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捉妖好时辰。 一群穿着道服的道士举着桃木剑和黄符,小心翼翼地向寺庙靠近,越当靠近那座寺庙,他们耳边的妖风便越发作响。“师姐,”其中一名年轻男子轻唤道,“师父为何不来?” 他身旁的女子白了他一眼:“师父还在闭关呢。”但是她的心里也忍不住一颤,此行她是瞒着师父来的……正是因为她想在师父面前表现得更加优异,她便和同门师兄弟讲,这是师父派遣给他们的任务。他们终于来到了寺庙门前,互相打了几个眼色,其中一人上前打开了寺庙的门。 寺庙冷清,破败,何人能想象到它曾经人来车往的模样。它曾也是云京最繁华的寺庙,年年日日香油灯火不绝,前来拜神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如今寺庙只有冷清清可以形容,唯独寺庙院内的松树仍然茂盛生长,围墙旁的花早已凋落。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寺庙,最后一个人走入寺庙时,门突然砰地一声,关紧了。 道士们做出防御的姿态,妖风吹得更猛烈了。他们此行……恐怕是有来无回了。此妖,正是当年屠戮满城的滕蛇之女,是师父才勉强将她封印在这寺庙的。 一股淡淡的松香飘来,一名女子踏月而来,她身着雪白的素纱广袖裙,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她头戴面纱,只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如水般清澈,如月般温柔。 她站在寺庙的屋顶上,打量了他们许久,“你们,是何人?”她的声音如风拂过心神,使人安宁。 一名年纪稍大的道士向前作揖:“姑娘半夜还请不要在这寺庙内居住,不安全。”女子实在太过倾城耀眼,只当是哪家的姑娘半夜在此借宿,不曾怀疑她。 女子轻笑:“哦?为何不安全?” “此寺庙封印了一个很危险的妖女,还请姑娘多小心,半夜还是不要在此处逗留了。” 女子漫不经心地在屋顶坐下,眼神里露出伤心的神情:“你们皆说人有情,那妖便是无情的吗?”她一抬手,地上的树叶随风飘起,聚在了半空中。她的手腕一转,树叶如利剑一般射向了那群道士,霎时间,黄符,桃木剑,还有各个法器都被切碎。 男子内心大呼不好,眼前人原来就是滕蛇之女……他们的法器竟在她的抬手间就被破毁,他们的命她更是能吹灰之力便拿去,想到这里,他的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滴。 “惊鸿,你又何必吓唬这群小辈呢?”话音刚落,只见一道身影从暗处走来,他身着玄黑的道服,一头长发随意用一根红色系带绑着,他神情冷漠如雪,一双丹凤眼又挑拨心神。他的俊美犹如天神,腰间系着一把白玉骨折扇,肃杀之意不言而生。他低眉抬手,让他们退后,抽出腰间的折扇,手腕一转,一道厉风便随着折扇喷薄而出。 师父来了……他们缓了一口气,随着师父的命令退后了十多米,这场战斗,他们想插手只会帮倒忙。那名年纪稍大的男子斥声问责:“师父没有下命让我们前来伏妖惊鸿吧?莲瑶?”莲瑶自知做了错事,但是又无脸开口承认,眼睛一红,眼泪都摇摇欲坠了。“大师兄……我……” 大师兄看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回去,你自己向师父领罪吧。” “好久不见啊,衍之。”惊鸿轻松地躲开了他的扇风。她眯起了双眼,恨意几乎充斥了她的情绪,她永远忘不了这个人,是如何摧毁了她的生活,她的一切。 衍之从衣中掏出了一枚手令,墨黑色的玉雕琢着蛇身,蛇是双生蛇,栩栩如生。“我是带你回去的。” 惊鸿一顿,这是她姐姐的手令,当年姐姐身亡的时候,也随着姐姐消失了。惊鸿冷然:“果真是你杀了姐姐,还敢拿姐姐的手令欺我!”当年她的暴走,正是因为姐姐被杀害。 衍之不认:“是你姐姐临终前托付给我的,她临终前让我在五百年后的今日寻你,她说,”衍之握着手令更紧了,“惊鸿该长大了。” 衍之眼前一晃,总觉得又回到了当年,他去寻游龙要棋谱,刚推开月阁的门,他就看到游龙躺倒在地上。游龙的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血,却还是如往前一般温柔地笑着。她从腰间取下了手令递给衍之,“阿衍,五百年后的今天,惊鸿该长大了。” 衍之想作法救她,游龙却拨开了他施法的手,“没用的了,毒已经到我的心脏了。”她苦笑,眼角划过眼泪,虚弱地用手撑起自己:“保护好惊鸿,让她平安长大。”她的脸色苍白,“阿衍,不要让惊鸿为我报仇。” 衍之接过她手上的手令,手令染上了游龙的血,双蛇的眼睛十分骇人。游龙终是支撑不住,她的泪划过脸边,她如逝去的春花一般,凋落了。 衍之呆呆地握住她的手,游龙是他毕生的好友,她总是在一旁温柔地笑着,看惊鸿捉弄他,偶尔和他一起打趣两句惊鸿。他错愕地握着游龙的手,那么鲜活温柔的游龙,竟然在他面前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还在衍之错愕失神的时候,惊鸿闯了进来。她手中的两个苹果掉落在地上,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衍之,为什么?” 惊鸿握紧拳头,指甲插进了肉里,鲜血随着流出来。她从腰间抽出了利剑,抵住了衍之的颈上,只要她稍一用力,衍之便会人头落地。 衍之抬起头看她,只看到惊鸿紧闭着嘴巴,眼泪已经打湿了她的脸。他很想开口辩解,竟像是全身被抽走了力气一般,一个字都开不了口。 惊鸿松开了剑,跪坐着把游龙抱进怀里,她垂下眼,头发遮挡住了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用冰一样的语气答道:“衍之,我们认识了三千年。我不会杀你。”她轻笑,“但我也会夺走你最在意的东西。”衍之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惊鸿,再一晃神,游龙和惊鸿都已经消失在他的面前了。 第二日夜,云京满城火光,遍地哀嚎。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惊鸿,火光照亮了她的脸,烽火连天的夜,天空都被烧得通红。她再也不是过去单纯,只会调皮捣蛋的惊鸿了。 “你在意的天下苍生,”惊鸿笑得妖魅:“只能替我姐姐陪葬。” 第二章 风吹开了惊鸿的面纱,面纱下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像是勾人魂魄的精灵。惊鸿看着衍之熟悉的脸,三千年来的点点滴滴涌上了心头,她还是被姐姐保护,不谙世事的少女;他还是那个只会摆臭脸的道士。 她说她想学下棋,苦苦去央了衍之三天三夜,衍之只淡淡回了她一句,知道了。隔天她正想去送苹果给他和阿姊吃的时候,只见到阿姊安静地躺在地上了。衍之在阿姊的身边一言不发,谁有这种能耐可以伤害阿姊?除了衍之,她再想不到别的人。 她颤颤巍巍问:“衍之,为什么?” 她再也忍不住泪了,明明杀害阿姊的凶手就在她的面前,她却怎么都下不去手。她可以放过他的命,但是她也不会让阿姊就这样死去。她要这个天下都为阿姊陪葬,她要苍生为阿姊填命。 那夜的她杀遍了云京,血已经染红了她的羽衣,她的眼里只有空洞和麻木。她好累啊,她失去了她所在乎的一切,她心痛得却大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她走进了兰云寺,寺里的和尚早就逃跑了,只剩下方丈仍然跪坐在佛面前敲木鱼。她进来的那一刹,方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问她道:“施主,你望望寺外的火光,听听寺外的哀嚎,这是否就是你所想要的结果?” 惊鸿回头一望,天空都被火光烧得通红,她丢下了手中的利剑,跪倒在地上。她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她失去了她最爱的阿姊,可是杀害阿姊的凶手…… 忽地,她的身体像是被火烧一般,灼热疼痛。她从未受过这般疼痛,几近叫她睁不开眼来。这般厉害的伏妖之法,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也是,自己犯下了这滔天罪孽,他又怎会放过自己。她努力睁开眼,只看到熟悉的玄黑道袍,她用力伸出手去,想抓紧他的衣角。她的手却被他一脚踢开,毫不留情。 她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抬起头再看一看他的脸,但已经渐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自此后的五百年,她都在兰云寺修生。 惊鸿跳下屋顶,轻轻一跃想夺过他手上的手令,却被他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扑了空。惊鸿不服,又是几个身法,但都一一被他躲开。 衍之忽然发力,一把抓住了惊鸿的手腕,把惊鸿揽进了怀里。惊鸿一愣,这熟悉的乌木沉香,让她又爱又恨。任凭惊鸿再怎么折腾,在衍之的怀里都只能像是一只小鸟一般。 他对她的耳边吹了一道热气,念道:“我就知道你还是会这么不听话。” 他一抬手,手上多了一串念珠。衍之眼疾手快就往惊鸿的手处缠上。 惊鸿挣脱不了,待念珠一带上,她竟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一般,妖力一去,她便与寻常的凡人女子并无不同。她认出手上的念珠,这是她父母小时候历练她时所用的紫晶琉璃珠。 “跟我走。”衍之低下头看着她,双眼里竟有些温柔。“我会替你查明游龙死因的真相。” 莫非真的不是他杀害阿姊吗? 惊鸿茫然。 衍之牵起惊鸿的手,惊鸿只觉一阵暖流涌过。惊鸿挣脱不开,只好任由他牵着。惊鸿叹息,紫晶琉璃珠世上两串,一串早已遗世,另一串便在她的父王那里。这一串,也只可能是父王借给衍之的。父王能借衍之此等重要之物,想必是相信衍之的。 难道事情,有些她不知道的蹊跷? 第三章 衍之的道观建在了云京旁的山峰处,一到山峰便是云烟笼绕,云京也早已恢复了当年繁盛的模样,烧焦的土壤都像灰尘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的繁华盛世。 “这……已经是什么朝代了?”惊鸿往山脚下望去,人如蝼蚁般渺小,忙碌着各自的生活。 衍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压低声音答了一句:“当今国师,不是一般人。”惊鸿听不出他这一句话的意味,只当那位国师是什么奇人异人罢了。但是衍之随后说了一句:“国师是宁彦臣。” 宁彦臣……? 宁彦臣是当世唯一能和衍之齐名的修仙道士,宁家也是最古老的仙家,宁彦臣便是这千年来宁家最优秀的仙道。 说来也怪,她和宁彦臣认识也有两千年了,记忆中的宁彦臣是十分张扬而不羁的人,怎可能会屈尊做国师? 惊鸿不解道:“会不会认错人了……或许只是宁家的一个小辈?” 衍之否定:“我在皇宫的亭观碰见过他了,确实是宁彦臣。”他接着说,“我也问过他为何在皇宫当国师。” “他说,他在等人。”衍之说完,便不再答嘴了。 惊鸿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道观,衍之让莲瑶带惊鸿去他的卧房。惊鸿不满:“你这么大个道观,还要我和你挤一个房间?” 衍之不许她换房:“我怕你偷偷跑掉。” 看惊鸿赌气的模样,总又觉得她变回到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莲瑶听到这个妖女要和师傅共处一室,也立刻提出了抗议:“她一个妖女,怎么能打扰师傅!”要同房,也是她和师傅同房,这妖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勾引师傅! 惊鸿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故意气她道:“哎,那就只好勉强跟你师傅挤一个房间咯。” 衍之听到后倒是挺满意地点了点头,本想伸出手去摸摸惊鸿的头,却被惊鸿往旁一闪,躲开了。她还是记恨自己的吧,衍之怅然。 惊鸿推开了衍之房间的门就使开莲瑶了。惊鸿走进房,侧卧摆放着干净的棋盘和玉盒,玉盒盛放的黑子白子都是由上好的美玉制成的。惊鸿随手拎起一枚,滑如凝脂,她当年是多想学下棋啊…… 惊鸿放下棋子,在房间四处游逛,发现有个小木箱带着锁,好奇地摇了摇它,小木箱发出晃晃的声音。惊鸿失去了妖力,无法打开它,只好把它放回去原位。 衍之房间的后面是一处温泉,惊鸿见到温泉,就脱下衣服想好好泡一下,好解乏。她这五百年来都没洗过一个舒服澡了。惊鸿泡在温泉里,舒服地闭上眼睛,朦胧中看见阿姊在温柔地唤她名字。 惊鸿从梦中惊醒,眼角像是有泪划过。衍之在门外听到里头的声响,以为惊鸿在里头出了事,便直接打开了门,看到刚从温泉站起来的惊鸿。 衍之顿时红了脸,背过身去。 “臭道士,傻站着干嘛,去拿件衣服给我穿啊。”惊鸿不解他为何脸红,只觉得风吹过她湿漉的身体有些冷。 衍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男女有别。”惊鸿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她活了数千年,仍然不懂阿姊口中的爱慕,也不懂衍之所说的男女有别。在她的眼里,他们都是她最亲最爱的人,从不避讳。阿姊总是挪揄她:“小惊鸿若是有一天长大了,就会明白爱慕的意思了。” 只有阿姊离去,衍之抛弃她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痛彻心扉的滋味。这就是阿姊说的情,对吗? 衍之在卧房里寻了一件红纱羽衣,随手一丢丢给惊鸿。惊鸿接过穿上,才发现羽衣与她从前穿的是一样的款式,连绣线的纹路都是一模一样的。 惊鸿赤足踏出,步步生莲,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青莲,她便是从不沾染世俗。 衍之不语,游龙一生都在用全力保护好惊鸿,连死的时候也是…… 惊鸿靠上他的面前:“臭道士,你想好方法找出真相了没?”惊鸿轻推了一下他,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衍之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丹药,丹药散发着淡淡的沉木香。惊鸿闻了闻,还是猜不出这是什么丹药。“这是什么?” “筑梦丹。”衍之答道,“它可以带你梦到过去的事情。”衍之沉思,“或许那时候的我们都忽略了些什么。” 惊鸿接过他手中的丹药:“你不会也想毒死我吧?”她笑着看他,他抬起手拂过她额头的碎发,他绝不会伤害惊鸿,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惊鸿。 惊鸿服下丹药,躺在软塌上,不到片刻时辰便入睡了。 第四章 “惊鸿,你又不听话。” 好熟悉的声音,那样熟悉温柔的语气,是阿姊! 惊鸿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只有一个灵魂体。 适时惊鸿才出生五百年,连一个简单的法术都施不好,天真年幼。虽然惊鸿是只小菜鸟,但耐不住她家阿姊宠爱她,她是滕蛇神族的幺女,所以惊鸿在妖界横着走也没人敢招惹她。 年幼的惊鸿气嘟嘟地说:“阿姊,我不嘛!我才不想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法术!一点都不好玩。”惊鸿抓着游龙的手撒娇:“而且道观里那些道士都是些糟老头子,只会训斥我!” 游龙笑着摆开她的手,“你就是贪玩,不愿上学。”她递过一个包袱,“这我也无法替你做主了,是父王的意思。” “阿姊,我舍不得你。”惊鸿眨巴眼睛,眼泪都快落下来了。游龙语重心长地叹气:“惊鸿,姐姐陪不了你一辈子的。” “阿姊在说什么傻话!”惊鸿气急,“快吐口水重新说!人间有句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这种话阿姊不许再说了!”惊鸿接过包袱,“去就去嘛!我早点学好了,早点回来陪阿姊!” 游龙拉过她的手,带上了一串念珠,“这才是我的好惊鸿。” 惊鸿看着手上的念珠,顿时觉得身上的妖力褪去,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阿姊,这是什么?” “紫晶琉璃珠,这是用来封印你的妖力的。”游龙还是担忧地拍了拍她的手:“惊鸿,父王也只是担心你会暴走才封印你,懂了吗?” 惊鸿咂咂嘴:“知道啦,阿姊。” 游龙欣慰地笑:“有人会带你去兰云寺的了。” “谁呀?”惊鸿好奇地瞪大双眼,瞧了瞧四周,也没有旁人呀。 “衍之,进来吧。”游龙对着殿门招呼了一声,惊鸿回过头去。 只见一名男子走进,他身着玄黑的道袍,眉眼间都是高贵冷漠的神情,除了阿姊,惊鸿没有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人。他身上是一股淡淡的乌木沉香,腰间别了一把绿玉骨折扇,一头长发随意系好,惊鸿看得迷了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帮我照顾好惊鸿。”游龙嘱咐了一句。 衍之颔首。 惊鸿从未见过有男人可以在姐姐的美色下把持住自己,更何况像衍之这般视若无睹?惊鸿想到过去许多家的公子来向阿姊求亲,阿姊都一并拒绝,阿姊道他们都不是真心喜欢真心爱慕她的。 惊鸿傻傻问:什么是爱慕? 阿姊说等她长大以后就会懂的了。 游龙替惊鸿打点好一切后,便让惊鸿跟衍之出发了。 半路上,惊鸿便觉得腿脚发酸,赖在地上不肯走了。衍之拿她没办法,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她撒泼。他从来未见过一只妖可以像小孩子一般赖在地上撒泼的。 “你和我阿姊是怎么认识的呀?”惊鸿又忍不住做起了好奇宝宝。 衍之答:“游龙救过我。” “哦。那阿姊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咯?”惊鸿一寻思,便笑得阳光灿烂:“那我是你救命恩人的妹妹,你也要对我好!那我就收你做我的小弟吧!” 衍之懒得跟她这种小孩子争辩,看了看天色,“快起来吧,要天黑了。” 惊鸿不依:“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衍之不管不顾,自顾自地走了。惊鸿一咬牙,“你这个臭道士,你等等我呀。”惊鸿拍了拍羽衣上的灰,赶忙追了上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才终于走到一个小镇子里。他们随意走入了一间客栈,惊鸿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一进客栈,喧嚣繁杂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场的人无不被他们的样貌所吸引,此等美人只得天上有。连男人都能生得如此美貌,他们有生之年还是第一回看到。 衍之和惊鸿站在那里都像是画中人一般,两人都是倾国倾城的好看。 静了片刻,才有小二反应过来招呼他们,衍之要了两间上房,惊鸿到一处空桌子坐下。 “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姑奶奶上了。”惊鸿早就馋人间美食了,往前在阿姊那边,阿姊都只教导她辟谷,不让她乱吃东西。 小二爽快答道:“那肯定是小炒牛肉和我家月凝露了。” “月凝露,那是什么?” “那是我家客栈自酿的酒,包姑娘喝过一次就回味无穷。” 惊鸿一听是酒,便忍不住想要尝尝。“那给姑奶奶先上两瓶。再来个两斤牛肉下下酒。” 小二答了句好嘞,就去后厨下单了。 衍之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他总感觉有股黏糊糊的目光盯紧了他和惊鸿。四周的人也在不断小声议论着他们的身份。 月凝露一上,惊鸿直接拿起瓶子就喝。衍之给她递了个酒杯,“用酒杯。” “不要,这才叫畅快江湖!臭道士。”惊鸿咕噜咕噜三下五除二,一瓶酒就下了肚。她微醺的脸有些发红,双眼迷离。 衍之滴酒不沾,看惊鸿自斟自饮,喝尽,惊鸿也不胜酒力倒在了桌上。 衍之头疼地看着醉醺醺的惊鸿,只好抱她上去客房休息。惊鸿倚在他的怀里,竟然显得有几分乖巧。她的长睫毛扑棱扑棱的,小嘴嘟囔着继续喝继续喝,脸颊早就变成红苹果了。 第五章 衍之把惊鸿一把摔在床上,正想离开的时候,惊鸿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她的蛮劲大得很,衍之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她的身上。衍之两只手撑着身体,离惊鸿只有一拳之隔。 衍之红了脸,他从未如此靠近过一个异性。他冷然道:“放手。” 惊鸿呢喃:“阿姊陪我睡嘛。” 衍之汗颜,这是把他当成游龙了。惊鸿呼吸的热气洒在了他的脸上,带着酒香的味道,痒痒的。他本想空出一只手来拨开惊鸿的手,哪里料到惊鸿直接抱住了他的腰对他撒娇。“阿姊好久没陪人家睡过了。” 衍之的脸变得滚烫,语气还是故作镇定说道:“我不是游龙,放开我。”他看着惊鸿那睡颜,像个顽劣的女童。“男女授受不亲,快点放开。” 惊鸿才稍稍眯开了眼:“授受不亲,是什么意思呀?”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间有什么分别吗?她的小脑袋瓜只剩下天旋地转,头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胃里一阵恶心袭来,她抓着衍之的衣袖就是哗啦啦一阵吐。 衍之分明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被她这一吐,更是忘记推开她,任由她往衣袖吐出酒水。 待衍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黑着脸问道:“吐够了没?” 惊鸿吐完倒是舒服多了,还嬉皮笑脸回答他:“够了够了,舒服啦。” 惊鸿才肯松了手,衍之起身便去隔壁客房换衣裳。他随手施了个法术净衣,哎,这惊鸿怎么一点都不像她阿姊般懂事,倒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孩。 咚咚,隔壁客房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衍之心觉大事不妙,立刻冲向了惊鸿的房间。房里出现了三个壮汉,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向惊鸿靠近。惊鸿还睡着香甜的好觉,完全没发现危险的靠近。 比起一只妖……她好像更像一只可爱的小猪吧。 三个壮汉嘴里还说着虎狼之词:“老大,这个妞真是我见过最美的美人了!要不老大抓她回去当山寨夫人吧。” 另一个独眼龙正打着这样的好算盘,揉拳搓掌地向她靠近的时候,衍之打开腰间的折扇,随手腕轻轻一转,一股扇风就把他刮倒在地。 “老大,你没事吧!”其中一个小弟赶紧去搀扶独眼龙,“你敢打我大哥!我跟你拼了!” 衍之对他更是不屑一顾,再是一扇,他便被扇风吹到窗外摔了下去。剩下两个人顿时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俊美异常的男人,是他们惹不起的狠角色,赶紧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衍之看着床上还在熟睡的惊鸿,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孩。 惊鸿却突然睁开眼来,对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来保护我的。” “你是装睡的?”衍之压低了声音。 若是旁人碰到这样的惊鸿,也会忍不住小心思,微醺的惊鸿,更是美的不可方物。惊鸿对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是刚醒的。” 衍之忽觉得自己被捉弄了,但是碍于游龙的面上,又不好说什么。衍之哼了一声,便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惊鸿看见他离去的身影,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被颤动着。她躲进被窝里,抚摸着胸口,她是没有心的,却总觉得在身体深处,有什么正在苏醒着。 第六章 衍之用折扇推了推还在床上熟睡的惊鸿,冷哼一句:“太阳都晒屁股了,要赶路了。” 惊鸿眯不开眼,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嘤咛。这才什么时辰呀,就要她起床。衍之才不管她困不困,直接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惊鸿困得不行,站直都勉强,伸出手去就往衍之身上粘。 衍之一脸黑线:“站好,我们要出发了。”惊鸿抱着他的脖子撒娇,衍之无奈,对她又没有办法,只好一只手把她抱了起来。衍之一只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抱着惊鸿继续往兰云寺前进。 惊鸿虽也是五百年的妖了,但在凡人里算,也约莫只是十五岁的少女罢了。行人看到衍之这般,都离不开视线,世上公子无双大概就是如此了吧……他抱着的那个少女也是貌若天仙,两个人仿若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样。 走了片刻,惊鸿才从梦中渐渐醒了过来。“这是哪里啊?”她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问道。 衍之把她放了下来,不搭理她。 惊鸿看他越走越快,像是在生闷气的样子,想到昨晚的事,是不是还在生她昨天装睡的气?她赶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干嘛走那么快啦?” 衍之只是拿她没有办法,怕她生惹更多的事,看她要小跑才能追上来,才放慢了速度。惊鸿拉上他的手,惊鸿的小手软软暖暖的,衍之心里用力颤了一下。 “你干什么?”衍之想抽回手。 但是惊鸿握得很紧,惊鸿不解地看着他:“我和阿姊下山的时候都要这么拉着手的,怎么了吗?” 衍之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了吗?” “男女授受不亲?我只知道,你是人,我是妖,但你还是个臭道士。”惊鸿还是不懂。 衍之脸都黑了,游龙到底是有多保护这个妹妹…… 走了两三天,才终于走到了云京,惊鸿不曾见过这样繁华热闹的城市,他们到时天色已见黑,整个街道都挂满了灯笼。灯笼晕染的暖光照亮了整个云京,难怪别人说起云京,还有不夜城的别称。 衍之给惊鸿带起面纱,只露出那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惊鸿想扯下面纱,却被衍之阻止了。“带好面纱,入京了不能太招摇。”衍之真怕她再招惹些什么流氓。 他们穿过街道,一旁的大叔在旁边吆喝着:“公子姑娘,来猜个灯谜吗?奖品丰厚!只要五文钱一次!” 惊鸿被吸引过去,央着衍之给她玩一次,“快点嘛,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听到灯谜呢。” 衍之只好从荷包里掏出五文钱,惊鸿递过去给大叔:“这个可怎么玩呀?” “很简单的,只需要姑娘猜中谜语,便可得到奖品。”大叔指着摊上的十个灯笼,“姑娘选一个灯笼,灯笼的背面就有谜题。” 惊鸿的个子还在发育期,只好拿底下一排的,她选了一个鹅黄纱面的灯笼,翻过去一看:春雨连绵妻独宿。 惊鸿苦思冥想,还是想不出来答案。“不玩了不玩了,这也太难了吧。”她不甘心地看着衍之,试图寻求衍之的帮助。 大叔看到她那个谜题,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这个谜题确实是最难的,但是奖品也最丰厚,姑娘你再好好想想?” 惊鸿属实是逼急了也想不到,只好气得直跺脚。 衍之低头看了一下谜语,寻思了一下答案,说道:“是‘一’吧。” “公子好生聪慧,”大叔夸赞衍之,这个谜题留在摊上时间是最长的了,猜过的人有数十,皆猜不出来。“公子拿好。”