香上青烟,神仙点香五色烟!顿感失魂落魄,喃喃道:“这,这明明是散仙境地啊……叶秋,叶秋他怎么会有散仙修为?” “青云的仙徒果然不同凡响!” “我们青阳州真的是神仙故乡啊!” “这少年神仙已经位列仙班了?” “……” 人群议论纷纷。 …… 成玉奇带领众人列队进城,一路上口宣道门戒律,不准看五色绸缎、不准睹视妇女、不准口馋五味、不准斜视……等等等等,叶秋跟在最末,殊觉万般难受。 城中百姓见这群少年道士竟然排队上街,人人神情肃穆、仪态萧散出尘,竟真的没有一个斜视繁华五色,无不十分震撼! 两边无数士女都是赞不绝口,人人心想:这才果然是青云山的仙徒啊!众人又见末尾一个少年最是奇逸神采,无数妇女忍不住指指点点,掩嘴直笑。 众人照例办了货物,又自来到城中西山的王仙庙。此庙是青阳州最大的庙宇,香火十分旺盛。 成玉奇见山岳巍峨、庙宇连云,喜道:“诸位师弟,师父吩咐过,要我们见庙就拜、遇观则参……这座王仙庙乃是本城大庙,我们需要抽签问卜,以通来意。” 众人齐声称是。 叶秋更是大为喜欢,一马当先,匆匆上了山道。 本城士女老人方才看到这群青云宗仙徒甚为不凡,一直有七八十人在身后跟随,这时也上了山去。 …… 到了大殿,成玉奇命众人两人一对入拜,随后抽取灵签。 一行十三人,最后一个正是叶秋,只能一个人进殿。 王仙庙的道人们见来了青云山的仙徒,顿时无比殷勤,拉着众人在殿外厢房用茶。 叶秋想起先前跪拜灵官庙,导致庙宇坍塌,这时见众位师兄已经拿了签文去厢房,便不再跪拜,过去侧殿的签筒里直接用手取了一支竹签,交给本庙随侍的小道士。 小道士拿起灵签正待细看—— 却听啪的一声,灵签掉落地上,小道士长大嘴,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叶秋,谔谔道:“师…师兄,这怎么回事啊?” 叶秋惊讶,捡起来一看,却见竹签是光滑的,正面背面都没有一个字! 这时,众人已在粗催—— “叶秋!你快点啊!” 叶秋赶紧又去拿了一支签,一看又是光溜溜的没有一个文字! 连续取了五六支,都没有字。 叶秋也甚是焦急,心想恐怕又有怪事了,问道:“小师兄,你们庙宇的签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们的灵签乃是王大仙灵签,一共九九八十一支,千百年来灵验无比,没有一签是无字的。” 叶秋数了一数,果然是八十一支,但再取了两支,却仍然是无字的。 小道士这时已经焦头烂额,自去取了三五支,却又明明是有字号的,当即大汗淋漓,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 “妖!出妖了!大师兄快来啊!”向殿外狂奔而去。 成玉奇和众人赶回大殿,见叶秋手里拿着一支竹签,取过来一看,竟然是无字的,顿时惊恐万分。 小道士的一声狂吼,已经吸引了众多士女,百十个人围拢上来,却又不敢靠近,人人指指点点,场面诡异万分。 成玉奇见王仙庙大师兄也来了,上前致歉道:“师兄勿怪,我这位师弟最是古灵精怪,往往出人意表。” 那大师兄已经是个中年道人,含笑道:“无妨,无妨。”又对众人喊道:“我师弟口没遮拦,胡言乱语。王仙庙乃是本城圣境,岂能出妖?!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一想有理,纷纷点头称是。 这位大师兄过来又对叶秋说道:“小仙徒,烦请你再抽一次如何?” 叶秋正待走过去,那大师兄喊道:“仙徒,烦请跪拜啊!” 成玉奇等人揣测恐怕还会有幺蛾子,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办法,只好闭口不言。 叶秋看看围观众人,额头上满是大汗,硬着头皮扑通一声跪倒在大殿中间。 众人耳中只听轰隆、啪挞一声,眼珠子顿时掉了下来—— 只见大殿正中那位八字胡须飘逸的王大仙塑像忽然裂开,右边肩膀和半个身躯轰隆一声垮塌下来,砸到青石板上。 “妖!出妖了!有妖啊!” 全场一阵如雷般的惊呼,众士女惊慌呼号。 第007章 四值功曹也没办法(求收藏!) 王仙庙大师兄顿时双膝跪地,哭天抢地,哀嚎道:“王仙人恕罪啊!我们也不知这小仙徒是何方神圣,竟然惹怒了您老人家!求王大仙恕罪啊!” 许多迷信的士女也纷纷跪倒。 叶秋知道这下肯定闯祸了,当即想溜,却见满地跪着人群,竟无路可逃。 这时,人群中有胆大的已经吼起来:“王大仙发怒,定是有妖魔!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对!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抓妖怪啊!” “……” 王仙庙大师兄情知此事非同小可,这庙如果出了妖事,定会引起极大麻烦,当即要先拿住叶秋,待青云宗出面,事后慢慢转圆,便喊道: “诸位青阳父老,请听我一言!此事甚为奇特,但绝不是妖孽所为,想我王仙庙乃是神圣之地,不可能有妖魔敢来挑衅,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齐声答道:“是!” 王仙庙大师兄又说道:“这事,我们要青云宗给一个说法——这个小仙徒到底是何来历?有无妖孽之实?只有青云宗最清楚,我们先将这人留在本院,等青云宗出面说话便是!” “好!就该如此!” 众人齐声称是。 叶秋大为惊慌,喊道:“我不是妖孽!你们不能关押我!” “我呸!” “小妖怪!你跑不了了!” “你看你那身妖气,还说不是妖怪?” “你们青云宗不给个说法,一个个休想离开!” “……” 众人越说越激烈了。 成玉奇这时见叶秋咋咋呼呼的,心中恼怒已极,喊道:“叶秋!不是做师兄的逼你!这回你自己给众人解释吧!” 李玉琼担忧叶秋,喊道:“不行!你们要放我们走!” “小姑娘!你别被那小白脸妖怪给骗了!” “是啊!你们青云宗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妖徒?” “小姑娘,我看你也不用做道士了,你们青云宗修的什么仙啊?” “……” 众人越说越不像话,有几个油腔滑调的已经开始出言不逊。李玉琼大怒,几乎要拔剑相向。 叶秋怒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叶秋并不知道这王大仙金身怎么就垮塌了……但你们既然说是我干的,我也就懒得辩白……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叶秋也不是吓大的!” “卧槽!” “嘴倒是挺硬的!” “院长!那就请雷将吧!” “对!请雷将!” “是不是妖怪,一试便知!” 王仙庙大师兄兼领着道院院长,这时见群情激愤,人人痛恨王仙庙出了异常,已再无转圜余地,便对成玉奇说道: “师兄,你看?” 成玉奇心想这是青阳百姓要求的,到时候师父也不能怪罪,当即沉吟道:“小弟,小弟,也乱了方寸,实不知如何是好啊。” 王仙庙大师兄见状说道:“那就请雷将吧!”一声令下,王仙庙众道人纷纷筹备,很快就搭起了一座法坛。 一个颤颤巍巍的年老道人被簇拥着出来,众人立即静默下来。老道刻好年月日时干支木牌,而后上香、写敕、焚表,步态潇洒、凌虚御风,连成玉奇都非常赞叹。 老道念叨道:“恭请四值功曹!” 这时众人抬头望着天空,只见白云悠扬、清阳灿烂,却久久没有任何动静。 突然—— 噼啪!轰隆一声! 晴天忽起霹雳,一道火光如闪电而下, 啪的一声,击中了月值、日值、时值三个木牌,嘭的腾起了一团青烟。 月将值牌竟然被雷击碎了! 老道、院长、全场众人,包括成玉奇、叶秋都惊得目瞪口呆…… 老道丧魂落魄地喃喃道:“甲子太岁,甲子太岁……”然后又转身盯着叶秋,两眼惨淡,颤声道:“你,你,小仙徒,你究竟是何人啊?” 叶秋见众人全都看着自己,顿觉大汗淋漓,摆摆手道:“我也不知道啊!” “他是神仙!” “早晨在城门外就点出了五色香!我们都看到了!” “他就是小神仙!” “……” 这时几个一路跟来的善男信女又转过来了,开始吹嘘清晨时如何见到叶秋点燃了五色烟。一时七嘴八舌,在场众人听得一愣一愣。 院长师兄见风向转了,于是就坡下驴,说道:“此事太过奇特,我师叔也是不明究里……诸位青云师兄,不如就此别过吧?” 成玉奇见叶秋如此诡异,青阳士女已经完全折服,再闹下去也没什么好处,当即告辞下山。 众士女这时已经不敢跟随,犹自在山上指指点点,将此日所见的仙异之事传说许久。 第008章 我是来放哨站岗的 叶秋刚才恼恨大师兄竟然不管自己,一路默默跟在众人身后,心里百味杂陈: “是不是哪位神仙在上面开玩笑?这些怪事显然只有一位大神才能轻易做到的……” “就说自己,又哪有什么能耐?” “大师兄还是不容我……但不跟他们走,我又能去哪里?再怎么说也得等回来跟师父正式告别才好离开……” 众人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一路边走边忍不住回头看这个怪怪的门外师弟。人人想起他跟那个狐妖的对谈,结合种种迹象,深感此人必定有一个极其强大的后台——那些藤精树怪、狐妖不是怕他,而是要通过他给另一个大人物拍马屁。 成玉奇则愈发坚定——这事就算说给师父也肯定不信,叶秋在青云山又毫无异常,必须得送到东蓬山交给师叔祖,由那些前辈高人来发落。 当下,众人不愿再在人群中招惹麻烦,便沿着偏僻小路向东而行。 …… 三天后的傍晚,到了大河边上的岐阴山。 此山虽不高大,却连绵不绝数百里,翻过此山之后,才能沿河直下。 众人都是久居深山的修道之人,连夜赶路也甚为轻快,一直到深夜,走出了五六十里,才在一处残垣断壁的破庙中歇脚。 叶秋跟众人保持两三丈距离,也在一块大青石上躺下。眼见众人忙忙碌碌生火煮饭,又是搭建木棚,自己一个人在阴冷的青石板上甚感不是滋味。李玉琼过来叫他,他见众人都不热情,也只有硬着头皮回绝了。 众人正围着火嘻嘻哈哈之际,叶秋却听到林中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心下一惊,脱口喊道:“小心!有人!” 众人四处察看,见并无声响,还道是他搞恶作剧,便不再理会,各自又自说说笑笑。 突然—— 哐啷哐啷几声响起, 林中突然涌出五六个灰衣蒙面人,人人手上提一把长刀,在夜光中铮亮泛寒。 成玉奇一见大惊,喊道:“拔剑!结阵!” 众人围城一个六合阵型,与蒙面人对峙起来。叶秋刚才一声惊叫,也被蒙面人发现,这时也被长刀架住脖子,却被其中一人远远带到一边,并不靠近众人。 蒙面人带头的一个似乎年纪不大,一双鹰隼一般的锐利眼睛,盯着成玉奇说道: “兔崽子们!来到大爷地头上也不拜拜码头就想走吗?” 众人顿觉惊讶,却也不禁想笑——这些山贼欺负人也不打听一下,我们可是青云宗的仙徒,岂是平常的行路之人? 成玉奇哈哈大笑,骂道:“无知蟊贼!修道之人、慈心于物,我数到十,你们可立即离开,否则别怪道爷不客气!” 叶秋虽然没有修为,却发现这些山贼气度均甚为不凡,绝不是普通凡人,不禁有些担忧。 领头的蒙面人眼中果然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向众人使个眼色,众人一齐从怀中拿出一张青纸符箓,咬破食指,噗的喷上,在长刀上一抹……领头蒙面人念叨道: “凡为本山主氏、速来齐抬仙座!急急如律令!” 成玉奇及众人顿感惊恐——这些山贼竟然会妖术!师父曾说过,这是一种妖道妖法,名为“抬仙座”,实际上是“扳仙座”,乃是修为极高的妖人发明的厉害法术,可召集方圆八百里的妖精,一齐报复仙道之人。此种妖术极为毒辣,赴命的妖精往往都是对仙道有冤仇的,出手非死即残。 成玉奇大怒道:“你!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你们青云宗自诩正道,耀武扬威几百年了,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邪门歪道?废话不要多说,自求多福吧!” 众人只听林中四周开始传来各种诡异绝伦的声响,细细簌簌地爬行者,吱吱怪叫的禽鸟,步伐沉重的猛兽……才眨眼之间就影影绰绰,看样子至少有几百只。 成玉奇大喝一声:“结阵!” 众人捏起剑诀,人人剑尖泛起青芒。蒙面人见状向后一跃。群妖一时突然压上来,只见血盆大口、绿毛僵尸、百足爬虫、毒蛇红信……将众人团团围住,其中还有几个一身邪气的山民。 蒙面人远远站在岩石高处,双手合抱,笑吟吟地看着青云宗众弟子即将遭受灭顶之灾…… 奇怪的是,这些蒙面人却将叶秋也带到岩石之上,并未与众人等同。 成玉奇性子最急,第一个出手,长剑青芒画成一个敕字,一团排山倒海的真气便涌出,数十只蜈蚣、蟒蛇、豹子、獾猪被真气卷起,飞上半空,复又啪嗒落地,惊散了更多百兽! 但对面三五个长毛僵尸却稳如磐石,此时手画圆圈,竟发出如浓雾般的红烟,向阵中弥散……与此同时,毒虫猛兽再次压上来,众人出剑抵挡,却敌不过潮水一般的攻击。 叶秋见红烟渐渐笼罩众人,心知肯定有毒,暗叫一声糟糕,喃喃道:“怎么这次没有人来救了呢?该怎么办?怎么办?” 心念方转,只听嗷嗷嗷三声巨吼传来,整个山峦都在震动…… 围住众人的百妖千兽纷纷掉头四望,五六个蒙面人也惊掉了下巴—— 影影绰绰之中,东北南三个方向都同时出现一个巨型山魈,身材有三四个普通人高,伸手就能够着树顶,正大摇大摆过来,脚步声轰隆不绝。 三只山魈皆是披头散发,浑身犹如灰黑的木柴,两只眼睛大如鹅蛋,泛着红光,呲牙咧嘴嚎叫之际,随手抓起百兽就撕,只见哀嚎之中断臂残肢漫天飞落…… 一群蒙面人同时惊呼道:“山魈?!” 不仅如此,山魈身后还跟着七八十只狐妖,都是人形站立的,那些毛尸蛇虫、猛禽悍兽虽然凶恶,竟不是这些狐妖的对手,啊啊惨叫之中,狐妖们无不身手迅疾、一咬致命,根本无惧毒素,片刻之间便尸横遍地…… 领头蒙面人再次催动青纸符咒,绿芒在刀尖上腾起,几个人同时喊道:“本山主氏、速速结阵!” 但山魈何等厉害?这些毒虫猛兽早就畏惧发抖了。这时再也顾不上什么妖祖法旨,呼号着四散惊逃…… 蒙面人想要跑,却被狐妖团团围住。 三只山魈威风凛凛过来,身后是几十只狐妖,对着叶秋嗷嗷的叫着。 叶秋惊魂未定,颤声道:“多,多谢!” 三只山魈却相互对视一眼,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叶秋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般。 叶秋猜测又是那位神秘大仙在帮自己,便抱拳向天道谢一声,又对三只山魈和群狐喊道:“叶秋多谢诸位…这个…诸位上仙,多谢多谢!” 山魈和狐妖们面面相觑,磕了三个头,便各自散开,在青云宗众人附近警戒巡逻。 成玉奇等人大难不死,猜到又是叶秋背后那个神秘后台在暗中相助,此时见三只山魈和七八十只狐妖声势壮观,无不拜倒在叶秋面前,心中却不知什么滋味。 成玉奇又恼怒几个蒙面人让自己出丑,提剑过去骂道:“你们到底是谁?与我青云宗有何冤仇?” 领头蒙面人嘿嘿一笑,却不答话。 成玉奇一剑挑开众人脸上面纱,却见这五六个人左颊都有一方血红的火焰形印记,失声道:“你们是西陵山火明子手下的妖人?” 那人却挺硬气,傲然道:“要杀要刮随便,别那么多废话!我们跟你青云宗势不两立!” 成玉奇这一行不仅频频出丑,还险些不测,这下彻底激怒了,吼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说着捏了除魔剑诀就要让他形神俱灭。 叶秋和众位同门同时惊呼道:“大师兄!不可!” 成玉奇愤恨不已,收回剑气,怒道:“你们滚吧!道爷此行不宜杀生!” 独焰山众人看看三只山魈保护着的叶秋,满脸皆是遗憾,有看看成玉奇等众弟子,自知已无任何机会,哼了一声便大步而去。 第009章 不是我要算的啊!(1) 这一折腾,已经是后半夜了。众人心有余悸,担忧毒虫百兽卷土重来,却见三只山魈调度之下,满山狐妖都在各处巡逻,场面蔚为壮观,也透着一种匪夷所思的恐怖。 又见山魈对叶秋毕恭毕敬,殊觉不可思议,都在想如果不是叶秋这个怪人在,今夜还不知道结局如何呢?人人都围着成玉奇询问西陵山妖人的来历。但成玉奇未经师父同意,又怎么敢说出这火明子与本门的渊源呢? 于是众人枯坐无语,渐渐便天亮了。 成玉奇一言不发,带领众人继续上路。 这时大家对叶秋也不甚排斥了,走出不远,便开始嘻嘻哈哈,又自打成一片。人人悄悄问叶秋,叶秋自也说根本不知内情。 …… 行了两天山路,次日下山来到大河边上,晌午时分又到了这一带最有名的“岐阴渡”。渡口同时就是个市镇,四方商贾云集,这几十年里竟然越来越大,已经多达七八条主街,一二十万户民了。 众人打听之下,大船要夜间亥时才能启程,两日后便能到侯门集,而后再行陆路翻过蒙山,便可直达东蓬。 这下众人见市集繁华,人群熙熙攘攘,又虎口余生,一时都想到处逛逛散心。大师兄成玉奇也惊魂稍定,便让众人自由活动,戌时到河边龙王庙集合。 …… 叶秋与师姐李玉琼、小师兄桑玉昆一起,一会儿看看杂耍、一会儿逛逛药铺,再看那些稀奇古怪的南珍北货,虽是修道之人,却也乐此不疲。 三人买了些干粮肉脯,出门却见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卦摊。卦摊上高悬一面锦幡,写着:仙乡无事、游戏人间。 李玉琼抿嘴一笑,道:“这人口气也太大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叶秋拼命挤了半天,才堪堪挤到前面,只见一个八字胡须的白净中年人笑吟吟地正在为一个少年书生测字。 那书生衣着锦绣,但意态轻浮,潦草写了一个“弓”字,两个指头夹着便将白纸递给先生,问道:“请问先生,小生这次是否能够高中?” 先生哈哈一笑,折扇一挥便摇起头来。 书生怒道:“中不中你倒是说啊?” 先生笑道:“各位!各位请看——这位兄台写一‘弓’字,但这两指一夹,一竖一撇,岂不是个‘弗’字?所以,定然不中!” 众百姓一时轰然称是!纷纷举起大拇指! 书生也哈哈大笑道:“你个骗子!我重测一字,看你又能怎么说?”提笔便又匆匆写了一个“弓”字,这次却是在案卓上用一指头压着推过去。 先生脸色一变,哼了一声道:“你真要测?” 书生冷笑道:“当然!” 先生对众人拱拱手,说道:“各位!此字仍是不中,且大有灾祸!” 书生怒道:“怎么讲啊?” “诸位请看——这一指推弓,岂不是个‘弔’字?这位兄台!我看你倒霉得很,或者会有弔丧之事啊,赶紧走吧!” 书生看似文弱,却脾气凶恶,一掌拍案,骂道:“满嘴胡言!我看你才有弔丧之事!” 众人顿时骂开了—— “滚吧!” “臭书生还不快滚!” “瘟书生懂个屁!还不回去准备奔丧去?” “……” 书生怒不可遏,但见众怒难犯,只好哼一声转身而去,气冲冲上了对面酒楼。 …… 桑玉昆平时最喜欢捣蛋,怂恿叶秋道:“叶师弟,你是俗家,去玩玩儿呗?” 叶秋从来不怕事大,闻言大喇喇坐下来,说道:“先生,我也测一字可否?” 先生见叶秋骨骼俊逸、一身仙气,心中大惊,赶紧低头掐算,又抬头再看,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众人哈哈大笑,见热闹刚去,又来一茬,兴致顿时更高,纷纷叫嚷起来—— “测不测嘛?” “喂!算命的,你倒是说啊?” “是不是又不敢啊?” “……” 先生大怒,骂道:“什么‘又’不敢?老子什么时候‘又’不敢测过?” “那就测啊!” “小哥儿,你快写字!让他测!” “对!让他测!测不死他!” 叶秋见众人迫不及待,便微微一笑,提笔写了一个“弓”字,问道:“先生看我为何许人啊?” 众人一见便轰然大笑,均觉这测字先生今天有的好看了。 但先生却不慌不忙,两只眯缝眼细细观看,沉吟好一会儿,嘴角才泛起一丝笑意。 叶秋问道:“先生,请说?” 先生对众人拱拱手,说道:“诸位请看——这位小哥笔迹飘逸潦草,这弓字写得十分不凡,正如腾蛇飞空。而这位小哥呢,气度不凡,如日月当空,这昊空之下、一蛇腾起,岂不是一个‘穹’字?”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先生又说道:“如此白日、飞空……诸位还不明白吗?小人可万万不敢点破天机了。” 第010章 不是我要算的啊!(2) 有几个看客深知这个先生最喜欢藏一手,便催促道:“先生便说吧,不要打哑谜了。” 先生捋捋八字须,说道:“方才说了,这位小哥兼有天日皓月之姿,立在这腾蛇边上,岂不又是一个‘龍’字?又是穹、又是龙……嘿嘿,小人言尽于此,诸位不必多问了!” 众人这时细看叶秋,顿时觉得这个小哥确实有天日之表、仙圣之姿,定然是极其不凡的人物。 李玉琼、桑玉昆早知道这位师弟最为神秘,当下也见怪不怪。 几个好事者忽发奇想,喊道:“这位小哥既然如此了得,先生何不看看他的生辰八字?断断他的来历?” 先生也十分好奇,便故作姿态,闭目不答。 叶秋自然想听听自己身世,但压根儿就不知道生辰——自己是忽然出现在青云宗后山的,也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日吧?琢磨一会儿,答道: “先生,可是我并不知自己生辰啊?” 先生显然自负技艺,摇头笑道: “小哥就随口报一个日子便可。” 叶秋当即报了三年前来到青云宗后山的年月日时。 先生嗯了一声,睁开眼,掐指一算,喃喃道: “小哥既有仙根,当以仙根来断,断不能用凡根神煞了……这昊天、紫薇、神农、太平……” 先生筹思良久,忽然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惊呼道: “不算了!不算了!” 众人竟被他吓了一跳, 叶秋奇道:“先生,这……?” “我没算!不是我要算的!不是啊!不是我要算的啊……呜呜呜呜……” 测字先生忽然跪倒在地,嚎啕痛哭起来。 众人大为惊奇,面面相觑,又复看看叶秋,忽觉叶秋身上的仙气也似乎变得有些邪异了。 测字先生哭了一会儿,又忽然惊醒一下,掐指算了三四次,顿时神情呆滞,如失魂丧魄一般,嘴巴大张,久久说不出话来……众人凑过去一看,竟然昏厥了。 叶秋见众人都怒目看着自己,赶紧过去扶起先生,使劲掐他人中。啊的一声惊叫,先生醒过来,看见叶秋抱着自己,顿时翻身一拜,磕头道: “小人有眼无珠!多谢尊驾扶持!” 叶秋退后几步,歉然问道:“先生,先生这是……?” 测字先生站起身来,从头到脚再仔细打量叶秋,满脸愁苦慢慢褪去,忽然哈哈大笑,取出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三大口,抹抹嘴,对众人说道: “小人平生胡吹大气,早已干犯天怒,小人本以为会横死枉死,却不料还有如此上等结局?今日得遇尊驾,当真是三生有幸!哈哈,三生有幸!……只是,只是不知哪位好心人可否为小人买一副棺木草草安葬啊?” 众人一听又是说到死,又是安葬什么的,还提到钱财,便再无一人言语。 突然—— 嘿嘿嘿一阵奸笑从众人身后传来—— 先前那个书生竟又来了,他推开众人,缓缓走过来,双手斜抱,哼了一声道: “你个老骗子!到底谁的丧啊?……不过你说的对,小爷今天真有丧事要奔!哈哈哈哈哈……” 原来他一直在对面酒楼,这时便下来嘲笑一番。 测字先生已经坦然接受命运,且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喜不自胜之情,好像他算出的结局已经大大超出了自己最乐观的估计。 这时恭恭敬敬一拜,对书生说道:“小人无知冒犯,但是口占成谶,违之不祥,这位兄台就草草将我的丧事办了吧?”说着哈哈大笑,背靠木板而坐,又取出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七八口,突然头一歪,竟就此气绝了! 啊啊啊,众人哇哇大叫,顿时散开了一两丈远。 那书生也怔在当场,过了良久,才对着先生拜了一拜,叹息道:“这位先生,你既是神算,小生自当葬了你的。”说着便摇头转身,径自去镇尾的棺材店去了。 人群这时再看叶秋,顿觉见鬼一般,一下子远远散开,连指指点点都不敢,只是呆呆的望着。 叶秋喃喃道:“这测字先生难道真的就这么完了?” 正自语间,忽见街上来了两个面色惨白、戴着高帽的白衣人,过去驾起测字先生,复又走到叶秋面前,说道:“上峰有命,此人当为差役一世,请尊驾知悉!” 说罢,两人驾着先生尸体便走远了。 叶秋还礼道:“多谢!多谢两位收葬这位先生! 这时,全场啊啊啊惊叫起来…… 人群一下子逃得干干净净。 桑玉昆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支支吾吾说道:“叶师弟,你,你跟谁说话啊?” 叶秋一惊,脱口道:“你们没看见两个人把那先生带走了吗?” 桑玉昆脸上惨笑,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卦摊——却见那测字先生仍然靠在墙壁上。 叶秋顿时明白,方才来的两个人就是冥界的差役了,似乎别人都没看到,只有自己看得见? 第011章 我只想上来喝点酒(求收藏) 三人见天色已晚,赶紧来到河边上的龙王庙。众师兄弟都已到了,此时正在河边生火煮鱼,一锅香喷喷的鱼汤已经依稀可闻。 叶秋怕大师兄生气,说道:“师姐、小师兄,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刚才的事情啊?” 两人也知道这事说出来必定又是一场麻烦,且这个叶秋总是怪事不断,自也不敢再去招惹大师兄生气。 众人围坐一圈,喝着鱼汤,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一转眼便到了亥时,成玉奇带领众人上了一条大船,当夜沿河而下。 …… 这船很大,甲板之上两层,舱内还有一层,足足能载一百多人。 众人都是修道之士,不宜与俗人同舱,都住在大船上层。晚课之后便到甲板上看风景,人人只觉这中州山河、确然大有灵气,自己能够进入青云宗修仙,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时众人对叶秋也不再那么反感,但也不敢跟他太过亲近,各自感慨一会儿,自去回舱睡觉了。 叶秋便一个人站在船尾,从头梳理这三年来的种种经历,一时漫无头绪,惆怅迷糊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一个人对着茫茫夜色,喟叹道:“真不知是哪位大仙在暗中相助?我叶秋又到底是何许人呢?” 正惆怅间,突然—— 一个声音吟哦道: “万年河水流,伴我自在游。 何问天地事,蠢然度春秋。” 叶秋一听,只觉这诗颇有道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魁梧文士正站在河中一个小沙州上,手提一只酒坛子,对着星辉大声吟唱,看上去豪迈不凡。 大船徐徐而过,叶秋见沙州很小,已被河水淹没,眼看就要无立足之地了,当即惊呼道: “那位先生快上船啊!” 那人答道:“遵命!”当即跑过来,一个起跳,砰的一声站在了甲板上。 叶秋惊疑不定,却见这人生得甚是魁梧高大,满脸络腮胡子,面目黝黑,两眼炯炯有神,右手提了一只偌大的酒坛子。不像文士,却像个卸甲归田的大将军,当即心生好感,说道: “先生是何方神圣?如何会在沙州之上?” 叶秋经历这许多奇事,已猜到这个人必定也是个什么精怪。 那人笑答道:“贵人面前,如何敢称神圣?在下身世已在诗中,贵人却如何多此一问呢?” 叶秋猜测大概是龟鼋之类的,却不愿点破,笑说道:“先生的诗,意趣极高,在下参详不透。” 那人笑道:“诗文一类,尽是些无用之物,何必参它去?尊驾既然有缘,可否陪在下痛饮一番?”说着从怀中拿出两只碗,大大的酒坛子倒了两碗。 叶秋接过来抿了一口,只觉辛辣无比,入腹之后,却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当即脱口称赞。 那人却道:“尊驾,我这酒一定要一饮而尽才见滋味。” 叶秋见他豪爽无比,当即举碗一饮而尽,只觉肚子里一阵金戈铁马,辣辣乎乎的,似乎已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陡然腾起一腔豪气,不由地啊了一声。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一碗,我三碗!”说着连喝了三碗。 两人喝了大半个时辰,叶秋已经有些微醺。正待要借故告退,却听得船体突然轰隆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 满船的人顿时被惊醒,纷纷惊叫起来。 “什么?是什么物事?” 船家手持长杆奔向船头,起来的客人也纷纷涌过去。成玉奇等三四个弟子也已惊醒,按剑在上方,一眼不眨地盯着前方。 叶秋冲上去,只见船头撞上了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正在水中发出一种令人哆嗦的嗷嗷之声。 船家大惊道:“那是什么啊?” 满船乘客不仅无人能够回答,且众人见船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顿时慌张起来,纷纷叫嚷着“快靠岸”。 成玉奇见叶秋身边站着一个怪人,而大船又突遇变故,顿时又怒气来,盯着也就问道:“叶秋,你,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还走不走了?” 叶秋歉然道:“大师兄,我也不知道啊!” 船家见客人骚动,拿出一杆钩镰枪,一竿插过去,只听嗷的一声。那庞然大物瞬间被激怒,一下子顶出水面,竟把大船船头顶起来。 满船客人顿时惊呼不绝,耳中尽是哐啷噼啪的器物砸碎之声。人人紧紧抓住船沿,才堪堪能够稳住。 这时成玉奇等人已经看清,这庞然大物竟然像一只极大的犀牛,头上长了一大一小两个角,两只绿光晶莹的眼睛正逐一扫视众人。 “水犀!是水犀!” 人群中有人已经惊呼。 成玉奇仔细一看,确然就是传说中的镇水神兽,顿觉此事太过不可思议,这神兽从来没有人见过,连青云山仙经上也只有其图,没有人相信真的存在。 叶秋见大船已经被它搁在中流动弹不得,慌忙问那大汉道:“先生,这就是水犀吗?” 大汉忽然脸色凝重,微微点头。就在这时,水犀似乎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人,正把绿莹莹的眼珠盯着上层甲板上的叶秋。 船上客人循着目光看去,见上层甲板上站满了年轻道士,顿时如见救星,呼喊道:“道人救命啊!救命!” 成玉奇本不想惹麻烦,但见众人都在求恳,且修道之人又岂能不救人危难,当即捏了剑诀,真气周运,便要一剑击出。 那大汉忽然喊道:“且慢!不劳尊驾动手!” 但成玉奇刚刚收手,水犀却突然发作了,众人只见一道绿光从水犀角上飞出,直取叶秋。 那大汉怒骂一声:“畜生!见了我还敢造次!”随即一指点出,一道金光后发先至,一团金色烟雾腾起,竟把水犀的法术破了。 众人这时看得呆若木鸡,只觉眼前一切犹如在梦中一般。 水犀被大汉激怒,嗷嗷几声,猛地又把船头顶起,半个身体已浮出水面。满船客人又自惊慌呼叫。 大汉震怒,右手从怀中摸出一团黑乎乎的丝网,念诀抛出,只见一片金光之中,一张金灿灿的大网顿时将水犀罩住,且这张金网似乎万分沉重,水犀竟疼痛嚎叫,慢慢沉入水中。 嘎吱声中,大船船头也缓缓下来,渐渐落入水中。众人再看水犀,却已被金网完全困住,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在水下两三尺中,犹自透射出来。 大汉对众人拱拱手,却不说话,只对成玉奇说道:“多谢小兄弟援手!”说罢,又在叶秋身旁低声说道:“尊驾,这水犀乃是天地之间不记籍之物,非仙、非妖、非魔、非鬼,近日在河中出没,将有所图……我昨夜梦中受托,前来捉拿……就此别过?” 叶秋早已察觉这水犀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且绝无善意,这时细细琢磨这大汉的话,已知话中有话,显然是有什么厉害人物要对自己不利,而这人却是来帮忙的。当即拱手还礼,说道: “多谢尊客救命!” 那人闪身一边,笑道:“尊驾何必如此!在下告辞!切记——‘大人虎变,其血玄黄’!”说着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就此不见。 大船又自行走如常,但刚刚驶出数丈,船尾便有人惊呼道: “快看!那只巨鼋!” 叶秋、成玉奇等人回身船尾,只见茫茫大河之中,一只房子大小的巨鼋正在水中一上一下浮游,尾巴上拖着一根金线,身后是一张金灿灿的网罗,那只水犀正在网中挣扎,却被巨鼋拖着向上游走了。 第012章 谶语来了!我是“道君临凡”? 经历一夜奇险,叶秋如在梦中,独自在船尾回味着鼋精的话——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世?至少比别人知道的多,也敢于暗示出来。他说这只水犀是天地不记名之物,“将有图谋”。那,图谋什么呢?自然就是图谋自己了。 叶秋一直觉得有一位超级大仙在暗中维护自己,但对他的目的毫无所知。这个大仙只是在危急时刻救护自己,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表示。而这些妖精鬼怪呢?不是来拍马屁,就是来图谋自己,比如西陵山的妖人,还有这只水犀…… 另外—— ‘大人虎变,其血玄黄’又是暗示什么?难道自己会有血光之灾?但这话原文明明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啊? 叶秋想了许久,仍是茫无头绪,几乎天亮才回舱睡觉。 …… 大船顺流而下,三天后上午在一处大拐弯南岸停泊,岸上集市就是著名的“侯门集”。侯门集比岐阴渡小得多,身后远处就是大蒙山。 成玉奇着急要把叶秋交给东蓬山的出尘子,竟带领大家赶路,傍晚时分来到大蒙山脚下,远远已能望见坡地上一处村落,村后一条山路直通大蒙山顶。 成玉奇不想再惹麻烦,命众人就地歇息,夜间再穿过山村。众人见叶秋又招惹妖魔,差点害得大家葬身鱼腹,这时又远远避开。 叶秋啃着冷馒头,喝着冷水,滋味难受的很,干脆一个人远远走开,吃了几口,又嫌味同嚼蜡,当即一个人悄悄走向山村,想要化点腊肉什么的。 但堪堪靠近,却隐隐听见一片哀哭惨叫之声。匆匆赶去,只见一群山贼骑马在村中横冲直撞,年轻妇女被双手捆绑拖在马后,青壮男子则聚众对抗,自然完全不是对手。 大长生国很少有这种惨剧。叶秋三年来从未听过如此恶事,顿时勃然大怒,拔剑站在村口,大声喊道: “何处蟊贼?!快快束手就擒!” 这次真的怒了,这惨象触动了内心深处。 山贼分工有序,在村口附近放哨的是两个喽啰,这时见一个少年道士也在那里哇哇乱叫,不禁哈哈大笑。 一个喽啰骂道:“小道士!我们不杀修道之人,啊?快滚吧,省得小爷手起刀落!” 叶秋看看身后,见离开众人已经很远,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即有点小慌。 小喽啰又骂道:“还不快滚?!”说着哐啷拔出大刀。 叶秋大怒,正要挥剑砍杀过去,但转念想到自己根本没有修为,又怎么打得过这些山贼?何况这些山贼看起来颇有妖气,并不像普通的凡人。 但这下越想越怒,又见两个喽啰大呼小叫,只好硬着头皮慢慢上前,心想怎么也要先打打看再跑不迟,当即提剑而上,离着十多尺,便挥剑直上。 