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小九是最无辜的! 民国初年,秋,月色如血。 城郊乱葬岗上,凄厉的鸦啼声叫的人毛骨悚然。 耳边,一道微弱的声音不停的念叨着:“小九,醒醒,求你醒醒。” “你不能死,小九,我苦命的孩子,你得活着,你不该死。” “我的小九是最无辜的啊!” 那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乎是贴在了我的耳朵上,忽然,整个身体猛地下落,撞的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人,应该是晕过去了。 我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小九?是叫我吗? 可,我不是灰飞烟灭了吗? 七重雷劫震耳欲聋的响声,以及劈在身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我还记忆犹新。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啊!” 还没等我想明白,身上已经晕过去的老人,忽然痛叫一声,伴随着布匹撕裂、皮开肉绽的声音。 我一个翻身,用力的将她推开,眼神扫过她的后背,正好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掩在漆黑的斗篷之间,看不清楚它的本来面目,但是那股寒冽的气息,还是让我第一时间判断出,这不是人。 它就趴在老人的后背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那眼神之中,除了愠怒,隐隐的还含着一股垂涎! 我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去调动丹田之内的真气,这一调,却发现丹田之内空空如也。 这具身体不是我的,只是一具普通躯壳,当然没有内力。 而此时,对面那东西已经朝着我扑了过来。 眼看着黑色斗篷笼罩下来,我习惯性的摸向耳后,当摸到那根又细又长的银针的时候,立刻松了一口气。 抬头,脚尖一点,避开斗篷,银针精准的朝着血红色的眼睛扎进去。 银针刺破瞳孔,那东西腾起一股黑气,迅速的逃窜上去,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我握着银针,盯着那东西逃离的方向,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竟然是一口巨大的坑。 而我,正站在一片尸体之上,即便光线很暗,还是依稀能看到不远处散落的森森白骨。 混乱的记忆在脑子里不断的翻滚,好一会儿我才理清楚,老人嘴里的‘小九’,原名孟九裳。 七重雷劫之下,我本应该灰飞烟灭,消失在这个天地间,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一缕残魂竟然附着到了被掩埋,奄奄一息的孟九裳身上。 她生来便七窍少一窍,是个小傻子。 因为傻,我在她的记忆里,搜索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身世信息,只知道,她与外婆相依为命。 外婆? 我的视线落在脚前的老人身上,鼻子莫名一酸。 这种陌生的情绪,应该是属于孟九裳的,毕竟我从无亲人,在那阴冷的地狱之中,除了恪守本职,便是尔虞我诈,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如今,我占用了她的身体,获得新生,这是老天爷垂怜我,那么我就得替她好好的活下去。 从今以后,我便是她,她最爱、最依赖的外婆,便是我的外婆。 我蹲下身去,伸手在老人的鼻端探了一下,气若游丝。 “外……外婆?” 试探着叫了几声,老人毫无反应,我环视四周,一片黑寂,只能先将她背起来,爬出土坑去。 我们处于土坑的最上方,之前应该是被泥土埋掉了,半夜又被刚才那东西刨开,外婆一直支撑着身体护住了我。 但她却差点被刚才那东西要了命。 我背着外婆往上爬,两只手堪堪扒住坑口,正打算一鼓作气爬上去的时候,左脚却被什么东西用力抓住,猛地往下一拽。 低沉压抑的男声从尸堆底下响起:“拉我上去!” 2、你是什么人? 尸堆下面竟然还有活人? 我朝着脚踝看去,就看到抓着我的那只手血淋淋的,手背上面青筋鼓得很高,捏的我脚踝都要碎了一般。 我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一般人被埋在尸堆下面,时间一长,憋都被憋死了,哪还能有这么大力气来抓我? “拉我上去,快!”男人已经不耐烦了,根本没有丝毫求人救命的姿态。 我犹豫了,怕惹祸上身。 可不管怎样,下面是一条人命,让我见死不救,我也做不到。 一咬牙,伸手搭上脚踝处那只手。 他一下子反握住了我的手,我还没用力,眼前的尸堆已经被破开,那人借助着我这个支点,冲了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额前的碎发黏着血,贴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整个面部轮廓笼在月色之中,显得有些冷硬。 他微微低着头,双手卷起右边裤腿,我眼神跟过去,就看到有一根线在他小腿上面慢慢蠕动着,金灿灿的。 不是虫,但我一时间也不能确定那是什么。 就是这东西让他右腿使不上力,才被埋在了尸堆下面,冲出来,仅需要一个支点。 而我刚才就充当了那个支点。 “该死!”他低吼一声,右手捏剑指,迅速封住血脉,困住了那金灿灿的东西。 我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我,但随即,一把扣住我的肩头,说道:“上去,立刻背我上去,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这人好没礼貌! 我搡开他的手,迅速往一边躲了一点,与他拉开距离,然后默默重新背好外婆,想要离开土坑。 人已经拉出来了,凭他的本事,迟早也能出得去。 这人不好相处,我好不容易借体重生,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害我的人发现、追杀,现在越少与不必要的人接触越好。 这么想着,我便决定背起外婆先离开,那人却一把抓住了我,咬着牙说道:“你不能走,你得把我背上去,一百大洋!” 我不为所动。 “五百大洋!”他立刻加码。 我眯眼看向他,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一下子能拿出五百大洋的人,屈指可数吧? 这人如果不是吹牛,那身份肯定不一般,这种人我更加惹不起,便还是没做声,默默地想着该如何脱身。 他眉头拧了起来,我以为他要怒斥我贪得无厌,却没想到,他忽然转手捂住了小腿。 刚才被封住的那条金线,此刻已经胀大了好几倍,活像一条镀了金的蚕,随时都会撑破皮肉爬出来似的。 我不想管,硬着头皮背着外婆,趁机爬上了土坑。 可站在土坑边缘,听着坑下传来的低吼声,脚却抬不动了。 我无法丢下他,如果今夜他死在了这儿,我会自责一辈子的,但救他…… 犹豫了好一会儿,我闭了闭眼,终究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叹了口气,将外婆放下,转身还是跳了下去。 男人的眼睛瞬间黏了过来,浑身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我走过去,抬手,狠狠一手刀朝着他的后脖颈劈了下去。 这一下,我是用了全力的,男人痛呼一声,却还是梗着脖子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似的。 我却随即又是一手刀下去,一声闷响,他终于倒下,晕死过去。 我这才从耳后抽出银针,扎破我的手指,鲜血沿着针尖直往上蹿,银针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然后挪开男人的手,针尖快准狠的朝着金线一头扎下去,立刻有血珠子冒出来,针尖没有停滞,围着金线不停的挪动、穿刺,渗出来的血珠子连成了一片,最后形成了一朵血红色的火棘。 那条金线在血色火棘之中不停的蠕动,压缩,一点一点的变细、变小,最后缩成一小点,我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喷上去,金线终于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我已是满头大汗,整个人像是水洗一般,瘫坐下去,握着银针的手都在抖。 下一刻,我的手腕被握住,本应昏迷的男人睁开了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我,问道:“你是什么人?什么来历?这银针从哪来的?” 3、后会无期 我上当了,他根本没有被我劈晕过去,他只是装晕。 这人心机深沉的可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怎能告诉他我的真实来历?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收起银针,毫不犹豫的转身,爬上土坑,背起外婆就朝着东边走去。 记忆中,外婆似乎住在那个方向。 可是还没走几步,一只手按上了我的肩头,我脚下一顿,随即便被朝着一边的墓碑后面拽过去。 “屏住呼吸,别出声。”男人小声交代。 而这时,我已经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西北方向传来,转眼看过去,就看到五六个人影遮遮掩掩的朝着土坑那边移动过去,站在坑沿上,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往土坑里面泼了什么,紧接着,为首的划燃了火柴。 我心中大骇,这群人深更半夜而来,就是为了毁尸灭迹。 如果我们晚一步的话,很可能就会被活活烧死在土坑之中! 尸体被烧焦的味道夹杂着尸臭味笼罩在整个乱葬岗的上空,那几个人已经离开,男人的手却还扣着我的肩头,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跟我走。” “你我萍水相逢,如今既已脱险,便就此分道扬镳,各自逃命去吧,后会无期。”我背起外婆就打算离开。 他却不依不挠道:“萍水相逢?要不是你们,我也不至于遭此大难,这就想撇得一干二净,溜之大吉了?” 呵! 我刚刚救了他,这会子却被他倒打一耙,这人怕是个无赖吧? 我不想跟他多做纠缠,抬脚便走。 他也不拦我,只是双手抱胸,冷冷道:“你需要我的帮助,现在走了,到时候可别腆着脸回来求我!” 我回头狠狠的瞪他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 孟九裳少的可怜的记忆中,一个叫做‘孟氏寿衣店’的地方,占据着很大的分量,我背着外婆,穿过村庄,沿着山路走了十几里路,才看到了一处小镇。 而孟氏寿衣店就坐落在小镇的街角,孟九裳与外婆在这儿安安稳稳的生活了十八年,靠着卖寿衣、纸扎、香烛纸钱等等过活。 因为地处偏僻,外面即便兵荒马乱,也还未曾打到这儿来,这年头,死人多,做死人买卖,虽不能大富大贵,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被活埋在了十几里开外的乱葬岗上,那一片那么荒凉,怎么会有那么多死人? 我从脖子上摸出钥匙,打开寿衣店的门,顿时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我背着外婆进去,穿过店铺与院子,到了后面住处。 点燃煤油灯,将外婆放在床上,趴在那儿,拿来剪刀,小心翼翼的将她后背被撕裂的衣服剪开,当时便倒吸一口凉气。 外婆的后背上,被咬掉一大块皮肉,黑血已经凝固,用毛巾擦了好几遍,那一片还是漆黑僵硬的。 很明显,这是染了尸气了。 尸气在不断的扩散,侵入外婆经脉,一旦进入心脏,外婆便没命了,并且如今夜黑风高,很容易尸变。 我忽然就明白过来,那男人为什么最后会说我需要他的帮助,一定还会回去求他的,他指的就是外婆的伤势。 他很清楚今夜发生的事情的内情,外婆或许也知道,但想要将外婆从鬼门关拉回来,仔细问清楚,还得靠运气。 要想弄清楚一切,或许,我真该好好问问那人。 这事,麻烦了。 我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中,但从今夜后来出现的那些毁尸灭迹的人来看,我与外婆想要全身而退,在这寿衣店里继续生活,怕是不可能了。 店门一开,就会被盯上,他们要斩草除根。 可我如今又能带着外婆去哪? 难道,真的要回去找那人吗? 正想着,前面店门被用力敲响,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4、胡氏公馆 我不打算开门,就坐在床沿默默的等着,手里紧紧的握着银针。 眼下,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好在,敲门声响了三遍,便安静了下来。 我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的跑去前面,耳朵贴在店门上仔细听着,确定没有一点动静了,刚想拉开店门看一下,脚尖却踢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是一个牛皮纸信封。 弯腰捡起信封,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 刚劲有力的毛笔字跃入眼帘:明阳山,胡氏公馆。 短短七个字,却让我懵了。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来给我递这个信封,但心里隐隐的却想到,会不会是乱葬岗那男的? 他这是笃定了我必定会去找他,是吗? 为什么? 难道真的是想跟我们算账? 可真要是算账,直接上门找茬就行了,为什么非得我去找他?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不通,将信封放好,在店里翻了一通,找到毛笔、朱砂,端着满是香灰的香炉,回去外婆的房间。 朱砂混着香灰调匀,蘸上毛笔尖,然后沿着尸气侵染的轮廓,迅速的描上一副驱煞符,黑气不断的往上冒,外婆也痛苦的呻吟起来。 我赶紧收了东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床上的外婆,心里纠结了。 孟九裳是个小傻子,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又怎会画驱煞符救外婆呢? 如果外婆醒来,我是该与她摊牌,还是继续装傻充愣? 驱煞符的效果有限,可以拔除一部分尸煞之气,却并不能除根,如果我的内力还在的话,或许可以……但我如今并没有内力了。 “小九,我的小九……” 外婆忽然低声叫了起来,人并没有清醒过来,眉头拧的很紧,看起来很痛苦。 我赶紧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外婆,小九在,没事了。” 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外婆终于安静了下来,昏睡了过去,背上的驱煞符也已经消失了。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人间阳气渐渐回拢,夜幕再次降临之前,尸煞之气暂时不会再肆虐,我的心微微放下一些,又帮外婆擦洗了一遍,这才就着桌子小憩了一会。 再睁眼,天已大亮,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我刚好对上外婆睁着的双眼,心猛地一颤,随即垂下眼帘,局促的靠近过去,叫了一声:“外婆,你醒啦。” 她盯着我看,看的我浑身不自在,好一会儿,她才问道:“是小九把外婆背回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是。” 外婆点点头,朝我招手,示意我再靠近一点,然后伸手便摸向我的耳后。 我下意识的就要躲,外婆却说道:“别动。” 她闭着眼,枯瘦的手指在我耳后不停的摸索、按压,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我咬着嘴唇,焦躁的等待着,很怕她发现我的银针。 好一会儿,她才松开了我,已然气喘吁吁,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面色平静,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或许她已经发现了吧?或许下一刻她就会质问我。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却没想到,她再睁开眼睛,却指着床头那个厚重的红漆木箱说道:“小九,帮外婆把木箱打开。” 我一愣,诧异的看向她。 她冲我虚弱的笑了一下,这一笑,让我明白,她发现了,但也默许了。 虽然不明白,外婆视孟九裳如命,却为什么能坦然接受我霸占孟九裳的身体活下去这个事实,但这对于我来说,却是最好的情况,不是吗? 我起身去打开木箱,却赫然发现,木箱里面躺着的,是一整套崭新的寿衣。 5、走的越远越好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所以能活过六十岁的老人,都早早的为自己备下寿衣寿材,以防万一。 外婆本来就是开寿衣店的,提前为自己备下寿衣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木箱里面的寿衣,却是绿色的。 绿色,是做寿衣选色的大忌,因为对于鬼魂来说,绿色寿衣代表着意外。 只有死于非命的人才会穿绿色寿衣,而死于非命的人,是不为冥界所接纳,不能入轮回的。 “外婆,这……”我不解的看向她。 她却打断我:“乖孩子,先帮外婆拿过来。” 我便弯腰,将那套纯绿色的寿衣捧起来,送到床前。 外婆伸手抚摸着寿衣,眼睛却盯着我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疑问,想要跟我问清楚,但现在不是时候。” “一是因为我现在讲话都很费劲,可能说不了太多;另一点就是,今天,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鬼节,一年之中阴气最重的一天,对于外婆的伤势尤为不利。 “我能短暂的醒来,多亏了你,但能不能熬过今天还说不准,就算是能熬得过,那群人也不会放过我的。”外婆说道,“小九,帮外婆穿上这套寿衣,你就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 “外婆,我不会丢下你的,要走一起走,要留,我便陪着你一起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我握着她的手,坚定道。 她摇头:“这世间啊,可怕的并不是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最可怕的是那些歹人的心,我已经踏进了那个漩涡,想要抽身是不可能了,而你不一样,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你活着,外婆便安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穿寿衣,绿色的寿衣衬着她蜡黄的脸色,显得很难看。 我不想跟她争辩,我不走,她也拿我没办法。 “那些人,是什么人?”我一边帮她穿,一边问道。 外婆不回答,我便推测道:“是那些想要活埋我们的人,对吗?” “小九,别……别问了,走。”外婆忽然拼尽全力推了我一下,随即一口黑血吐出来,身体跌在床沿上,昏迷了过去。 我怔愣的站在原地,足有半分钟,才慢慢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帮外婆擦干净嘴角的黑血,整理好寿衣,让她侧躺在床上。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选择在这种时候穿这套寿衣,但她必定有她的道理。 等到忙完一切,我坐在那儿,一时间却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 我们连夜逃回来,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但我们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店里不出门,一旦出去,就会暴露行踪,到时候麻烦就会找上门来。 外婆现在的状态,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她身上的尸气要尽快拔除,同时,我也要尽快找到一个能让我俩安身立命的方法。 而当时我脑袋里面能想到的,除了乱葬岗遇到的那个男人,再无其他。 难道,我真的要去找他吗? 6、求你救救我 有些路,一脚踏上去,便再也回不了头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拒绝去找那人的。 毕竟那人心机深沉,不会无缘无故的向我伸出橄榄枝,我怕一失足,便掉进他的陷阱里,再想爬出来就更难了。 回头看了一眼外婆,她安静的躺在那里,好像穿上那套绿色寿衣之后,她的情况真的好了很多。 再等等吧,只要能熬得过今天午夜,后半夜我就背着外婆离开这里,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再说。 整整一天,店门都没打开过,店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饿的前胸贴后背。 在阴司数十万载,我几乎已经忘记了什么是饥饿,如果不是绣错了那套朝服,我现在应该已经擢升…… 不,那套朝服绣好之后,我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才呈献上去的,到底是被谁动了手脚? 我从耳后将那根银针抽出来,大拇指慢慢的摩挲着银针,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根银针,怎么会在孟九裳的身体里呢? 七重雷劫打下来之后,我的真身都已经不在了,只是一缕残魂附着在了孟九裳的身上,银针可是实物,不可能跟着残魂一起过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不通。 还有外婆,她醒来之后便在我的耳后按捏搜索,是不是就是在找这根银针? 难道这根银针是孟九裳的?