大叔从灯谜摊下的暗格取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衍之。 衍之拿过就递给惊鸿了,“满意了吗?”他可不想这位大小姐再使什么脾气。 惊鸿心满意足地打开锦盒,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精美的蝴蝶吊坠。惊鸿拿起便立刻挂到了腰间,“你快看!好不好看?衬不衬我?”惊鸿开心得在街上转起了圈,一身赤红的羽衣格外引人注目,街上的行人都忍不住慢下脚步看看这天真活泼的女子。 衍之又是一把把她拎了起来,对她低哑着声说:“好了,你最好看,最衬你了。” 惊鸿自然是最爱被夸的,骄傲地挺起小胸口:“那是自然。” 第七章 兰云寺由两个部分组成,其建成在半山腰,前观是人人可前来参拜的佛寺,后观是供仙家子弟学习修行的地方。后观连着后山的路,后山自然是禁地之处。 惊鸿和衍之才快走到兰云寺,半路看到一男一女停在路边。女子长得温婉可人,坐在路边一旁揉着脚腕。男子生得也是十分好看,虽比起衍之还是落了下风,但他总生有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风姿。 衍之看到他身上的道袍,勾画着昙花的图纹,心里了然。 昙花是宁家的族徽,宁家是修仙大家,盛名远传,宁家算得上是当世的第一大家了。 男子看见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他们也是同来修行的世家子弟,便向他们招手问道:“那位兄台,能来帮个忙吗?” 衍之看到他在招呼自己,便带着惊鸿走了过去。惊鸿却是出奇地比平时听话,少了点聒噪。 “兄台好,吾乃宁彦臣。”宁彦臣稍稍弯腰作揖,“这是舍妹宁婉清。” 衍之虽想到他是宁家的子弟,但不曾想会是宁彦臣,当世不二出的天才。传说中宁家最有可能会成神的人。衍之也弯腰作揖:“宁兄好,吾名衍之。” 宁彦臣听到他的名字先是一顿,所谓天才都是惺惺相惜的,衍之这个名字在他们的仙家道界也是响当当得很。听闻衍之从小就被滕蛇一族收养,天赋异禀,也是很有可能成神的人选。 宁彦臣注意到他身边的红衣女子,虽不作声,但风姿卓越,无法让人忽略。“这位是?” 衍之答:“这位是惊鸿姑娘。” 惊鸿……! 滕蛇的幺女?宁彦臣的丹凤眼微微端详着惊鸿,从她的身上却完全感觉不到妖气,真是奇怪。 “舍妹的脚扭伤了,但是行李居多,”宁彦臣无奈地举了举自己手中的行李,两大袋三大包的,“能劳请衍之兄台帮忙带一下舍妹上山吗?” 衍之见状,也不好推脱了,只好蹲下身来,背起宁婉清。礼朝的民风较为开放,此等事情,也不算太过逾规越距。 惊鸿在一旁看到衍之背起了宁婉清,心里倒是有些不舒服了,瞥了他们一眼,便自己往山上跑去。 宁婉清也是第一次被陌生男子背着,红了脸,小声对衍之道谢。 加快了脚程,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寺里了,寺里的大师安排他们住下,男女分房,因他们四人是最后赶到的,便让惊鸿和宁婉清一个房,衍之和宁彦臣一个房。 惊鸿进到房间,先是傲娇地冷哼了一声:“我可没有衍之那么好说话。” 宁婉清倒是笑笑不在意,从包袱中掏出了一颗糖,一跳一跳地来到惊鸿面前:“来,惊鸿姑娘,这是我家自制的银丝糖。这吃起来甜而不腻,软而香浓。” 惊鸿一看到糖,倒是两眼发光,口水几乎都要馋下来。从前阿姊都不许她吃太多糖,总是没收她偷偷藏起来的糖。惊鸿还是傲娇地接过糖去,但是嘴角却藏不住笑意了。 待她们收拾好房间后,宁彦臣和衍之一起来寻她们吃饭。惊鸿一路搀着宁婉清,心里打好了小算盘:宁婉清先前给她的那颗糖,先给衍之尝尝;待她对宁婉清献个殷勤,指不定宁婉清还会再给她一颗。 兰云寺占了整个山腰,旁的人只能到前观,还以为这是一座小庙罢了,却不知里面的路蜿蜒盘绕,奇观美景更多。 宁彦臣前年已经来修行过一回,所以也轻车熟路,带着他们来到悬崖上的小破亭子。但在清冷的月光下,亭子也被照得另有一番风味。 宁彦臣左手拎着三壶酒,提在肩上走得轻快。宁婉清早就准备好下酒菜,也一道提着过来。惊鸿闻着酒香肉香,肚子早就饿得坐不住了,终于等到天黑了,他们才启程。 第八章 宁彦臣把壶塞扯开,递给衍之。衍之示意自己不好酒,惊鸿一把抢过来,笑嘻嘻地说着:“我喜欢我喜欢,不用管那个臭道士。” 看惊鸿这幅模样,听闻滕蛇的幺女天真无邪,这么一看,传闻倒是真的。宁彦臣倒是不解:“那衍之兄与惊鸿姑娘相识很久了?” 衍之摇头。 惊鸿搭嘴道:“我数数,大概……五六个日夜了吧。”惊鸿咕噜咕噜一口酒,手上还拿着个大鸡腿。 衍之呛声道:“慢点吃,别噎住了。” 惊鸿舔了舔嘴唇:“我还小!阿姊说我还在发育期呢,我得多吃点,才能长得跟阿姊一样高。” 宁彦臣被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但是却还是心存疑惑:“但我听闻衍之兄是被滕蛇族……”难不成传闻也只是空穴来风? “我确实是滕蛇族收养长大的。”衍之品了一口茶。“只不过滕蛇王平日将我养在松树林,所以未曾碰见过惊鸿姑娘。”衍之只喜欢在松林读古书,练法术。 惊鸿听到,也长长地“喔”了一声,“难怪我从来未碰见过你了。” 宁彦臣虽笑着,但伴着冷冷夜风,他的目光也寒冷如铁,透露出一丝狡黠。宁婉清向衍之请教着一些道学上的事情,衍之和她聊得很是投契。 惊鸿看着他们聊得起劲,自己却对他们所讲的事情一无所知,赌气地拎起酒壶坐到悬崖的一边喝酒去了。 她吹着夜风,发丝随风起舞,醉意朦胧。她不喜欢衍之和宁婉清这么亲近,她总觉得嘴里酸酸的。她往下看悬崖,风呼啸而过,她总听到悬崖下,有些什么在嘶吼。她突然好想跳下去,想着想着,她的身体越来越沉。 忽地,她的肩膀被人按住,她一回头,是衍之。她惊觉,自己妖力被封印了,若是跳了下去,必死无疑…… 衍之在她的身边坐下,神情还是那么冷然如雪,如覆雪的松树,如画中的神衹。惊鸿不胜酒力,轻轻靠在了衍之的身上。夜风吹来她身上的清香,衍之还是有些不习惯惊鸿这么‘授受不亲’。 惊鸿想起来糖,忙从衣间拿出来掏出来,打开包裹糖的纸,递给衍之。“这是婉清姐姐请我吃的糖,我特意给你留着的。”惊鸿笑靥如画,期待着衍之夸奖她。 哪料到衍之答了一句:“刚才宁姑娘请我吃过了,确实好吃,这颗你留着自己吃吧。” 惊鸿娇嗔:“你是说她的糖比我请你吃的甜吗?” 衍之没想到她这么大的反应,想否认说没有,看到惊鸿双眼都已经被气红了。他真是拿这个小孩子没有办法。 惊鸿起身,衍之以为她要走,错愕地抬起头看她。衍之总觉得自己的心绪被她挑拨,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只见惊鸿把银丝糖塞进嘴里,然后蹲在衍之的身边,一把揽住了衍之。惊鸿身往前倾,覆上了衍之的嘴唇,把糖送进了衍之的嘴里。 衍之再说不出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傻傻地被惊鸿亲着,她的糖,真的好甜…… 惊鸿轻轻咬住他的嘴唇,双眼轻轻闭着,伸出舌头舔他口中的糖。待衍之清醒过来,赶紧把惊鸿拉开,他们的嘴间还拉了一道银丝。 衍之丢下一句胡闹,便走开了。惊鸿看他离去,一颗糖两个人分不好吗……有什么好生气的? 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的树,宁婉清躲在树后,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眼里发着寒光,她看上的人,谁都不可以抢走。 衍之回到亭里,宁彦臣正一个人自斟自饮。“宁兄。”衍之客气道。 宁彦臣看他这幅模样,清冷俊然的脸上出现了红晕,忍不住挪揄他道:“看来衍之兄是有心上人了?” 衍之听罢,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丫头片子,喜欢她?怎么可能。 宁彦臣倒是继续自言自语:“我总是梦见一个女子,我倒也想见一见她。”宁彦臣想起那梦中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觉得世上最美的人不过如此,比惊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宁彦臣开怀一笑,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碰见她的,想罢,一饮而尽。 风从悬崖底下吹来,惊鸿站起身,风几近要把她刮进去。她的羽衣被吹起,她往下看去,那片黑暗快将她吸进去。 “该走了,惊鸿。”衍之喊她。 宁婉清一瘸一拐走到衍之身边,也打趣说道自己困了,暗示自己腿脚不方便,想让衍之背她。 衍之却直接拒绝了她:“惊鸿困了,我该带她回去。”说罢,一只手就把惊鸿拎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彦臣似乎看出来妹妹的心思,便一笑:“来吧,哥哥带你走吧。”宁彦臣看着前面的二人,事情要变得好玩了呢。 第九章 经过几天的修养,宁婉清的脚也好了,惊鸿天天因背不出书而被训斥罚抄,为此惊鸿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宁婉清回来,就把旷课的惊鸿叫醒:“惊鸿,先生说后天就要考我们的功课了。”宁婉清把惊鸿丢了一地的道经捡起来,收拾放好。 惊鸿还在梦呓,“随他去,管他怎么考我都不会。” 宁婉清把道经收拾好,看到桌上压着惊鸿罚抄的道经,那别别扭扭的字像是三岁小孩写的。宁婉清心思一动,抽出了那一叠厚厚的道经,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宁婉清用眼角瞥了一眼惊鸿,见惊鸿还在熟睡,便把道经藏进了衣袖子里。 宁婉清轻蔑地看着惊鸿,除了样貌,惊鸿有何处胜过她?她既温婉,又有才学,是各家世家子弟心中的白月光。 衍之,她势在必得。 想罢,她便快步走出卧房,偷偷拿道经到厨房里,点火烧了。宁婉清看着越烧越旺的火,眸里的暗光被迸发的焰火照得忽明忽暗。 惊鸿过了午时才终于醒来,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更衣。熬了一夜,才终于抄完那一百遍的道经,连早上的课都起不来,又要挨骂了。惊鸿走到桌前,看到那一叠道经不见了,霎时慌了神。看到宁婉清从屋外进来,便问她:“婉清姐姐,你有看到我桌上那一叠道经吗?” 宁婉清佯装不知情:“我刚从屋外回来,不知道呀。”宁婉清一脸着急:“许是被风吹走了吧?昨夜的窗没有关紧。” 惊鸿一拍脑袋,应该是抄好后没有用东西压好,被风吹走了吧。那个糟老头子肯定更不会放过她了。 宁婉清安慰她:“没事的,惊鸿。我们先去上课吧。”惊鸿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她去上课了。 她们进了讲堂,发现大家都早已入席,因惊鸿的成绩太差,没人肯跟她坐在一起,生怕一起被先生盯上。无奈之下,衍之也只好跟惊鸿同坐。 道士老头一看到惊鸿进来,便朝她要罚抄的道经。惊鸿想辩解说夜风吹走了道经,但是老头却死活不信她讲的。 “臭老头,我昨夜可是熬夜熬到天亮,一直抄写的!怎会有假!”惊鸿气急,也不管所谓名讳,“不信你问婉清姐姐!” 宁婉清心里偷笑,面上却一脸无辜,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昨夜我很早就睡下了。” 道士老头分明是不相信这个小滑头的,再让她罚抄两百遍。惊鸿听到罚抄还要翻倍,她欲哭无泪地坐到位置上,她的手昨天都抄麻了! 宁婉清远远看到她这副模样,更是偷着乐了。 衍之低声:“今夜去藏书阁。” 惊鸿嘟囔:“我讨厌死书啦!我才不要去看书。” “本来想帮你抄一半的,那看来你是不需要了。”衍之拾起笔开始记录道士老头的之乎者也。 “真的真的?”惊鸿开心地抓住他的手,“你说的喔,你可不能反悔。” 衍之有时候也在反思,怎么会答应游龙这桩差事,她这个妹妹……那可真的是个麻烦精。但是,要是把她交给别个,那他就更不放心了。 入夜,惊鸿趁着夜色偷偷溜进藏书阁。 只见衍之点了一盏孤灯,盘坐在桌前阅读古卷。灯火侧影,照映了衍之的侧脸,他一只手托着头,一只手翻阅着古卷。哪怕是见惯了阿姊美貌的惊鸿,也不禁被这样温文尔雅的衍之吸引。 “你来了。”衍之看到发呆的惊鸿,合上了古卷。 惊鸿这才回过神来,她抱着一沓白纸放到衍之的面前,在衍之的对面坐下。她托着腮看衍之,“你在看什么呀?” 衍之信手拈来几张白纸,开始帮她抄写道经,字迹虽有点潦草但有种说不出的气势与好看。 “山海异录。” 惊鸿没有听说过:“那是什么?故事本子?” 衍之抄的飞快,还能分出神来跟她对话。惊鸿听着听着,就顶不过瞌睡虫上头了。衍之看她这样,忍不住伸手去拂她额前的碎发。 夜风吹开《山海异录》,不知是上天有意无意,吹开的那页竟就是滕蛇神族。 衍之的眼神忽明忽暗,让人琢磨不透。 第十章 惊鸿醒来的时候天才微亮,衍之正酣睡,他的手下压着一沓道经。明明只说替她罚抄一半,却把两百遍的经书都抄完了。 衍之睡得很安稳,惊鸿蹑手蹑脚靠近过去,想逗弄一下他。只当惊鸿靠近他的脸时,衍之的眼睛却睁开了。 “你想干嘛。”衍之看她不怀好意地靠近,本能地想往后退。 惊鸿却越靠越近,近得只要稍微再过去一点,他们就可以脸贴着脸了。衍之甚至能感觉她的呼吸,她身上是桃花露的味道,像是野春刚至。 僵持了片刻,惊鸿才惊喜地笑道:“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好好看啊。” 初升的太阳照进房间,一片暖光洒落在身上,在惊鸿身上覆上一层金箔。衍之被她夸得脸面一红,把经书丢给她便起身快步离去了。 惊鸿刚踏出藏书阁,便碰到迎面而来的宁婉清。宁婉清今日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水蓝色的广袖裙别有一番风味。宁婉清看见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惊鸿妹妹这么早就来藏书阁了?”宁婉清分明知道她是一宿没有回去睡的,只当她是偷玩出去了,没曾想她是来了藏书阁……她也是从大哥那里得知,衍之去了藏书阁,才一大早想来送点早饭。 “哪里是,我来罚抄道经的。”惊鸿嘟囔,虽然不是她抄的,但也是她陪着衍之抄的。 宁婉清眼尖,一眼就认出那是衍之的字,酸酸地道:“这……不像惊鸿妹妹的字啊。” 惊鸿是个不懂事的,哪里听得懂她话里的讽刺。“衍之抄的,他看我睡着啦,把我的那份也一并抄了。” 宁婉清心中窝气,但又不好表面发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宁婉清跟她随意寒暄了几句,就找借口走了。 宁婉清拎着早点,向先生的居所走去。这一回,她就要惊鸿吃不完兜着走。 先生是个老道士,平日起早,鸡啼还没过多久,他便坐在小院子里研习法术,精益求精。 宁婉清作揖:“先生起得真早。” 老先生看是宁婉清,倒也笑得和蔼,平日宁婉清成绩不错,也尊师重道,也算得上是好学生了。“丫头片子,过来坐吧。”老道士给她斟了一杯茶。 “先生还没吃早饭吧?婉清带了一点过来让先生尝尝。”宁婉清坐过来,把食盒打开,满满当当的早点香味扑鼻。 老道士也忍不住一馋:“宁丫头,倒是有心了。” 宁婉清笑得很客气:“这算得了什么?最近惊鸿妹妹进步才是真的大呢。” 老道士听着,好奇心就起来了。“哦?那个小滑头?她有什么好进步的?” 宁婉清温柔道:“我看惊鸿妹妹最近书法就进步了很多,从前四不像,今日我看她罚抄的道经,那字倒是写得有模有样了。” “当真?”老道士不太敢信,惊鸿那个小滑头,那个字扭扭捏捏,都是难看极了,他都很少仔细查看她罚抄的道经。 宁婉清尽是一脸真诚,答道:“那是当然。” 老道士越想越不对劲,应付着吃完早点,便招呼宁婉清先回去了。 待到下午上课的时候,惊鸿把道经呈上给老头。老头开始查阅她的道经,确实……有问题。虽然字体尽量扭捏潦草,但一种浑然天成的风格冗杂在里面,道士老头沉思了片刻。 “惊鸿,你写一下你的名字给我看看。” 惊鸿拿起笔和纸,落下两个大字,老头一对比,就知道其中猫腻了。 老头用力一掷那沓道经,“这是谁替你抄写的?” 惊鸿得知大事不妙,老头子今天怎么会仔细翻阅她的道经,他从来都是过过眼就罢了。但是她也要讲义气,衍之已经帮她罚抄了,她再不能把他拖下水了。 惊鸿知错,跪在老头面前领罚。 只见衍之从座位上走出,“先生,是我替她抄写的。” 哎呀,衍之这个笨蛋,平时还说她傻,这会就要两个人一起受罚啦! 老头一看是衍之,自己的得意弟子,竟做出这种糊涂事,更是怒火难却。“你们两个,都去后山给我静修己过!今夜一夜都跪在蜀云祠!” 蜀云祠是他们专门用来静己的功室,惊鸿称它为“小黑屋”。哎,她这种受惯苦累也就算了,这衍之还是第一次进小黑屋呢。 第十一章 惊鸿领着衍之轻车熟路就到了蜀云祠,她来兰云寺学习这么久,待得最久的地方第一是卧房,第二便是这里了。 祠里只点了几盏灯,四周都昏暗又潮湿,时不时还有风吹过,门被吹得吱呀作响。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衍之素来爱干净,进来后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他真是头脑一时发热,见惊鸿要来受罚,便忍不住跟她一道了。 在这不合时宜之际,还有一声肚子饿的咕咕传来。衍之看着惊鸿,惊鸿又低下头看着她的肚子。“我早饭午饭都没吃呢。”惊鸿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在滕蛇山,她就从未试过挨饿,虽然阿姊主张辟谷,但多少都会吩咐下人做点好吃的给她。 “这样挨饿,我会长不高的。”惊鸿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都已经饿扁了。 衍之看她那个小身板,呛声她道:“再怎么长,你也是小个。”衍之足足比她高了快两个头,平时若不低下头,根本就看不见这个小孩儿。 惊鸿生气,才不管他说的什么胡话:“你可别乱说!我是要长到跟阿姊一样高的。”惊鸿把神台上的两个苹果偷拿下来,递给衍之一个,然后就开始动口啃了。“父王也说了,我和阿姊是万年一生的双生蛇,厉害得很呢。” 衍之听到“双生蛇”,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双生蛇吗?” 惊鸿天真地笑着:“就是母后诞下了我和阿姊呀,我们两条蛇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衍之又问:“那你知道双生蛇为什么厉害吗?” 惊鸿想了想,又答:“因为我们平时生孩子都只会有一条蛇呀,母后不同,生了我和阿姊两条。”惊鸿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讲的很有道理:“那还是母后厉害。” 衍之见她这副单纯模样,到嘴边的话又溜了回去。恐怕,游龙还没有告诉惊鸿,双生蛇的秘密吧。 惊鸿一个苹果下肚,还是觉得饿,便眼巴巴地看着衍之。衍之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真怕她饿起来要把他也生吞活剥吃掉。 衍之出了祠堂,拿出折扇,往天空轻扑了几下,几只麻雀便掉落了下来。惊鸿看到这准备到手的美餐,在衍之身后一直叫好,一想到那香喷喷的烤麻雀,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啦! 衍之信手施法,砰的一声便变出了一团火来,惊鸿把麻雀都处理好,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火上烤。 惊鸿其实不解,但又一直没机会问,趁着这个闲暇时刻,她才终于问出来。“衍之,你的家人呢?” 衍之又恢复了过往一般冷冰的神情,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绪,他的声音变得低哑:“我没有家人。” “怎么会呢?”惊鸿不死心。 “游龙在松林捡到我的,”衍之的声音变得有些苍凉,“我没见过我的父母。” 惊鸿看见衍之有些伤感起来,偷偷怪罪自己怎么胡话这么多。惊鸿牵起衍之的手,真诚地看着他道:“没关系啦,衍之。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她的小手温软,衍之心扉有种难以表明的心情,他看着惊鸿那双眼,仿佛万千的明星都躲藏在她的眼里。 他从未感觉过这般温暖。 惊鸿看麻雀都被烤的金黄流油,赶紧就拿起来,“哇,好香呀。”惊鸿嗅了嗅,拿下一只递给衍之。“你快尝尝。” 衍之接过,也不管油污。他小小地品了一口,他的吃相也极其优雅,一举一动都是大家的风范。 惊鸿那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卸下它的腿就开啃。 衍之瞅着她吃得满嘴都是,用衣角给她擦了擦嘴:“小花猫。” 惊鸿真真觉得,那是她吃过,最香的烤麻雀了。 第十二章 吃饱喝足,惊鸿才靠在祠堂门口打了个饱嗝,衍之在旁收拾干净。老头可想不到她在这里,也能如此逍遥自在。 许是入夜了,风来得更猛烈了,更像是一道利剑,穿过山峰树林,直指他们而来。风吹过之地,卷落了一大片的树叶。 衍之察觉有些危险,惊鸿还傻乎乎坐在门口打瞌睡。 惊鸿环抱着自己,轻薄的羽衣根本不抵风,自己现在又只是凡人,那就更怕冷了。“衍之,我好冷。” 衍之只觉妖风一阵比一阵更强烈,“惊鸿,进祠堂去。”惊鸿听话地进了祠堂,衍之反手把门一锁。祠堂里的几盏灯早就熄灭了,只剩下一片黑暗笼罩着惊鸿。 惊鸿怕黑得很,想打开门,却发现衍之把门锁住了:“臭道士,你干嘛?快把门打开!”惊鸿用力拍打着门,“为什么把我锁起来?” 衍之根本无心顾她,只见那妖风卷成一团,一团朦胧的黑影快速地掠过。衍之不惊不忙,打开折扇,利落地甩出几道扇风。 黑影被扇风斩开后,又很快地重组在一起。黑影发出沉哑的声音,像是地狱传来般,“不要挡我的路!否则我连你一起杀掉!” 衍之猜的不错,这阵妖风虽然来得凶猛,他却总觉得是冲着什么去的。它的目标就是惊鸿。 衍之眼里迸发杀意,神情漠然,“想杀她?”衍之手上的劲更狠了,一点也不手下留情,“先问过我吧。” 妖风节节败退,衍之的扇风一道比一道狠,连连斩断几棵大树。 妖风自知不敌,留下一句:“你保护不了她一辈子的。”它便四处散开,逃去了。 衍之收起折扇,起码这一刻,他还能在她的身边护她。 不远处的树上,立了一个黑影,偷看了整场战斗。“真是有趣呢。”他轻笑,“事情越来越好玩了呢。” 衍之打开祠堂的门,发现惊鸿坐在门边小声啜泣。衍之一愣,上前问她:“怎么了?” 惊鸿见是他,终于把门打开了,忍不住委屈,立刻抱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了起来。“我怕黑。”惊鸿越想越委屈,把眼泪鼻涕全抹在他的衣上,“臭道士,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祠堂里?” 衍之把她抱起,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哎,这孩子……他真是越来越拿她没办法了。衍之轻声道:“没事了,傻丫头。” “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哪里知道,他在往后,整整丢下了她五百年,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岁月的孤独。 惊鸿听他承诺完,才稍稍好了点,抬起脸看他:“臭道士,这是你说的。” 衍之看她哭花的小脸,泪珠子还挂在眼角,鼻子都已经哭红了,竟有些说不出的心疼。衍之嗯了一声,“我说的。” 待到惊鸿熟睡后,衍之才开始回想今天的事情,那团妖风为什么会冲着惊鸿而来?惊鸿惹上了什么仇人? 也不会,滕蛇山和兰云寺隔了几千里远,要是想动手,他们在半路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他们在兰云寺? 看着熟睡的惊鸿,她虽娇蛮,但也天真无害,要下这样的毒手,他只联想到与滕蛇族的秘密有关。 滕蛇族代代相传皆是独生子,到了惊鸿这一代,却是双生。 衍之想着想着,也觉得乏累,忍不住睡去了。 第十三章 衍之第二天早早就醒了,惊鸿却不见踪影。衍之一看她不见了,立刻就起身要去找人。惊鸿从门外走来,手上拿着几个苹果,看到衍之起来了,笑着说:“你起来啦?” 衍之才放下心来,经过昨夜的事,他是更不放心惊鸿了。“别到处乱跑。” 惊鸿给了他一个苹果,“我饿醒了嘛。” 衍之看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真是一点都察觉不出危险,要真是把她放养在外,她指不定只能活个三五天。 宁彦臣倒是一早就过来寻他们,宁婉清跟在后侧,拎着食盒。远远看去,实在是个温婉大方的美人和风姿卓越的公子二人。 衍之眼尖,远远就看到他来,“宁兄,宁姑娘,早。” 宁婉清含羞一笑,先是过去拉住惊鸿,温声呵护:“怕惊鸿妹妹饿了,做了些吃食过来,不要嫌弃。” 惊鸿一听是吃的,迫不及待就要打开食盒,里头全是她爱吃的,赶忙跟宁婉清道谢就吃了起来。 宁婉清大家闺秀的模样,属实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白月光。她走到衍之旁,轻声细语问:“衍之哥哥,你不吃吗?”她双眸含情,眉眼间都是少女的羞涩。 衍之看惊鸿吃得起劲,“我不饿。让惊鸿吃吧。”他客气了两句,神情也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宁婉清不死心:“是婉清做的吃食不合衍之哥哥的胃口吗?” “惊鸿爱吃,让她多吃点。” 宁彦臣看妹妹不依不饶,有点失分寸的模样,适时打断了她。“衍之兄,我看今日十五,正好月圆。不如今夜一齐去赏月?”宁彦臣想多跟衍之走近,但衍之素来爱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交往。 宁婉清也同声说:“若是衍之哥哥同去,我可多做些衍之哥哥爱吃的吃食。”她也想贴近衍之,奈何衍之跟千年冰山一样,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 惊鸿在一侧听到他们要赏月,也跳起来说:“那宁大哥会不会带之前的那些好酒?”她想起那夜的酒,醇香浓厚,正正中了她的下怀。 宁彦臣点点头,惊鸿若是同去,衍之就肯定会随她的。他虽听过衍之说是因她阿姊会帮着照顾惊鸿,但是依衍之的性子,他不在乎的东西,他平日里也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惊鸿开心地挽着衍之,“那我们也一同去,好不好?”惊鸿只要想起那酒,就忍不住傻笑。她一爱吃,二喜酒。 衍之看她这般开心,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回到卧房,宁婉清上前跟惊鸿套近乎,“惊鸿妹妹,衍之哥哥平日爱吃什么?你可知道?” 惊鸿毫不思索就说出:“烧鸡翅,炖猪蹄子,椰汁千层糕,冬瓜蚬子汤。”她爱吃的,那衍之肯定也是爱吃的嘛。 宁婉清信以为真,就快步入厨房做准备了。 藏书阁里,宁彦臣正在翻阅古籍。 当世许多经典著作都藏于兰云寺,他和衍之平日功课最是出色,所以先生特许他和衍之平日前来拜读古籍。 天才常有,而他和衍之,是天才中的顶端。他的发展关乎着宁家发展的命途,父亲对他多有寄望,总想把家主之位早早传给他。 他见到惊鸿,这一代的滕蛇竟是双生蛇,好奇心的驱使下,前来翻阅是否有相关的文籍。 他翻出《山海异录》的滕蛇卷,卷中写明滕蛇从相传以来,代代皆是单子。滕蛇虽是神族,但皆是半神继位。 宁彦臣看到最后的注释,若有所思。 双生相伴,神之降临。 宁彦臣撕下了这一页古籍,藏到了衣袖中。 衍之泡在温泉里,静静疗伤。昨夜他虽占据优势,但是也发力过度,吃了几记妖风的伤害。 他肌肤雪白,浑然如玉雕天成,五官皆像是雕刻出的俊美。他正在沉思,不曾想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待他察觉过来,看见惊鸿抱起了他的衣服,对他做着鬼脸。 “你在干什么?”衍之想伸手抓住她的脚腕,但惊鸿灵活地一躲,躲过去了。 “谁让你昨晚让我一个人待在小黑屋的,哼。”惊鸿想起昨夜他把她锁在里面就生气。 “你……”衍之被她气得,平日里的冰山眉眼中都带了点生气。这个笨丫头,要不是昨夜他护着,她早就横着回去见游龙了。 惊鸿本想带着衣服就跑,却笨手笨脚的,脚下一滑,直接摔进了温泉里。她站起身时,羽衣早就湿透了,羽衣贴紧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诱惑至极。 她从泉中探出头来,滴水的发丝挂在她的脸上,不加粉饰的脸带着水滴,像极了魅惑男人的女妖。 