哐啷!那喽罗笑吟吟地出刀格挡,一副吃定了的样子,但这正是叶秋的诡计,长剑顺势下滑,一个转身,挥剑一划,那喽啰啊了一声,左臂竟被叶秋划开一个口子。另一个喽啰大怒,蹭蹭两步上来,两人联手反攻。 叶秋刚格挡几下,便被大刀砍中左腿,一片血红喷洒在干燥的灰土之中,在残阳下渗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玄黄之色。 “麻的,那些一路帮我的精怪怎么这时候就不来了呢?难道尽是些溜须拍马之辈?” 气恼之中更加不服气,立即便要再次回攻上去,但念头刚转,长剑哐啷声中,耳中突听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便在四周响起……叶秋害怕敌人有外援,转身回跑几步,却见两个喽啰并没有追上来。 因为,两个小喽啰也发现不对劲了—— 只见百十只黄鼠狼、獾猪、猴子……从四周如潮水一样汇集过来,更可怕是除了细细簌簌之声,这些百兽竟然不发出一丝声响,且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显然是有人指挥的。 两个喽啰顿时吓得哇哇大叫,转头飞奔进村报警。 没过多时,山中又来了一些豹子、老虎、灰狼、狗熊……最后是七八个奇装异服的山民,从四面八方进村,七八十个山贼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些猛兽扑翻在地。这些猛兽像是训练有素,能够分辨敌我,整个村庄这时只听见山贼的惨叫声,村民则茫然不知所措…… 叶秋正自惊异,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救护村民?却听一个豪爽的声音在身后哈哈朗笑,回头一看,却是四个大汉,一个生得牛高马大,一人生得短壮结实,第三个虎头虎脑,最后一个瘦削彪悍,正自笑吟吟小跑上来。 四人见叶秋回头,当即上前几步,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喊道: “尊驾在上,请受我兄弟四人一拜!” 叶秋心想这些毒虫动物大概都是他们召唤来的,脱口道: “四位请起,这救人要紧,还请四位上仙出手!” 四人相视一笑,抱拳道:“遵命!” 话音未落,四人忽作兽嚎,一下子变成了一头熊、一只虎、一只豹、一只狼,比普通尺寸大了两倍不止,蹭蹭两下便蹿入村中,带领一群猛兽四处追逐,没过多久,七八十个山贼便被毒虫猛兽追赶到村口叶秋面前。 这些山贼要么被毒虫蛰伤,要么被猛兽咬断手臂,痛得大呼小叫,却纷纷扔掉兵刃,不敢有丝毫反抗。 四个精怪摇身一变,再次幻化人形,在叶秋面前齐齐跪倒,说道:“禀告尊驾,山贼已经悉数擒获,请尊驾发落!” 这时虎口余生的村民也纷纷围拢到村口,看着这奇异的场景早已呆若木鸡——为何这些猛兽只咬山贼?难道就是这个少年道士蓄养的吗?村民见四个精怪齐齐跪在叶秋面前,猜想这个小道士必定是一位神仙,当即扑通扑通悉数跪倒,哭天抢地地喊道:“多谢小神仙救命啊!” 三个耄耄老者颤巍巍上来,颤声问道:“请问小神仙尊姓大名啊?” 叶秋扶起三老,答道:“在下,在下只是路人,拔刀相助而已,并非仙人。” 他见这些村民许多已经受伤,心中大是不忍,对四个精怪说道:“请问四位可有伤药医治这些村民?” 四人齐齐点头,领头一人顿时虎啸一声,七八个奇装异服的山民和二三十只猴子跑过来。 虎形人说道:“你们去医治这些村民!这些是灵药!”说着从怀中拿出一罐丹药,其他三人也各自拿出秘制的药物。 七八个山民很是奇怪,虽然有人形,却不会说话,手脚也颇为笨重,有两个是虎头虎脑的,另有几个是熊豹狼的模样。猴子则吱吱乱叫,接过丹药边去为村民包扎伤口。 叶秋这才放心,对四人抱拳道: “不知四位上仙高姓大名?叶秋在此谢过!” 四人又再次跪倒,虎形人说道: “尊驾不怪罪,我等便已知足了!哪里还敢受尊驾之谢!在下唤作黄山君,这位熊兄名叫姜飞奴,狼兄名为鲜于樵,豹兄唤作易子变。我等在大蒙山已修炼千年了。” 叶秋心想又是那位神秘大仙的面子,能使唤这四个妖精。这四人虎头虎脑的,名字倒是风雅的很,也贴合典故,听着蛮好玩的,当即笑道: “四位名号风雅的很,修的自然也是正道。且救命之恩,叶秋一定要谢的。”说着又拱手作揖。 黄山君愕然一下,四周望了望,低声道: “尊驾,小人受人之托,有物事呈上。” 叶秋只好跟他走到旁边松林里。 黄山君警惕地看看四周,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大小的灰黑盒子,跪着呈上。 这盒子浑身镌刻一种奇特的云纹,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氤氲流动,但费了好大力气,这盒子却打不开。 叶秋左腿受伤,这时被黄昏的山风一吹,忽然刺痛起来,干脆撕下道袍一脚,使劲包扎起来。 这时双手血淋淋的,在林间透射进来的残阳中,显得诡异绝伦,犹如斑斑玄黄之泪,心头忽然一动,想起了巨鼋精的话,一句话顿时脱口而出—— “大人虎变,其血玄黄?” 话音未落,却听啪嗒一声,机括竟然自动打开了—— 但内中空无一物,只有一个拇指大小的五色石头。 叶秋正自一怔,却见石头忽然动了一下,啪啪啪翻了三个跟头,突然便瓦解,随即化成一股青烟,犹如有灵气一样缓缓腾空,但腾起一尺左右,又落回盒子里,在盒子底部一张黄纸上幻成了蝇头大小的四五行小字, 写着—— 十万年中、道君重临; 足三下山、履地如雷; 众仙无知、三界未闻; 逢鼋得兆,遇虎得谶。 吉凶无凭、失助有常; 存乎一心、功德圆满。 “道君!我——?” “重临?“ ”十万年?” “这,这,这话是说我?” 又看了几遍,心里竟有些害怕—— 他三年来也看一些道书,自然知道有一种“仙凡渡劫”,也是仙人重回凡间。这种人不知道自己身世,也没有任何法力,全看机缘渐渐醒悟,而且还要做很多功德…… “但是,如果是渡劫,为什么又不直接说渡劫,说什么重临??” “这‘重临’是什么鬼?!” “道君临凡?” 一个念头闪现出来! “对!因为人家‘仙凡渡劫’的,都是从婴孩开始,而我是突然出现的?这自然就不是渡劫了!那就是说——我真有可能是道君?但道君有很多啊?四御以上的大佬们,谁不是道君?上合虚皇道君、四方道君、三元道君……太多了!如果再加上那些什么什么帝君的,那就更多了……” “还有,这逢鼋得兆,那就是鼋精的话了?遇虎,自然就是眼前这只虎妖……吉凶无凭?那么以后怎么办?只能一心一意做功德?那跟渡劫还不是一回事?” 正自惊疑不定,忽然—— 纸盒底部的黄纸忽然燃烧起来,速度快得惊人,一眨眼就化成了极为细密的灰尘。 第013章 修行是不可能修行了 这时的远处大路上,一群道士已经列队赶来,想必是虎豹啸声惊动了众人。 叶秋不想再惹麻烦,对虎形人说道:“多谢!却不知是何人托你?” 虎形人恭敬答道:“禀尊驾,乃是昨夜的一个怪梦,只有声音,未见梦中之人,命我将盒子交给一位贵人,便是尊驾的模样……呃,醒来即见洞府之中有此盒子。” 啊?只是个梦! 叶秋有些失望,只好再次答谢四人。 四人见一群道士飞奔赶来,便即告辞。众多猛兽也跟随四人撤退,只在片刻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成玉奇等青云众人赶到,见叶秋受伤,又见村民聚在一起,不停对众人道谢,心想又是叶秋惹出了什么怪事,忽地又气又恼,命大家加快赶路,匆匆穿越山村。 这一赶路,不知不觉便已皓月当空,来到半山腰上一处甚为广阔的平地,松林茂密、奇石俊逸,甚至还有涓涓流水从石中渗出,在洼地上形成三个小水潭。回头一看,平静如练的大河、漫无边际的田野均陈列在脚下,气象开阔宁静,众人不禁交口称赞,都言道此乃修建道观的绝佳之地。 众人都是中州根骨最佳的极少数人,知道如此气象大有福祉,对修行极有帮助,当即人人端坐,凝虑调息,采撷这天地间的灵气。 …… 叶秋无法修行,也不喜欢打坐,便在水边漫步,心思重重之中,反复想着那些谶语…… “十万年,十万年,道君临凡……临下来做很么呢?” “修行?功德?抑或是有什么特殊任务?” 百思莫解之中,晃眼一看,忽觉这三个水潭甚为奇特,虽在杂草遮蔽之下,仍可见天然形状——一个是圆的,呈日形;一个是弯的,很像月亮;还有一个小潭有六个歪歪的棱边,竟然像一颗星星…… “呵呵,日、月、星?三辰?如果要建个道观,这水潭就应该叫做‘三辰潭’了? 他哑然失笑,干脆坐在水边岩石上仔细辨认,却见这三个水潭在月光之下也清澈见底,依稀觉得,潭底那些销蚀的乱石块,或者本是砌潭的砖石?似乎还有些文字痕迹? 一个念头忽然浮起来—— 难道? 这里,本来就是一个道观?! 细看之下,这水潭果然是被修葺过的,只是时间太古老了,池边、池底的砖石已经销蚀成泥,只在依稀可见之中,若不细看还真不易察觉。再看四周,却见杂草灌木丛生的土棱石渣,大概原来也是亭台楼阁的结构,只是万年已过,已然沧海桑田了…… 叶秋一下子看得出了神,恍惚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觉得这里曾经来过,而且不只来过,还在这里生活过很久很久…… 再细细察看,却见池底似乎有一点金光,却是一块残石,上面依稀写有文字……似乎是“三辰潭”三个仙体合刻文,因是当日用金沙写成,故而没有腐烂,但也被泥土遮蔽了若干层,若非皓月如此之明,断然难于发现。 “真是三辰潭?!” “不会吧?” “三辰潭、三辰潭……” 喃喃之中,眼前的一切忽然更加明白起来—— 全都是旧日的场景! “没错!“ ”这里是三辰观!” “我肯定来过!” “……” 叶秋浑身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这一霎那之间,忽然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真正的故乡,而自己来的世界才是暂时的暂住之地而已! 此刻,熟悉的画面也在脑海中闪逝而过—— 那是一个古老的上古时代,自己还是一个仙姿道骨的老人,正坐在此地三辰观天井一座九层台上,身后一座大殿,写着“紫极”二字,四周跪了满地徒子徒孙,自己银须银发,已有百岁以上了,但神采莹然犹如目前,口中谈论着至性至真之要旨,含笑嘱咐门徒身后之事…… 但掐指抬头之际,耳中鱼鼓忽起—— 咚、 咚、 咚…… 九声之后,天空却忽然色变,跪着的门徒瑟瑟发抖, 自己却从容不迫,手捏剑诀,道袖一挥,一瞬之间犹如置身于一个漆黑无边的鸡蛋壳里,周边雷鸣电闪,凶怪百现,自己却凭虚御风,神色自若,虽在九险九危之中,也丝毫不乱、竟如履平地…… 突然—— 一道金光闪过, 一根金灿灿的飞针自九天之外飞来,轰隆一声,无尽虚空的蛋壳破了,一声洞彻九霄的清音鹤鸣袅袅传来。 一切又都恢复原状,天上白云悠悠、清阳荡荡,一只白鹤徐徐降落台上,载着自己飞过紫极之殿,只一眨眼间便消失在白云青空之中,身后只留下鹤鸣九宵、余音袅袅绕梁 “我飞升过?!” “我是散仙!” “就在这里,我曾修成过散仙?!” “而且是格调最高的金针鹤鸣、白日飞升?!” “道君级别!只有道君级别的人才会有金针白鹤!” 那历世的种种磨难此时也在心海中起伏跌宕—— 那些艰难辛苦、筚路蓝缕,那些铁杵磨针的毅力,那些修真路上的迷惑和顿悟,那些仙友仙侣,那些妖魔鬼怪,那些痛哭流涕和狂喜欢欣…… 叶秋浩然长叹一声,悄然站上崖边一块巨岩,两眼流下来滚烫的热泪,衣袂飘飘之中,静静望着身前的平静如练的大河,身后的茫茫旷野山岭…… 在这星垂平野的宁静之中, 他脸上带着微笑,缓缓坐下, 按照方才醒觉的前世散仙心法,凝虑调息—— 然而?! 竟然!? 是那么无耻! 一切没有变! 腹中那既似虚空无物,又像是充盈无外的丹田里,只是多了那么一丝丝余气,但稍一追逐,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还是没有修为!” ”这不是我的金身仙体!“ “没有法体道身,又‘重临’干什么?” “‘十万年中、道君重临’, ”十万年、十万年……“ …… 叶秋站在巨岩之上,心思翻涌如潮—— ”我是个凡人,一个有着真仙境界的凡人?“ 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 但同时,又是一件多么奇葩的事情呢——没有金身道体,就驱动不了仙术,而那些仙术一个个都惊天动地,却不能取用!这就像空有一座宝山,却注定要贫穷一世…… ”说好一听一点,是亦仙亦凡,说不好听点,那就是‘非仙非人’啊……” 至此,三年来的谜团也解开了—— “从下山越过山神庙那一刻开始,天地人的大式就转动了,诸多仙人、精怪、修士都察觉到了异常,所以才纷纷出来示好……有的可能是旧友故交吧,有的呢,自然是图谋不轨,再有的,就是纯粹来探探情况的……” 他转头见众位同门仍在闭目调息,心中顿时生出羡慕来——自己虽然可能真是道君,但此时此刻却尴尬的很,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修道者,甚或,还不如一个纯粹的凡人……所谓“道君临凡”,竟是这样一种令人备受折磨的境地! 想到这里不觉眼角有些湿润,恍惚之间,忽然觉得眼睛似乎花了—— 只见一晃之间,远处的大河似乎不见了?本来映着星光的平阔水面被一片莽莽老林遮蔽! 那可是有七八十里远的?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叶秋脊背一阵寒凉,转身再看三个水潭?却哪里还有一点影子?身前身后到处布满了房子大小的怪相凶恶的乱石。 这一下大为惊恐,脱口惊呼道:“大师兄!大师兄快醒醒!有妖怪!” 众人一起睁眼,见景象已变,无不惊骇得毛骨悚然—— “啊?” “大师兄,这是什么?” “怎么了啊?” 成玉奇虽然听说过冥阵魔网,却做梦也想不到这种阵型竟然能广布方圆数十里?当即斗志全无,喟然叹道: “诸位师弟,这恐怕是妖人的‘困仙阵’……” 众人再追问,成玉奇却也答不出来,只喃喃道: “我也不知底细,只知道能布下这大阵的妖人,修为定然已经接近散仙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阵冰冷,不由自主地看着叶秋。 叶秋方才就甚为愁烦,这时被众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心想可不能让他们误会了,当即对着怪石骂一声: “何方妖怪?!快快现身吧!” 回音在四野回荡,但却毫无动静。 他再看看诸位同门,人人都是一脸惊惧和颓丧,眼中都认定又是自己闯下的祸事,心中一急,脱口问道:“师兄们,这阵法真的很厉害吗?就没有什么生门之类的出路吗?” 成玉奇惨然摇头,指着远处的莽苍森林说道: “这个阵型方圆已达数十里……你们再看身前身后,阵型包阵型,犹如丝织一样环环相扣,可谓寸步难行,就算有生门,又怎么走得到呢?” 第014章 冥帝也派人来了 正在这时,突听嘎嘎几声枭笑—— “小兔崽子说得对!老祖的阵法就算你祖师爷来了也是一样的出不来!嘎嘎嘎嘎嘎……” 这声音犹如猿枭夜吼,从周围每个方向发出,却又找不到源头。 叶秋听他辱及祖师,担心师兄们愈发误解自己,大喝一声: “你是何人?现身说话!” 那声音却沉默了,过了许久,才答道:“小道友,此事跟你无关!” “谁跟你是道友?”叶秋故意大哼一声,骂道:“你一个妖怪,又怎敢妄称老祖?” 他一边怼、一边却震惊无比——这妖人不知道我的身份?方才明明已经觉醒了啊?怎么他们还是不知道? 那声音却不怒,平静答道:“小道友稍待便可,这些兔崽子对你多有不敬,待老祖拿下为你报了冤仇,再跟小道友喝上三杯!” 成玉奇等人一听面面相觑,一时都看向叶秋。 叶秋方才还懵着,这时经他提醒,忽然醒悟过来—— “我怎么着也是道君啊,而且刚才也觉醒了散仙境界,难道还不如他这种尚未经历九天雷劫的菜鸟?” 当即镇静下来,仔细察看妖人的阵型,口中却假意骂道:“妖魔不要离间!我叶秋生死都与师兄们一道,你要杀便连我也杀了吧!” 那声音却不再理他,答非所问道:“小兔崽子们,准备好了吗?老祖可要发动了!”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周边的怪石都在嘎吱作响,远处的荆棘,更远方的莽林,都在缓缓移动,甚至连天上的星河也在渐渐暗淡,直至完全黑暗下来,成了一个漆黑混沌的蛋壳。 怪石犹如通灵的妖怪一样,一尊尊如房子大小,向着众人压迫而来…… …… 叶秋按照方才觉醒的前世飞升的心法,凝虑谛观之下,竟忽地豁然开朗,只觉道眼也开了、灵识也觉醒了—— 自己虽然没有金身道体,但对散仙及以下的法术是全部精通的! 自己那一世在这里修的乃是第一流的仙格! 可谓百川归海,中岳自高,对绝大多数仙法都一清二楚! 果然道君就是道君, 你大爷总归还是你大爷! 这时他看得分明——这乃是一个天地人三盘五行阵,不仅吉凶变化莫测,还能广布七八十里,确然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界。阵外隐隐可见,一个蟒袍老道正在远处树上站着,笑吟吟的捏诀驱动五行之物。 叶秋心法运转之下,也已然看出——此人是一只黄金蟒,修得乃是妖仙加冥仙,且格调甚为低劣肮脏,鼻中不禁嗤了一声…… 可叹的是,他虽能看清对方的修行路数,却是没有一点办法,心中纵有一百个轻松制服它的仙术,却是一个也用不了。 …… 只见怪石距离众人三四尺时,忽然变快,一阵轰隆声中,竟齐齐撞过来,像要将众人碾成齑粉的样子。 叶秋一看,是天地两个戌位驱动巨石,由白虎神将驱动,凶险无比,正待示警,成玉奇忽然大叫一声:“跳!” 众人飞升跃起,一下子就飞了一两丈高。 李玉琼知道叶秋没有修为,这时紧紧握住他右手,轻轻一下便将他带到怪石顶上。叶秋第一次飞那么高,还是美女道士带着,顿时心头甜滋滋的,但见李玉琼英姿飒爽,美艳过人,侧脸看去,心头不禁砰砰直跳,心下自嘲道: “这没有金身道体的唯一好处,恐怕就是俗尘杂念也不会有太多损害吧?” …… 成玉奇一看遍地都是怪石,方圆足足有一二百尺,心头顿感绝望,但他是领头羊,只好硬着头皮喊道:“这边!” 但叶秋看得清清楚楚,他说的“这边”是天地人三盘的两五行水位,肯定是个死地,当即脱口喊道:“大师兄!那边!”指了指相反方向的木位。 众人知道他颇有奇数,不及多想,便纵身跃到对面怪石之上。 叶秋连续指引,众人在石头上跳来跳去,如蜻蜓点水一般,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虽然有点累,却也无惊无险,反而像是在玩一样。 蟒袍道人见众人乐呵呵的,根本没拿自己的阵法当回事,当即怒哼一声,又挥舞手中一支蛇形剑。只听嘎吱之声不绝,怪石让开,密密麻麻的荆棘灌木如潮水一样压来。 他恼恨叶秋在阵中引路,大怒之下又自做法,叶秋只觉周边的漆黑又加深了一层,方才还能看见的星光也渐渐隐去,只能模糊看到山体的轮廓,当即指引众人站在三个水潭边上,利用水位抵挡朱雀神将,同时挥金杀木。 但这一回压力就不小了,众人方才领教到这阵法的厉害,才一柱香功夫就累得满头大汗。 叶秋倍感吃力,心中也生出阵阵疑云,喃喃道:“难道我才稍稍觉醒一点,那些前世交好的仙家就不管了?” 心念方转,只听蟒袍道人忽然惊叫一声,怒骂道:“不要过来!你们这些小鬼给老子滚开!不要过来!” 众人大惊——无边无际的阵型片刻之后便静止了。 叶秋运起前身散仙心法,观照之下,却看见上方山路忽然来了五个灰衣尖帽人,正捏诀做法,驱走了蟒袍道人所召唤的十二位神将。 蟒袍道人惊怒不已,却不敢动手,只是骂道:“小鬼干什么?!再乱来老祖可不看你们冥帝的面子了!” 五人根本不理他,又自做法,破去了天盘。 这时,一片星辉忽然从漆黑如蛋壳的虚空中透射进来,紧接着越变越大,星辉所照之处,怪石消弭无形,大蒙山的本来面目竟显露出来,众人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水潭边一块地上折腾,却以为已经走远了十几里了! 蟒袍道人突然又厉声大骂道: “五鬼搬山!你们……你们找死?!” 但五人又连续用搬山法破去了地盘、人盘,蟒袍道人气得只是嗷嗷叫骂。 众人只见远处也漆黑蛋壳虚空也破开了,遥遥望见星辉之下的大河水面,莽苍的森林也一眨眼便忽然消失无影…… “石灵箴的徒子徒孙听好了——老祖下次绝不留情!还有五只小鬼!下次可别遇上你家老祖!” 叶秋循声望去,只见蟒袍道人已经逃远了。 …… 这时,一切都恢复原状,四周是山林、水潭、奇石,远处是大河、平野,星辉淡淡之中,皓月也冲破黑云,一下子敞亮无比。 众人持剑围城一圈,却见五个头戴尖帽、身穿孝服的青面人赫然出现在面前,对众人作揖,说道:“东方冥帝座下司差拜见青云山仙徒!” 众人赶紧还礼,齐声道:“原来是东方冥帝座下!青云山多谢救命之恩。” 五个冥差又单独向叶秋拜倒在地,齐声道:“冥帝方才得知大蒙山妖道藏阳子有谋于尊驾,而这大蒙山乃是东丰地界,故遣我等前来……我等来迟,还请尊驾勿怪。” 众人这时听得嘴巴都要整个掉下来——东方冥帝郁垒竟然派人来保护叶秋?这个来头可比以前那些妖仙大得多了! 叶秋听五个冥差说话十分谨慎,滴水不漏、考虑周全,定然是东方冥帝亲自吩咐的……心想这个冥帝恐怕跟先前的山神、狐妖等等一样,对自己的道君身份并不知情,只是不明觉厉,从旁观望而已!自己这时没有修为,而名气又太大,那可是危险的很,绝不可轻信任何人。 当即继续装懵,问道:“在下何许人也?竟蒙冥帝看重?烦请五位回禀冥帝,叶秋铭感大恩!” 五个冥差相互对视一眼,流露出一种“果不出所料”的神情,却只是一瞬间,随即又恢复那种冰冷的淡漠,齐声答道: “我等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若无其他吩咐,我等便告辞了?” 叶秋沉吟一会儿,叹道:“多谢五位冥差!” …… 众人待五鬼一走,便围着成玉奇七问八问。 成玉奇这次瞒不住,只好答道:“诸位师弟师妹,师祖俗家姓石讳灵箴,道号灵箴子,早已修成散仙,在中州游戏人间呢……但他老人家修道之日,曾经诛灭过一些妖道妖精,这个藏阳子便是其中之一吧?具体如何,师父也没说过。” 李玉琼天资很高,好奇道:“这藏阳子似乎还没进入散仙境地,还需渡过一劫方可?但不知他修的什么邪道呢?” 成玉奇叹道:“各位师弟没看出来吗?……这个藏阳子修的是冥仙,大家都看到了,方才的阵法大有鬼气……”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均感那些阵法很像山民传说的鬼打墙之类的,大概在某一世被师祖惩治而死,以后便修了冥仙。 …… 叶秋听众位同门议论,却不觉感慨万分—— “这中州满世界的散仙、天仙、妖仙、冥仙、乃至一切仙家,从我越过山神庙那一刻开始,就对自己的重临,抱着一种复杂观望的心态——他们都很震惊、很好奇、也很困惑……完全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异数?” 而自己呢,尴尬的很—— 根本没有修为,只是个拥有仙格的凡人,以后该怎么办呢? 第015章 我就想做你的道童 众人这一趟经历了诸般匪夷所思之事,都是一般修道之人几世都遇不到的,什么狐妖、山魈、鼋精、妖仙、冥帝使者……连师父平时都很少谈及,这下半月之内几乎天天不断,均又感惊恐、又是兴奋,匆匆赶路之中,满肚子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次日正午,已经翻越大蒙山顶,远远能望见东海,只见山下一片平原,气息氤氲,大有祥瑞之色。 成玉奇对众人说道:“那远处的孤峰岛便是东蓬山了,大家此行迭遇怪事,切莫不可随便对人提及!” 众人默默前行,一路上倒也平安,只是这平原却很是诡异,在山上看时瑞气浮动,下得山来却很闷热;走到近前,却见田野干涸、草木枯萎,土人皆面有忧色,路上不断有许多孩童扎了长长的纸蟒在野地里焚烧,童谣竟唱道: “藏山蛇、入海龙,东山道士一窟窿!” 这童谣在村社中焚烧飞扬的纸灰之中,更显得诡异绝伦。那些孩童人人拍手高唱,却并不知道这三句话里影藏的可怕讯息,似乎在说—— 这里的灾难,实际上是因为道士和妖魔搞在一起才导致的! 这就让这群初出茅庐的年轻道士倍感心惊…… 但众人虽然听得犹如芒刺在背,却再也不敢多管闲事,两天后的正午匆匆赶到了海边,当日黄昏便上了东蓬山。 叶秋第一次出海,只觉碧波万顷、海鸟飞回,让人百虑皆息,那东蓬山奇石耸立、草木奇秀,大有沧海桑田之感。万寿宫建在孤峰腰部一处平地,向西望着大蒙山,背后就是茫茫东海。 青云宗是中州玄门大派,出尘子又是师祖的师弟,修为已接近散仙,在中州玄门久负盛名。这次百岁寿诞,大长生国东、南、西、北中五洲都有门派来贺,其中最多的当然是中州的八九十个玄门宗派,并有极多四周善男信女,故而山道上行人已络绎不绝。 众人虽然是青云弟子,却仍不得见师叔祖,只被安置在山下的松鹤别院。成玉奇当夜书偷偷写亲笔信,将沿途种种怪异记下,命道童定要转呈师叔祖出尘子。 …… 叶秋最喜欢登山临水,如此奇景又哪里睡得着?当夜先在别院观海台上怅望许久,只觉沧海淼淼,尽是蓬莱逝水,当即忘了先前的困惑愁烦,沿着山道下到海边,只觉皓月星辉之下的东海犹如墨黑的碧玉,当即负手漫步,不觉来到了一处极为雄峻的巨崖之下。海面之中礁石遍布,犹如海怪成队逡巡。 这时独步许久,忽地海风骤起,波涛汹涌起来,风雨立时便要大作的样子。 叶秋心念忽动,想起一路上的干旱,喃喃道:“这风雨倒及时,正好解了蒙山下田野的干涸……” 忽然—— 一个如牛的声音在海风中吼道: “不籍帝、不籍天,三千年后遇斯人。 沧海客、混沌身,七窍凿尽便无真!” 叶秋听这诗大有道气,脱口道: “好诗!” 四望寻觅吟诗之人,却见前方一块礁石边有一个渔夫正乘筏而来。 渐渐靠近,只见这渔夫生的奇丑无比,五官像是被捏成了一团,鼻孔朝天,两耳内翻,眼睛一大一小都是圆溜溜的,鼻子嘴巴紧紧挨在一起,但浑身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古意。 叶秋喊道:“渔夫大哥!快快上岸吧!” 渔夫粗壮的手脚划起谁来极为有力,三两下便靠岸,又顺手把木筏拖上来,用绳子紧紧绑在一块礁石上。 叶秋上前拱手,说道:“尊驾方才诗中大有深意,在下似懂非懂,还请尊驾明示。” 渔夫从腰间解下葫芦,大大喝了一口,粗豪的声音才笑道:“在下方在遨游,见洪波涌起,心潮忽动,便随口掉了两句,却不想惊动了足下。” 叶秋见他气度着实不凡,当即默运前世散仙心法观照,却仍是茫无所得,根本不知道此人来历,顿感震惊无比——这人难道已经超过了散仙境界? 渔夫见状尴尬一笑,说道:“尊驾极有慈心,在下便不能相瞒——我乃是东海之中的混沌精怪,在这海中遨游度日,已不知年月了。” 叶秋倒不意外,想起了大河中遇见的巨鼋、水犀,与这位混沌精怪恐怕是一样的“不记籍之物”,当即歉然道: “在下冒昧!先生勿怪!” 渔夫哈哈大笑,又复深深作揖,说道:“在下别无他意,只是……适才见足下根骨奇特,三千年未见,却执着无益之事,故而发笑。” “无益之事?” “万事并无定然,既无必来、也无必往,又何必深究呢?即如混沌,七窍若都通了,岂非也就死了?在下故而出言提醒,尊驾乃是上上人物,在下言尽于此。” 叶秋心想:对啊,无论仙也好、凡也罢,我就是我啊!想那么多干嘛?我既然是道君临凡,无论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该来的自然会来,又何必焦急呢? 当即拱手笑道:“多谢上仙点化!” 渔夫却忽然一愕,猛地避开,假意转身弯腰,在木筏中搜寻什么,嘴上答道:“在下此番乃是来东蓬山祝寿的,却不知足下是否愿意同行?” 叶秋自然愿意,当即说道:“明日方是寿诞,先生就与我先到松鹤别院暂歇吧?” 渔夫慨然应允,却从木筏中翻出一只一尺多大的礼盒,两手捧着,与叶秋并行,笑道:“在下乃是孤陋之人,修道者多有不识,恐见惊怪?尊驾若愿意,就让我假扮尊驾的道童如何?” “那怎么能行?不行不行,万万不可!我哪有这资格?” “哈哈,实不相瞒,在下不知道尊驾来历,但相信这个资格尊驾还是有的,在下这个道童那是做定了。” 叶秋一愣,心想这些万古灵兽果然直爽的很,便无奈应允。 …… 回到松鹤别院,天都快亮了。 叶秋只是凡人,在厢房中睡蒙头便睡。渔夫却自坐在窗前几上,拿起一卷道经,竟在微弱的星光下读了起来。 万寿宫执事想让嘉宾多多休息,却到了辰时才来侍奉。 众人一起梳洗,见叶秋身边又多了个怪人,无不摇头叹气。人人都知道大师兄已经决定将他交给师叔祖,这结局定然不会很好,又觉得这个人其实也不差,竟唏嘘不已。 辰时三刻,众人在执事带领下上到万寿宫大殿。 第016章 我哪里会求雨啊? 这时,四方贵客已经齐集。执事在大殿外院场上摆满座席,里外三层,竟有百多位仙风道骨的人士已经就坐,而那些后辈小辈,就只能站着观礼了。这宴席尚未开始,已经有二三百人之多了。 众人乃是出尘子本门,先行进殿拜见长辈,并进献礼物,乃是师门的金丹。 叶秋第一次见这位师叔祖,果然一派仙宗气度,年纪虽然已经有几百岁了,却像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比起师父的派头也大了很多,此时大喇喇端坐在太师椅上,言笑晏晏,一身道袍又极为奢华,上等毛料、暗金刺绣,直如上界高仙一般。 出尘子也早已收到密信,这时见叶秋果然根骨奇特,心中稍稍默算,气数也极为突兀,似乎大有来历?但默观之下,发现这少年并无修为,全然还是懵逼的,当即莞尔一笑,心想:这修道世界何等强横,力不如人万事皆休,数也好、命也好,甚至背景、后台又有何用?这少年既然招惹妖邪,犯了门规,无论是何等来历,自己作为师尊,等会儿敲打他一下也还是可以的。 正谈笑间,鱼鼓擂音,巳时已到。修道之人,乃以巳为贵,因腾蛇飞空、金鳞化龙,皆应巳辰。 众人告退,在场中后排肃立。 六声鱼鼓之后,出尘子头戴高冠而出,一副数百年返春的相貌俊逸超人,左右跟了两个道童,身后还有四个徒弟手捧香炉,顿时香烟缭绕,如步虚空。 观礼者大多数是大长生国玄门的著名人物,这时齐齐起身,躬身作揖,齐声道: “恭贺出尘子仙长万寿!” 出尘子哈哈大笑,躬身回礼,又命执事为众人斟酒,举杯说道:“各位道友,适逢贱诞,承蒙诸位错爱,在下感激万分,还请干了此杯!共祝大长生朝道门昌盛!” 满座仙客一饮而尽,依次鱼贯上前献礼,出尘子满脸喜庆,早已飘飘然了。这些礼物虽然也算珍奇,但也只能算是凡人道门中的难得之物,就连叶秋也都明白,这些玩意实在不成气候,像狐妖仇青赠送的三样东西,就足以压倒全场了。 叶秋身旁的渔夫忍不住嗤笑一声,引得前面两排大人物回头来看,见是一个丑陋粗壮的道童,便自不去理会。 …… 待贺礼结束,出尘子笑对众人说道: “十年一次贱诞,每次都照例论经讲道,在下颇觉索然无味,在坐既是修道之人,在下有个想法——何不就此考校众位年轻后辈的道术呢?” 众人一听顿时彩声如雷,年轻道士更是雀跃,心想若能得这些前辈高人稍稍指正,便可少走多少弯路? 出尘子又说道: “在下昨夜思量,我们修道之人当以渡世为怀……众位可能不知,近月来,大蒙山下的千里沃野忽然干枯了,生民倍感艰辛……我等便以祈雨为题,考校满座后生如何?” 坐在前排的中州高门大人物纷纷大声附和,其他只有南州、北州少数几个附和几声。万寿宫执事道士却很快便搭起了一座祈雨法坛。 …… 成玉奇等人也颇为雀跃,祈雨这种事在师门也经常做,早已轻车熟路,难得是一定要压过其他门派,当即定计——全部十二个人一起做法,结成祈雨阵,以震慑其他门派。 出尘子布下任务,便与几个掌门闲坐谈笑。 全场虽然有七八十个门派的年轻弟子,但能够做法祈雨的却只有青云山、炎阳观、万寿宫、斗姆宫、三官堂等五个门派,当下抽签,青云山排在了最末。 …… 午时已到,南州炎阳观的两个弟子便上台做法。 这两个道士一个人约莫三十多岁,一个才有十六七岁,生得颇为俊秀。两人套路甚熟,一个如凌虚御风,一个如山岳镇定,写好五道敕表,同时往空中一飞,一柄木剑飞空追上,分别穿过五张敕表,两人同时一个雷字诀。 众人只听嘭的一声,敕表焚烧成一团青烟,飘渺而上。 两人做法完毕,跪在众位掌门面前。 出尘子与众人相视一笑,说道:“两位小道友用的乃是‘赦罪解咒法’,颇能查知人情,料定必定是蒙山下善男信女之中有人咒天骂地,就看三官五帝能否赦罪了。” 紧接着是北地斗姆宫、中州三官堂,用的分别是天师咒和功曹雷牒,一个是祈求格外降恩,一个是催降时雨。几个大人物也都颔首微笑。然后是出尘子自己的东蓬万寿宫三个弟子。在出尘子同意下,用的乃是真人龙王咒。 叶秋根本没看过这些规式,顿时云里雾里,又颇觉无聊,不禁打了个哈欠,过了好久,才见青云宗诸人上来。 成玉奇带领十一个师弟妹,正要排开阵型。 出尘子却有意要察看叶秋底细,忽然说道:“你们用太乙救苦咒,便不宜女冠了。” 叶秋这下才是真尴尬,他连基本的罡步都没好好学过,又怎么做这太乙救苦法? 成玉奇暗中一叹,心想这次又被这个倒霉蛋坏事了,他是师叔祖,也是大长生朝道门有名的大佬,又怎么敢说半个不字?青云宗是中州最主流的门派,要是出丑,回去师父一定责罚。当下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念叨: 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 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 …… 然后踏起七星罡步,十二个人十二个方位,人人口念太乙救苦天尊宝诰。 叶秋跟着众人东踩西踏,不是踩错节奏,就是手舞足蹈,别人都如凭虚御风,他却像是醉汉嘻哈独舞,嘴上还兀自跟着众人嘴型,咕嘟咕嘟地说唱着……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现场时不时爆发一场轰笑! 场面尴尬至极,青云宗诸人个个但觉芒刺在背,只盼着这可笑的法事赶紧结束…… 出尘子和众为大人物也自呵呵大笑。 叶秋抬头一看,连那个渔夫都摇头笑叹…… 成玉奇和众同门脸红得如猪肝一般,草草做完法事,便走到远处大青树下,远远避开众人嘲笑,想要痛骂叶秋,却又不知从何骂起,顿时人人长吁短叹,都觉这次真的糗大了。 叶秋却坦荡的很,自己只是凡人,虽有道君之名,却没有其实啊……求个雨这种小事会不会又怎么了?但见众人怒目相向,只好含笑抱拳,又回到场中,跟那渔夫站在一起继续看热闹。 …… 在坐之中,以万寿宫出尘子、炎阳观薛道穆、斗姆宫张一灵修为最高,三人照例分别掐算,预知法事结果如何。三人均料知三官五帝、雷部诸将、东海龙王皆已达意,只是人人都觉的气数怪得很,神仙们似乎都不会妄动? 薛道穆是个矮胖子,第一个开口道:“两位道兄,在下算的乃是‘伏吟’?” 出尘子、张一灵也自点头,均感此事甚为奇怪,怎得五种雷法皆是伏吟不动? 第017章 我绝对不能跪下的 五大门派众弟子还都盼着甘霖下降呢,人人交头接耳,三个大佬却忧心忡忡,稍稍商议,决定推说众仙法会,改日再行祈雨,当即命执事悄悄撤去法坛。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高喊—— “且慢!” 声音似乎从半山腰传来,众人还自惊异,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已经大步进入山门。 