不是冥王当年赐给我的那一根? 不,这也说不通,这可是阴阳针啊,冥王说过,阴阳针是应天地灵气应运而生,世间仅此一根,孟九裳怎么可能会拥有此物? 我想不明白,现在也没人能给我答案,我收起银针,盘腿打坐,逼着自己静下心来。 傍晚时分,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喧哗,痛苦的尖叫声从不远处响起,直冲着街尾而来。 那人鬼哭狼嚎的,不时有身体撞击墙面的声音传来,好像就在我店门对面街上。 我忍不住贴上店门,将门拉开一点缝隙,小心翼翼的朝着外面看去,可就在这时,那人正好朝着寿衣店店门撞过来。 轰咚一声。 那人的脸狠狠的撞到门上,绝望的眼神穿过门缝,与我的视线相撞。 四目相对,我下意识的就想要关上店门,可手按在门上,却一下子僵住了。 那人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往外钻,金灿灿、肥嘟嘟的,这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昨夜在乱葬岗,那个男人腿上的金线。 金线就像是寄生虫,寄生在人的血脉之中,不断的吸食人的精血,身体随之膨大起来,这东西是要人命的! 外面那人双手狠狠的朝着自己眼睛插进去,黑血喷了出来,他痛苦的哀嚎着,忽然又扒在了门缝上,冲着我哀求:“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他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停的扒拉着店门,指甲扣着门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我救不了他,很明显,他身体里的金线数量庞大,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就算我出手,也是回天无力。 可他已然发狂,用力的撞击着店门,金线在他身体里面肆虐的越厉害,他撞击的越用力。 一旦店门被撞开,我和外婆还活着的事实就暴露了,这该怎么办! 7、不识好歹的家伙! 我这边还没想好该怎么办,街面上,又有痛苦的哀嚎声响起,跟撞击我店门的男人的情况如出一辙。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伸过来,一下子推上了店门,拴上门栓。 “小九,你现在就从后院窗户跳出去,离开这里。”外婆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桌面,脸色很是难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外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张口问道。 外婆摇头:“别问,走!” 她用力的推了我一把,脚下颤颤巍巍的差点摔倒,我想过去扶她,她便吼我:“你连外婆的话都不听了吗?” “外婆,要走我们一起走。” 店门被撞击的咚咚响,那男人一直在吼着‘救救我’,他的求救声吸引来了别的发作者,一个一个聚拢过来,眼看着店门就要被撞开了。 暴露是迟早的事情,是得尽快离开这儿,但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必定得带上外婆。 外婆摇头:“我们这群人注定是走不掉的。”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看到她撑着桌面的那只手背上,一条金线在蠕动。 我惊愕的盯着她:“外婆,你怎么会……” 外婆痛苦的摇头:“小九,走啊!” 我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两步踏过去,一把按住外婆的手,抽出银针,刚想扎向那根金线的时候,门,被撞开了。 外婆一把将我的手拽到身后,挡住了我手中的银针,门外,三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站在那里,门槛上,第一个撞店门的男人正在抽搐着,眼看着快不行了。 “走,快走!”外婆挡在我面前,将我往后搡开,自己却冲着那三个男人冲了上去。 那三人已经是穷途末路,任何的攻击都会彻底的激怒他们,促使他们失去理智。 外婆本来就已经很虚弱了,没几下便被甩到一边,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我操起一旁的板凳,没头没脑的冲那三人砸过去。 板凳碎裂,其中一人额角黑血飚了出来,却并没有将他已然发狂的情绪压制下去。 他怒吼一声,大步朝着我冲过来,想用自己的身体将我撞倒,进一步压制我。 我连连后退,眼神寻找着能攻击对方的物件,心里的挫败感直往上冒。 老娘在阴司活了数十万载,还真的没被谁这么逼迫过,可如今没了内力,也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就在三人围拢过来,将我逼到墙角的时候,忽然三人同时一声长啸,三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胸口破开一个黑洞,汩汩的黑血往外流。 三人倒下,我看着眼前那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 是这人出手帮了我。 不,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在帮我,还是目标本来就是我。 我警惕的盯着他,提防着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但他就站在那儿,没有动。 “让你主动去找我,真的就这么难吗?” 身后,忽然响起了似曾相识的嗓音,我猛地回头,却一下子撞进了一个冷硬的胸膛,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体又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那人伸手一把将我拽回去,把我紧紧的箍在他怀里,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咬牙道:“不识好歹的家伙!” 8、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男人虽然蛮横的控制着我,但是他的眉头拧的很紧,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珠,看起来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我一把推开他,迅速的退到外婆身边。 外婆已经昏迷了,手背上的那根金线还在蠕动,我伸手想要将外婆背起来,离开这里。 可,一直站在门口的白袍男人却走上前来,阻止我道:“孟姑娘,跟我们走吧。”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真的想救你外婆的话,明阳山目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抬头看了一眼白袍男人,他的眼神很真诚,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他黑着脸靠着柜台,等着我的回复。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姑娘,你果真什么不知道吗?”白袍男人显然是不相信我,“那些人找上你外婆,折腾了这么些天,你不会什么都不知情吧?” 我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话还没说完,身后,男人已经一步踏过来,一只手插进我腋下,一个用力就那么将我扛了起来:“允之,跟她费什么话,把人带回去再说。” “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我整个人趴在他肩头,拳打脚踢的,可他的臂膀如磐石一般,怎么也撼动不了。 就在我准备抽出银针扎他的时候,就听到他冷冷的说道:“再冥顽不灵,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外婆扔回乱葬岗去喂狗?” “你敢!”我一拳擂在他后背上,只听他闷哼一声,却也不敢再有别的任何动作。 因为我知道,他说到做到,并且我势单力薄,他的背景却不简单,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 …… 转过街尾,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两人带着我和外婆上了马车,马车立刻便动了起来。 男人一放开我,我立刻扑到外婆身边,抱住外婆的身体,戒备的盯着眼前的两人。 白袍男人叹了口气,说道:“孟姑娘,你们家这趟浑水,换做别的任何人,都不想趟,也不敢趟,如果不是我三哥……” “允之,你的话真的是越来越多了!”男人眼神凌厉的扫过来,讥讽道,“都说孟老婆子的外孙女是个痴儿,如今看来,你这一手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没人求着你们趟这趟浑水,既然这么看不上我们祖孙俩,还请停下马车,放我们离开。”我极力隐忍着想要冲上去撕烂他那张刻薄的嘴的冲动,硬着头皮道。 其实我心里明白,上了他这条贼船,想要下船,没那么容易。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火药味有些浓。 就在这个时候,我怀里的外婆痛苦的呻吟起来,右手不受控制的痉挛,整个人脸色从蜡黄瞬间转黑,嘴大张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她手背上的金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拉长了一大截,已经延伸到了手腕,不停的蚕食着外婆的生命。 那个时候,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抽出银针,想要尽全力帮助外婆控制住那根金线。 “你这一针扎下去,可就直接送她驾鹤西去,彻底解脱了。”男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回头仇视着他吼道:“你给我闭嘴!” “孟姑娘,我三哥没有恶意。”白袍男子连忙解释道,“你外婆体内的尸煞之气与金丝蛊相互制衡,达到一个平衡状态才保住了她的命,或许你有能力灭了金丝蛊,但下一刻,你外婆便立刻会尸变!” 9、你的一切,由我负责 这个叫做‘允之’的白袍男子,给我的感觉就是很温和,很真诚,说出来的话也让我不自觉的信服。 跟他那黑脸三哥完全不一样。 “金丝蛊?”我抓住重点,“你是说,我外婆,包括之前那些人,都是中了金丝蛊才会变成这样的?” 允之点头:“对,都是金丝蛊,今夜,整个临安镇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我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黑脸男人,昨晚,他的金丝蛊是我破掉的,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根金线叫金丝蛊,只知道那东西属性金,血色火棘属性火,火克金,也是他中蛊不深,我才能在没有法力灌注的情况下,用阴阳针刺出血色火棘救了他。 他中了金丝蛊,外婆身上也有,那么,是不是说明,乱葬岗上被活埋,后又被烧掉的那些人,身体里面都有金丝蛊? 如果是的话,他们又是怎样染上金丝蛊的? 放蛊的人又是谁? 一系列的问题在我的脑子里面闪现,看来这个漩涡的确很大,怪不得外婆一直不肯跟我说这些事情,只是一个劲的叫我走。 但,显然,我是走不掉的。 即便放蛊的人不会为难一个传言中的痴儿,我也已经被眼前这人盯上了。 我定了定心神,转眼看向黑脸男,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孟姑娘,我们没有恶意,甚至还可以暂时保护你与你外婆,你就安心跟我们走吧。”允之说道。 我冷笑一声,道:“死了那么多人,非亲非故,你们自己也说不想上赶着趟这趟浑水,但你们还是出手了,说对我没有企图,这话是骗鬼呢吧?” 允之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黑脸男开口道:“对,我有事请你帮忙,但不是现在,在时机成熟之前,你的一切,由我负责。” “你想囚禁我?”我敏感的质问。 “呵!”男人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天底下,多少人想进我胡氏公馆而不得,你走了狗屎运……” “所以,你要囚禁我,我还得烧香拜佛感谢你家祖宗十八代?”我毫不犹豫的打断他,讥讽道。 男人的脸色更黑了,忽然俯下身来捏住我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瞪着我道:“别试图激怒我,想要你外婆好好活着,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我挣扎了一下,他手上却更加用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沁出来,当时我便觉得更不对劲了,忍住下巴上传来的疼痛,问道:“你……你怎么了?” 他一把甩开我,退回去坐下,背靠着马车壁,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理睬我。 那边,允之往外婆身体里面注入了一些真气,压制住了金丝蛊继续肆虐,外婆的情况才得以好转。 允之收手,我席地而坐,让外婆的头枕在我的膝盖上,心里面百转千回。 时不时的转眼去打量那男人的脸色,却发现他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眉头也拧的越来越紧,整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最终还是没憋住,小声问允之道:“他看起来有些……不好。” 允之苦笑一声道:“不用担心,过了午夜就没事了。” 10、胡定棠 我狐疑的看了一眼男人,只觉得他有些不正常,但也不好直接问,转而问允之:“你们都住在胡氏公馆里,都姓胡吗?” 允之摇头:“胡氏公馆里住着很多人,形成了一个大家庭,但这个大家庭的成员很复杂,以后你住进去就明白了。” 我点点头,不再细问,胡允之却朝我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孟姑娘,我叫胡允之,很高兴认识你。”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跟他轻轻一握,总体来说,我是不排斥胡允之的。 胡允之又指了指闭目养神的男人,介绍道:“他是我三哥,胡定棠,也是胡氏公馆的主人。” 原来他叫胡定棠。 “我叫孟九裳,”我冲胡允之笑了笑说道,“我的身世背景,你们应该调查的很清楚了,不用我过多介绍了吧。” 胡允之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孟姑娘,恕我冒昧,之前,我们得到的消息说,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是传说中的痴儿,对吗?”我表现的很坦然,“传言是假的,我从来就不傻,并且跟着外婆学了不少本事,装傻充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保全我的小命罢了。” 我说了谎,但是这个谎言,除了外婆,没有人能拆穿,我想,外婆也不会拆穿我的。 这个谎言却能为我隔绝很多不必要的烦扰,比如,为什么我会有那根阴阳针。 胡允之似乎很满意我这个回答,喃喃自语道:“好,能遇见你,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解道。 “因为你是迄今为止,可能帮到我三哥的唯一人选。”胡允之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们接近我是有目的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胡定棠说过,时机还没成熟,他是不会给我透底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既然我现在已经被逼跟他们站在了统一战线上,那么就是合作关系,胡定棠的势力,不用白不用。 这么想着,我便也没有太多顾忌了,直接问胡允之:“现在你们能告诉我,金丝蛊是谁放的了吧?” “谁放的蛊,如今已经无从考证,并且放蛊的人可能也早已不在人世了。”胡允之说道,“金丝蛊的爆发以及蔓延,完全是因为人们的贪婪导致的。” “贪婪?”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说别人贪婪,我是信的,但这应该不包括外婆吧? 胡允之继续说道:“临安镇并不大,背山而立,地处偏远,这个藉藉无名的小镇,向来是无风无波的,直到半年前,一群土匪首先窜入临安镇,搅乱了这难得的平静,从那之后,一波一波人涌入临安镇,同时,一波一波的人死于非命,今夜那些人,不是第一波,也注定不是最后一波。” “临安镇到底有什么吸引了这些势力?”无利不起早,明知道这里有金丝蛊,还不停的往这里冲,看来这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 “古墓。”胡允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半年前,临安镇最西边的地底下,一座古墓被一伙盗墓贼挖开,据说那古墓底下压着一座小金矿,这年月,钱,能买到一切。” 11、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钱能买到一切,这话听起来荒诞,但在这年月来说,没有半点夸张。 要打仗,要夺权,就必须招兵买马,收拢人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食不果腹之下,给碗粥都是娘。 所以,一座小金矿的出现,对有野心的人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即便这座传说中的小金矿埋在古墓之下,即便一波一波的人有来无回,没见金矿,不死心的却大有人在。 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外婆会被卷进去? “我外婆什么都不跟我说,以致于我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但以我对外婆的了解,她不会是贪财之辈。”我说道。 胡定棠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似的,揶揄道:“你把谁当猴耍呢?就算孟婆子不说,你之前都一起被活埋了,还说一点情况都不了解,可能吗?” 这人……好像有点难糊弄。 不知道怎么的,一面对胡定棠,我就心虚,总感觉我在他的视线注视之下,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很不好。 但我还是强作镇定道:“你怎么觉得,我无所谓,我只想听听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行吗?” “你……” “三哥,别动气。” 胡定棠刚要对我发火,胡允之打断了他,然后冲我笑了笑,说道:“孟姑娘,我三哥今晚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胡定棠狠狠瞪了胡允之一眼,闭上眼睛运气去了,胡允之转而说道:“你外婆当然不是贪财之辈,她之所以会被牵扯进去,是因为那小金矿在古墓之下,他们需要一个懂阴阳事的人帮他们开路,而你外婆则是最好的人选。” 原来是这样。 继而又看向胡定棠,冲他那边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问胡允之:“那他也是为了金矿吗?” “不,我三哥是被无辜卷进去的。”胡允之说道。 我一下子想起来,胡定棠说过,是我和外婆害了他,便追问道:“不是为了金矿,他又怎么会跟我们一起被活埋?腿上还染了金丝蛊?” “古墓沉埋于地底几千年,一直不为人所知,三哥时常在里面闭关修炼,而这一次,恰好……”胡允之没有直接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 应该是他正在修炼的时候,外婆帮着那伙人破开了古墓,导致金丝蛊外泄,伤及到了正在修炼的胡定棠。 闭关修炼中途被打断,没有走火入魔已经算好的了,怪不得他会记恨上我和外婆。 到底是我们理亏。 我刚想再问些什么,马车忽然一个颠簸,颠的我差点摔下去。 外面有人喊道:“放下孟婆子和她外孙女,其余人可自行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车夫立刻呵斥道:“哪来的瞎眼佬,胡家的马车也敢拦,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我管你什么胡家涂家的,我龙霸要的人,谁抢,谁找死。”男人粗声粗气的吼道。 “大哥,跟他们用不着费那么多口水。”另一个男人喊道,“兄弟们给我上,活捉孟婆子,赏五块大洋!”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直接穿过马车车帘,不偏不倚的冲着胡定棠面门而去。 12、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冲着胡定棠看去,却看到他老神定定的坐在那儿,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横刺里,我只感觉到一股掌风拍了过去,那根箭顿时碎成了几节,掉在了地上。 是胡允之出的手。 我是有过修炼功底的人,但还是惊讶于胡允之的内力修为之高,当时心里面扑通扑通直跳。 胡允之都有这样的修为,胡定棠的修为只会更高吧? 我竟然惹上了这样厉害的人物,关键,他们还不是一个两个人,他们可是一个组织,我这是掉进了深渊,怕是很难再爬上来了。 之前我知道他们有修为,但却并不在意,想着这天底下的凡夫俗子,又能修炼出什么大名堂来? 这会子看来,这人间怕真是藏龙卧虎啊,我冲了胡定棠那么多次,现在想想倒是有点后怕了。 