衍之立刻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惊鸿却直接挂在他的脖子上,“都怪你,害我衣服都湿了。”衍之感觉身体变得燥热起来,直接把她抱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衍之低头看她。 惊鸿扭扭头。 衍之反手就把她丢到地上。 “你这个臭道士,疼死我了。”惊鸿被他摔得莫名其妙,躺在那里揉揉屁股。 衍之把湿的衣服穿好,落地施法就把衣服变干了。衍之低头看那里娇嗔的惊鸿,吸了一口气,便快步离开了。 第十四章 入夜,微风袭来,林中寂静。 惊鸿哼着小调,蹦哒蹦哒地走着。她若是凡间的皇帝,她必定要每天酒池肉林,左手一壶酒呀,右手一只鸡腿。 至于国事嘛,那就有衍之替她策划啦。 宁婉清很早就到了,把食物布置好,全都是惊鸿爱吃的。宁彦臣随后也到了,提了五六呈酒,生怕不够惊鸿喝的。 惊鸿揉拳搓掌,今天就该吃个够的。 宁婉清对着衍之娇媚地笑:“衍之哥哥,我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样样菜色色香味俱全,惊鸿一看,大夸她的好手艺。 衍之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太油腻。” 宁婉清看见惊鸿那个馋样,才知道被她耍小滑头了,这些根本不是衍之爱吃的,是惊鸿爱吃的。她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宁婉清不仅准备了吃食,还捎了月琴过来。她正打算在衍之面前露一手,还特意练习了好多次。她从小就是金枝玉叶,金贵得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来向她求亲的世家子弟,都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衍之哥哥,今夜月色这么好,我来给大家献上一曲吧。”她笑得娇媚如花,手指拂过,优美的音符随之而出。 月下奏曲,宁婉清一曲下来既优美动人又带着哀思,她专注弹琴的模样,更更如仙女下凡。 清风徐来,几片羽毛随天而降,白色的羽衣在月光笼罩下显得有些清冷,她赤足站在亭子的栏杆,发髻上插了云钗,她双目中神情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挑逗,一张樱唇似合非合。 惊鸿一看来者,大喜道:“阿姊!你来看我了?” 宁彦臣看愣了,她是,梦中的那个人!他实在想不到,竟会是惊鸿的姐姐。她是那样鲜活,和他如此相近。 游龙跳下栏杆,夺过惊鸿手上的酒,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惊鸿的脑袋:“我一不在,你就放肆了?” 惊鸿抱住游龙,“不喝了不喝了。阿姊来看我了,我好想阿姊。” 游龙看着撒娇的惊鸿,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游龙看她这样,肯定给衍之添了不少麻烦。“衍之,让你多费心了。”游龙轻声温柔道谢。 惊鸿向游龙介绍了宁彦臣和宁婉清,拉着阿姊坐在身边。“这都是婉清姐姐做的,阿姊,你快尝尝。” 宁彦臣回过神,“游龙姑娘……不知你是否也……经常做梦?”他从来没有如此失过态,如此激动。 游龙扭头,“我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游龙莞尔一笑,“不过,我看宁兄挺眼熟的。” 宁彦臣虽然有些失落,游龙竟然不做梦,但是她竟觉得他眼熟。她和梦中果真一模一样,那一颦一笑,音容相貌。 惊鸿粘着游龙不放手:“阿姊,你来找我干嘛呀?” 游龙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头:“来看看我家惊鸿乖不乖。” 宁彦臣给游龙斟了一杯酒,对着她,他竟然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利索了。“游龙姑娘,请尝尝。” 游龙也不推辞,一饮而尽,细心品了品:“果真是好酒。难怪小惊鸿会贪杯了。”她笑着放下酒杯,宁彦臣再给她倒满。 衍之素来不喝酒,但也端起酒杯敬了游龙一杯。游龙今日而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看望惊鸿。游龙不说,也必定会有她自己的事,他也不好多嘴问她。 游龙看到那边的月琴,转头问宁婉清:“宁姑娘,我可以弹一下吗?” 宁婉清当然不会拒绝。 游龙坐到月琴面前,“那我就献丑了。” 游龙的琴声比起宁婉清的琴声多了一份磅礴的气势,如战士们上场浴血奋战,此琴音不像女子的琴音,那样娇柔。 宁彦臣一杯酒又接一杯,她果真跟梦里一样,有女子的温婉,有男子的气势。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的心,也悄悄醉了。 游龙一曲弹完,就笑着要离座了。“小惊鸿,要乖乖听衍之的话。以后每月的十五,阿姊都会来看你。”游龙亲了一下惊鸿的额头,“阿姊还有事,要先走了。” 惊鸿看阿姊这么快就要走,抱着她的手撒娇,“不要不要,阿姊多陪陪我。” 游龙拉开她的手:“小惊鸿,要听话。”游龙转身一跳,身影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 风中似乎还弥漫着她的发香,让宁彦臣魂牵梦萦。 梦中人,近在眼前。 第十五章 游龙一走,惊鸿恢复本性,该贪杯还是贪杯。衍之看她醉态显露,只好背她回去卧房。 走到一半,游龙从林中走出。 衍之约莫猜到游龙在兰云寺有事要办,游龙逗留在此处的目的,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游龙。”衍之发觉游龙的眼神有些哀伤,她看到酣睡的惊鸿,那份哀恸更发明显了。 游龙和衍之闲话家常:“衍之,辛苦你了。” “我这个妹妹,是比常人都更天真活泼,爱闹,贪玩。”她的声音如寒冬里的暖阳,温柔而坚定。“但她是个好孩子,你要保护好她。” 衍之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如果有事需要帮忙,我都在。” 游龙摇了摇头,她的笑夹杂着悲伤,只觉得她心里藏了一件很苦的事。衍之不好多嘴,他从来也不是爱说客套话的人。 游龙一路相送,将惊鸿送回了卧房,她看着酣睡的惊鸿,依依不舍。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泪珠子忍不住往下掉了下来。从惊鸿出生的那天起,她就知道她们的使命了。就算不是现在,她们总有一天也会…… 她背过身,从窗口离开。 惊鸿今夜睡得不安稳,半夜便醒了过来。她好似听到房外总传来一阵阵的响铃声,她不禁跟着铃声走了出去。 推开房门,便是一团黑风笼罩着惊鸿。惊鸿的意识渐渐薄弱,她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身体正在无意识地被操控,她的身体变得绵软无力。 她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后山的禁地。她又到了悬崖的边上,有什么吸引着她,往下跳。她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她手腕上的紫晶琉璃珠在散发着亮光。 不要,不要。 惊鸿的意识像是被困住,她只能在她的脑海里大叫,可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的一只脚已经踏出去,身体也摇摇欲坠了。 千钧一发之际,衍之从她背后把她抱住了。衍之念了几句咒语,惊鸿的意识才被唤回来。 惊鸿已经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衍之,衍之。”她惊慌地抱住衍之,“我怕,我害怕。” 衍之睡得浅,听到这一阵阵的响铃声,便清楚这是引妖铃。虽然惊鸿压制了妖气,但是她身上的妖血是无法磨灭的。这偌大的兰云寺,独独只有一只妖,那便是惊鸿。看来,这是冲着惊鸿来的。 衍之不懂怎么安慰,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衍之忽觉身后好像有人在盯着他和惊鸿,衍之打开折扇,往身后方向用力扇去。 扇风所到之处,连粗枝都被砍落。那人才探出身子,他的声音很奇怪,像是故意变声:“哎呀哎呀,小道士可真不客气。”他着一身鹅黄的锦衣,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模样。 衍之十二分警惕,此人来者不善:“你是谁?” “我?我只是路过看戏的。”他风姿卓越,不像是三教九流。 惊鸿看他有点眼熟,却又说不出他是谁。“你为什么要害我?”惊鸿咬牙切齿,“你敢害我!我阿姊不会放过你的!” 他轻笑,“那就让你阿姊放马过来。我随时恭候她。”他的身影闪烁,一眨眼就不见了。 惊鸿有种被挑衅的感觉,指着空气大喊道:“有本事你别跑!看我把琉璃珠摘下,姑奶奶教你做人!” 无奈她再怎么大喊,都已经没有回应了。 衍之沉默不语,此人的道行高深莫测,但是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有妖气,莫非是哪位传世大家? 他没有听闻过哪位大家是如此年轻,他得改天问问先生。 衍之送惊鸿回去,宁婉清今夜赏完月没有跟他们一道回来,惊鸿一个人还有些后怕,不敢入睡了。 “臭道士,你陪我睡好不好?”惊鸿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衍之一口回绝,但也知道她还在害怕。哪怕她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被她阿姊宠爱着的小女孩罢了。 “去安心睡吧,我就守在你的门口。”衍之在门口打坐,静修。 惊鸿听到这里才稍稍安下心,赶紧躲到了被窝里。“衍之。” “嗯?”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还没听到答案,惊鸿就已经沉沉睡去了,今夜事情发生太多,她实在太疲乏了。 衍之只做了口型,却没说出声:“会的。” 夜都变得好温柔。 第十六章 宁婉清赏月后,偷偷跑去了一个山洞。她虽也有些害怕,但是她更不想输给惊鸿,她只好不择手段。 她在先生那里偷看了兰云寺绘制的地图,才得知了这个山洞口。它之所以成为禁地,是因为当年的兰云寺住持把魔王封印在此处。 她从小就听闻,魔王离殊,和滕蛇一族有滔天血恨之仇。 宁婉清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水滴从洞顶低落,嘀嘀嗒嗒的声音显得山洞更加瘆人。她从小就是不肯认输的主,她怎么会输给惊鸿这种野孩子。 “姑娘,不要再往前走了。” 宁婉清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是?” 男子正是惊鸿和衍之在树林碰见的那个人,他风度翩翩,他背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宁婉清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悔不该来这种地方。 男子开口,“你是有事想要求我?”他轻笑,笑声极其轻蔑。“姑娘家,心思可以如此歹毒。” “我喜欢。”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坏坏的挑逗,他的轻佻与衍之完全不同,他像是引人犯罪的魔鬼。“你把惊鸿带到这里,我帮你。”男子似乎可以看穿宁婉清的所有心思,她美丽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你……你是离殊?”宁婉清意识过来,但她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妖气。她只看过古籍,魔王离殊应是一只狼妖,银发金瞳,生性暴戾。 离殊低吟:“你这种女人还不配直呼我的名字。”他摘下面具,他长得竟跟衍之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瞳孔是金黄色的。“滚。”他不屑地看着她。 宁婉清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赶紧跑出了山洞。 离殊的最后一丝身影被黑暗吞没,他手上的紫晶琉璃珠黯黯发光。 他回头一看清冷的月光,笑了起来,他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过游龙了。 宁婉清回来时,看到衍之在房间门口守着,以为衍之在等自己,她便快步走过去,甜甜喊了一句:“衍之哥哥。” 衍之抬眼,看是她,嗯了一声便继续闭目养神了。 “衍之哥哥在等我回来吗?”宁婉清上前拉衍之的衣角,想学惊鸿平时那般跟他撒娇。衍之却把她的手直接甩开:“宁姑娘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宁婉清被他一甩手,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为什么惊鸿可以,她就不可以?她比惊鸿温柔懂事,比惊鸿优秀,为什么衍之喜欢的不是她? 衍之把门打开:“夜冷,宁姑娘进去休息吧。” 宁婉清再也不好推辞,进房便梳洗躺到床上了。她左思右想,夜不能寐,离殊竟然和衍之长得一模一样,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之间有些什么奥秘,离殊为什么要惊鸿?但只要惊鸿没了,衍之就是她的了…… 天色忽变,就算夜色都无法掩盖天色的阴沉,另一头的道士老头看到变化,只觉力不从心了。“他要回来了啊。”他已年迈,连伏妖剑都已经握不太动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上。 游龙来到老道士的院子里,礼貌地轻敲竹门。“老先生。”游龙福身。 老先生眼观天色,风雨欲来,看是游龙来了,只叹了口气。“游龙,这事不怪你。”他叹,“他的野心太大了,你是管不住他的。” 游龙低下头:“还请先生多照顾我妹妹。事情因我而起,我必会好好解决。” 老道士宽慰她:“惊鸿只是贪玩,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吧。” “多谢了。”游龙不再多叨扰,她静静离去。 她一路走,看到这些熟悉的山景,不忍悲伤。她走到山洞口,开始作法。她灵力强大,住持死后,都是由她来封印离殊。 以往只需十年加固一次,如今咒印法力减退,竟需要一月修补一次。 离殊知道她来了,便出来跟她碰面。“没用的了,游龙,这已经困不住我了。”离殊轻笑。 游龙装作听不见,自顾自念咒语。 离殊用力握住她的手,贴近她,“这天下和你,”他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游龙的脸,“我都要。” 游龙别过脸,哀伤尽收眼里,是她导致了今天的灾祸,她却恨不起他。 第十七章 正是盛夏,暴风雨说来就来,雨倾盆而下,几近把树上的花都砸落下来。 这几日皆连大雨,百姓受苦,涝灾死了许多平民百姓。惊鸿望着那片天,坐在窗台边有些失了神。 她再傻,都能感觉到所有事情都是冲她来的。她自幼与阿姊不一样,阿姊在别人眼里总是通情达理,温柔大方。她只会调皮捣蛋,人见人厌。阿姊从来疼惜她,极其护短,从不让别人说她一句不好。 直到有一天她偷看了故事本子,阿姊对她发了脾气。“惊鸿,你还小,这不是你该看的。” “阿姊,情为何物呀?” “情……你还小,不会懂的。”游龙对她虽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内疚。 自此以后,惊鸿就不怎么看故事本子了,阿姊疼她,不愿她看,她就不看。她也最不愿让阿姊伤心了。 宁婉清从屋外回来,裙脚处沾了些泥巴,她看见惊鸿在发呆,便跟她说道:“惊鸿,老先生让你下山一趟。”她虽有记得离殊的话,但那人着实恐怖,她也不想招惹到他。但是没有了离殊,她也可以有别的法子害她。 “下山?老头子怎么会答应让我下山?”惊鸿倒是很想下山,但是老头子从来不肯放她下去。 宁婉清怕她不信,还给她看了先生的手令。虽然是她假制的,但是以惊鸿这个智商,也定看不出来。下山的路险阻,听闻有鲛人在作乱,鲛人生性凶猛,无论人还是妖,一律都会被当成他们的食物。 惊鸿信以为真,虽然下着滂沱大雨,也是万分高兴的。“只有我下山去吗?婉清姐姐呢?衍之去不去?” 宁婉清抱歉地笑:“先生只让你去,我和衍之哥哥他们都需要留守在这里,先生要给我们另外辅导功课。” 衍之不能来,她倒是有点失落了。 不过也罢,那个臭道士只会管着她,不许她玩这个那个,像个管家婆似的。她还是开开心心收拾了三两件衣服,跟婉清姐姐抄了小路就下山了。 宁婉清只送她到路口,便要走了。“惊鸿妹妹,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啦。下山注意安全哦。” 惊鸿告别宁婉清,一个人打着伞往山下走。她的羽衣都染上泥污了,鞋子都变得脏兮兮了,她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雨变得更大,噼里啪啦就打向了她的脸。 忽然,一个鱼尾人身的妖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的眼睛几乎被雨水打得睁不开来。“小兄弟,你挡住我的路啦。”惊鸿摆摆手,示意要他让开。 鲛人看见是个小女孩,却长得绝色,不禁起了色心。“小姑娘,你要去哪里?”他想一人独占她,生怕族人看见了要跟他抢。等他抢来了这个小女孩,族人也只能艳羡他的艳福了。 “我要下山。”惊鸿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我来带你下山吧。”鲛人把鱼尾化作了腿,色眯眯地向她走去。此等美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不用了,我知道路。”惊鸿也看出他居心叵测,还是不要靠近他为好,阿姊说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坏人的。 鲛人看她不从,凶恶的嘴脸哭了出来,他的手变成了尖锐的爪子。“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吃掉。”他以为这就能把惊鸿吓到。 哪料惊鸿说了句:“你要是敢碰我,我阿姊不会放过你的。” 鲛人最恨有人挑衅他,一爪子就抓了过去,狠狠抓破了惊鸿的羽衣。惊鸿的手被划破,细嫩的手臂渗出了血。 惊鸿吃痛,她的血液沸腾了起来,浑身变得燥热。“你可知道我是谁?”她虽妖气被压制了,但她始终是滕蛇之女。 她在十八年前曾暴走过一次,但当时的记忆她已经记不得了。自此以后,父王就不许她出远门了。 鲛人隐隐能闻到她血的气味不对,不像是凡人的气味,他怕不是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吧。“管你是谁!今天你都跑不掉我的手掌心。” 惊鸿舔舐了一下伤口,鲜血染红了她的嘴唇。 “我是滕蛇之女——惊鸿。”她妖媚一笑,区区小妖,也敢伤她。 第十八章 惊鸿的瞳色逐渐变得赤红,紫晶琉璃珠再也压制不住她的妖力,她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她一甩手,把伞丢在了脚边。“天堂有路你不走,”她一睁眼,杀气腾腾地盯着鲛人:“地狱无门你自来。” 鲛人万万想不到这个小女孩竟会是滕蛇之女,他想逃跑,却发现双腿变得发软,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惊鸿一抬手,雨滴仿佛失去了重力,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鲛人只觉得他快要窒息。 他发出哼鸣,普通耳力是听不到他们哼鸣的频率,只有同伴才可以感应得到。他不想葬身在此处,他此刻太需要族人的救助了。 惊鸿厌烦这种贪生怕死又欺善怕恶的妖物,她用食指抵在嘴唇处,示意他噤声,她一眨眼,水滴变成了利刃向鲛人飞去。 鲛人瞬间被撕裂了,只留下残破的躯壳。而他的族人刚好赶来,一大群的鲛人围攻着惊鸿。 惊鸿只觉得身上的妖力越来越强,血腥的味道几乎让她失去了自我,她很难再保持清醒了。若是再杀上两三个……她不确保自己会不会暴走。 惊鸿试着压下妖力,阿姊不在,若是她失控,这山上山下,她无法保证安全。她对着鲛人的族人说:“是他冒犯我在先,我只是防卫罢了。” 鲛人的族人应是也能感觉到来者不善,但是如果今天他们就这样善罢甘休的话,他们鲛人族的面子往哪里摆? 族长刚好正在此处,他站出来说话:“你是哪家的小妖?!哪怕他冒犯你,你也不应该置他于死地。” 惊鸿听罢,有些怒不可遏:“我早就听说鲛人族不讲道理,今日一看,原来是真的。”任凭她平时再娇蛮,她也从来不做欺男霸女的坏事。她反倒看不起这些鲛人,专挑软柿子捏。平日这些鲛人,看见她的父王,又是另一幅要讨好的嘴脸。 鲛人族长被这种黄毛丫头一教训,顿时觉得脸面全失,他露出锋利的爪子,“嘴皮子功夫厉害,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还能不能跑得掉!” 惊鸿蹙眉,她已经不能再闻血味了,能维持到现在的理智,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抽出利剑,虽能勉强挡下鲛人的围攻,但是始终在防守,就处于了弱势。 在惊鸿犹豫着要不要还手的时候,几道利光闪过,鲛人的爪子悉数被砍了下来。惊鸿回头一看,竟然是衍之。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惊鸿看他,她好不想让他看到她杀人的模样,那样就不可爱了。 衍之握住惊鸿的手:“你的妖气一露,很明显。”衍之仔细查看了她手上的紫晶琉璃珠,没坏没断,怎么会?“怎么回事?”他的语气里竟有些紧张。 他才看到惊鸿的羽衣破了,手上还带着伤,鲜血都已经凝固了,一口热血涌上他的喉咙。“谁干的?”衍之打开折扇,神情比以往更冰冷漠然了几分。 惊鸿不说话,已经被她杀掉啦,这可怎么说。 衍之只当是这群鲛人围攻她时,把她所伤。他愠怒地转动折扇,一道道扇风劈开了暴雨,直直砍向了鲛人。衍之的手法干净利落,他左手画符,右手执扇,鲛人接连倒地。 鲛人族长自知不是对手,只好跪下来求饶,这个道士修行高深,竟会护着一只小妖。 衍之看他们落败,才稍稍平息了怒火,“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衍之冷冷说道,鲛人族长赶紧带着受伤的族人逃跑,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惊鸿把脚边的伞捡起来,伞面覆盖了一些泥水,惊鸿倒是毫不在意。 衍之替她查看伤势,从前如粉藕一般的手臂多了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他吸了一口凉气,看来他刚刚下手还是太轻了。 衍之想带她回山上,惊鸿不肯,难得都下来了,怎么可以这样就回去? 衍之拧不过她,只好随她一同下山。惊鸿吵着疲乏,非要衍之抱她,衍之只好单手把她抱起,另一只手给她撑着伞。 “紫晶琉璃珠还在,”衍之问:“你的妖气从何而来?” 惊鸿许是妖气泄露太过,太久不适应妖力,浑身都是软绵绵。“从我的血呀。”惊鸿努力向他挤出一个微笑:“再怎么说,我的血可是纯纯正正的滕蛇之血。” 衍之皱眉,听懂了一点,以血唤醒妖性,以惊鸿现在的能耐,她很难控制得住。“下次不要这样了,有什么事,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 “我会听得到的。”衍之抱她的手,稍稍更用力了。 第十九章 衍之和惊鸿下山后,云京户户皆闭门不出,店铺都闭门不开,平时路上的小摊贩也不见了踪影。 惊鸿大失所望,她还想下来逛街游玩,却因了这场大雨,什么好玩的都没了。 远处走来一队巡逻的士兵,他们警觉地过来,围住了他们。“你们是何人?”他们拿出颁布的法令手纸:“陛下有命,妖雨停下前不得出门。” 惊鸿疑惑道:“陛下,陛下是什么呀?” 士兵们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还会有人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衍之摸了摸她的头:“乖,我一会跟你解释。” 衍之跟他们答道:“我们是兰云寺的学生,还请问是何妖雨?” 士兵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身边的女子说话都如此古怪。士兵的领队出来,问道:“怎么证明你是兰云寺的学生?”他上下打量衍之,衍之长得像极了世家子弟的贵公子,举手投足皆有大家的风范。 衍之示意出兰云寺的手令,士兵接过去查看,还是半信半疑。 那可是兰云寺,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天才,眼前的两人又实在年幼了一些。 “那二位随我回宫,我先禀报陛下吧。”士兵大哥抱拳,无论真假,他都觉得此少年身上的气质独一无二,应该也是个奇人能人。 他带着衍之惊鸿回宫,惊鸿对奢华的宫殿早就见怪不怪了。衍之更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像往常一般没有半分表情。 士兵看到他俩的反应,平常人早就被皇宫的富丽堂皇给亮花了眼,这两人却只当是寻常的装饰罢了。他的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或许他们就是上天派来的救星。 士兵让门口的太监赶快通传,道兰云寺下来了两个弟子。 皇帝一听是道家子弟,忙让他们进来。 惊鸿一进门,就闻到了齁鼻的熏香,她有点厌恶这种香味。衍之对着天子也只是鞠躬一拜,不作大礼。 皇帝一看惊鸿的美貌,惊为天人,顿时感觉心痒难耐。他忍不住站起身来,看得眼睛发直,他的视线再也移不开。他忽然觉得宫里最美的万贵妃也不过如此。 旁边的太监看到皇上这般失态,只好咳嗽两声示意,皇上回过神来。 “不知二位高人姓甚名谁?”皇帝坐回龙椅,该有的威严他还是要有的。 衍之的声音不卑不亢:“吾乃衍之,隔壁是我的师妹,惊鸿。” 衍之的名号他多多少少有听说过,不过身旁那位惊鸿,他倒是不知晓。“二位也知,最近雨势汹涌,多处都造成了涝灾,朕听国师断定,必有雨妖在作乱。” 惊鸿却否定了他的说法:“这种大雨,且不说一天两天了,它竟连着好些天了。一般的雨妖没有这等法力。”惊鸿虽对别的不在行,对妖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衍之附和:“惊鸿所说不错。” 皇上不解:“那依二位见解,此番妖雨是为何?” 衍之还不能断定,只说:“还需要些时日观察。” 不曾想,身后却快速走来一个男子,样貌是奇丑无比,身上的道服也是奇形怪状,他瞥了惊鸿二人一眼,就跪倒在地向皇上请安。 皇帝命他起来,“国师前来所为何事?” 国师却一把泪一把涕说:“小人唯恐陛下被欺骗,所以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呀,陛下。” 惊鸿嗤之以鼻,就他那个模样,还好意思说他们是骗子,她看他倒是挺像那些江湖骗子的。 皇帝问道:“此话何解?” 国师道:“这两人来历不明,张口就说自己是兰云寺的弟子。兰云寺规戒严厉,怎么会随意放两个弟子下山?” 惊鸿呛声:“这可是道士老头发的手令让我下来的,怎么,你也是我们兰云寺的学生,这么清楚?” 国师被惊鸿气得脸都绿了,“雌口小儿,皇宫内岂容你如此放肆!” 惊鸿笑:“我看你挺像那些江湖骗子的,也不知你是师承何家呢?” 国师从来没被一个小女孩如此呛声过,她的态度极其嚣张,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我可是宁家的内门弟子。” “宁家?”衍之反问。 国师冷哼,“怕了吧。” 衍之反问他姓名:“我倒是想向宁兄请教一下你。” 皇帝看他们争执不下,赶忙叫停。“好了好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摆平这场妖雨。别的事,容后再议。” 第二十章 皇帝给衍之和惊鸿安排了居处,惊鸿发现皇宫四处都是那股子熏香味,像是要掩盖什么一般。 惊鸿到了居处,就去沐浴更衣,身上的羽衣都变得像乞丐穿的了。千金不换的羽衣,就这么被弄坏了,她其实也不心疼,只不过是少了一件衣服穿罢了。 