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绿水村头一见如故,李家院中相谈甚欢 绿意之中,一条小河迤逦而来,河面渐宽,不起半点涟漪,水面之上那随遇而安的几尾柳叶,从始至终都不曾惊扰这片刻的宁静。正值中秋正午时分,骄阳依旧似火,半点儿都无入秋气象,河畔柳枝上依稀所见的几只秋蝉也显得毫无生气。 男子光着上身趴在水边,看着水中的自己愣愣出神,他保持这个姿势足足有了半个时辰。终于,他动了一下,随后用手轻轻抚摸脸上的银黑色面具。这面具与他的脸型完美融合,遮住了右边脸颊,乍一看与左脸并无二致,只是眼孔之中漆黑一片,未有半点光影。男子冲着水中自己微微一笑,左眼之中尽显温柔。 “这是我么?” 男子轻声问了一句,蹙紧眉头,用手狠狠抹了几把脸上的胡渣,随后坐起身,大笑起来, “真他娘的帅气啊!” “哈哈……哈哈哈……” 小河对面一阵笑声传来,是个小男孩,只见他双脚在水中扑腾,饼渣从口中飞溅出来,一手指向对岸男子,一手抚着小腹狂笑不止。小孩约莫十二三岁,全身黝黑,身形消瘦,右手边立着一捆干柴,上面挂着柄柴刀,一看便知是附近农家子弟。 男子也不气恼,站起身来,向着对岸大笑几声,随后伸了伸懒腰,一个箭步蹿入水中,半响未见人影。河宽十丈有余,孩子满脸错愕,四处寻觅。突然间,脚旁冒出个半面人头,人头大口喷出一条水柱,将男孩小脸激个正着。男孩正要破口大骂,却见那人站起身来,男孩瞬间再无言语,只是怯怯收回手脚。只见那人身上尽是伤疤,大大小小,横竖交错,令人心惊不已。 “这位小兄弟,还有吃的没?” 男子坐在男孩旁边,一把将他搂到怀中。男孩身子微微颤抖,小声回道: “还有一……一……一个饭团,早上不……不……不饿便没……没吃,一直带……带在身上,你……你……你你你要,就就就就……就拿去……” 说完伸手向柴火旁边的布袋中摸去。 男子也不客气,只是两口便将硕大个饭团塞进腹中。男孩咽了口口水,用手指了指男人上身,怯生生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为什么有这么多……” 男子轻轻拍了拍男孩后背,笑道, “孔武痴全身上下纹满了龙虎之类,可又能怎样,又怎会有我这来得厉害!来来来,再让你看看我背上这条大河,有没有很霸气?!哈哈……” 男子转过身来,让男孩看他背后伤痕。男孩仔细端详男子后背几串伤疤,似懂非懂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面具人充满好奇, “孔武痴是谁?很厉害么?” “啊,这个,啊,不记得了,不知怎的突然冒出来,勿怪勿怪,哈哈哈。对了,把你柴刀借我使使!” 男孩双手拿起柴刀递给男子,问道: “你要用它干嘛?” “刮胡子啊,还能干嘛!” 男子接过柴刀便向脸上使去。 “哎呀,你这刀太他娘的钝了,” 说完他便跳进河中摸出些许细小碎石,然后撒在岸边方形大石之上悠悠然磨起刀来。男孩轻声问道, “听你口音不像外地人,为何之前从未见过?” 男子微微一滞,大声说到: “哈哈哈,我有一项本领,所到一处,不需太长时间,言谈举止便可与当地人一般无二,厉害吧!哈哈哈,你应该不会怀疑吧。” 男孩疑惑的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曾经来过我们这里?” “记不起了,应该是来过的!” 男子左眼盯着男孩,眼神玩味。 “小兄弟,会游水么,我衣服在河那边,能否帮我取来?” 男孩微微点头,想必也是说中了他得意之处。他迅速除去衣裤,径直跳入河中,霎时间便游至对岸,显然水性极佳。回来之时,他只用双脚踩水,悠然自得直立水中,手中衣物也是未湿半寸。男孩将衣物置于石上,双手托腮看着男子。只见男子正用那刚磨好的柴刀刮着胡子,不时把嘴歪在一边,男孩呵呵笑着,对那满身刀疤,爱哈哈大笑的面具人再无畏惧之感。