在坐的修道之士至少有七八个已经接近散仙境界,竟没看出来这人是如何上来的,人人惊愕地注视着这个怪人。只见这人面目肮脏,脸上有一种很奇特的锈迹一样的胎记,浑身邋邋遢遢,但举止气度却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气势。 叶秋默运前世心法一看,竟然也惊得怔怔无语——这人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仙家,同样也看不出来历!不觉看了一眼旁边的渔夫。 渔夫莞尔一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吾友也。” 叶秋惊愕地点点头,再看这叫花子,顿时想起他脸上的疤痕实际上就是水锈,看来也是海中的精怪了。 叫花子大步上前,对着出尘子一个白眼,又扫视众人,便双手互抱,再也不理人。 出尘子心下惊怒,脸上却笑道:“敢问这位贵客有何贵干?” “哼!废话!” 叫花子哼了一声,说道:“我一个叫花子能有何贵干?在下路经宝地,闻见众多珍奇滋味,特来讨要!” 哈哈哈哈, 后排众多年轻道士顿时哄堂大笑—— “原来是个老叫花!” “给他个鸡屁股吧!” “走吧走吧!这里可是东蓬山万寿宫!” “……” 出尘子与座前几个中州高门的大人物对视一眼,心想可不能丢了面子,当即笑道: “敢问贵客喜爱何物?” 叫花子沉吟一会儿,冷冷答道: “在下讨的乃是一场霖雨!” 啊? 霖雨? 这时全场都诧异起来。 出尘子镇定自若,淡然道:“尊客有所不知,我等方才已命弟子开坛求雨了,三官赦罪、五帝降恩、雷部时雨、太乙救苦、龙王真咒都已行过,尊客只要等待便可。” 却不料叫花子竟怒道: “笑话!你们求得来吗?就凭你们?还想求雨?” 三个大佬顿时生生噎住,这时细细打量此人,才发现以三人的修为,竟然看不出来历! 叫花子又向在场众人拱手说道: “这雨定然求不下来!众位可知道为何?” 他见众人一脸错愕,便说道: “因为有人干了伤天害理之事!诸位可知?那大蒙山下沃野千里、四季如春,全赖山下清河中的一对娃儿鱼。这对娃儿鱼乃是东海精灵,千万年前海陆分离,故而滞留河中……在场皆是修道之人,当知道这乃是极品仙侣,无数妖道垂涎不已……呵呵,想不到的是,这对娃儿鱼却并非葬身妖道之口腹!” 啊?众人这时纷纷惊异,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 出尘子忽然面色阴晴不定,怒喝道: “你究竟是何方妖人?!” 众人方自惊疑不定,一听连出尘子都说此人是妖怪,便都发现此人果然处处透着邪气。 叶秋闻言也猛地一醒,想起大蒙山下的干旱,低声问那渔夫道:“藏山蛇、入海龙,东山道士一窟窿?” 渔夫含笑点头,轻声道:“尊驾看戏便是。” 叫花子怒目盯着出尘子,一字字道: “你真要我说出来吗?” 出尘子忽然窘迫异常,浑身大汗淋漓,支支吾吾竟答不出来。他的道袍镶金嵌玉、气派非凡,但此时窘态毕露,却又显得特别可笑。 炎阳观主薛道穆是南州之人,很少踏入中土,这时猛地起身,骂道:“何方妖孽?敢来万寿宫放肆?!” 叫花子却不理不答,犹如没看见一样。 薛道穆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种鸟气,当即拔剑出鞘,捏了一个除魔剑诀便出手,只见一线红焰如闪电般直取老叫化胸口。 许多人都惊叫一声:“小心!” 老叫化却毫不在意,只是挥一挥袖,那道红光便忽然不见了。薛道穆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喃喃道:“你,你是何人?” 老叫化大怒,对着全场众人拱拱手,朗声说道: “出尘子既然不吭声,那老叫化就明说了,诸位听好了,也给评评理——那对娃儿鱼乃是被出尘子私下做法捉了,三天前已被他煮了汤吃掉!出尘子!你说是也不是?!” 众人这时呆呆地看着道貌岸然的出尘子,脸上惊愕异常。 “你!妖怪血口喷人!来人,给我拿下!” 万寿宫道士和各大宗派弟子纷纷拔出刀剑,将叫花子团团围住,三个大佬也万分警惕,悄悄捏了厉害法咒。 正在这时,叶秋身边的渔夫忽然纵声大笑—— “哈哈哈哈,你们是要以多欺少、还是杀人灭口啊?” 说着抱着盒子大步走出来,与那老叫化并肩而立。 …… 叶秋方才听得极为震骇,心中疑窦丛生,不敢相信自己的师叔祖竟然是妖道?但这怪叫花说的活灵活现,由不得人不信啊?当即默运前世心法,道眼一观—— 出尘子果然有问题! 他浑身透着一股黑雾邪气,邪气之中又闪耀着两个金灿灿的光点…… 叶秋不觉黯然神伤——那两个金灿灿的光点,也许就是叫花子说的两尾娃儿鱼…… 出尘子想必是要用他们的亡灵来强行渡劫, 而这,就是妖仙! 换句话说,出尘子已经是个妖道无疑了! …… 出尘子见这丑陋道童一直就在叶秋身边,顿时猛地醒悟,暗叫一声阴沟里翻船,心想唯有先拿下这个小贼,把妖怪坐实了,今日才好收场,当即怒喝道: “青云弟子叶秋!这两个是何方妖人?” 全场顿时惊异地盯着叶秋。 叶秋没想到他竟然首先针对自己,只好嗫喏道: “禀师叔祖,我,我不知道……” “跪下!” 叶秋只好出来,却不敢下跪。 出尘子怒不可遏,骂道: “你师兄昨夜给我书信,说你交通妖人,我还不信,今日,今日你如何辩解?!这两个到底是何方妖孽?!你说!” “师叔祖,我真的不知道啊!” “胡说八道!你还不跪下!你若在三清道祖面前忏悔,说出两个妖人来历,念在同门香火之情,我或者就饶你一回!还不跪下!” 叶秋见全场众人无不怒目而视,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筋,当即大汗淋漓,却故作镇定,谔谔说道: “师叔祖,我真的不能跪的……不信你问大师兄……” 出尘子怒极反笑:“哈哈哈,你们说,你们说,怎么还有这等精怪?”说着脸色一变,手中捏了一个雷诀,沉声道: “你跪是不跪?” 叶秋的一品散仙境界自然远远超过在场所有道士,但他没有修为,仍是凡人一个,这时见出尘子面露杀机,只有长吐一口气,扑通一声向着大殿上的三清祖师跪下。 众人方自舒了口气,却听一声凄惶可怖的惨叫从殿中传来—— “不得了了啊! 三清祖师垂目了! 三清祖师垂目了啊!” 三个大佬面面相觑,匆匆赶进殿中,竟惊得连眼珠都快掉下来,只见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个雕像本来清澈洞明的眼睛都闭起来了,座下香烛也已熄灭。 三个大佬正自错愕,忽然哐啷一声,殿中一口大钟突然坠地,哐啷哐啷之声不绝,竟已经碎了…… 三人面色惨然,再冲出来看叶秋,仍是一脸懵逼的样子,又看看渔夫、叫花子,正笑吟吟的,满脸毫不在乎的神情。三人顿时面如土灰,内心之惊怒也已到了极点。 叶秋这时也有点小震惊:三清垂目?这三位大佬表示不罩他们的徒子徒孙了? 第018章 你说我是妖道? 出尘子自从修为接近散仙后,心性就大变,一切都讲究起来,衣食住行样样考究,颐指气使更是惯常,这时被人当中揭丑、心中狂怒,厉喝一声: “来人!将妖道叶秋拿下!” 叶秋大喊道:“师叔祖,不关我的事啊!” 出尘子冷冷道:“你勾结妖人,致使祈雨失灵、三清闭目,犯下如此千年未闻的大罪,还敢在这里抵赖?!” 叶秋看看那个渔夫,又看看老叫化,却是笑吟吟的,心想这两人都是万古灵兽所变,自己并不知道其真实意图,人人都怀疑他们是妖怪,自己这时再去请他们帮忙,那不是找死吗?这下倒真的难办了,怎么才能洗刷呢?自己一介凡人,看来也只能暂时委曲求全了? 忽然一转念—— “咦?这不下雨,怎么也成我的错了!什么龙王啊、风伯雨师的,难道你们眼睛瞎了?!就没看到山下已经赤地千里了吗?” 念头未落,耳中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 “尊驾恕罪!” 叶秋心中一愣,再看众人,自然没有人在说话,满场显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得到。 这时,出尘子见他已肯就范,心中稍安,便又对渔夫、叫花子说道: “你们两个妖人蛊惑我门中弟子,又来污蔑我玄门正道,今日在中州玄门面前,恐怕要还我一个清白吧?”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纵声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众人只见原本晴朗的青空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整个东蓬山和东海上都变得阴沉沉的……紧接着,粗大的闪电噼啪!噼啪之声不绝。 轰隆、轰隆声中, 一场暴雨倾泻而下! 四周望去,只见从大蒙山到东海上,暴雨如注,久旱的地面上忽逢甘霖,整个大地都欢欣起来…… 出尘子淋得浑身湿透,却大喜不禁,掐指一算,竟然是龙王行雨,料定是自己的三个门徒施法得当,当即喊道: “多谢东海龙王降下霖雨!” 说着叩头便拜,全场道士也都纷纷下跪,就只剩下叶秋、渔夫、老叫化三人突兀地站在人群之中。 出尘子叩拜之后,又对众人说道: “我等拿了妖道叶秋,这真人龙王咒法果然便即有灵……可见这三个妖道乃是祸根,我等定要将其元神诛灭,才能保一方太平!” 众人虽在暴雨之中,也自纷纷叫嚷,当下便要群起而攻。 …… 正在这时,乌云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且慢!” 三个大佬和众道人尚在迷惑,话音方落,只见山门外已经进来一个高大的青袍道人。 这道人峨冠博带,皆非千年之中的款式,面貌奇古,看上去萧散出尘,虽在暴雨之中,这道人身上却滴水不沾,脚下一双青布白袜虽在地上行走,却并不见泥水脚印…… 三个大佬看得目瞪口呆,出尘子上前几步,颤声道: “尊驾,尊驾是谁?” 青袍道人微微颔首,笑道: “在下敖广!” 啊?! 三个大佬连退几步,众道士也看得怔了。 渔夫、老叫化却迎上来,拱手道:“东海龙王怎得忽然驾到?” 青袍道人敖广哈哈笑答:“上仙有命,小弟岂能怠慢?”说着却不是走向二人,而是径直到了尚跪在地上的叶秋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歉然道: “敖广方才赴宴,惊闻尊驾法旨,非是小仙不降霖雨,乃是,这个别有情由……还请尊驾勿怪!” 敖广的声音虽在暴雨之中也清晰可闻,全场众人张着大大的嘴巴,任由雨水滑入口中,也懵然不觉,人人惊愕难当—— “原来不是祈雨做法灵验,乃是这个小道士命令东海龙王来降雨的……” “这小道士特么得是什么人啊?” “龙王说不降雨还有别的缘由,难道跟那两人说的一样?” “……” 奇怪的是,龙王敖广也不扶起叶秋,只是在他身边肃立,神情十分恭敬,但像是除了降雨之外,就不愿再多管闲事一样。 叶秋想起自己方才一通抱怨,竟然惹得东海龙王亲自赶来,心下既惊讶,又有些不好意思,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渔夫和老叫化见状大步过来。 渔夫说道:“龙王降下甘霖,解了蒙山平野万千生民之困,乃是大大的功德。我等钦佩得很啊!” 龙王这才含笑起来,双手背负,大步上前,神采莹然如玉,威严之中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萧散气息,一派仙宗行止果然远远超过所见的所有道人。众人这一下大开眼界,做梦也想不到这么高级别的神仙竟然亲自来了!这时目光再也不移开,生怕错过了目睹神仙的机缘。 龙王却拱手对二人笑道: “两位老邻居,多时不见了!” 渔夫、老叫化均性格古怪,老叫化讽刺道: “什么多日不见?我们到龙宫求你降雨,也不过是月前的事情而已!” 敖广尴尬一笑,说道:“两位老友勿怪,这个,勿怪勿怪啊!” 老叫化这时又对着众人喊道: “我就说这些道士求不来雨,你们信了吗?这雨乃是那位小仙友请来的。你们信了我说的话了吗?”说着指了指叶秋。 …… 出尘子和两个大佬面如土灰,脸上透着一种打死也不敢相信的惊愕之情。 出尘子想不到百岁寿诞竟然是自己修仙生涯中最惨痛的一天,已然丧魂失魄,这时过来扶起叶秋,怔怔地看了半天,又颤颤巍巍走到渔夫、叫花面前,扑通一声跪倒,问道: “敢问两位上仙尊姓大名?” 渔夫和老叫化相视一笑,老叫化答道: “在下乃是东海禺猇,这位是东海夔牛万流波。” 啊? 是它们! 全场再度被击懵,狂心不仅不跳,反而像是停止了。 叶秋虽然也猜到此二人都是万年神兽,却不料是海怪禺猇和东海夔牛。 他平时虽不修道,但搜神志怪的书却看了不少,依稀记得这东海夔牛是能够自行降雨的,只有一出现,便可见雷雨,却为何不自己降雨?非要等到自己来召唤龙王? 万流波这时也上前向叶秋一拜,说道: “尊驾,非是我故意隐瞒,只因此事太过离奇,就算我说了你也是不信的啊。” 叶秋生性洒脱,笑道:“上仙乃是万古灵兽,我一介凡夫又如何受得?”说着便扶起他。 万流波和老叫化相视一笑,又白了龙王一眼,似是对他暗示:都是大仙级人物,你看看人家?哪里跟你一样小家子气! 第019章 这事也要我来做啊?(1) 万流波这时对众人说道:“先前禺猇已经说了,这位出尘子道长私自窃得蒙山下清河中的一对娃儿鱼,又贪心将其煮汤喝了,由此干犯天怒,导致沃野干枯,他又多番做法秋雨,却未见滴水下落。” 全场这时虽在暴雨之中,人人也都侧耳倾听。 万流波思忖一会儿,又说:“为何呢?降上几场雨实在只是小事一桩,不说龙王老兄,就算在下,也颇能行云布雨,为何又不降呢?” 他像是在考校众人,说一句又忍一会儿,才继续道: “因为……因为那对娃儿鱼乃是灵物!其怨气已结魔胎,山川灵气已破了!” 啊?! 众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顿时齐齐看向出尘子。 出尘子长叹一声,颓然摔倒,几个弟子上去扶起来,却见他竟然已经气若游丝,平生数百年的修为似乎突然丧尽了,神采丰盈的相貌忽然衰老了,就像一下子从三十多岁变成了一个八九十岁的普通老人。 但这时满场众道士慑于三个仙人的威势,竟不敢妄动一下。 万流波又说道:“在下在东海之中寻觅许久,终于再次找到一对万年娃儿鱼,灵气虽然大不如前,却也能聊补灵脉……我与这位禺猇兄筹算,今日正是风云际会之期,这位小上仙如果肯施法,定然能挽救山川灵脉!” 他指着叶秋向众人说道:“我们乃是世间不记籍之物,本来不好多管闲事,但近日这位小上仙到来,一切便又自不同了。” 这时人人听出来,这个方才还被说成妖道的叶秋,乃是极有身份之人,不由地人人巴望着他,心想这事必定大干帝怒,如果他不愿意出手,今日满场的修道之人,今生恐怕再也难有正果了。 不知不觉中,满场无数眼睛中都是乞怜之色。 …… 叶秋见众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喏喏问道:“两位上仙,这,这怎么施法呢?” 万流波、禺猇却笑吟吟不答,再看龙王敖广,也是负手而立,自去怅望天空,像是这里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般,心中都暗骂一声滑头! 叶秋虽然不懂修道,但天天跟道士住在一起,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惯猪跑了,当即又对出尘子请道:“师叔祖,可否派弟子前往,将鱼儿放入河中?再做水陆法会,解冤除怨?” 出尘子这时像是变了个人,再无丝毫仙宗气度,跟一个普通的衰残老人一样,不仅虚弱无力,浑身还开始散发一股恶臭,众人无不掩鼻避让。 他自知已经犯了天怒,颤声道:“好,好!贫道亲自前往!” …… 这百岁寿诞就如此草草结束,众人当即启程,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一个修道之人竟然这么一下就完了,劫数之可怕乃止于此! 叶秋、龙王、禺猇、万流波四人在先,身后是大长生国五洲玄门的三四百人,沿途还来了无数百姓,才走出数里,身后已经跟了四五千人了。 四人都是一等一的仙宗气度,三个大仙又故意让叶秋在前,自己在身后一尺,更显得叶秋突兀不已。沿途一路谈笑,引得无数目光好奇欣羡,无数庶民都觉得这个少年绝对是神仙无疑了。 龙王敖广见围观者越来越多,忽觉不安,说道: “尊驾,两位老友,这百姓越来越多,却不好惊动了功曹啊……依在下之见,可否缩地?尽快了结此事?” 万流波、禺猇都是海中之物,最不耐地上闷热,当然窃喜。 龙王于是捏诀念咒,这四五千人只觉走起路来忽然轻快得不得了,三五步并作一步,只半个时辰便到了平野中一处岩石丘墟。 这处丘墟乃是在河中汇流之处,河道在此流经墟下,虽然河水已经干涸了,但内中却七窍玲珑,可见当日是何等灵气十足?如今却反成魔胎,堪堪走近便感到浑身不适,耳中嗡嗡的不知是什么声音。 叶秋再回望百姓,却见人人战战兢兢,不敢靠近过来,显然灵窍忽成魔胎,早已让这些庶民痛苦不堪了。 …… 禺猇平时最爱惹事,嘴上也从不饶人,想起方才暴风骤雨何等惊人?这时看平野却没有什么积水,知道是龙王故意搞得雷声大、雨点小,当即不悦,讽刺道: “老龙王,你降的什么雨啊?怎么没见水呢?这功夫怕是有点假吧?” 龙王大笑,却向万流波拱了拱手,说道:“那就看夔兄了?” 万流波叫众人避开,自己下到河床,进入岩石丘墟之中,众人尚自惊讶,却听一声如牛的吼声响彻整个平原。 万千庶民纷纷惊叫之间,只见丘墟之中突然涌出大水,犹如山洪暴发一般,没过多时便已灌满了河床。这水像是来自万古洪荒,夹带着汹涌冰冷之气,人人只觉寒气扑面,顿时解了干渴。 众人方才只见万流波进入丘墟,却不知何时,又见他站在了叶秋身旁,从禺猇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慢慢打开,在此一瞬之间——一道七彩光芒照射天空…… 叶秋一看,盒中乃是一口紫色水晶做的小盆,上有一只碧玉盖子,两尾银闪闪的怪头鱼儿正游来游去,心想先前两条是金色的,这两条却是银色的。 万流波将小鱼倒入河中,周边数千人早已围得人堆人,众人都只见两点银色耀眼的光入水而没。 这下便轮到叶秋的表演时间了—— …… 但叶秋并不懂做法,连最基础的那些规式都没用心看过,这时一个人站在巨岩之上尴尬异常,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顿时大汗淋漓。 这众目睽睽之下,人人只见一个少年道士负手而立,却迟迟不做法,全场终于由鸦雀无声开始窃窃私语,直至叽里哇啦起来…… 叶秋心想:这对双鱼初来乍到,山山水水的诸多仙怪必定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而且这对双鱼本是海中之物,虽然禀赋不凡,但恐怕还没有什么修炼,怕是不容易适应吧?至于做法,又该怎么做呢? 这时见四五千人已经没有耐心了,心下也恐慌起来,知道再也不能拖延片刻了,口中便不知所云的念叨起来: “诸位……这个山川灵主,还有这个河伯土地啊,等等的,我叶秋今日受人之托,为万千生人请命,请多多护佑这对双鱼哈!大家以后都是邻居了嘛,与人为善啊……这值日功曹什么的,也请点化点化,这对小鱼貌似还没什么修行,大家多担待着点啊……还有这个,这个,这对双鱼!对,你们两个啊,来到这里以后呢,要多多串门,处好邻里关系,啊?听我的话呢,以后要多修炼,这个,积攒功德,过个千儿八百年的,也好有个仙位不是?” 叶秋这胡说八道一番,料想必定如以往一样,许多仙怪都多少会给点面子,估计很快就会有反应的。 但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却没有任何动静! 不禁谔谔地张着嘴巴,竟数不出话来…… 潮水一般的人群开始隐隐骚动,许多人都啐骂起来。 龙王敖广脸上竟也有一丝诧异,万流波和禺猇面面相觑,再看看叶秋,忽然觉得事情哪里还缺了一环? 正在这时,出尘子突然捂住肚子啊啊大叫,痛得在地上翻滚不说,还会嘭的忽然跳起来,又重重摔倒……众人见一个银须老道不停在地上翻滚扑腾,口中惨叫如天崩地裂一般,均大感恐怖,纷纷跪倒在地,有的善男信女已经磕头如捣蒜。 万流波诧异诧异道: “尊驾,尊驾难道没有超度……超度那两条娃儿鱼?” 第020章 这事也要我来做啊?(2) 叶秋啊了一声,拍了一下脑袋,再次跳上岩石,念叨道: “死去的两条娃儿鱼啊,这妖道走火入魔害了你们……但他怎么说也是我叶秋的师叔祖,平生呢,也没干过太多坏事不是?你们呢,这个,不知道冤情有没有上达?……唉,反正啊,这杀人偿命不是?依我看,你们爱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吧!这超度什么的,我也不懂。你们要是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们?” 叶秋眼睛刚睁开,却发现出尘子已经不痛了,正慢慢爬起来,一个人端坐在地上,两眼紧闭,手中捏了一个剑诀。 “啊!兵解!” “师父要兵解了!” “师父,万万不能啊! “呜呜呜呜呜……” 出尘子的徒子徒孙们顿时跪倒,一片哭天抢地之声。 叶秋正自奇怪什么叫兵解,却听两个幼稚的声音在耳边同时说道:“多谢上仙!他要兵解,我们同意了……但是,我们想去瑶池,仍旧做鱼儿,还请上仙应允!” 叶秋啊了一声,料定必是两个金鳞的魂灵,低声道: “仍旧做鱼儿?去瑶池?那也不错啊,听着倒是蛮好的啊” 两个声音咯咯的笑,又说道: “我们做了万年的鱼儿了,也不想修成人了。” 叶秋一听很是赞同,答道: “对!太对了!自由自在最好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们啊?” “上仙,您只要跟功曹说一声就可以了。” 叶秋听这两个鱼儿都是极可爱的,当即念叨道:“功曹功曹,你看这要求还合理吧?如果还行呢,麻烦就帮个忙吧,叶秋在此谢过了!多谢多谢!” 话音未落,一个木然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可!” 再睁眼,却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正迷惑间,只见天空忽然一声霹雳! 一柄红色的剑光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从天降落,插入了出尘子的天灵盖中,就此消失不见…… 人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又人人亲眼所见,都觉天威莫测、竟然一至于此!全场数千人顿时静寂下来,连落了根针都清晰可闻的安静。 出尘子却头一歪,死了,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龙王敖广叹道:“自请兵解,也是修道之人的本色了!但愿此人三世之后能够再登玄门!” 叶秋惊道:“龙王,你说,你说他不在玄门了?” 敖广又叹道:“尊驾有所不知,他兵解之后,被功曹指定在这丘墟中做守卫之氏,寄元神于一草一木之中,三世之内苦不堪言,但天庭允他三世之后再入玄门,也许三百年后仍能修成散仙也未必啊……这岂不是恩赐?” 众弟子听龙王这么一说,当即抹干了眼泪,正要去收拾,却再次惊叫起来—— 只见出尘子的尸身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瓦解,才半盏茶功夫便已经化成了尘埃,只剩下一领奢侈的道袍委顿在地…… 万流波、禺猇对视一眼,叹道: “百岁寿诞,天劫忽临……不知此人明明已经接近散仙了,却为何又行此下策呢?” 龙王只是嘿嘿直笑。 …… 出尘子已经兵解,其元神像一团无形雾气一般,慢慢进入丘墟孔窍之中,很可能依附了洞中的苔藓之类。 这场面相当诡异,但全场数千人中,只有叶秋、龙王敖广、万流波、禺猇四人能见。 元神躲藏之后,天空再起霹雳! 噼啪一声! 一道金光击下! 两点银光忽然从河底雀跃起来,迎头而上,众人都以为闪电要击打什么妖物,却见两点银光飞身接触金光之际,浑身鱼鳞忽然变色,从银色变成了金色!而后扑通一声入水…… 众人只见亮点金光如闪电般进入丘墟,稍过片时,一道绿波从丘墟孔洞之中泄出,汇成巨涛、逐浪而进,一路飞奔直下—— 没过多时,竟然整条河都变清澈了! 原先的洪荒浑水已经不见踪影,整条清河泛起碧波,在日光之下显得祥瑞万状! 全场数千人这时才失魂落魄地望着眼前一切,突然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 “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 南州炎阳观薛道穆、北州斗姆宫张一灵,都是大长生国玄门身份甚高之人,今日亲见出尘子落得这个下场,早已腿脚发软,众道士也各自心寒胆战,都觉修道之难,今日才算是亲眼所见了。 再看那神秘的小道士叶秋,又无不苦笑惨笑,实在不懂这人到底是如何会有如此令人乍舌的仙缘? 龙王敖广已经是四千年的神仙了,但职位并不甚高,对种种因由也看不甚明白,因此数月以来也只好装作没看见,无论什么道士求雨,只要天庭不给旨意,一律都搁在一边!与众仙一样,叶秋不出口就装作不知道,但叶秋一出口相求,也只好立即赶来,也顾不上在四五千人面前抛头露面了, 因为—— 这平凡少年太神秘了,这仙数太过突兀奇特了,数千年来根本没有听说过,谁知道会预示着什么呢?怠慢了他,万一他身后是顶级大佬呢?自己虽然是龙王,那些强者一巴掌也就拍死了……但过于殷勤也不好,因为这人会带来什么真的不知道啊! 所以,最佳策略就是先苟起来,人家戳一下就动一下,人家不戳也就不动, 禺猇、万流波呢,本来就是远古神兽,天不管、地不管,也就没有敖广这些麻烦。两人这时偷偷看着平时傲慢侮人,这时却猥琐苟且的龙王,心里早已乐不可支。 禺猇历来是毒舌,这时叫道:“龙王!龙王兄!……” “哦,禺兄,还有何事?” “哈哈哈,龙王平时很难见啊,今日却在大庭广众下大半天了,我看这蒙阳平野的百姓大有仙福啊。” 万流波顿时哈哈大笑。 龙王敖广嘿嘿地尴尬一笑,说道:“两位老邻居这次才是露脸了……在下还有事,就此告辞!” 这时人群虽然不散,却是人人围着清河欢呼跳跃,再也没有人顾得上四个怪人。 龙王上前一步,向叶秋深深鞠躬,说道:“尊驾,敖广尚有一些琐事,还请告退?” 叶秋对他印象蛮好的,这人风度是没的说,为人也不倨傲,谦虚得很,当即也深深一鞠躬,答道: “多谢龙王上仙!叨扰半日,令小子十分不安。上仙请回。” 龙王舒了口气,弓腰后退几步,才闪身进入丘墟,一下子便消失不见,想必是从水道入海了。 …… 禺猇本来也是海怪,数千年来都没有上过陆地,早已痛苦不堪,这时也归心似箭,但他对叶秋却非常喜欢,将要告辞,便送上一块独木舟模样的玉佩,说道: “尊驾,这是禺猇随身携带的辟水之物,今日一别,不知何日重逢,便请尊驾收下,以作念想吧?万望笑纳!” 叶秋这一趟见了那么多怪事,一开始很惊讶,这时早已见怪不怪,当即大喇喇接过来,揣入怀中,说道: “多谢上仙!” 禺猇也是自水道离开,只见一股青气沿着河道浮动,快如闪电,沿着清河入海了。 第021章 这个海市有点搞(1) 万流波怅望良久,正要告辞,却听孩童的童谣又自唱起了—— “藏山蛇、入海龙,东山道士一窟窿!” 那些稚嫩的声音完全不懂其中含义,却唱得兴高采烈,让人更生出一种凄厉可怖的感觉。 叶秋顿时想起一件事,问道:“先生,叶秋还有一事不明,请先生解惑?” 万流波笑道:“足下是想知道出尘子的妖仙之法来自何处?” 叶秋心想毕竟是自己坏了师叔祖的名声,对师门大大不利,方才看师兄们已经自行离去了,想必已经不认自己这个同门,如果不给出合理解释,对师父也不好交代。何况,自己虽是仙帝,但毫无修为,不苟怎么行? “还请尊驾解惑!” “呵呵,这还用问吗?都在这童谣里了?” “先生是说‘藏山蛇’?” “呵呵,我可没说,那是童谣说的……尊驾!如果想去海中,在下倒可以相送!” 叶秋心想这事必定也极为奇特,他既说童谣之中已经说明,那又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是说一条蛇? 这条蛇又去了东海? 这时已是晌午,数千生民解除了干旱,除了孩童尚在嬉戏,大人们都赶回去种田了。整个平野忽然又回到了原初的样子,村陌相连、炊烟袅袅,人人似都已忘了这个消灾解难的小道士…… 叶秋怔怔怅然一会儿,心想还是先查明真相吧,否则回山之后师父问起,自己真的没法交代,三年来,这位师父对自己可是恩重如山的,当即答道: “烦请先生带我前往。” 万流波哈哈大笑,说道: “那禺猇是个小气鬼,却不想还能相送足下那件‘独木玉舟’,足下若想去东海之中,只需施用这玉舟便可了。” 叶秋从怀中拿出玉佩,谔谔道: “这,就这舟?” 万流波不说话,拉起叶秋,扑通一声便跳入河中。 叶秋正待惊呼,却发现自己是站在水面上的,一只通体墨绿、五尺多长的独木玉舟紧紧挨着水面,只露出三村多高,像是与水浑然一体,鞋袜一点不湿。 万流波轻声道:“走!” 墨绿玉舟便飞速行驶,沿着清河向东海而去。叶秋虽在极速飞逝之中也不觉摇晃,一路上星驰电掣,两边村落美不胜收。独木玉舟是禺猇的万古灵物,能与水面融为一体,感觉就像水波自己已在移动,二人只是站在水波上一样。 这下匆匆出了海口,便是一望无际的东海。但天色已经变得阴沉昏黑,四周也再无一点火光。 万流波忽然说道: “足下,恕我不能相陪了?” 叶秋惊道:“我…那该去哪里呢?” 万流波哈哈大笑,说道: “足下只需顺着小舟泛去便是!在下告辞!” 说完,只听扑通一声,便消失在茫茫海水之中。 这时海雾已起,远方山岛耸峙,皆在见与未见的迷离之间。独木玉舟飞驰而去,却没有靠近岛屿,而是加速飞奔,顷刻之间便已将众岛抛在身后…… 叶秋初时只是惊慌,而此时一个人身处茫茫大海之中,不禁魂灵都颤栗起来—— 四周天际的层层黑云已经看不见了,整个天海融为一体,自己就像一个孤魂身处鬼域之中,任凭玉舟将自己带向远方。当下阵阵惶怖,便自卧在舟上,口中哼起了自己来处世界那些熟悉而伤心的小调。 …… 到了亥正时分,小舟忽然减速,周边浓雾漫天,波浪也渐渐壮大起来。小舟这时忽然闪出青光,照得方圆数十丈都透亮无比。 叶秋正诧异间,忽见前方浓雾之中也有红光闪耀不绝,渐渐刺透迷雾,浓雾之中似乎还影影绰绰有什么东西。忽然,一阵狂狂风吹过,无边浓雾竟然一霎散去,不可思议的情景便出现在眼前—— 只见前方并非海水,而是一座岩树大岛,岛上楼台连宇、灯火通明,数百只大小船舶停在岛礁之外,满载货物,舢板穿梭、行人不绝,喧哗之声在海风中传来,仍可知岛上必定十分喧哗熙攘。 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喊道:“不知海尊驾到,岛主命我等前来迎接!万望恕罪!” 却是四个人驾着一只龟壳形状的舢板从前方驶来, 叶秋听他们称呼自己“海尊”,顿时明白——原来禺猇所赠送的这只独木玉舟乃是东海之中大名鼎鼎的神物,这岛上人一见便知,竟如通行证一般好使,当即喜不自胜。 但待来人近前却大大惊了一下: 这四个人只能说徒有人形,两个尖头尖脑,两个圆手圆足,都是一张大口,身穿黑色短打,三人划桨,一人当头而立,再次喊道: “岛主请海尊上岸!特命我等前来接驾!” 叶秋心想这四个应该就是虾蟹所变了,怪不得也是满脸的水锈斑痕。想必那“藏山蛇、入海龙”当是指这座岛而言了,当下默念一声“走”,小舟便乘波而去,跟着四人的龟壳船靠岸。 岸边岩石林立,许多条石径通向三峰之中较为低矮的山顶,灯火通明之处就在山顶平地。 叶秋踏上礁石,收回玉舟,跟着四人上山。 …… 路上行人众多,大多数都是商贾,但这些商贾大多数也是“非人”,有众多山精海怪、猛兽毒虫,也有邪气的山民、渔民,还有道人、僧侣,更有浑身鬼气的尸僵一类怪物,稍稍一看,便有数百只不止。尚未到达山顶,便已感受到了满山的邪鬼魔怪之气。 叶秋摇头苦笑,自叹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如此地界? 这里显然就是传说中的“海市”了。 但众怪看到一个满身仙奇之气的小道士出现在这里,惊异之情只有更甚!有的远远避开,有的在身后跟随,有的指指点点,更多人则是啧啧称奇,还有一些面向凶恶的在窃窃私语,若非四个虾兵蟹将在前带路,立时便要上来杀了这个道士一样…… 叶秋走到哪里,哪里的众怪便自行散开,苦笑嗟叹之中,已然来到山顶。 这山顶是一处极为广阔的高地,数十座楼台相连,商贾摊贩云集,自行摆成了四五条大街,街上人涌如潮,确然一派熙熙攘攘,叫卖要喝、嘈杂喧哗之声比大河边上的岐阴渡集镇更加热闹十倍不止。看来这些妖精鬼怪对人世的种种繁华的追逐之心,比凡人也是有增无减了。 想到这里,叶秋哑然失笑,遥见前方主峰之下有一座宏伟的宫殿,心想必定便是岛主所居,如此气派非凡!却不知那什么“藏山蛇、入海龙”是否就是这位岛主呢? 他在四个虾兵蟹将身后穿行热闹无比的集市,正自思忖,却听一个滑稽尖锐的声音嘶喊道: “全场所有珍品、一律黄金一两!玳瑁珊瑚、人间首饰,一年就这一回、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黄金一两!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第022章 这个海市有点搞(2) 叶秋一愣,忽觉这喊话怎得如此熟悉?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尖头尖脑的高个子正对人群扯着嗓子喊叫。这人生得尖头尖脑,额头比常人高出四五倍,大嘴咧到了两颊,鼻子只有两个洞,却有两条长长的八字胡。 他摆了一个海珍摊子,都是些玳瑁、海螺、珊瑚,另有一些钱币、玉镯、发钗等凡人首饰…… 叶秋一看哑然失笑,这不就是一只泥鳅精吗? 众人见一个仙风道骨的小道士来到海市,已经十分惊讶,人人都在窃窃私语,但闻这泥鳅精一番喊话,立时都轰然大笑起来! 哈哈笑声不绝之际,却有许多人自动围上来挑选货物。 泥鳅精咧着嘴嗬嗬直笑,片刻之间便已卖掉二三十件,身后一只箩筐里装满了黄澄澄的金子,竟都是凡间的官宝! “黄金一两!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全场一律黄金一两!” 泥鳅精一晚上没卖掉什么,此时突发奇想喊了这么一句,竟然效果极好,当即乐不可支,拼命嘶喊,引得满街鬼怪都围拢过来。 许多鬼怪却并不买东西,只是被他这句话逗笑了,都来围着哈哈大笑,只觉一个妖精原来也可以像凡人一样叫卖货物 泥鳅精也不在乎,咧着嘴嗬嗬逗乐。 …… 叶秋只是好奇这些妖怪拿了凡间的金银却用来干什么?便对泥鳅喊道: “这位老板,请问这海市都通用凡间的官宝吗?” 这下立时便引起了全场瞩目,周围两三丈内的商贾都静默下来,警惕地看着叶秋和那泥鳅精。 泥鳅精眼珠滴溜转了几下,鼻子嗤了一声,答道: “这位道友,你难道没听过‘役鬼通神’吗?这上天入地,钱都是一样使的!” 这时围观的鬼怪们也都叫嚷起来—— “小道士,你特么问这个有用吗?这钱不都是一样的嘛!” “卧槽!这小道士看着蛮机灵的,却是个棒槌!” “小道士,你特么问个屁啊?要买就买,不买就给老子滚!” “是啊,这特么的谁弄来个人间道士啊?