她泡在浴池里,连花瓣都沾染上那股熏香的味道,真是让她心烦不已。 她穿上新的衣裙,黛青色的长裙衬得她别有一番风味。未施粉黛的小脸泡完澡后红扑扑的,她的发丝还挂着快要滴落的水珠。她刚出浴房,就不小心碰到了人。 男子身着蟒服,一身正气凛然,听父皇说兰云寺来了两个奇人,他正想来寻,却不小心碰到了人。“姑娘,没事吧?”他虽嘴上问候,实则连手都不动一下。 惊鸿站稳,抬起头来就想骂人。“你是不是眼睛长在后脑勺了?”她气嘟嘟地说着,脸都气得圆鼓鼓的。 男子看惊鸿时,有些恍神,只以为是仙女下凡了。“你是谁?”他从未见过宫中有这般绝色的女子,六宫粉黛霎时失去了颜色。 惊鸿不想回答他,转头就跑了,只留下男子在那里愣神。 身后的小侍从这才追上他,他跑得气喘吁吁,却发现自家东宫在这里发呆。他在身后恭敬地唤了他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才反应过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还是正事要紧,他快步走进居处,只看见衍之在那里品茶,不慌不忙。 太子的态度十分谦卑:“高人你好。” 衍之看他身着蟒服,起身作揖:“太子殿下。”衍之请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叫我衍之就好。” 太子剑眉朗目,单单看也算得上英俊潇洒,但一到衍之的身边,他便变得平凡不能再平凡。 “衍之兄可有所发现?”太子心系国事,他虽不大信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多了解也是好的。 衍之摇头,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惊鸿从屋外回来,把伞丢在地上,脱下斗篷就往衍之身边跑。太子一愣,竟然是在浴房门口碰到的绝色女子。太子结结巴巴道:“她……她是?” “她是我的师妹,惊鸿。” 惊鸿才注意到他,哦,是刚刚撞到她的人啊。惊鸿才不搭理他,坐在衍之身边开始饮茶。 “惊鸿,不得这么无礼。”衍之敲了敲她的脑袋瓜,“他是太子殿下。” “太子?这又是什么?”惊鸿困惑地看着他。 “我的师妹平时都在山上,不懂这些,太子殿下不要见怪。”衍之无奈。 太子摆摆手,“不会,我觉得很可爱。” 衍之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他觉得惊鸿可爱?那是自然。但是话外之意……他敢? 惊鸿倒是说起了她的发现:“我闻到这皇宫里,到处都有一种熏香味。”她嗅了嗅,唯独这个房间的香味是淡一点的。 衍之没有闻到,“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怎么会,我的鼻子灵得很。”惊鸿用力嗅了几下,“是一种麝香味。” 衍之看她嗅的用力,万般无奈,你是滕蛇,不是犬妖啊…… 太子也不发觉,难道惊鸿真有异于常人的本事?他倒是很想看看,他从不相信鬼怪之说,今天倒是很想开开眼界。 衍之相信惊鸿,“这种香味,通常是何种地方会有?” 惊鸿回想了一下:“我以前也闻过一次这种味道……但是太久远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她是十分厌恶这种气味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衍之转头问太子:“太子殿下,宫中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怪事吗?”太子回想到他的母后惨死,他的母后被冤枉施展巫蛊之术,后被下令处死。他始终不相信,那样温柔贤淑的母后,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太子将这件事娓娓道来,惊鸿听后也觉得十分气愤。 “那这位皇后娘娘,肯定是被人陷害了!”惊鸿气得咬牙切齿。 衍之沉思了一会,线索就开始显露出来了,再缜密的凶手,也总会露出尾巴的。 第二十一章 皇帝曾经十分宠信皇后,皇后却失职,竟用巫蛊之术,在后宫看来是大大不敬。三年前,皇后尚在,国泰民安,天下百姓都很爱戴这位一国之母。 皇后虽然长得相貌平平,但其贤淑温柔,待人待事皆是以礼相待、以理解决。六宫上下皆得皇后恩情,无一不服皇后的。 皇后虽色衰爱弛,但膝下一子一女都是孝顺的孩子。太子也不负众望,天资聪慧,从小太傅都夸他是可造之才,国之栋梁。公主也是性情温婉,端庄优雅,虽无佼佼之姿,但也算得上是个小美人。 直至从皇后房里搜出巫蛊之术所用的物什前,大家都不相信皇后会是这样的人。 “当年的事,可还有人知道事情的细节?”衍之觉得其中略有蹊跷,皇后既然是如此温婉的人,要么是装出来的,要么就是被人陷害的。但要是想伪装,长年累月,属实困难,他更偏向于第二种想法。 太子略略想来,他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其中内情,父王觉得他是东宫,若是插手在里面,未免会落人话柄。 “有一个人……”太子想到了他母后的贴身婢女,“但我不知道,她是否离宫回乡了。” 他慢慢道:“她是我母后的婢女,名唤秋凝。”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多都被“封口”了。这件事一直都是皇宫里禁止提起的,若是嚼了舌根被听了去,分分钟会被御林军带走。 惊鸿问衍之:“臭道士,你有没有办法找到那个姐姐?” 衍之拿出黄符开始作画,太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道士施法。衍之以血作引,增强了咒符的法力。 咒符漂浮到半空中,静止不动了。 衍之以为自己施法出了错,再重来,也还是同样的结果。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衍之看着不动的符咒。“秋凝姑娘,就在这个房间。” 太子看他沉重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突然觉得汗毛悚起,果然世界之大,鬼怪乱神之说也不是不可信的。 惊鸿环顾四周,哪里有人? 衍之拿出了招魂铃,几句咒语后,铃铛开始大作。惊鸿还是第一次看到衍之如此认真施法,臭道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衍之手上的铃铛发出了金黄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房间中的空气都像是凝结了一般。“秋凝姑娘,出来吧。” 秋凝的魂魄一直停留在这个房间,她一直无目的的游离在这里,神识早已不清。她显出形来,双眼空洞,脖子处有明显的勒痕,生前的秋凝应该是被吊死的。 太子看到眼前这幅景象,属实被吓得不轻。他几欲想拔腿就跑,但是还是强忍着坐在这里,看衍之作法。 衍之继续作法,他要收齐秋凝的魂魄才能让秋凝恢复意识。 秋凝的魂魄已经很虚弱了,人死后魂魄最多只能停留在人间一个月,多了就会变成厉鬼。看来秋凝的死,应该是有人有意为之的。 衍之收集了整个房间,停下手来,秋凝还没恢复。“臭道士,你怎么停下来了?”惊鸿看她还没恢复过来,不解地看着她。“不对呀,还少了一魄。”惊鸿用手轻轻感应着秋凝的灵魂。 “有人偷走了。”衍之面色凝重,他越来越觉得是有人想要把事情掩埋起来了。 惊鸿问太子:“皇后娘娘这么受人尊敬,会不会有什么仇家?” 太子回想:“母后待人为善,倒是没有仇家。”太子只想到了一点可能:“但母后过世以后,万家的姐妹在后宫节节攀升了。” “万家的姐妹?” “就是当今的万贵妃和媛妃。”太子讲道,“她们是宰相家的嫡女,刚好也在三年前母后这件事被揭露前不久进的宫。” “父王很宠爱她们,”太子说起有点伤心的口吻,“万贵妃娘娘和媛妃娘娘确实也长得都是沉鱼落雁之姿。” 惊鸿才不屑,她看过好看的人太多了,反正全天下最好看的,还是她的阿姊。 衍之心中有些方向,但是偷魂魄这种事,平常闺家女子哪里会这些,但要是说有这种本领的,皇宫里的确有一个。 惊鸿轻轻把秋凝的灵魂先收了起来,要是再耽搁个几天,秋凝的魂魄保不全已经消失了。 长明宫里,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在走来走去,她心里也是焦灼不已。“姐姐,这可怎么办?我看那两个兰云寺来的,可不简单。”她轻咬着手帕,“我听说,有一个可是叫衍之。” 软塌上坐着的女人轻笑:“能怎么办?那就让他有来无回呀。”她长得极其妖媚,像一只狐狸一般,万种风情。 第二十二章 万贵妃风情万种,入宫三年,未见容颜衰退。“万琮那个老狐狸,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她一只手拿起樱桃,头微微往上仰,吃掉。 媛妃没有她那般沉住气,看着衍之他们来势汹汹,她就有些害怕。“我听说,另外那个丫头好像叫……”媛妃踱来踱去,“叫惊鸿!” 万贵妃听后,一挑眉:“惊鸿?莫不是游龙的妹妹吧?”她的媚态足以让每一个男人都心动。 “滕蛇?”媛妃一惊,“滕蛇怎么会来到这边?” 万贵妃从软塌起来,妖媚地笑:“她来得好!游龙欠我的,就让她妹妹来还!”她的眼神变得阴鸷,游龙阿游龙,想不到你的妹妹亲自送了上来啊。 惊鸿在另一边猛打喷嚏,是谁在偷偷讲她的坏话。 衍之给她披上披肩:“别着凉。” 太子已经回东宫去了,剩下惊鸿和衍之两人想对策。唯一的一魄,衍之认定在国师的手里。 虽然那个国师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总归有这本事才唬住皇帝。衍之打算入夜了再去偷回来。 惊鸿听完计划,倒是兴奋得很,她还没玩过这么刺激的游戏呢。“阿姊从来不带我玩这些呢。” “你不用去。”衍之还是觉得小心为妙,惊鸿一道去了,他真怕会坏了事。这场雨再不尽快解决,怕是要生灵涂炭。他身为修仙者,更应关爱凡间。 惊鸿那肯定是不愿意的,这等好玩事错过了,以后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不管,你不让我去,我以后都不理你了。”她赌气地转过头。 衍之说不过她,只能一本正经跟她说道:“此事关乎天下苍生,不是去玩,惊鸿。” “天下苍生?”惊鸿回过头,“你很在意天下苍生吗?”她是妖,与人总有个界线,她其实对人的生死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或者难过。妖都会有尽头,那更何况区区凡人呢? 衍之点头。 他有职责保护天下苍生,他修仙得道,也是为了大爱予人间。降妖除魔,是他毕生所要追求的。当然,只是除那些天性喜欢危害人间的。像惊鸿这种小呆萌……那还是算了吧。 惊鸿似懂非懂,答应他:“那我保证,我会乖乖听话,不给你捣乱。但你还是要带我去。” 衍之才肯带她一起去。 他从太子那里得了一份皇宫的地图,他研究路线,发现国师所在处跟内宫相隔得很近。“长明宫?”他有些疑惑。 惊鸿不屑:“什么长明宫不长明宫的!我阿姊的长明殿那是肯定比它好得多了。”惊鸿看这宫的名字竟然和她阿姊的长明殿名字一样,顿时觉得不高兴了。 小女孩真爱闹脾气。 衍之温柔地附和着她。 入夜,那股熏香的味道越发浓烈,连房间都充斥着那种香味,惊鸿都想用纸把鼻子堵住了。 衍之看她不舒服的模样,“怎么了?”他见惊鸿从入宫以来都有点不适,有些担忧她。 惊鸿蹙眉,她实在是讨厌得很这种气味:“那股香味,太浓烈了。我实在是受不了。” 衍之打趣她:“那要不,你别去了?” 惊鸿握拳轻轻打了他一下:“你想得美!就算今天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跟你去。”说罢,就穿上蓑衣。 衍之细心地替她把笠帽戴好:“别着凉了,不然下次就不带你去了。” 惊鸿没有妖力,又不会轻功,只好让衍之背她。 衍之叹了口气,像带了个小孩似的,把她紧紧背好,生怕她滑了下去。 雨势颇大,他尽管轻功再好,动作也变得迟缓了一点。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湿了一半,脚程都开始变慢。 惊鸿死死抓住衍之的衣领,尽管衍之有点慢了下来,但是他这上蹿下跳,她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个屁股开花。 长明宫里,万贵妃看着雨打梨花。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轻笑,小蛇要上钩了呀。 第二十三章 衍之在观星亭落下,惊鸿被他这一阵上蹿下跳弄得头晕。缓过神来,惊鸿发现屋子底下有一股怪味。虽然雨水不断冲淡,但她还是可以清晰闻到。 衍之听到底下竟然有孩童哭喊的声音,哭得凄厉。 他们在屋顶掀开一片房瓦偷看底下,发现国师正煮着一大锅东西,那锅子里传出的臭味让惊鸿几乎想吐。 衍之捂住惊鸿的嘴,示意让她噤声,只见国师抱着那还在哭啼的婴儿,割开了他的手指,把血滴在那一锅恶心的液体里。 许是感到十分的疼痛,孩童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只见国师给他喂了点药,渐渐地,哭声止住了。孩童不再哭闹,变得安静异常。 国师那猥琐的嘴脸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他用汤勺勺起那紫红色的液体喝了一口,喝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他的眼睛慢慢充满了血丝,容貌也开始发生了点变化。他猥琐不堪的样貌竟开始变得英俊,本来坑坑洼洼的脸都开始变得细腻有光泽。 惊鸿一看,这是哪门子歪门邪道? “这是狐妖的秘术。”衍之看完,心中有了定论。狐妖的秘术极其残忍,但是同时也可以大幅增强灵力或者妖力,也可以让人获得美貌。 惊鸿疑惑:“你是说,这个国师其实是个狐妖咯?” “不,另有其人。” 衍之推断:“从来道上都是最厌恶狐妖,就算兰云寺这般开放的道观,对狐妖也是躲之不及。”衍之看他身上的道服,应该也是正统道观学习得来的。不过他和狐妖这般作恶,他也不会拿他当同道。 惊鸿想起阿姊:“阿姊也不喜欢狐妖。” 衍之眼尖,看到亭内有个八宝葫芦,那是镇魂用的法器。如果他猜的没错,秋凝姑娘的魄就在里面。 “惊鸿,你留在此处替我看风。”衍之轻跃跳下,他的轻功极好,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国师的身后,一记手刀就将他打晕了过去。他看到那个安静的孩童,内心终有些担忧,他过去察看,发现孩童的脸已经变得青紫。 他从来没试过这般愤怒,这种畜生,怎么配做人?他虽很想手起刀落,血刃了这个畜生,但是他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 也罢,他的狗命,总有一天会来收的。 屋顶忽然传来砰砰的声响,惊鸿大喊了一声,衍之感觉事情不妙,拿起葫芦就赶紧跑去寻惊鸿。 屋顶却只剩了一顶她的笠帽,惊鸿的身影已经是见不着了。 衍之捏紧了绿玉骨折扇,他竟然没有保护好惊鸿…… 惊鸿只觉自己被几条丝带死死缠住,她的手分不开来,丝带上浓郁的一股熏香味,她终于想起来,这个味道为何似曾相识了。 阿姊曾经有一个狐妖朋友,她见过两面,她的身上也是这般味道。都说狐妖喜欢用气味去占领自己的地方,所以皇宫处处都有这种味道。 那个狐妖朋友……惊鸿实在想不起来长得什么样子,只知道她和阿姊当初决裂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莫非,在皇宫作乱的这只狐妖,是阿姊的朋友? 惊鸿还在乱想,丝带就重重把她摔在了地上。她抬头一看,女子坐在帘后,她看不太清她的容貌。 “你就是游龙的妹妹?”她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但听上去总有一种魅惑,撩拨人的心弦。 惊鸿眨巴眼睛:“你认识我阿姊?” 她轻笑了两声,“那何止是认识,我和你姐姐可是老相识。” 那可就难办了,她虽然想帮衍之,但若这是阿姊的朋友,她可不好办。 夜风吹开珠帘,软塌上躺着的人竟是……媛妃。 第二十四章 可是阿姊早就和狐妖决裂了,又怎么称得上是朋友呢?“你跟我阿姊,不是早就决裂了吗?”惊鸿不解地问。 她眼里的恨意藏得很深,“那也是旧人呀。”她躺在那里轻轻扑动蒲扇,那股狐骚子味又直冲惊鸿。 惊鸿强忍着,问她:“那你今夜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她站起身来,想要离开:“衍之还在等我呢,我不能在这里和你玩啦。” “玩?”她笑得轻蔑。 “谁有那个闲工夫跟你玩呢。”她转动手臂,丝带随之喷出,将惊鸿五花大绑。“你可是重要的人质啊。”她掀开珠帘,走了出来,一颦一笑,魅惑众生。 惊鸿用力想挣脱,却发现越挣扎绑得越紧。“你和我阿姊不是老相识吗?你这是在干嘛?” 她用蒲扇轻轻抬起了惊鸿的头:“游龙怎么会有你这样单纯愚蠢的妹妹?”她带着嘲笑俯视着她:“你跟你的姐姐,可真是一点都不像。” 惊鸿才反应过来,她和阿姊已然是仇人了。“不许你这骚狐狸说我阿姊!”她生气地瞪圆了眼睛。 骚狐狸?媛妃毫不留情,一巴掌扇了过去。她用尖长的指甲轻轻划着惊鸿的脸,玩味地说:“长得倒是跟你阿姊一般,白莲花,好欺骗男人。” “原来是紫晶琉璃珠啊,”她捻起惊鸿的手,端详着那串珠子,“难怪抓你这么容易了。” 惊鸿冷笑:“你这种狐媚子也想和我阿姊比?” 媛妃平生最恨别人拿她和游龙比较,她用力地捏着惊鸿的下巴:“你姐姐只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 她的眼神冷得像块冰:“我也要让你姐姐尝一下,最心爱的人被抢走是什么滋味。” 惊鸿吃痛,张开口想咬她的手指,却被她灵活躲开了。她用指甲轻轻划着惊鸿的脸:“这张小脸要是划花了,那该多可惜啊。” “不用害怕,还不到时候呢。”她用力手一甩,打开了一个密室的门口,将惊鸿丢了进去。 惊鸿被黑暗吞没,她惊慌地拍打着密室的门口,她太害怕黑了。她心里一直呼唤着衍之的名字,衍之,衍之,快来救我! 恐惧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她在这一刻竟如此想念衍之。 “姑娘,别哭。”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声音温柔而有威严。 衍之受到感应,但有人在故意扰乱,他不能确定确切的位置。他只好带着八宝葫芦先回到了居处在想办法。他果然不应该带惊鸿去的…… 若让他找到是谁伤了惊鸿,他必将其碎尸万段。 他作法将秋凝的魂魄补齐,秋凝的灵魂才逐渐恢复了意识。她的眼泪簌簌落下,嘴里念叨着:“娘娘,娘娘……” 衍之唤她:“秋凝姑娘。” 秋凝跪下求他:“快救救我家娘娘。” 衍之不解,皇后三年前,不是已经被处死了吗?“秋凝姑娘,皇后娘娘不是已经薨了吗?” 秋凝声泪俱下:“那不是真的皇后娘娘,是媛妃搞的鬼。” 当年她也以为皇后娘娘薨了,从此以后她就被分去了辛者库做洗衣的苦差。阴差阳错之下,她被派去了给长明宫送衣服。长明宫两位主子都是不好惹的主,她也想赶紧送完衣服就走,哪知她不小心撞进了殿里密室的门。 她在里面竟遇上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劝她不要冲动行事,让她先出去写封信给陛下,告诉陛下。 秋凝小心翼翼地出了密室,赶紧逃回了居处,将她所看到的事情写了一封信。她折好信放到暗袖里,此事不能拖着,她立刻就想起身寻陛下。 还没等她出门,她的房门就被敲开了。 她愣愣地看着来人,立刻跪下行礼:“媛妃娘娘。”空气都像静止了一般,她心跳的声音都变得如此清晰。她不敢抬起头,后背已渗出了冷汗。 媛妃过来扶起她,笑得很是温柔。 她往后退,她实在不敢得罪这位主。“不知媛妃娘娘……。” 还没等她说完,媛妃就打断了她。 媛妃拿出了一只耳环:“这是你的吧?你的东西掉了。” 秋凝看见耳环,用手摸了一下耳垂,才发现掉了一只。“媛妃娘娘……一只耳环而已,娘娘实在不必劳烦亲自送来。”媛妃越是笑,她就越是害怕。 媛妃松手,耳环重重掉落在地上。“耳环倒是不打紧,我只是来抓小老鼠的。”她在秋凝的耳边轻轻附和,像是在说一个玩笑。 媛妃知道了她去密室的事情了!她惊恐地想逃跑,哪知门突然被关紧,任凭她怎么敲打都打不开。 媛妃手一动,一根丝带缠上了她的脖子,她逐渐失去了呼吸。皇后娘娘……奴婢无能,她不甘心地想着。 媛妃抽出她袖中的信,放到烛火处烧的只剩下灰烬。 媛妃把门打开,“进来吧,”她吩咐:“把这个小贱人的魂魄给我收了。” 谁都不能再抢走她的一切了。 她嗤笑。 第二十五章 “当年皇后巫蛊之事,你可知道其中细节?”衍之皱眉,后宫狐妖作乱,天下太平难保。 秋凝将她知道的一一说给了衍之听。 当初皇后受宫中人爱戴,六宫相处和睦,个个情同姊妹,很少会发生争宠吃醋的事情。 皇后处理六宫的事情极佳,是宫里上下人都知道的。但是从宰相将他两个女儿送进来开始,后宫就开始变得不太平了。 因万家姊妹二人都生得十分好看魅惑,皇帝日日流连在她们的宫里,并且还随了她们的意,将宫殿名都改成了长明宫。 皇后去劝皇帝雨露均沾,却被皇帝做训斥了一顿。 从她们开始,宫里就多了许多争风吃醋的事情了。 直至有一朝,皇后去长明宫找万家姊妹聊闲话,顺便教导一下她们后宫的礼仪,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皇后娘娘那天只让我在殿门外,一个人进去找的万家姊妹的。”秋凝哭得声音哽咽,“奴婢应该跟着皇后娘娘的,不然娘娘也不会遭此不测。” 皇后娘娘出来后,就变得沉默异常,开始连话都不爱多说。 再后来,皇帝寻了现任的国师,国师一口咬定后宫有妖孽在作祟,翻查了六宫,从皇后的宫里搜出来了巫蛊之术所用的物什。皇后也不辩解,只问了陛下一句:“元华,你可信我?” 元华是皇帝的小字,皇后多少年了,没有这般亲切地唤过他的小名了。皇帝陷入了沉默之中,一句不发。 皇后温柔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后来,皇帝赐了中宫一杯毒酒,皇后不加思索就饮尽了。 秋凝哭成了泪人,那般好的皇后娘娘,就这样被妖精害得香消玉殒,她却无能为力帮皇后娘娘报仇。 衍之有了答案,如果他的猜想没错,惊鸿应该是被媛妃掳走了,藏在密室里。 还没等衍之计划好下一步动作,皇帝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国师。 国师在身后唯恐说道:“陛下,小人的葫芦,确实是被这位自称衍之的小儿给偷走了。” 国师的样貌过了一夜,又恢复了原状,又变成了那副丑陋不堪的模样,在丑恶的皮囊下包裹的又是一颗腐坏的心。 衍之微微作揖:“陛下,我已有了答案。” 皇帝面对这二人,不知该信谁好,决定还是让衍之先说:“好,衍之。你有了什么答案。” “妖雨连绵,实属国师与宫中狐妖一起作祟。” 国师恼羞成怒:“你不要含血喷人,空穴来风。”国师转头对皇帝跪下道:“小人的名声不要紧,陛下若是轻信了这等小人的谗言,小人唯恐天下要大乱。” “衍之,你说宫中有狐妖,那依你看,谁是狐妖呢?”皇帝对衍之的话起了兴趣,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衍之,是否真有点本事。 “衍之以为,是媛妃。”衍之抬起头,不卑不亢,他实在看不上像国师那般的人,沽名钓誉,修仙不得正道。 国师听他扯到媛妃,他便慌了神,当时媛妃让他收复秋凝的魂魄时,因他道行不够,只能收了其中一魄,哪知道衍之昨夜来把他打晕,偷走了。 国师跪在那里,更加不敢乱动了。 皇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君心难测,他问道:“那国师以为呢?” 国师战战兢兢:“小人……小人以为衍之空口无凭,不足以信。” 衍之嗤笑:“那国师可否解释,为何秋凝姑娘的一魄在你的八宝葫芦里?” 秋凝?皇帝觉得名字有点熟悉。想起来,原是先皇后的贴身婢女。这件事,与秋凝何关? “小人是怕她的鬼魂作祟,扰乱六宫平安才做此下策。”国师汗颜,衍之的咄咄逼人,让他节节败退。 “那国师如何通晓狐妖的秘术呢?” “什么……什么秘术,你在一派胡言!”国师发狠地瞪着他,幸好昨夜他醒来之后就将锅里的东西处理干净了,他也不怕衍之去查。 衍之料定他会做手脚,只见衍之用折扇一划,国师脸上的头套掉落,竟露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皇帝看到,也被惊住了。 “都得到好看的皮囊了,又何必遮遮掩掩呢?”他轻笑,他的眼睛像是看穿了一切,所有都躲不过他的慧眼。 第二十六章 皇帝勃然大怒,“传媛妃过来!” 媛妃匆匆赶来,看见国师露出了真面目,她也不由得吓了一跳。难道她和姐姐的事情败露了? 皇帝愠怒:“媛妃,你可知情?” 媛妃直接跪下,眼泪簌簌地掉:“臣妾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媛妃抬起小脸,妆容都有些哭花了,让人好不心疼,“臣妾一直恪守本分,侍奉陛下,陛下怎会怀疑臣妾。” 衍之只问了一句:“惊鸿在哪?” 惊鸿?那个游龙的妹妹吗?难道是姐姐动手了,把她掳走了? 媛妃哭得更厉害了:“此事臣妾怎么会知道?臣妾昨夜都和陛下一起,陛下。” 皇帝稍颔首,昨夜的媛妃确实是与他在一起。 “去一趟长明宫,就知道了。”衍之对她的眼泪视若无睹,他从不怜惜这种骗人的眼泪。 一行人来到了长明宫,长明宫很是安静,婢女太监都不见了踪影。他们一进正殿,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所有的婢女太监都已被杀人灭口,万贵妃也不见踪影。 皇帝看到此等场面,他万万想不到他的后宫竟能有如此残忍之事。他一脸沉重,命人好好安葬。 他忽然有些想念过世的先皇后,可惜…… 媛妃被这个场面也是吓到了,姐姐下手未免也狠了一点,但是这番操作下来,与长明宫的干系就更洗不脱了。 太监在侧卧发现了昏迷的万贵妃,万贵妃脸色苍白,失去血色。 皇帝见状,更加心焚难耐,“快传太医!” 媛妃看到姐姐昏迷,她是更加糊涂了。莫非殿里的人不是姐姐,而是惊鸿杀的?但是她明明看见那些人脖子上的勒痕,和姐姐杀人的手法如出一辙。 太医赶来,道:“万贵妃娘娘脉象虚弱,应是被人下了毒。” 媛妃察看姐姐,握住姐姐的手:“姐姐,你别吓我。”是谁给姐姐下了毒?这个道士?“姐姐,你快醒醒。”媛妃看到姐姐虚弱如此,更加担心了。 万贵妃服过药后才缓缓醒来,她一看到媛妃,眼角划过两行泪:“妹妹,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害我?” 媛妃愣住了,姐姐在说什么胡话?“姐姐,你在说什么?” “你送来有毒的汤食,想要我的命是吗?”万贵妃绝望地道:“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妹妹,如此蛇蝎心肠。” 皇帝怒火攻心,一脚踢开了媛妃。“你这贱人,连亲姐姐都不放过。” “臣妾真的没有。”媛妃实在搞不懂了。 万贵妃虚弱地爬起身来,“陛下,能否让我和妹妹单独说两句话?” 皇帝看她这副模样,也心软了下来。他命人都回避,留下她们姐妹二人在侧殿。 媛妃哭得花容失色:“姐姐,这都是怎么回事?”她已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事情发展到如今,她也了解了衍之的厉害。她是狐妖这件事,衍之想必是笃定了。 万贵妃一改刚才的虚弱和痛心,“妹妹,你过来。” 媛妃走过去,万贵妃贴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媛妃想开口拒绝,万贵妃却用力拉住她的手。“妹妹,你若是这般胆小怕事,他们只会把你的皮活活剥掉。” 万贵妃对她嗤笑:“你不做也是死,如若你做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媛妃迟疑了一会,答应了下来。 万贵妃过了一会,便把他们唤进来,眼泪也是流个不停:“我的妹妹必定是被狐妖附身了,陛下,否则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万贵妃越说越激动,连连咳嗽了起来,“若她是那样的妖孽,我做姐姐的,也必定不会帮她。” 皇帝于心不忍,上前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安抚她。“爱妃你放心,朕自有分寸。” “衍之,你看媛妃是否就是你说的狐妖?”皇帝询问他。国师看到媛妃已经颓势,想为自己再辩驳两句,哪知皇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衍之作法,一道黄符贴在了媛妃的身上,媛妃惨叫一声就露出了原形,变成了一只雪白的狐狸。 