只是他明白,那面具之下,可能是他不能触及的地方,因而,他也懂事的没有过多的去盘问。 男子刮完胡子,又似之前那般半个身子伸向河面,左瞅瞅,右看看,又不时用手摸摸脸颊,最后用左手拇指和食指轻扶下颌,不住点头,口中喃喃道, “这样一来,怕是小娘子们又要倒上一地了!” 男孩忍俊不禁,“你呀,真不害臊!我看你就不如隔壁七哥好看!” 男子听完,大怒道,“什么七哥,带我去,我打得他连邻居都认不出来!” 男孩哈哈大笑起来, “七哥娶了我们十里八乡最俊的姑娘,前些年,那些媒婆子把她家门槛都踩坏了,她楞是一个都没看上,最后只是瞅了一眼正在田里劳作的七哥,便非他不嫁了。你说七哥是不是要比你好看?!” 男子听完默不作声,随后抄起衣服穿在身上,轻轻吹起口哨,又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似乎对全身衣服之外的空无一物惊叹不已。他挂上柴刀,背起柴火,又将男孩从石上拖将下来。 “兄弟,今晚吃住你家,你看如何!” 男孩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蹦跳着在前方带路。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认真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回他, “你先说!” 男孩干脆答道, “李小山,该你了!” “我叫李大山啊,哈哈,巧了巧了,哈哈,太巧了,我们应该是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亲兄弟啊!” 男子走上前去,左手搭在李小山肩上,口中大唱, “你叫李小山呀,我是李大山,山外又有山呀,山外不是山……” 沿河小路很窄,却并不难走,偶有几处泥洼,也只在草鞋之上留下些许痕迹。李大山身负重物,却毫无疲惫之感,走得轻松惬意,小山则不时小跑才得以跟上。李大山放慢脚步,理了理绑绳,一把抓起小山放至后背柴捆之上。小山背对大山,无比兴奋。他不知从何出寻出两根马尾草,一根衔入口中,又伸手向后将另一根递到大山口中。 “小山,离家还有多远?” “怕是还要多半个时辰。” “这重量可不轻哪,你这一天怕是也只能走上这么一趟了。” “是啊,背上柴火走得很慢,我每次开始都背上很多,背不动了,就边走边扔掉一些,我都能记得在哪些地方丢过柴火。” 小山很是开心,口中不停, “我发现我每次都能比上一次背得多一些,我要快点长大,我要像大山一样强壮,还要娶最美的姑娘……”小山说完满脸骄傲,眼中尽是期盼。 大山听完,又是一阵大笑,双手分别揪起小山双臂,大声吼道, “坐稳喽~” 大山随即逛奔起来,速度之快,似乎并未身负重物。小山则双手放至大山肩头,尖叫不止。而这身后汉子,人如其名,似大山般威武雄壮,也让这孩童无比心安。 仅一刻终,村庄尽在眼前。村名绿水,房舍依水而建,三两村民水边浣衣,几只闲鸭水中嘻戏,十分安静祥和。大山将小山放下,二人并排走入村中。 刚一入村,迎面而来一位老妇,约莫五十上下,脸部黝黑,额头皱纹密布,看似老气却步伐轻盈。老妇走近,盯着大山看了几眼,随即喜形于色,大声嚷道, “好像前些天见过你哟!” 大山一脸错愕,“大婶你怕是认错人啦!哈哈哈” “不可能,我刘老太,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眼尖人,见过面的肯定不会弄错,而且你带这么个面具,要想认错都难呀!” “大婶肯定错了,您见的那位怕是我的同胞兄弟,都带上面具,很难分得清啊,哈哈哈!” 刘老太疑惑的看着大山,又上下打量了一翻,嘴中嘟囔着, “还真不太像,今天这个好像很是开朗许多,前些天那个一脸忧郁,话都不会讲……”她嘴中不停碎碎念叨。