如果我不是被七重雷劫……也不至于会连他们的真身到底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重新以最快的速度修炼得道的念头,在这一刻,像是野草一般的在我心头上疯长,我不求能修炼到以前的高度,但求能护住我自己以及外婆,足以。 “这种时候还发呆,找死!” 我这边正想着,忽然一个人影扑过来,一下子将我扑倒,又一根利箭从我的头顶上‘咻’的一声穿了过去。 我后背被吓出了一层冷汗,胡定棠已经松开了我,侧身背对着我,一只手压在膝盖上,喘气有些重。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关心道。 他转头剜了我一眼:“管好你自己就行!” “不识好人心,我……” 咻,咻,咻…… 十几支利箭同时从四面八方穿透马车挡板射了进来,那时候,胡允之早已经下了马车,在外面对抗,这么多支箭从不同方向射进来,是要将我们射成刺猬。 我以为我们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以我的观察,胡定棠身上肯定有伤,让他难以发挥自己的内力,这是他迟迟不放大招的原因,所以,胡允之分身乏术,我们是没人救的。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利箭穿进来的时候,胡定棠的身后,忽然冒出好几条白色的尾巴,瞬间挥舞出去,将那些利箭扫了出去。 “你……你竟然是狐狸精!”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下一刻,我的下巴又重新被胡定棠捏在了手中:“小东西,注意你的措辞,我是狐仙,狐仙!” “好,你是狐仙。”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立刻改口,“那么我高贵的狐仙大人,现在有一群人想要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你得出去管管了吧?” 胡定棠甩开了我的下巴,外面,打斗声却已经消失了,我趴在利箭射出来的洞眼上往外看,就只看到了一群人影。 随即,胡允之跳上马车,马车也跟着行驶起来。 胡允之的白色袍子上,一团一团血红色晕了开来,染成了一片红梅花,异常妖冶。 他嫌弃的掸了掸,却掸不掉那些血迹,惋惜道:“真晦气,白糟蹋了我一套新衣服。”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胡定棠开口问道,“是外人,还是家族的人?” 13、他果然不是我能惹的人 胡定棠的问话让我有点懵,来人袭击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自报家门了吗? 他们说的很清楚,他们要的是我和我外婆,跟胡定棠一行人无关。 可胡定棠的语气,分明就认为,那群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还有,就算是冲着他们来的,肯定是外人,他自己家族还能窝里斗? 这样看来,这胡氏公馆,不对,应该说狐狸家族里面并不安宁啊。 “不是家族的人,我查验过了,是前朝余孽,几天前潜入临安镇,想要获取金矿,实现复辟美梦。”胡允之回答道。 胡定棠的脸色这才微微松懈下来:“我知道了,一切回去再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做着复辟梦呢?”我忍不住揶揄道。 胡允之笑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成不了大器。” “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你们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胡允之连忙摆手:“你别这样说,临安镇这一劫是躲不过去的,作为临安镇的一份子,谁都不能置身事外,再说了,我们胡氏公馆名声在外,济世救人是我们的为人宗旨。” “胡氏公馆是你们的堂口吧?”我张嘴便问道。 胡允之一愣,还是点了头:“原来孟姑娘都知道了。” 这天地之间,万物皆可修炼,其中,动物修炼成精,积攒功德,以求羽化飞仙的,大有人在。 而胡黄白灰柳五家更是其中的翘楚,在看到胡定棠的白色狐尾之后,再联系胡允之的话,我便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胡氏公馆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胡氏公馆,应该就是以胡定棠为首的狐大仙儿的堂口。 胡定棠,果然不是我能随便招惹的家伙。 本来我是很排斥跟他们牵扯过深的,但是如今,我心里面却有一把火在烧,烧的我浑身像是要炸裂了似的。 狐大仙儿,狐族。 在地狱的万千年月,我曾多少次想要来人间走一走,去狐族看一看啊。 因为,我的真身跟胡定棠一样,也是狐。 我从不知道我的身世到底如何,从我记事起,我便已经生活在冥界了。 它们都说我是冥王在人间捡回来的小可怜,是被父母亲人扔在山坳里,大雪埋了半截身子,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被路过的冥王顺手捡回去的。 阴司局有很多我这样的小孩,我们被关起来,不停的修炼、格斗,一重一重杀上去,最后在阴司局里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位。 如果不是因为绣错了冥王的那套朝服,或许等到冥王寿宴之后,我成功被擢升,很快我便有机会来人间追根溯源吧? 可造化弄人,我终究是错过了那样的机会,当下,我的残魂附着在了孟九裳的身上,便再也没有什么真身之说了。 我不再是狐,而是人,与胡定棠他们不一样了。 只是,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股渴望,我想去狐族看看,亲眼看一看自己的根。 这么想着,之前对胡定棠的排斥,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因为我知道,只有抱上他的大腿,我才能有那样的机会。 14、你想得美 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执念吧,而我的执念,就是亲眼去狐族看一看,找一找自己的身世。 在冥界的这些年,我很想回人间,找到我的父母,亲口质问他们当年为什么要扔了我,但如今,如果真的能找到他们,我只想远远的看一眼,了却心中执念,然后好好替孟九裳活下去。 我此刻该庆幸遇到胡定棠,不是吗? 转而看向胡允之,问道:“那你们现在把我抓去胡氏公馆,是不是说明,我可以入你们的堂口了,对吗?” “孟姑娘,入堂口这事,没那么简单,你毕竟是一介凡人,如果真能入我们的堂口,除非……” “啊,痛!” 胡允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我打断了,肩膀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我一下子失声尖叫起来,伸手便朝着我左肩上面的那颗头狠狠的捶了下去。 “该死的,胡定棠,你在干什么!” “松口,你给我松口!” “你想咬死我吗?” 肩膀上已经在流血了,我身上穿着的鹅黄色小坎肩,半个肩头都变成了血红色。 我不知道胡定棠为什么咬我,但被他咬的太痛了,我手上的力度也变得越来越重。 胡允之已经冲了过来,从后面抱住胡定棠,一个劲的说着:“三哥,快到家了,你先松开孟姑娘,再忍忍。” 好一会儿,胡定棠才松开了口,抬起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我,咬着牙说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进我的堂口?” “不进就不进,我本来也不稀罕你那破堂口,更不稀罕住进那什么劳什子胡氏公馆,你现在就放我离开,行吗!”我一手捂着肩头,毫不示弱的冲他吼。 明明是他的错,他反而强词夺理,出言羞辱我,这样的人,我斗不起,总能躲得起吧? 胡允之却急了,赶紧跟我道歉:“孟姑娘,我三哥他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故意要咬你的,我替他向你道歉。” “至于入堂口这件事情,其实我也很想你能入进来,但你也知道,堂口里面的每一个职位都是有对应要求才能胜任的,你连内力都没有……” “再者,凡人想要进入我们的堂口,除非是做我三哥的出马弟子,这样便名正言顺了,只是,三哥的出马弟子必须是三哥的有缘人,孟姑娘与三哥……” “我跟他就算有缘分,怕也是孽缘,恕我高攀不起。”我说着,转身撑起昏迷的外婆,就想带着外婆从马车上跳下去。 却没想到被胡定棠一把拽住,我怒气冲冲的回头瞪他,他也眼神凌厉的盯着我。 下一刻,他忽然阴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遇见你,怕是一场孽缘,但孽缘也是缘,孟九裳,我决定收你做我的第一任出马弟子。” “呸,你想得美!”我用力搡开他的手,倔强的撑着外婆,想着跳下正在行驶的马车。 胡定棠没有再纠缠我,只是忽然大笑了起来,笑了有半分钟,突然敛了笑意,不阴不阳道:“不做我的弟马,请问,你是想自己慢慢修炼个百八十万年,再回来与我一决高下吗?” 他的眼神从我的脸上,慢慢的转移到我外婆的身上,幽幽道:“到那个时候,你最亲爱的外婆,怕早已经成了一抔黄土了吧?” 15、把她推下去 胡定棠坏,蔫坏蔫坏的那种,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我都在他手里讨不到任何好处。 他很懂得攻心术,知道怎样才能一下子抓住对方的弱点,一击便中。 我咬着牙瞪着他,四目在空气中相撞,火星四射。 其实我心里明白,无论我怎么排斥,只要胡定棠坚持,我最终都没有别的路可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的心一直拎在嗓子眼,本以为很快我就得妥协,却没想到,最先熬不住的,会是胡定棠。 从他开口咬我肩膀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就很不好,这会子冷汗淋淋,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胡允之过去扶住他,苦口婆心道:“三哥,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 胡定棠死死的盯着我,眼神之中全是隐忍,忽然吩咐胡允之道:“允之,把她推下去。” “三哥,你疯了,你知道现在这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祖孙俩吗?你这是要把她们往火坑里面推吗?”胡允之不可思议道。 “推下去!”胡定棠还是不松口。 胡允之慌道:“三哥,这不是儿戏,你明明……” “推!”胡定棠打断了胡允之的话,态度异常坚决。 这一刻我忽然就有点后悔了,毕竟外婆现在的状态,需要他们的帮助,胡定棠刚才说的话,也的确有道理。 但,他说的话也太冲了! 在冥界那么多年,什么样的狠角色我没见过?我还从来不受这样的委屈。 想到这里,我一咬牙说道:“不用他推,我自己本来就要跳的!” 说完,我背着外婆,毫不犹豫的朝着马车下面跳去。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四周都是树,不熟悉地形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便会迷了路。 更加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往下跳的那一刻,背后忽然窜起了一道阴风,紧接着背上一轻。 我大惊失色,回头看去,眼睁睁的看着外婆被一条白色的狐尾卷进了马车之中。 “艹!”我爆了一句粗口,胡定棠简直就是个无赖! 要我跳的是他,卷走外婆的也是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抓走外婆,还不是想要以此来逼迫我去求他? 阴险!狡诈! 简直不要脸! 我抬脚去追马车,可是没跑几步,前面忽然就出现了一片白雾,马车掩入白雾之中后,消失不见。 我茫然的站在树林之中,心里面明白,前面的白雾应该是一个障眼法,这里应该离胡氏公馆不远了。 可是这白雾不能随便进,进入其中,很可能就会被魇住,我现在毫无修炼功底,被魇住的话,死在里面,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白雾,就相当于护城河的存在一般,为的就是保护胡氏公馆不被外人窥视,守护胡氏公馆的安定。 我现在真的是进退两难了,往前,可能便没了回头路,要么死在这白雾之中,要么被胡定棠领回去,从此对他服服帖帖;可选择往后,豺狼虎豹时时刻刻准备将我生吞活剥,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至少在这临安镇我是活不下去了。 16、宁断头,不可辱 我蹲在白雾的边缘,脑子里面做着天人交战,在两种选择之间不停的摇摆。 最后,我还是毅然站了起来,转身。 只要胡定棠需要我的帮助,外婆在他手里就不会出事,他得用外婆随时来威胁我,而他也不会轻易的让我死。 我是在赌,也是在捍卫自己的尊严,在阴司局的这么多年,早已经养成了我坚韧的性格。 宁断头,不可辱。 我是可以选择现在就去胡氏公馆,但是接下来,我就得像条狗似的,隐忍着,甚至是巴结着胡定棠,更可怕的是,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想让我帮他什么。 从今晚他的状态来看,我很担忧,转头看了一眼左边血液已经凝固的肩膀,一动,还会牵扯到伤口,嘶嘶的痛。 如果他是要喝我血续命呢? 想到这种可怕的可能,我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但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他的状态,好像又不是。 他当时咬我,并没有吸我的血,而是好像他很难受,熬不住,又被我激怒,所以,咬我,是为了稳定他自己的情绪,也是变相的惩罚我一直跟他唱反调。 但不管怎样,我对胡定棠的戒备之心很重,不会轻易的屈服于他的。 或许现在离开,我即将要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势力的袭击,甚至会因此受伤、殒命,但我依然愿意拼一拼。 说不准就能拼出点什么呢? 这么想着,我便坚定了决心,毅然朝着山下走去,头也不回。 更深露重,四周树木丛生,黑漆漆的一片,脚下枯枝烂叶很厚,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走了没多远,我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脑子里面一阵一阵的发晕,那种感觉像是下一刻就要灵魂出窍了一般。 我不安的朝着四周看去,心里面噗通噗通乱跳,果然,在右前方离我不过三五十步远的地方,一抹大红色的身影飘在那儿。 看来是接近午夜了。 七月十五凌晨鬼门大开,人间群魔乱舞,午夜十二点鬼门关闭,群鬼必须赶在鬼门关闭之前回到冥界去。 但有些鬼魂会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人间,这些鬼魂都是在名在册的,不回去,很快就会有阴差来锁魂,能力弱一点的,等不到阴差的到来,就会被阳间的厉鬼撕碎吞噬。 这些鬼魂中,有一些在鬼门大开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回到阳间不再回去的准备,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它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宿主。 有些会对今夜即将降临人间的胎儿夺胎,有些会朝火性很低的人下手,有些,就会找上我这种本来就是借尸还魂生存下来的人。 因为我的残魂刚刚附着在孟九裳身上不久,魂魄不稳,鬼力高强的魂魄,还是能感应到的,所以,我被眼前的红衣厉鬼盯上了。 它要将我的残魂从身体里面剥离出来,替代我在孟九裳的身体里活下去。 在我分析这些的时候,那红衣厉鬼已经瞬间移动到了我的面前,那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着我,忽然桀桀的笑了两声,开了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丫头,识相的,自己出来!” 17、命运的致命一击 我盯着红衣厉鬼,当时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想要往山下跑,根本是跑不远的,往回跑,跑进白雾里面,或许还可能有一丝生的希望,只是,我的速度会比红衣厉鬼更快吗? 显然是没有的,它能瞬间移动,而我只能靠两条腿,往回跑还是上坡路。 就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正前方,一股阴寒之气忽然逼近,红衣厉鬼显然也感应到了,转头看去。 前方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确定,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我们。 我脚下小心翼翼的往后退,想趁着红衣厉鬼分神之际,伺机逃脱。 但我脚刚抬起来,红衣厉鬼反手便来抓我。 它那尖锐的利爪还没碰到我的时候,前方黑暗中,一团黑色直冲着我们而来。 当我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整个人是绝望的。 我认识那东西,就是那天夜里,在乱葬岗的坑中,趴在外婆背上的东西,它身上还是裹着黑色的斗篷,攻击红衣厉鬼的速度特别快。 我知道,它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帮我,而是寻仇来了。 那天夜里,是我搅了它的好事,还用银针扎伤了它的眼睛,今夜,它潜伏在黑暗中,就是为了找我报仇。 它要亲手了结我,但红衣厉鬼也绝不会轻易对我放手,过了午夜十二点,阴差就要来锁它的魂了,它没别的选择。 二者就这么争斗了起来。 红衣厉鬼没抓到我,背后又被袭击,一时间分身乏术,我抓住时机,拼命往白雾的方向跑去。 跑着的时候,我忽然就想笑,自嘲的笑! 前一刻还趾高气昂的想着宁死也不要向胡定棠屈服,后一刻却没命的奔向他的方向,他这会子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得鄙视死我。 可,就算我现在想被某人鄙视,恐怕也没机会了。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我脚脖子上绊了一下,我整个人朝着前面扑下去,两只脚被拽着往后拖。 我两只手拼命的扒着地面,明明手都能够着白雾的边缘了,可还是被拽着,一点一点的远离那道边界线。 今天,大概是我借体重生这几天来,命运第一次给我致命一击,它在告诉我,你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不服输的倔脾气该改一改了。 两只手指尖扒拉着地面,被地面上的枯枝尖刺扎出了血,刺得我猎猎的疼,疼的我闭了闭眼,差点就要放弃挣扎的时候,白雾,却慢慢的朝着我这边笼罩过来。 我惊愕的瞪大眼睛,眼睁睁的看着白雾吞没我的双手,蔓延而上,手臂、头颅然后是身体…… 当我整个人被笼罩在白雾中之后,脚上抓着我的东西也消失不见了,一双脚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努力的仰起头朝着他看去,果然对上了胡定棠不屑的目光,张了张嘴,想要说声谢谢,可就是说不出来。 他也没说话,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看了我好一会儿,像是在斟酌着什么,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扔在我的面前。 紧接着,白雾消散,连带着胡定棠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脑子里面晕晕乎乎的,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下意识的伸手,将玉佩抓在手里,玉佩冰凉的触感提醒着我,刚才确实是胡定棠救了我。 他救我,却又把我扔在这儿,到底什么意思? 他就不怕待会我又被什么东西盯上,在生死线上徘徊? 18、再给你一次机会 胡定棠的心思真是太难猜了,但是现在我却明白了一点,就算我想去胡氏公馆找他,他也不肯接纳我了。 我看着眼前一片白雾,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片黑漆漆的山林,叹了口气。 让我现在一个人下山我真的没那个胆子,穿斗篷的那东西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也累了,不想再折腾,并且我也没想好接下去该怎么办。 所幸便靠在白雾的边缘,盘腿坐在地上,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着事情。 外婆在胡定棠的手中,我就不可能远走高飞,留在临安镇的话,我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一切,都会很难。 可,我暂时似乎也只能留在寿衣店里,守着我外婆的店,依靠着…… 大拇指摩挲着玉佩,玉佩是圆形的,正面雕刻着一只昂首望月的九尾白狐,背面的字是小篆,是个‘棠’字。 棠,胡定棠。 这玉佩应该是胡定棠身份的象征吧? 胡定棠给我玉佩,就是默认了我是他们胡氏公馆的人,是吗? 可我算什么呢? 既不是他们堂口的供职者,也不是他胡定棠的弟马,名不正言不顺的,我什么都不算。 一直到五更天,树林里面渐渐的有了亮光,我这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朝着山下走去。 到底是白天了,过了七月十五,人间便要安定了许多,一路上回去,我就看见路边一摊一摊烧纸钱的印记,不由的摇了摇头。 这些纸钱元宝烧掉,其实根本是到不了那些置身冥府的亲人、朋友手中的,因为这些东西从创造之初,便沾染了人气。 沾有人气的东西便带着一股阳气,只属于阳间。 如果这么一烧就能送过去的话,烧个千军万马,冥界可都不要被一锅端了? 