皇帝想不到自己的枕边人真是妖孽,怒火攻心,几欲昏倒过去。 衍之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奇怪,或许是他的错觉吧。 皇帝命人严刑拷问国师,国师也供出了是媛妃指使他的,再无他人。御林军搜查观星亭,发现旁边的井里堆满了尸体,连最勇敢的士兵看见也忍不住作呕。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万死不足以惜。 国师还在牢里哭喊着媛妃,让媛妃快来救他。 他自小生得丑陋,受尽白眼,人人对他唾弃,连亲生父母都不待见他,人人把他当成瘟神一般。 直到他机缘巧合下,去到道观学习,但他总想些邪门歪道,很快就被师傅赶了出去。 在他最失意的时候,他遇到了媛妃。 媛妃对他道:“只要你帮我做事,我就可以给你好看的皮囊。” 他一生都做梦想要一副好皮囊,不惜杀害多少人,他也想成全自己。 媛妃告诉了他狐妖的秘术,狐妖擅长易容,改变皮囊的事,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只有一个条件,在你完成我交代你的使命之前,要一直以这副模样示人。”媛妃笑得轻蔑。 国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如今,他已经快被处死了。 妖雨没过多久终于停了,天空也放出了彩虹,太阳终于出来了。云京的百姓看到此情景,都忍不住跑出家门晒太阳。 国师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着大披风的女子站到他的牢房前。国师看不清她的样貌,颤颤巍巍问她:“是不是媛妃娘娘来救我了。” 她脱下兜帽,“我的傻妹妹怎么会来呢。”她轻蔑地笑:“好皮囊已经给你了,你也完成使命了。” 那笑如此眼熟,同样的轻蔑,如当时的媛妃一模一样。 国师好像懂了什么。 只是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人信了,他追求了一生的皮囊,竟在临死前才能示人,他仰天大笑。“你不会有好报应的!”他恶狠狠地看着万贵妃,双手抓紧牢房的木栏。 万贵妃挑眉:“是吗?” “我倒是要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二十七章 夜来,长明宫灯火通明,万贵妃躺在贵妃椅上,唱着江南小调。 她漫不经心地扑着蒲扇:“来都来了,躲什么呢。” 一人从暗处现身,他穿着一身玄黑的道服,脸上带着面具。万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万贵妃开口:“果然如你所料,游龙的妹妹来了。” 他不带情绪的声音略显冷漠:“赶快动手吧。”他不想出任何的差池,这件事情不能拖延。 “急什么呢?游龙都还没现身。”万贵妃不屑地笑,“那个小道士,还挺有两把刷子。” 黑衣人一个闪身,上前用力掐住了万贵妃的脖子:“我说过,只杀惊鸿,不许动游龙。” 万贵妃抬手,丝带从她的衣袖喷薄而出,丝带直往黑衣人的身上缠。黑衣人拔出腰间的利剑,悉数把丝带砍断。 黑衣人才肯放开手:“别跟我耍你的小把戏,”黑衣人用剑抵住她的脖子:“我杀了你也只是片刻的事情。” 万贵妃缓过气来,恨恨地看着他,她深知他们之间的实力悬殊。罢了,杀掉游龙的妹妹,也足够让她解恨了。 不过,死是不会这么轻易让她死的。 万贵妃咬牙切齿地答应他:“知道了,我不会碰游龙的。” 黑衣人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半空中。“你若碰了游龙一条毫毛,我便让你族不得安宁。” 万贵妃打开密室的门,惊鸿正躺在皇后的怀里安睡,一束光照进了密室里,惊鸿也被惊醒了。 惊鸿困在黑处久了,神情都有些恍惚。她痴痴抬起头,是不是衍之来救她了。眼前人是万贵妃,惊鸿的不安越加深刻。 皇后抱紧惊鸿,开口道:“她还是个孩子,万绫罗。及时收手,回头是岸吧。” 皇后已经被她囚禁在密室三年,披头散发,任谁看了她的模样都不曾想到她会是皇后。 万贵妃嗤笑:“如果不是万琮不许我杀了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 皇后听到万琮的名字,稍稍失了神。 万贵妃一把把惊鸿拉了出来,“来,姐姐带你去玩好玩的。” 惊鸿闻见她身上的狐骚子味,用力想挣脱她的手,却纹丝不动。 “放开我,你这个老巫婆。”惊鸿使出吃奶的劲,失去妖力的她只是个凡人女子,又怎么敌得过万贵妃的力气。 万贵妃不气反笑:“紫晶琉璃珠,真是个好东西。没有人替你取下来,你也只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惊鸿无法,她不能自行取下紫晶琉璃珠,万贵妃竟知晓其中秘密。 万贵妃用丝带将她五花大绑,带到观星亭。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万贵妃一松手,就把她丢到井里。 “乖乖在这里享受折磨吧。”万贵妃把井盖合上,施了妖法,无论惊鸿怎么叫外界都不会听到她的声音。 惊鸿看着身旁这些残破的尸体躯壳,吓得连连尖叫,她从来没有受过这般委屈,这般折磨。 没有妖力的她,只是个废人吗? 她就要葬身在此处吗? 万贵妃回到长明宫,打开了侧殿的暗格,里面躲着一个女子,定睛一看,竟是——媛妃。 原来当时万贵妃拔下了自己头发,变化做媛妃的假身,好让衍之他们以为狐妖已经被降伏。 媛妃还是惊魂不定,她走出来握住万贵妃的手:“姐姐。” 万贵妃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听懂姐姐跟你说的话了吗?” 媛妃含泪,点点头。 万贵妃用轻纱覆上她的头,片刻过后,媛妃竟变做了惊鸿。 万贵妃取出黑衣人赠她的假制的紫晶琉璃珠,给媛妃带好,又变了一套惊鸿身上穿的衣裙给她。 “姐姐,我怕被识穿了。”媛妃不及万贵妃的胆大,她带有点央求的哭声想劝阻姐姐。 万贵妃抚慰她:“你不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到了明日,若是衍之发现惊鸿没了,还会连累姐姐我。” 媛妃才稍稍稳住心神。 万贵妃待她将衣裙穿好,便带她来到了密室,让媛妃进去等待明日。 皇后道:“这不是那个孩子。你把那个孩子带到哪里去了?”她愠怒地看着万贵妃。 “真不愧是皇后娘娘呢,在这种情况也敢与我叫嚣。”万贵妃嗤笑:“你不必着急,我还有一份大礼送给您呢。” 说罢,她便取出一颗药强塞到皇后的嘴里。 皇后只觉声带灼热,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已然说不出了。 万贵妃笑得邪魅:“不,这还不够。” 她硬生生将皇后的十根手指全部掰骨折,皇后疼得几乎晕过去。 万贵妃轻轻拍她的脸:“你若是敢说出去一个字,哪怕只提起一个万字,我都会让你的儿女替你去死。” 皇后眼泪落下,她意识到万贵妃是多么丧心病狂。 万贵妃阖上密室的门,她撩拨着发丝,魅惑如女鬼。 第二十八章 翌日,衍之和御林军来搜寻长明宫的密室,万贵妃在侧殿休息,不多惊扰。万贵妃听说要搜寻长明宫,便拖着虚弱的身子起了床,陪同御林军一起。 万贵妃声泪俱下:“臣妾妹妹被狐妖附身,身为姐姐,竟不知情,让她祸害了六宫,罪该万死。” 衍之对她的眼泪毫无怜惜,只觉得她哭哭啼啼实在惹人心烦。 御林军在长明宫一番搜查,终于,在媛妃休息的寝殿找到了暗室的门口。 打开密室门,看见媛妃假扮的惊鸿已泪流满面,她扑向衍之怀里:“衍之哥哥,我好怕。” 衍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衍之身体一僵,还是抱着她慰藉。 媛妃的眼泪骗过了衍之,衍之替她拭去眼泪,轻声安慰。 “好了,别哭了。” 媛妃依在他的怀里,果然,眼泪永远都是女人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御林军在密室还一道救出了昔日的皇后娘娘,皇后看见他们,心中百味交杂。 御林军也不知事情该如何处理,就回去禀告了皇帝。皇帝听闻皇后竟然还活着,马不停蹄就赶到了媛妃的寝殿。 皇帝看见皇后,皇后再不见昔日的风华,满是沧桑。他忽然记起,那天皇后唤他的小字,问他是否信她。 他颤颤巍巍走了过去,握住皇后的手,心里莫名一酸。 “是我不好。”皇帝温柔地牵住她的手,并没有自称朕,而是用“我”。 皇后再也忍不住眼泪了,她低声呜咽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太子在东宫闻讯,也赶紧来到了媛妃的寝殿,看见母后还活着,他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跪在皇后面前:“母后,儿臣好想你。” 堂堂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他从未试过这般激动,兴奋,他的母后还活着! 皇后想伸出手去慈抚摸他的头发,她的儿,又长大了。无奈她的手指悉数被折断,已是无力回天了。 皇帝感激衍之,问他:“衍之,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尽管提,朕都可以答应你。” 衍之微微鞠躬,回绝了他。“这是衍之的本分,守护天下苍生。” 皇帝也问媛妃,媛妃怕说多错多,便摆摆手。 媛妃对皇帝福身:“陛下,惊鸿身体不适,先行回去休息了。” 衍之听完,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惊鸿,不会如此。 衍之虽有发觉,但也没有作声。皇帝允了他们先行告退,带着皇后摆驾回了中宫。 皇帝下了诏书,替皇后沉冤得雪,恢复了皇后的身份。万贵妃命人择了一支极品玉如意,亲自上门去探望皇后。 皇帝见她身子还很虚弱,“爱妃身体不适,在长明宫好好休息才是。” 万贵妃道:“臣妾的身子不打紧,臣妾妹妹做了如此荒唐的事,臣妾更应该亲自探望皇后娘娘。” 她递上锦盒,盒中的玉如意是上品中的上品。 她上前握住皇后的手,轻声道:“这支玉如意,有万事如意的含义,如今送给了皇后娘娘,希望娘娘以后事事如意,平安康顺。” 外人听来,皆以为万贵妃在祝愿皇后,只有皇后知道,她是在威胁自己。 她实在太会伪装了。 为了一双儿女,她想起那个孩子,也不禁内疚。 回到了居处,媛妃还以为所有事情进行得天衣无缝。 衍之拔出折扇,对准了她的颈脖:“好了,你不必再装了。” 媛妃愣住,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他是如何知道的。 衍之嗤笑:“惊鸿可不会说什么陛下这样的话。” “你跟我说真话,我或许会放你一马。” 媛妃见事已至此,再也瞒不住了,她不愿出卖姐姐。“我已经把她杀了。” 衍之的手微微颤抖:“不可能的,你如何杀得了她!” 媛妃苦笑:“她带着紫晶琉璃珠,不是吗?” “失去妖力的她,不过是个废物罢了。”她露出真容,变回了媛妃的模样。 “那天我趁和姐姐说完话,我就施法让姐姐晕了过去。然后我施法做了假身。杀了惊鸿,我才能替代她。” 媛妃绝望地笑。 “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怎么会? 衍之发狂,折扇稍一用力,便割破了她的颈喉。鲜血从她的脖子喷溅出来,溅到了衍之的道袍上。 是他没有保护好惊鸿。 他顿感头疼欲裂,他的心,怎么会这么痛? 第二十九章 万琮沉静地坐在厅堂里,使开了所有下人,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在等人。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穿着斗篷走了进来,她脱下兜帽,正是万贵妃。 万琮大怒:“我说过,不能动皇后。”他听闻皇后被毒哑,连手指都被掰断,他深爱了二十年的女人竟遭此痛苦。 而且这样的痛苦,还是他带给她的。 万贵妃倒是不屑:“我没有杀了她,已经是给你留了面子了。” “你!”万琮怒目相视,他真不应该信了这个妖孽的话。 她自顾自地坐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指:“你要天下,我要报仇,当初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 她嗤笑:“世间哪有两全法,你又想要天下,又想要美人。” 万琮气得说不出话,他谋划了多年,就是为了改朝换代,为了坐上帝位,为了……能拥有她。 万琮和皇后是青梅竹马,从小两小无猜。她是名门之后,他只是个家族落没的苦命书生。 两人互生情愫,想要私定终身,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家里看不起他,棒打鸳鸯,过不久,就将她许给了当今的皇帝。 她半夜偷偷跑出来找万琮,哭着说:“忘了我吧,或许这都是命吧。” 万琮留给她一支过世母亲交给他的玉钗,他发誓他要做人上人,他要将她抢回来。 “等我。”万琮轻轻吻别她。 三日后,万里红妆,她含泪回头看,看见万琮站在人群中,就此一别,此生恐怕再不能相见了。 此后,他考取功名,迎娶名家闺秀,一步一步坐上了现在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万琮不会满足于此。 他要的是整个天下,他要的是站在无人之巅。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神秘人和绫罗,让他认了绫罗做女儿送入后宫,保证可以让他得到天下。 万琮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他多年来暗中招兵买马,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万贵妃答应了声:“我的愿望要达成了,你的自然也快了。” 她起身准备要走:“明夜,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万琮了然,是时候发动兵变了。 万贵妃回到长明宫,发现衍之正在殿中等她。妹妹不在他的身边跟着,难道事情败露了? 她强装镇定,换上那副虚弱娇媚的模样,她怒喝:“衍之公子,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贵妃娘娘这么晚了,去哪里了呢?”衍之冷漠如雪,根本不理会她的话语。 万贵妃哪能落败:“本宫去哪里,还需要和你汇报吗?” 衍之嗤之以鼻,眼神中的杀意强烈:“把惊鸿交出来。” “惊鸿不是跟你走了吗?你凭什么再来质问本宫。”她的气势一点不输衍之。 他丢了一条狐狸尾巴到她的面前,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妹妹的尾巴。 “妹妹死了,你不伤心吗?”她竟然一点都不为之动容。 他全都知道了,难道妹妹死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她一点都不在意妹妹的死活,但如若她说错了什么话,他们的全盘计划都要落空了。 “你说,还是不说?”衍之站起身,一身玄黑的道袍还沾了几点血迹。 万贵妃装作惶恐,大喊来人,她连连退后:“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怎么喊都没用了。”衍之深沉的眼眸里如深渊一般,看也看不穿。“我已经施了结界了。” “你知道,是哪里露出马脚了吗?”衍之轻笑。 “事情太过顺利了,顺利得,似乎有人在引导着这一切。” 万贵妃知道再也骗不住了,她袖中喷出丝带,想要绑住衍之。 衍之回身一转,一道扇风就将丝带撕裂开。 “你妹妹是懦弱之人,”衍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定不是她能做的。” “又恰巧,狐妖最擅长的就是易容。” 衍之真是低估了万贵妃的狡诈:“能这般陷害妹妹,让妹妹做了替罪羔羊,你竟一点都不内疚。” “她替我死是她仅有的价值,与我何关?”万贵妃笑得轻狂。 “姐姐……”媛妃这时却从屏风后出现了,“我待你如至亲,你为何要这般陷害我?还是在你的心里,我死不足惜。” 万贵妃嗤笑她:“妹妹,你不会跟惊鸿那般天真吧?” 媛妃第一次留下了真心的眼泪,她竟然被最亲的人背叛了。 第三十章 衍之在割破媛妃的喉咙时,痛定思痛,媛妃还不能死。 他施法救了她,割下了她的尾巴,她一道舍去的还有几百年的道行。 他冷静下来,纵观整件事,唯有一个人在事内却又置身事外,那就是万贵妃。 媛妃生性懦弱,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做不出这样荒唐的事情。他看着地上虚弱的媛妃,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悯:“走吧,我带你看看你姐姐的真面目。” 媛妃深知姐姐与游龙的仇恨,她也很想为姐姐报仇,所以对姐姐一直唯命是从。 原来,从一开始,她只不过是替她死的替罪羔羊罢了。 万贵妃毫不在意她的性命,带着玩味的笑说:“妹妹竟然站在外人那边讨伐我,可真是让我伤心呢。” 媛妃再也不想做那个傻子了,她拔出利剑,刺向万贵妃,万贵妃手一甩,丝带就把她的剑甩开,她一脚踹开了媛妃。 “就凭你,也想跟我动手?”万贵妃倨傲地看着她。 媛妃被踹倒在地,她远远不及姐姐,如果没有这些事,她应也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小妖,轻轻松松地活在狸山。 欲语泪先流,媛妃伤心过度,晕厥过去。 衍之一个闪身,与她交手起来。 万贵妃少说也是修行了千年的妖,哪有媛妃这般好对付,但她越是交战下去,越发现衍之的招式怎么会跟神秘人的如此相像。 衍之还是青涩了点,万贵妃更胜一筹,几个回合下来,谁都没有败下阵来。 衍之不敢分神,下手一次比一次狠,万贵妃虽道行高深,但总归道士的法术是压制妖物的。 万贵妃渐渐体力不支,衍之抓住机会,折扇堪比利剑的锋利,撕破了万贵妃的丝带,划出一道伤口。 这样下去,万贵妃知道衍之为了替惊鸿报仇,绝非会像放过妹妹那般放过自己。 但她已经有些疲累,再接招下去唯有死路一条。 她奋力一击,衍之用折扇挡住,丝带散开,万贵妃也不见了踪影。 她就这样逃跑了。 折扇的玉骨微微碎裂,衍之强忍不住内脏的伤痛,虽他出招强势,但也连连硬挡下她的几招。 媛妃被打斗激烈的声音惊醒,她看到只剩下衍之在场,姐姐不见了踪影。 “姐姐她……” 衍之清冷的面容不见情绪,他总是把自己隐藏得很好。“逃跑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惊鸿在哪里了吧。”衍之看着她。 媛妃微微思考了片刻,告诉了他在观星亭的井里。 衍之不加思索,立刻动身前去寻找惊鸿。 只不过分秒的事,他便赶到了观星亭。他打开井盖,试图呼唤惊鸿的名字。 惊鸿已无力回应,但当她听到衍之的声音时,也不禁流尽了委屈的眼泪。 衍之跳下井去,抱住惊鸿,对她轻声道:“是我来迟了。” “好一对痴男怨女。”万贵妃的声音从井边响起,她用妖法在井中灌水,水位很快升高。 “那就一起去死吧。”她阖上井盖。 惊鸿不善水性,她只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没,她几近呼吸不过来。 “衍……衍之,我呼吸不了了。”水位很快就没过了他们的头顶。 衍之抱住她往上游,“别怕。” 衍之轻轻吻住她,用嘴渡过空气给她,他不能再放开她了。 衍之抱着她游到最上方,井盖被重物压住,万贵妃对他们怎么会手下留情。 他最后掏出折扇,用力一扇,伞骨断裂了,井盖也被斩开了。 他抱着惊鸿落地,惊鸿已是虚脱晕了过去。 他抱着她回了房间,惊鸿才缓缓醒了过来。 “衍之,衍之……” “我在。”他握住她的手。 她的眼泪不停掉落:“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和阿姊了。” 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傻丫头。” 她身上的衣裙湿透,冷得不停哆嗦:“我好冷。” 衍之紧紧抱住她,施法烘干了衣物,“不冷,乖乖睡会吧。” 惊鸿“嗯”了一声,她依在他的身上,安安稳稳地睡去了。 第三十一章 惊鸿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午时了,她好久没睡过这般安稳的好觉了。 衍之在旁沏茶,看见她醒来,问道:“好点了吗?” 惊鸿第一次感觉到度日如年,她囚禁在黑暗中,不知今夕何夕,她甚至都不知道白天黑夜,只知道她在无尽地等待。 “我不是在做梦吧?”她捏了自己一下,“哎哟,好痛。” “我以为我要死在里面了。”惊鸿开心地从床上蹦了起来,重见天日,她是多怀念这样的自由自在。 她看见衍之腰间的折扇不见了,疑惑不解,他从来都是扇不离身的。“你的折扇呢?” 衍之放下茶杯,他盯着茶许久,才吐出了一句:“断了。” 惊鸿才模糊记起来,昨日救她的时候,衍之那用力一扇,伞骨就断裂了。他一定很难过吧,平时看他都是扇不离身,十分珍惜宝贝。 惊鸿上前去安慰他:“没事,我给你做更好的!” 衍之神情不定,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他没有应声,只是说了点别的:“更衣吧,我们去见陛下。” “陛下,那天见到的大叔吗?”惊鸿侧过头,想到那天的事,“为什么要见他?” “惊鸿,陛下是皇帝,你不能这么无礼。”衍之敲了敲她的头。 惊鸿嘟囔着嘴巴:“原来是这样呀,知道啦知道啦。” 她换了一裙新的赤红的羽衣,随意梳了梳头发,不施粉黛。衍之看到她乱糟糟的头发,说道:“头发太乱了。” 惊鸿摸了摸自己墨黑的长发,疑惑道:“我梳过了呀。” “坐下,”衍之拿起桌上的木梳,给她梳起了头发。惊鸿端端正正坐好,想起阿姊跟她说过的: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替你梳头发。 是不是说,衍之是她最亲密的人了? 惊鸿还在胡乱想着,衍之已经帮她梳好了,虽然他不会梳发髻,但也梳得干净利索。 居处门口还站着一个人,惊鸿一看,便恼了!那人正是媛妃,她在等着衍之他们,一道去向皇帝解释。 “你这个臭道士!好你的,竟跟欺负我的狐狸好上了!”惊鸿生气地握紧拳头捶在衍之胸口。 媛妃伤心地道歉:“惊鸿姑娘,对不起。” 衍之抓住她的手腕:“好了,那都是她姐姐做的坏事。” 惊鸿将信将疑,一直用鼻子嗅衍之身上的味道,难怪有些不对,他的衣裳上怎会有那狐狸的味道。 惊鸿气红了眼:“你是不是抱过别人?” 衍之知道她嗅觉灵敏,瞒不住她,竟觉得有些做贼心虚……虽然都是一场误会,左不过也是抱过了。 她这般小气,不知道要怪自己到什么时候。 惊鸿别过头,不再搭理他,他怎么可以抱别的人。 媛妃向她解释:“那天我是假扮了惊鸿姑娘,所以才和衍之公子有了些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我看他也是愿意抱的。”虽然嘴皮子上这么说,但惊鸿也稍稍原谅了他。但是他怎么可以认错她来?真是气人。 衍之左右说不过她,直接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好了。”他低沉的声音听着好诱惑人。 “现在都是你的味道了,可以吗?”衍之对着她的耳边吹着热气,声音带着些慵懒和随意。 惊鸿突然觉得脸上好热,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走吧,我们去见陛下。”衍之对媛妃道。 媛妃怕惊鸿还生气,但看到她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也难怪衍之会认出她了。她看惊鸿脸红的模样,心中了然。 媛妃带上面纱,以免被旁人认出。他们一行来到了养心殿,太监赶忙去通报,皇帝也让他们快进来。 皇帝见到衍之亲自来,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衍之,今天所为何事?” 衍之将万贵妃的事情捋了一捋,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皇帝。“万贵妃才是幕后黑手。” 皇帝被震惊了,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环扣一环。他问衍之:“那你身边的那位女子是?” 媛妃脱下面纱,她声泪俱下,呜咽得说不出话,她跪下向皇后和皇帝磕头:“陛下,皇后娘娘,是我对不住你们。” 皇后对皇帝抬眼示意,她从来都是宽厚仁慈,她也知道是万绫罗在背后捣鬼,媛妃也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 皇帝知她心地仁厚,才肯饶她死罪。他冷声问道:“那你以后作何打算?” 媛妃站起身来,“我不会再做伤害人的事情了,陛下。”她苦笑:“我只想回到狸山度过我的下半生。” 临告别,媛妃还提了一句:“小心万琮。” 惊鸿看她离去的背影,如此落寞。 第三十二章 皇帝细细揣摩那句“小心万琮”,他总有种预感,万琮很快就要动手了。 皇后听到万琮的名字,眼神有些发愣,她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一直藏在她的心底。 衍之想起当夜,直言道:“当夜我去长明宫,万贵妃是半夜回来的。怕是去寻了什么人。” 皇帝思索片刻,万贵妃当时定是去与万琮有所商量,事不宜迟,他忙布了御林军加派人手守护养心殿。 惊鸿看他们慌慌张张,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她看见皇后正温柔地看着她,她好像正是密室里抱着她的那个人……惊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是的,正是这样的一双手。 “衍之,过来。”惊鸿把手递过去,“帮我解下紫晶琉璃珠。” 衍之不知她想做甚,迟疑了。 他看到惊鸿坚定地看着他,他就帮她解了下来。惊鸿妖气凝聚成了一团猩红的血雾,皇帝霎时惊了,怕她伤害皇后。 “衍之,你师妹这是?”他虽不能感受到妖力,但也察觉到这是不一般的危险。 惊鸿伸过手去,右手捂住皇后的眼睛,左手食指轻轻点在她的喉咙,一道红色的妖气很快就笼罩住了皇后的身子。 衍之道:“陛下别急,惊鸿在作法治疗皇后娘娘。” 惊鸿难过地看着皇后,“那个坏女人害得你这样,我以后定不会放过她。” 惊鸿左手游走,轻轻拉住了皇后的手,皇后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沸腾,一股暖流涌入身体。 惊鸿的瞳色变得赤红,眼神空洞。 皇后张开嘴,竟可以发出音节。她许久未说话,有些不适应,清了清嗓子,对着惊鸿道:“你是个好孩子。” 惊鸿放下她的手:“你看手能动了吗?” 皇后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手指变得和往前一般灵活。 皇帝没见过这般神奇的医术,莫非惊鸿是隐世神医?若真如此,他倒是很想把惊鸿招进宫里。 惊鸿已经一段时间没有恢复过妖力了,她施法完,也觉得有些疲累了。 衍之上前去扶住她,替她带上紫晶琉璃珠。 惊鸿虽头晕,但也打趣他:“这么快替我带上,莫非你怕我做坏事不成?” 她看衍之不做反应,她就偷偷捏衍之的手,挠他的手掌心。 皇帝对此事十分好奇:“衍之,你的师妹可是神医?” 衍之否认:“惊鸿不是神医。” “那她是?” 衍之对惊鸿的身份不愿多说,他再不想暴露出惊鸿。他只好回了一句:“惊鸿身份实在不好多透露,陛下见谅。” 皇帝虽好奇心重,但也知道衍之若是不说,必定有他的难处。他便不再发问了。 如今已是秋天了,入夜时晚风更凉了一些。 万夫人见夫君穿好盔甲,她知道夫君虽与她成亲多年,外界皆说他们举案齐眉,恩爱非常,因他从不纳妾,更不喜沾爱女色。但她深知,他的心里住着另一个女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琮郎……” 她担忧地看着他,想开口劝阻。 他的眼神坚定,视死如归,发动兵变,最畏惧的就是半路退缩。 他们对视的这一秒,仿佛余生都已经过去了。“夜凉,回去歇息吧。” 说罢,他就整装待发,他跨步骑上马,回头看,她还站在那里。她泪眼婆娑,像极了当时的皇后。 他没有退路了。 “驾!”他一声令下,千军从四处出发包围皇宫。 他筹谋得太久了,他的这一生,似乎都在等待着这一刻。 内应给他们打开了宫门,他们千军万马涌入,整个皇宫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不敢妄动,命他们先停止进发,宫里安静得不同寻常。 忽然,一支支利箭从他们的耳边穿过,他们中埋伏了!