小山向她问好后,她便径直离开。小山十分好奇, “大山哥,你还有个同胞们兄弟么?是不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他也和你一样厉害么?” 大山揉揉脑袋,尴尬答道, “不知道啊,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不记得了,你觉得呢!” 随后又大笑起来。 小山满脸狐疑,不置可否。 二人继续前行,很快来到小山家院前。院子只简单用毛刺围起,有一处棚架,爬满藤蔓。 “大山哥你瞧,这就是我家了!” 正在此时,邻家大门开启,那小山口中的“七哥”搀着大肚子媳妇跨步而出,二人相视而笑,尽显夫妻恩爱。大山目不转睛看着他们,不知心思如何。“七哥”和大肚女子向大小山点头致意,随后缓缓走了开去。 小山一脸坏笑,“怎么样,七哥是不是比你要好看很多,还有七嫂,也是俊得不行吧!” 大山一脸轻松,点点头笑道, “女得确实水灵,男的长得也不错,要是再白上一点,怕是去逛春雪楼都不用花钱了。”大山转头看着小山, “可是,我比较耐看呀,哈哈哈~” 小山看着这个喜欢大笑的面具怪人,又想想他莫名其妙的言语,竟是无言以对。只好自行打开门,将大山迎入院中。小山搬来小凳,又打来凉水与大山好一番痛饮。 “怎么家中无人,你爹娘呢?”大山靠在藤蔓之上,悠哉悠哉。 “我娘和妹妹该是去田中干活了,我爹……妹妹还没出生,就死了……”小山满脸落寞之色。 一只大手摸着小山后脑,“呵,小山,你可是这家里唯一的男人,可要挺起胸膛呢。” 小山嗯了一声,双目炯炯有神。 烈日当头,可在这蔓藤之下却是异常清凉。大小山不知觉间都睡着了,大小鼾声此起彼伏。好一番秋日午后光景! 不知过了几时,院门吱呀开起,大山小同时醒来。小山跳起,奔向院门,迎入一位妇人,少妇身后跟着位六七岁幼女,一看便知是小山的娘亲和妹妹。小山拉着母亲和妹妹,走到大山跟前, “娘,这是大山,我在绿水旁遇到的大哥,他可厉害了……”小山滔滔不绝将之前种种一股脑全讲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刻意隐瞒了大山身上的伤疤。大山一把拉过小山, “小山,以后啊,你得叫我叔,看你娘这么年轻貌美,叫我大哥那可要把她叫老了!哈哈哈,大嫂你好,我是大山,今天中午蹭了小山一顿吃食,于是我就想啊,不能白吃小山的呀,于是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干点儿什么……”大山说了一大堆客套话,然后哈哈大笑。小女孩倒是一点儿不怕生, “大山叔好,我是小青,你真的把哥哥背在柴后从山上跑下来么?下次能不能帮我也带上呢!……”大山又是一声大笑,想这小妮子嘴皮子和她哥一样碎呢。 “好啊好啊,下次我右手抱小山,左手抱小青,然后从那边最高的山上飞奔下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妇人脸上微红,看着两个孩子,心中也甚是欢喜。她上下打量大山一番,然后微微一笑, “我去给你们弄吃的,你们就在院子里陪大山叔叔玩会。” 说完便朝屋中走去。 两个孩子十分稀罕这位不速之客,分别拉起大山衣角,不时问些孩子们常问问题,大山也耐住性子一一解答。 约莫半个时辰,妇人将孩子叫了进去,俩孩子搬来小桌与饭菜,几人就坐在藤下吃起饭来。两个当季青菜,一盘酥黄腊肉,还有一大碗肥美鱼肉。孩子们盯着腊肉眼睛发亮,却只是把筷子放到嘴边。大山开心一笑,这家人是把自己当贵客了, “快吃啊,没那么多讲究的!” 说完拿起筷子,夹起肉片放入小孩碗中,自己也来了一块,香味浓郁,松软可口,一口便满嘴油腻,舒爽至极。大山不住夸赞,表示要开家酒楼请妇人前去当厨。