咱们在这里做买卖,关这些鸟人屁事啊?!” “小道士滚吧!滚!” “这里是海市,你滚吧!” “……” 满场妖魔鬼怪早就对他不爽了,这时借题发挥,顿时将满腔怨怼发泄出来,但四个兵将在旁边,众人也不敢动手。 叶秋哈哈大笑,喊道:“我来买东西也不行吗?” “买东西嘛,请便,就是不要叽歪!” “小道士,你特么要买就买,又唧唧歪歪干嘛?” 叶秋四下看看,发现敌意最大的是几个鬼气森森的怪人,正围着旁边不远处一个摊位,老板是个绿眼尸僵一类的怪物,想必修鬼仙的妖道。这下心中一凛,猜想引诱出尘子的大概就是这批人? 四个虾兵见众怪对叶秋颇为不善,这时喊道:“你们找死啊?这位仙长乃是海尊禺猇派来的贵客,岛主命我等亲自迎驾!你们这些鬼怪休得造次!” 岛主看来平时甚为威势,这些鬼怪立时便安静下来,但大气虽不敢出,嘀嘀咕咕却一直不绝,人人都很不喜欢这么一个小道士来到他们的海上乐园。 虾兵又喊道:“让开!岛主要见这位贵客!” 众人便自纷纷避让。 这时,附近大片海市都安静下来,人人不满,但又不敢发作,场面一时显得甚为奇特…… 忽然——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慢条斯理吆喝起来:“甩卖咯!大甩卖咯!大师兄跟狐狸精跑咯,我小道士活不下去,全场道观法器大甩卖咯!千年铜鼎、百年金丹、狐尾浮尘……全都折本卖了!” 众人一听都愣了一下,静默片刻,而后全场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轰笑! 哈哈哈哈哈…… 叶秋循声看去,却是一个满身邪气、头戴范阳斗笠的妖道在身后摊位上吆喝,摊上卖的也确然都是仙家法器……但这人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划过左眼,身形矮胖,既凶恶又猥琐,这下有样学样,显然是故意讽刺自己了。 “哈哈哈,小道士!大师兄都跟狐狸精跑了,还不赶快回去看看啊?” “是啊!这特么还当什么道士啊?连家底都卖了!” “小道士,我看你也找个狐狸精吧?还修个屁的仙啊?” “对对对!说得对,八爷,我看你就帮衬着做个媒人吧?” “我看刘芙蓉那个骚狐狸跟这小道士就蛮般配的!” “哈哈哈哈……” 全场鬼怪轰笑之际,一个尖酸的女妖声音骂起来: “我呸!张王八你个欠揍的,老娘打不死你!” “哈哈哈哈……” 全场再次轰笑一片,许多妖怪笑得前仰后合…… 四个虾兵本来甚怒,但他们也是妖怪,见那妖道出言尖刻,也咧着嘴,强忍着不笑出来。 众妖见状明白过来,顿时又是一片七嘴八舌的讽刺,说话越来越刻薄刁钻…… 叶秋听得也自好笑,只好说道:“四位请带路吧。” …… 正在这时,突听一阵车轮滚滚之声,自山脚大殿方向传来。 一辆奇特的金色马车在集市上飞奔而来。车虽是马车,驾车的却不是马,而是两只奇形海怪,犬头上长着独角,拖着三条尾巴,浑身长满浓密的黑毛,奔行起来竟不输于马匹。 车夫是个蛇形人,长着黑色蟒蛇的身体,却有蜥蜴的手脚,头倒是常人,只是五官拉开得特别长,一边驾车一边喊着: “闪开!回避!” 集市上众妖见这马车飞奔而来,全然不避行人,无不纷纷闪开,竟没有人敢出言不逊。 四个虾兵赶紧闪到一边,说道:“贵客回避!” 叶秋见金车飞奔而来,悍然不顾,一路撞翻了许多摊铺,赶紧闪到一边,嘴上习惯性地啐了声:“沙雕!” 金车从身边两尺之外堪堪飞过,只奔出一丈多远,却忽然一顿,两只海怪尖啸一声,滑出七八步停下。 车夫下车,打开舆门,指着叶秋吼道: “小子你别跑!敢骂三世子,今天有你好看!” 集市上众妖听闻三世子,顿时静默下来,而后三三两两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叶秋哈了一声,看看四个兵丁,却见四人竟满脸恐惧,悄悄退后了几步。 第023章 不怕高手、就怕你们这种 “谁骂我啊?骂的又是什么话啊?‘沙雕’、‘沙雕’……?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啊?听来倒是新鲜得很?” 全场只见一个肤色白净却圆嘴鱼腮的年轻人缓步下来,身形也颇为潇洒。 啪的一声! 折扇打开,这人四周看看,逐一扫视周边几个妖怪,众妖惹不起他,纷纷退后,一下子把叶秋突兀出来。 车夫指着叶秋,说道:“三世子,就是他!那个小道士。” 三世子慢腾腾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叶秋,歪着头,嗤笑一声,漫不经心说道:“小道士,你骂什么来着?” 叶秋自从在三辰潭觉醒了前世散仙境界之后,一身凡人的毛病已经改了很多。他虽是道君临凡,但毕竟只是个拥有仙格的凡人之身,那些凡人的杂念时时都会冒出。 这时,见这三世子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想必是岛上什么大人物的子弟,心想也不便得罪。 他下山以来顺利的很,只要心念一动,就会有就近的仙家、精灵、鬼怪前来效命,只是奇怪这岛上的妖物却对自己敌意很深,竟然没有人怕自己?也完全感应不到自己的仙格?当即有点小慌,歉然道:“在下临急脱口而出,尊驾无需见怪!” 三世子却不依不饶,笑道:“我只想知道你骂的是什么?‘沙雕’,到底是何意?” 叶秋哭笑不得,只得胡诌到:“在下只是脱口而出……” 三世子哼了一声,啪的一下,折扇收起,说道:“你既然不说,那就磕头吧,今日就算了,我还要去亲迎贵客,也算你的造化吧……” 车夫喊道:“跪下磕头!三世子今日有好事,便饶了你!” 叶秋这下真慌了,四下看看,见全场众人无不乐见自己倒霉,连四个兵丁都躲得无影无踪,心中默念了无数遍救命,却没有一点反应,想来这东海之外,看来已经没有正儿八经的仙家了,尽是些游离的妖魔鬼怪,这特么来了高手一点不怕,遇到这些人却束手无策…… 心中默运前世心法,道眼所照之处,只见这满场妖精大多数只有“通智、炼骨”的水平,少数几个有了妖丹,最厉害的一两个还只能“练虚”,大成者几乎都还没有,更别说散仙了,怪不得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来历。 叶秋冷汗直冒,脑筋转了几圈,突然想到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主意拿定! 当即冷哼一声,双手背负,做出一派凌厉霸气的姿态,又将自己的境界降低,从散仙拉低到跟眼前这些妖物差不多的金丹水平。他虽然没有实修,但是真气空转周天之下,陡然之间也能显现一派仙征仙表—— 众妖一晃眼之际,忽觉这个小道士的气貌变了,从一个仙根仙骨的凡人道士,变成了一个大有修为的仙家……乍一看,他的修为竟然比自己还高上那么两三分,因为——他的金丹盛大无比,充沛全身,几乎都有祥云祥光了! 叶秋知道他们是妖物,自己的金丹大道海纳百川,乃是一等仙道,能够融汇各路仙法,便故意杂入几分妖仙心法。众妖越看越是奇怪,顿觉这个小道士的祥云祥光之中还有几分熟悉的异样气质,隐隐竟有传说中的妖王神采! 众妖这也才明白——原来这个小道士也是“非人”,却看不出来是何种仙家! …… 三世子怔了一会儿,感觉这小道士颇有道行,但他横行霸道已久,仍是咽不下这个气,说道: “小道士,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今日冒犯了我,定要有个惩戒,否则我三世子如何在这东海之上做人?你自己估摸着怎么办吧?” 叶秋见他已经被自己的妖仙之仪震住了,心想关键时刻绝不能示弱,淡然道:“我今日有事要见岛主,还请尊驾请便!” 三世子一怒,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捏了心诀,立时便要出手。 叶秋故作姿态唬人,最怕的就是唬不住这种二愣子,心想这下糟糕了!他要真动手,自己非倒霉不可。 正在这时,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喊道: “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众妖见街头走来一队虾兵仪仗,一个身穿紫袍的豪客大步出来,身边是两个宦官侍者。这人生得阔嘴、方鼻,虬髯,一副王侯气度,上前对着叶秋拱手道:“施比龙不知尊驾来访,多有怠慢,还清恕罪!” 叶秋见救星来了,暗自舒了口气,拱手道:“敢问,可是岛主阁下?” 施比龙哈哈大笑,说道:“先前有人来报,言道一位仙客脚踏海尊禺猇的独木玉舟来到海市,在下便遣人出迎,又派侄儿前来市上接驾,却不想是阁下这等奇人?今日一见,当真三生有幸!” 叶秋听他说的虽然客气,但绝不能掉以轻心,当即默运散仙心法—— 却见对面所立者,竟是一条恶龙,修为已经十分接近散仙境界,比出尘子还要高了几分,只差一次九天雷劫了。这满岛之上就数此人修为最高,但此人似乎气数不佳,元神已经有了衰相,想必天劫将至了。 “在下来得突兀,搅扰了岛主海市……”叶秋看他并无恶意,便出言试探。 施比龙心念一转,笑道:“哪里哪里,在下最欢迎的便是四方仙人!阁下乃是玄门正仙,这满岛众人稍蒙点化,便是千年修来的福气了。谁敢说搅扰了呢?”他说着便怒目注视众妖。 众妖极为恐惧这条恶龙,人人低头退让。 施比龙忽然又喝道:“老三!还不过来跪下!” 三世子本来得意洋洋,方才见岛主对这少年客气非常,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时被他一喝,顿时颤了一下。他只有‘炼骨’水准,平时畏惧这位叔父如虎,当即两腿发软,踉跄来到叶秋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 “我,我不知阁下乃是上仙,多有得罪,万望恕罪饶命啊!” 叶秋哑然失笑,众妖也颇觉出了口恶气,这人牛皮哄哄的,稍有不满就毒打众妖,但众人虽然高兴,也不敢表现出来,仍是低头肃立,静待岛主发话。 叶秋见他已经服软,说道:“三世子无需多礼,在下来得冒昧……这个,不知者无罪,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先起来!这叫,不打不相识!对,不打不相识,呵呵呵……” 三世子却跪着不动,眼巴巴望着叔父。 施比龙喝道:“上仙饶你性命,还不快谢过!” 三世子恭敬磕了三个头,说道:“多谢上仙饶命!” 这才起身,打开车门,请叶秋和施比龙入座,自己却在车前牵马执辔,向大殿缓缓而去。 众妖待岛主一去,才叽里呱啦起来,都言道这个少年道士恐怕是一方灵长修炼而成,又幸好他宽容大度,没跟众人计较云云。 第024章 我只是个卖人参果的 穿过熙攘的集市,金车已到了殿门外。 叶秋见大殿建造得奢华无比,比人世的王宫犹有过之,梁柱之上竟然都是玳瑁水晶装饰,地板是一种奇特的淡红色胶块,廊壁之间挂的都是夜明珠、红珊瑚,照得璀璨无比。殿外也栓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海兽坐骑,有海马、海狮、海象、海豹,竟然还有几辆奇特的海车,轩舆之上并饰有辟水的宝物…… 施比龙一路上不断奉承叶秋,极为高兴,不知是看在禺猇的面子上,还是畏惧叶秋的神秘。 这时他牵起叶秋左手,朗笑数声跨入殿门,大喊道: “上仙驾临!各位道友还不快来迎驾?!” 叶秋见殿中金碧辉煌,满座都是客人,大概有三四十人,大多数都是根骨奇特的人物。众人一见岛主牵着一个少年道士进来,亲热无比,知道是贵客,纷纷过来见礼。 叶秋一一还礼,只觉得满座客人之中,唯有三个人最为特殊——实际上也只有这三个是人类,修为均已大成,而且历经多次渡劫,但都失败了,元神奇古强大,但饱受折磨,已然锐气全失。 施比龙介绍说,这三个人叫做“羡门三子”。 叶秋一边应酬一边琢磨,想起这三人大概是东海之滨的古代方士,传说早已是散仙了,却怎么还在反复渡劫? …… 这里满座的客人自不是外间集市上的众妖所能比的,这些人稍稍留意便发觉叶秋的奇异之处,均感这少年修为甚高,却实在看不出是什么路数? 施比龙请叶秋做了主宾之位,乃是一种珊瑚台几,又叫来诸多海珍奇味,又命虾兵端上一种参胆酒,殷勤相劝。 叶秋喝了几杯,心中着实奇怪所谓的“羡门三子”,便主动起身上前敬酒,说道:“三位仙客,在下久居西土,却未闻三位大名?” 三人都身穿一种黑色的窄袍,样式奇古,想必早已是前朝之物。当中一人肤色白净、山羊胡须,浑身修饰得极为得体,更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人,这时笑答:“上仙客气,在下等贱名不足挂齿。” 另外两人也是一般意思,根本不想说出来。 叶秋强问道:“三位衣饰奇古,气数突兀,在下实在钦慕。” 那人却仍是推辞,答道:“阁下才是气数突兀,我等乃是末流,有何钦慕可言啊……” 施比龙一直在留心观察叶秋,这时朗笑一声,说道:“上仙,这位乃是羡门子高,左手这位是羡门毋忌,右手是羡门伯年。这三位都是东海丈人,成名千年以上了。” 三人顿时瞅视施比龙,不明白为何他会全盘托出? 施比龙却装作没看见。 更令人惊奇的是,满座客人脸上的惊奇之色跟叶秋一模一样,竟然也不知道这三人的真名实姓! ……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唱名,喊道: “五庄观清风师兄驾到!” 满座客人无比惊喜,纷纷起身迎接,竟比对叶秋还要殷勤十倍。 “五庄观?难道是镇元大仙的那个五庄观?” 叶秋惊得一塌糊涂,只觉下巴都要掉了——难道镇元大仙也跟这些妖怪搞在一起?还是他的门徒擅作主张? 清风?明月? 那不就是五庄观的两个道童吗? 施比龙却欣喜异常、大笑不止,连忙跑出殿外,迎来一个中年道士,身边是两个仆人,分别挑着一副担子。这中年道士清虚根骨却一般,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更像是一个人间的大商巨贾,姆指上一副绿油油的扳指,气派非凡。 施比龙跟他非常熟络,竟将他引入主座首席,自己做到主陪之位。清风竟然也居之不疑,锊须大笑,一副旁若无人的傲慢姿态。 众人上前敬酒之后,施比龙已经按捺不住,小声问道:“师兄?这,这,咱们就开始了如何?” 清风哈哈大笑,说道:“岛主也忒急了。” 施比龙大手一挥,整个大殿的烛火突然灭掉,一片黯淡,但稍过片刻,大殿又敞亮起来——十几个虾兵又从四方端出来拳头大的夜明珠二三十颗,立时又照得更加明亮。 清风笑道:“岛主考虑得周到,这些珍品确实要夜明珠相照才算是童叟无欺!” 施比龙对众人拱拱手,肃声说道:“大雾已起、海市开始!诸位贵客请自便!还是老规矩,这大殿里的事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清风干咳一声,又沉默许久,才朗声道:“蒙施岛主相邀,在下今夜带来人参果三枚、诸位请出价吧?老规矩,金银一律不用!” 叶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海市还是一个修仙珍品的贸易之地!五庄观的人是来卖人参果的?! 这货看来不假,立时便有许多妖人出价,纷纷拿出各自准备好的珍品——有人用珍禽异兽相换,有人用灵丹相换,还有的用各种珍品法器来换……立时就摆满了一大桌,但清风只是不断冷哼,根本不为所动。 众人羡慕已极,馋得流口水,但手里实在没有能够令整个仙界都大名鼎鼎的五庄观满意的东西! 清风也是一般的心思,看得索然无味,打个哈欠道: “若没有人出价,在下只好收起来了!” 众人眼巴巴望着,口中呃呃的,无不失魂落魄。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自殿外喊道: “我要了!” 只见一个蟒袍道人气喘吁吁地大步进殿。 叶秋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当日在大蒙山三辰潭遇见的那个藏阳子! 这藏阳子大步进来,端起珊瑚茶几上一壶酒便咕咕喝下,抹抹嘴说道: “清风师兄,这三枚人参果老夫要了!” 说着便要从怀中掏一件东西。但他警惕得很,突然又停下来逐一打量在场众人,见到叶秋时突然惊叫起来—— “小道友?!是你!” 藏阳子惊异非常,仔细打量之下,又忽觉与当日所见者略有不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不禁谔谔地张着大嘴,再也合不上来。 叶秋已然明白这里是个仙品会,便笑道: “老祖何必惊讶?我就来不得吗?” “来的,来的,只是,这青云……也需要这些?”藏阳子还是不敢相信。 叶秋早已猜到许多玄门中人肯定也派人参加过,便笑道: “其他门派来得,青云山便来不得吗?” “是是是,来得,来得……小道友更加来得……” 施比龙咳嗽一声,肃声说道:“来到这里便都是客人,各通有无而已!老规矩!谁泄露秘密便人人得而诛之!” 藏阳子赶紧道歉,向着众人一一鞠躬,不停说道: “在下知错,在下知错了!” 清风也哼了一声,问道:“尊客,请问你用什么出价啊?” 藏阳子忍了一下,还是掏出了一件巴掌大小的东西,轻轻拍在桌上,嘴上嘿嘿笑道: “老夫这次带来的是这个! 第025章 这是我前世留下的法宝? 藏阳子手一松开,众人便都见到一块烂砖头,灰扑扑的,初看没什么奇怪的,只是砖头上有三个手指印记,想必是烧砖的时候,工匠的指头不小心盖上的? 清风看不明白,愕然道: “请问尊客,这是?” 藏阳子嘿嘿一笑。说道: “这里既是交通有无之地,在下就明说了——这乃是一位上古大仙渡劫时留下的珍物,可渡九天雷劫!诸位请看,这指印乃是那位上仙亲自留下的……” 啊? 什么? 众人齐齐围上来,纷纷指指点点。 清风笑道:“尊客,请问是哪位上仙渡劫的仙物呢?” 众人也不太相信,一起哈哈大笑,有人讽刺道:“这东西我也有一打,明年带来给大家看看!” “如果石匠的指头印子也能渡劫,我们还来这里买个屁啊!” “哈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团。 藏阳子恼羞成怒,大声道:“我说是仙物便是仙物!难道老夫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开玩笑吗?” 众人仍是笑吟吟看着他,一副压根儿就不信的样子。 藏阳子大怒,大声道:“好吧!老夫就明说了!在座诸位有人也认识老夫,老夫道号藏阳子,本在东州大蒙山……呃,这大蒙山嘛,诸位想必也知道的……千古之先,老夫尚未‘聚灵’,在山上偶遇一座‘三辰观’,那便是老夫‘聚灵’之始了。那位上仙后来以金针白鹤渡过九雷天劫,老夫那一世虽未‘通智’,却有灵识……日前,老夫重游故地,便发现了这件仙物!……废话别说!清虚师兄,老夫若有半个字假话,甘愿伏诛、形神俱灭!” “金针白鹤?” “这特么厉害了!” 众人被他说得神往不已,均想这位能够金针白鹤渡过九天雷劫的,该是什么级别的上仙了?纳绝壁要在道君级别啊?怎么没听过呢? 但众人转念又想,上仙的机缘自己又怎么会知道呢?于是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叶秋方才听他说到“三辰观”时便心惊肉跳,听藏阳子的意思,难道他这条蛇还跟自己的某个前世有牵扯?当下满怀疑窦,静静听众人议论,心想怪不得万流波会暗示自己来这里,看来事情绝不简单…… 清风这时有点信了,却仍不愿跟他交易,推说道:“这位尊客,对不住了,我清风也好,师门也罢,哪里用的着这个呢?想必尊客也是清楚的……实在对不住了!” 众人都觉这话还是有理,那五庄观主人镇元大仙早就位列地仙之首,又哪里需要这玩意儿?他们徒弟渡劫,自有镇元大仙亲自扶持,又哪里用得着别人的法宝? 藏阳子也一时语噎,呃呃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羡门三子中的子高突然说道:“清风师兄,我们这里有一件物事,想换了这三枚人参果!”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三寸见方的青墨玉版,轻轻放在桌上。 众人方才就听岛主说这三人乃是千年的修士了,猜想这玉版绝壁不同凡响,定睛一看,却见玉版上云气浮动,一些蝇头大小的古怪文字若隐若现,果然是极品仙物……但转念又想,这玉版如此珍贵,却怎么用来换取人参果呢? 羡门子高淡淡一笑,又对藏阳子说道:“这位道友,若清风师兄答应了,在下便用三枚人参果换取你手上这件仙物,不知阁下是否同意?” 藏阳子大喜,正要痛快答应,却听施比龙干咳一声,竟然也说道: “清风师兄,我这里也有一件物事,想要换了人参果……藏阳子道友,在下若换得人参果,也要了你手上那件仙物,不知可否” 施比龙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件手掌大小的东西,轻轻拍在桌上,却是一个令牌,非金非铁,不知是什么材质,牌上刻有一种奇特云纹,有如太虚清气,自有一种万古独尊的杀意。 众人均想,这玩意又比那玉版更好一点了! 果然,羡门子高脸上痛苦已极,尴尬一笑,说道:“岛主,这,这又何必呢?” 施比龙叹道:“非是在下强求,只是……唉,难啊,难的很呐!” 这下清风就非常为难了,他看看施比龙的令牌,绝壁也是洪荒之物了。 藏阳子见满场之中就数羡门三子和施比龙修为高,又同时出价来争夺自己的宝物,不禁洋洋得意,讽刺道: “方才有人说这是石匠的指头印子,嘿嘿,算了,我担心这玩意没用,还是不卖了,你们看呢?” 施比龙慌道:“道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都拍出来了,哪里还能反悔?!这‘珥宫海市’难道是开玩笑的地方不成?” 羡门三子脸上失望至极,人人面如土灰,三人走到一边低声商议,只见摇头不已。 叶秋见施比龙也要争夺这件可以渡劫的东西,料定他的天劫恐怕很快就要来了,而这藏阳子修为才刚刚大成不久,更需要的显然是人参果、蟠桃这类提升之物,不禁对那块石砖越来越好奇,当即运转前世散仙心法默观,却惊得差点跳起来—— “那三个指头印子是…… 是我留下的?!” “这特么就见鬼了!” 但事实却俱在眼前—— 这块石砖正是当日自己渡劫时候坐得九层台基的一块!当日虽然言笑晏晏,但九天雷劫何等可怕?精神虽泰然自若,肉身却实实在在绷紧了,手指一不小心划过台边,便留下了三个一寸多深的印记,只是岁月太过漫长了,存到今日,只剩下一钱多厚了。 “卧—!他们两个在争夺我当年留下的印记?!” “这也太……太神了!” 叶秋也听说过,许多修道之人不是担忧渡劫不过,而是更担忧渡劫不过时被天雷打得形神俱灭,如果有法宝,关键时刻还能逃得一命,日后再修炼数世,仍能重唤灵识,再蹈虚空。这羡门三子渡劫多次都没有形神俱灭,可见大有仙福!那施比龙却是条恶龙,十有八九要死于很快到来的雷劫了…… 想到这里,却见羡门三子商议一会儿,过来又问道:“清风师兄,请问庄里还有……还有这类物事吗?” 清风摆摆手道:“抱歉,在下今年只带来了三样东西,人参果之外,便是一口‘捣虚钟’,另有一样是‘大乘丹’,均是祖师当年曾用过的。三位若有需要也可以一并出价!” 众人这时见三人面色惨然,也都心生兔死狐悲之叹,大家都是修道的,这一关早晚得过,却不料竟艰难到如此地步? 第026章 这三个神仙混得也太惨了 羡门三子面如土灰,收起玉版,便拱手告辞,但堪堪走到殿外,施比龙却突然说道: “三位道友,在下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三位是否信得过我?” 三人齐声道:“哦?岛主请说?” 施比龙哈哈一笑,走到殿外,在三人耳边低语一阵。 羡门子高忽然面色大变,怒道:“不可!绝计不可!” 羡门毋忌也是一般的态度,满脸憎恶嫌弃之色,说道:“这事一定不能干!走吧!” 但那羡门伯年却满脸犹豫,见两人要走,忽然脱口道: “子高、毋忌,这难道就不能试试吗?我们经历之惨,又有谁知道?我们三人又有什么大罪?竟然受如此天刑?!那……那出尘子什么东西?!也配?我们——” “住口!伯年!住口!你快住口!” 羡门子高大怒,过来拉起他手,斥道:“我们乃是仙家,岂能自甘堕落?就算天意如此,也是气数所致,你我三人终有一天会脱离苦海的!” “呜呜呜呜……子高兄,我真的害怕……太苦了……呜呜呜……我受不了了啊……我真的害怕啊……” 羡门伯年竟然嚎啕痛哭起来。 这时人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这三人在东海一带久负盛名,大多数有一定修为的妖仙都听闻过三人的境遇,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得罪了谁,以致千年来屡次渡劫,又屡次失败,每失败一次都要经受如同皮开肉绽、陵迟而死的痛苦。 一时人人低头,伤及自己的身世。 羡门子高也浩叹一声,哽咽道: “那也是没办法,咱们走吧!” 三人均已腿脚发软,相互搀扶着踽踽而去。 …… 叶秋刚才清清楚楚听到他说起“出尘子”,脑中光灵一闪,已然明白——出尘子吃了两尾金鳞,想必就是这施比龙出的歹毒主意?!甚至是他去抓来的,然后卖给了出尘子! 想到这里,叶秋情知大事不妙,向众人拱拱手,说道: “在下有事要找三位东海丈人,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便跟在三人身后,见他们不想经过集市,出殿后径直从山顶选了一处没路的密林下山,便匆匆上来,说道: “三位丈人留步!” 羡门子高在三人之中修为最高,见叶秋一个根骨极为奇特的少年追来,掐指一算,不由地脸色大变,看看四周没人,才说道: “尊……尊驾有何见教?” 叶秋很是同情这三人,说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要讨知……另外,在下对三位的事情兴许能助一臂之力。这,这便冒昧前来相问。” “哦?不知尊驾想问什么?” 叶秋低声道:“方才听到这位丈人说及一位万寿宫出尘子……不瞒三位,那出尘子与在下颇有渊源,他忽然堕入魔道,在下想弄清楚前因后果……还请三位相告!” 三人面面相觑,上上下下打量叶秋,只觉得这人既像是大罗金仙,又像是毫无修为,实在弄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说不定真有些本事? 羡门子高当即沉吟一会儿,答道: “尊驾不像邪道,在下自可告知—— 万寿宫出尘子十年前便常常赴会这海市,此人是玄门正宗,中年便已大成,但此后四五十年中却竟然没有丝毫精进,故而,想要借助外物吧……唉,也是人之常情……这海市之中多有仙、魔、妖、鬼四仙珍品,往往也有奇效……他,他也许自知不能触及无上正道,便想别劈蹊径,要借助鬼仙之道以成散仙吧……那岛主施比龙去年便发出请柬,用一对金鳞娃儿鱼与他交换一件拂尘。当时我三人也在场……却不知那出尘子后来如何了。” 叶秋暗叫一声果然如此,原来出尘子连祖师的拂尘都卖给了妖人,活该被雷劈!而那施比龙定然一开始就不怀好意,故意诱惑他入了魔道的,当即喃喃道:“麻的!这施比龙原来是这样一条恶龙!” 三人一听大惊,低声道:“尊驾,尊驾小心!那恶龙可是厉害得狠!” 叶秋这才缓过神来,拱手道:“多谢三位相告!却不知那恶龙方才与三位是如何相商的?” 三人相视苦笑,羡门子高答道:“他依旧想用金鳞鬼仙之法,与我们交换那副玄女玉版……言道虽不能渡劫,但可用两只金鳞鱼儿来替我们受那天刑之苦!他自称是一位鬼仙祖师的心法,且出尘子用过之后已经修为陡增了……实与不实,我们也不知道。” “可恶!这恶龙也太贪毒了!” 叶秋脱口而出,想到了先前自己放在蒙阴清河里的那对娃儿鱼,这施比龙显然又在打这两条鱼的主意了? 羡门子高这时便低声问道:“请问尊驾,尊驾……也知道我兄弟三人的处境?” “我知道三位已渡劫多次,却不知道何以失败?如果能告知,或许也有办法……” 三人走过一边窃窃私语一会儿,羡门子高便坦言道: “尊驾,你想必也知道,在下等三人乃是古之方士……当年便已大成,后来在东海之滨点化一位沉迷修仙的帝王,却不料这帝王却命士兵射伤了一只海怪!自此以后,我兄弟三人便再无进展,数千年以来已经历劫六次,都是功亏一篑,且惨不忍睹,每隔数百年就要惨遭天刑荼毒…… 尊驾是大有机缘之人,想必知道此种痛苦实非肉身所能承受啊?若非如此,我们又怎么会来这海市寻找渡劫防身的宝物呢?……实不相瞒,我等早已心灰意冷,哪里还敢追求散仙境地?只要免去几百年一次的天刑就足够了……唉,修道至此,我兄弟三人不是‘末流’又是什么?” 叶秋长长叹了口气,也是十分伤感,黯然道:“却不知那帝王射杀的海怪又是谁呢?” 三人相视苦笑,羡门子高叹道: “那是东海禺猇……我等并没有怂恿那帝王射箭,是他自己擅作主张的,若非如此,这帝王根骨极好,数世之后也能大成,必定长生不死……可惜啊,不说也罢!我们此后数千年都在东海之上寻找禺猇,却从未见过,他也从不回应……我们遭受无妄之灾,归根结底,还是动了凡念!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谁呢?” “哈哈哈哈哈……” 叶秋一听便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大怒,羡门子高脸色痛楚,奇道:“尊驾何故发笑?” 叶秋仍自大笑不止,哈哈说道:“三位若早说,又何必受这些罪?我有件东西给你们看——” 说着掏出了那支独木玉舟。 “啊!?” “独木玉舟?!” “尊驾……您……您与禺猇熟识?” 叶秋心里忽然有种很不是滋味的感觉,心想那禺猇也太小气了,让他们受了这数千年的罪,他们三个也不算恶人妖道啊? “三位,请问找到禺猇又如何呢?” 羡门子高悠悠答道:“我们每次渡劫,八雷之后,便有一道罪旨降下,九雷尚未闻见,便已被虚空碾碎了……如果找到禺猇,请他上奏天听,免去我等罪孽,相信便能渡过劫数了!” 第027章 别看了,我就是你的天劫(1) 叶秋却不以为然,他料定以禺猇的为人,绝不至于如此气量狭小,必定是天数使然,当即默运前世心法。 果然! 还是这三人有一样仙数不够! 他们日月山川精华均已取够限数,却唯独缺少一环! “三位若信我,我便将这独木玉舟相送,你们与我回去诛杀那条恶龙,天数便会满盈,数月之内,九天雷劫再至,三位可用这玉舟渡过!我料定必能成功!” 若换平时,三人是绝计不信的,但眼见这少年不仅奇特,手中竟然还握有禺猇的随身宝物,又叫人怎么不信呢? 三人相视一笑,一起深深作揖,说道:“全凭尊驾调遣!” …… 叶秋这下明白,都是施比龙在暗中作恶。这条恶龙自知作孽多端,近年来天劫将至,所以打下如意算盘,收集了许多法宝,以便渡过天劫,至少也要在天劫之中逃得性命。 他料定这三个古修者功力定然不同凡响,那恶龙肯定不是对手,大不了自己先去唬住他,然后三人一齐出手……但是,还有一条蛇,又该怎么办呢? “依三位看,除了那恶龙,还有谁会动手?” 羡门子高哈哈笑道:“不会有人出手的!这海市里经常发生火并,见怪不怪了,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尊驾,尊驾稍后但做袖手旁观,一切都在我们兄弟三人身上便是!” 叶秋这才放心,嘿嘿一笑,说道:“好!” 三人当即回到殿中,众人见他们去而复返,也都甚为高兴,纷纷上前敬酒。 五庄观清风道人带来的宝物都已经交易了,藏阳子得到了三枚人参果,一个名叫杜五通的马妖买到了“捣虚钟”,另一个叫做刘燕福的蝠妖买到了“大乘丹”。 施比龙则从藏阳子手上换到了叶秋前世留下的渡劫指印,早已乐得开怀大笑,料定这件宝物非同凡响,定然能够保数世平安。 这时见羡门三子去而复返,担忧他们还要觊觎,便主动敬酒,歉然道: “三位尊客,在下是岛主,本来不宜出手,但是,这,哈哈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三位!今夜施比龙定要留下三位,大家不醉不归!另外,在下还有珍物相送,日后若有至宝,在下买来,直接相送三位,你们看如何?” 众人一听纷纷拊掌赞叹—— “施岛主豪气过人!”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岛主真乃东海之上的豪客!” “日后但有宝物,在下定要送来此地!” “……” 施比龙今夜豪兴大发,只觉这次渡劫成功升格散仙已经唾手可得,又笑吟吟对叶秋说道: “这位仙客,你乘海尊的玉舟而来,又仙根深厚,仙程之远大,远胜我等,当真可令蔽岛蓬荜生辉啊!今日无论来意如何,施比龙均十分感激!他日但有闲暇,还请到岛上盘桓,施比龙今日得以结交足下,十分快慰! 众人这时又不觉来打量叶秋。 叶秋则深感这条恶龙果然修为不凡,似乎看出了自己先前在集市上乃是故意伪装,对自己的真实修为和来意仍然心存怀疑,当即也朗笑一声,答道: “岛主谬赞了!在下乃是青云宗小徒而已,日前得遇仙缘,蒙长辈师友提携,得来贵岛海市一开眼界,又得见各位仙长,岂非快慰平生?……在下,在下此来,一是为了游历,其次嘛,听闻海市有众多宝物,特来拣选一二,也好早日大成不是?” 一边答话,叶秋一边运转心法,使之微微接近“洞虚”境界,比先前在集市上的金丹修为又进了三步,心想这些妖怪这下应该就不会怀疑了。 施比龙料定他绝非只有金丹水平,这时见他约略接近大成,情知大乘境界也甚难突破,出来寻找外物辅助,也实属稀松平常。这小子根骨虽然极佳,那也只是根骨和仙缘而已……何况,他青云宗是五洲大派,根基极为深厚,修成散仙者多人,那禺猇拍他长辈马屁,想必也是有所图谋,这事当然也是有的……当下也不再惧怕,说道: “下次若再有大乘丹,施某便买下一粒相送小道友如何?” 叶秋装作大喜过望,上前深深一个鞠躬,说道:“多谢岛主提携!” 但就在叶秋深深鞠躬的一瞬间,施比龙忽觉元神晃荡,竟大有动摇之意,心中大为恐慌,面色顿时变得土灰,心想是不是天劫就要来了? 叶秋运转心法谛观,见这这条恶龙元神忽然欲离即离,像是冥冥之中察觉到了危险,几乎要破体而逃,若非他修为高深,几乎已经分神了。 羡门三子虽然屡次渡劫失败,却另有缘由,真实修为早已达到散仙境界,这时察言观色,知道施比龙的元神极为恐惧这个神秘少年,甚至都到了破体而出的程度! 这不是天劫又是什么?! 当即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一齐出手。 三人手上各自闪出一股玄芒,忽然变成三柄奇形古剑,剑身狭窄细长,犹如一只凤鸟,心诀运转之下,只见三只玄青凤鸟分别扑向施比龙上中下三焦! 施比龙大惊失色,一个转身飞起,身形一变,突然就变成一条青色小龙,虬角锐利、面目狰狞,张嘴一吼,一股猩红的毒焰便喷向三人。 这时殿中人人惊呼起来,远远避开,连五庄观的清风道人都十分诧异,怔怔望着施比龙,手指不停掐算,又怔怔看着叶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今日会有如此变数? 羡门三子乃是古代修者,其道法高妙异常,出手之际自带恢弘气势,犹如远古神魔交战的场景复生。三人窄袖一挥,猩红毒焰便自行消散,三只玄青凤鸟又是一阵盘旋,紧接着清啸一声,便连成一个首尾相连的阵法,以极快的速度绕着小青龙飞旋。 