万琮不甘心地看着养心殿,近在眼前,万琮还想冲,但身后的士兵都已经倒得差不多了。 养心殿门打开,皇帝和皇后相继走了出来。 万琮不注意时,一支穿云箭直穿他的身体。 他看见那心上人已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忘却了身上的疼痛,他嘴角流出一抹鲜血,他笑了。 宛如当初她尚未进宫,他还是她的琮哥哥,一眼万年。 他们就这般静静地互相望着对方,这一面,或许就是永别了。那要说的,未说完的情愫,那不该有的,却妄想有的爱情,是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再渴求的了。 皇后双眼噙泪,不敢作声,那是藏在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她为了家族的荣光,放弃了他们的约定。 她远远看见他,她别着那年他送给她的玉钗,她没有立场替他说话。她看见他做着口型,“如有来生,必定相随。” 他缓缓倒下。 她连替他哀悼都不能,她怎么能再这样丢下他。 她从来都是个好的皇后,不善妒,不专制,打理六宫头头是道,她为了家族活了一辈子,竟到最爱的人死在她的面前时,她连哭都不能哭。 “陛下,对不住。” 她走下阶梯,直直往万琮走去。 皇帝想拉住她的手,却拉不住,他只能看着皇后走过去。 她跪下握住他的手,万琮已是弥留之际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她温柔地拭去了他嘴角的鲜血。 万琮颤颤巍巍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多少年的心愿,只是为了再见她一面。 她的眼泪不断往下掉,她仿佛回到昨日,还是那个青涩的少女。 “琮哥哥。”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皇帝站在高处,真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原来他到最后,都是最孤独的那一个人。 皇后抽出发间的玉钗,自刎了。 她经历了长达三年的囚禁,余生她只想和所爱的人一起了。 皇帝一声叹息,他是成王还是一个败寇,谁是谁非,他已经不想阐清了。 天子是不能落泪的,哪怕再痛,再悲。 他对孤独早已有预料,到头来,他还是一个人。 他命令太监宫女今夜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泄露,违抗者杀无赦。他厚葬皇后,甚至说万琮是抵抗叛军的英雄。 惊鸿不甚明白,侧过头问衍之:“可是我这才刚治好皇后,她为什么这么做呀?” 衍之冷漠的脸都多了一丝动容:“有时候,情,就是这么难明白。” “情?”惊鸿思索片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三十三章 神秘人站在远处高楼看着举哀,看见活蹦乱跳的惊鸿,嗤笑了绫罗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绫罗轻哼:“下一次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惊鸿被盯得不自在,不自觉地拉了拉衍之的衣袖。 “怎么了。”衍之看她不太舒服的模样。 惊鸿凑近他,让他弯下腰,她悄悄说了句:“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 衍之觉得惊鸿的直觉不无道理,最近发生的很多事都是冲着她来的,每一次都想置她于死地。 按道理讲,惊鸿哪里来的这么凶狠的仇家。 皇帝问他们想要什么赏赐,衍之直接推脱了,惊鸿倒是提出了想要两壶美酒。他们是江湖中人,皇帝也见怪不怪了。 皇后薨,全国举哀,连六宫都为命途坎坷的她真心默哀,一众妃子跪在灵堂前,眼泪一行接一行。 太子当日不在现场,只当母后是被叛军所杀,他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让他性情大变。 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才能守护自己在乎的东西。 衍之和惊鸿也适时辞别了,他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也是时候回去兰云寺了。 皇帝再三挽留,他们都不愿留下。 惊鸿一出了皇宫,就拉扯着衍之的衣服,不愿回到兰云寺去。“这么难得出来了,就这样回去,我不要。”她气呼呼地看着他。 衍之面色凝重:“你出来这一趟,我若不在,你就已经见阎罗王去了。”他漠然的脸上不见情绪,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的折扇没了,我或许不能再那般保护你。” 惊鸿想起来,心里不经意多了一份内疚,如果不是自己,他也不会失去如此重要的东西。 他们到了云京的酒楼,妖雨一过,街道上又热闹了起来。又因皇后薨逝,虽然热闹但也没有张灯结彩。只是处处挂了白花,入秋的树叶都渐渐发黄,飘落在江面上。 酒楼在江边,旁边还停了两艘小渔船。日落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偶有一行白鹭飞过。 惊鸿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她静静坐在窗边,托着腮思考。 衍之刚走近,她就回过头来。 “这些天的事情,不要告诉我阿姊。”风轻轻吹过她的发梢,这大概是惊鸿少有的温宁,也独独这一刻,像极了游龙。 衍之没有答应,这些事情如若不告诉游龙,恐怕会更加难以处理。 那只狐妖分明是恨毒了游龙,才会对惊鸿下此毒手。 惊鸿伸过手去,拉住他的手:“别让我阿姊担心。” 衍之沉默不语,只当惊鸿每次拉起他手这般模样说话时,他都无法拒绝。 “好。”良久,他答应了。 惊鸿别过头看向窗外,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着她,像是无形的空气快要让她窒息。“我总觉得阿姊在瞒着我什么,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的头轻轻靠在窗边,余晖在她的发上落下一层光圈。 “那只狐妖分明想害我阿姊,想杀了我让阿姊伤心!”她阖上眼,“我定要杀了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阿姊。” 衍之知道游龙对惊鸿的重要性,他从未见过惊鸿杀生,只当她是一个无害的小儿,今天的她说这番话时,那股杀意着实让他吃惊。 惊鸿今天出奇地没有吃饭,只是一味地灌自己喝酒。 若不是自己无能,就不会差点置阿姊于伤心,更不会让衍之的折扇白白断裂。 她醉眼迷离,看着衍之,“衍之,带我去坐坐船,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呢。” 此时已经入夜了,只剩下月光温柔地照在江上。 衍之抱起她,直接往窗外一跳,稳稳地落在渔船上。 他拉起来船锚,把船撑到了江中心,就随船任风游走。惊鸿伏下身子,用手去拨弄江水。 她想起在井里,衍之用嘴为她渡气,不忍得脸一红,体内有种火烧一般的感觉。衍之从背后抱住她,低沉的声音传来她的耳边:“别掉了下去。” 他的手总是很冰凉,他的手骨节分明,纤长白皙。惊鸿从未被除了阿姊之外的人这样照顾过,连她的父母有时都不敢太多接近她。 惊鸿难敌醉意,她转过身去本想依在衍之身上,却不料直直往后一倒,摔在了船板上。衍之也被她一道拉倒在船上。 他们这一重摔让船颠簸了几下,水花溅落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四目相对,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衍之用手撑在惊鸿的身上,惊鸿醉眼迷离,眼前的衍之似乎都有了几个分身。 她伸出手去摸衍之的脸,“怎么有好几个衍之?” 衍之抓住她的手:“衍之只有一个。” 惊鸿对她眨眨眼:“你没有再说那句话了。” “哪句?” “男女授受不亲。”她笑得如春野烂漫的樱花。 衍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起身离开,哪知惊鸿直接抓住他的衣襟。 “不要离我太远,我害怕。” 衍之本想恐吓她,“你再不放手,以后你就要嫁给我了。” 惊鸿虽不懂他意思,但也横了他一句:“那我便嫁给你。” 第三十四章 他们一路回兰云寺很顺利,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再过两日就是十五了,阿姊若是来寻她发现她不见了,那就让阿姊担心了。 衍之回到寺内,先去找先生说了他们遇到的景况,先生听闻是狐妖,便问了一句:“她可是叫绫罗?” 衍之思索了一下,点点头。 “那便是寐绫罗了。”先生长叹一口气,寐绫罗虽这次失了手,但必定不会就此放过。 衍之听先生叹息,就知道其中蹊跷不简单。“先生认识寐绫罗?” 先生捋了一把白胡子,像是回忆着许久以前的事情,他也活了上千年了,他与游龙也有几分交情,当年的事,知道的人应是不多了。 他摆摆手,“这些事,你还是不要扯进来的好。” 衍之知道先生不愿多说,便告辞了。 哪知道衍之前脚刚走,惊鸿就来了。 先生看见她,倒也不像平时一般对她严苛,知道她出了不少的事,倒也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 惊鸿也收起了平日的调皮,态度也很谦恭:“先生,我是来请教一件事情的。” “哦?说来听听。” 惊鸿提起衍之的折扇,愧疚地说道:“衍之为了救我,折扇断了。我想问,他的折扇是何做成的?我再做一把给他。” 先生大惊:“折扇断了?”难怪方才他看衍之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衍之的折扇,最重要的是其扇骨。衍之那把的扇骨是万骨妖的骨制成的。” “万骨妖?”惊鸿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妖怪。 “万骨妖如今已快灭绝,怕是再难找到踪迹了。”先生觉得惋惜,“只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把折扇了。” 惊鸿听完,怅然若失,“那是没有办法再做一把了吗?” 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说也罢。”只有一种妖骨比万骨妖的更加矜贵。 惊鸿看他表情,应是另有办法的。“先生你快告诉我,我以后都会乖乖听课,再也不捣乱了。” 先生动了下嘴皮子,还是不要说了,“你走吧,老夫不知道。” 惊鸿怅然若失,阿姊应该会知道万骨妖的下落吧,她努力打起精神,等阿姊来了,她再好好问问。 宁彦臣刚回房,就看到衍之回来了,他倒是有些想念衍之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衍之淡淡道:“路上遇到了一些事。” 宁彦臣注意到他腰间的折扇不见了,很是惊奇,以衍之的性格,他断不定会把折扇乱丢。“你的折扇……” 他像是若无其事般回答了句:“断了。” 竟能有人可以让他的折扇断了,这该是多强劲的打斗才能做到。 衍之收拾一套新的衣裳就去温泉了,他脱下衣裳,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是那天和寐绫罗交手的时候留下的。 他虽不哼声,但是也一直在隐忍着痛楚。他泡在温泉里,缓慢地运行着自己的内力。 折扇陪了他十八年,是从他被发现时,就被放在他身边的。 万骨妖已经快要灭绝了,想再做一把同样的折扇,怕是不能了。但是为了救惊鸿,他实在是无悔。 他闷声吐出一口鲜血,他不敢在惊鸿面前显露出虚弱,免得让她多想。 寐绫罗当时招招致命,他能强忍到现在,已是意识强大了。 宁彦臣站在远处,定是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能如此伤衍之的人,他倒是还没见过。 过两日就是十五了,他又可以见到游龙了。 那天见完游龙之后,他愈加夜夜梦见游龙,游龙对着他哭泣,伤心,最后竟然活活被毒死。 衍之似乎是感到有人来了,他一回头,看到的只有空气。 他靠在池边,头微微扬起,他似乎被卷入到了阴谋的漩涡里,他心里越发不安,所有事情开始偏离了轨迹。 惊鸿回去的时候碰见了宁婉清,宁婉清想同她说话,哪知惊鸿一点都不搭理。 “惊鸿妹妹……” 惊鸿打断了她:“我只有一个阿姊。”她转过头去,不屑看她:“我只是有些天真,倒也不是蠢。宁婉清,先生没有说让我下山吧?” 宁婉清语塞,她从未见过惊鸿这番模样,惊鸿都已经知道了。 宁婉清心急地抓住她的手,双眼泪汪汪的:“惊鸿,我只是怕你在山上太闷了,才让你下山去玩。” 惊鸿只对她半信半疑,她甩开她的手:“我乏了。” 惊鸿回到屋里,躺在自己的床上思考,哎,宁婉清虽然让她下山,但她哪里得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或许是真的只是错怪她了呢? 第三十五章 八月十五,中秋团圆。 宁彦臣提出和衍之他们一起去亭子赏月,保留私心,他还是很想见到游龙的。宁婉清当然也不会放过机会和衍之相处,惊鸿跟她别扭了一天才态度稍稍转好。 宁婉清虽内心和她不和,但她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不能让自己丢了这个脸。 她照上次的菜色再做了几道,好哄哄惊鸿。 十五的月亮已经圆得很饱满了,散发着淡淡的黄光,悬空高挂,旁边几颗明星点缀。 他们一行来到亭子里,却发现游龙早就在亭子候着他们了。 惊鸿惊喜地跑过去抱住她:“阿姊,有没有想惊鸿。” 游龙接住她:“当然想你了,小傻瓜。” 她对其余三人一笑,对他们点头示意。“宁公子,宁姑娘,你们也来了。”惊鸿能在外面结识到朋友,她自然是开心的。 宁彦臣被她这一笑,更是迷乱了眼,他鞠身一拜:“游龙姑娘。” 宁婉清都甚少看到哥哥会这副模样,当下就明白,哥哥是喜欢上惊鸿的姐姐了。她的目光触及游龙,游龙跟她对上眼。 游龙活了这般久,早是个通透人了。“宁姑娘这般看着我,是为何事?” 宁婉清尴尬地笑了笑:“游龙姑娘太好看了,小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衍之走过来,跟游龙打了个招呼。“游龙。”他的眼神复杂,游龙一看就明了,定是有话要和她讲。 游龙打发惊鸿先去坐好,替他们把酒菜打点好,便跟衍之走到一旁的树下。 游龙是个细心的人,她见到衍之时候就发现了折扇不见了。“衍之,折扇呢?” 他若是说丢了,她是绝不会信的。毕竟以衍之这般慎重的性格,就不会做这般糊涂的事情。 衍之从不会对她说谎:“断了。” 游龙吃惊,衍之从小便是天赋异禀,出类拔萃,甚少有人能在与他交手的时候多接上几招。想必来者汹汹,不是个平凡角色。 游龙只能惋惜叹了两句:“可惜,可惜。” “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讲,但说无妨。” 衍之虽然答应了惊鸿不能同游龙说,但是折扇一断,仅仅凭他很难再在寐绫罗这种狠角色手下护着她。 衍之直奔主题,“你可认识寐绫罗?” 游龙微微发愣,有些不敢置信,衍之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莫非,跟他交手的就是寐绫罗? “我……认识。”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衍之看到她的反应,游龙和寐绫罗之间的渊源应是很深。“有人想杀了惊鸿。”衍之直接点明。 游龙沉默了,寐绫罗想杀了自己,她能理解。可是为什么寐绫罗的目标会成了惊鸿?难道是离殊指使她? 惊鸿看他们那边的气氛好似有些僵硬,她便招招手:“阿姊,臭道士,可以开吃啦!快来!” 游龙看了天真的惊鸿一眼,语气十分冷静:“我会查清其中的,先不要同惊鸿说太多。” 他们回到坐席,游龙又恢复了温柔的笑脸。惊鸿挽住她的手:“阿姊,是不是臭道士同你乱说了什么?” 她气嘟嘟地看着衍之,不会是把那件事告诉阿姊了吧!她可不想让阿姊为她太多担心。 游龙拍拍她的手:“衍之说你的功课有进步,让阿姊好好奖励你。” 惊鸿惊喜地看着她:“可是真的?” “当然了。”游龙看着她,她的惊鸿只要一直像孩子般天真就可以了。 “告诉阿姊,想要什么奖励?” 惊鸿缠住游龙:“那当然是今夜要与阿姊一起睡了。我好久没跟阿姊说过悄悄话了。” “好好好,我都应承你。”游龙想也不用想就答应了。 宁婉清给游龙献酒献得很殷勤,游龙也给足了面子,一杯杯全接下了。 宁彦臣时不时偷偷看游龙几眼,只要能看到她,他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哪知游龙点了他名,问道:“宁公子,听闻许多家贵女都想与你定婚,你可有心上人选?” 宁彦臣想不到她竟会如此直接,点点头,确实是有,那人便是她。 游龙的嘴角勾出一抹笑:“那便好,选个好的大家女子最好。宁家这般传统,是不会由宁公子随便乱选的,必定是个端端正正的闺家小姐。” 宁彦臣听懂了她话内的意思,原是自己的爱慕之意表露太过,她也有所发觉了吧。宁彦臣不赞同她的话:“是不是闺家小姐都无所谓,重要是我欢喜的。” 他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他不会退缩。游龙看他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之气,与脑海中的另一个人慢慢重合了起来。 她低笑:“人生啊,哪里是你我可以掌握的呢?” 第三十六章 游龙虽然千杯不醉,但惊鸿是个酒量浅的,多喝几杯便开始唱起歌来。她站在栏杆上翩翩起舞,风吹起她的裙摆,她的舞姿如黑夜灵动的精灵。 游龙看她这般开心,笑颜逐开。她温柔地和着声,替她打着拍子。 惊鸿又觉自己回到了长明殿那般的开心,她又是无忧无虑的那个惊鸿。 离殊站在远处的树梢上看着他们几人,邪魅的脸上带着一股狂妄。那个宁家小子竟敢觊觎游龙,哼。 惊鸿再也喝不下了,一直打着酒嗝,脸边的红晕晕染开来。游龙牵起她的手,向他们告辞。“惊鸿怕是醉了,就不烦扰大家了。” 游龙带她回了自己的客房,帮她脱去外裳躺下。她用热毛巾轻轻擦拭着惊鸿的脸,她是极尽宠爱这个妹妹。 惊鸿朦胧中睁开双眼,阿姊正坐在她的床边。 惊鸿迷迷糊糊开口问:“阿姊,你有没有试过,身体像被火烧一般的感觉?也不是疼痛,就是觉得好似我有了一颗心,那颗心变得好狂热,好躁动。” 游龙温柔答复她:“当然是有的。” “这种感觉叫什么呀?”惊鸿抬起眼看阿姊,她像是在回忆什么陈年往事。 “是喜欢。”游龙虽这么说着,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心疼地抚摸着惊鸿的额头,惊鸿是不会喜欢人的。 惊鸿摇摇头,她还是不懂。 在她的眼里,她对阿姊是依赖,对衍之也是依赖,但是其中又有些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游龙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等我的小惊鸿再长大点,兴许就会明白了。” “那,阿姊喜欢的人是怎么样的?” 游龙滞了一下,是该开口,还是不该说。 惊鸿看她不说,便撒娇继续问,“阿姊说嘛,就当是给惊鸿讲故事,哄我睡了。” “……好。”游龙招架不住她,只好答应了下来。 那时候,惊鸿还没出生。 游龙回忆起来第一次相遇:“他那时候,也和惊鸿一般大,像一条小狼狗一样,总是追着找我。” 她的眼里是不多出现的幸福,惊鸿从来没看过阿姊这般开心。那他应该是个顶顶好的人,才会叫阿姊这般欢喜的吧。 “那后来呢?”惊鸿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再往下,事情就变得不好起来。 “再后来,阿姊的好朋友喜欢上了他。”游龙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述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游龙无奈地叹气,这千年来的事情都已让她开始力不从心了。她只想在这最后的岁月里好好陪惊鸿长大。 “后来他做了对不住阿姊的事情,”游龙难过地趴在惊鸿的身上,惊鸿已经睡去了。“他做了阿姊无法原谅的事。” 哪知道离殊忽然把门打开,游龙警戒地站起身来看着他。 “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他步步逼近游龙,直接把游龙推到墙边。 游龙想走,他用手挡住她的去路。 她别过脸,不愿意看着她。 离殊用力地把她的脸转过来,用力地亲吻着游龙,他有意无意地加重这个吻,几近让游龙喘不过气。 离殊正视她:“你躲不开我的。” 游龙用力把他推开,冷言道:“你害了我妹妹,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还是不信我。” 游龙嗤笑,不再温声细语,反而有些咄咄逼人:“那你如何解释衍之与你一模一样?你可不要和我说,这也是个意外。” 离殊一只手抱过她的腰身,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我要是想动你的妹妹,我早就可以动手杀了她,我大可不必下这种怪招。” 游龙不依不饶:“那只是因为你的实力早就大不如从前了。” “是吗?”他狂妄地笑出声,“封印早就留不住我了,我只不过是想多见你两面才留在那里罢了。” 游龙不做声,她知道他说的应是真的。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离殊埋头在她的肩上,呼吸着她的香气,他不想再过一个人的岁月了。 他的眸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想和游龙永远在一起,只有一个办法…… 第三十七章 翌日,惊鸿醒来的时候,阿姊已经离开了。空气中弥漫着阿姊的香味,才让惊鸿稍稍放下心来。她难得没有在早上讲义的时候迟到,连道士老头都不禁夸了她。 因前些天惊鸿和衍之游出在外,所以功课的考察也稍稍为他们改迟了点。 先生放下讲义,一脸严肃:“道义只在书中,但是我们的责任是守护苍生,降妖伏魔,维护秩序。” “单单是功课的考察,若只是永远让你们学习书本上的知识,那是远远不够的。”先生站了起来,惊鸿都甚少看到他这副严肃至此的模样,她也不再像平日里的放肆。 “如今天下越发不太平,所以老夫决定,这一届的功课考察——”他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讲堂里,清清楚楚,“下山除妖。” 听到这里,整个讲堂都炸开了锅,虽然他们学习良久,但是实战方面,是从来没有过的。并且部分都是世家子弟,只是为了进修才来兰云寺学习。至于降妖除魔,他们都不曾有想到过。 先生用力一拍惊堂木,霎时全都安静了下来。 “老夫会给你们分好组,”他已决心要如此,只会纸上谈兵是永远不能成才的。“你们准备好,我会给你们各分派任务。” 世间越发不太平了,处处的妖事怪异各起,如果没有他们舍身安定的话,人间又是生灵涂炭,他们身为道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想要修仙的道人,往往都是要心存大爱才能得以实现的。 阴差阳错下,宁彦臣兄妹和惊鸿衍之分到了一个小组。 因组内的实力强劲,先生也给他们分派了最危险的任务——千面妖。 千面妖与狐妖有些相似,也是可以改头换脸,但是千面妖需要把人皮剥下再自己穿上才可以变脸,且变脸的保质期往往只有数天,所以它们需要不停地杀人,不停地换皮,素有千面之称。狐妖不同,狐妖可以见过一个人之后,就变化成其模样。 千面妖虽然攻击性不算高,但是很难去发现其踪影,因其不断地更头换面。 先生下课后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对他们是抱有了很大的期望。道士老头拍了拍衍之的后背,认真地教导着他们几个:“虽然千面妖攻击性不高,但是它极其擅长幻术,容易迷惑了人的心性,你们要做好准备。”宁家兄妹和衍之都是他的得意弟子,他对他们是信心十足,虽然惊鸿平时顽劣,但也听衍之的话。 一番教导过后,道士老头就让他们回房收拾行李了。 明日便要启程了。 大部分弟子虽然听了很多书上的道理,但是第一次实战妖物,他们还是很紧张的。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是否应付得来。他们只好打起精神,和队友搞好关系,这种考察,考验的不仅是个人能力,更多的也是团队的默契。 宁婉清便是,即便平日里成绩再好,但说起实战,她是从来没有过的。毕竟也是闺家小姐,虽舞起剑来也有几分像模像样,但是降妖等事……家里从来都是由大哥这般男弟子去的。 她紧张不安地收拾着行李,但是该带什么,该做什么,她却显得很茫然了。 惊鸿和她的关系已经稍稍缓和了下来,看到她这样,惊鸿倒也安慰了她两句:“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不过是降妖除魔罢了。”她还打趣了自己一句:“也不见得所有妖物都凶狠,你看看我,我不也是只妖嘛。” 那也是,她从未见过惊鸿做伤害人的事,最多也只是比较贪吃爱玩罢了。 且一路上还有大哥和衍之哥哥相随……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开始有点不一样了。她亲切地喊了声惊鸿,还道:“那我去准备多些吃的,路上惊鸿也不会饿着肚子了。”她收拾行李的时候,还顺手藏了一樽迷魂散在包袱里。 惊鸿听到她要准备吃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你去吧,我收拾好行李后便来帮你。”惊鸿开心地打包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她来兰云寺的时候,本身带的东西也不多,前些天还弄破了一件羽衣。若是这次下山有了机会,她也要寻寻空子去买几件好看的衣裳。 宁婉清站在远处透过门隙看她,她变得异常冷静,她身为宁家嫡出大小姐,说出去竟处处不如一个妖女,真是气人。这一次出门在外,她就要将衍之从她的手中抢过来。 杀人要诛心,抢人要手段。 第三十八章 天才微微亮了,宁婉清就把惊鸿叫起来了。 惊鸿有些许起床气,抱着被子不愿意动。宁婉清拿她没办法,出了门就见到宁彦臣和衍之在门外等着。宁婉清假装很忧心:“惊鸿妹妹说她起不来。” 衍之拧眉,他们的行程是不能为惊鸿一人赖床而更改的。他只好进了里屋,去叫惊鸿起床。惊鸿抱着被子,口水都流到枕头上了,丝毫没有淑女的模样。衍之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他轻手拍拍她的后背:“起来了。” 她睡眼惺忪,一脚就踹开了衍之的手:“别吵姑奶奶睡觉。” 衍之上前揪住她的耳朵,“起来了。” 惊鸿吃痛地抓住他的手:“哎,哎。好痛。”惊鸿使出吃奶的劲撇开他的手:“你干嘛这么使劲?”她环顾四周,看天色还昏暗:“这不还是半夜嘛!你就来叫醒我!” “阿姊说小孩子要多睡点才能长高的,我以后若是长不高了,我就都赖你。”她撒娇着不肯下床,抱着被子使劲赖着。 他一手就扯开了被子,把她从被窝里捞了出来,给她披上了羽衣。“本来就长不高。”他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也像是在给她耐心哄着。“都已经要日出了,我们还要赶紧下山赶路。” 惊鸿气呼呼地把衣服都穿好,头发还是梳得不好看,衍之叹了口气,接过梳子帮他把头发梳顺。他们的小动作俨然被宁婉清看在眼里,她吃味地咬着手帕,为什么衍之梳头发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调皮顽劣的惊鸿?惊鸿哪里配得上像衍之这般的谪仙。 宁彦臣看她这样,耻笑了两句。“妹妹,想要的东西可要自己好好把握啊。” 她看宁彦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不是哥哥上次出的主意不好?” 宁彦臣倒是有些听不明白她的话了,也许是她从中误解了自己哪句,也没太放在心上。“是是是,我的宝贝妹妹。” 宁婉清从小到大都要强得很,样样都要争个第一,有时候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要让着她几分。偏偏父母对她也是宠爱至极,莫说衍之了,怕妹妹说要天上的月亮,他们也要想办法摘下来。 