或许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却还在虔诚的坚持着,不过也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等我好不容易才回到寿衣店,却发现寿衣店的门开着,门槛上坐着几个人,看到我走过来,一下子扑上来将我控制住。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挣扎着斥道。 他们已经将我拖进门槛里,我这才看到,店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看到我,挑了挑眉,问道:“你就是孟婆子的外孙女?” 我没回答。 他啧啧两声,站起来,伸手便想来摸我的脸,被我一下子躲开了。 “我就说孟婆子那个狡猾的老东西,怎么可能有一个痴傻的外孙女?瞧这俊俏的小模样,这傲娇的小脾气,我喜欢。”男人轻佻的说道。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问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有事请说,无事,恕不远送。” “小娘子急什么,”男人凑近了一点,低声说道,“昨夜整个临安镇死了十数人,进过古墓的无一逃脱,除了孟婆子。” “你想说什么?”我警惕的看着他道。 他阴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朝着对面屋顶上指去:“昨夜,我就在那儿,所有的一切都看得真真儿的。” 我拧着眉头没接他的话,他也不在意,自顾自道:“孟婆子身上的那件寿衣,小娘子一定会做的吧?” “不会。”我答的干脆。 那人瞬间怒了,一把抓住我的手,按在一旁的柜台上,另一只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按在我的手腕上,恶狠狠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会做,还是不会做?” 19、他们不配 果然,临安镇盯着外婆寿衣店的大有人在,眼前这人盯上的,应该是外婆的绿色寿衣。 我的眼神掠过压在手腕上的刀,平静道:“你误会了,我外婆的绿色寿衣并不能帮助你们抵挡金丝蛊。” “少废话!”男人根本不听我解释,强硬道,“今天,要么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人做一套孟婆子身上一模一样的寿衣,要么,我就砍断你的一双手扔去喂狗,这辈子你也别想再碰一下针线!” 我冷眼看他:“你们这是想进古墓,劫取金矿?临安镇死了这么多人,你们盯了这么多天,还没清醒吗?” “如果我外婆的绿色寿衣真的能顶得住金丝蛊的话,她还会像如今这般半死不活吗?” “但她还活着,这就够了!”男人说着,又将刀子往下按了按,“做,现在就给我做,天黑之前做不出四套来,仔细你的小命!” 这人冥顽不灵,跟他强辩没有意义,他想自寻死路,跟我无关。 这年头,人命如草芥,多死几个渣滓,这人间兴许还能太平些。 想到这里,我便点头答应道:“做,我可以帮你们做,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到时候还是出了事,你们可别怨我。” “啰嗦!”男人这才收起了刀,几个人却没离开,就守在我的店门口等着。 绿色布料不能随便用来做寿衣,但是在丧事中,很多地方也用得到,所以很快我就从一堆布匹中抽出了绿色布料,铺在台面上,准备裁剪。 还没下剪子,男人便喝道:“这就开始做了?你这是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吧?” “又怎么了?”我心里窝着一股火,语气不善道。 男人呼啦一声站了起来,比划了一下自己身体,说道:“量体裁衣,道理不懂?” “呵。”我讥讽道,“我外婆做寿衣几十年,还真没有谁主动要求量体裁衣的,这是禁忌,你要是觉得你能比我做得好,你来!” 我将剪子往台面上一扔,双手抱胸,一副要撂挑子的架势。 男人滞了滞,重新坐了下去,不耐烦道:“动作快点,别误了时辰!” 看来他们来找我之前,已经看好了下墓的吉时,这样看来,做好了寿衣,他们便真的会离开,为了早点送走这几尊瘟神,我只得重新拿起剪子。 在阴司局这么多年,我对各式衣品、绣样、针法等等,早已经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外婆的那套绿色寿衣,只是普通样式,对我来说,复制一套,易如反掌。 裁剪好四套寿衣之后,我下意识的便要去耳后抽出银针,但随即顿住了。 我的银针乃冥王亲赐阴阳针,从来只为冥王做衣服,就算是为别人,也都是做好事,他们几个,不配! 转身从柜台里找出针线,马不停蹄的赶制起来。 等做好四套寿衣,已经是傍晚时分,天眼看着就要黑了,我也饥肠辘辘。 那几个人比我还着急,我刚放下手中的针线,他们便蹿了过来,急切道:“做好了吗?” “做好了,你们拿好各自的寿衣离开吧,我要关店门了。”我下了逐客令。 可下一刻,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男人狞笑道:“孟姑娘,你外婆不在,这开路的差事,就得你来担了。” 20、还会把你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掉以轻心了,当初外婆是怎么卷进这件事情里面去的,如今,我走上她的老路,也是理所当然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是没用的,我伸手拨了拨架在我脖子上的刀,从容道:“别动不动就亮刀子,小心一失手真的伤了我,放眼整个临安镇,你们还能找谁替你们开路!” 那人估计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滞了滞,终究是收起了刀,说道:“你以为但凡我们有别的选择,还会把你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 我冷哼一声,不再争辩,而是问道:“你们不是已经看好了时辰?几时出发?” “戌时出发,亥时出墓,一刻不得耽搁。”男人说道。 我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选在白天?” “你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座小金矿吗?别说是白天了,就是这半夜去,说不定也会碰上别支,到时候金矿没找到,先起争斗,这不是找死吗?”男人解释道。 我点点头,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阁下。” “我姓梁,你叫我梁头就行。”他说着,指了指另外三个,一一介绍,“那是二栋、钱三和李四,下了墓之后,你保我们四个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 “好,我知道了。”我答得干脆,又说道,“现在时间尚早,我饿的很,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还得收拾一些家伙什,你们散了吧,咱们戌时在这儿集合。” 梁头想了想,吩咐道:“老三,去买些吃食过来给孟姑娘,老二,你守在门口,老四,我们先回住处。” 他们明显是怕我跑了,但我现在能跑去哪里呢? 况且,我也真的很想亲眼见一见那个古墓,以及弄清楚大家是怎样染上金丝蛊的。 我从柜台里面找出一卷浸过黑狗血的棉线,站起来往后院走,二栋立马跟上。 我没阻止,只是等我要进闺房之时,他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女孩子的闺房也是你能随便闯的吗?滚出去等着!” “我……我得看着你。”二栋被我一喝,红着脸说道。 我一把将他推出去,大力关上房门,拴上门栓,点亮房里的油灯。 翻了翻柜子,找出一件孟九裳的烟灰色肚兜,抽出银针,穿上浸染了黑狗血的棉线,然后迅速的在肚兜上行针走线。 我要进古墓,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白白去送死。 虽然我现在没有内力了,但五行之术我懂,我能用阴阳针刺出血色火棘灭掉了胡定棠小腿上的金丝蛊,这就说明,金丝蛊是怕火性物体的。 再者,阴阳针本身的灵力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一朵血红色的火莲花便出现在肚兜之上,我将肚兜贴身穿好,外面,二栋已经敲过好几次门了:“孟姑娘,饭菜已经买回来了,再不吃就凉了。” “知道了。”我打开门,二栋明显松了一口气,手上提着的饭菜早没了热气。 我接过饭菜,交代道:“告诉梁头,出发之前,每个人身上都多带几个火折子,关键时刻有用。” 21、空村 晚上七点一刻我们动身,一路往西。 这群人对地形极为熟悉,而我自从乱葬岗醒来到目前为止,是第二次踏上这条山路。 第一次是七月十五的凌晨,我背着外婆一路逃窜回来,夜深人静,并没有多观察周围的情况,这一次,却发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十多里的山路虽然崎岖,但一路走过去却很顺利,下了山路便进入第一个村落,村落不大,房屋稀稀拉拉的排列着,却没有一家亮着灯。 才八点钟,这么早不会都睡了吧? 就算人都睡了,狗也睡得那么沉吗?我们一行人大喇喇的走过村庄,连一声狗吠都没有。 等穿过一片竹林,到达第二个村子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我记得,越过这个村子,便到达乱葬岗周围了。 同样的,这个村子也是静的可怕,没有一点光亮,冰冷的像是一座坟墓。 “走了这么久,怎么感觉一点人气都没有?”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直走在我旁边的钱三惊诧道:“孟姑娘怎么会这么问?赵家村和刘家村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是空村了,整个临安镇没有人不知道这事。” “空村?”我心中一寒,问道,“人呢?” 钱三脚下一顿,眼神怪异的看着我,我连忙解释道:“你别惊讶,我的确不知道这事,我跟外婆被抓过来之后,我一直被关着,之前是有人给我送饭的,所以我一直以为村里还有人。” “原来是这样,他们要的是你外婆,关着你是为了牵制你外婆。”钱三相信了我的话,说道,“古墓金矿的事情一出,赵家村和刘家村离得最近,大家伙一窝蜂的往古墓里面钻,谁都想发一笔大财,却没想到,凡是进去的人都染了金丝蛊,出来之后大面积扩散,不多时,人便都没了。” “不多时是多久?”我不停追问,总觉得这事蹊跷。 钱三摇头:“具体是多久没人说得清,大致时间大概是一天一夜吧,两个村子,渣都没剩。” 不对,钱三说的话漏洞百出。 金丝蛊的传播没那么快,被感染上之后,发作也需要一定的过程,想要在一天一夜之内,不仅是传遍两个村子,就连家禽都无一幸免,何其之难? 不可能的,这里面一定还有隐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想到乱葬岗那个坑,那些被活埋的人是谁?半夜放火烧掉尸体的又是谁? 还有,那个穿着斗篷的东西,它跟这件事情应该也有着莫大的关联。 我不由的环视四周,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人,什么组织,他们蛰伏在黑暗之中,或许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们。 我心事重重的跟着大家往前走,什么时候到达西边山脚下的都不知道,直到钱三叫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到了。”钱三说道,“孟姑娘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是……害怕吗?毕竟你年纪挺小的。” 我没想到钱三这个时候会说这些话,从他的语气中,我能听出来一丝怜悯,看来这人还不算坏。 我摇头:“不怕,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这一进去,很有可能大家便都身不由己,到时候一乱起来,谁也顾不上谁,孟姑娘还是谨慎些好。”钱三提醒了一句,然后朝着梁头那边走去。 梁头他们早已经踩好点,从哪进古墓,怎么避开机关,金矿在哪个方向,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他们带我来,并不是为了让我带他们进古墓找金矿的,而是为了防止古墓里发生一些不可控力,比如诈尸之类的,到时候需要我做法。 还有就是,金矿就在古墓之下,那么,保护金矿的机关可能会与古墓有关,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必须我出手。 而我外婆出事,应该就是走到了这一步。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下墓!”一切准备就绪,梁头冲我低声吼了一句,后面的人已经将我往前推去。 梁头他们看好的入墓口,是一个盗洞,应该是前面进入古墓的人挖好的,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阴森森的。 就在我靠近盗洞的时候,口袋里胡定棠给的玉佩忽然抖动了起来,我赶紧伸手按住,生怕被梁头他们发现,低头却看见本来通体透明的玉佩,此刻散发出一股红色的光。 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我一下子捕捉到了。 玉佩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抖动并且发出红光?这是在预警我什么吗? 还是胡定棠在通过这种方式在监视我? 22、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管怎样,我跟胡定棠短时间内肯定是撕扯不清的,这也是今夜,我为什么敢跟着梁头他们下墓的原因。 我相信胡定棠即使自己不露面,也一定会派人或者通过别的某种手段监视着我。 我愿意赌这一把。 梁头这群人明显是很有盗墓经验的,领头四兄弟各司其职,其余的虾兵蟹将也时刻做好防备,我被他们围在中间,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 进入盗洞之后,转了几个弯才到达主墓室,从主墓室正中央的双人大棺可以看出,这个古墓当初应该是很豪华的,只是后来经过那么多人的轮番糟蹋,墓室里面已然空荡荡一片。 我抬脚便朝着双人大棺走去,却被梁头叫住:“里面没什么好看的,跟着走,别掉队。” “空的?尸体呢?”我问。 “尸骨早就腐烂风化了,只剩下两套破烂不堪的衣服,至于陪葬品有多少,都进了谁的腰包,也搞不清楚了。”梁头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我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那大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梁头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主墓室的西南角轰咚一声,一道方型洞口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大家伙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动。 梁头冲我招招手:“孟姑娘,过来看看。” 我连忙走过去,朝着洞底下看了一眼,里面没有光线,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奇怪道:“这下面是什么?” “小金矿就在主墓室的正下方,这里是进入小金矿的唯一入口,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从这里下去之后,是一个不规则的甬道,甬道里到处都是机关,但这些机关已经被之前来的各方势力破坏的差不多了。”梁头解释道,“穿过这个甬道,便能看到闪闪金光。” “所以,我们现在下去,直奔金矿?”我问。 梁头摆摆手,道:“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虽然机关被破坏了,但进入到甬道里的人,很少能真正到达金矿,据说,甬道里面有……那东西,所以,孟姑娘先走。” 这就是要我先下甬道,帮着超度一番,确认无事,他们才下去了。 梁头盯着我,眼神里是不容置喙的压迫,其他人自动缩紧包围圈,将我困在了洞口。 已经走到了这里,我是没有退路的,本来决定来这儿,就已经做好了冒险的心理准备,毕竟,只有弄清楚金丝蛊传播的源头,才有可能找到解除金丝蛊的办法,才能救外婆。 听梁头的意思,下面作乱的应该是阴魂,超度阴魂我拿手,毕竟我是在冥界长起来的。 梁头点燃一支蜡烛,趴在洞口,手一晃,便点燃了最近的一盏壁灯,然后将蜡烛递给了我。 我拿着蜡烛,踩着台阶一路往下,沿途将一盏一盏壁灯点燃,很快便走到最下面一层台阶。 再往下,便是甬道了,我掏出罗盘,在甬道入口转了几圈,找出七个点,分别点上一炷檀香,做七星镇魂阵。 檀香点燃之后,缓缓的烧着,并没有任何异象发生,如果这下面真的有阴魂游荡的话,这香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如果真是阴魂的话,我倒是没那么怕,我怕的是不可控的未知物。 我试探着沿着甬道往前走,口袋里的玉佩一亮一亮的放射着红光,我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按着玉佩。 甬道里的壁灯并不多,全部点燃之后,光线还是有些暗,直到走过甬道的一大半,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上面,梁头已经着急了,不时的叫我:“孟姑娘,下面情况怎么样?” 我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看到了甬道尽头的金光。 那里,就是众人前仆后继奔向的财富所在,也是金丝蛊传播出来的源头。 蛊这种东西,一旦爆发,想要制止,一般就只有三个办法。 第一种,是找到下蛊之人解蛊,但这一条路对眼下的金丝蛊行不通,胡定棠之前说过;第二种,找一个蛊术足够高超之人解蛊,这条路之前肯定有人走过,显然没成功,并且蛊师都是有门派之分的,随便解别人的蛊,就是与人为敌,很多蛊师不愿意冒这个险;第三种,就是找到蛊种,直接灭了蛊种,蛊种一死,子蛊便不复存在了。 只是,我不确定蛊种是否就在前方,但这却是我能救外婆的唯一出路了。 上面,梁头又在叫我,我回头看了一眼,静默无声。 他们是奔着金矿来的,我是为了蛊种而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并不打算带着他们惹事。 一直不回答他,他们会以为我已经出事了,胆子稍微小一点,便会自己退缩离开,如果他们胆大包天,如此这般还要下来铤而走险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 我抬脚往前走,手掌下的玉佩一直在亮,冰凉的温度刺激着我神经,让我保持清醒。 金光近在眼前,后面,却响起了脚步声,梁头他们竟然下来了。 这群亡命之徒,简直是利欲熏心了! 外婆说的没错,贪婪是原罪。 我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来,不打算管他们,自己先进入金矿再说。 可我刚抬脚,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那凄厉的叫声在甬道里回荡,震得我耳膜都有些痛。 “梁头,救我,救救我!” 男人绝望的叫声没有维持多久,便消失在了这并不宽敞的空间之中。 人群一阵骚动,紧接着,又是几道哀嚎声同时响了起来。 梁头已经发现了我,大声吼道:“孟九裳,滚过来救人!” 那时候,我已经没办法想太多,拔腿便朝那边奔过去。 可就在我奔向他们的时候,梁头兄弟四个,却齐刷刷的脱掉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穿着的绿色寿衣。 他们并没有管带来的那些人,越过我,直朝着金光闪烁的方向冲去。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的凉了。 梁头四个找我只做了四套绿色寿衣,他们认为绿色寿衣能够抵抗金丝蛊,但却没有为其他人做,为什么? 因为他们带着这些人过来,就是为了此刻,用他们做诱饵,牵制住甬道里面,他们所认为存在的阴魂,好让他们趁机进入金矿。 亏得我之前还觉得他们本性没那么坏,只是被生活所迫财迷心窍,现在看来,他们就是一群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我跑回去,没有出事的那几个人一下子围拢到我身边,寻求我的庇护。 地上,四个中招的人,两个已经成了一堆白骨,其他两个,一个倒在那儿抽搐着,眼看着就不行了,另一个一把抱住我的腿,哀求道:“孟姑娘,孟大师,救救我,救救……”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忽然僵住了,眼睛朝着自己的裤腿看去,我的视线也跟着移动过去,就看到有什么从他的裤腿里面爬了出来。 23、托孤 那东西土黄色,身上有鳞片,像鱼,却有腹足,爬起来特别快,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不,并不是消失了,而是隐于墙壁之中,不仔细看的话,根本辨认不出来。 “是墓鱼。”我断定。 围着我的几个人一脸的迷茫,显然并不知道什么是墓鱼。 看来,这些人真的是被梁头他们拉来做垫脚石的,梁头他们应该懂的比较多。 墓鱼是一种很古老的生物,大多时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只有年代相当久远的古墓之中才会出现。 它们是依附于古墓而生,职责便是守护古墓以及墓主。 这座古墓里面有墓鱼,但我们进入古墓这么久,在外面却并没有遇到墓鱼,却在这儿被袭击了,这就说明,这些墓鱼守护的,是甬道里面的墓室。 那么,上面那个有着双人大棺的主墓室,大概率并没有葬人,充其量可能只是一个衣冠冢。 真正的墓主人,就在甬道尽头,那个小金矿之中。 正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刚才抓着我腿的那男人,忽然又叫了起来,我连忙看去,就看到他捂着腿,冷汗涔涔。 他捋起裤腿,就看到腿上,好几条金线在向上蠕动着,脚腕处,有一处明显的伤口。 “他中金丝蛊了。”其余人瞬间往后退了两步,却又不敢离我太远,害怕自己中招。 那人又伸手来抓我:“孟姑娘,孟姑奶奶,求你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 他一边求我,一边拼命的想要抓着我的腿站起来,那样子很可怜。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我们能待在墓穴中的时间并不多,随时还可能被墓鱼甚至是别的什么东西攻击,更何况,现在我已经能够确定,小金矿中不仅可能有蛊种,还有可能惊动真正的墓主人,危机随时随刻都存在。 我这么一纠结的时候,身后,一个男人冲上来,一脚将拽着我的男人踢开,手中的盗铲狠狠的扎下去。 我只看到一道鲜血飚出来,男人轰咚倒地,没了气息。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怒不可遏的质问手握盗铲的男人:“你为什么杀他?他可是跟你们一伙的兄弟啊!” “对,是兄弟才这样做!”男人瞪着眼睛咬牙说道,“我们下墓之前就有过约定,一旦染上金丝蛊,绝不拖累别人,等我们拿到了金矿,兄弟们的家儿老小,全都会得到最好的安排。” “可他刚才明明还在求救。”我还是接受不了。 男人悲戚一笑:“染上金丝蛊的人还少吗?至今为止,有哪个是活下来的?难道你想我们因为他而全军覆没吗?” “你是帮助我们活下去的希望,绝不能被他拖累。” 剩下的几个人全都点头,其中一个说道:“你没发现吗,你所在的地方,那些墓鱼就不敢靠近,而金丝蛊好像就是通过那些墓鱼传播出来的。” 他们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的确,我比他们先进来,墓鱼却没攻击我,被墓鱼咬过的人,身上就会有金丝蛊发作。 可为什么那些墓鱼不敢靠近我? 是因为……玉佩吗? “里面怎么那么安静?梁头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进了金矿,估计这会子正在数金子吧?” “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用命换来的金子,总不能比他们分的少吧?”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满脑子都是金矿,早已经忘了墓鱼与金丝蛊,还有已经死去的那些兄弟。 他们完全把我当成了挡箭牌,将我围在中间,推搡着我朝着金矿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金矿,我的心里越不安,手中按着的玉佩又开始不停的抖动起来,幅度要比之前在墓穴外面那一次更加剧烈。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半拱形的石门,石门已经开启,里面的金光有些刺眼,我们还没看到传说中的金子,但是看这金光,也的确让人心动。 “你们看,真的是一座小金矿,这金光闪闪的,绝对够我们安安稳稳挥霍好几辈子了。”有人激动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哈哈,哈哈哈!” “是梁头的笑声,看把他高兴的,都得意忘形了。” “我也听到了,的确是梁头的笑声,他们得手了!” “我们也进去吧!” 这边说着,那边,几个人便已经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只剩下我和手握盗铲的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不进去?” “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他忽然说道,“妹妹得了重病,需要去京都大医院看病,我没钱,刚好遇到梁头招人,便跟着一起来了。” “我要的不多,够我妹妹看病就行,但我必须是活着拿到足够的金子,否则,我妹妹必死无疑。” 他声音并不大,但却掷地有声,整个人都很紧绷,脸色很凝重。 跟着梁头下墓的这群人,无一例外都贪财,但造成他们贪财的原因却不一样,有些人是发自内心的贪,而有些人,是不得已。 我开始同情起眼前这条汉子,转而问道:“如果里面并不是金矿,你和你妹妹该怎么办?” “我会想别的办法,只要我活着,总有别的办法。”男人坚定道,忽然猛地抬头看向我,无比严肃道,“孟姑娘,我能不能求你件事情?” 我不解道:“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噗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吓了我一大跳,伸手想扶他起来,却被他拒绝了:“孟姑娘,鄙人姓吴,叫吴勇,妹妹吴欣,兄妹俩相依为命,如果我最终走不出这座古墓,能不能求孟姑娘代为安顿妹妹?” 这是托孤了,我现在自身难保,又怎能夸下海口答应照顾他生病的妹妹? “不用照顾她一辈子,帮她找个好一点的孤儿院就行。”吴勇殷切的看着我,我只得点头,答应了他,“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毕竟,你妹妹只有你了。” 吴勇用力点头:“我会努力活着的。” 说完,他站了起来,朝着拱门里面走去。 我长吁一口气,紧跟而上。 一进了拱门,看到眼前的场景,我简直惊呆了。 拱门之内,金碧辉煌,犹如皇宫一般。 四周空旷旷的,梁头他们全都站在那儿,傻傻的笑着,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他们身上,金线不停的窜动,明显是已经中了金丝蛊。 奇怪的是,他们却并未察觉,也没有丝毫的痛苦,一切,都诡异的让人害怕。 我下意识的想要退出去,可刚抬起脚,就听到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既然来了,不带点东西就要走吗? 24、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冰凉的气息伴随着魅惑的声音笼罩着我,一股寒气从后脊梁骨直往后脑勺窜。 带点东西出去?那也得有命带得出去! “看看那些男人,多快乐啊。”她又说道,“金钱、权利、美女,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些。” “而我,能给他们想要的一切,你呢,你想要什么?” 她蛊惑着我,梁头他们就是被这样魇住的吧? 每个人都有欲望,能来到这里的人,欲念本来就要比别人更加深重,这也是他们致命的弱点。 而我,当然也有这样的弱点,我想活着,想要外婆活着。 更重要的是,在我内心最深处,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野心,那就是,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强大起来,一定要杀回冥界,揪出陷害我之人,手刃之。 即便是这样想着,我便有些咬牙切齿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脖子,惊得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身子一转,右手已经将银针握在手中,朝着那只手扎下去。 但她躲得更快,银针落空,下一刻,我便已经与她四目相对。 当看到她的那一刻,即便身为一个女人,也不得不感叹,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尤物! 一双柳叶眉又细又长,桃花眼流转之间全是妩媚,小巧的鼻头微微上翘,樱桃小嘴红艳艳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采撷芳泽。 她头上戴着一顶金灿灿的凤冠,身着大红色朝服,朝服上面用金线绣着大大的凤凰,衬得她整个人高贵无比。 这样的一身打扮,让我只能想到一个词——正宫皇后。 她生前难道是某个朝代的皇后? “小姑娘有两手。”她笑了一声,忽然转了语气,厉色道,“但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来拦我?” 她说着,双手一张,衣服上的金色凤凰,吐出一根根金丝,直冲着我而来。 这些金丝之中,应该带有大量的金丝蛊,一旦被缠上,我也会染上金丝蛊的。 我连连后退,想要避开金丝,可那一束金丝数量繁多,根本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缠上,拱门口,十几盏油灯扫了进来,火红的灯芯掠过金丝,金丝瞬间回缩。 下一刻,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将我带着往拱门处跑去。 女鬼好事被打断,恼羞成怒,整个墓室里面顿时阴风呼啸,拱门轰咚一声自己关上了,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墙壁上,一片一片的金片立了起来。 那些金片现在就是一个个暗器,只要扎进我们的身体,立刻就会见血,而上面的金丝蛊便会顺着血液迅速的钻进我们的身体。 我看了一眼胡定棠,当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很复杂。 之前我就猜测过,胡定棠一定会监视着我,不会轻易让我去死,但我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他今天的状态明显要比之前两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好太多,并且刚才调动那些油灯时候,所用的内力,也很高强。 他将我护在身后,像是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崽儿一般,让我莫名的有些感动。 从来没有人这样护着我过,即便我心里明白,他护着我是有目的的。 “男才女貌,郎情妾意,”女鬼啧啧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可惜,我甄姬最恨的,便是这世间最虚妄的所谓的真情!” 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周围的金片以及她朝服上的金丝全都朝着我们袭击而来。 我想要甩开胡定棠,自己顶上去,却没想到反被他护着,而就在同时,一股强大的内力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几十上百个火折子在我们身体周围围起来,瞬间燃着。 炽热的火焰像是一条条猩红的舌头,舔向金片以及金线。 那些金片和金线在半空中忽然定住,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都静止了一般,直到女鬼一声尖叫,墓室里面的阴风一下子又拔高了两个度,金片与金线打着旋儿的冲了上来。 火折子眨眼间全部被扑灭,冒着黑烟掉在了地上,金线和金片朝着我们压下来。 “胡定棠,蹲下。”我大喊一声,用力拽下胡定棠,掀起裙摆,直接将他裹在了裙摆之中。 而同时,金片和金线已经贴了上来,女鬼狰狞的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金丝蛊在我们的血液之中蚕食的样子。 25、登徒子 胡定棠在我的裙摆之下挣扎,一个劲的想要钻出来,对于他来说,危急时刻藏于一介女流裙底之下是奇耻大辱吧? 我却双手按住他的双肩,整个人几乎是坐在了他的后背上,不让他动弹。 这是金丝蛊,他中招过一次,纵使他内力再高,对金丝蛊也无济于事,而我不一样,我已经事先做好了准备。 金片和金丝贴上了我的身体,冰凉的温度熨帖着我的皮肤,丝丝缕缕的金丝蛊在我的皮肤之上寻找着侵入点。 女鬼就站在不远处,她在等,一旦我染上金丝蛊,立刻就会成为她的下一个手下亡魂。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金丝蛊在钻入我的衣服下面之后不多时,我的身体爆发出一股火红色的光,周身的金片与金丝迅速的融化、掉落。 “怎么可能!”女鬼不可置信的大叫,血红色的尖锐指甲直朝着我脸上插来。 就在这个时候,被我按着的胡定棠运起内力,一下子将我顶了起来,强劲的掌风迎着女鬼而去。 我被摔在地上,眼看着胡定棠的手掌就要与女鬼对上,连忙站起来冲过去:“胡定棠你不能碰她,她浑身都是金丝蛊!” 说着,我已经挡在他的掌前,他迅速收手,但女鬼的尖爪下一刻便插进了我的胸口。 火红的光芒再次亮起来,在我的胸口形成一朵盆口大的火莲,灼烧着女鬼的尖爪。 女鬼痛呼,迅速抽回双手,却又在火莲光芒消退之际,转而又重新抓向我的衣服。 嘶啦一声,我罩在外面的襦裙整个破裂,被女鬼甩在一旁,而我身上只剩下一套白色的中衣,以及出发之前,我特意穿在中衣外面的烟灰色肚兜。 肚兜上,血红色的火莲栩栩如生,女鬼盯着那朵火莲,双眼里面跳动着猩红色的火焰,嘴里的獠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除了这道像是要吃了我的视线之外,另一道让我无法忽视的视线,逼得我本来还算镇定的心,一下子乱了。 “胡定棠,转过脸去,不准看。”我急的冲他吼。 他这才如梦初醒,尴尬的避开眼神。 女鬼不服气,双手在半空中结印,收势在胸前,她的心口亮起了一道金灿灿的光芒。 那光芒亮起来的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欣喜于我果真没有猜错,蛊种就在女鬼的心口,却又怕,怕弄不死这女鬼,灭不掉蛊种。 一旦让她逃脱,她必定会无限反击,那么,中了金丝蛊的人就遭殃了。 今夜,我必须一举拿下蛊种,否则,外婆恐怕顶不住了。 可是,我没有内力,肚兜上的火莲法力已经被消耗了两次,很快就会全部消失,到时候,女鬼不会放过我的。 我下意识的朝着胡定棠看去,却发现他又在看我,眼睛盯着我的肚兜,好像是在研究着那朵我绣出来的火莲。 我气得瞪他,恨不得一口唾在他脸上,骂他一句:登徒子! 胡定棠感觉到我不善的视线,眼神闪了闪,连忙又避开过去,那时候,成百上千根金丝从女鬼的心口处抽了出来,直朝着我扑过来。 刚才我让她吃了亏,现在她全副心思盯着我,不把我弄死她是不会甘心的,盛怒之下,让她暂时忽略了胡定棠。 胡定棠趁机凝起内力,从左侧拍过去,一击便中。 女鬼被强大的内力撞击的身形一晃,朝着一边的墙壁踉跄了几步,胡定棠下一波内力紧随而上,将女鬼逼在了墙壁上。 这里是女鬼的墓穴,这么多年,她栖身于此,从没有出去过,为什么? 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她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出不去。 这个墓穴每一寸墙壁,对她来说都是禁锢,我不知道当年是谁对她下了手,但是现在,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绝妙的契机。 她被胡定棠逼到了墙壁根,无法从正面逃脱,后面的墙壁又透不过去,生生的被困在了墙角。 我一把扯下肚兜,双手撑开,几步奔过去,将肚兜上的火莲图案用力的朝着她心口按下去。 蛊种在火莲红光的笼罩之下,大幅度的鼓动,胡定棠一只手按向了我的后背,内力源源不断的朝着我身体里面输送过来,帮我撑住。 女鬼绝望的嚎叫着,两只利爪在我的手臂上、身上乱挠,我的中衣被她撕扯的破如褴褛,白布条染着黑印可怜兮兮的挂在我的身上。 可红光还是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蛊种跳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我不由的咬牙,看来,火莲的法力终究是敌不过金丝蛊的蛊种。 “别放弃,再撑一会儿。”胡定棠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我心中不解,但还是努力的抽出一只手,摸向耳后,抽出银针,企图扎向蛊种。 但女鬼显然没有那么好对付,她忽然张开了嘴,猩红的舌头卷住了我拿着银针的手腕,不断的勒紧,几乎要将我的手勒断。 我痛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正想着该如何脱困的时候,墓室忽然一个晃动。 紧接着,一道火光从墓室中央凭空跳了出来,迅速的蔓延开来,眨眼间,整个墓室已经被包裹在一片火苗之中。 那些火苗绿油油的,没有丝毫的温度,烧上来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一股阴寒,却没有任何地方被烧伤。 可是当那股火烧上女鬼的时候,她立刻凄厉的尖叫起来,心口的蛊种横冲直撞,金丝从女鬼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钻出来,瞬间融化干净。 胡定棠用力的将我扯开,拉着我朝着甬道口跑去:“这里要塌了,快走。” “胡定棠,怎么回事?”他几乎是拖着我,我不解的追问。 胡定棠不耐烦道:“保命要紧,出去我再跟你说。” “等一下,我们不能就这么走,里面还有活人。”我甩开他的手,掉头回去。 梁头他们还在墓室里面,他们只是被魇住了,这会子女鬼自身难保,他们应该已经清醒了,我得救他们一起出来。 可是,整个墓室晃动的厉害,灰蒙蒙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前面有什么。 胡定棠追了上来,再次把我往外拉,我挥动着另一只手,一下子摸到了一个人。 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将所有人救出去了,能救一个是一个,便一把抓住那个人,连拖带拽的,将他一并拉了出去。 等我们好不容易从盗洞爬出去的时候,外面,胡允之已经在等着了,伸手将我们拽了出去。 “三哥,怎么这么久,吓死我了。”胡允之满脸的担忧之色,上下查看胡定棠身上有没有伤。 我站在一边,朝着地上看去,却发现我最后关头拖出来的那个人,竟然是吴勇,他还昏迷着。 我刚想蹲下去将吴勇弄醒,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下一刻,宽大的外衣将我裹了起来,我就听到胡定棠的声音:“裹好,周围男人多。” 26、把眼泪擦干净 胡定棠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身上这几根布安保员,真的遮不住什么,幸亏是半夜,光线暗,再加上一开始大家的注意力全在胡定棠的身上,我还不至于走光。 伸手紧紧的抓住外套,冲胡定棠感激的看了一眼,转过身去,扣好纽扣。 胡氏公馆来了不少人,很多我都不认识,墓室里面忽然着火,应该跟他们有关。 现在整个墓室都坍塌了,胡定棠的人正在善后,而他却带着我上了已经备好的马车。 这一次我没有再不情不愿,只是上去的时候,请胡允之将吴勇也扛了上去。 马车缓缓的往前走,我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多亏了你外婆。”胡允之说道。 我惊讶道:“外婆?” “前段时间,我与孟婆子都出入过这座古墓,对里面的情况很熟悉。”胡定棠说道,“趁她昏迷醒来,我又向她描述了你那日帮我灭除金丝蛊的过程,我们一起讨论出了这个方案。” “火克金,道理都懂,但墓室里面那么强大的金丝蛊种,不是一般的火能灭得掉的。”我质疑道。 “是地火。”胡定棠难得耐心的解释,“是我让允之带着手下人,早早的在这周围做了阵法,只等你进入墓室之后,引出蛊种,我们才能催动阵法,用地火消灭蛊种。” “蛊种一灭,金丝蛊便不复存在,临安镇也才能真正的恢复平静。” 天雷地火,这都不是一般人能引得动的,胡定棠他们这次也是冒了很大的险的,所幸,最终结果还不错。 我看了一眼胡定棠,垂下眼帘,有些局促道:“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 不管是他给我的玉佩帮我挡住了墓鱼,还是进入墓室之后,他在危难之际救我,都理应受我一句谢。 胡定棠没说话,马车又走了一段,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最终还是说道:“我想见见外婆。” 上次他让我去胡氏公馆,我十万个不情愿,现在自己又上赶着想去,按照他的脾性,应该会立刻狠狠的奚落我一顿吧?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胡定棠答应的很干脆:“你可以去,但他不可以。” 他,指的是吴勇。 等回到了镇上,胡允之便将吴勇拖下马车,在我的恳求之下,胡允之答应妥善安排吴勇回家。 马车里只剩下我和胡定棠,气氛有些怪怪的,我几次想要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纠结了好一会儿,我才伸手摸出那枚玉佩。 “这玉佩……” “你那肚兜……” 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同时开了口,又同时闭嘴。 “你先说吧。”顿了一下,胡定棠说道。 我将玉佩递过去,说道:“这玉佩对你来说很重要吧,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给你戴你便戴着,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没点东西防身不行。” 我咬咬牙,这人说话就是不好听,没了内力是我的心头伤,他真是不遗余力的往我伤口上撒盐。 我收回玉佩,他又说道:“你绣花的手艺不错。” “嗯。”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敷衍了一句,“毕竟外婆是开寿衣店的,耳濡目染。” “呵。”胡定棠低笑了一声,满是嘲讽。 他显然是不相信我的说辞的,之后一路,他便再也没有说半个字。 我本来就很累了,裹着大衣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却不曾想,颠簸之间,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睡梦中,我又回到了冥界,手里捧着那套绣了一半的朝服,银针落在兽首的瞳孔之上,紧接着,耳边一阵一阵的声音在呐喊:错了,冥九,你绣错了,真的是你错了…… “不,我没错,我不会错。”我歇斯底里的叫着,回击着那些声音。 可没有人相信我,所有人都在责备我,直到冥王的声音响起:“冥九,我对你太失望了。”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天雷声炸响,剥骨之痛随之袭遍全身。 “不,我没有错!” 