没过多时,只见小青龙难受至极,身体在不断变色,忽然一声如牛如猪的惨叫,众人只见小青龙被三只玄鸟啄掉龙眼、龙胆、龙心,身形陡然缩小,直至变成一只怪怪的四脚爬虫,只有四五尺大小,定睛一看—— 竟是一只海蜥! 第028章 别看了,我就是你的天劫(2) 然而,海蜥虽然已被啄死,但仅在眨眼之间,元神却又从尸身上飞起,先在梁柱之间盘旋游走,出了殿门,便一飞冲天,向着海上浓雾的天空腾跃而上…… 众人冲出大殿,见小青龙已经接近云层了。 叶秋急道:“三位!这?如何是好?” 羡门子高收起古剑,抱手笑道: “尊驾勿慌,这恶龙已经无心、无胆、无眼了,它不入海,却飞上天,不正应了天劫之数吗?” 羡门毋忌、羡门伯年也收剑叹道: “我们三人经历了多少次天劫了?这,呵呵……这都看得很平常了……施比龙方才稍有迹象之时,若能立即逃入海中,或许还有生机……眼下嘛,形神定然难保!” 叶秋眼见小青龙确然是跌跌撞撞地飞升,但也渐渐入了云层,偶尔露出一鳞半爪,心中将信将疑,喃喃道:“却不知又是谁来诛它?” 正自忧疑,却听一个铿然的声音自天上传来—— “东方风雷值符天君将等候多时了!” 话音未落,只见漫天电闪, 霹雳一声巨响! 天风大作、海波骤起,兼连天涌。 集市上千百只妖物这时才发现异常,齐齐抬头看天,只见小青龙已然目盲,四处奔逃之下,屡屡被被雷电击中,人人胆颤心惊。 突然—— 小青龙上方出现一道金光,隐隐像一只巨手,竟然替它挡住了雷电! 小青龙咯咯大叫,依附在巨手之下,又向天上飞去,很快便升高,只剩下一点青芒。 天上铿然的声音急道: “上仙,上仙!请收回法宝!” 这声音清清楚楚传来,众人齐齐看向叶秋。 叶秋诧异道:“我,我的法宝?” 天上声音急道: “正是上仙的指印!” 啊? 对! 叶秋想起藏阳子找来的那块自己指印的石砖已经在施比龙手里,当即喊道: “如何收回啊?” 羡门子高突然叫道:“上仙用心念即可!” 叶秋当即默念道:“既然是我的东西,就回来了吧!” 众人只见天空之上金光一闪而没,那只巨手也不见了…… 条小青龙突然下坠,再次回到雷电之中,吱吱乱叫,惊慌得凶相毕露,掉头便要向东海之中钻去! 天上的声音高喊道: “殛!” 只听噼啪一声,响彻整个海岛! 满山众妖四处惊散奔逃。 天空之上一团雷火卷住了小青龙,吱吱惨叫声不绝,它正要脱去鳞甲,再次精缩元神,却见一道红光闪过天际,噼啪一声!小青龙被一道粗大之极的闪电击中头部,而后全身变瓦解散开,雷火汹涌而上,顿时成了熔炉,小青龙元神被炼化成了灰烬! 满岛众人抬头惊愕之中,漫天开始缓缓落下极为细密的飞灰, 在风中被吹向各处…… 横行东海数百年的海蜥施比龙已然形神俱灭! 众人尚在出神之际,又是崩隆一声! 一块石砖从天坠落,掉在叶秋面前三尺之处,自然就是那块留下自己指印的宝物—— 只见海风吹过,石砖忽然瓦解,一瞬之间就化成了极其细密的灰尘,夹带在海风里,一下就吹散了! …… 众妖见岛主元神被雷将殛灭,无不丧魂落魄,呆呆地望着天空,伸手接过小青龙元神的灰烬,心中百味杂陈—— 这施比龙已经是东洲妖仙界的大偶像,人人都知道他已经十分接近散仙,都盼着他能成功,也算是给众妖指明一条道路……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 叶秋也自感慨万分—— 看来自己确然是真道君了,千万年前留下的三个指印都有那么大的威力?连雷部天将都没办法,还要求着自己收……那小青龙还差点飞走了,如果它真的飞到了天上呢?难道就渡劫成功了?那自己留下的法宝让一条妖龙升仙,是不是天字号的就要来找麻烦呢? 羡门三子更是看得心惊胆寒,不停长吁短叹,想到了自己渡劫时的凄惨,跟这条邪龙也相差无几。 羡门子高上前对叶秋深深一拜,叹道:“尊驾,原来你果然是上仙!我们三人历来与世无争,但也很少济世救人,想来也是仙数不足……” “三位放心,这次你们一定会成功的!这是东海禺猇的独木玉舟,我现在就送给三位!下次九天雷劫,你们可以用它抵挡!东海禺猇必定会帮你们的!” 三人低头沉思一会儿,脸上仍然将信将疑。 叶秋笑道:“三位不知啊,这恶龙卖给出尘子的两条金鳞,本来是万古灵物,也是禺猇的旧友……但那禺猇乃是不记籍的神兽,不方面出手而已,否则哪有这施比龙的活路?这下你们作为上古玄门正宗出手诛龙,名正言顺,他必定感激的很……冤仇自然就解了。 方才你们也听到了,雷部大将也早已盯住了恶龙,说明天字号的也在关注,你们这回大有功德,气数自然就补上了!”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 羡门子高喃喃道:“确然是如此,确然如此……” 这其实只是常识,连叶秋这种不看道书的人都懂,这三人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心态全毁了,不敢相信好运会讲到自己头上。这一下忽然解开,竟有些适应不过来,忽而欣喜如狂,忽而又痛悔不已,竟怔在了当场。 …… 叶秋见殿中数十个妖道也怔在当场,那藏阳子更是失魂落魄,双手上接过飞落的元神灰烬,用手指碾过,竟怔怔流下泪来…… 他本是一条小蟒蛇,数千年前在三辰观见到叶秋修仙而开始开窍聚灵,以后又亲眼目睹正道上仙从大乘境界渡劫飞升,灵识之中颇能尊崇玄门正宗。 这时眼见东海之中最牛逼的施比龙已经形神俱灭,方知天威难测,庆幸自己修道以来还算没有干过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 叶秋笑喊道:“藏阳子?” 藏阳子一惊,赶紧小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说道:“上仙!原来,原来你就是……我当年开窍聚灵时的三辰观主!上仙!求你饶命啊!我没跟那恶龙只是相识,害那金鳞的事情不是我干的啊!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叶秋这时忽然回想起初来大蒙山时听到的童谣—— “藏山蛇、入海龙,东山道士一窟窿……” 原来都是说的同一件事,只是三个人的命运却各不相同,道士兵解转世,海龙形神俱灭,而这条蛇呢,却反而大有造化! 这又是谁安排的呢?还是本身就有这样的气数?抑或天、地、人、仙、妖、魔之间本来就是这样息息相关? 他想,禺猇、夔牛这样的万古灵兽将自己引来这里,必定有更深层的因由——揭穿出尘子、诛灭施比龙、帮助羡门三子……包括点化眼前这条蟒蛇,恐怕本来就自己此行应该做的事情? 叶秋这时不禁后悔三年来没有好好读读那些道书,心想自己虽然是道君,也还是要好好读一点书的,否则真会懵逼的。 第029章 你是我的第一个记名门人 叶秋心想这条大蟒蛇多少跟自己有些渊源,谶语说自己是“道君重临”此世,这一路过来,冥冥之中所的又都点化啊、诛妖啊之类的事情,搞不好还真是渡大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就绝对不能让这条蟒蛇出去害人,否则账肯定是算到自己头上的。 何况—— 用这大蟒蛇做宠物似乎也不错! 但他又不能显露出任何好感,否则这条蟒蛇又势必占着自己的身份背景去惹出麻烦来。沉吟一会儿,才装模作样地答道: “藏阳子,我方才掐算,你跟我确然是有渊源——当日我观中三辰潭边每每有鳞甲之迹,却没想到竟是你!你在三辰潭边聚灵,从此开启灵识,无论怎么说也算是我的门人了……这样吧,我今日就收了你……额,这个,同时嘛,也给你个任务吧——以后你专心修道,再不可残害生灵,要多行善事,再把三辰观重建起来!以后呢,要是有这个机缘,我就来点化你成仙! 但是——你以后绝不能跟妖魔搞在一起!否则什么下场你也清楚……施比龙就是现成的例子!我一定会来将你形神诛灭!你,听懂了吗?” 藏阳子磕头如捣蒜,大声道:“多谢上仙!多谢上仙收我为徒!我再也不敢残害生灵了!今日我大彻大悟,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啊!上仙,上仙收我为徒,就是我最大的造化!我一定专心修道!” 叶秋看他真的已经服了,心里又不禁有些好笑,但仍是板起面孔,斥道:“欸?你别乱说话!我可没受你这条蟒蛇妖为徒?我只是说收了你,这个……就暂时收为记名门人吧?你看怎么样?” 藏阳子一边磕头一边喊道:“多谢上仙!我一定打一副上等金身镇在观里,每日三辰上香……还要广收弟子,广播上仙的仙恩福泽,传颂上仙的传说!” 叶秋听了不觉喜滋滋的,想到自己如果也有个塑像在三辰观里放着,整日里香烟缭绕会是什么感觉?那道观恐怕也会很灵验吧?这蟒蛇也过了大乘境界,法术神通自然会施展出来,到时候会不会就像是青云山下的王大仙庙那样呢? 但转念又觉这事不妥,便说道:“藏阳子,你是我在今世收的第一个门人,万万不可砸了三辰观的招牌!你重修道观之后,不可扰乱山林、城邑,也不宜自己去住持,还是找个年长持重的道人做院长,多招些玄门正宗弟子,日常洒扫诵课也就是了,没必要搞得神神叨叨的……你可要记住了!” 藏阳子当然是什么都接受了。 叶秋随后正想指点他几下,却忽然想到这条蛇妖当时曾摆下天地人三重五行阵,阵中鬼气森森,心中一凛,沉声问道: “有一件事,你绝不能隐瞒—— 你的冥仙之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藏阳子这时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呃呃半天才答道: “禀上仙,我,我二百年前修行大成,但此后再无进展,便来这海市寻觅外物,结识了施岛主,不!结识了施比龙那个妖怪,还有出尘子这个妖道,另有几个北州的冥仙修士,我见冥仙见效很快,便一直修到今日……” “北州?北州哪里啊?” “我,我也不知。” 叶秋料定他绝不敢再隐瞒,想到这些妖魔鬼怪往往行踪诡秘,一时又去哪里找呢?何况这次已经查明出尘子的秘密,也可以回山给师父交代了,也只好作罢。 …… 这一年的珥宫海市就这样草草收场了,众妖被天劫深深震撼,深感妖仙难修,再也不敢多在岛上停留半刻,各自乘船、游水而去。 大殿中那些身份修为比较高的妖人则等到最后大家都走了,才三三两两出来。这时岛主已死,先前的三世子哭哭泣泣地与众人告别,言道明年仍要举办海市,还请众人前来云云。 五庄观的清风道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远远瞅着叶秋,一直神色慌张,竟不敢过来打招呼,从后山匆匆下去了。 羡门三子和藏阳子则一直陪伴叶秋左右,天蒙蒙亮时才陪着下山。 羡门子方才高冥想了一两个时辰,一通俱通,已然明白了三人修道的阻绝之处,实际就在于侠义之事做得太少,太过于明哲保身了!这下仔细算来,这次遇到叶秋实在是凡尘劫数已满,诛灭了施比龙这头恶妖,终于功德圆满,数月之后便有九天雷劫,今后修成散仙大有希望,不禁对叶秋自然感激涕零。 三人来到海边便齐齐跪下来,邀叶秋到北州游历,也好护持三人渡劫。 叶秋几番推辞,又想到这事终归是自己主动的,实在不好拒绝,且同门师兄们都已回山了,一时半会儿也懒得回去,当即嘱咐藏阳子之后,便与羡门三子乘着独木玉舟向北而去。 …… 羡门三子虽然是成名数千年的方士,却不像后世的道士住在山林之中,只像普通人一样住在北海滨一个城邑里。 这城,也只是个小城,叫做“燕离”, 只有一两户万人而已。 三人就住在燕离城北一处简陋质朴的小院,各住一厢。 叶秋只觉这小院里一切都返朴归真,没有任何装饰,简约到了极致。三人自陈数千年来都是这样渡过的,每逢世乱,又去山上、岛上躲避,太平时再回来城中建房。日常生计,就靠教书、种菜卖菜、制贩陶器等等。 这数千年来的变故,三人都是亲身经历者,一路谈来令叶秋唏嘘不已,诸多历史大事,与世间所传者都大不相同。三人又对一切机关奇巧无所不通,写成了许多书籍,有营造法式、机关消息、经方条辨等等,装了满满一间屋子。 但这三人因修行受阻,对成仙之事再也不感兴趣,竟这样过了一两千年。 叶秋听闻浩叹不已,深觉这三个才是真仙人,比之镇元大仙这样的,又不知高出了凡几?不知不觉,他跟三人也学到了许多中州玄门所不知的修仙秘术。这些秘术并无邪气,乃是上古真诀。 …… 弹指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黄昏,叶秋与三人照常饮酒聊话,继续论说古道术,说及了他们早年修道时遇见的一位谈天大师邹衍,无比钦佩至极,正谈笑间,羡门子高忽然浩叹一声,又连敬了叶秋三碗,娓娓说道: “上仙,我等今夜便要告辞了……” 叶秋闻言大惊,运转心法,又用这一个月学到的古纪心算之法掐算,才感慨这天劫竟来得如此之快,本来以为至少三月,却想不到一月就来了。 这段时日里,叶秋与三位古真朝夕相处,比之在青云山的三年里学到道术还要多得多,如今乍然告别,竟割舍不下,一时怔住了。 羡门三子也倍感这一个月乃是几千年来最为舒心平安的一段日子,这时又见叶秋道门情深,不觉涕下,当即在叶秋面前跪下,齐声哽咽道: “上仙大恩大德,我兄弟三人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唉,天下无有不散的筵席,三位去后成仙,他日仍能相见,又何必恋恋呢?” 羡门子高自去书房取出一本绢册,说道:“上仙对我等所修道术颇感兴趣,我兄弟三人数日来已写成此书,便送给上仙留作念想吧?以后或者也可留待有缘之人?” 书名写的是《古真纪》! 叶秋心想他们的道法极为特异,自己以散仙之境观照,也未能全部通晓,大长生界五洲玄门也是从未听闻的,可见何等珍贵?当即拱手道谢,三人却避开了。 第030章 三个上古方士终于成仙了 亥时初刻,漫天星辉果然色变,一阵风雷不只是突如其来?还是如约而至?瞬时便阴云密布,整个燕离城已笼罩在狂暴之中。 三人如临大敌,坐卧不安,心有余悸之下尽皆面如土灰。羡门伯年修为稍低,竟又浑身颤栗起来。一向镇定自若的羡门子高也神情痛楚,眼中惊慌失措。 叶秋虽然恢复灵识,却没有真实修为,心想如果稍后有什么不测,或者可以直接以道君身份召唤功曹神仙前来帮忙? 正念想间,三人已来到院中,只见情形与自己在三辰观浮现的记忆差不多,天色昏黑之后,整个小院便被蛋壳一样的虚空包裹住了。叶秋虽看不到异常,也听不到渡劫时照例都有的九声鱼鼓,但三人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身形虽然仍是凭虚御风,心魂却已乱成一团了,只觉漫天都是虚空中浮现的惊雷炼焰,稍有闪失便形神俱灭,故而举轻若重、行止滞重,大有艰难之意。 忽听羡门子高喊一声:“伯年小心!” 三人这时在院中用凤鸟剑舞成一个阵型,首尾相连,就像那日在海市岛上诛灭恶龙一样,身形极尽其妙,却颇为凝滞,像是堕入沼泽之人,周边都是粘稠之物,看三人神情,已经大为窘迫,似乎连呼吸都不畅了。 叶秋当即惊呼道:“快用玉舟!” 羡门子高这时也见到虚空之生出来一团黑雾,想起数千年来每次渡劫,这黑雾之后便是一道红光法旨,三人随后就会被一种无形之刀寸寸割裂而死,当下拼死一搏,手中抛出玉舟。 黑雾随即席卷而来,三人见玉舟并未打破黑雾,不禁绝望至极,正要闭目受死,却觉脚下突然踩到了实地,低头一看,却是身在玉舟之上。那团黑雾之中不再透出无形之刃,而是幻化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大海,玉舟浮在兼天汹涌的惊涛骇浪之上,竟如履平地。 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笑道:“三位故友!此去顺风吧!” 三人见黑海之中,一只庞大无比的奇形海怪正嗷嗷大叫,天空中漫天飞落的竟不是雨点,而是青铜箭簇! 远方岸上,一队铠甲军兵正在用千百弩车一起射箭,身后是一乘巨辇,一个雄伟的帝王正在眺望大海,指挥无数弩箭齐射海怪。 三人顿时明白,这就是当日自己犯下大错的时刻! 当日正是三人用法术召唤海怪,才被这位帝王人派人射伤。若非自己贪图国师这个虚名,又怎么会伤及灵物呢?心中顿时悔恨不已,正自踌躇间,却见海怪震天巨吼一声,不再与军兵对抗,庞大的身躯正在潜入水中,海面卷起一个巨大漩涡,而后消失不见了。 那帝王怒不可遏,海上顿时箭如雨下,但却毫无所获。那帝王大怒之下,立时便押来十几个方士,当场砍了……一时血流成河。 三人在玉舟之上飞驰,这时扑通一声跪倒,痛呼道: “师父啊!师兄!” 正自嚎啕痛哭,先前那个声音又说道:“三位故友,此中缘故你们今日可知晓了?” 三人痛哭道:“原来如此!今日得上仙解厄,我等感激涕零!” 这时,玉舟飞驰而过,岸上兵士齐齐住手,眼看玉舟上三个仙人堪堪而过,一时都静默无声……那帝王也走下巨辇,站在一块巨石之上怅望良久…… 玉舟载着三人穿过这片昏黄的海面,恍然之间便来到一处天高云淡的岛屿,鸟语花香、楼台连宇,云雾缭绕之际,在海色天光之中若隐若现。 三人顿时舒了口气,晃眼便又回到漆黑的虚空蛋壳之中,正自茫然失措,却听一声雄鸡高唱—— 咕、咕、咕! 漆黑虚空一霎便消散,星辉顿时洒满篱落, 三人忽然发觉已回到院中。 …… 叶秋方才只见三人舞动凤剑,姿态忽而滞重、忽而飘逸,没过多时便潇洒自如,竟然慢慢离开地面,脚步凌虚,身姿飘逸之极、犹如仙人,便知道三人已经渡过天劫。 这时笑吟吟上前,拱手道:“恭贺三位得成散仙!却不知是何等境界呢?” 三人这时已成散仙,元神再无原先的忧虑,气度幡然一新,自有一种高妙神采,作揖道:“上仙,我们飞渡之处乃是三座仙岛,但方才虚空破碎,听闻的却是一声鸡鸣!” “啊?小蓬莱?”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空中传来—— “三位还在留恋凡尘吗?三星已然开筵,去去!” 叶秋运转心法一看,却见黑夜云中一位鹖冠道人正含笑而立,当即脱口惊呼道: “昴日星君!?” 那鹖冠道人在云中对叶秋深深一拜,笑道: “三位道友有尊驾护持,怪不得能有小蓬莱境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羡门三子向着叶秋深深鞠躬,淡然道: “就此别过!” 说着窄袖一挥,三柄凤剑飞起,一道玄青之光闪过,眨眼间便已在云中,正向鹖冠道人作揖。 叶秋喜不自胜,大笑道: “去吧!去吧!快去吧!” …… 三人飞升去后, 庭院之中便只剩下叶秋一人,顿感一阵荒寒。 当夜无法入眠,只好起来挑灯读三人留下的《古真纪》,越看越是钦佩不已,就以自己前世修成的无上玄道,也难于尽晓其中奥义,不觉放下绢册,长长叹息一声。想到自己从在大蒙山三辰观觉醒以来,时时执念的都是大而化之的东西,什么渡劫啊、临凡啊,实际上确如夔牛所说,都是无益之事……无论此行目的如何,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那就是:修心!正如谶语所说的“存乎一心、功德圆满”,自己只有境界、没有修为,一个亦仙亦凡的身份,其最大的天机,自然就是修心了……而运数穷尽之下,得到这本《古真纪》,自然就是要自己从头修行“古真”,也许古真心境到了,前世的仙格才会真正相应?那时候也许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种种念头在灯下飞逝,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了…… 忽然, 灯影莫名晃动一下, 叶秋只觉庭院中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他虽无实际修为,却是无上正宗的散仙境界,当即发现这影子大有鬼气,于是现学现卖,用刚刚学到的古真诀法掐算,却是: “回魂传送、鬼神无言”。 这个诀数大为突兀,因为按道术来看,仙途鬼路是判然分明的,仙有仙庭、鬼有鬼府,不可能一个魂灵的气数竟是“无籍”的!然而,他虽然也修了古真纪,却仍然还是没有实修,丹田之中仍是若似充盈、若似虚无,也稍感心慌。 只好再次运转前世心法,只觉这个魂灵并无任何修为,但寿数却极长,似乎已有数百年了。他此行下山,迭遇怪事,已察觉往往与自己前世有关,正待请它进来,却听一个曼妙的声音吟诵道: “仙拂无虑一微尘,五百年中幻也真。 不是长生不是死,五方世界无此人!” 这诗吟了两三遍,那孤魂便长叹一声,自语道:“三位真人,小女子相送来迟,你们,你们却已经升仙而去了……” 叶秋大奇,只觉这诗比先前听过的狐妖、天鼋、夔牛所吟者还要奇特,虽然鬼气森森,却自有一种仙风,脱口喊道: “何处孤魂?也识得羡门三子吗?” 女子悠悠道:“小女子数百年来都在他们身边,终日闻经谈道,才渡过了这漫漫岁月……” 第031章 这人敢冒充城隍? 叶秋大步出门,却见一个青袍曼妙女子就在篱中,手持一只花篮,头上挽了一个前朝的盘髻,正对着星辉浩叹。 他方才掐算课诀,料定这女子非狐非妖,正好应了“回魂无言”之象。这时却发现竟也不是鬼,不禁大为惊奇,脱口问道: “你,你是何方人氏?” 那女子这一月中天天徘徊在庭院附近,已见到叶秋与羡门三子乃是挚友,这时便盈盈一拜,答道:“小女子是燕州燕离人氏,月前子高先生嘱咐我……说但有冤苦,待他们去后可以找一位小哥儿,那,想必就是你了?” 她的眼中颇有几分将信将疑,显然是见叶秋太年轻了。 “当真?” 那女子取出一块凤鸟墨绿玉佩。叶秋一见便知道是三子的奇形古玉,心想三人必定担忧她被渡劫波及,故而让她回避?当即请入内屋。 灯下才看得分明,这女子并非大长生朝的仕女,虽然面目姣好、人淡如菊,却显然是数个朝代之前的人物了,浑身上下没有一样东西不是古意盎然。 他既确定是三子嘱托,便开门见山问道: “请问姑娘姓字,有什么事?你既受三子嘱托,我一定尽力而为。” 女子稍稍害羞,轻声道:“小女子唤作屠何儿。” “姑娘有什么冤苦之事?” 这女子屠何儿却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我,我与三位真人是旧识,相送来迟,故而,故而叹息。” 叶秋心中一笑,料定她认为自己年纪太轻,办不了事,当即运转心法,笑道:“放心吧!羡门三子既然说信我了,你又怎么不信了呢?” 屠何儿本来低着头,用余光打量叶秋,这时才忽觉这少年陡然之间就变了,周身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祥光,犹如真仙一般……而方才,只是一个俊秀少年而已,不觉怔在当场。 叶秋笑道:“你有什么冤屈,但说无妨,我……我有许多朋友都可以帮忙,绝无问题!” 屠何儿这才怔怔说道:“尊…尊驾,小女子便说给你听吧……尊驾听了却不要烦恼悲戚,我,我……” “说吧。” 屠何儿又沉吟一会儿,像是不知从哪里说起,过了良久,才叹息一声,说道:“小女子五百年前便已住在这燕离城中了,那时,那时——” “什么?五百年前?” “是,是五百年了那时,这城邑还叫做高离,有四五十万户,乃是一个北州大城……小女子娘家姓屠何,是本城中的医户,家境还算殷实,父亲又十分怜爱……十八岁那年,本城中一位教书先生说媒,将小女子许配给一位叶公子——” “叶公子?”叶秋听得心中一愣。 “对,是一位叶公子,他是本城中的秀才,在左将军府中做主簿,是一个极好的…男子,我跟小环曾在城隍庙中见过一次,当即答应了。后来婚礼将至,有一天我便与小环去城隍庙答谢神明,却……” “却什么?” “我和小环拜完城隍,那时已是黄昏时分,却忽然下起雨来,便在庙中避雨……这时,竟来了一位石道人,说起我命数奇特,需要如何化解,方可成婚,否则不利夫君……我们见庙中已经没人了,便要离开,这道人却说他就是城隍!” “什么?他说他是城隍?!” 叶秋差点呛了一口,心想这什么道人胆子也太忒么大了,竟敢在城隍庙里说自己是城隍? 屠何儿也苦笑长叹,眼中流出痛楚恐惧的神色,沉默了良久,才哽咽道: “我,我初时也不相信。但是他说,他说叶公子犯了杀孽,六天后便要被差役拿走,而我,而我,最终将会与一位金员外成婚…… 我们自然不信,但是—— 六天之后成婚当日,叶公子从南城迎娶我,自己骑了高头大马在前,路过这城隍庙时,忽然来了一阵阴云邪风,满街看热闹的人都一下子逃散了……那时,我是高离城中的有名的姑娘,父亲行医又多有人缘,叶公子,叶公子是左将军府的红人,午后便已经人山人海,但那一霎那,却都没影了。 我在轿中听到街上没有人声,又听叶公子惊慌大叫,便掀开帘子看……” “叶公子,叶公子难道真的……?” 屠何儿长长叹息,缀泣道: “我看见,四个冥差正用绳索套住叶公子……那时叶公子想要救我,叫我赶快逃走。我,我没跑,但也没办法……叶公子被他们用链枷锁住,拖到了城隍庙里。我想冲进去,却被一道红光推出来。我大声呼救,却没有人回应……满街上没有人一个,天是阴阴的、沉沉的,我到处敲门、呼喊,但没有人答应……” 叶秋听得一阵毛骨悚然,小心问道: “然…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在城隍庙前大哭,求城隍饶了我们……不知哭了多久,醒来时仍在庙外石狮旁边,那个石道人却已经在身边了。他问我这时信了吗?……但那时,那时叶公子已经死了……” 这下叶秋也听得无语了,怔怔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然后呢?” “然后……石道士说我一定要嫁给一位金员外,否则全家都会横死!爹爹自然决不同意,他知道那个金员外年纪已经大了,不肯见我受苦,又劝我就算去做女冠,也不要听那道士胡言乱语……自此以后,我便去独焰山碧霞观颂课……一天回到家中,却见家里的花鸟鱼虫全死了。那石道人又来,说再有十天,父母全家都会横死……我无奈便答应了。” “你,你答应了?那羡门三子呢?你不是认识他们吗?” “那时我没见到三位真人……我答应了,三天后便嫁给金员外,当日才发现——原来金员外就是石道人!后来我也才渐渐明白,一切都是他的阴谋诡计!” “啊?卧槽!” “这特么的太坏了!这石道人是谁啊?是个妖人吧?羡门三子又怎么不帮你对付他呢?” 第032章 山神土地都去哪了? 屠何儿却惨然一笑,捋捋头发,在灯影下显得清丽动人,却又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迷离之感。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叹道:“唉,公子不知,我,我既然已嫁了他,又怎么好害他呢?何况我初时并不知道这一切……后来,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叶公子忽然托梦给我,让我去看他……我去了碧霞观外的坟场,叶公子的游魂才告诉我一切秘密。他让我到城北三家村找三个隐世高人…… 我见到了三位真人,但,但他们说——我已经不是阳间之人了,在城隍庙时,就被石道人做法,成了游离于阴阳之间的人!三位真人,虽然已帮叶公子转世,却说石道人气数未尽,他们也没有办法救我。” 叶秋一听三子也办法,顿觉石道人恐怕很不简单。 “三人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石道人修的是‘人冥双仙’,已经长生不死了,他要一个游离阴阳的女子做他的夫人,才能渡过天劫……” 叶秋方才早已怒火中烧,这时忽地勃然大怒,拍案起来,在屋中气冲冲地踱了许久,才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 “你说,这是五百年前的事情?那现在,石道人也在燕离城中了?” 屠何儿悠悠长叹,自不愿提及那个妖人,沉默了许久,才又道:“我跟他在这燕离城中,眼见花开花落不知多少次了,也忘了到底过了几百年……后来,又去了北面的独焰山,再去海中的岛上别宫,再回到城中,这样往往复复,也有十几回了……后来,三位真人怜我命苦,便去与那石道人摊牌,竟被石道人打伤,但石道人也奈何不了三位真人,我从此便脱离苦海,托庇于这宅院附近,成了燕离城中的一个游魂……屈指算来,约莫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那石道人呢?” “他目下仍在城中,就是北州闻名的大善人金不换。” “大善人?他!金不换?” “有时候也换换名字,这一世的名字就叫金不换。” 大善人? 金不换? 叶秋喃喃自语,实在觉得这事情太烧脑了,五百年中,这石道人往复来回都在这一带转悠,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妖道竟然敢冒充城隍! 又怎么没有天将来捉拿呢? “月前,三位真人说,说尊驾一定有办法……小女子已经游魂五百多年了,求尊驾解救!” 屠何儿扑通一声跪下来。 叶秋赶紧扶起她,沉思半晌,心想问题的关键应该还是在那城隍庙中,便问道: “那城隍庙仍在吗?” 屠何儿竟怔了片刻,答道: “城隍庙原本在城中,后来屡经变迁,现在的燕离城早已不是原来的高离城了,那城隍庙此时荒废在北郊之外……” 叶秋长长舒了口气,自语道:“这也太离奇、太悲惨了……走!我们现在就去城隍庙,我若不废了那石道人,还叫什么道君临凡?” …… 两人当即来到北郊之外,却早已沧海桑田,眼前竟是一片杂草从生的荒野。屠何儿怅望许久,才指了指荒野中一片杂乱的树林。 这时已是卯正了,星河之光开始减弱,寒风之中却显得更加漆黑,叶秋循目望去,赫然见树林外竟有一块石碑。 走近一看,只见端端正正写着“城隍”两个大字,却是一种奇怪的青黑色,赶紧用指头一摸一捻,喃喃道:“这怎么像我们青云山的玄青石磨成的?” 两人走进树林,却见林中早已成了一片乱葬坟场,到处是残碑断石,许多墓地已经被人掘开。只稍稍走了几步,林中乱石只见便一阵细细簌簌,惊鸦蹿兽惊散而逃。 荒凉废旧之中,仍可见到七八个斗罗大的础石,想必就是当年城隍庙的梁柱所在。 叶秋行走其间,顿觉人世翻覆全不由人—— 大长生朝之前代,燕离城历经多年乱世,连城址都屡经搬迁,又何况一座区区的城隍庙呢?也许今天的燕离人,都并不知道此地原来是高离城的繁华之地…… 他又见屠何儿睹物思旧,脸上甚为凄惶,便安慰道:“屠何姑娘,这里的确是你的伤心之地,但五百年了都过去了,又何必执着于当日呢?这次你必定能够脱离苦海!” 屠何儿惨然一笑,叹道:“公子,我多年来都奇怪,怎么这庙明明叫做城隍,我也记得城隍老爷是一位苗公?他,他为什么就不管呢?” “何止如此?那妖道还冒充城隍,又在庙中大做妖法,这满世界的神仙又有谁来管过呢?”叶秋也最诧异这件事情,又问道:“三位真人又是怎么说的?” “他们却也没说什么,只说这个妖道厉害得很,他们修的是古真,与后世玄门大不相同,故而并不知情……” 叶秋知道羡门三子应该不会说谎,摇头叹息中,默默运转前世散仙心法观照,只见这里果然是昔年的繁华之地,城隍庙中香火旺盛,仕女往来不绝。依稀可见,庙中坐镇者,乃是一位面目慈和的老人,待要凝神谛观,却忽然闪过一阵青雾,道眼便自被遮蔽了……当即脱口道: “妖道果然厉害!竟能禁制玄想!” 屠何儿不知他的修为,奇道:“公子……这里并未见人啊?” 叶秋心想这事邪门的很,恐怕要找个帮手才行,也不去应她,心中只念叨道:“城隍啊城隍,我叶秋今日到访,为的是替人伸冤,你方便的话就出来聊聊吧?”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意外,却不料过了许久也没声音。 叶秋都感觉寒风吹在脸上都刹不住热辣辣的感觉,再看看屠何儿,幸好她还在睹物思旧,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经发过力了……心想以往只要自己稍有心念,这些暗中观望的仙家都会主动出来示好…… 但这次却真的毫无动静了! “麻的!难道那石道人真的这么厉害吗?怎么就怕成这样了?他特么的真能一手遮天不成?!” 他越想越怒,忽然扯着嗓子大声骂道:“你个城隍,快出来说话!你一个神仙怎么就怕成这样了?” 阵阵寒风吹过,只闻树影沙沙,却仍是没有回应。 屠何儿奇道:“公子,公子!你,你这是?” 叶秋尴尬一笑,答道:“我,我只是气不过这事情,实在忍不住骂人了。” 他一边说着,又一边默念道:“山神土地、藤精树怪、狐妖山魈、毒虫精灵……你们谁还给我面子就出来一个吧!” 但还是没有动静,一阵拂晓的寒风吹过,却并无一点回应。 叶秋下山以来还没见过这事,心里骂骂咧咧道:“麻的,厉害!你们厉害!难道非要我跪下来求你们?到时候你们恐怕又受不了吧?” 正待劝屠何儿离开,却听一个声音低语道: “上仙,尊驾,在下来迟,还望恕罪……” 第033章 遮天,这难道还不是遮天? 叶秋四望之下,却并不见人影。屠何儿却十分机警,用嘴角驽一下,指了指旁边的一棵小槐树。 叶秋定运转前世心法,果见槐树之中藏着一个人,脱口道: “你,你是?” “尊驾,小仙乃是独焰山、燕离城的土地主氏……本应现形拜见,但是……但是那石道人厉害得很呐,唉……小仙实在没办法,他用法术禁锢了本地,我稍有违抗,他便忽然出现,每次都是一顿毒打啊……他又能冒充小仙的名义回奏功曹,霸占这里已经五百年了……小仙哪里是他的对手……方才见尊驾呼唤得急,才冒险前来拜谒,又担忧妖道发现,故而隐身在槐树之中啊。” 卧槽!这事都有? 叶秋怔了半晌,不敢相信还有这等事情,嗫喏问道:“他,他,他冒充你?怎么,怎么做到的?上面难道就不知道吗?” “尊驾有所不知,那石道人五百年前来到本地,先在独焰山建了碧霞观,又到城中占了城隍庙……唉,此人修为高深莫测,既修冥仙,又能通晓玄门正宗的无上仙道……他用玄门正道上表奏事,上界又哪里会知道?何况天上一日、地上十年……这道人欺天瞒地,竟横行了五百年啊!” “那,那城隍庙也不是小主了吧?” 叶秋实在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真的能够欺天瞒地。 燕离土地叹道: “也是一样的、一样的,甚至,甚至比小仙还惨十倍不止啊……尊驾,这妖道仙冥同修,变化无方,自是有办法瞒得过的。” 叶秋最奇怪是方才刚要显现城隍,却被妖雾遮蔽,当即问道:“土地公,那城隍,那城隍为何不见呢?“ 燕离土地惨然一笑,叹道:“尊驾不知啊,小仙方才说了,那道人一到这里就建了碧霞观,镇压了地脉啊!稍后他又进城占了城隍庙……不要说城隍公,就算藤精树怪、狐妖山魈、毒虫精灵也全部都畏惧入虎,全都跑光了,连鬼都不剩一个啊……小仙是被他禁锢在地下,城隍苗公却……唉,却被他禁闭在独焰山碧霞观中了!” 这话吓得叶秋不轻,连屠何儿都张大了嘴巴,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小时候这城隍苗老爷可是在的。” 燕离土地叹道:“若非此地有羡门三子千年以来在此修行,那妖道还不知要干出什么呢?唉,今夜亥正,三子已然飞升而去……这妖道,这妖道……幸好尊驾在此,否则,否则我们千年修行恐怕都要被他夺了去了啊!” 叶秋哪里相信这个?嗫喏道:“当…当真?那石道人还能夺舍神仙不成?” “尊驾,他修的是凡冥两仙,也早已大乘,一旦渡劫飞升,就算在天仙中也是一等一的角色啊!” 叶秋摇头道:“石道人,石道人,到底是哪里的道人啊?又怎么会懂无上正宗玄门呢?那可是只有中州正派才有的心法?” “唉,我们自然也知道那是正宗玄门,所以才上了他的恶当啊!”。 这时,天色已经拂晓,断石残碑的荒野中寒风簌簌。 两人一个是重临凡间的仙帝,一个是五百年中游离阴阳的魂灵,而对面说话的,却是一个被妖道禁制了的土地神仙…… 这诡奇的场景又是很等的令人惊异? 