妇人心中也是欢喜, “我们这里鱼虾多,蔬菜也是不缺,唯独这腊肉,一年也吃不了几回,这俩孩子喜欢得紧。这村后坪山全是瘴气,人一进去就出不来了!村里男人想去打猎,那就要沿绿水而上,多走上二十多里山路,一般都是三两天甚至十天半月才回,大多情况下也都收获不丰。小山找柴火也会走到那边去,也就在那途中与你遇到了。虽说有些不便,可村里从无野兽出没,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前些年哪,来了好些官兵,凶神恶煞的,把大的牲口全收走了,只留下几头老牛耕地。之后他们每年都来,虽说也会给几个钱,但少得可怜。村里人心中不喜,可又怕对方发难,就只当是舍财免灾了。所以,这腊肉就很是精贵了。” “这群王八蛋,让我遇到了,凑得他们亲娘都不认识!”大山口中一边嚼着腊肉一边大声说到。 小青小山一听,咯咯笑了起来。妇人看着大山,也微微一笑,低头扒着饭食。这一顿吃得异常舒畅,大山一人吃的够这三口人家吃上两天。小山帮着妇人收拾碗筷,小青和大山坐在藤椅上,鼓起肚子,看谁的肚子吃得更鼓,大山毫无悬念的获得胜利。 大山把小青放至肩头,然后走出院子。在村子里逛了一圈,莫然走到了村后, “这就是坪山么?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哟!” “才不好玩呢,人一进去就出不来了,娘说这山里有毒气有怪物,千万不能进去呢!” “我好像进去过,小青你信是不信!” 小青用手拨拨大山头发,也不回答。大山看了看那满山瘴气,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自语, “我好像真是去过耶……” 这坪山山顶平直,整个山体似一堵墙,分隔了两界,而两旁山石又是极险之所在,乍一看来,它更像是一扇门,让大山有种打开大门进去看看的冲动。大山突然神情恍惚,脑中出现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十四五岁,倒是与小山有些相似,他蹲在院中,笑意浓浓看着身旁男孩。旁边男孩年龄与他相仿,正大口咀嚼饭食,只见他衣身破烂不堪,后背绑着一根黑色木棍,身后包袱早已裂开,里面空无一物。 大山正在出神,小山欢快的跑了过来,大山一把揪住衣领,顺势将他丢至肩头。俩孩子开心大声吵闹,大山也不觉烦闹,蹦蹦跳跳,惹得乡亲不断张望。远处妇人一脸欢心,默默流下泪来。 已是入夜时分,妇人早已收拾好床铺,大山和小山住的客房干净整洁。大山在房中转了一圈,不住点头,想来这村里人日子也过得很是舒坦,较之中原富庶村落,也是不差分毫。点上一根烛火,房中倍感惬意。 小青竟是不愿跟娘亲一起,直接扒在大山身上,小手轻抚面具,两个孩子都好奇这面具下面的脸庞,却又默契的不去问询。 小山突然小声问道, “大山哥……叔,你会武功么?” “不知道啊,好像会一点儿吧!” “村里好些哥哥都去当兵了,听说现在每人都是一身武艺,再也不怕被别人欺负,我也想去,可是年纪小,身体又很是瘦弱……” “小山很想学武么!” 小山两眼放光,“当然想啦!做梦都想!” “这是为何!” “学了武,就能保护自己,保护娘亲和妹妹,保护好人,惩罚坏人,我还要当大英雄!” “可是当英雄很苦的。” “我可不怕苦,我什么苦都愿意吃。大山叔,你能教我么?”小山望着大山,眼中满是期盼。大山思考了片刻,把头偏向一边, “我都记不清到底会些什么!不过小山,练武若只为强身健体,练练也无防,若是为了守城杀敌保卫家园,那也是我男儿职责所在,但若是心怀歹意,一心只想凌驾于他人之上,四处欺侮良善,练武便成了一桩恶事。所以练武最终还是练心。我也没有什么招术与定式教予你。不过,武功招式之类,都是从生活之中领悟所得。就如上山砍柴一般,一位大汉使用同样柴刀,面对同一棵树,未必就有小山砍得快。