我大叫着醒来,眼角还挂着泪珠,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胡定棠的眼睛。 他一只手撑在我的耳后,眼睛盯着我,在我眼神对上他的那一刻,他条件反射似的,抽回了手,移开了视线。 我当时脑子里很乱,一边被梦境折磨着,另一边,却又在想着胡定棠刚才的动作。 伸手摸向耳后,是我睡着了,他怕我倒下去,用一只手撑着我,让我睡安稳的? 不,他不像是会这么体贴入微的人,马车里面三边都是软塌,完全可以任由我倒下去,半躺着睡下。 所以,他是在找我耳后的银针? 银针没于骨肉之间,一般人根本看不见的,外婆摸过,现在,胡定棠也来摸,他是想要我那根阴阳针吗? 想到这里,我对胡定棠刚刚有些卸下的戒备,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很想质问他,又怕他恼羞成怒。 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说道:“三爷,到家了。” 胡定棠伸手撩马车帘子,手靠到车帘,又停了下来,回头说道:“把眼泪擦干净,如果不想你外婆担心的话。”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道清脆的女声在外响起:“三哥,你终于回来啦,可担心死我了。” 说话间,一张柔媚的小脸从胡定棠掀起的车帘外探进来,眨巴着大眼睛朝着我看来。 我不着痕迹的抬手揩去眼角的泪水,冲她微微一笑。 换来的,却是狠狠的被瞪了一眼,紧接着,女孩一把抓住胡定棠的膀子,嗔道:“三哥,她是谁啊?怎么穿着你的大衣?” 27、扔了 女孩说着,一脚踏上马车,就要冲过来,她明显对我有敌意,我有些不明白,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她为什么会这么反感我? 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大衣,皱了眉头,难道就是因为我穿了胡定棠的衣服? 不至于吧? 胡定棠一把按在女孩的肩上,说道:“允熙别闹,回去睡觉。” “大衣脱下来。”胡允熙拧着眉头,非得上来,像是不亲手把大衣从我身上扒下去就不死心似的,鼓着腮帮子控诉道,“三哥,这件大衣是我一针一线缝了三个月才做好的,你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穿,都弄脏了!” “三个月才缝这么一件大衣,针脚还这么粗?”我打量了一下身上的大衣,下意识的评价道。 说完我就后悔了,果然,胡允熙一下子急了眼,想冲过来,被胡定棠压着爬不上来,眼都急红了,指着我,憋着嘴,委屈吧啦的看着胡定棠:“三哥,她欺负我,她不尊重我,我……” “福叔,送允熙回去睡觉。”胡定棠黑着脸叫管家。 一个中年大叔立刻走了过来,恭敬道:“六小姐,回吧。” “我……”胡允熙都要哭了,但看胡定棠脸色不好,只得又狠狠剜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等她一走,胡定棠转身也要离开,根本不管我。 我赶紧追下车,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膀子。 他回头看向我,我连忙说道:“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惹你妹妹的,大衣上染了土和血,等我洗干净了还你。” “扔了。”胡定棠毫不犹豫道。 我顿时不高兴了:“哎,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你妹妹好歹缝了三个月呢,扔了会寒了她的心的。” “她给我缝的衣服多的能穿到我死,每一件我都得如珍如宝的供着?”胡定棠反倒怼了我一句,然后说道,“你外婆醒着。” 我这才松了他的膀子,福叔已经折返回来,冲我笑了笑,道:“我家六小姐娇憨,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孟小姐多海涵。” “福叔快别这么说,是我刚才言语莽撞了。”我不好意思道,这福叔也太客气了。 福叔点点头,又说道:“我现在带你去见你外婆,她醒着的时间不会太长,正在等你。” “有劳福叔了。”我心里也着急的很。 这会子,金丝蛊的蛊种应该已经被地火烧掉了,外婆身体里面的金丝蛊会跟着消失,但同时,尸气会大面积侵入身体,我很担心她的情况。 胡氏公馆很大,进门便是很大一个院子,院子里面的连体楼连大城市也不多见,富丽堂皇的如皇宫一般,并且,在电灯还不普及的临安镇,胡氏公馆却到处灯火通明。 我见到外婆的时候,她正靠在床头,眼睛一直看着门口,看到我的时候,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我连忙跑过去,让她躺着,别动弹。 她身上的绿色寿衣已经脱掉了,如今我也明白,那件绿色寿衣的作用在于帮助凝聚她身体里的尸煞之气,以此来抵抗金丝蛊。 “外婆,你好些了没?”我问道。 外婆点头,打量了一下我全身,说道:“金丝蛊已经解除了,你呢,有没有受伤?” “被不干净的东西抓了两把,没什么大碍。”我看着她的脸色,黑气沉沉的,嘴唇都是乌青的,担心道,“外婆,那天夜里在乱葬岗,趴在你后背上的到底是什么?你身上的尸煞之气好像还很重。” 外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努力勾了勾嘴角,道:“没事的,这公馆里能人异士很多,他们会慢慢帮我把尸煞之气都逼出来的,这事儿急不来。” “外婆,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对吗?”我追问道,“你得告诉我,下次再遇见它,我好有应对之策。” 外婆叹了口气,说道:“终究还是连累了小九,好在,外婆的小九如今也长大了。” 她眼神越过我的脸颊,看向我的耳后,我心一横道,最终选择自己跟她摊牌:“外婆,小九……小九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啊,我的小九终于长大了。”外婆笑得很慈祥,她拉着我坐在床沿上,说道,“外婆等你长大这一天,等的太久了,甚至有时候我以为,这辈子我可能等不到这一天,好在,老天爷还是可怜我们祖孙俩的。” 我有些没弄懂外婆的意思,外婆却再次摸向我的耳后,说道:“大城市的医生说你这里有一道骨缝没有闭合,可能一辈子也闭合不了,那样,你只能痴痴傻傻的过一辈子,现在看来,这道骨缝应该是终于闭合上了。” “外婆,我……”我想解释,毕竟外婆是看到过我用阴阳针的,她不会不怀疑。 外婆却打断我的话,说道:“骨缝未闭合,那是外面世界的说法,但他们不懂,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痴傻,根本原因都是因为魂魄不全导致的,三魂七魄,少了哪一样都不行。” “他们不会看,我却看得真真的,小九从小影子就淡,这是投胎的时候出了差错,丢了魂儿,只有补全这魂儿,小九才是真正的完整的小九。” “我不管这魂儿是怎么找回来的,我只知道,小九活着,聪明又漂亮,这就足够了。” “外婆……”我一把抱住她的膀子,心里面说不出的胀胀的,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亲情。 被人爱护着的感觉,真好。 外婆宠溺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说道:“但小九你应该明白,经历过一场浩劫的临安镇,注定不会再太平,你的转变,也早已经被一些人盯上了,其中,包括这胡氏公馆,以及那夜的饿鬼疽。” “饿鬼疽?那夜趴在你后背上的,是饿鬼疽?”我立刻问道。 “对,是饿鬼疽。”外婆不再对我隐瞒,缓缓分析道,“临安镇的那座古墓,隐于地底千万载都没有人发现,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被几个盗墓贼给翻了出来?这饿鬼疽又是谁豢养出来的?消息又是怎么散播出去的?还有那两个村庄的无辜百姓,怎么会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是怀疑这背后有人操纵?”我惊道。 28、我是你的债主 外婆的话信息量太大,让我一时间脑子里乱哄哄的。 “是啊,这背后必定有人操控。”外婆若有所思道,“只是我现在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一把抓住外婆的手,眼睛往四周逡巡了一圈,确定没人,这才小声说道:“外婆,如今你的金丝蛊已经解除了,我们走吧,离开临安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身上的尸煞之气,我想办法帮你慢慢调理,好不好?” 外婆摇头,苦笑道:“小九,我们跑不掉的,现在不仅仅是外面有人在作乱,就是这胡氏公馆,也不会轻易放你走。” “胡氏公馆里面这一群狐狸仙儿,来历可不简单,他们扎根在临安镇到底有多少个年头了,咱们也不得而知,可外婆明白,他们的势力必定早已经遍布整个临安镇,咱们恐怕跑不出临安镇就会被逮回来。” “难道就没人能压得住他们了吗?”我不服气道。 “至少在临安镇来说,没有。”外婆顿了顿,却又转了话锋,“但以后,可能不一定了。” 我敏锐的捕捉到了外婆的话外音:“外婆你的意思是说,这次那些人其实是冲着胡氏公馆来的?” “极有可能。”外婆推测道,“否则,按照胡氏公馆的一向作风,不会轻易掺和到这样的动乱之中来的。” 外婆的话一下子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马车里,胡定棠问胡允之的话。 他问胡允之,挡我们马车的,是家族的人吗? 胡定棠与他的家族不合,这是肯定的,不管这里面有什么隐情,这次临安镇的事情,都不可完全排除,就是胡定棠家族过来想要清理门户的可能了。 而胡定棠将我牵扯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不明白,外婆却开了口:“我在这临安镇生活了几十年,一直谨小慎微,从不与人结怨,就是想着,等我百年之后,小九能简简单单的活着,不用收拾外婆的烂摊子,但现在看来,这种美好的愿景怕是无从落实了,咱们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庇护。” “可胡定棠对我是有企图的,外婆,咱们就这么投靠胡定棠,无异于是饮鸩止渴啊。”我有点不赞同外婆的决定。 外婆却摇头,说道:“胡氏公馆这些年在临安镇的名声挺好的,这些个动物仙儿,修炼千万载,好不容易修炼成精,为的就是以后能够飞升成为真正的仙人,修为要有,功德也必须有,他们不会轻易自毁前程的,所以,与其投靠别人,还不如安于现状,咱走着看着,总归他们不会对我们的生命造成威胁。” 我低头琢磨了一下外婆的话,又想到两次遭遇饿鬼疽的情形,顿时泄了气。 至少,在我拥有足够保护外婆的能力之前,我还是没有资本跟胡定棠叫板的。 “胡氏公馆没什么不好的。”外婆拉着我的手劝道,“小九,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咱们就得为你以后打算,如果你真的不想一直依附于别人而活的话,那么,现在咱们就得忍。” “外婆你是想让我真的做胡定棠的出马弟子,对吗?”我踌躇了一下说道,“现在就算是我愿意做他的出马弟子,他也不一定会同意的吧。” 外婆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不,我是让你顺其自然。” 说完,她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满脸的疲惫,看来是要睡了。 我弯腰扶着外婆躺下,然后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慢慢的睡过去,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 就像是胡定棠之前嫌弃我说的,我手无缚鸡之力,遇到点麻烦就只会束手无策。 在冥界那么多年,所有的修炼法门都在我的脑子里,可是前几天我尝试着重新修炼了,却发现,根本行不通。 我的身体就像是上了一道锁,在这道锁没有被打开之前,我再怎么折腾都是没有用的,但如果攀上了胡定棠,或许,他能帮到我也说不一定。 这么想着,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外婆,心里其实已经松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吓了我一跳。 我将外婆的手掖到被子下面,站起来,转身开门,就看到胡定棠站在门口。 他看了里面一样,张嘴便说道:“看也看了,你该走了。” 我当时便有些绷不住了:“胡定棠你不是故意想整我吧,这深更半夜的,你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的在这儿待一晚?” “不是胡氏公馆请来的客人,所有人都不允许在公馆里过夜,这是规矩。”胡定棠堂而皇之道,“你觉得你值得我为你破坏规矩?” 我被他一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接着赶我:“走吧,我可以让人送你一程。” “我不走。”我忽然昂起脖子,毫不示弱的盯着胡定棠,挑眉道,“一,我救过你的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撵我走,就是忘恩负义;二,你可还欠我五百大洋呢,我是你的债主,堂堂胡氏公馆大当家的,欠钱不还,这账,怎么也得算个后半夜才能算清吧。” 29、你不觉得羞耻吗? 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很心虚,因为明白自己是在强词夺理。 所谓的救命之恩,只是在乱葬岗那夜拉了胡定棠一把,之后他却几次三番救我,我反倒欠他的,至于欠债……就算胡定棠真的给我五百大洋,我也会嫌烫手吧? 但这会子我是怎么也不敢一个人下山的,况且,外婆的意思是要我暂时挂在胡定棠这棵大树上保命。 胡定棠不可思议的盯着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好一会儿才从唇间溢出一声冷笑:“呵!” “你呵什么呵,当初是你自己许下的诺言,后来矢口不提,装傻充愣的还是你,你不觉得羞愧吗?”我今天算是豁出去了。 胡定棠一把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对上他的眼睛,咬牙一字一顿道:“不就是五百大洋,我就当是……” “原来,胡氏公馆大当家的一条命,也就只值五百大洋。”我知道他要说难听的话讽刺我,张口便打断了他,说道,“胡定棠,你觉得如果我拿了这五百大洋,消息传出去之后,外面的人会怎么看你?”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有人拿着五百大洋找上门,你们胡氏公馆就可以改姓了?” “闭嘴!”胡定棠彻底被我激怒了,捏着我下巴的手用力,痛的我龇牙咧嘴的。 他当时看着我的眼神很可怕,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毫不畏惧。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他眼睛里面的怒火才慢慢的熄灭,一丝戏谑爬上了他的嘴角。 他忽然松了捏着我下巴的手,手上一用力,将我推到墙边。 我的后背抵上了墙壁,看着他的脸慢慢的压下来,越来越近,这才开始慌了:“你……你想干什么?” 他一只手撑着墙壁,将我困在墙壁与他的胸膛之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我的脸颊,说道:“你说,你这么咄咄逼人,我是现在就捏死你,杀人灭口,还是给足你好处,将你收为己用?”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喃喃道:“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孟九裳,你是第一个。” “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但那太没意思了。” “对待你这么有意思的人,我怎么舍得轻易的让你死去?” “你……你又想干什么?”这是今晚我第二次问他这句话,感觉自己在他面前,从来就没办法掌控全局。 这人气场太大了,没理都能压我三分。 胡定棠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天生嘴硬,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让她彻底的认识到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她都觉得自己能耐的能上天。” 说完,他大声朝外叫了一声:“福叔,送孟……” “别说。”我抬手便捂住了他的嘴,温热的气息在我的手心里膨胀,我急道,“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嘛。” “胡定棠,你说过,你需要我帮忙,真把我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咱们各退一步,我不犟,你也别傲,咱们和平共处,互利共赢好不好?” 我一边说,一边殷切的看着他,手一直捂在他的嘴上,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憋的红起来。 我真怕把他给憋死了,商量道:“那个,我把手拿开,你答应我别叫,别撵我走,以后我就留在你身边,帮你做事,行不行?” “行,你就点点头,要是不行,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大手一挥,一只手便钳住了我两只纤细的手腕,用力拉着我的手腕往上,将我提着按在了墙上。 我挣扎着想要逃脱,但我毕竟不是他的对手,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罢了。 “要是不行,你就捂死我是不是?”他说出了我的意图,不屑道,“孟九裳,你怎么就狗改不了吃屎呢?嘴犟、自不量力,简直一无是处,我把你留在身边能有什么用?”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除非我自己想不开,上赶着想被你气死,否则,我是不可能把你留下的。” “那你就放我和我外婆离开啊,”我破罐子破摔道,“一边撵我走,一边扣着我外婆牵制我,胡定棠,你也不算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 30、我是罪孽 最终我还是被胡定棠送下了山。 在我跟他争执了那么久之后,我以为我终于占了上风,却没想到,他一手提起我的后领子,就那么一声不吭的将我送了回去。 一直送到了寿衣店,扔下我就走了。 等他走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这人,简直不可理喻,跟他讲道理耍心眼,根本就是徒劳。 他只坚持他自己的立场,你不服从也得服从,无论你怎么折腾,都无法改变结局。 霸道!不讲理!专制! 没一点好的。 我气得一跺脚,转而又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大衣,忽然又想起前半夜他的好,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胡定棠这个人了。 …… 金丝蛊被除,古墓坍塌,一些不死心的人趁乱又去挖了一圈,几乎将古墓掘地三尺,最终却什么都没挖出来,金矿的事情,至此才有了终结。 我在寿衣店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两天,又请木匠将摇摇欲坠的门加固了一下,忙完一切,累的我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再醒来,是深夜。 我睁着眼睛盯着帐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离不开临安镇,又攀不上胡定棠,外婆也救不出来,好像自己成了一个废物。 正想着的时候,前面店门被敲响,吓得我一个激灵。 披上外套走出去,站在门后谨慎的问了一声:“谁?” “孟小姐,是我,吴勇。”吴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皱起了眉头。 那天,吴勇被我从古墓里面拽出来,后来是胡允之将他弄醒,送他回去的,这深更半夜的,他来找我做什么? 我谨慎的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孟小姐,能开开门吗?我有事求你。”吴勇说道。 在古墓里面的时候,短暂的交谈,让我对吴勇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他这个时候来求我办事,难道是为了他妹妹? 打开门,吴勇就站在门口,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 那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怯生生的裹在一件打着补丁的灰色夹袄里,头发有些乱,遮住了大半边脸颊。 这应该就是吴勇的妹妹吴欣了。 “外面露水重,进来说话吧。”我将两人让了进来,关上门,顺手栓上了门栓,将他们领到了后面堂屋。 我去给他们倒茶,吴勇站着,吴欣躲在他的身后,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吴勇的衣服,似乎一松手就会摔下去似的。 “站着做什么,坐啊。”我指了指一边的椅子。 吴勇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吴欣坐在了椅子上,然后看向我,说道:“孟小姐,这么晚上门打扰你,实在对不起,只是,我们只能晚上趁着没人看到再过来。” “为什么?”我不解道。 “因为……”吴勇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吴欣,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孟小姐,你能连夜帮我妹妹做一套寿衣吗?” 我一惊:“吴勇,你说什么胡话呢,好端端的,为什么……” 吴勇之前跟我说过,他之所以会跟着梁头他们下墓挖金矿,就是为了筹钱给吴欣看病。 金矿没挖到,没有钱,这会子又要替吴欣做寿衣,难道他想带着吴欣自寻短见? 