叶秋正自沉思, 忽然—— 咕、咕、咕一声鸡鸣,听起来却如同鸟叫! 燕离土地惊道:“尊驾快走!那石道人乃是酉行年,如今作雀鸣,看来已经起疑心了!” 叶秋心想这个妖人厉害之极,一定要在暗中跟他斗才有胜算,便问道:“土地公且慢!还有一事,那妖人禁制本地,那也可以上达四值功曹啊?” 燕离土地叹道:“唉,那要玄门正法才顶用,可惜这五百年来,进入燕离地界的正宗道人哪有能活着做法的?这方圆三百里,都是那妖人的私地,渐渐的也就没有道人敢来了,连庶民都慢慢搬走,原先七八十万人,现在还剩下多少啊?尊驾!先避其锋芒吧!小仙,小仙暂且告退!” 他话音刚落,槐树便摇晃一下,显然已经走了。 屠何儿也说道:“公子,土地神仙说得对,公子还是要暂时避其锋芒,三位真人修行的院子他从不敢靠近,我们,我们先避避吧?” 叶秋没有实际修为,自然知道斗不过妖道,何况刚才听闻土地言道,这方圆三百里已经没有仙家了,连帮手都找不到,当然更加危险,这时也不觉得土地的恐惧有多丢人,当即笑道: “也好!对付这妖道自然要从长计议。” …… 两人回到院子里。 屠何儿便问道:“公子,土地公说到做法请功曹,公子就不能施法吗?” 叶秋心想哪里还请得到啊?这妖道连道人的玄想都能禁制,哪里还能上达功曹?何况他冒充土地和城隍,功曹见没事又怎么会下来?这妖道真的牛,牛得一塌糊涂,真正是一手遮天了! 他知道这女子五百年来第一次见到一丝曙光,可不能泼冷水了,便安慰道:“那自然可以,只是不能便宜了这妖人,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才好!” 屠何儿先前对他将信将疑,方才在破旧城隍庙中见土地公也十分尊敬这少年,心中便再无一点疑虑,自去厨房做了酒菜,给叶秋端上来。 叶秋知道这次麻烦真大了,一个人装模做样地品酒看书,陷入深深沉思,心想自己一路下山,遇到藏阳子,便有东方冥帝;揭穿出尘子,却有夔牛、禺猇、龙王;斗那施比龙,又出现了羡门三子……以此类推,斗这个石道人,也一定会有信数出现的,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当即掐指一算,却无一点征兆,只好草草睡去,屠何儿自去另一厢歇息。 …… 次日清晨,叶秋推说有事去再问问土地,便自出门。屠何儿却在院中收拾菜地。 这院子本来就在北城郭垣边上,这时稍稍转过几条街,便到了市中繁华之地。这燕离城虽然只有两三万户、十几万人,周边却是平野,四众乡民甚多,清晨开市便自熙熙攘攘,一派叫卖之声。 叶秋转悠了半天,四处打听,都说金员外乃是本方一等一的大好人,平时周济邻里乡民不说,更兼道心坚定,时常去那独焰山碧霞观中吃素斋戒。 他一听众口一词,深感其中大有奸诈,料想那石道人常年以来已经把这城邑治的服服帖帖了。当即便进了市中酒楼,自在二楼窗边自饮自酌,正心思愁烦,喝得无趣,却听楼下一阵喧哗—— “叫你让开!你耳朵聋了吗?” “老子自在这里卖柴,关你们屁事?” “哈!好,可以,各位乡邻,这人说不给金员外让路啊!” 只见四五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在驱赶商贩,卖鸡鸭鱼禽的几个乡民已经远远避开,一个樵夫却死活不动。 第034章 这个樵夫竟然是个尸僵? 叶秋看得好奇,只见这樵夫身材魁梧,约莫三十多岁,一身古铜色筋肉,两把砍刀,一把插在柴捆里,一把别在腰间,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个煞星恶人。 领头家丁是个三十来岁的胖子,双手叉腰喊道:“这人不给金员外让路!你们评评理,这人就有这个造化不成?金员外是何等善人?你凭什么就不能回避回避?” 樵夫冷哼一声,大怒道:“老子不管什么金员外、银元宝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子碍着谁了?!你们不让开,小心老子手起刀落,一刀一个萝卜头!” 围观众人初时还在看热闹,这时听这樵夫凶恶如此,便纷纷鼓噪起来—— “哪来的贼胚子!” “怎么没见过你啊?!” “你凶个屁啊!” “这燕离城岂是你撒野的地方?滚吧!” “对!滚出去!” 不料那樵夫极其凶恶,眼睛也看得准,大手一伸,一把揪住一个瘦子领口,就像抓小鸡一样提起来,喝道: “你说我是贼人?” 啪的一声,响亮之极! 樵夫竟然狠狠抽了这人一耳光! 众人立时呆在当场! 人人都以为人多势众,从来没有吃亏的,却不料这人如此凶狠!当着这么多人面都敢悍然不顾地动手,竟谔谔地说不出话来,全场掉落一根针都清晰可闻了。 樵夫哼了一声,一把将那瘦子扔出去,对众人吼道: “谁特么再跟老子提什么金员外、银元宝,他就是下场!” 叶秋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也太那个了……看来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这些家丁横行霸道惯了,却没想到遇见了这么个更加蛮不讲理的。 他颇为好奇,当即运转前世无上仙法,周天空转之下,没有修为的身体也灵识洞明,却见这樵夫竟然是一个—— 没有三魂七魄的躯壳!! 是个尸僵?! 但是,他虽然没有魂魄, 却有一个如犬似马同时又带鳞甲的元神! 难道尸僵也能修道?!! 叶秋张大了嘴巴,又用新学到的古真纪诀狂掐狂算,这人竟没有来方、也没有去处,课将全都是伏吟!像是亘古以来就生长在这里,又像是天盘运转,忽然出现在此地的? “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正在这时,一阵鸣锣之声自后街响起,一队二十来个家丁正开道过来—— 咣、咣、咣! “金员外今日发愿,布施乡邻,大办流水席三天!远近来客、皆可到戏台听戏吃茶!……” “喔!喔!金员外又布施咯!” “大善人啊!” “金员外又布施咯!” “金员外长命百岁啊!” 满街人群顿时欢腾起来,人人交口赞叹,瞬间就似是忘了方才的争吵。 被樵夫打了一耳光的家丁,脸上已经肿了老高,这时见金府主力已经来了,顿时飞奔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大哭道: “管家老爷,求您老人家救命啊!” 后队为首的是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管家,一部小胡子修剪得极为整齐,腰间玉佩、手上扳指,一派富贵逼人的气势。他见家丁脸肿,忙问道: “姜四,你干什么?” 那被打的家丁姜四转身指着樵夫,喊道: “管家老爷,我们让他给您老人家让路,他,他却当众打了小的!” 管家虽然也甚为惊诧,却很快就恢复平静、面如止水,仔细瞅了半天,才上前对樵夫微微拱手,笑道: “尊客面生的很,却不知是哪里人氏?” “你管得着吗?!” 樵夫大喇喇坐在柴捆上,一脸凶横,根本没把管家放在眼里。 管家哈哈一笑,又道: “这位尊客有趣的很……是这样,在下唤作姜通,乃是金员外府上管事,今日得见尊客,也是有缘……呃,金员外反复训诫,本府家丁不准在外滋事,这姜四,他竟然……竟然当成了耳旁风!姜通在这里给尊客赔个不是!” 樵夫嗬嗬笑了几声,却像是不通世故,仍是一派凶横气焰,竟不理不睬! 那管家姜通极有耐性,又笑道: “尊客臂力绝人,想必一身武艺啊!在下,在下有个想法,还请尊客看看有没有道理——府上近日用人,尊客不如到府上做个教授,日常便教这些家丁一些强身健体的武艺如何?” 樵夫见这人实在烦不胜烦,竟怒道: “不去、不去!老子要去哪里你特么管得着吗?” 这时围观众人并再也忍不住了—— “不识抬举的东西!” “你特么谁啊?!” “管家老爷,别跟这浑人一般见识!” “这,这特么真见鬼了,有这种货?” “贼胚!还是滚吧!燕离城不欢迎你!” “……” 樵夫凶焰腾起,哐啷一声拔出砍柴刀,喊道: “谁再唧唧歪歪!老子一刀一个!” 姜通乃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见这樵夫与常人大不相同,又经金员外嘱咐不可生事,当即摇头叹道: “尊客不愿意便是了,走吧!” 众家丁跟在他身后,又自敲锣打鼓而去,满街人群远远便回避两边,让出一条宽宽的通路。 …… 众人见这樵夫凶悍已极,完全是蛮不讲理的,便各自远远避开,只是偷偷看看,连指指点点都不敢了。 叶秋却琢磨着,也许这个樵夫恰好是个尸僵,才正好瞒过了石道人?想那石道人一手遮天,禁制了方圆三百里,修道之人一旦踏进方圆三百里他便知道了,无论是人、仙、妖、鬼,恐怕谁也进不来这燕离之地……但好玩的是,这人刚好是个尸僵! 他没有三魂七魄,只是个躯壳,非人、非仙、非妖、非鬼,石道人再厉害也防不了这号人啊…… 但是,这人现在竟然得罪了金府的人? 一定很快就要倒霉了, 石道人那么狠辣,又怎么会容得了这么一个刺头呢? 那樵夫却懵然不觉,也没有人跟他买柴禾,枯坐了半天,显然肚子饿了,便扔掉柴捆,自去城中戏台吃流水席。 人群对他极为讨厌,但又十分更畏惧他的凶焰,眼见他无耻之极,大喇喇地去吃金员外的流水席,也没人敢出言讽刺。 叶秋却猜到他一定很快就会被金府的人收拾,便自跟在他身后。七转八转,正要靠近熙熙攘攘的戏台,却见巷子里出来一个小厮,跟樵夫说上几句,那樵夫便跟他转进了前面的巷子。 叶秋紧紧跟随,转进了巷子,来到一处荒废的园池里,却见二三十个蒙面人已将樵夫团团围住。回头一看,一些路人在方才的巷子口探头探脑想要看,却被走过来的几个金府家丁赶走了。 …… 叶秋见金府的人想来整治樵夫,不禁暗自想笑:他们如果知道面对的是一只僵尸,会有什么感觉?这下必定要被樵夫打得哭爹喊娘了! 果然,蒙面人持刀刚刚一拥而上,却听乒乒砰砰之声不绝,随即是啊啊惨叫之声。樵夫尸僵出手极其狠辣,三下两下就将蒙面人打得手足折断,有几个竟然被远远抛出,撞上石头气绝而亡。 领头的蒙面人惊呼一声,众人一瘸一拐便自逃走。 樵夫却怒哼一声,大步从废池返回。 第035章 那我就假扮成尸仙吧 叶秋拿定主意,故意大步迎上去,心中默运前世仙法,有心要讹诈一回。 他已看出,这樵夫本身是个尸僵,其体内元神乃是一种极其特殊的仙法修炼而成的尸元,境界已经到了散仙。但他也跟羡门三子一样,境界虽高,却屡次渡劫失败,按照修炼寿算,恐怕已有数千年了。 它无知无欲,显然是在一种死眠状态中修炼,故而一旦醒觉,便会对生人有一种无比强烈的暴戾,故而尸仙虽然也有,却不被各路仙家所喜,往往视为异类。 叶秋此前诸世修的都是无上正宗之道,海纳百川,对所有仙法都能融会贯通,这时便在空运之中加入了尸仙之法。 尸仙之法在远古即已存在,最先修成者乃是大名鼎鼎的将臣,羡门三子留下的《古真纪》也提到尸仙——“尸仙之法,元婴旱魃,合神为犼,渡劫为仙”;也就是说:尸仙与所有修法都不一样,尸体没有三魂七魄和七情六欲,修炼起来并没有十二步,只有三四步;但其步骤简单,却耗时漫长,而且机缘十分难得,往往要那种饱含极大怨气而死的人。 他刚才已经看出——樵夫的尸仙已经修到了“尸犼”的境界,它那个似犬似马的元神,实际上就是大乘之境了,且这个元神暴戾异常,比一般尸犼厉害的多,显然已经渡劫失败多次,积累了无比的怨恨。 …… 叶秋大步上前,按照尸仙之法,将自己假冒成已经渡劫成功的尸中散仙,浑身顿时散发出一种奇诡而超卓的气息,加上本身的仙帝气质,更是牛逼到底!脚下踏成尸仙的“独足步”,两脚合作一脚,跳跃上前,才跳了五六下,便堪堪站立在樵夫身前不足两尺之处,几乎是面对面了。 樵夫大为惊讶,想要退后却已来不及,只觉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比自己祖师爷的境界还高! 他站的位置,已经逼近了自己的元神,已经能感受到他强大奇古的尸仙之气,自己的元神欢欣不已,像是见到了祖师爷一般,眼前这人显然就是尸仙前辈无疑,当即扑通一声下跪,颤声说道: “祖师在上!弟子后卿不识仙驾,还请祖师恕罪!” 叶秋虽然已经唬住了它,心中也着实大惊——原来他就是四大僵尸的后卿! 口中却淡然道:“后卿,你可知我乃何人啊?” 樵夫后卿这几天忽然醒来,早知会有仙缘,这时福至心灵,心中再无杂念,恭敬答道:“前辈乃是我尸仙前辈,金仙境界!今日弟子得逢祖师,实乃千年修成的福分,还望祖师指点迷津!” 叶秋见他已经被唬得服服帖帖,便故作漠然问道:“你如何来到此地?又是作甚?” 樵夫后卿恭敬答道:“禀祖师,弟子本在城中地下黄泉修行,近日忽然醒来,弟子心算,只知将有仙缘,却不知究竟如何?故而在山中打柴、市井寻觅,不知不觉便来到此地,竟然得遇祖师!” 叶秋暗自想笑,又假装默思一会儿,心念一转,说道:“徒儿尚不知,尸仙之法本来百无禁忌,但是这燕离城中千年来住了三位古真,昨夜渡劫飞升而去,成就小蓬莱仙境,接引者乃是昴日星君……三位人仙已去,尸仙之道才得以复昌,故而你元神才会醒觉,却也不必在意!” “啊?原来如此!”樵夫后卿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由自主又磕了三个头,颤声说道:“祖师,我醒来时便已发现此地大有仙气,观看云中,尚有仙云残留,城北瑞气冲天……弟子见那仙气至为大正,便不敢窥探,却没想到是三仙同升!祖师,求您老人家指点迷津,弟子,弟子已经苦修了数千年了,近日元神躁动,恐怕将有劫数,求祖师看在尸仙一脉,救救弟子吧!呜呜呜呜呜……” 叶秋一看已经把他彻底唬住了,心中喜不自胜,脸上却装作一片淡漠,沉声道:“这……这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徒儿既已修了数千年,难道就没察觉出这里也有异数吗?” “禀祖师,弟子只见这方圆三百里内都无正仙在位,初时还道是弟子出关,众仙不愿沾染秽气……近日却发现这地上甚为奇诡妖异,也曾到山上城中四处打探,却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啊!请问祖师,这,这方圆三百里怎得却不见正仙了呢?” 叶秋心想,这后卿果然不同凡响,还能察觉到这一层,竟能看出这里已经没有正仙在位了。看来,这家伙道行应该不是问题,但要他出来卖命,恐怕还要再讹一下,这家伙恐怕也知道那位一手遮天的妖道很不好惹,便在这里装傻? “呵呵,徒儿毕竟没有白修!这其中缘由嘛,一言难尽……我且问你——你方才为何在城中与那金员外府家丁争吵?” “啊?祖师已经看到了?……弟子,弟子近日元神躁动,故而暴戾!“ “哼!祖师面前还敢隐瞒?” 樵夫后卿顿时磕头如捣蒜,答道:“祖师恕罪!弟子,弟子见城中大有奇诡妖异之气,定然住有大修行之人,故而出手,想,想结交于他,以应仙缘!” “哼!还来瞒我!” “弟子不是有意隐瞒啊,弟子,弟子先前并不知祖师才是仙缘所系!求祖师饶恕!求祖师饶恕啊!” 叶秋仔细看他神情,只觉此人凶横的外貌之下,元神已经驯服,便自低哼了一声,淡然道:“哼!你方才说此地已无正仙,也是似是而非!你修为尚浅,哪里知道仙界之事?无知却有妄自揣度,哪里是修仙之人的风范!你可知这里大有玄机?无知狂徒!看你何日才能修成正位?” 叶秋一边装,一边默念道:“土地公啊,你老的表演时间到了!这尸僵来的正好,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哦!” 樵夫后卿见祖师已经生气,顿时又彭彭磕头,大喊饶命。 正在这时,叶秋忽见废池旁一棵柳树晃了一下,知道土地公已经来了,便又哼了一声,淡然道:“看你尚有诚心,我便请来正仙与你说知!悟与不悟就在一念之间,就看你造化了!哼!” 樵夫后卿却张大了嘴巴,四周望望,并未见一人,正自惊愕之际,却听池边传来一个漠然的声音—— “上仙召唤卑下,难道是为了点化这个木头吗?” 樵夫后卿呃呃半天,才发现池边柳树本来是枯黄的,这时却绿油油的生机勃勃,还道是柳树精怪,运转元神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这柳树此时仙气沛然,乃是神仙正位之气,顿时对着柳树磕了三个头,颤声道: “弟子不知正仙驾到,还请恕罪!” “麻的,这土地公也那么会讹人?”叶秋这时忽然想笑,又强自忍住,淡然道:“还算知礼!” 土地公这时也说道:“上仙,这位尸犼便是您方才说的徒儿了?” 第036章 我牵着僵尸招摇过市 叶秋故作姿态,向着柳树拱拱手,苦笑道:“让正仙见笑了!我路经此地,忽见有一只尸犼,发觉气数尚可,又念及尸仙一脉,便下来点化于他,却不想,却不想这尸竟如此冥顽不灵……唉,正仙,正仙便看在老夫面上,将就着指点一二吧!” 土地公心领神会,对着后卿淡然说道:“我乃独焰山、燕离城土地,与这位上仙交好,你这尸犼既然是上仙门徒,我便有两句话说与你听!” 樵夫后卿大喜过望,对着柳树嘭嘭嘭地磕头不止,喊道:“多谢正仙!多谢祖师!多谢正仙!……” 土地公待他磕了十七八个头,才说道:“好了、好了……你这尸犼可知为何突然醒来啊?” “禀正仙,弟子在城下黄泉尸修千年,七日前忽然醒来,却,却不知道……不,不!弟子得谶,将要醒来应一场仙缘。” “你知道就好,那你可有课算过?” “正仙,弟子心算过,在未吉未凶之间。” “那便是了。尸犼后卿,我今日便与你言明了——天意命你前来,乃是为了对付一个妖道,你若做得成功,便可得到一件仙物,他日保你渡劫飞升!与你这位祖师一样,得证尸仙之位!” 尸犼后卿将信将疑,嗫喏道:“妖…妖道,是否,是否城中那团异气啊?” 土地公哼了一声道:“呵,你既已察觉妖异,为何还想为虎作伥啊?” 尸犼磕头如捣蒜般,颤声道:“正仙,正仙,弟子没有啊!我,我见那妖气中也颇有无上正法,故而,故而想要先看……看一下再说。” 土地公故意怒道:“胡说八道!你若不愿为天界效力,我即刻便上达功曹,将你贬回黄泉,再去修炼千年又来说话吧!” “正仙啊!正仙!小人不敢了!师祖,师祖!求您老人家说说情啊!” 叶秋故作失望至极的表情,摇头叹道:“土地公,念在你我相交千年,这次,这次就给这畜生一个机会吧?” 土地公在柳树中沉默不语,让樵夫尸犼战战兢兢不已许久,终于才开口道:“尸公上仙!念在你我千年交情上,我今日便许它一番造化……喏,这是敕令,拿去!” 叶秋这时也大为惊讶——这特么戏份也太足了! 只见柳树树干中突然飞出一道红光符咒,祥瑞正气,一看便知是天庭之物,径直飞向尸犼。尸犼正在错愕,符咒已经印在他胸口。他低头一看,竟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土地公又道:“此乃神将符,你此次诛魔必能上达天听,功德甚大!若非念在尸子当日助我大成,此事便是北方鬼帝座下一位凡人将军的……你可知了?” 尸犼这时才大喜过望,激动道:“两位,两位上仙,实乃后卿的再生父母啊!呜呜呜呜……” 叶秋这下真服了——这位土地公也太会演了! 这么三两下,这尸犼必定会效死力!想来这土地公这五百年来在石道人手下吃了不少苦头,这下便豁出去也要找回场子了! “在下谢过土地公了……唉,这徒儿已修成尸犼,却不知功力如何,还请上仙应许我从旁相助如何?” 土地公哈哈一笑道:“你们师徒自去便是!三日之后功曹巡视,不要让老夫难看便了!告辞!” 两人见柳树一晃,土地公显然已走了。 这一下这尸犼在身上这里摸一下、那里拍一下,只觉那神将符似乎突然给自己加上了数倍功力,便再也没有一丝惧意,心想这真是千年修来的福分,身边不止有这位尸仙祖师,还有一会正仙和一群功曹神将帮忙,定然是万无一失了,当即小心问叶秋: “祖师,弟子,弟子该怎么做?” “无需多言,跟着为师便是!” 叶秋一边敷衍,一边对土地公念叨道:“土地公啊、土地公,这地面上可只剩下你一个仙家了,你要是再不出手帮忙,老子也就不管咯!” 耳中一丝声音飘来:“尊驾且去,小仙自会安排。” …… 叶秋这时心中已乐开了花,没想到还真讹诈到一个厉害角色,当即便转出巷子,向着城中戏台大摇大摆而去。 尸犼对他敬若神明,始终都在身后三尺外,弯腰低头,紧紧跟着,像是贴身护卫一样。 二人渐渐便靠近戏台,却见人山人海,竟不知道这小小的燕离城怎么忽然多了那么多人? 叶秋回头一看,瞬间觉得有些懵逼——自己是牵着一只千年僵尸在闹市中招摇过市啊? 这,这感觉…… 较之此前种种奇遇又大为不同了。 想到这里,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这一笑不打紧,闹市中许多人同时将诧异的目光看过来——只见一个仙姿绝世的少年正旁若无人地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凶神恶煞,却像绵羊一样驯服…… 众人见场面诡异,纷纷让开道路。 叶秋也居之不疑,大摇大摆上前,竟在人群最前面,戏台下方的贵宾席上落座,又倒了一碗茶便自饮起来。尸犼却不敢入座,只在叶秋身后侍立,腰间一柄翘曲砍柴刀闪闪发光,照得一身横肉和凶恶面向更加吓人! …… 没过多时,巳时已到。 咣、咣、咣…… 管家姜通和一众家丁敲锣打鼓而来,身后是一台八抬大轿,满场众人立刻欢呼起来! 姜通宣道: “恭请金员外说话!” 两个家丁拉开轿帘,却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他面目清雅矍铄,须发皆白,身穿一身昂贵华丽的锦袍,既有富贵堂皇之气,又有一种萧散无尘的仙气,确然气度不凡! “金不换!金员外!” “大善人!” “老神仙!” “果然是神仙中人,一点不显老啊!” “我五年前在碧霞观见过一次,确然没有衰相,当真是世间的大福之人啊。” “……” 人群中不断爆发出雷鸣般的彩声。老人似是见惯了,只是向着四方拱手而已,却径直走上戏台。 叶秋知道这妖道极为厉害,当即趁着现场闹哄哄之际,默运前世仙法,空转之下,灵识澄明,刚看了一眼便顿觉五雷轰顶—— 只见这石道人并非妖怪,实实在在是一个人! 这人元神盛大充沛,是道人形貌,竟是无上正道? 而且!更可怕的是—— 他的仙法与出尘子是一路的! 也就是说,他是青云宗的人! 叶秋只觉脑门嗡嗡直响,如被雷劈,竟彻底懵了——他是本门的前辈?怎么三年来从没听说? 再仔细观照,却见这老人的元神又大不相同,竟然有“两仪之象”,也就是说,土地公说的是对的——他是仙冥并修!一团青气之中,还有一团黑气,乃是一种未曾听闻的冥仙之法。 这石道人修为极高,已经远远超过出尘子,真实修为与散仙一般无二,只是他显然从未渡劫成功,元神仍有混沌窍孔,虚空充沛其中,未能与人身合二为一。 也就是说,这个老道有散仙的实力,却无散仙的境界! 这番修为当然足以傲视大长生朝五洲,天下很难找到第二个这样奇特的修士了! 第037章 你看不明白就对了 叶秋怕他察觉异常,稍稍观照便收起心法。 尸犼又是一个没有三魂七魄的尸身,他虽然也有元神,但这种尸仙相当罕见,与活物修真完全不同,故而石道人也不会察觉。想到这里,叶秋这才舒了口气,静静看着这石道人到底要装个什么逼? 这时,满场欢腾也渐渐消褪。 石道人在戏台上单臂一摆,全场立时安静下来,数百个家丁在全场各处巡逻。 众百姓既受他恩惠,又对他敬畏,人人都摒住了呼吸…… 石道人清清嗓子,开口道:“众位父老乡亲,金某今日大病初愈,呃,这个,多年痼疾一朝肃清,故而喜不自胜!想来,这燕离城中已萧索多时了,今日请大家来一起聚聚……这四邻敦睦、闾里雍熙,才是我等之福不是?” “是!金善人安康!也是我等之福!” 场边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大声呼喊出来。 叶秋一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家丁,故意扮作普通人。 但这一声呼喊立时引发了全场雷动,众百姓又自欢腾一片。 叶秋仔细凝视,见这石道人果然喜滋滋的,十分享受此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当即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声。 待满场喧哗再次消褪,石道人又向着身后喊一声: “点戏!” 一个家丁捧着木盘出来,盘上有二十多块小竹牌,却是背扑的,正面才写着戏名。 石道人养尊处优已经五百年,享受惯了这样王侯般的生活,只是用小指点了一下。 家丁便已会意,右手小心取出竹牌,定睛一看,大喜道:“恭喜员外!乃是《独步大罗天》!” “哈哈哈哈……” 石道人闻言便纵声大笑,自得自满已极。 台下众人又自欢声如雷。 叶秋在青云山这三年不爱看道术,却很爱看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独步大罗天》讲得是两位上仙点化一个王侯的故事,想必这两样都十分触动石道人,他在凡尘有王侯之实,又双仙并修且已大成,实在是享尽了仙人之福,这戏名当真十分贴切,确实是个好兆头! 这时,众家丁便上来铺好地毯红缎。那石道人听戏历来都喜欢在戏台对面的阁楼之上,当即便要下来,忽然又止步,两手一摆,对众人喊道: “金某人听完此戏便要入山斋敬,众位父老乡亲,这流水筵席和大戏便持续三天吧!” “喔!三天!” 人人交口称赞,以往每次都是一天,这次竟要持续三天,简直比过年还要喜庆了! “金员外!金员外!万寿无疆!” “……” 全场不停呼喊石道人的化名,深感此生能活在燕离城中,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石道人自然也享受这份飘飘然,不断含笑锊须,对着满场拱手作揖。 叶秋却十分冷峻,心想这妖道不仅十分厉害,这满场的俗人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要诛这个妖道,一定要先让他身败名裂,否则众庶民一齐鼓噪鸣冤,却是无功有过了! 他转身看看尸犼,使了个眼色。 尸犼顿时怒目圆睁,手按刀柄。 叶秋大喇喇起身,右手招一下,尸犼便跟在身后,一主一仆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径自走上戏台。 他这时没用任何心法,只是凡人一个,但天生一副仙贵之姿,走起路来潇洒出尘,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位列仙班已久的莹然神采。加之,身后紧跟一个凶神恶煞的莽汉,顿时有一种令人不敢侮慢的奇异之感。 台下众人数十年来从没见过有人敢当着金员外的面摆出那么大的谱,但见对方也绝非凡人,一时都突然安静下来,紧张万分地看着这诡异的场面。 叶秋走上戏台,向着石道人哈哈一笑,拱手道: “恭祝金员外福庆!小生,小生冒昧叨饶,万望恕罪!” 金府管家和满场家丁从未想到竟会有这等奇葩之人,待要阻拦却已经不及,只好在台边喊道: “兀那少年,赶紧下来!金员外乃是本方大德,不可侮慢!” “对!下来!” “下来下来!那少年别不识好歹!” “咦?那莽汉不是先前在市中打伤人的恶贼吗?” “是!就是他!” “来人啊!拿下那个莽汉恶贼!” “他们是独焰山的土匪啊!” “……” 众庶民跟着家丁一切鼓噪起来,立时便围上来百十号人。 叶秋笑吟吟看着台下,又向石道人拱手道:“这?不知员外什么意思啊?” 石道人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这时在仙法真气之下倍加锐利,直如两道冷电,上上下下打量叶秋和尸犼二人,忽有一种极为莫名其妙的观感,心念也不觉飞转—— “这少年是何来历?怎么算不出来?” “此人看上去修为比我还高?但怎得又虚无不实?到底是真是假?若假,那仙宗气度又怎会有假?这明明是金仙以上了……” “这莽汉,怎得又如此奇异?难道非人?若是鬼,怎得我又不知呢?看他威猛之外,神采内蕴,也非凡人啊……” 他在这里横行五百年,制服了土地公,又禁闭了城隍,用无上玄门正宗布局,将这方圆三百里做成了一处外表祥和之地,更兼自己道行高深,修行之人一旦靠近,自己便会察觉,不是驱逐便是杀伤,五百年来平安无事,从未出过意外。 唯一的忌惮之人只有羡门三子,然而就算这三人,实际仍不是自己对手,只是自己也没把握灭他们而已,这才井水不犯河水……且昨夜这三人已经飞升,心腹大患已除,哪里还会有意外之人? 叶秋见他已经心神动摇,心想这人厉害得很,最好是什么也别做,就靠装、就靠唬! 就任凭他自己去想! 他想得越多,就越是不敢妄动! 果然,石道人沉吟了良久,终于现出一丝笑容,而后爽朗一笑,大声道:“这位公子好人才!金某近日大病初愈,故而请父老饮燕,公子吉人,远来祝贺老夫,老夫实在高兴的很啊!请!请!陪老夫看戏,饮酒!” 他说着便要将叶秋拉着下台。 叶秋有心要让他出丑,轻轻甩开他,突然大笑三声,对着满场客人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在下乃是中州人氏,特来北州游历,听闻燕离城中有一位金善人,今日特来拜谒!不料却赶上流水筵席,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众位有所不知,小生平日最爱听戏!一见唱戏便摩拳擦掌,每每要自己点戏才肯罢休!方才又自按捺不住,想要亲自点上一出,也好为金员外增添福庆,大家觉得行不行啊?” 第038章 我来给你演一出戏吧 满场众人平时畏惧金员外,没有人敢乱吱声,顿时全场静默,连掉落一根针都清晰可闻。 石道人愣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小朋友有此兴致,金某又怎好拒绝呢?端上来!” 一个后台家丁又端着木盘上来。 叶秋道了声谢,便过去选戏,他有心要让石道人出丑,便大喇喇地将一块一块竹牌翻起来, 一块,两块,三块…… 一直翻了二十多四块。 全场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翻开牌子点戏的,人人都长大了嘴巴,想笑又不敢笑,喉中呃呃地,全都怔在当场。 叶秋看了一会儿,突然捡起一块竹牌,转身对众人喊道: “对!就是这出!” 台下静默一会儿,却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什么戏啊?” 叶秋哈哈大笑,喊道:“这戏小生最爱看了!大家听好了!这戏名叫做——紫!姑!神!” 啊? 天哪! 《紫姑神》! 全场顿时一愣!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琢磨,这戏乃是女子家眷爱看的,根本不应景啊?并未听说金员外有夫人家眷啊?难道这少年成心跟金员外过不去? 叶秋,当然是成心跟金员外过不去的! 这出《紫姑神》讲得乃是一位受尽家主和大老婆折磨而死的善良女子,后来被天界提升为神仙,专司厕所妇女等琐碎的故事,十分的悲惨可怜。他在青云山时多次翻看,这时便有心要引出屠何儿和叶公子的悲剧。 这时,石道人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但他修养极深,一丝不快在眼中一闪而过,又自哈哈朗笑,说道:“好、好!好戏!如此……便开锣吧!这位公子请随金某人同去对座?” 叶秋鼻中嗤了一声,见这石道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又生一计,喊道:“小生尚未拜见夫人,哪里敢安坐呢?诸位父老岂不要说小生无礼啊?听闻金员外的夫人、如夫人尽皆端庄貌美,这就请出来让拜见吧?” 他边说,边对着众人频频作揖。 众人对这个妖道横行一方,实在畏惧已极,无人敢于冒犯,但平时金府家丁横行霸道,也早已积累怨气。这时见有二愣子愿意出头,心下虽然知道必定不成,但也乐得看戏取乐了。只要自己不出头,那金员外再厉害也不好随便压人。 叶秋也正是看准了这点,此时便笑吟吟的挤兑他。 石道人横行五百年,腹黑皮厚已到了极点,竟大笑道:“金某早已年过古稀,哪里还有夫人?且金某一意修玄,平生也甚少近于女色。公子取笑了!来来!玩笑开够了!公子要么看戏,要么陪老夫喝酒,岂非快事?” 叶秋见他腹黑皮厚到了这个地步,顿时怒火腾起,当即也懒得兜弯子,脸上忽然故作惊讶,看看石道人,又看看众人,一脸懵逼的神情,对着台下大声问道: “咦?那屠何夫人呢?小生在邻州听闻有一位十分贤德美貌的屠何夫人啊?怎得?怎得不见了?还是怎么了?” 他虽然知道屠何儿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人,这里满城的人没有超过百岁的,哪里会听说这么一个人,但他实在不想等了,干脆莽起来,单刀直入来挑衅。 石道人果然脸色大变,虽然旋即恢复常态,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心跳声—— “他怎么知道?这小子究竟是谁? 那屠何,屠何,难道又找来厉害靠山?” 他顿时忍不住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后悔昨天到现在都得意忘形,竟然没有快去收了那贱人,但转念又想,那三人厉害得很,自己真去了也未必就能破了那院中的阵法。 这时,他也忽感怪事频出,运数似乎不对劲了,当即掐指一算,更是惊愕异常——卯时算好的吉数怎么就没了?此时算来,天地人无一不是大凶,似乎天地就在这一两个时辰间便逆转了一般。 这沉思之间,脸上也面如土灰,暴戾之心转而炽盛,心想老子还打不死这少年不成?但再一端详,却见叶秋浑身仙气贵重,气数奇特之极,自己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万一他是扮猪吃老虎呢?又或者身后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后台? 这石道人一时心思晦涩,便怔在当场。 但他修为极深,心中虽已狂怒,却仍能冷静入常,台下众人看去,也只是有些许不快而已! …… 叶秋这时见逼迫不动他,正要再次激他,却听一个蚊子般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尊驾,先看戏!我们自有办法!” 他闻言一怔,猜到是土地公也已准备好了,当即便退了一步,对众人拱拱手道:“小生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父老乡亲万勿见怪!看戏、看戏!小生可等这《紫姑神》等得心急了!” 他说着便走下台去,仍旧大喇喇坐在原位,尸犼也怒哼一声,大步下来,仍旧站在叶秋身后护卫。 石道人满心疑惑,却碍于多年来的善人身份,不方便即刻发作,且这少年和莽汉也太过诡异,便自决定按兵不动,等稍后散场再灭了这少年不吃。 他也对着众人深深一躬,作揖道:“众位父老乡亲,这位公子风趣的很!金某今日有幸得这位奇人公子前来祝贺,实在高兴得很……额,看戏!看戏!” 他从来疑心极重,此时再也不敢离开叶秋半刻,也自下台到叶秋旁边,家丁便搬来一张太师椅,两人就此无言看戏,目中余光却始终警惕着对方。 这时,全场气氛已颇为尴尬,机灵一点的人已经看出这少年纯粹是来找茬的,但金员外似乎忌惮什么,却始终都在闪闪躲躲。 突然—— 哐啷一声! 大戏开锣了。 紧张尴尬的气氛就此一扫而空,全场众人又眼睁睁盯着戏台,似乎瞬间边忘记了方才的怪事。 只听咿呀咿呀一阵怪腔传出,全场顿时掌声如雷,许多人尖叫起来! 