惊鸿才终于梳扮好出来,看见宁家兄妹在门外等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睡过头了,不好意思。” 宁彦臣客气道:“无妨。” 宁婉清倒是一点都不显生,上前就亲昵地挽住她的手:“没关系,惊鸿妹妹爱睡懒觉,那也是正常的。” 惊鸿神经大条,听不出她话语中带着些许揶揄,只觉好像自己的确耽误了启程的时间,就在那边讪讪地笑。 衍之发话:“她还小,长身体,多睡点也正常。” 衍之替她说话,真是把宁婉清气得不轻,但是宁婉清又不好在表面做什么表情,连连道是。上次的鲛人没有把惊鸿解决,她真是小瞧了惊鸿。这一回,她在旁盯着,若是做些什么手脚,或许是有点机会的…… 宁婉清得意地笑,不自觉就捏紧了惊鸿的手臂。 惊鸿吃痛,哎哟一大早,衍之揪耳朵也算了,怎么连宁婉清也开始掐她了。 “婉清姐姐,疼……” 宁婉清才下意识自己出丑了,赶忙就松开了手。惊鸿看她好像在想着什么,便询问她:“婉清姐姐刚在想些什么?” “哦……只是想带的吃食是否合惊鸿妹妹的胃口罢了。”她有些心虚不自然,惊鸿把羽衣拉起来,发现手臂都被她抓红了。 “真是对不住惊鸿妹妹了……我想得有些入迷,不自觉就——”她低下头,声音变得哽咽,委屈地说着。 惊鸿看她这样,心里也起了怜惜。“没事,我皮糙肉厚的,捏不疼的。” 衍之走过去拉起她的手仔细端详,“真的不疼?” “嗯嗯。”惊鸿乖巧地点头。 衍之轻轻拍了一下红印,惊鸿便“嘶”了一声。 他敲了敲她的小脑袋,帮她轻轻揉搓着红印:“这还说不疼。” 宁婉清在旁边看着,极不是滋味,怎么自己总是阴差阳错地将他们凑合在了一起,旁的不说,她越发像是那个媒人婆了。 闹了这么久一番,因惊鸿不会骑马,只好同婉清一匹,衍之骑马在后头殿后,宁彦臣在前头探路。 游龙和道士老头在山上边看着他们出发,游龙担忧地看着自家妹妹。道士老头宽慰她:“惊鸿小儿总有一天需要长大的,你也不能顾她一辈子。” “你的事情尚未解决,依老夫看,就让惊鸿在磨难中成长吧。” 游龙依依不舍,直至惊鸿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才转身离开。 第三十九章 到了中午,他们才赶到了一个小驿站。来往的人很多,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店小二看见他们几个风姿不凡,想必是什么达官贵人,就赶忙去招呼他们了。 宁彦臣坐下,便向小二打听:“这里为何聚集了如此多人?” 店小二拿起肩上的抹布帮他们擦桌子,他热情地招呼着他们,给宁彦臣也热情地解释道:“城主大人要选女婿啦,这些人都是来聘亲的。” “这里方圆百里都知道的,我宵明城的郡主是个大美人。所以来求亲的人啊,可谓是踏破了我们整个宵明城呢!”店小二说得绘声绘色,连惊鸿都忍不住想去一睹其郡主的风采。 宁彦臣也觉得有趣,“哦?你见过?” “像我们这般粗鄙的人,哪有机会见过郡主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听闻只要见过郡主的人,无一能逃过郡主的魅力。” 惊鸿掀起面纱,问他:“那能有我这般好看吗?” 小二一时看醉了。惊鸿仿若人间仙子,他从未见过如惊鸿一般惊艳的女子。他哑口无言,看来神佛都是会偏心的。 四周也忍不住投来惊奇的眼光,其中还夹杂一些不怀好意的眼光,衍之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周。他们虽然不再敢明目张胆地看,但也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 宁彦臣也不为难小二了,点了几道菜和酒水,就让他下去了。 宁彦臣瞄了一眼衍之的脸色,虽如平常冷漠,但也带了几分愠气。“惊鸿姑娘果然不同凡响啊,这一露脸,天下男人都该为惊鸿姑娘痴迷去了。” 衍之秉住心神喝了一口茶,细细品了一口,说道:“若知道她是只妖,你看这里的男人谁敢看她半眼。” 惊鸿倒是不服气:“我是妖怎么啦!” 虽然惊鸿声音不大,但是在霎时安静古怪的驿馆里,也是能被四座听见的。 四周的人的眼光从惊艳再到惧怕,他们毕竟是凡夫俗子,最近周围的怪事也多得很,传言就有妖怪在附近不断杀戮。 宁婉清真想找个洞钻下去,跟着这个惊鸿,她丢人可是丢到家了。四周的目光像是恐惧又嫌弃,很快,他们附近位置的人便都走了。 小二听到后,倒也没有太奇怪,他在驿馆中也有许多见闻,惊鸿这般的妖能和道士随行,必定不是一只坏妖。小二给他们上了菜,忍不住多看了惊鸿两眼,哎,这般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姑娘,假若是妖,那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惊鸿一点不在意,凡人就是凡人,她还不屑与他们一道呢。 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宁婉清倒是被她气得吃都吃不下。 衍之并无兴趣,他起身去寻店家掌柜,询问附近有否发生过怪异的事情。 掌柜忙着算账,连头都不抬一下看他,衍之直接丢下一锭金元宝。掌柜看花了眼,赶紧拿起来用牙咬了一下,发财了发财了。他赶紧阿谀奉承衍之:“贵人有什么话想问,都可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衍之鄙夷这种利益小人,但无法,他掌管驿站这种人流大的地方,知道的信息该最多,消息也是最为灵通的。 “附近可有什么奇闻怪事?” 掌柜寻思了一下:“有是有……” 衍之看他吞吞吐吐,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又拿出了一锭丢他眼前。 他笑逐颜开:“就咱们这宵明城啊,这个郡主。” “郡主自小体弱多病,很少出门示人。后来有个算命大师来替她算了,说她是命中克夫,此生不能嫁人。” “但是城主哪里肯啊,结果给她寻了几门亲事,都是满门遭杀害。”掌柜叹了口气,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但架不住郡主生得天人之姿,“如今城主便招纳贤婿,想替她找个命硬的,方能圆满啊。” “但是已经有很多人试过了,还是架不住郡主的命格,也是白白送了性命。本来很多人都已经被劝退了,奈何城主下了令,若是能娶得郡主者,便把宵明城继给他。所以才又来了这么多人想试一试。”掌柜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衍之听罢,便回去告诉他们几个了。 宁彦臣觉得此事蹊跷好玩,就提出想法说去宵明城看上一看。 惊鸿一听可以去玩,那肯定高兴地附和。她倒也喜欢看好看的人,也想看看这位出奇的郡主是何等美人。 宁婉清不愿:“我们是出来除妖降魔的,不是去玩的。” 宁彦臣打趣她:“妹妹就别扫兴了,就这样决定吧。” 衍之打听什么时候会再举办相亲大会,听闻正是今晚,今晚会在护城河那边举办盛宴,替郡主挑夫婿人选。 第四十章 宵明城彻夜灯火通明,男女老少都热情无比,听闻他们是外地来的,就更热情地招呼他们了。 衍之走了一路,觉得有些不妥:“宁兄,你可有发觉?” 宁彦臣也不是傻子,低声对他道:“宵明城的妖气,有些异常。” 惊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一路走,一路被不同样式的花灯所吸引。“这花灯好特别啊,我从前未见过这样样式的,各种各样的。”她凑近闻了一下,灯芯还散发着清新的花香,“这灯芯还有花香呢。” 宁婉清走得与衍之很近,把惊鸿落在后面,旁人看见他们二人,都当是郎才女貌,实在是十分般配。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朝他们跑来,一不小心就和惊鸿撞了个满怀,她被碰倒在地,惊鸿手足无措地把她扶起来。 糖葫芦已经掉地上了,小女孩见状,哭得更惨了。 惊鸿身上哪有钱啊,想给她赔个冰糖葫芦都没有钱,她本想叫衍之来,却发现衍之早已和宁婉清走远了。这个臭道士!她咬牙切齿,还是忍一忍,她宽慰小女孩:“姐姐现在没有钱,要不,姐姐下次再请你吃?” 小女孩不依,哭得更大声了,周边的人都围了过来。“姐姐赔我糖葫芦!我不要下次!”她哭得鼻子都红了,眼泪鼻涕直往袖子上抹。 亏惊鸿做了一辈子的大魔王,今天竟然拿一个小女孩没有办法。 “好嘛好嘛,姐姐想办法赔你便是。”惊鸿今天真是懂了一句:恶人还需恶人治。 小孩看见她手腕上那串闪闪发光的紫晶琉璃串,便伸手过去抢:“姐姐我想要这个,不要糖葫芦了。” 惊鸿哪里能答应她这般无理的要求,便缩开了手。“这不行,这是姐姐的。” 小女孩不依不饶,继续扑过去要抢,惊鸿觉得这小女孩的蛮力属实惊人。 “惊鸿。”她抬起头,发现衍之回过头来寻她了。“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跟上来?” 惊鸿指了指身边那个小女孩,“我把她的糖葫芦碰倒了,没钱赔。” 衍之眼神一紧,“你身边没有人。” 她低下头一看,那个小女孩已经不见人影了,真是奇了怪了。“兴许是我没钱赔,她走了吧。”衍之上前牵起她的手,仔细看看她。 “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惊鸿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衍之别过头:“没有。别再走丢了。” 他们加快脚步走了一会才跟上宁家兄妹,宁婉清远远看到他们手牵手,心中醋坛子打翻,又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恨恨说了句:“惊鸿妹妹没事吧?” “无碍。”衍之替她答嘴。 宁彦臣倒是站在一摊卖面具的良久,他随手拿起一副黑色镶金边的面具,觉得此面具有些好看。他拿起来问摊主:“这面具,怎么卖?” 摊主约莫看他穿着是个贵家公子,喊价也往高的喊:“一百两。公子,你看这做工精细,与您呐,那是极其相配呀!” 宁彦臣把面具放下,也不说什么,倒真是让人看不穿他的心事。他倒也不还价,也不说要不要,直接放下面具就要走了。 店家以为他嫌太贵,便降价想留住他:“公子,公子!你若是诚心想要,五十两卖您便是了!” 宁彦臣倒是笑了:“贵倒是不贵,”他思索了一下,没有把下半句说出口。 惊鸿带了个兔子头饰,转过头问衍之道:“你瞧我,可不可爱?”她耳朵一动一动的,属实有点像一只小兔子。 说她是一只小白兔幻化成人的,倒也不奇怪,跟她这性格倒是很相合。她却是一只螣蛇,妖界的顶端。说出来这般无害的小女孩,竟是有可能去继承螣蛇王的衣钵,真是不可信。 衍之揪了一下她的小耳朵:“可爱。” 惊鸿哈哈大笑,便依着衍之要买给她,衍之挥挥手便拿出了银子。店家激动地接过去,这锭银子可是他半年才能赚到的,衍之这般出手阔绰,怕是哪家大公子出来讨小娘子开心的吧? 惊鸿看他掏钱掏得这么痛快,也起了疑惑:“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呀?” 衍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才不肯告诉她:“秘密。” 宁婉清在一旁就显得冷清清了,她太讨厌惊鸿了,恨不得千面妖第一个就把惊鸿给杀了,好让她不要再在衍之面前出现。 第四十一章 惊鸿一行人在路上耽搁了好一会才抵达护城河门口,此处已经挤满了人山人海。惊鸿往上看,城墙上挂了两盏最为别致的灯花,以白莲为形,像是盛开在天边的白莲,照亮了整个宵明城。 城墙上的阁楼门打开,走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她头戴面纱,她的头发生得金黄,又是一番异域风情。她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大而明亮。 底下的人开始起哄了:“郡主出来了!” 惊鸿和她对上眼,惊鸿笑着说:“确实是比寻常人好看。但到底还是比不过我阿姊。”惊鸿对她一挑眉,像是挑衅,像是调戏。 宁彦臣往上看去,那女子眼神含情脉脉,他一恍神,把她误认成了游龙。 城主一出来,身旁的侍从让底下安静些,喧嚣的城楼底下都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城主虽年近四十,但也看得出年轻时的英姿,乍一看上去也只像是三十出头的男人。 他扫视了一下城楼底下的人,瞥见衍之和宁彦臣两人,露出十分满意的目光。 “诸位来此,皆是为小女的亲事。” “诸位也知道,小女命格过硬,寻常人等是无法降得住的。”城主自然是不能把宝贝女儿再随便许配给人的,“诸位只需通过底下的八卦阵,即可到达城楼处。先到者即胜。” 底下的侍卫将他们分成了几组,因惊鸿和宁婉清是女子,所以不得参加。所幸的是衍之和宁彦臣分到了一起。 底下的人炸开了锅,大多人都不解,有人大声问道:“试验我们能明白,那为何是八卦阵这种玄门的事情?我们这等能有多少人懂这东西?” 城主稍稍稳定底下人的情绪:“虽八卦阵是玄门道家的,但通过者说明了要么具有足够的命格,要么具备足够的能力。所以诸位,想参加的可以参加,不想的,现今就可离开了。” 到底,他们也想试试自己的运气够不够,所以离开的人甚少。 片刻钟过后,他们便按照组的分派一组组进入了八卦阵中。 宁婉清倒是不屑:“这种雕虫小技,怎么能难得到大哥和衍之哥哥呢?” 惊鸿却是不以为然:“难讲,若它里边,还有些什么机关呢?”八卦阵虽然是玄门道术的基本,但其可以变化无穷,也可以增添许多机关和关卡。 宁婉清讥讽地看着她:“难道你不相信大哥和衍之哥哥的实力吗?” 宁婉清的眼神盯得惊鸿好不舒服,也不知如何,今日的宁婉清似乎是处处都有些排挤她,她莫非做了什么让她不悦的事? 第一组进去的几个大汉互相推攘,后边的大汉叫骂着:“你能不能走快点!别挡了老子的道!”阵里昏黑一片,他们属实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道路。 走在前头的那人不服气:“你这么有本事,那你来领路啊!我瞅你也空有脾气,屁事不会。” 那人听后,就把旁人推开,往前头走去,他快步走开,不想与那几个拖累一同。 前头的人见他这般蛮横,差点想动起手来,身边几个弟兄劝住他:“李大哥,别跟王逊这种小人一般计较。” 王逊蛮横得很,平时也是个功夫底子好的,没多少人敢得罪他,他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 只听见王逊传来一声惊叫,吓得李缪众人不敢再前行。 李缪停住在半路,大声问:“你这么大声叫什么?” “救我!救我!”王逊叫得凄惨,不过分秒间,他的声音便停了。 王逊又像是个无事人一般向他们走了过来。李缪被他吓得不轻,但是看他还好好的,便恼怒他吓唬他们:“你叫这般大声作甚!明明无事,还故意吓唬我们!” 王逊笑得诡异,他的声音非男非女:“我确实无事,但是该你们有了。” 几只妖物出现在王逊的身后,李缪看得眼睛发直,他刚想出声,却被他们一招致命。妖物把他们的皮剥了下来穿上,李缪等人的尸体被他们分食干净。 惊鸿伫立了一会,鼻子嗅出些不同:“你可有闻到些血腥味?” 宁婉清的鼻子哪里跟她的一样,直道没有,说是她的幻觉罢了。 惊鸿的眼皮子直跳,她开始担忧了起来。 这个八卦阵,或许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如此简单。 第四十二章 衍之和宁彦臣还有两位弟兄一组,那两位弟兄看他们衣着非同寻常,觉得跟着他两个必定靠谱。他们倒是热情得很,上来就介绍了自己,他们原是亲兄弟,但是家道中落,到了他们这一辈,家里已是揭不开锅了。 “我叫祁荣,这是我弟弟祁俊。”他们上前去跟衍之和宁彦臣打招呼。“两位大哥,我看你们衣着非凡,怎么也有兴趣来参加?” 衍之不爱与生人多打交道,也懒得多敷衍几句就走了。宁彦臣虽生性纨绔些,但也是个好性子,他笑得邪气:“这不看宵明城郡主貌若天仙,才想来搏一搏。” 他们见衍之长得这生谪仙模样,就算郡主再沉鱼落雁,也应该只能跟衍之不相上下吧。他两个涩涩地说:“此等玄门道术,我兄弟二人都不通晓……所以到时候能否跟二位大哥一道?” 宁彦臣答应他们:“无妨。” 左右他们通过了这一关,那也是争不过他们的。 他们兄弟二人也感恩戴德地对他们谢了又谢,但是衍之却在一旁给他们泼了冷水。 衍之的话说来极其无情:“这八卦阵,我看你二人不去的好。” 他们一愣,硬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当是衍之排挤他们,不愿让他们跟着一道罢了。弟弟是个性子火爆的,当下便说了一句:“你不过是怕我们也能一道出去,抢了你的风头罢了。怎生这么瞧不起人?” 衍之不语,宁彦臣心知他不是这样的人,但说再多解释,也是于事无补。 他笑话打趣了两句:“两位兄弟别见怪,我这位兄弟虽然高冷了些,但他心地还是好得很的。” 祁家兄弟才稍稍平稳下来。 等到他们入场,宁彦臣递给他们兄弟二人一个铃铛,吩咐他们二人:“你们若真是想过这八卦阵,便跟我们跟紧些。如果碰到什么事,摇一下铃铛便可。” 祁家兄弟连忙接过,连连跟宁彦臣道谢。 衍之打头阵,先行一步。八卦阵虽然时时会变会改,但到底也是一个阵法,只要能寻得到诀窍,自然也容易走出去。宁彦臣一路走,一路掐着手指算口诀。到了分叉口,衍之要往左,宁彦臣算到的却是往右。 “衍之……我应是不会算错的。”宁彦臣停住脚步,八卦阵他是算得最好的,轮布阵,他就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区区这种外行人设的,更是不可能难倒他的。 衍之顿了片刻,“宁兄确实没有算错。” 宁彦臣不解:“那为何走左边?” 衍之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前面几组人,进来都许久了,就算走不到城楼,也该走出去。可是迟迟没有一个人出来,说明他们还在阵里。左边的路,应是通向别组人的路。” 宁彦臣觉得他言之有理,事情确实有些蹊跷。八卦阵也快走出去了,宁彦臣嘱咐祁家兄弟往右边走,便可到达城楼,他要和衍之去左边的路一探究竟。 祁家兄弟瞧他们二人确实不简单,他们一路走来也是顺利,他们便弯腰道谢,“那我们兄弟二人,先行了。宁兄,衍之兄,注意安全,多加小心。” 宁彦臣和衍之一左一右地进了左侧的道路,衍之心中更加确定。“我能闻见些血腥味。”宁彦臣蹙紧眉头。 衍之点点头,他们更加小心翼翼地往前靠近,不敢轻举妄动。 这八卦阵虽看似普通,却内有乾坤啊。 他们一路走来,还是没有碰见人。“真是奇怪,进来的人说来也有数十,既没有人碰巧到达城楼,也没人出去,但是我们也碰不见人。”宁彦臣也觉得奇怪。 他们走了一路,只觉地上有些粘滑,倒也没发现其余别的。他们不到片刻就到了城楼,祁家兄弟二人早就在城楼处等着他们了。城主大人看见通过者竟有四人之多,倒也觉得有些惊喜,拍掌为他们叫好。 “从前吶,这个八卦阵,就把所有求亲者给难倒了。这下倒好,一次出了四个人选。”他大笑道:“那本王还要多加想想,下一关该考察你们什么。” 他挥挥手,就要赏赐他们四人,侍从端来金银珠宝,祁家兄弟都看花了眼。他们从前就知道宵明城富庶无比,今次大开眼界,让他们更加想要夺得郡主夫婿之位。郡主天人之姿,他们即可抱得美人归,也可以有无比多的财富,一举两得。 衍之和宁彦臣不屑这种世俗之物,便推脱了。 衍之眼下余光往下瞄去,往前进入八卦阵的人,竟都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他们笑得很不自然,他们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惊鸿不意外他和宁彦臣能通过八卦阵,她看着他,若是衍之真能通过所有考验,是不是就要像他们说得那般,要给郡主当夫婿?她听着有些不舒服,心里总有些不痛快。 第四十三章 城主对他们四人都很满意,尤其是衍之和宁彦臣,他知道也是他们两个带路,祁家的兄弟才能上来。他设宴宴请他们来城府喝酒,衍之反常地答应了,宁彦臣也不好多做推脱。 “赴宴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两个舍妹在底下等着我,怕是不太妥当。”宁彦臣说道。 城主大人投去好奇的目光,问他:“哦?你的妹妹是哪个?” 宁彦臣指了指底下站着的宁婉清和惊鸿:“就是底下的那两位姑娘。” 城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宁婉清在惊鸿旁显得有些逊色,惊鸿就如未入世的赤子,美得不可方物。他第一次看见比自己女儿更要绝色的女子……“公子的妹妹果然——不同凡响啊!”他大笑道。 他一挥衣袖,让底下的人去准备:“去吧,多设两个席位,把两位妹妹也请上来吧。” 宁彦臣对她们使了个眼色,宁婉清机灵,一下就明白了大哥的意思。惊鸿却不懂,看他这番挤眉弄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脸部抽筋了? 宁婉清唤她:“走吧,惊鸿妹妹。大哥是让我们也上去。” 啊?他们兄妹还会千里传音之术?属实厉害,下次她也要向他们请教一番,好让她和衍之也能如此。 惊鸿和宁婉清不必再过八卦阵,她们由底下的侍卫领进了城府,城府宽阔明亮,不比皇宫小,高楼亭宇错落有致。宁婉清看见其布局,倒是夸赞了两句:“这城府的布置,倒是挺有心的。灵气汇聚,是块风水宝地呢。” 惊鸿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这个地方的灵气汇聚得非同寻常,好比一个灵气盆子,她们就在里面沐浴着。 她们来到中间的正殿,城主和衍之一行人都已入座。旁边的侍女也服侍她们入座,惊鸿不惯这番照顾,坐下了便示意让她走了。宁婉清瞥了她一眼,果然就是小家子做派,连被人伺候都不习惯,真是丢脸。 城主站起来,先发话了:“各位同聚我宵明城,也是有缘分。今日祁家弟兄与宁兄弟衍之兄弟一同通过了八卦阵,说明了诸位是有实力有运气之人。明天,我就会下第二个考验,来替小女寻得夫婿。无论如何,还是感谢诸位来到此地。” 说罢,他就一饮而尽,很是痛快。 祁家兄弟当然也不在话下,讨好老丈人,赶忙就把杯里的酒喝完了。衍之不爱酒味,碍于城主面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一杯。宁彦臣倒是无所谓,他一脸狡黠的笑,环顾四周,才把酒杯的酒喝光。 惊鸿是个贪杯的,虽然敬的不是她那杯酒,她看到他们喝了起来,她也忍不住一道喝了。 远远传来乐声,歌声也随之而来。一众穿着舞衣的女子进了场,她们随着乐声而舞,中间那个美人带着面纱,好生眼熟。 一舞完毕,旁边的舞女都退下,只留下了中间的美人。 她揭开面纱,对众人行礼。 城主哈哈大笑,鼓掌说好:“我的宝贝儿原是要给我们这样的惊喜啊!好极好极!”他走下主桌,把女子领到主桌边,跟众人介绍:“这是本王的女儿——妲琳。” 祁家弟兄看得眼睛发直,都说宵明城的郡主美丽非凡,今日一看,果然是真的。 她羞答答地对在座各位行礼:“各位公子好。” 宁彦臣看到后,也觉得确实有几番姿色,但远远不及游龙之美,他属实不感兴趣。他倒是打趣起旁边的衍之:“我瞅这郡主的确不错,要不衍之兄——加把劲?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衍之坐得端正,目不斜视,分明是不将这位郡主放在眼里的。他倒是不遑多让,也呛声宁彦臣道:“宁兄感兴趣的话,宁兄倒是可以去试一试。宁兄玄门道术天分也高,对这种命格把数肯定也能扭转乾坤。抱得美人归。” 宁彦臣一口回绝:“那可不要。她比起我心中的白月光,差得远了去了。” 衍之不多的笑了:“确实差得远。” 郡主虽在城主旁默默喝酒,但也在细细打量着座中的各位。她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容,那两个道士,可真是有趣。 但当她看到惊鸿,连指甲都不忍得掐进了肉里,怎么能有人生得比她更加好看?她不许有人比她好看,她要做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只有这样,全天下的男子才会为她倾心,才会……源源不断地来宵明城求娶她。 第四十四章 妲琳酒席间时不时对宁彦臣和衍之抛媚眼,宁婉清看见,不屑地冷哼一声:“狐媚子。” 衍之权当没有看见,自顾自地品茶吃菜,偶尔和宁彦臣说上两句。宁彦臣倒是敢和她对上几眼,宁彦臣的眼神总透露出一种谋算。 宁彦臣低声和衍之道:“看来这妲琳郡主对你很感兴趣嘛。” 衍之目不斜视,仿佛置身事外。“我看她才是很看中你,宁兄。” 祁家兄弟看见妲琳郡主对自己冷淡,但是总向衍之两人投去热情的目光,心中不是滋味。他们不能放弃,他们要抓紧机会。 到了午夜时分,宴会才散。惊鸿早已困倦了,衍之不好在外人前对她过于亲近,只能让宁婉清扶她回去。宁婉清虽然不愿意,但也不能把她丢在外面。一路走来,城府里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在夜风中吹得轻轻飘荡。 惊鸿细细嗅着夜风:“这花灯,可真香。” 宁婉清把她扶回房间,管她的话当是夜来梦呓,也不曾放在心上。惊鸿躺在软塌上,很快就进了梦乡里。 她睁开眼,是衍之。 衍之穿着红色的喜服,看上去很是喜庆。他骑在马上,风姿飒爽,后面跟着一顶大红花轿,后面还带着十里红妆。她站在道路的一侧看着衍之,她想跟上去,张口想喊衍之的名字,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开心地上前拉住他的马绳:“衍之!” 他却一反往常,冷漠地看着她:“你是谁?”他的眼神很是陌生。 惊鸿愣愣地看住他:“你在说什么呀?我是惊鸿啊。”她刚想拉住他的手,他却一把躲开了。 他冷静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是谁,但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自重。”说罢,他便下了马,掀开了轿帘。 轿子里坐着个年轻女子,她一身华服,身穿凤冠霞帔,头帘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的模样,婉丽清秀。她甜甜地笑着,深情地看着衍之,衍之牵起她的手,把她牵入府内。旁边的人都带着嘲笑的表情看着惊鸿。 惊鸿看着衍之远去的背影,好疼,心好疼。 她的眼泪掉个不停,这一定是个梦,衍之不会不认识她的。她努力想让自己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挣脱不了。她的意识渐渐变得薄弱,她的身体变得不受自己控制。 忽然,场景一黑,她看见一团血肉向她匍匐爬来。 她想拔出剑,却发现自己的腰间没有佩剑。她的妖力被封印,她只能节节后退。这是怎么回事?她退无可退,身后已无退路,她颤抖着声音问:“你是什么东西!你想要做什么?” 那团血肉张开了血盆大口:“让我吃掉你,把你的皮给我!” 惊鸿吓得跌坐到地上,腰间别着的玉蝴蝶应声掉地,清脆地玉声碎裂,让惊鸿好个清醒。 她醒了过来,她赶紧摸了摸腰间的玉蝴蝶,已然不见了,她翻过身看地上,玉蝴蝶正在地上。她宝贝地把它捡了起来,用手轻轻擦拭,是玉蝴蝶,救了她。 夜风轻轻敲着纸窗,窗上的风铃发出诡异的声音。 城府不简单,她的直觉不会有错。 她起身就去寻宁婉清,宁婉清的房间充斥着妖气,果不其然,惊鸿一下子踹开了房门。一团血肉正想对宁婉清下手,惊鸿拔剑而上。血肉发出像婴儿般的哭声,把宁婉清惊醒了。宁婉清瞬间清醒,她看到那团血肉,惊叫了一声,一脚就踹了它下床。 惊鸿手起刀落,血肉被切开的时候化成了一团血雾,散开在空中。 宁婉清看傻眼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她梦见她登上了女帝之位……然后遭人暗算,她就被囚困在了牢笼里。梦中也是这样的血团,想把她一口吞噬。她又发现自己无力抵抗,几近在梦中就被吞噬。 血雾散开,溅得一地上都是。 宁婉清对惊鸿道谢,如果不是惊鸿赶到,或许自己真会被那团血肉吃掉。 “不知道大哥他们如何?”宁婉清担心地道。但男女居处不同,她们也不知衍之他们所住哪里。 惊鸿宽慰她:“没事的,衍之和宁大哥都很厉害,不会被这种小妖所伤。” “是哪里出了问题,它竟可偷偷进了房间,而我全然不知?”宁婉清开始思索起来。 惊鸿摇摇头,她也是玉蝴蝶救了一命。宁婉清仔细回想今夜的事,她也未发觉身边的侍女有什么不对劲。更不可能是祁家兄弟,她看得出来他两个是不通晓玄门道术的平凡人。 身边暗潮汹涌,危险也在迫近。 第四十五章 宁彦臣喘不过气来,他梦见游龙就躺在她的身边。游龙的脸上没有血色,十分苍白。连平时红彤彤的樱唇都失去了颜色。他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游龙既没有躲开,也没有不习惯。 她痴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宁彦臣的心咯噔一下,她第一次如此靠近自己。 