我忍不住朝吴欣看去,瘦削的小姑娘低着头,斜靠在椅子把手上,看起来的确很虚弱,摆在腿上的两只小手相互交错的绞在一起,手背上明显有伤。 我皱了皱眉头,话都没说完,站起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两只小手。 吴欣一惊,抬头看向我,眼睛与我一对视,立刻又低下头,用力的想要将手抽回去。 仅仅是这么一丁点动作,她已经气喘吁吁,我抓紧了她的手,把她袖子往上一捋,便看到更多的伤疤。 我猛地回头盯向吴勇,质问道:“是谁打的?” 吴勇嗫嚅着嘴唇,一副说不出嘴的样子,我顿时怒了:“你家暴你妹妹?” “不不不,不是我,我疼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打她?”吴勇赶紧解释。 吴欣也慌了,小声说道:“不是哥哥,不怪他,怪我自己。” 吴欣瑟缩着身子,恨不得缩成一个点,不让任何人看到她才好,吴勇坐在那儿,眼睛盯着门槛,眼神有些空洞。 这种空洞,给人一种心死的感觉。 “在你没跟我说清楚一切之前,我不会给你妹妹做寿衣,也不会再让你妹妹跟你走。”我最终说道。 吴欣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姐姐,真不怪哥哥,是我不好,是我不该生在这个世上,我是罪孽,我该死……” 女孩喋喋不休的说着,每句话里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厌世情绪,我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变得这么卑微,顿时心疼不已。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吴欣,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平等的,没有对错,你告诉姐姐你的苦衷,说不定姐姐能帮你。” “你帮不了我的。”吴欣茫然的摇头,“我病了,过完十五岁生日,我就会死去,姐姐,如果你可怜我,请帮我做一套寿衣,让我走的体面一些,好吗?” 过完十五岁生日就会死,这是什么道理? 十五岁,那正是一个女孩行成人礼,代表着她刚刚长大成人的年龄,怎么在吴欣这儿,却代表着死亡呢? 31、因果循环 短短几句话,就能看出吴欣的病,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 吴欣完全沉浸在自己悲观的情绪中,跟她说是说不通的,只会一再的重复那些让人绝望的话。 所以我不打算跟她继续聊下去。 “吴欣,我看你很累的样子,先去躺一会,我跟你哥哥商量一下,好吗?”我拉着吴欣去房间,安排她躺进被窝。 转身要走,她一把又抓住我,殷切的看着我乞求道:“哥哥说天亮之前就得离开,不能连累孟姐姐,孟姐姐,请你天亮之前一定帮我赶制出一套寿衣来,好吗?” 我无法直接拒绝她,只觉得她可怜,便点了一下头,说道:“安心睡一会,一切有我和你哥哥。” 她乖巧的闭上了眼睛,我关好房门,出来坐在了吴勇的面前:“吴勇,现在能好好跟我说说你妹妹的病以及你之后的打算了吗?” “我妹妹……”吴勇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下定决心开了口,“她从出生便跟别人不一样,她看起来是女孩,但却并没有女孩的标志性特征……” 吴勇说着,脸已经红了起来,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说道:“雌雄莫辨,对吗?” 吴勇连忙点头:“这种人是不为世俗所接纳的,我父母死得早,我与妹妹相依为命,她的秘密我一直守护着,两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说南方有个大夫可以做手术,将妹妹这种人,完全变成她想要的性别,但费用昂贵。” “所以你一直在筹钱,想要送吴欣去做手术,但终究纸包不住火,你们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是吗?”我说道。 “是啊,瞒不住的。”吴勇满眼愤恨,“就在两个月前,妹妹被村里一个恶霸拖进了苞米地,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们把我妹妹绑起来,谩骂、殴打,甚至要用火把她烧死。” “吴欣身上的伤原来是这么来的。”我反应了过来,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把吴欣救回来的?” “不是我救的。”吴勇说道,“咱们这一片有一个由来已久的规定,就是在孩子未行成人礼之前,是不能对他们实行死刑的,并且,不能对未经人事的女孩动刑。” “所以,一旦妹妹过完十五岁及笄礼,等待她的便是,用残忍手段强行将她破身之后,再将她处死。” “他们一直软禁着妹妹,就连豆丁大的孩子都可以用唾沫吐她,用石头砸她,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我活泼可爱的妹妹,就被虐待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听了吴勇说的这些话,我唏嘘不已:“你本来是想跟着梁头下墓倒了金矿救妹妹,却没想到无功而返,只能将她带出来,可为什么非得给她做一套寿衣呢?你完全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去相对开明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妹妹不肯。”吴勇说道,“这两个月,她身上新伤压着旧伤,吃不好睡不好,身体已经垮了,心理上更不用说了,几次想要自寻短见,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了,她这样的状态,我是没办法把她带出去的。” “并且我也怕去了新的地方,如果再次被歧视,那妹妹该怎么办?” “她说她快不行了,叶落归根,死后,想要葬在父母的坟边,唯一的遗愿,就是想要一套得体的寿衣,让自己走的体体面面的。” “周围知道她情况的寿衣店是没人愿意卖寿衣给我们的,所以我便想到了你,孟小姐,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妹妹,我们天亮之前就得离开,所以,还请你能出手相帮。” “吴勇,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更何况那还是你的亲妹妹,你忍心吗?”我语气里带着责备。 吴勇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痛苦道:“我不想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或许,我有办法。”我说道。 吴勇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的盯着我道:“孟小姐,你……你不是在骗我吧?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大城市的大夫。” “吴勇,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个因果循环,吴欣生来这样,是因为上辈子,她自己做出过抉择的。” “什么抉择?” “只有上辈子真正看破了红尘,超脱世俗的人,才会对性别不在乎,也就是说,他们的心中是有佛的。” “你是说我妹妹得出家当尼姑才能活下去?” “这是一条出路,但并不是唯一一条出路。”我解释道,“上辈子她做出的抉择,导致这辈子她命中该有此劫,是否能度过此劫,该如何度过此劫,以后往哪条路上走,这就需要她再一次做出抉择。” “虽然我不大明白你说的话,但是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得为妹妹争取,孟小姐,你快点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抉择?”吴勇焦急的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去问问吴欣,如果还能有一次生还的机会,她是愿意遁入空门,从此不问世事,安稳的过完此生,还是愿意冒一次险,争取完完全全做回一个女人。” “那必须是做女人。”吴勇当即做了决定。 我摆摆手:“不,吴欣的人生,你做不了主。” 我们这边正说着,房门却被拉开了,吴欣就站在门边,看向我们。 我们刚才说的话,她应该全都听见了。 吴欣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可以做回真正的女人吗?” 32、你说你这是何苦 从吴欣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她对这个世界其实还抱有很大的期许,只是被命运压低了头,不敢奢求,如今看到了希望,整个人仿佛都有了精气神。 吴勇一把将吴欣拉过来,噗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孟小姐,求你救救我妹妹,我们当牛做马报答你。” 我赶紧伸手去扶两人起来:“你们别这样,我可以帮你们,但是风险很大,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一旦失败,造成的后果会很严重,你们得想好了再做决定。” “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你尽管说,我拼命也给弄来,至于风险,”吴勇看了一眼吴欣,咬牙道,“我们自己担。” 吴欣立刻点头:“我本来就已经走在死路上了,难道还有比死更可怕的结局吗?” “有的。”我凝重道,“我用的方法,一旦被反噬,很可能就是灰飞烟灭,你可能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吴勇倒吸一口凉气,吴欣却淡然的笑了笑:“这世间如此疾苦,不来也罢。” 这可怜的女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我将她拉起来,缓了缓,说道:“看破红尘,断了姻缘,这是你的劫,想要扭转乾坤,就必须逆其道而行,世间男女,姻缘靠月老牵红线缔结,而媒婆,则是月老在人间的使者。” “别的材料我都可以自己准备,但你们必须去准备七七四十九个媒婆的右手小指指尖血,记住,一定要是阳媒,不能是阴媒。” “四十九个?咱们整个临安也找不到这么多媒婆吧,这年头,不沾阴媒的媒婆少了。”吴勇为难道。 的确,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惨死者众多,阴媒的生意要比阳媒好做的多,很多媒婆都是二者兼顾。 “我知道这很难,但这规矩却一定要守。”我解释道,“吴欣是阳间之人,如果用了阴媒的血,以后就算能变成正常人,体质属阴,也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 吴勇叹了口气:“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会尽全力去找,可我怕村子里的人会找到这里来,带走妹妹。” 对啊,这也是一个难题,躲在我这儿肯定是不行的,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忽然就闪现过胡定棠的身影。 如果求胡定棠帮忙,吴欣有他的庇护,就不容易出事了。 可求胡定棠帮忙吗?我怎么觉得那么不现实呢? “哥哥,你去吧。”吴欣却开了口,“我会藏好的,就算被他们抓回去,我也能坚持到你们来救我的时候。” 吴勇伸手摸了摸吴欣的头,一咬牙说道:“欣儿,等着哥哥。” 转而又看向我:“孟小姐,拜托了。” 吴勇走后,我看着吴欣,犯了难。 这会子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再有一个多小时天就要亮起来了,到时候想要藏住吴欣会很难。 可是胡氏公馆周围是有结界的,没有人带我们进去,我是进不去的。 这么想着,我忽然就想起胡定棠给我的那块玉佩,那块玉佩可是他胡定棠的象征,我带着玉佩去找他,一路应该有人放行吧? 想到这里,我当即做了决定:“吴欣,你还能走远路吗?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努力吧。”吴欣说道,明显有些犹豫。 我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摇头:“算了,你爬不了山,这样,你就待在房间里等我回来,如果有人来敲门,千万别开,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孟姐姐,我……”吴欣比我小三四岁呢,胆子也小,留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有点害怕吧? 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这个点就算想找辆马车都不容易,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相信我。” 吴欣点点头:“好,我等孟姐姐回来。” 我出门,将门从外面上锁,然后一路朝着明阳山跑去,我得用最快的速度赶个来回。 吴勇将吴欣交给我,就不能在我手上出事,否则我对吴勇无法交代。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出了街口没多远,隐隐约约的就看到不远处站了两个人,他们背对着我,一白一黑,莫名的有些熟悉。 我放慢脚步,仔细瞧了瞧,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之后,立刻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胡……胡允之,你怎么在这儿?”我刻意忽视胡定棠,心里对他之前的专制还有点小情绪在。 胡允之转头,讶异的看着我:“这不是孟姑娘吗?这么早就起了啊?” “你似乎更早。”我说道。 “我……”胡允之朝胡定棠看了一眼,说道,“我和三哥出任务刚结束,正准备回去,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孟姑娘,真是有缘。” “是啊,的确蛮有缘的。”我当时特别高兴,激动的说道,“那个,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啊?” “什么忙?你尽管说,就算我帮不了,我三哥也一定会有办法的。”胡允之道。 我笑了笑道:“我有个朋友出了点事,住在我那边不太安全,那个,你看你这边方不方便……” “方便。”胡允之立刻答道,兴许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太急切了,讪笑道,“正好离这边不远处我有间宅子一直空着,你可以让你朋友在那边暂住几天,周围有我做的结界,很安全。” “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我简直喜出望外了,能不去胡氏公馆就解决问题,当然求之不得,“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那宅子是三哥买的,你要谢,就谢三哥吧。” 我皱起了眉头,我们俩说话,胡允之干嘛老是要拽上那人啊。 胡允之看我没说话,估计也感觉到我的疑惑,连忙说道:“那个,我们着急走,要不,你现在回去把你朋友接过来,一起离开?” “好,那我现在回去接人,你可一定要等我们啊。”我说完,转身就跑。 身后,胡允之懊恼的看向胡定棠,埋怨道:“三哥,你说你这是何苦。” 33、跟你有关吗? 我并不知道我走后胡允之和胡定棠都说了什么,满心的就是快点将吴欣带出来送去胡允之的宅子。 那个宅子跟寿衣店不过隔了两条街,一进一出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在看到吴欣的伤势之后,胡允之还贴心的叫来了手下帮着调理,我一再说谢谢。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直站在院子里的胡定棠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允之,我们得回去了。” “孟姑娘,以后你如果有事情想找我三哥……和我们帮忙的话,直接来这院子留个条就行,我手下人看到,会告诉我们的。”胡允之说道。 我大喜过望:“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了。” …… 从那边回到寿衣店,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本以为吴勇至少要筹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刚过了晚饭时间,吴勇就回来了。 我当时正在收拾店里的东西,还没关门,吴勇兴冲冲的跑进来,吓了我一跳。 “孟小姐,我回来了。” 我看他的表情,整个人容光焕发的,似乎有什么大喜事,便问道:“这就回来了?” “对,你要我准备的东西,我找到了。”吴勇说着,转身将门仔细的关好,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来,“七七四十九个阳媒右手小手指的血。” 我接过小瓷瓶,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办到的?” 一天时间内找到四十九个阳媒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了,更何况,并不是每个阳媒都愿意贡献出自己右手小手指的指尖血的。 “这事说来也巧。”吴勇激动道,“我从你这里离开之后,便想起我有个远房亲戚就住在临安城里,她就是做阳媒的,我便登门拜访,想着她能帮帮忙,却没想到,我说明来意之后,她便拿出了这个小瓷瓶给我。” “她怎么会有这东西?”我更加不解。 “她说是布阵用的。”吴勇说道,“她早些年学过一些术法,也看过很多有关的书籍,她说作为一个媒婆,帮新人牵线拉桥缔结姻缘,其实就是月老替一对有缘之人在拉红线,也是媒婆自身积累功德的途径。” “这红线系于男女小手指上,而功德集聚在媒婆的右手小手指上,这指尖血是带着法力的,她深谙这点,所以有机会她便不遗余力的搜集,阳媒的,阴媒的,混合的,她都有。” “看来你这是遇到贵人了。”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从耳后抽出银针,打开瓷瓶,用银针验了一下。 银针沾到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没有一点杂质,我这才放下心来。 这的确全都是阳媒的指尖血,如果有阴媒的话,银针会变黑色。 吴勇笑着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无功不受禄,即使是远亲,这么大的手笔也不多见。”我说道。 “孟小姐你说的对,这东西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太珍贵了。”吴勇说道,“不过我那亲戚也不是白给我的,她年近古稀,膝下无儿无女,说与我投缘,要把我过继到她的名下,做她的孙子,以后替她养老送终,我答应下来,她才愿意将这指尖血送给我的。” 这就对了,只有这样的交换,才让我真正的放下戒备之心,只能感叹,吴欣命不该绝。 说了这么一会,吴勇这才想起来问我:“对了,我妹妹呢?” “我将她送去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了。”我说道,“吴勇,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即使有了这些东西,我也尽了全力,但我还是不能保证结局一定是好的,现在有了指尖血,很快我就要动手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绝不后悔。”吴勇想都没想说道,“孟小姐,劳烦你了。” 我点点头:“那好,我准备好东西就过去找吴欣,你等我消息。” “我不一起去吗?”吴勇诧异道。 “你应该也明白,有些密术是不外传的。”我说道,“你既然选择让我来帮吴欣,就应该全盘相信我。” 吴勇犹豫了一下,问我:“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快的话,午夜就能有结果。” “那好,那我午夜再过来接妹妹。” 吴勇离开,我拿上东西,关门上锁,遮遮掩掩的朝着胡允之的院子走去。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四周黑漆漆的,远远的就看到胡允之的宅子屋檐下挂着的两盏红灯笼。 我推开门,跨过门槛,绕过照壁,迎面便看到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院子里。 身材颀长,穿着黑色长袍,仰首望月,在月光的笼罩下,整个面庞很是俊朗。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胡定棠,脚下一顿,他已经转过身来,冷冷的眼光射向我。 不知道怎么的,一对上他我就莫名的胆怯,这让我很不爽,挺了挺胸脯,强装镇定,走过去,招呼道:“你也在啊。” “东西拿出来。”胡定棠朝我伸出手,没头没脑的说道。 我眉头一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绕过他就要往前走,他一伸手拦住我,低头对上我的眼睛,问我:“孟九裳,今天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真的要走出这一步吗?” “我走哪步跟你有关系吗?”我反问。 他不依不挠:“你果真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34、不后悔就好 胡定棠很严肃,看起来不像是嘲讽或者开玩笑。 我反问道:“后悔什么?我这是在救人,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我为什么后悔?” “不后悔就好。”胡定棠自顾自的说道,“希望你能记住今天你所说的话。” 说完,他又背过身去,看月亮去了。 我只觉得这人今天好奇怪啊,又不敢多问,想着还是先去见吴欣更重要。 