这出唱的果然是《紫姑神》! 石道人心中甚怒,暗骂手下尽是些废物,为何就不演《独步大罗天》呢?四下看看,却未见管家,不觉心里一阵狐疑。 但开场曲调方过,又传来一阵二胡、唢呐、锣鼓之声,听起来甚为凄惨,且吹奏之人似乎也已经换了,曲调与熟悉的《紫姑神》并不一致。 台下众人也自迷惑起来,纷纷瞪大了眼睛。 第039章 这回看你还怎么装? 只听咿咿呀呀一口诡异唱腔再次响起, 噔、噔、噔脚步声不绝之中,台上已经出现一个青袍美女,手提一只花篮,秀发盘成一种前朝盛行的发髻,浑身上下服饰均古意盎然,绝无一丝本朝风格。 啊?这? 这是什么? 人人惊讶无比,只觉这美女犹如古代坟墓里冒出来的人,哪里是什么戏班子的花旦?世间又哪有如此气质诡奇的花旦? 这时,石道人已经从太师椅上坐起来,愣愣地望着台上的花旦,几次想要发作,却又强行忍住,过了好一会儿,忽又颓然靠回去,已然面如土色。 叶秋方才听到第一声咿呀之时,已经听出来声音就是屠何儿发出的,料定土地公一定已经在配合自己行动了。 这时眼看屠何儿竟直接上台演戏,顿时拍手叫好,喊道:“好!太好了!好一出《紫姑神》!” 满场众人却不明所以,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时,屠何儿在台上忽然唱起了词曲,诉说道: “小女子本叫屠何儿,生在这五百年前的燕离成中 爹娘将我许配给左将军府的叶公子, 却被一个金员外强娶了! 若问那金员外是谁? 那便是独焰山的一个妖道石道人! ……。” 叶秋紧紧盯着旁边三尺之外的石道人,笑吟吟问道: “员外?怎得真有一位屠何夫人啊?” 石道人并不理会,只是怒目盯着台上的屠何儿,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每一个都在悔恨自己这次莫名其妙就在阴沟里翻了船——他好几次想上台一巴掌拍死这个贱婢屠何儿,但转念又想这贱人怎么敢主动出来挑衅?难道就没有后台? 他本是修为极高之人,方才被叶秋的一身仙气给唬住了,这时凝神观照,又掐指数算,已然知道本方土地公就在附近;再一思忖,眼皮忽然狂跳不止,终于脱口叹了一声—— 原来连被自己禁闭了的城隍也来了! 果然,屠何儿刚唱完一段,一个老人便从左侧上台。 连叶秋都吃了一惊,默运前世心法一看,却是五百年前的城隍苗公!这时正扮成一个老年文士,也是咿呀咿呀地唱起来,诉说自己是如何被一个金员外、又名石道人的妖道给禁闭在独焰山碧霞观,那妖道又如何冒充自己,役使冥差杀害了屠何儿的未婚夫叶公子…… 这时,虽在正午白昼,全场每个人均感到一阵阵诡气森森,人人看着戏,却小心地瞅视着前方太师椅上的金员外,又瞧瞧旁边巡逻的金府家丁,人人大气不敢喘一口,心中已渐渐信了台上两个脚色的戏词。 叶秋这时再看石道人,本以为他一定会失魂落魄再也抬不起头来,却见他也是笑吟吟地看戏,忽然一阵怒火从心底腾起,暗骂无耻之极,但又想到这人罪大恶极,一定要先拆穿他,便生生忍住。 没过多时,屠何儿的故事便唱完了。屠何儿、城隍苗公也下了后台,全场却长时间了没有一丝声音。 正午的阳光本来甚为清朗,这时却人人感到一阵阴风吹拂。连金府的家丁也全都怔住了,没有金员外的明确态度,谁也不敢喘一口大气。 突然—— 啪、啪、啪三声脆响, 石道人拊掌大笑,起身对着叶秋说道:“好戏!好戏!公子实在太会点戏了!” “彼此、彼此!” 叶秋说着又自行走到台上,对着满场千百人说道:“小生方才说金员外有一位屠何夫人,方才大家也看到了,这戏是不是非常精彩啊?” 他见台下没有声音,便独自一人啪、啪、啪连声拍掌,又说道:“但是,大家还有一段脚本不知道!小生看来,屠何夫人、城隍老爷也不知道!那就是——金员外、石道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修行的又是什么妖术呢?” 他明知满场众人摄于石道人的威势,没人敢回答,便自问自答道:“小生便来告诉你们——这位金员外、石道人,乃是中州青云山玄门正派青云宗的叛徒!” “住口!臭小子!道爷打不死你?” 石道人一直都在忍,主要就是畏惧叶秋那副深不可测的模样,至于屠何儿、土地公、城隍,全都不值一提。他本来还想再看看叶秋到底还有多少后手,这时见他直接道出自己师门来历,便再也忍耐不住,一个飞身跃到台上。 他心中之狂怒已经到了极点,一出手便是杀着,众人只见一道青黑的闪电扑向叶秋,心慌得快跳出来嗓子眼。 在满城庶民的眼中,这位金员外虽然有点可恶,但也不算特别坏,但方才屠何夫人、城隍老爷已经唱了,这金员外显然是个极其邪恶的妖人。大家尚在将信将疑之际,却无论如何都料到金员外竟然真的会法术! 这便实锤无疑了! 众人转念又对叶秋心生好感,只觉这个仙风仙姿的少年颇有侠义心肠,竟然敢于挑战如此一个大魔头,一见青黑闪电扑向他,便忍不住啊啊啊的惊叫起来。 众人有的已经闭上眼睛,不忍看到这少年惨死妖人手中,不料却听轰隆一声——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大青石,后发先至,竟在闪电即将击中叶秋的一瞬间,在他面前挡住了攻击! 轰隆一声,青石碎成了齑粉! 石道人大怒,吼道:“城隍、土地!手下败将,都给道爷出来!老子一并了结了!” 一边说,一边再次捏了一个鬼仙诀,只见一团青黑的浓雾从袖中飞出,成一个硕大的恶龙之形,再次飞扑叶秋。 众人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盼望着再出奇迹。 果然! 雾龙张牙舞爪正要接近叶秋,却听嗷嗷一声惨叫! 一团雷火从天而降,护在叶秋身前,那雾龙正好撞上去,顿时被烧得嗷嗷直叫,瞬息之间便又逃回石道人的袖中。 石道人怒不可遏,两臂一挥一旋,左臂化成一柄利刃,右臂化成一条恶龙,形如漫天飞舞的狂风落叶,向着叶秋凶猛扑来。 一个声音惊叫道:“尊驾小心!” 叶秋也知道方才分别是城隍和土地为自己抵挡的,这下石道人用尽全力放大招,两人肯定抵挡不住,正要呼喊救命,却见尸犼已经飞身上来,犹如铁塔一般站在叶秋身前,手中双拳狂舞,嘴上嗬嗬大叫,堪堪又挡住了这番攻势。 第040章 这神仙打架的格调也太低了 石道人哈哈一笑,怒道:“何方鼠辈,也来跟你道爷作对?”正要使出更厉害的绝招,却见一个碗大的拳头已经扑面打来,当即猛地后退一步,心中顿时骇极,做梦也想不到这么一个莽汉竟然一拳就差点伤到自己。 尸犼怒喝一声,骂道:“你个贼道士!老子今天就打得你哭爹喊娘!” 说着便拳如雨点,嗷嗷叫着扑向石道人。 石道人放出青龙、闪电、雷击、冥刃等等厉害绝招,又亲眼所见每一样都打在了这莽汉身上,却竟然毫发无伤?这人像是木头或者泥土一样,自己的法术竟然没有一丝用处? 石道人惊道:“你,你是谁?” 尸犼挥舞双拳,就如一般街头混混打架一般,骂骂咧咧叫着便冲过去。石道人浑身一等一的法术却全然无用,如同招呼到了死尸身上一般,这莽汉只是抡起拳头便打! “哎哟!” “啊!” “你?” 石道人不断的惊叫通呼之中,尸犼的铁拳已不断砸到脸上、身上、臂上,每一拳都打得痛入骨髓。他虽以千年修道之身,也痛得大呼小叫,形同街头被殴打的小混混一般抱头鼠窜。 哈哈哈哈哈…… 台下这时才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大笑,都觉这金员外简直连南城的小混混都不如,才五六拳就被打得嗷嗷直叫。 叶秋却明白—— 这些看客哪里知道,这尸犼是个僵尸,大多数法术对他根本没用,而这个僵尸的肉身早已比铁石还要坚硬,加之他数千年修行,一拳打出,不啻有千钧之力,不要说石道人,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挨不了几拳啊。 只是,这如此牛逼的修道之士,竟然被人如此殴打,毕竟让人唏嘘不已…… 石道人嗷嗷痛呼,抱着头在台上奔跑。他身形灵活,尸犼一时追逐不到,终于腾出手来,捏了一个真龙诀,一声敕令之下,元神已经出窍,而后又合体于肉身,全身疼痛顿时大减。 叶秋知道这是青云宗正统仙法,疗治内伤最是厉害无比。石道人自然不会被动挨打,奔跑之中,冥仙元神也已出窍,整个戏台上顿时一片森森诡气。 叶秋一看,这冥仙元神是一个差役模样的冥官,不禁下了一跳—— 这妖道士,竟然冥仙修的也是正宗冥府仙法?! 正自诧异间,石道人的冥仙元神也已合体,浑身顿时一变,成了一个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影子,在台上奔跑起来更是轻飘飘的,像是御风而行一般。 石道人哈哈大笑,骂道:“就凭你们几个角色也想来动老夫?你这莽汉!道爷这回便要打得你屁滚尿流!” 他说着,两臂便忽然变长,径直抓向尸犼,动作竟快如闪电。台下千百庶民这时见金员外果然变成了一个诡气森森的妖怪,顿时尖叫起来。 石道人两臂已经伸出一丈多长,直掐尸犼的咽喉,同时左腿也忽然变长,一脚踹向尸犼小腹。 这下连叶秋都大为惊慌,却见尸犼大骂一声: “麻的!就这玩意儿吗?” 说着气沉丹田,右手一拳挥出,啪的一声打在了石道人左臂手爪之上。这一拳后发先至,看上去普普通通,实际力重千钧!众人却听啊的一声惨叫,石道人的两臂忽然缩回,正捂抱着作手哇哇大叫。 叶秋一看,只见他左手的指甲已被尸犼一拳打断了,反刺回指头之中,痛得心肺俱裂,满指都是血淋琳的。 石道人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么一个莽汉就打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顿时心生怨毒,一个冥仙雷法击出。只见一道妖异绿光瞬息而至,已打在尸犼胸口。 啪的一声! 而后绿雾腾起! 人人亲眼所见,都以为这莽汉这次必定要重创了,不料却见尸犼大吼一声,骂道:“贼道士找死!老子活活打死你!” 那冥仙雷在他胸口炸开,他却毫发无伤,只是胸口有些痒痛,顿时大步跨上来,挥拳便打,又是一拳砸在石道人鼻子上。 啊! 一声惨叫中,石道人已经是皮开肉绽、满脸鲜血!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凡人竟然能一拳打中冥仙之身,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已知道这个莽汉绝不简单,立即捏了一个遁身法,想要遁到台上梁柱只见躲避,众人在台下只见他的冥仙影子便倏忽一下消失不见了。 却不料尸犼是个僵尸,普通的遁隐之法根本没用,他早已看到石道人借着障眼法跳到了梁上,却故意假装不见,在戏台上东张西望,磨蹭到横梁下方,突然右臂上伸,一把抓住石道人的右脚,猛地一下扯下来! 僵尸的力气奇大无比,石道人根本来不及捏诀,便被崩隆一声砸到了地板上,一下子血气翻涌,浑身一阵剧痛,眼睛四周都冒出金星来。 这下剧痛之中,隐遁之法已经失效,众人便见他被尸犼抓着右脚摔倒在地。 尸犼怒骂一声:“打死你这贼道士!” 跨坐到他身上,两拳抡起便打,只听啪啪啪啪啪之声不绝,石道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法术,便被打得嗷嗷直叫,才眨眼之间,不仅满脸血污,连整个脸都被打得变形了。 “你,你,你到底是谁?” 石道人张着满是污血的嘴巴,声嘶力竭地喊着。 尸犼怒道:“你管老子是谁!老子打得就是你这个鸟道士!你服不服?你到底服不服?” 他是个僵尸,除了千年积累的怨毒,根本就没有七情六欲,说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石道人所有的法术在他面前全然无用,剧痛之中忽然反应过来,叫道: “你是尸仙?!” “说对了!” 尸犼又是一阵狂殴,石道人大叫道:“别打了!别打了!” 叶秋见他已经被打得蜷缩成一团,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连个普通凡人也都不如,当即喊道:“徒儿!停了!” 尸犼犹自不服,又是一个老拳打在他腹部,石道人顿时双手抱腹,嗷嗷叫声中,嘴角流出了苦水。 这时,全场千百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不可一世的金员外竟然真被打得哭爹喊娘,满场家丁见老爷忽然使出了妖法,而台上方才演戏的又是五百年的女魂和本城消失了的城隍老爷!又见那凶神恶煞一般的莽汉如此凶狠,竟没人敢上来帮忙,全都怔在场下,至此仍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041章 他是这样欺天瞒地的 叶秋对着全场看客大声说道:“父老乡亲都看见了!这金员外就是五百年前的石道人,原是中州青云山的叛徒!他修为极高,自五百年前便禁锢了方圆三百里大地,无论值日功曹、城隍土地,甚至狐妖蛇精等等,都被他禁闭的禁闭,赶走的赶走。他又冒充城隍老爷和土地公,用玄门正法对天奏事,霸占了这燕离城长达五百年啊!父老乡亲们,我先前说的屠何夫人就是这位!” 这时屠何儿也上台戏台中间,接着是城隍苗公和土地爷。 众人这才看清,城隍苗公是个面目慈和的老文士,土地公则是一个乐呵呵的大胖子,都是真正的善人模样,而那屠何夫人更是清丽美艳、不可方物,也绝非妖孽一类。 人人方才见到妖法和仙术打斗,又见两位正仙身上绝无一丝邪僻之气,终于蠢动起来。 一个胆大的终于喊道:“多谢神仙解救!” “多谢神仙!” 全场终于爆发出了压抑已久的呐喊。 …… 叶秋又指着趴在地上的石道人,对众人说道:“这个妖道罪大恶极!但有城隍老爷、土地公在此,自该由他们处置!大家都各自散了吧!” 众人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神仙,人人在想:方才在戏台之上的老人是不是土地或者城隍老爷呢?刚才妖道出手,明明有青石板和雷火抵挡,又是谁发出的呢?还有那个莽汉,妖道好像说他是“尸仙”?那又是什么鬼? 众人不再害怕,便叽里呱啦地议论起来,全场顿时一片人声鼎沸。大家叽里呱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再也谈不到重点。 叶秋摇摇头,哭笑不得,只好过去扶起石道人,转入后台之中,尸犼也自紧紧跟随。 这时全场众人见叶秋离开,忽然大叫起来—— “小神仙别走!” “小神仙!” 有些人冲上去,却被金府的家丁拦住了。叶秋自不去搭理他们,一进后台便见城隍、土地、屠何儿都在,顿时喜不自胜,上前便要躬身拜谢。 “使不得!尊驾,使不得啊!” 城隍苗公和土地赶紧让开。 叶秋哈哈一笑,拱手道:“多谢两位正仙出手!” 城隍苗公是个极为慈和的老人,躬身作揖道:“小仙多谢尊驾救命之恩!也多谢这位屠何姑娘!唉……五百年了,老夫当日已经察觉这妖道,却已来不及,竟被他用玄门正宗仙法给骗了,以致姑娘遭遇大难,老夫,老夫实在惭愧得很!” 屠何儿念念不忘便是自幼就知道有这位城隍老爷,且见他塑像面目慈和,一直极为信赖,他却不出手救护自己。这时听他一说,才明白真相,顿时泪如雨下,哭泣道:“城隍老爷,小女子,小女子不知道您老人家也遭了妖人暗算,却,却一直在怪罪你……” 土地公这时也已现出原形,竟是个乐呵呵的大胖子,浑身透着一种乐天豁达的气息,这时安慰道:“姑娘不必如此!我们二人乃是正仙,本来守土有责,却遭了妖人暗算……唉,五百年后还是靠姑娘和这位尊驾解救,实在是惭愧至极啊。” 这两个正仙在人前也不隐瞒自己的罪责,让叶秋大为佩服,又实在奇怪他们是怎么被石道人暗算的,笑问道:“两位正仙,却不知道是如何被这妖人欺瞒的?” 城隍苗公浩然一叹,摇头道: “唉,说来话长……当日我已察觉进庙的这个道人颇有冥气,但见他也有一种玄门正宗仙法元神,待要观察一番。没想到,他狡猾的很,私下在庙中做法通语,说他被妖孽所伤,要老夫去碧霞观中帮他诛杀那个妖孽。 我见他用的乃是玄门正宗敕令,心法也极为纯正,便答应了。却不料,到了碧霞观,竟坠入他设计的捆仙阵中,被打到独焰山地下。他又用鬼仙阵法将我禁锢,这五百年中……唉,老夫这五百年中便只好在那里闭关了。”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苗公也是遭了他的暗算!” 城隍苗公又叹道:“土地公也是如此这般吗?” 土地公乐叹道:“小弟只是末仙,哪有这么费功夫?这妖道自踏入地界,我便知了。我见他募款修建道观,奠基之日便去找他,说到这独焰山乃是一处仙凡禁地,不可建造寺观。他却拿出一张敕表,说是奉北岳大帝之命。 我接过一看,却不料这敕表是假的,立时便化成一道分野之符,用鬼仙之法欺天瞒地,混淆星野,将此地做成了一片混沌未分之地,我欲上达功曹,却见敕表尽皆失灵啊!而他呢,竟冒充我上奏诸事,于是我便成了野仙一个,丧家之犬,名为土地,实在无尺土之业啊,只能终日在这三百里地下晃悠,一转眼便五百年了。” 屠何儿听得乍舌不已,再看石道人,却见他鼻青脸肿,早已被尸犼打得半死不活了,如此心计厉害的人,却被尸犼这种没有七情六欲的僵尸莽打成这样,是不是也是天数报应呢?不禁悠悠出神。 叶秋听他们说起石道人的遮蔽之法,心中忽然一动,问道:“两位正仙,那,他的妖法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城隍和土地都摇摇头,齐声道:“不知。” 叶秋便大声喝问石道人:“妖道快说!你的冥仙之法是从何处学来的?” 石道人这次被一个莽汉打得哭爹喊娘,心中的惊惧痛苦已到了极点,他自修道以来,仗着天赋奇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罪。这时见两个正仙已经释出,自己又无论如何是打不过那尸犼的,便长长叹息一声,嘶哑道: “我,我不敢说……” 不敢说? 四人都大大惊讶,这妖人还有不敢做的事? 叶秋又问道:“那你,那你是怎么将这位屠何姑娘变成游离之人的?” 石道人却长叹一声,黯然道:唉……“我,我也是受了奸人所害啊!那冥仙之法犹如枷锁一般,根本停不下来,犹如傀儡一般!唉……我本是玄门正宗,也早已大成,只因迟迟不能渡劫,心慌意乱之下,这才被那妖道赚了!” 叶秋听他说来竟甚为痛心,又说到“傀儡”,顿感事情恐怕还很复杂,沉吟一会儿道:“你既然说自己是傀儡,那就该解救这位屠何姑娘,也算是救你自己。” 石道人哈哈一笑:“解救?怎么救?人家是什么人?我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小朋友,你太高看我了!哈哈哈,老夫只是人家的牵线木偶而已!哈哈哈哈……笑话啊,笑话啊!” 四人这下真傻了—— 这妖道后面还有一个妖道? 第042章 原来他也是青云宗前辈 土地公哼了一声,说道:“我当日就跟你说,独焰山乃是仙凡禁地,你偏不信啊!” 叶秋听他说什么“仙凡禁地”,奇道:“请问土地公?什么是禁地?” 土地公和城隍相视一笑,却是城隍苗公解释道:“尊驾,万千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妖、魂、尸修成飞仙?每个人飞升渡劫,都会褪去凡尘世界固有的戾气,这些戾气便容易聚集在至阴之处,后来越积越多,变成了魔道胜地,仙凡进入者,大多数都会被魔气所熏……这道人便是如此。” 叶秋心想这燕离之地数千年来不断有人修成散仙,这么说的话倒也不奇怪。他只是好奇自己能不能进入? “两位正仙,在下,在下能否进去一看呢?” 城隍、土地面露惊恐,慌道:“不可、不可!危险的很呐!尊驾虽然来历极为不凡,但是,我们以为,还是不去的为好。这种地界聚集了太多修道之人的魔障,对修行大为不利。” “如果不去,这位屠何姑娘又怎么办?我们不知道这妖道修的什么法门,又怎么解救她呢?” 两人顿时无语,相视苦笑一声。 …… 叶秋心想这石道人性格倔强的很,恐怕要讹他一下才肯说了。过去搀扶起来,走到戏台后一角,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是青云宗玉字辈弟子,请问前辈是?” 石道人已被打得疱肿歪斜的眼睛忽然一亮,颤声道:“上仙,上仙,原来是我门中人……老夫,不,贫道乃是六百年前的石道生……多、多谢上仙不杀之恩。” 叶秋一听石道生三个字, 顿时脑门一阵轰鸣—— 石道生可是青云宗六百年前大放异彩之时的三位中兴祖师之一啊。 道号凌虚子!数百年前天下无人不知! 青云宗创立于一千五百年前,鼎立宗风,但后来忽然衰落,数百年中竟没有一个飞升之人。直到出了三位师兄弟才再次绽放异彩,成为中州玄门无可置疑的主流门派。师兄弟三人,石道生排名第三,前两位分别是二师兄许道谶,以及大师兄巫道林。 叶秋想起三年来,每次供奉祖师,也少不了这位石道生,却想不到竟然是个妖道!怪不得每次问及三位祖师的故事,师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三人之中,巫道林是最先修成散仙的,如今证得什么仙位已经没人知道了,许道谶稍后据说也已飞升,唯有这石道生极为神秘。 叶秋此时见他形毁骨销,被僵尸打得差点魂飞魄散,堪称修道之人中的极惨之辈,不觉有些怜悯,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只对我一人说便是!你若说了,我就跟他们求情饶你一命,让你免去形神俱灭之苦,如何?” 石道生肿胀鼓起来的眼睛很鸡贼地看看两个正仙,忽然重重点了点头,随机伸手在叶秋左手心写道:六殿。 “六……?” 叶秋忽地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脱口问道: “真…真的是他?” 石道人又重重点了点头。 叶秋有点不相信,再问:“是他,是他给你的妖法?” 石道人再次重重点头。 卧—! 这什么事啊? 难道说六殿阎王是个妖道? 叶秋怔怔地站起来,向城隍、土地说道:“两位正仙,这道人已经就擒,你们,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置为好呢?” 城隍、土地因自己倏忽而被妖道诓骗,如果天庭追查下来,定然难逃惩罚,自然也不敢声张,齐声道:“尊驾乃是上界之人,我们全凭尊驾安排。” 叶秋却微微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我本想循个私情,见两位这么客气,又反觉不妥了。” 城隍苗公哈哈大笑,说道:“大家都是修道之人,怎么说也有香火之情嘛!何况这位石道人虽然霸占这里五百年,却也没做太多伤天害理之事……最可恨者,只是杀害了叶公子,又让这位屠何姑娘游离于阴阳之间。但方才,石道人也说了,追根究底,还是另一个大魔头的缘故。依我看,只要这位石道人能助屠何姑娘轮回,便能抵消了。” 土地公也笑道:“有理,有理!” 石道生这时便爬起来,对着二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浑身疼痛难耐,又自滚倒在地上。 叶秋听他们的意思,就是交易已经成了!只要不要留下屠何儿这个尾巴,以后被人抓住小辫子,就一切皆大欢喜,当即喃喃道: “这道人修了妖法,根本停不下来,依我看,就先关押在苗公这里吧!稍后你们让乡民在城中重建一个城隍庙,让他在庙中当个杂役,先混着吧!等我去找了那大魔头解了他的妖法再说!” 城隍、土地自是满口答应。 叶秋又命石道生撤去一切禁制,再解散碧霞观的那些邪恶门徒,一并了解金府的事。商量完毕,这二仙便要去向功曹奏事,想要在不知不觉中把这五百年的意外抹平了。 尸犼等了很久,这时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说道:“祖师,两位正仙,我?” 众人见这僵尸急不可耐的样子,全都哈哈大笑。 叶秋嗯了一声,心想这个僵尸大有用处,还得讹他一讹,便故作高深姿态,说道:“你这次做得不错,两位正仙自然会给你报功……但眼下,你却还要跟为师去一趟独焰山,你可愿意?” 尸犼方才已经亲眼看见一切,知道眼前这位神秘的少年上仙,功力已经通玄,石道人连动都不敢动,两个正仙也对他十分恭敬,想必是尸仙界最顶级的人物了,跟着这种人混,自然只有好处,当即磕头称是。 …… 但叶秋却忽然觉得这黑锅虽然也很刺激,却实在背得好沉重,刚刚千难万难揭穿了这个师祖妖道,现在又面临一个更大的魔头,而自己根本没有修为,全靠唬,全靠装,又能走多远呢? 要么,此刻就回山去? 但师门本来就把自己看成怪物,就算师父也不是没有赶自己下山的意思,这次又一连废了两个同门前辈,一个出尘子、一个石道生,回去跟师父禀报,那还不是把青云宗往死里踹?当即拿定主意,自己先功成名就,然后以青云宗门徒的身份为师门大放光芒,然后再回去,到时候师门名声不坠,也算是对得起这三年的白吃白喝了。 他又忽然想到李玉琼师姐,便偷偷看了屠何儿一眼,忽觉这个女子才真正是个麻烦,连自己都看不出来她最后结局到底如何?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女子的气数也十分古怪,怎么就有了这么一个人呢? 屠何儿这时也发现叶秋偷偷看她,却莞尔一笑,自垂下头去,捋了捋耳边的秀发。 叶秋带着屠何儿、尸犼又回到羡门三子的小院,一切安排妥当已是三天之后了。 巳时,叶秋便带着二人来到独焰山。 这山势十分平缓秀气,到处草木繁茂,哪里像他们说的那么邪气?再看半山腰的碧霞观,建在一处悬崖底下,气象十分壮观,五百年来主持之人换了无数,却一直是石道人在暗中操纵。 第043章 星野难分的混沌之地 三人进入山门,却见道士甚少,偶尔见到一两个,也全都是凡人,想来石道生已经将那批悍恶门徒遣散了,平时又不教这些凡人门徒修仙。 叶秋见正殿也供奉的三清道祖,便让屠何儿、尸犼前去叩拜,自己却转到后山亭子。这时向南眺望,只燕离城笼罩在一种万般祥瑞的气息之中,想来大地万物已摆脱了妖道的魇镇,焕然一新了。 他默运前世仙法,虽在空转之中,也看到这独焰山果然不同一般,土地公说的没错,这座道观正好建在一处极阴之窍中,涌动着一种只有幽冥世界才有的冷寂阴寒之气。 这座独焰山也十分奇特,正好处在箕、斗之间,稍稍推算度数,便知这山势延绵的方向,始终都在两宿之间,要准确分野竟十分困难,怪不得土地公说石道人做法蒙蔽,将这里掩饰为混沌未分之地,看来果然有道理。 叶秋当即念叨道:“土地公啊,你老人家可不能就这么着甩手不管了啊!你不带路,我又怎么进去找那个正主?” 突听哈哈哈一阵朗笑, 亭子外一眨眼便多了几个人,除了城隍、土地之外,还有两个差役模样的人。 土地公笑道:“尊驾,小仙相送来迟,让你久等了。这两位是北方冥帝座下司差,左边这位叫张九,右边这位叫杜七!” 叶秋心中一凛:难道这事跟北方冥帝也有关联?石道人明明说的是地府“六殿”,也就是十殿判官的第六殿卞城王,专司枉死城的那位大神。他口口声声就是这位大神本人在独焰山地下指点他修炼此种异道冥仙的。 眼见这两个司差气度不凡,用的又是化名,叶秋心中便自警惕起来,悄悄用前世心法观照,果见这两个人乃是正宗冥仙,绝壁是北方冥帝手下的大人物,当是六大魔王之一,当即哈哈大笑,说道: “两位司差,幸会幸会!” 张九、杜七却不笑,扑通一声向叶秋跪倒,齐声道:“尊驾,昨日土地公来请大庭冥帝勘知地理,帝乃知有妖人在北州独焰山为虐,特遣我二人前来协助尊驾。” “大庭冥帝?这什么鬼?什么勘知地理?”叶秋听得一愣一愣,面上谔谔一笑,向城隍苗公眨了眨眼睛。 城隍苗公修仙之世就是个饱学之士,当时北州大乱,他辅佐名王平定一方,活人无数,故而生前就提升为正仙了。他看叶秋有些尴尬,已猜到这少年虽然来历不凡,却不太了解这些掌故,便笑道: “尊驾有所不知,北方冥帝乃是洪荒人皇大庭氏之分灵,大庭氏于洪荒之世大有功于北方,故而为玄武之帝,北方冥帝乃是其‘分灵’,曾转世为张衡,最是精通地脉之学。小仙以为,冥帝是派遣两位司差大人帮助尊驾进入独焰山混沌之地了。” 张九、杜七果然大为钦佩,向着苗公稽首。 叶秋大喜,当即请两人做法。 …… 两人自去筹备,叶秋却向城隍、土地讨教。 原来,五方冥帝都是五方天帝的“分灵”,也就是分身,掌控着满世界的幽冥之仙,也就是常说的“冥仙”;而地府,乃是专司亡灵阴魂的,有十殿四判,掌管死后的凡人。 幽冥之仙,不止凡人可修,一切妖、魔、精、怪皆可修成;但地府仙职却是天庭派下来的冥仙,本来都在五方冥帝手下,只是被提拔到了天庭。所以,叶秋猜测蛊惑石道人的那位大人物,必定与北方冥帝有关,否则他怎么会来趟这潭浑水? 然而,最奇特的还是这座独焰山, 它竟是幽冥与地府的分界之处! 也就是说—— 这里是冥仙和阴魂的分野之地。 土地公一直都知道碧霞观正殿底下就是仙凡禁地,却从来不敢靠近。石道人胆大妄为,多年没有进展之下,终于忍不住下去看了一回,却人诓骗了,而这个人竟然就是卞城王? …… 张九、杜七两个司差本来就是北方冥帝手下六个魔王中的两个,功力十分深厚,又精通地质之学,对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稍稍准备一番,二人来到三清殿塑像身后,各自拿出一道冥符贴在地下,而后念起诀咒,冥符便倏忽不见了。 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冥仙施法,无不大开眼界。 只见张九手中一闪,已握住一柄奇形古剑,对着虚空一剑斩下,悄无声息之中,众人但觉一股无形之气涌过来,让人十分烦闷。屠何儿、尸犼本身就是冥身,这时大受感念,顿时大为兴奋,似乎忽然间就功力陡升。尸犼更是嗷嗷叫起来。 杜七手中又自飞出一道冥符,在方才斩断虚空的地方一封,无形之气这才消散了。 张九、杜七抱拳道:“尊驾,我等已经打开地窍!此地乃是混沌之野,星分不及、冥地相交,故而十分秽恶,请尊驾小心。” 叶秋心想北方冥帝想必已经知道石道人的后台是谁了,但这种大仙往往故弄玄虚,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出来的,但不套套他们的话也实在可惜,当即将张九、杜七拉到门外,低声问道: “两位想必已经知道这燕离城有个石道人吧?他能修你们的冥仙,却不知道何故呢?” 这两人显然来时已经被面授机宜,这时十分警惕,只是淡然答道:“我们实在不知,因这地面乃是土地、城隍管的,地下冥界与地府虽然在此相交,数千年来也从未有过意外。” 麻的! 叶秋暗骂一声,又作色问道:“两位,那石道人说,说乃是一位大人物传授给他冥仙之法?” 张九、杜七对视一眼,旋即哈哈一笑道:“妖人妖言,又岂能听信?” 叶秋心中嗤笑一声,心想你们还装个屁啊,这事不是地府有猫腻,就是你们北方冥府有妖孽,现在却来装傻白甜蒙我? 但他们守口如瓶,自己也无法强迫,只好笑道:“那就多谢两位了!在下,在下若查明实情,定当向冥帝禀报!” 两人又是一笑,竟说走就走,只喊了一声:“城隍、土地二仙,我等告辞!” 话音未落,人竟已经消失了! 第044章 五百年前的故地重游 叶秋只好与城隍、土地告别,带着屠何儿、尸犼,从两个北方冥府司差斩断的虚空中进入混沌之地。 跨入虚空的一刹那,他还在想象会是怎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情景,却不料刚刚进来,竟发现自己仍在这三清殿中,四周与方才大体一致,但有一种凝固似的冷寂感,三人心里顿时一凛—— 这是另一个世界! 三人走出三清大殿,才发现天空完全是阴沉沉的,有一种随时都会下雨的感觉,山下的燕离城却并不在方才的方位,而是更偏向东北方。 整个平野中显出一种荒无人烟的凄凉…… 叶秋眺望山下,喃喃道:“这里就是混沌未分之地吗?怎么仍然是燕离城呢?” 屠何儿却觉得眼前这个世界似曾相识,依稀就是四五百年前的高离城。她转身再看大殿、院落,再走过去看看水池,又看看殿前的功德碑……终于脱口喊道: “公子!这里是五百年前!” 什么?! 五百年前?! 这提醒了叶秋,他再看四周,发现一切跟先前的世界基本一致,唯一不同是:这个世界也太冷寂了,根本没有什么人烟…… 这时,尸犼突然指着后山嗷嗷大叫,说道:“祖师,祖师,快看!” 二人尚未转身,便已发现地面一片红光闪现,转头看时却见后山岩石表面透出一种火焰一样的红光,像是一个火焰大盛的砖窑,岩石间隙间还能看到火焰在其中闪烁。 “独焰山,独焰山,果然是独焰山!” 叶秋喃喃自语。 原来这连绵山峦,仅有道观所在的后山才透着火光,而这座山峰又刚好很高,想来千万年前得名就是因此而来了。 他当即默运前世散仙心法,道眼灵识顿时通透,浑身再次透出一种仙奇之气,虽在这阴沉沉的世界里,也现出一种上仙特有的辉光,让二人心中的压抑之感一扫而空。 屠何儿、尸犼呆呆看着他,顿觉这眼前就是大罗金仙无疑了。 叶秋凝视之下,发现两个司差果然没有说错,眼前这座燕离城,乃是幽冥与地府的分野之地,独焰山的地脉从北延伸而来,就是幽冥北府的分境;而这山延伸到了山下不远处,地脉便即断绝,前方城中又是地府分境了。 但二者余气相会,互通有无,实在说不上哪里是地府、何处是幽冥! 他忽然想起这个僵尸也在这里千年以上了,应该知道更多,便作色问道:“徒儿,你千年前来此,也是这番景象吗?” “祖师,弟子来时确是这番景象,只是,只是当日这里人口众多,这独焰山下当日还有一个大湖,如今却干涸了。弟子便在大湖底下修行,那里有一道黄泉,乃是幽冥北府流淌下来的,故而利于尸仙。而地府,还在幽冥之下,乃是六殿阎罗所掌。” 原来如此! 原来独焰山地脉断绝之处乃是一片大湖,看来也必定是个渊薮,直通黄泉了。 叶秋心想这尸犼果然是四大僵尸之一,毕竟是数千年的道行了,当即点头笑道:“后卿,以你道行观之,你以为眼前是何等世界啊?” 尸犼后卿对叶秋打心眼里佩服出来,这时以为又在考校自己,便沉思片刻,答道:“祖师,依弟子看,眼前应是幽冥之境,而那城中则是地府,只是,只是这里为何却没有人烟呢?” 叶秋故意敲打他一下,冷哼一声道:“你这尸僵,你又焉知没有人烟?” “公子,山下有人!” 没料到话音未落,屠何儿便惊叫起来。 尸犼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一队仪仗正走出一片密林,顿时目瞪口呆,心想这位祖师真乃神人也。 叶秋差点喷笑出来,但定睛一看,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对仪仗乃是一些兵丁,约有七八十人,中间是一座十六个人抬的巨辇,前方四人共同举着一座旗台,旗上绘有三个红色彗星,而底色是玄黑的;后队则用牛车拖着一面巨鼓,鼓上是一只独脚猛兽。 他的前世仙法乃是无上正等正觉,依然看出了其中玄机,但想到这些极古的人物、标志,应该是这个僵尸当日亲眼见过的,便嘿嘿一笑,问道: “后卿,你故作疑惑作甚?难道还没认出来吗?” 尸犼颤声答道:“祖…祖师,我,我,弟子……” 叶秋冷哼道:“如何啊?” “祖师,那,那怎么是弟子前世的恩主啊?那旗号,怎么会是兵主之旗啊?那巨鼓也是当日的夔龙战鼓……祖师!这,这,弟子,弟子怎么会来到这里?是不是天劫将至啊?” 尸犼显然恐惧已极,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屠何儿那日见这僵尸暴打石道人,对他颇有好感,见他忽然紧张成这样,不禁问道:“后卿,你,那怎么回事啊?” 尸犼显然已经怕极,长长叹息一声道。 “那副仪仗乃是我当年反叛天帝时的恩主专用的,当时就在北州作战,我,我为虎作伥,被天帝殛杀,失了三魂七魄成为尸僵,后来得到将臣祖师的真诀,才死而复生,得以修炼尸仙之道。唉……我当年是他手下八十一将之一,最是熟悉不过,那副仪仗后世数千年都在噩梦中重现,只因当日争战太惨烈了……” “但是,但是那是数千年前的事了,难道那位蚩尤,他还活着?不可能吧?” “那人极有能耐,虽无金仙之位,却有金仙之实,天帝当日将其杀死,却未必能灭其灵识啊。” 叶秋的境界可比这僵尸高多了,已经看出来那巨辇中坐的绝对不是远古大神,而是一个仙仪仙道很奇特的冥仙,修为已高过大多数散仙,直逼天仙境界。但这人奇怪的很,跟先前的石道生一样,其仙法相当邪僻,掐指算来,其气数也十分突兀且古老,显然更可能是一位上古妖道。 他见尸犼已经魂不守舍,哈哈笑道:“后卿不必惊慌,依为师看来,辇中之人并非蚩尤,恐怕是一位上古妖道。你呢,确有天劫,但为师算过,不日将会大成,你只要帮这位屠何姑娘解脱苦海,便能凑足大乘气数!” 尸犼经他提醒,再仔细看过,忽觉那副仪仗确实徒有其表,并无当年那种冲天动地的杀气,反而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第045章 这是一个冥纸扎成的世界 叶秋见仪仗已经进城,带着二人便沿着山脚从西门进入。 一路上虽然也有房屋、耕地,却没什么人烟,三人特别奇怪,因为那些房屋明显是有人住的,虽然食物都是寒食,但显然并非废弃的房屋。 这幽冥之城最可怕的地方是安静,太安静了! 没有人、没有风,没有声音,一点都没有,甚至连鸡鸭猪狗都没有。 一直到进入西门,才发现人影晃动。但这些人都如同影子一样,淡淡的若有若无,在街道上也像凡人一样随意走着、看着、买卖着,但仍然还是没有声音! 叶秋运转前世心法,只见满城之中的这种“冥人”也有一两千个,而且都渐渐向着城南的一座内城集中。 三人的到来自然也引起了这些“冥人”的关注,但这些人也只是淡漠地看一眼,便视而不见,像是看惯了这种不速之客,颇有一种见怪不怪且又讨厌险恶的感觉。 他一向心细,这时也察觉到了一点—— 这些人的服饰跟屠何儿身上那套五百年前的大体相同,稍稍回想,便想起五百年前大约是“大兴平朝”,那个年代的人们崇尚质朴,故而颇为高雅,且应该是讲一种北州音。 …… 三人正自在街上发呆,却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战鼓声—— 咚、咚、咚, 这种鼓声听起来像远古魔兽微微低吼,却已经让人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从心底生出一种魂魄动摇的惊悚感。 叶秋赶紧运转前世心法,才稍稍安定下来,再看屠何儿,却像是被鼓声震得失去了魂魄,竟痴痴呆呆地跟着街上众人向城南而去。 尸犼却是个没有魂魄的僵尸,见状大急,正要惊呼,却被叶秋止住了。 原来街上所有人都已经像屠何儿一样,变得痴痴呆呆,只是向着鼓声的方向而去,一路上根本不会转弯,见什么就撞什么…… 叶秋对尸犼低声道:“我们也装成这样!” 两人便张大嘴巴,走路一摇一摆,跟在众人身后来了一座瓮城门前。 这瓮城是五百年前高离城的内城,想必当日的北州颇有战乱,故而内城也建造了瓮城防御。 一两千人开始像潮水一样涌入瓮城内的校场。 叶秋散去心法,与尸犼在人群中被推倒了校场东侧靠墙之处。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先前见过的那驾战鼓立在瓮城上方高高的城楼上,两个甲士仍在有节奏地敲打着…… 过了许久, 才见一个身穿铠甲、头戴面具的人站在城楼上方。 这人的铠甲非常恐怖,头盔有一对金色牛角,面具是个血盆大口的牛脸,背甲上也有十七八个长长的刺突,胸甲是一块明亮的铜镜,在漫天的阴沉之中犹自泛着淡弱的微茫。 这人面目清矍,两眼孤傲锐利,摆了摆手,战鼓声便停下来。 鼓声一停,校场中的人们便从痴呆之中醒来,屠何儿惊得几乎脱口惊叫,却被叶秋按住了嘴。 这时,人人见到这人高踞城楼,顿时发出一片如雷的呼声—— “冥大仙!冥大仙!” “大王,大王! “……” 叶秋一直以为这些人不会说话,顿时被吓得不轻。 那人大为开怀,连连纵声大笑,而后双手一摆,众人又静默下来。这人便喊道:“诸位子民,本王午时便要渡劫飞升,成就无上金仙之位,到时候我自会带你们也同证仙道,永享长生!” “冥大仙!” “冥大仙!”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但三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冥人根本没有什么热情,只是不得不敷衍而已。但那人却极其兴奋,对这种假戏无比热衷,不停地锊须大笑。 他大笑一会儿,便对众冥人说道:“本王渡劫之时不得有任何动静,你们全都在这里等着,谁也不许离开这瓮城半步!来人!” 只见两个门洞中各进来一队甲士,复又推进来一辆战车,车上各有一面巨鼓。这些兵丁无不高大魁梧,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相貌却大体相似—— 都是络腮胡子、方脸阔嘴,又膀大腰圆,只是身上的铠甲分成红色和黑色两种。 这些兵丁就位之后,那冥仙便大袖一挥,从城楼后方下去,两个侍卫紧紧跟随。 叶秋这时便看得很清楚—— 全场兵丁唯有这两个侍卫是有魂魄的! 兵丁守住两道洞门,全场冥人便习惯性地呆呆站立,相互之间也不交谈,像行尸走肉一样痴痴站立。 这时一股冷寂的僵寂之气便弥漫开来。 叶秋运转前世仙法,道眼睁开,正想要看看这些兵丁到底是何方神圣,却被吓得猛地后退了两步!心跳声如雷鸣一般在耳边砰砰砰的响个不绝—— 这些兵丁只是纸人! 没错! 全是纸扎的! 所以根本没有魂魄,也没有气息;所以相貌才如此相近,也正因为都是纸扎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刻板的神情…… 屠何儿和尸犼正要问,叶秋赶紧嘘了一下,在尸犼耳边说道:“后卿,你可会雷火诀?” “祖师,弟子的尸仙之中没有雷诀。” 叶秋失望地哦了一声,心想对啊,这尸仙的确没有诀咒真言之法,那就试试冥仙之法吧?当即教他用犬状元神所内蕴之墓火驱动冥雷。 “你就用这冥雷诀,去烧了那些纸兵!” 屠何儿、尸犼才惊道:“纸兵?” “对!都是纸扎的!尸犼,你对付这些纸兵,为师带着屠何姑娘从后门出去。记住!先烧擂鼓的!不可发生惊扰!” 尸犼是没有三魂七魄的莽者,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当即推开那些冥人,大步走到门洞前,骂道:“你们这些纸扎的脏东西!老子烧了你们!” 说着运起冥雷,只见一点绿火便直扑巨鼓旁边两个雷鼓兵,两个纸兵都是没有魂灵的法偶,虽然十分意外,却没有常人那种惊惧,仍是习惯性地把刀上前,却被绿火一下子点燃在胸口。 嘭的一声,便全身燃烧起来, 火焰是绿色的,只在眨眼之间便化成了一股烟,全身犹如飞灰一样簌簌而落,在原地堆成了手掌大小的一片。七八个身旁的兵丁立刻拔刀上来,也瞬即被尸犼的冥雷烧成了灰。 叶秋带着屠何儿快速出门。尸犼又去前门将纸兵也如法炮制烧掉,而后便在瓮城外墙下会合。 屠何儿本以为会全场大乱,却见那些满场数千冥人根本没有一点动静,仍是枯立不动,顿时有一种深深的惧意涌出心底,颤声道:“公子,这些人是怎么了?” 叶秋长叹一声,摇头道:“这些都是只剩下一魂一魄的冥人了……想必他们的魂魄已经被那妖道收走了。” 屠何儿忽然明白了什么,浑身颤抖起来,缀泣道: “公子,那我,我也是这样吗?” 第046章 放心吧,你不是冥偶 叶秋自认识屠何儿以来就很奇怪,为什么她能够活过五百年,无论怎么用前世仙法观照,都查无因由,直到方才见到满街的冥人和纸扎的兵丁,才恍然大悟—— 石道生那日在城隍庙中所做的法术,大概就是这种冥法,那些行人都是只剩下一魂一魄的,而屠何儿却很奇特:她的魂魄只是被摄了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他见屠何儿如此惊慌,只得安慰道:“屠何姑娘,你会哭会笑,又怎么会是冥偶呢?” “公子,我好害怕这里……我们,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先在城里找找看吧。” 此时,整个高离冥城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一两千人全都在翁城里,街市上连一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 三人饶了大半天,却完全找到不那个妖道,而估摸着时辰就快到午时了。 叶秋掐指算过,道眼看过,仍是毫无头绪,只觉即便以自己前世的境界,在这死亡之城中也没用了,当即浩叹一声,说道: “我们都把这城走遍了,怎么却没找到城楼上那个人呢?” 屠何儿走了许久,越走越觉得自己回到了五百年前在世的那个城中,所有东西都一模一样,只是毫无生气。方才穿过城中时,她忽然想起当时的城隍庙,脱口问道:“公子,那城隍庙本来应该在这里的,却怎么不见了?” 说着指了指身后。 叶秋也顿时醒悟,大步走过去,四下观望一番,感觉那荒废的城隍庙本来应该就在这个位置,但眼前却明明是一座宅院。当即运转前世心法,只见这宅院之中完全是飞灰和淡淡的迷雾,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公子,我敢保证一定在这里。” “我知道,但这做宅院奇怪的很,里面像是一个香炉……” 屠何儿闻言怔了一下,脱口道:“对!城隍庙里本来就有一个很大的香炉。” 叶秋顿时明白——这妖道一直都在冥城中窃取人世城隍庙中的香火!此刻又用香炉来做障眼法! “尸犼!你去把这香炉砸了!” 尸犼大叫一声,抽出背后的砍刀,嗷嗷上去,对着宅门就是一阵猛劈。 哐啷哐啷声中,火星四溅,确然像是金铁相交的声音! 这宅院显然就是一个铜炉。 屠何儿指着远处,全身颤抖说道:“公子,那边!” 只见街头正走来一队人马,一队方才瓮城中那种纸兵正护卫一抬轿子过来,敲锣打鼓和唢呐之声虽然微弱,却清晰可闻,那些纸兵脸上有一种刻板的笑容,全都一模一样! 叶秋顿感浑身一紧,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来…… 尸犼也怔怔望着,又看看屠何儿,脸上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和惊惧—— 原来那花轿中载着的也是一个屠何儿! 只是轿中之人神情淡漠,脸色煞白,像是没有魂灵的纸人! 但叶秋看得分明—— 那正是屠何儿身上失去的一部分魂魄。 她三魂七魄中的每一个,都被摄去了一部分,然后被妖道注入一个跟屠何儿一模一样的纸人之中! 摄取这些魂魄之后,屠何儿仍能如常人一样生活,但从此既不在阴间,也不在阳间了。 …… 叶秋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赶紧拉着二人躲到对面一所屋内,在惊恐万状之中看着迎亲的纸人队伍越走越近。屠何儿才看得一会儿,便吓得昏厥过去了。 嘎吱吱……一声, 当队伍走近时,无论怎么砸都砸不开的门忽然开了。 一个跟石道生一模一样的仙风道骨的老道走出来,锊须大笑,身边两个侍卫猴嘴猴腮的脸上也一脸奸笑。 老道待轿子走来,便去迎接纸人屠何儿下来,然后忽然对着叶秋笑道:“哈哈哈,无论尊驾是谁?现在午时已到,上天入地,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修成冥大帝了!哈哈哈哈哈……” 叶秋以为他在唬人,硬是苟着不动。 “尊驾这又是何必呢?哈哈哈哈,可惜啊可惜,就在片刻之前,你若施法砸开这鼎宅,那时午时未到,老夫或者还不是你对手。但此刻,哈哈哈,老夫却懒得跟你动手咯。你就眼睁睁看着老夫飞升冥天吧!” 叶秋这时才知道自己已经苟不住了,当即也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妖人道行颇高,竟然还敢这样对本座说话!” 说着便大摇大摆出来,尸犼紧跟身后。 老道将纸人屠何儿交给两个侍卫扶着不倒,上前两步仔仔细细打量叶秋,看了数遍不止,才说道:“你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你若说出来,老夫可以饶你不死!” 叶秋听他这样一说,知道自己的机会又来了,这还不讹诈他又更待何时,当即冷哼道:“本座就是要让你自以为是,待午时过后才来擒你,以示天道不灭、邪不胜正,你可领会了这层?” 老道哈哈哈大笑,忽觉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一直笑到了捂住肚子,才喘息道:“哈哈哈,得了,得,得……你饶了我吧……哈哈哈哈,老夫,老夫,笑得,笑得不行了……哈哈哈哈……” 叶秋自装逼以来,从没受过这种羞辱,顿时真怒了,脸色铁青,心想:麻的,难道没有人收拾这个狗日的吗? 老道笑了半天,才扶着墙说道:“你这少年,不知从哪里来的?到处装神弄鬼骗人!老夫从你来到这里那天就盯上你了! 你这娃儿还不知道吧?老夫这是无上冥仙之法,一共修炼三次,每次五百年,乃是世间最为恢宏的仙阵之法。这女娃儿,那石道生,城隍,土地,还有,还有那瓮城中满城的人!再有,再有上方数万百姓,全都是老夫修炼的鼎炉! 你娃儿明白了吗?全都是老夫修炼冥仙的鼎炉!稍过片刻,老夫自在鼎炉中一坐,万千魂魄炼化之气便会助我飞升,修成冥仙大帝!到时候老夫单手一挥,便可让冥兵扫荡地府!灭了那十殿阎罗、四方判官,到时候重归混沌,天界也奈何不了!你这无知娃儿,懂了吗?” 这番话把三人吓得不轻!叶秋只觉后背冷汗直流—— 原来石道人一开始就被他骗了,连石道人都不知不觉中被这妖道摄走了一些魂魄,在冥城中成了这个妖人的画皮,再看瓮城中的行尸走肉,可知这妖人已经摧残了多少生灵? 但还有一点他不明白——屠何儿为什么那么重要?但又不好直接问,便突然哈哈哈大笑三声,作色道: “好、好、好,我懂,我懂!你特么吊炸天,不是就是这个吗?本座倒要问你,你又为何迟迟不动手?难道还想摄了本座的魂魄不成?喏,来拿啊!来嘛!来!” 第047章 我也来给你作个揖吧 这老道对叶秋的来历实在弄不明白,只觉得这人既然有金仙境界,却又为何迟迟不出手呢? 先前叶秋在上方擒拿石道人时,他便已知道,却始终不敢冒险出手;上午见他从独焰山下来,也突然怒不可遏,但仍然不敢出手;这时见他大喇喇地装神弄鬼,本来想上来就弄死的,却还是不敢出手…… “这少年到底是谁?功曹?天兵天将?星宿?或者是冥司?抑或是地仙?或者是诸部神将?” “我若出手又会怎样?难道会形神俱灭?但看他根本没有什么神通啊?但没有神通,又怎么会有这身气度?这明明是大罗金仙啊?” “我不出手倒是了,他又为何迟迟不出手呢?难道是讹我?但他身边那个尸僵却厉害得很。这个一个厉害角色听他使唤,他又怎么会没有功力呢?” 老道对叶秋的话充耳不闻,心思晦涩已极。 叶秋心中一笑,知道自己的讹诈又接近成功了,但转念又一凛,心想对付这个妖孽,光靠唬肯定是不够的,还是要让尸犼在关键时刻上去海扁一顿。 但这妖孽似乎一点不怕尸犼,这又是真是假呢? 这,当然是想要测试一下的,便笑道:“徒儿,这位上仙今日飞升,你道行尚浅,便上去拜谒一下吧,说不定上仙给你指点一二,也是受用不尽。” 尸犼虽是僵尸,却也是上古魔将出身,脑子自然不傻,当即大步上前,两手抱拳便要作揖,不知不觉中运了无形尸气。这一下拜下去,就算是一座小山也要震塌了。 果然,尸犼刚要单膝下拜,老道却突然喊道: “且慢!” 随即向叶秋抱拳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我就此别过!徒儿,进门吧!” 说着便转身捏诀防卫,两个侍卫抱着纸扎的屠何儿进门。 叶秋方才就已看出,这座宅子原是城隍庙的大香炉,应该是极为厉害的神物,连尸犼那般力气都纹丝不动,若让他们进去了,那可就麻烦得很,当即大笑道:“上仙也且慢!” 但老道犹豫一下,正要跨步进门,又担忧叶秋出手,硬生生地忍住了,转身笑道:“尊驾还有什么吩咐?” 叶秋主意拿定,心想上次在海市中跟施比龙恶斗,自己给他拜了一拜,他的元神便大大动摇,这次干脆也如法炮制,待他元神动摇时,命尸犼出手,当即又上前两步,说道:“请上仙将纸魂还给那位姑娘,在下便就此告辞。” 老道忽然变色大怒,哼道:“这事与尊驾无关,还是少管闲事!” “怎么无关?这位姑娘是三位故友托付的,你若还给我点面子就让她魂魄齐全。” 老道也极为擅长讹诈,大笑道:“我若不给呢?” 叶秋哈哈哈大笑三声,说道:“你若不给,在下只好相求了。徒儿!我们就求求这位上仙吧,为救人命,求一求人又有何妨?” 叶秋说着便两手伸长,深深鞠躬。 就在他鞠躬弯腰的一刹那,老道忽觉自己的元神惊慌不安,直欲一飞冲天,差点变从天灵盖百会穴中飞脱而出,若非自己功力深厚,这一鞠躬就要了命了。 这下脱口喊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尸犼方才便已经明白叶秋的心思,这时见老道面色惨变,当即运起尸仙开山之诀,身形顿时如风一般飞起,一拳打向老道胸口。 老道元神不安,动作稍迟,竟被一拳砸在左肩膀上,顿时痛彻心扉,大喊一声: “啊哟!” 尸犼一拳得手,两臂便舞起狂风,千钧之力的巨拳如雨点一般砸向老道。 老道比石道生厉害得多,两脚如钉子一样立在原地不动,身形忽左忽悠,竟全部都闪过去了。尸犼退后一步,再要捏诀上前,老道却怒喝道:“你们是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说着两手同时捏诀,两条灰色的恶龙真气瞬间扑向尸犼。尸犼嗷嗷大叫,无论两臂如何挥舞,却总是慢了半拍。两条小恶龙在他周身游走,片刻之间便已将他抓得皮开肉绽。 叶秋这回才真的慌了,但表面上却笑吟吟的,装出一副成竹在胸、后发制人的气度,指点道:“徒儿,这两条乃是冥龙,你可用为师先前教你的冥雷试试!” “是!祖师!” 老道闻言慌得一批—— 他竟然懂得冥雷? 这时见尸犼果然捏了冥雷指诀,当即怒道:“无知狂徒!今天老夫便打得你再成尸僵!” 一边说,一边捏了混龙诀,只见两条灰色恶龙忽然合为一体,身形立即放大了数倍,嗷嗷一声便张大嘴巴要吞噬尸犼的脑袋。尸犼惊慌大叫,想要后退却已来不及。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尸犼见眼前金光一闪,一道灵符已经飞入自己口中,忽听耳边一个声音说道:“用拳打他!” 尸犼以为是叶秋亲自给自己加持,又见拿到金光极其不凡,将恶龙也吓得一顿,立时大为振奋,啊的大叫一声,使出浑身力气,一拳打在恶龙头上。 呜嗷!呜嗷! 恶龙被他一拳打中头部,竟像真龙一样嚎叫着蜷缩起来,倏忽之间便回到老道的衣袖之中。 尸犼浑身皮开肉绽,数千年未有如此耻辱,早已狂心大发,这时冲上去便是啪啪两拳,竟不可思议地砸到了老道脸上。 “啊!啊哟!” 老道一边闪着身形,一便双手捂脸嗷嗷呼痛。 叶秋却越看越是奇怪—— 方才尸犼无论如何都打不到老道,这时却连连得手,每一拳都结结实实打在老道脸上、肩上、胸口和腹部。 才二三十拳,老道已经被打得几乎魂飞魄散,大叫道:“别打了!别打了!” 但尸犼已经被他触发了狂性,哪里还止得住?嘭嘭嘭之声不绝,老道已经被打得蜷缩在地上,喊道:“尊…尊驾,别打了……别打了!” 尸犼又是一拳打在他嘴上,老道啊的惨叫一声。 叶秋只见老道身躯忽然分成两个,滚开数尺之后,地上是一张冥纸绘成的石道生,而他自己却是一狗头人身的黑色怪物,正蜷在宅门一角嗷嗷惨叫,再也爬不起来。 叶秋运转前世仙法,只见尸犼身上有一道金光闪闪的符咒,便明白一定是有人暗中相助,对着四方躬身作揖道:“何方上仙前来相助?在下十分感激!” “哈哈哈哈……尊驾可千万别再多礼了!” 叶秋听到声音,却不见人影,只好拱手道: “多谢阁下相助!” 第048章 原来是一种神魔战前的仙法 叶秋只觉眼前一片淡淡的金光泛起—— 一个身穿玄黄冕府、头顶王冠,又身材高大魁梧的人出现在街道中间。阴沉欲雨的冥城之中,他浑身泛着一种微微的金芒,大步上前如龙行虎步一样,向叶秋拱手道: “今日得见尊驾,实是三生有幸!” 叶秋见他方脸阔鼻,一部长髯拂胸,面带微笑中,自有一股堂皇尊贵气象,顿时大有好感,也拱手笑道:“哪里哪里,阁下气数玄远,必有大罗金仙之位,却不知尊姓大名呢?” “在下毕仲!” 卞城王毕仲?! 六殿?! 这……? 叶秋顿觉脑门轰了一下,再看此人威势真的不同凡响,连心里都哆嗦了一下。 这人实在太可怕了!他掌管的可是极其惨酷的六殿大叫唤地狱。 此时,尸犼忽然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喊道: “多谢毕王爷救命!” 他修的是尸仙,一听姓名就知道刚才竟然是这位大神帮自己,那可是不得了的仙缘! 卞城王却不理他,只对叶秋说道:“尊驾?……尊驾此次除去这个妖道,实在是大大地帮了在下一个忙。” 叶秋这时才缓过神来,突然问道:“哦?那王爷可知道这个妖仙的底细?我曾听闻,这个妖物可是连你都敢冒充的!” 卞城王哈哈朗笑,指着宅门角上那个犬头人身的怪物,说道:“此物名为环狗!本是上古北州魔兽,神魔大战后销声匿迹,三千年前却不知从何处得来上古冥仙之道,历经三重冥修、每次五百年,今日午时大成,幸被尊驾阻止了。” “否则呢?” “否则,次物将修成冥帝境界,需要天帝下旨,八十一位金仙一起施法,才能将其诛灭。而在此之前,必定有无数生灵被其荼毒啊。”尊驾想必也知道,此人至少害了三个凡间城池!” 叶秋方才还在奇怪怎么会有妖人修到如此之高的境地,原来竟是上古魔兽,心想这卞城王既然亲自出面了,就不会不知道冥仙之法的来历,大概也是不便明说了……但是,解救屠何儿的事情可还是得看这位王爷。 “请问王爷,这妖物的冥仙之法怎么如此厉害?” 卞城王锊须沉吟一会儿,才答道:“此种冥仙之法乃是上古已被天帝禁制了的……尊驾自然也知道,五方冥帝实乃五方天帝之分灵,可见冥界之悍恶了。神魔战后,众仙将冥法封禁,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再次修成冥仙……那自然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此种上古冥法亦十分害理!这冥城中的两千多人,还有尊驾救护的那位屠何姑娘,以及上方的石道人,均已被他用冥法摄取魂魄之气。被摄之人,尽皆游离于阴阳之间,只能在这星野未分的混沌之地,三个五百年后,魂魄气竭,将与冥纸无异,再经他用冥火燃去,万世之中也再无此人了!” “确实该封禁!该封禁!该死!” 叶秋这下真听得毛骨悚然,终于明白原来石道人也只是一个玩偶,他的分魂一直被这个妖物掌握在手中,随即想到屠何儿,脱口问道:“王爷,那,如何解救呢?” 卞城王犹豫一会儿,为难道:“在下,只能让这些冥人尽皆转入地府,这些人已经是三重冥偶了,稍晚一步,便是天地间的极惨变故……有司过审之后,各自轮回吧!问题是……问题是石道人和那位屠何姑娘,就难办了……” 叶秋心想石道人是已有大乘的仙家修士,当然不可进入地府;屠何儿呢,她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王爷,屠何姑娘对它又为何如此重要呢?” “尊驾,这妖物今日午时渡劫,用的是瞒天过海之计,想用石道人和屠何姑娘的纸偶冒充凡人,而后在九雷之中窃取虚空!天雷殛杀纸偶之际,它却想要吞噬天雷!” “吞噬天雷!?” “对!冥仙之法并不破碎虚空,而是吞噬虚空,以‘虚空合体’为成就……故而,石道人、屠何儿的纸偶只是诡计而已,但天雷轰殛之下,也必定魂飞魄散而死。一魂灭而三魂散,一魄飞而七魄亡!正是这个道理。” “那,把冥偶上的魂魄还给他们,不可以吗?” “哈哈哈,自然是行的,只是……只是这就要用到冥仙之法,而这法门早已封禁了,在下又是地府之人,又如何敢用呢?” 叶秋听得一愣,原来他是为这个为难!那还不简单,当即也大笑道:“王爷,这还不简单吗?这位后卿已经修到尸犼境界,先前我也曾教过他冥雷诀,王爷教给他不就行了?何况这个僵尸此番忽然醒来,尚有仙机未现呢?” 卞城王却又锊须踌躇,难道:“还有一桩难事……我未经北方冥帝应允,又怎么方便施用冥仙之法?尊驾难道忘了,这里可是冥界与地府的交接之地啊。” 叶秋忽地生出一丝愠怒,心想你这个人怎么就不痛快呢! 正想怼他几句,却听一个声音笑道:“卞城王爷、上仙尊驾,北方冥帝麾下张九、杜七拜见!” 只见街头走来了的正是先前斩断结界的两个司差。 二人过来纳头便拜,齐声道:“我等奉冥帝之命,特来答谢卞城王爷和上仙尊驾,两位铲除这个妖物,为我北方冥界除去祸患,特准成就这位僵尸,令其镇守独焰山混沌之地。” 哈哈哈, 叶秋、卞城王相视大笑,当即教了后卿冥仙之法。 后卿尸犼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仙缘如此之大,早已嗬嗬笑得合不拢嘴,自此成为北方冥府的一个司差。 叶秋待后卿将石道人和屠何儿纸偶上的魂气释还之后,便与卞城王告别,说道:“王爷,那这座冥城呢?又怎么办?” 卞城王大笑道:“原来尊驾尚未发现——这冥城之中除了这座古铜香炉,全部都是冥纸糊的!” 张九、杜七则恭敬答道:“禀上仙,这座冥城乃是上古冥仙恶法所成,冥帝有令,命我二人将此城毁去,永为后世昭诫!并将这‘环狗’押赴冥府永世拘禁!” 叶秋将信将疑,转身一拳打在身后的破屋墙壁上。 嘭一声, 果然轻易就打穿了! 撕开一看,果然是层层冥纸糊扎而成,不仅房屋墙壁,包括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无一不是冥纸做的! 这一下才真正感到一种透过脊背的凉意! 这时屠何儿也的“分魂”也已回归,顿时神采莹然,对着卞城王盈盈拜倒,哭道:“多谢卞城王爷搭救!” 卞城王却长叹一声,缓缓道:“这位姑娘,你与那石道人不同,他只能在阳,你却只能归阴,要跟本王回去地府了。” 众人本以为屠何儿不愿意,却听她呵呵一笑道:“小女子在世上五百年,每天想得就是轮回。” 众人一听都是一阵心酸。 卞城王却大笑起来,说道:“姑娘误会了,你乃是大有气数之人,本王只是带回地府复命而已。姑娘最终去留,还是未定之数。” 叶秋待要相问,卞城王却带着屠何儿告辞,拱手之际便消失不见。 张九、杜七则拔剑做法,只见一点金光飞起,瞬间分身无数,如浏星雨落一般落在整个冥城,如同烧纸一样,嘭嘭嘭声不绝之中,整个冥城顿时变得通红,烧成了漫天大火。 张九再一剑斩空,两人过去抓住环狗已被打得魂飞魄散的身躯,闪身进入空隙,眨眼间便来到上方碧霞观中。 尸犼恭恭敬敬给叶秋磕了三个响头,便与张九、杜七消失在后山小径…… 第049章 难道这也是我前世的玉璧? 这一番奇遇之后,叶秋发现自己又是孤身一人。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身后的独焰山摆脱了地底冥城的禁制,似乎也欢欣起来。 下山后,他又去了城隍庙旧址,却见石道人在废墟中搭了一个草棚,一个人在念诵道经。此时他的分魂已经附体,看上去便再无那种邪僻之气,听闻脚步声也不转身,只是淡淡说道:“多谢上仙!上仙是要回师门呢?还是继续云游?” “师祖,弟子…我,我先前揭穿了出尘子师叔祖,稍后又是师祖的事……这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有安排的,我……师父对我恩重,这次师门名声恐怕要受损了……” “呵呵,尊驾来到我门中,实乃门中之福,又怎么会名声受损?我青云宗本是玄门大派,千百年来飞升者不计其数,但是不肖者也层出不穷……我的事,尊驾便不妨明说给掌门与众弟子吧。” 叶秋情知他愧疚得很,便即想告辞:“师祖,你他日仍能飞升,我,我便告辞了。” 正要转身,石道人却来,满脸疱肿青紫,也看不出表情,竟递过来一块玄青的玉璧,摇头叹道:“上仙,这是当日我门中变故时失散的仙物,我也不知其来历,便相送给上仙吧,他日也好完璧。” 叶秋刚刚接到手中,便陡然升起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似乎自己在若干世之前曾经随身把玩很久。再看花纹,却是一种点状的云纹,一派氤氲灵气…… 掐指一算,却得到了“天门朝元”,不觉脱口道:“师祖,这,这真是青云宗的仙物?” 石道人淡然一笑,叹道: “我也不知,乃是在山中无意间得到的……唉,众般造化玄奇,全然存乎一心。我自以为得到上古冥仙之道,却不知是中了人家的奸计而不自知,荒废了五百年啊,还差点做了人家修仙的鼎炉!上仙,我作孽甚多,今日还能有此一庵修道,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此生除了坚定道心,不敢再有他求。” 叶秋见他忏悔真诚,便说道:“那,那祖师便在这里修道吧,我自不会让人来搅扰……!” 石道人深深一鞠躬,忽然走到叶秋面前,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青云飞升、仙图永固;玉璧重临、十万劫数。” “这!这是——” 叶秋正要问,石道人却嘘了一声,笑道:“上仙自去吧。” 叶秋愕然半天,却见他又转身跪下念经,竟不再回头了,也只好离开,先回到羡门三子的院子,将其交托给邻居一对老实夫妇打理,自己当夜便雇了马车向北向西而去。 …… 大长生朝有五州十二城,青云宗位于正中,大河以上便是北州,北山之后有数千里草原。 叶秋不想沿原路返回,决意先去北州大城幽阳城,而后沿着北山西进,最后从大陵山谷回中州。 这一路上已是暮春风物,千里平野熏蒸着和风煦日,让人万分舒畅,第二日便干脆买下马车,自己独自驾车北上,沿途走走停停,看够了种种风景。 半月后的傍晚才见到雄踞平野的幽阳大城。 这座大城远比中州那些小城雄伟,城中人口极多,超过了百万,不仅商贾如云,各种风俗奇巧也一应俱全。 叶秋风尘仆仆,当夜进城在南市住下。 …… 次日清晨,便换了一套书生服饰四处瞎逛,只见这城池之繁华几乎接近自己来的世界,顿时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东逛西逛转过一处酒楼,却见一抬小轿从身边走过,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一个绿衣婢女在前开路。 这轿子奇怪的很,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轿子去到哪里,人们便在无形中让出一条路来,像是大有身份的人物。 叶秋本来就是瞎逛,顿感好奇,当即便跟着轿子,七转八转,来到了一处大湖边上。湖边空地上竟摆了一座高台,台下布满了珍奇花卉,而台下四周,却是各色牡丹,台上牌匾则写了“百花之魁”四个娟秀的大字。这时人头攒动,四方来客也都向这片林中空地集结。 在抬眼望时,那抬轿子却不见了,瞬间已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淹没无踪。 叶秋心想似是赶上了什么花会,又眼见一边是万顷碧波,一边是名花如海,便自欢畅无比,买了壶酒,独自在湖边凭栏而饮。他自有一身道气,加之相貌俊逸,这时凭栏一笑,大有乘风欲去之态,引得无数路人指点赞叹。 许多商贾知道这里的花会热闹无比,也自行将生意摆到湖边林中空地之上。 …… 叶秋七八口美酒下肚,微醺上头,对着漫天白云和万顷碧波,忽觉自己来处的世界里哪有这么欢乐?终日枯燥乏味,又哪有眼前世界这么自由自在? 手中拿出那块玉璧仔细把玩,只觉熟悉之感又自心底深处涌出,又想到自己当日在三辰观的醒觉,恍如隔世之际,顿觉这个世界也许才是自己真正的故乡! 这时,一些家丁厮仆又用车马运来许多名花。 叶秋便到高台下去观赏一番,但见百花斗艳、仕女如云,又忽觉如此场景乃是自己多世之中的惯常……想到这里,不禁脱口大声咏道: “吾恶乎之悦生之非惑邪? 吾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他这番吟咏发自内心,这时眺望碧波白云,真有凭虚御风的万象森然罗列之感,只觉得原来的生涯尽皆都是迷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些想回去的念头,真是到了家还不自知的愚蠢…… 突听—— 啪啪啪四五声清脆的掌声! 一个悦耳的女声赞道: “好!好句!” 叶秋转头,却是方才自己一直跟随的那顶小轿,声音自轿中发出,掩嘴而笑的却是那个开路的绿衣婢女。 婢女见叶秋愣了一下,掩嘴笑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问你,你这句是出自何书何典?” 叶秋一听想笑——这句话是自己在哪里看过,但又忘记了的,并不确定这个世界是否有这句话,只好笑道:“在下胡口乱诌而已……” 婢女却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要得意!我家小姐精通一切典籍,没有记不住的,只是没听过你这句而已。” 叶秋笑道:“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你家小姐也太执念了吧。” 轿中人这时却轻声道:“小莲,走吧!” 四个家丁便抬起轿子,正待要走, 却听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一个声音喊道: “卖五色纸咯!卖五色纸!” “想做花魁入幕之宾,先吞老道的五色梦纸!” “各位王孙公子!五色纸啊!五色纸!” “最后一张!过时便无!” 叶秋一看,却是要给一身整洁的中年道士,手持一杆灵幡,右手摇铃,胸前一个布袋上写着“五色符”三个字。 这“五色纸”三个字似乎很有魔力,一眨眼便围拢过来许多人,都是青壮男子,其中还有四五个衣着锦绣的公子哥,正自哈哈大笑,一个身材肥胖、面目发黑的叫嚷起来: “道士!你既然有五色纸,为什么不自己吞啊?难道你真不想做花魁的入幕之宾?今年可是值年花魁妊姑娘的最后一次花会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哟!” 道士笑道:“在下是修道之人,五色令人盲,又怎么能有非分之想!公子玩笑!公子玩笑了!” 那胖子却讽刺道:“今儿呢,小爷也不买了,这年年买、年年吞,也没饮到值年花魁姑娘的美酒不是?今儿呢,就这样啊!小爷出一百两银子,道士你就自己把这最后一张五色纸给吞了,如果有灵呢,小爷赏你一百两金子,你说怎么样?” 众人一听顿时喧哗起来—— “王公子气派!” “道爷!你也就开一会荤吧!这活着图什么呢?” “对!道士!你年年卖纸,今年也自己吞一回给大家看看吧!” “……” 道士大为窘迫,却仍笑道:“各位开玩笑了!玩笑了!贫道今年才第一回来,又哪里是‘年年来’嘛?” “哈哈哈哈!你个贼道士,小爷去年就记得你是来过的!小爷还买过一回,你,你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