游龙用食指轻轻点上他的薄唇,“你会为我付出所有吗?”宁彦臣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过去,他痴痴地看着,触手可及的白月光使他心醉不已。 “会的,会的。” 她开始变化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张开了血盆大口:“那就把你的皮给我吧!”她的样子变得狰狞可怖。 宁彦臣一把把她推开了,“你不是游龙!”他开始画符,“好你个妖物,怕是活腻了,敢闯进我的梦境里。”它看见黄符血光闪现,露出害怕的神情,这不是它可以对付的人。它借了梦遁消失了。 宁彦臣看见它消失,其实还惦恋着那个对他温柔至极的游龙。她是那般真实,仿佛真真已经完全属于他一般。 别说他的皮,若是游龙想要,他的心都可以随她要走。 他叹了口气,从梦中醒来,不想再入梦了,他睁开眼发现,衍之一脸古怪地坐在床上。他仿佛是着了魔的样子,眼睛变得发白,身上的气凝聚成黑色的妖风。大事不好,难道那个梦魇也进入了衍之的梦?衍之不能挣脱开来? 这样一来,便会有生命危险。 他不敢贸贸然去叫醒衍之,只怕他走火入魔。 他靠近衍之,衍之正在梦呓,但当他听清衍之的话时,他吓了一跳。这种话不应是衍之可以说出口的。 衍之口中念念有词:“杀死惊鸿。” 这该是怎么样的梦? 忽而,衍之好像虚脱过去了。宁彦臣赶紧上前去替他把脉,脉象汹涌,气急冲心。他施法稳住衍之的心神,却发现一股莫名来的力量在与他抗衡。 这股力量熟悉得可怕…… 衍之缓缓醒了过来,但意识还不是很清楚。他声音都已经很沙哑了,像是快要干枯的井:“宁兄,可以给我递杯水吗?”他虚弱的身子晃了晃。 宁彦臣替他倒了杯水,他抬头就喝完了。 宁彦臣还是张口问他:“衍之……你梦到什么了?” 衍之定过神来,一言不发,他的眼神虽如平常冷淡,但是也藏了一点恐惧。“我已记不得了,不打紧。” 宁彦臣看他模样,知道他是不愿意说。 夜色刚过,神秘人站在屋檐处,看着衍之。“真是不堪一击。”他嗤之以鼻,他身后的宵明城,再也不复光景,而是被一片可怖的黑暗笼罩着。 人皮底下,谁是人,谁是妖,谁知道呢? 寐绫罗就站在他的身旁,她衣着性感暴露,一双大长腿任君欣赏,她手中是一把羽毛轻扇,风情万种。 寐绫罗不屑地笑道:“你还自称是全知的天师,我看你也不过如此罢了。区区两个道行不深的道士,一只未成年的妖,就让你如此费劲。” 神秘人的玄黑道袍被风吹得凌乱,他邪魅地一笑,他从后面环抱住了寐绫罗,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若是能亲自动手,你就是我手下的第一个亡魂了。” 寐绫罗冷哼一声,她也不知道有什么掣肘着他,使他不可以亲自动手。但是所有事情,都好像也在他的算计里,但又总是偏差了一点。 “我偏不信命。”他与命运争斗,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寐绫罗看不起他这副为游龙拼命的模样,她平生最恨游龙,但还好,他们的目标还算稍稍一致。 衍之躺回床上,回想起梦来,细思极恐,他竟亲手推开了惊鸿。 他真是越想越怕,怕梦境成真。 第四十六章 天亮得很快,宵明城的夜晚似乎都比别的地方更短上一些。惊鸿一夜没睡好,黑眼圈都有些出来了。宁彦臣看她这副模样:“惊鸿姑娘,昨夜休息不佳?” 惊鸿伸了个懒腰,“昨夜入了梦魇,害得我一夜睡不好。” 宁彦臣听到她的话,难道这个梦魇,不止他们二人遇到?“是否是一团血肉,问你要皮囊?” 惊鸿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 宁彦臣看她的表情,心中也有点数了。梦魇是冲着他们几个人来的,而非独独针对他们两个。 惊鸿和妹妹来到宵明城以后,也并没有碰过谁,而且梦魇竟然知道他心中所求……他属实不喜欢被人窥探了心事啊。 他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城府,宵明城肯定有更大的秘密等着他们。 “衍之哥哥,这里,有所不妥啊。”宁婉清一看见衍之,就扑了过去哭诉,昨夜的事可真是把她吓坏了。她把昨夜的情况说得凶险,却只字不提惊鸿救了她。 “惊鸿呢?”衍之轻轻推开她,和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他看见惊鸿在和宁彦臣交谈着,但却一脸怨气地看着自己。 他哪里惹到她了? 惊鸿别过头,才不搭理他。“臭道士。”她哼了一声,准是又在发什么小孩子脾气。 衍之拿她没办法,只好从兜里拿出了一颗糖来哄她。惊鸿看见糖,心情就稍稍愉悦起来。 祁家兄弟最后才从房间里出来,与衍之他们不同的是,他们脸色极好,面态泛红,与平日有些不同。宁彦臣本是不想上去搭话的,但是看见他们二人与他们不同,总觉得有些古怪,他便上前去与祁家兄弟打了个招呼。 “我看二位弟兄休息得不错呀。”宁彦臣细细观察着他两人的表情。 祁家兄弟听后面面相觑,神态有些不大自然,只会恭维地说两句:“宁兄也是,宁兄也是。” 正当宁彦臣想发难的时候,城主也出现了。 他扫视众人,发现衍之四人休息得似乎不大好,而祁家兄弟却是不错,他就觉得奇怪。以他看来,祁家兄弟之能通过这场考验,大部分是沾了衍之与宁彦臣的光,考的全然只是运气。怎么地,昨夜他们度过的比衍之他们更好? 城主也发话了:“宁公子和衍之公子看起来休息得,不是很好啊。” 他俩面色有些倦容,即使他们逃过梦魇,但也是对精神有所损害。 宁彦臣拜拳:“在下昨夜遇到梦魇,衍之兄同样也是,所以精神有些不佳,城主见谅。”难道梦魇不对凡人感兴趣?所以祁家兄弟无事,只有他们遇到了。 “哦……这样。”城主这话说得语重心长,“本王之女偶也会遇到梦魇,总是半夜被吓醒。看来宁公子对付梦魇,是有些方法了。” 宁彦臣一怔,郡主也会碰到? 这就奇怪了,单凭凡人是不能挣脱这般强劲的梦魇的。除非郡主意识过于常人,可以自由操控梦境,那般的话倒也不会被吓到吧? “依在下猜测,梦魇会缠上有灵力的人。或许郡主生有灵根,所以被梦魇偶尔会吓唬,应是无大碍的。”宁彦臣只能想到这样的解释,若是有旁的……那就不是一般的小事了。 衍之欲开口,却被宁彦臣打了个眼色,只好把话吞回肚里。宁彦臣应该也知道事中蹊跷,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城主听后,稍稍放心了一点。 “好吧。”他坐回主席,发布着下一项考验。“小女命中克夫,诸位也是实力运气兼得。但小女只能嫁给一位夫婿,所以接下来我想考各位的便是——” 他拉长了尾音,增加紧张感。 衍之和宁彦臣倒是一点不紧张,玄门道术这里,就没有可以难倒他们的。反而是祁家兄弟,他们也一点没有紧张的样子,难道是放弃了吗? “勇气。” 宁彦臣波澜不惊,似乎早已把状况都了解清楚。 “宵明城依山傍水,美景丰饶。但是后山有一禁地,十分凶险。”城主命人拿出地图,他指出其中的一个山峰。“其地势凶险不仅,里面也住着一只凶狠的妖物。平时城民都不敢太过靠近,但奈何此山峰的珍贵药材也居多,所以每年丧命在山峰的人也不再少数。” “哦?是为何妖物?”宁彦臣来了兴趣。 “听闻路过大师有说,这是十分罕见的万骨妖。”城主叹了口气,“但万骨妖实力强劲,就算是大师也不敢贸然出手。” 惊鸿听到“万骨妖”三个字,眼睛都发亮了。 第四十七章 “我也要去。”惊鸿雀跃地跳了起来,这种千载难逢遇到的好机会,她怎么能放过?她一直没忘记要寻万骨妖替衍之做扇子的事情,本是想着学成后她再世间里寻上一寻,总能找到的。哪知道它就正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呢。 衍之不许:“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不许去。” 他没了折扇,面对那种强大的妖物,仅仅能自保,若是惊鸿在……他未必能好好护她安全。 惊鸿才不听他的,“我肯定是要去的,至于你去不去,我才不管你。臭道士。”她很明显还在傲娇地生着他的气。他对她真是毫无办法。 城主看惊鸿对万骨妖如此感兴趣,对宁彦臣的这位起了兴趣,从前道士听到这三个字都是避之不及,今天竟有人是踊跃想去降服它。“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惊鸿不卑不亢,她从不对凡人行礼。她抬起头,骄傲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便是家族的荣光。“我叫惊鸿。” “名字果然非凡。这位小姑娘,你可知道,那万骨妖是极其凶残的妖物?若是有个不慎……”城主说出这番话,是想吓唬吓唬她。 哪知道惊鸿直接打断了他:“那我倒是想看看,它能有多凶残?”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坠入人间的精灵。 城主心思有所动……若她不是宁彦臣的舍妹,他或许真想纳她为妃,虽她年纪不大,但已经出落得如此别致,世上男人哪能有不动心的。 宁彦臣出来打了个圆场:“舍妹自小调皮爱玩,还请城主大人见谅。” “调皮好!”城主大笑。“像惊鸿一般可爱活泼的姑娘,本王甚是喜欢。” 衍之听后,冷冷地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兴许是感觉到衍之的眼神攻击,城主也收敛了笑容,这个少年站在那里,总是像一座冰山那般,除了与宁彦臣三人,他也不曾看见他与别的人攀谈。他的气质浑然天成,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这样看他来——与惊鸿还真有些相配。 祁家兄弟听见是凶残的妖物,竟然神色不改,也答应要一同前往。 宁彦臣也不是想揶揄他们,只不过面对那般妖物,他们只能是同心协力地击败它,也不能顾全他们两人。“祁兄,除妖不比八卦阵,我和衍之应是照料不了你们的。你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祁家兄弟鄙夷了他一眼:“宁兄这么说,是看不起我兄弟二人?” “你可放心,这次前去,我跟阿弟不与你们同道。我俩也不会沾了你们的光。”祁大哥冷哼一声,与昨日的他真是大相庭径。 宁彦臣看他这副模样,也懒得劝阻他了。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来。 衍之见这二人不听劝,也不做声了。这一路,惊鸿是非要跟着他们了,他分得神来保护惊鸿,那对这两兄弟肯定是顾不上了。宁彦臣已经对他们好言相劝了,他们也是这样不打紧,那他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 城主看他们都已经下定心思了,便让他们回去收拾点要用的东西,好早些出发。 惊鸿一直都是两套衣裳走天下,所以也不用带什么。宁婉清收拾了一些器皿,还有一些干粮,他们不比惊鸿这样的妖,虽然惊鸿爱馋,但是她不吃东西,也是可以的。他们虽然在修仙寻道,但到底是凡人之躯,该吃的还是要吃。 宁彦臣知道衍之的折扇断了,他没有称手的武器,对他也不住起了关心。“衍之,你的折扇断了,此行凶险,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讲。宁家最不缺的就是法术器皿,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衍之心领他的好意:“多谢宁兄了,无碍,我用剑即可。” 两个时辰后,他们已是整装待发了。 祁弟有些担心:“大哥……看那个宁公子他们这样,我看此路肯定凶险!那个黑衣人到底能不能信啊?若是有些什么不测,我兄弟二人,不就被他坑惨了吗?” 祁大哥奸诈地看着他们四人,等着他们四人先行出发:“我们只要跟在他们身后!能有什么危险?黑衣人也说了……只要我们听话,他就会帮我们!” 他们一定要努力争做人上人,他们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第四十八章 衍之他们很快就出发了,祁家兄弟看他们出发了一段时间,才跟在他们的身后出发。 宁彦臣警敏,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两个弟兄跟在他们的身后,他冷笑一声:“我还以为长了硬骨头,变得天不怕地不怕,原是想在我们身后捡点便宜。” 衍之没把这两个人放心上,随心说道:“随了他们吧。” 宁彦臣看他不上心,他也不想管什么,呵,他们的便宜可是这么好捡的?他特地走偏一点的道,方向极难把握,虽无性命之忧,但也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到了半山腰,瘴气已经越来越浓了,衍之他们三人有灵气守护,自然是不怕瘴气入体的。惊鸿在吸入瘴气后,身体变得越发虚弱。 宁婉清扶着她,心中满是嫌弃,可真是个拖油瓶子,只会拖累他们。 越深入丛林,惊鸿的意识变得更加薄弱,“我好累……” 衍之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也难怪,她现今不过凡人之躯,也无灵气庇佑。衍之把自身的灵气分了一个罩子给她,但效果微弱,她还是浑浑噩噩,几近昏迷过去。 惊鸿终于忍不住,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衍之的灵气罩不能替她避开所有瘴气,她伸出手去,吃力地说道:“衍之……替我解开紫晶琉璃珠。”衍之思索了一会,他不敢贸然解开,若是碰到什么危险,惊鸿虽能保护自己,但是她暴走起来,他们怕是要全军覆没…… 他曾经听闻过游龙提起惊鸿暴走时的怒况,惊鸿会失去所有意识,只剩下作为螣蛇的本能,她会无止境的杀戮,那一次,血光和火光交织,烧红了整片天空。 他犹豫了片刻,看见惊鸿已是虚弱成那副模样,还是解开了她手上的紫晶琉璃珠。惊鸿一解开封印,赤红的妖气就从她身上迸发出来,火花四溅。宁婉清和宁彦臣是第一次看到惊鸿解开封印,他们从前知道螣蛇是妖界顶端的妖族,但是如此惊人的妖气,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 宁彦臣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真不愧是螣蛇之女啊。” 树林里的生物皆感受到危险,纷纷逃离出丛林,往远方逃去。宁婉清退了两步,她虽知道螣蛇之女的厉害,但是这样的妖气——也不该是惊鸿这样五百年的小妖就能练成的。宁婉清结结巴巴地问衍之:“衍之……哥哥,惊鸿这样的妖气,哪能是五百年的妖!她分明是骗了你们!” 她虽说出冒犯的话,但心里是害怕得很,生怕惊鸿会对她下手。 她终于知道她阿姊为什么要封印住她了。 宁彦臣答嘴:“再怎么不成熟,她毕竟也还是螣蛇之女,是出生就站在顶端。” 宁婉清听到哥哥夸她,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过是一个妖女罢了,有什么顶端不顶端。她才是宁家名门闺秀,十个惊鸿都抵不过一个她。 惊鸿刚释放完妖气,感觉力量充沛了全身上下,她眸里隐约闪着银光。她的妖力,似乎比过去还要再强了一点,莫非是最近修炼的成果? 祁家兄弟看见前路爆发出的赤红冲天的妖气,他们停住了脚步。这种情形,哪怕他们得了富贵荣华,哪还有命去享受啊? “大哥……我看这不是好对付的啊。”祁俊已被吓得走不动路了。“我看那黑衣人分明是诓我们,让我们送命去的。这样的荣华富贵,谁能受得住啊?” 祁荣根本就不为所动,他一心只为往上爬。在底层做穷人,他实在是做怕了,他从家道中落,就受尽了各个人的冷眼。“你怕什么!前路还有他们四个,要死也是他们先死!”他冷哼一声:“比起受那些人的白眼,我宁愿拼上一拼。” “对!大哥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过那样的苦日子了。”祁俊想起那些日子,也觉得身心难受。 “只要有大哥在的一天,大哥就会照顾你。”祁荣跟他打包票。 惊鸿他们修整刚过,就继续上路了。 惊鸿好久没恢复过这般轻盈的身态,开心地在树上穿梭,连轻功极好的衍之都只能勉强跟上她的脚步。宁婉清是三人里轻功最差的,脚程都快跟不上了,她一个女孩子家,极吃力勉强地跟上他们,体力消耗得极快。 惊鸿开心地笑,她的笑声宛如银铃,在树林中回荡。 祁俊远远听见:“大哥,你听,好像是他们四人里面,那个最好看女子的声音。”他初初看见惊鸿,是心动不已,可惜大哥对妲琳更感兴趣。 “好看?好看有什么用!钱才是最有用的!”祁荣虽也为惊鸿的美色所惊艳,但他更爱的还是钱。只要有了钱,整个世界都可为他所操控。 他们继续走了一段路,发现衍之一行人的脚印已然消失。 祁俊惊慌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大哥。” 祁荣只好强装镇定:“继续往前走!这又没有分岔路,他们能往哪里去。” 天色已经渐入黄昏了,他们的体力消逝得很快,虽然有神秘人的帮助,他们不至于为瘴气所毒害,但毕竟还是凡人,他们的体力终究有限。 祁荣不甘心地看着前路,难道他的命运只能于此? 第四十九章 许是惊鸿的妖气外泄,瘴气变得更加浓厚了,几乎像是糖丝一般粘稠。 宁婉清的灵力相对比是最弱的,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状况也开始衰退。她的灵力开始不足以抵挡这么浓厚的瘴气了。她咬紧牙关,她不能输给惊鸿。 惊鸿好久没有这么舒畅过了,她的移动速度极快,宁婉清渐渐跟不上要掉队了。衍之只顾着跟上惊鸿,生怕她走丢了出事,也没太过在意后面的情况。宁彦臣像是要与惊鸿攀比,与惊鸿两人一前一后都不认输。 “宁大哥的轻功不错嘛。”惊鸿看宁彦臣跟得上自己的速度,“也不比这个臭道士差的呢。”惊鸿一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 宁彦臣虽然跟上了,但始终凡人,他的灵力和体力这样会消耗得更快一点,他可是正统的天才道士,他还不想输给惊鸿这等妖,不然以后,若是碰上更强大的,他如何打算? 宁彦臣才终于想起来,他们是四个人,自家的妹妹落在了后头,一往后看,宁婉清早已不见了踪影。他霎时停住了,妹妹可是爹娘的命根子,他若是在这里把妹妹弄丢了,他回去岂不是要挨一顿毒打?“停下!惊鸿姑娘!”宁彦臣大喊,“我妹妹没跟上来。” 惊鸿听到后,也赶紧停了下来,她站在粗壮的树枝上,远远眺视着,确实没有看到宁婉清的身影。都怪她,一时放飞自我,就把人给弄丢了。 “那要不我们往回走走?”惊鸿也不放心,瘴气因为她的妖气变浓了,宁婉清未必能一直承受住这种浓厚的瘴气,一旦被瘴气侵蚀,她必定是要丢了小命的。 宁彦臣思索了一会,觉得事情还是不容耽搁。他分配了任务:“我回头去寻妹妹,衍之你和惊鸿姑娘先行一步吧。” 衍之觉得言之有理,拉住惊鸿的手就继续往树林深处跃去了。 宁彦臣真是感觉自己当了一个大灯泡啊。 惊鸿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力量就在前方,她的手抖了一下,衍之回过头看她,他看她有些不对劲:“如何了?” 她未感觉过如此惊人的妖力,除了在阿姊的身上…… 万骨妖——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加强。衍之此时是没有武器的,宁彦臣和宁婉清也不在,这一战……他们的胜算属实不大。 惊鸿不想再往前,就算能打过,她怕是要化作原型才可以有一战之力,但是如此一来,可能会伤亡更加惨重,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原型,会导致暴走。 衍之微微握紧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衍之……我自己去吧。”她挣脱了衍之的手。她不能走,她需要万骨妖的骨头来给衍之做折扇,这是她欠他的。但是衍之在场,她不好发挥所有妖力,只怕会敌友不分。 衍之空空的手有些不习惯,他收回袖子里,跟她对视了一眼。她兴许是感觉到前方万骨妖的妖力强大,内心惶恐了起来。 “我会陪你一起去的。”衍之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冷冷的,但是很坚定,他不会让惊鸿一个人去面对的。 争执不过,两人只好一起到了树林的中央,中央是一大片湖泊,湖泊上泛着波波磷光,最是人间美景。湖泊处竟然没有瘴气,只有淡蓝色的光晕染在上空。 衍之抔起湖水,喝了一口,满满的灵力蕴含在里面。不愧是产出许多珍贵药材的地方,外面是瘴气做结界,里面是吸收了天地日月精华的好地方。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他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们,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跟惊鸿可真是像两姐弟…… 惊鸿看他可爱,便跟他聊了起来:“我们呀?我们是来找万骨妖的。小弟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警惕地看着他们,“又是你们这些千面妖!又想来祸害我的魄灵湖!”他抓起小木棍就往惊鸿他们身上打去。 衍之稳稳抓住他的小木棍,把他拎了起来:“我们不是千面妖。” “我是个道士。” 小男孩一直胡乱地动,可惜力气还是抵不过衍之,他泄气地说道:“你们不是千面妖,那找万骨妖干嘛呀?” 惊鸿看他动起手来,对他傲娇地哼了一声:“哼,臭小鬼,要你管!你告诉我们万骨妖在哪里就可以了。” 小男孩放开木棍,掉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开花,但也不忘对惊鸿做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惊鸿暴跳如雷,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比她更加会气人的小鬼了。 他生气地坐在地上,抱起双手:“看你就知道不是好人!我干嘛要告诉你?” 惊鸿气得用力敲了一下他脑袋:“臭小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知不知道姑奶奶是谁?” “谁哦?”小男孩瞥了她一眼,很是不屑。 “姑奶奶可是螣蛇之女!”惊鸿咬牙切齿道。 小男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惊鸿才生得十六的模样,他就断定惊鸿撒谎。“那我还说我是螣蛇王呢。游龙今年都该一千多岁了,就你这小丫头片子?” 惊鸿听到他提起阿姊的名字,“你怎么认识我阿姊?” “你阿姊?”小男孩被她说得愣住了,游龙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的。他再打量,确实长得有些像游龙,莫非……“你们是双生蛇?” 惊鸿点点头,世人皆知这一代她和阿姊可是双生蛇好吧!这小屁孩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对……他一个小孩子!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小男孩眼色深沉了下来,“双生蛇啊……”他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惊鸿:“我告诉你万骨妖在哪里吧。” 惊鸿狐疑地看着他,转性了?怎么会这么顺利地告诉他。 哪知道,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就是万骨妖。” 第五十章 惊鸿当然不信这小孩的鬼话,只当他是捣蛋鬼,她哼了一句:“你是万骨妖,那我岂不是玉皇大帝?” 小孩气急,他扁着嘴:“那信不信由你,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衍之看他不像是气话,他又没亲眼见过万骨妖何模样,甚至连古籍上都不多记载。“古籍云,万骨妖通体骨麟,坚如钢甲,单是獠牙都长达了一米。你……” 小孩看他是个有学识的,也赞同了他的说法。“确实没错,我们确实是这般没错。但是千年来,想要我们万骨妖的骨头做武器的人太多了,我们遭受了灭族之灾,如今,只剩下我躲在这里了。” 万骨妖的骨制成的武器都是上上乘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然而却是稀贵得很。 衍之问他:“那你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小男孩瞥了惊鸿一眼,“倒也多谢了游龙,游龙看我们族人已然不多,怕我们灭族,就将剩余的族人都送到了此处,替我们布下了结界。” 惊鸿好奇起来:“阿姊?这么说来,你竟还与我阿姊有交情?” “嗯。”小孩是非常感激游龙的,所以当年他赠了游龙一把由他们万骨妖制成的折扇,只不过一别多年,他也不知道外界的情况是如何了。“你阿姊可还好?” 惊鸿得意地笑:“那自然是好的。” “你真是一点都不像你阿姊。”小孩不屑地看着他,他记忆中的游龙,那可是稳重沉静又温柔的。 “你这臭小孩!”惊鸿抬手就给他脑袋敲了一下。 他吃劲地说道:“老子比你该大上个几百岁,你说谁才是臭小孩!”他抬起泪汪汪的双眼,“而且爷也不叫臭小孩!爷叫洛可可。” 惊鸿听到,就大笑了起来:“洛可可?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是个女孩儿名啊?” 洛可可气急,跺脚又赖地,他真是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孩子,白瞎了她一张好脸皮。“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游龙除外!” 惊鸿一把捏住他的小脸蛋,“你这小屁孩,外头那么多无辜的城民,只不过想来采个药草罢了,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洛可可不解:“我可从来没有杀过人,我连拿个木棍都费劲,怎么杀的人啊?” 衍之想起他抽起小木棍向他奔来的模样,确实不像是能杀人的样子……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时候,气恼了才发的脾气。 “可是很多城民来了你这山头,就有去无归啊。”惊鸿捏紧不放手,他的小脸蛋都快变得通红,他还是否认杀人的事情。 惊鸿就地而坐,开始思考了起来:“哎呀,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是狐疑地看着洛可可:“哼,虽然你人形杀不了人,但是你可别忘了,你还是一只万骨妖!你要是化了妖形,连我都可能打不过呢。” 他欲哭无泪:“什么妖形呀,我是化不出来了。游龙当年为了藏匿我们的行踪,就把我们的妖形给封印住啦!” 衍之觉得不对:“惊鸿来时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妖气,这又是什么回事?” 洛可可支支吾吾,像是有话不敢说出口。 “快说!不说姑奶奶把你皮都给扒了。”惊鸿看他支支吾吾,必定是想隐藏什么话。 洛可可拗不过她,只好说了:“那是魔王离殊留下来的妖气,游龙当年怕外族侵犯,我们又没了妖形,就让离殊替我们留下妖气印记了。” “离殊?阿姊怎么会认识那样的大魔头。”惊鸿对离殊的威名也有所听闻,听闻他那是无恶不作,与阿姊正正相反。 洛可可也没真正见过离殊,只听过游龙提起这么一事,但是对于游龙与离殊之间的事情,他还是略有耳闻。“你阿姊与离殊当年是恋人呢。” 惊鸿可是从未听闻过这般消息,“恋人?恋人是什么呀?” 洛可可白了她一眼:“就是你阿姊喜欢的人。” “怎么会!我就是阿姊最喜欢的人了!而且,连我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你如何得知?”惊鸿气得撇嘴。 “确实已经不多人知道了,毕竟当年很多人都已经去世了,剩下的这些人怎么敢乱提这件事呢?”洛可可想到当年,叹气了一声,“谁不怕被离殊报复啊?”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我顶好的阿姊啊?”惊鸿半信半疑。 洛可可虽对久远的事情记忆模糊,但是提起离殊,谁不会惊怕三分:“他很强,是最强的魔王。” 惊鸿不信,“比我父王更强吗?” 洛可可低下了头,“比螣蛇王更强。” 离殊当年可谓闻风丧胆,他杀人如麻,千里不留行,最后还是几名世外高人再与游龙联手……才将他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