吴欣躺在床上,却并没睡着,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她看见我进来,连忙坐起身问道:“孟姐姐,你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你哥哥找到我需要的东西了,所以我就赶紧过来了。”我将吴勇之前跟我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跟吴欣说了一遍,她也很高兴。 “哥哥真厉害。”吴欣脸上难得有了笑容,“这十几年,哥哥为我牺牲太多了,如果我真的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也不至于拖累哥哥下半辈子。” “那待会你得坚强一点,可能会很痛。”我说着,关好门窗,让吴欣趴在床上,露出腰部至尾椎骨。 抽出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布条,将吴欣的眼睛蒙住,以防她看到全过程会害怕。 需要用的东西,一一摆在床头柜上,香灰、朱砂、指尖血等等,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将这些东西混合,然后抽出银针,浸入液体内。 银针迅速变成血红色,我伸手捏住银针头部,朝着吴欣的腰椎尾端扎下去。 “嘶!”一针扎下去,吴欣立刻吃痛的闷哼一声,张嘴便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等我第二针再扎下去的时候,她忍住了。 我知道很痛,银针刺入皮肤,深入皮下两寸,直入骨髓,细细密密的,一针又一针,娇弱女子没几个能熬得住的。 当初在阴司局,为了掌控这根阴阳针,把握好针刺的力度,不知道多少阴魂在我的针下魂飞魄散。 我整整练了十年,才有了如今的下针胸有成竹,走针游刃有余。 只是,如今我没了内力,控针又消耗过大,没一会儿我浑身便被汗水浸湿,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开始泛白。 血珠从尾椎骨沁出来,蜿蜒往下,直没入股间,一条如意红线被银针刺出,却又如一条赤链蛇般盘桓在吴欣的后腰上。 如意红线挑动少女懵懂情丝,而蛇性本淫,亦能带动少女的成长,人一旦有了七情六欲,才是真正走进了世俗。 针刺、走针、上色、定型,一开始都很顺利,但是越往下,我的手抖得越厉害,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我咬牙坚持着,如果撑不到最后,一切功亏一篑不说,吴欣也会遭到强烈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走,我下针也越来越慢,汗水迷住了双眼,看都看不清。 床上,痛晕过去的吴欣又被痛醒,压抑的抽泣着。 伸手抹了一下眼睛,再朝着针下看去,就看到一大块血渍从针尖下面晕染开来,如果再不收尾的话,真的顶不住了。 就在我万分焦急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了我的后背上,源源不断的热流从他的手上钻进我的体内,让我一下子有了精气神。 我回头看去,就看到身后的胡定棠。 他眼睛上也蒙着一块黑布,却像是能看见我正在看他一般,说道:“动作快一点,我的内力不是让你拿来浪费的。” 我心里感激,转过脸去,手上银针迅速往下,几分钟后,稳稳地收尾。 抽回银针的那一刻,背上的手也离开了,床上的吴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晕死了过去。 我站在床边,盯着自己刺出来的图案看了好一会儿,这么短短的一副如意红线图我竟然差点都没能完成,如果是在阴司局那会儿的话,这种图案,我根本不稀罕接手。 今时果真不同往日了。 将吴欣的衣服放下来,遮盖住图案,擦拭干净银针,藏于耳后,然后出去。 胡定棠已经不在了。 我连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跟他说。 …… 吴欣再次醒来,已经接近午夜。 “孟姐姐,我挺过来了?”吴欣手摸向腰后,问我。 我点头:“嗯,挺过来了,但是有几件事情我得交代你。你千万千万要牢记。” “孟姐姐你说。”吴欣认真的看着我。 “第一,我帮你的事情,切不可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吴欣点头。 “第二,从现在开始,你腰后这副图案的法力就开始运作了,在你完全做回女人之前,你会有很强的……恋爱欲望,这都是假象,切不可动情甚至破身,否则法力尽失,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 “第三,之后你第一次葵水来临之际,图案就会消失,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成功,往后连续七天,每晚你得用朱砂沐浴,稳固法力,能做到吗?” “能。” 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我这才说道:“走吧,你哥哥在等你。” 我领着吴欣往回走,穿过两条街回到寿衣店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寿衣店门口站着两个人。 黑夜里看不真切,从身形只能辨认出,一个是吴勇,另一个,身材妖娆,最醒目的,倒是她头上别着的那朵红艳艳的花。 35、这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瞎了眼的 看到那朵花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猜到,吴勇带来的这人是谁了。 其实有些不高兴,毕竟我救吴欣这事,并不想张扬,害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媒婆的嘴是最不把门的,也是最容易添油加醋的。 吴勇已经看到了我们,立刻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吴欣的手问道:“妹妹,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吴欣笑着说道。 吴勇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我:“孟小姐,你的大恩大德我吴勇无以为报,以后有事你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为你去做。” 我摆摆手,道:“先别急着谢我,后续结果如何,还得看吴欣自身,天色不早了,我也累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位就是孟小姐吧,没想到你会这么年轻。”那媒婆已经走上前来,跟我打招呼,“小勇和欣儿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作为他们的长辈,我得替他们好好谢谢你。” 说着,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很大的荷包就要塞给我,我连忙摆手:“你们千万别这样,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现在真的很累了,需要休息。” 我这话说的很生分,带着浓浓的送客之意。 那媒婆是个有眼力价的,立刻说道:“那等孟小姐休息好了,我们改天再来登门致谢。” “对,对,改天我们再来。”吴勇连声应道。 我冲他们点点头,转身回寿衣店。 那时候是真的累,以致于街尾阴暗处站着两个人我都没发现。 白袍男子看着我进了店,说道:“三哥,你也太能沉得住气了吧?你就不怕……” “怕什么?”黑袍男子淡然道,“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我再三确定过,她说她不会后悔。” “你又没跟人家明说,你这是,这是,”白袍男子一时间没想到好的词,就是了老半天才说道,“你就是挖好了陷阱等着她自己往里面跳呢。” 黑袍男子瞪了白袍男子一眼,转身离开。 那时候,我已经洗漱干净,一头倒在床上,拉上被子,睡得昏天暗地。 之后安稳的过了几天消停日子,我以为吴欣的事情就此结束了,却没想到,三天后,吴婆子一脚踏进了寿衣店。 当时我正趴在柜台上画绣面,虽然我已经不是阴司局的一品绣娘了,但这手艺不能丢,基本功每天都得练。 吴婆子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挨着柜台坐下,说道:“孟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我抬头看着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紧,但嘴上还是说道:“你好。” “上次匆匆一面,又是黑夜里,只觉得孟小姐身材窈窕,如今仔细一看,果真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呢。”吴婆子手中绣帕轻掩嘴角,六十多岁的人了,一笑起来花枝乱颤的,就连头上戴着的那朵大红花都失了色似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副皮囊罢了,是美是丑都是父母的恩赐。” “孟小姐真会说话。”吴婆子眉梢一扬,凑近了问道,“我听欣儿说,孟小姐如今芳龄十八,也算是大姑娘了,可有婚配人选?” 我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摇头:“暂时还没有嫁人的打算,再说了,做我这行的,一般人家也忌讳吧。” “孟小姐这话说的,你长这么漂亮再没人要,那这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是瞎了眼的。”吴婆子打趣道,“这临安城里条件好的公子哥儿我都熟悉,赶明儿有好人选,我给孟小姐留意着。”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还想多陪外婆几年。”我毫不犹豫的拒绝。 吴婆子也没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眼神朝着我面前还没完成的绣面瞄了一眼,我刚想遮盖,她已经说道:“孟小姐不仅人美,这绣面也画的如此美轮美奂,真乃才女也。” “画着玩儿的,难登大雅之堂。”我一边说着,一边将绣面折起来,塞进袖子里。 “画着玩儿都画的这么好,要是认真起来,可真不得了。”她说着,将手里一直拿着的袋子提上来,从里面拿出一件大红色的嫁衣,放在柜台上,然后,又从袖笼里面也拿出一副绣面来,展开,放在我面前,说道,“今日来,一方面是为了感谢孟小姐对我孙儿孙女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也是有个不情之请。” 她顿了顿,而我的视线,已经黏在了展开的绣面上。 那是一根金色的羽毛,双面针的绣法,很是漂亮。 吴婆子拿起那绣面,递给我,又展开叠着的嫁衣的一角,指着上面一个小洞说道,“这件嫁衣是我一个客人在我那儿定做的,今天天黑之前就要来取了,却不曾想昨夜里被老鼠咬了一口,赶巧儿,我店里会双面针绣法的绣娘有事回老家了,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急的我团团转。” “幸好欣儿告诉我说孟小姐刺绣的手艺出神入化,让我来请你帮忙,孟小姐,帮帮我吧,酬劳好说。” 她殷切的看着我,弄得我难以张口拒绝,她又急急的拿出绣花针、金线、针箍来,一切都准备的齐齐备备。 36、凤凰尾羽 金线是纯金制作的,色泽和延展性都很好,绣花针针面很润,一看就是经常用的。 “这些都是我手下绣娘用的家伙什,也不知道你用不用的惯。”吴婆子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这是嫁衣,我一个做寿衣的人,怎么能帮人家修补嫁衣呢?要是买主知道了,还不闹翻天了?” “寿衣保全了死者最后的体面,做寿衣是一件积累功德事情,孟小姐何必妄自菲薄呢?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我来找你帮忙呢?”吴婆子一再央求,“孟小姐,求你帮我这一回,对方是临安城里的大户,我得罪不起。” 吴婆子越说越可怜,还拎出了一大袋子大洋塞给我,我怎么推脱都不让,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越来越担心那客人会随时上门娶嫁衣,整个人都很焦躁。 最终,我还是拗不过她,答应帮她补全嫁衣。 穿上金线,戴上针箍,将嫁衣破损处绷起来,细细密密的针脚慢慢的走成了绣面上的金色羽毛图案。 一开始下针的时候,我还有些心神不宁的,但很快我便沉浸进去,忘记了外界的一切烦扰。 前后绣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完工,绣完之后,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满意的将针线放下。 吴婆子看着那金色羽毛,赞不绝口:“欣儿果真没有骗我,孟小姐这刺绣的手艺太棒了,真是太感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嫁衣以及针线等等收拾好,将大洋往我这边推了推,站起来便要走:“孟小姐,我得尽快将嫁衣送回去,就不多留了。” 我把大洋拎给她:“这些你一并带走。” “这点大洋孟小姐一定要收下,这是你应得的,不要再推辞了,否则就是瞧不起我吴婆子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再不收下,真的是太不近人情了。 又客套了几句,我将吴婆子送出去,站在店门口,一直目送着她消失在视线之内,我才回到店里。 下午又打扫了一下店铺,等忙完了,一转身,却看到吴婆子带来的金色羽毛绣面落在了柜台脚下,捡起来又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我忽然就愣住了,怎么看那羽毛都觉得莫名的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般。 可是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 脑子里乱糟糟的,以致于晚饭都没吃得好。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没多久,又在睡梦中被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没点灯,房间里黑漆漆的,静的可怕,衬得我急促的呼吸声有些莫名的大。 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伸手抹了一把,一翻身下了床,连鞋子都没穿,赤脚跑到前面店里,点上灯,拿着照了一圈,才将那金色羽毛的绣面找到。 将绣面凑近灯头,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心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塌掉了。 我想起来了,这金色羽毛,可不就是凤凰尾羽吗? 前些日子,在那古墓之内,我与那女鬼遭遇的时候,她身上穿着的大红色嫁衣,上面就绣着大片的金色凤凰,每一根金线都是女鬼可以操控的武器,里面藏着大量的金丝蛊。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一想起来还是后怕不已。 怪不得我看着金色羽毛会有熟悉感,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过,如今嫁衣上绣凤凰,似乎也是常事,或许真的是我有心理阴影吧,才这样大惊小怪的。 捏着绣面,重新回到房间里,钻进被窝,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那天夜里,胡定棠将我从古墓里带出来之后,扫尾是由他手下完成的,金丝蛊蛊种被灭,这是确定的,但更细节的事情,胡定棠并没有再跟我说。 比如,金丝蛊种的来源,那女鬼的身份以及最终结局等等。 我已经下意识的默认,一切事情都妥善解决完了,但今天这绣面,却让我忽然又有些不安起来,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我外婆,我得问清楚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写了个条,送去了胡允之的院子,他说过,有事找他们的话,留下字条,他的手下看到就会联系他们的。 我等了整整一天,都没等来胡氏公馆的任何一个人,心里一直揪着,胡定棠给我的玉佩都快被我捏碎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没等来胡氏公馆的人,却等来了惊慌失措的吴勇。 那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大力的拍门声惊醒了我,打开门却看到泪流满面的吴勇,堂堂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孩子,几乎是冲我嚎出来的:“我妹妹,我妹妹她……” 37、再不追就出大事了 吴勇情绪崩溃的太厉害,嚎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提到吴欣,我便也跟着慌了起来。 “你冷静一下,吴欣怎么了?是不是被反噬了?”难道我最后交代给她的三件事情她没办到? 吴勇摇头,努力深呼吸一口,才说道:“孟小姐,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我妹妹她……已经不在了。” 我实在不敢相信,那么惹人疼爱的女孩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当即便锁上门跟着吴勇离开。 一路上吴勇就是默默的掉眼泪,心痛的说不出话,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将吴欣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却没想到她转眼又丢了命,任谁都接受不了。 等到了吴婆子的媒婆店,店内外所有人脸色都难看的很。 吴勇将我带到后院,站在一间客房门口,伸手想去开门,却又反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呜的哭着,身体跟抖筛子一般。 我很是不解,用力推开门,当我看到房间里的场景的时候,整个人吓得魂儿都快掉了。 房梁上悬着一条大红色的绸缎,上面还绑着红彤彤的绣球,大红色的嫁衣背对着我挂在上面,嫁衣衣摆的凤凰图案跃入眼帘,右下角的那根凤凰尾羽是我亲手绣上去的,针脚我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可能是因为开门带起了一阵风,大红嫁衣晃晃悠悠的转了一圈,当背面转过去,正面对上我的时候,我顿时又倒吸一口凉气。 大红嫁衣不是绑在绸缎上的,而是套在一张人皮上的。 人皮悬在那儿,头耷拉着,一眼便能分辨出来,那是吴欣。 吴欣不是被腰后的如意红线图反噬的,因为即便被反噬,也不可能只剩下一张人皮。 更何况,为什么她身上还穿着这件嫁衣? 这件嫁衣,不是临安城里的大户在吴婆子这儿定做的吗? 我当时便转头盯向吴勇,问他:“吴婆子呢?” 吴勇摇头:“她人不在,也不知道去哪了。” “找,一定要尽快找到她。”我吩咐道。 吴勇点头,随即又指着吴欣问我:“我可以将妹妹放下来吗?” “先不要碰她,任何人都不要碰。”这一切太蹊跷了,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现场最好不要被破坏。 吴勇强忍着悲恸,派人去找吴婆子,而我则去她店里,询问近期店里接到的所有单子。 店里所有人都被吓坏了,管家很配合,我问什么他答什么,事无巨细。 但当我问到那件嫁衣是哪个客人来定做的时候,管家直摇头:“我们店从来不卖嫁衣,也没有什么绣娘,那件嫁衣不是我们店里的东西。” “没想到那东西会找上欣儿小姐,太恐怖太可怜了,怎么会这样。”角落里,一个女孩双手紧紧的扣着自己的领口,六神无主的喃喃道。 我一把抓住她,问道:“那东西是什么东西?” “三个,欣儿小姐是第三个。”女孩抖着嘴唇说道,“被送嫁衣的女孩,全都被掏心挖肝只剩下一具皮囊,下一个会是谁?” “不要是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女孩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仿佛她就是那第四个收到嫁衣的人一般。 嫁衣来路不明,却莫名与我在古墓看到的女鬼身上的嫁衣相似,吴欣惨死,吴婆子失踪,临安城已经有三名女子遇害,下一个不知道会是谁…… 所有的信息全都让人心惊胆寒,派出去找吴婆子的人无功而返,我们毫无头绪。 直到天黑我们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我只得先回家。 可推开门,迎面柜台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套叠好的大红色嫁衣,跟吴欣身上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样。 惊恐之余,身后,有脚步声逼近,我猛地回头看去,就看到黑夜里,一群人抬着一顶花轿慢悠悠的朝着我这边走过来。 走在最前面,扶风摆柳的不是吴婆子又是谁? 一惊之后,我迅速的反应过来,拔腿就要往街尾逃去,两名魁梧大汉立刻冲上来,一把将我按在了墙上,动作迅猛而粗鲁,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张嘴想要喊救命,一张带着难闻气味的帕子捂上了我的嘴,紧接着我便迷迷糊糊,腿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朦胧中,吴婆子给我穿上了嫁衣,拖着我上了花轿,花轿一颠一颠的上路,我也慢慢的昏迷了过去。 街尾,一道焦急的声音低吼道:“三哥,人都被花轿抬走了,再不追就出大事了!” 38、蚀骨之痛 39、我就认定你了 40、无福消受 41、药引子 42、不如求我 43、给我的任务 44、你在怕 公告 46、还得看孟姑娘了 47、他暂时离不开我 48、你在挑战我的底线 49、对不起 50、今晚我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