一位杀猪匠,只一把杀猪刀,就能轻易砍掉普通武夫的脑袋,他也从没学过武,但能杀人。切磋要稳,杀人要狠!”大山清了清嗓子, “杀人就不说了。这武功啊,还是要从生活中去体悟。当然,最重要的你要把身体练好,就像我一样,别人看了都不敢来欺负!” “我要像大山叔一样弄个面具,村里阿木那伙看到,也不敢再来欺负我了!” “哈哈……面具都是唬人的,你要自己有那个实力,才不会让人看轻。小山记住,不论自己多么强大,也不要去欺负他人。” 小山会意点头。 “有很多所谓名门武术,其实都是花花架子,能够参悟其中精华之人少之又少。要想成为武术大师,悟性根骨又是极为重要,但普通人经过不懈努力也能小有成就。这练武人啊,最重要的呼吸吐纳,只可惜这最根本的技巧却最易被人忽视……” 大山讲了一大篇,突然停了下来,尴尬摸了摸头,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高手唉!” 小山正出神,听了这话也是忍俊不禁。“大山叔是一等一的高手!” 二人相谈甚欢,小山如有不解会停下来询问一二,大山也尽力答解,随后又将大有裨益的吐纳之法倾囊相授。小青不太明白大山的言语,不一会便躺在大山身上,沉沉睡去。大山拾起烛火,抱着小青朝房门走去,刚一出门便与那妇人撞个满怀,妇人显然十分尴尬,赶紧抱过小青,向大山轻轻点头,回房去了。大山留意到到妇人脸颊之上绯红一片。 夜已深,大小山呼噜声此起彼伏,这农家院里也多了不少声气。小山也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睡得如此安心。 02 上山伐木青山依旧,下山屠戮绿水长红 天还未大亮,大小山便一同起床,来到院中洗洗涮涮。大山拍了拍小山后背,“好小子,不睡懒觉,是个练武的样子!” “娘要照顾小妹,家里事我就要多做一些,为娘多分担一些。那时我还小,娘一个人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干活,还好有村里叔爷帮衬。现在我长大了,这家就该我来照应!平时我都是每隔三五天去找一次柴火,这不已经入秋,没准哪天就大雪封山,要再想找柴火可就不易了,所以今天我还得上山呢!” “不错不错,我陪你去,我也不能吃白食不是!” 小山本就喜欢和大山待在一块,也是开心的合不拢嘴。他蹿进屋里,把昨夜剩余饭食捏成几个团,又抓起几只青菜一同放入麻布口袋之中,然后拿起柴刀向大山比划两下。二人走出小院,又轻轻将院门拉拢。 河畔小路曲折,二人却走得极快,还不曾看到日头,便已到了地方。小山熟门熟路进入密林,认真挑选所伐树木。这是一片松林,长势极为繁茂。小山说每次都会选择不同的区域,这样就不会对树林有太大影响。这里的松木易燃,也不会生长过高,对于小山来说正好。他伸手拍拍一棵半死老松,向手心吹了口气,然后挥舞柴刀,一刀下去,树干留下半指深浅一道刀痕。大山看他很是享受,便只坐在一旁观瞧,顺势从那布袋当中掏出饭团就着青叶吃了起来,这次吃相十分婉约,似富家女子,小口慢咽。小山也不在意,仍旧在和老松较量。 不多时,老松倒下,小山又抄起柴刀将其分解,整个过个干净利索。大山看小山砍完,便一口吃完剩余饭团,用手在衣衫上胡乱一擦,然后走到小山身旁,接过柴刀。 “快去吃饭吧,剩下看我的。” 小山指了几棵老树,大山走到一棵面前,拍了拍, “老兄弟啊,这不你都快死了,也算是做做好事哈,我家里边儿正愁没柴烧。下辈子争取投胎做人,也拿把柴刀多砍几棵大树就算出气了!”说完唰唰几下,大山轻轻一推,树干便向后倾倒下去。小山看得目瞪口呆,口中饭食再也无法下咽。 大山把倒下老树拉到一起,将枝干砍成一般长度,再用麻绳扎起,留出肩宽两段以作背负使用。这一大捆足足有个两三百来斤,于是大山又再扎了一股麻绳。 “大山叔,你可真是厉害啊,能教教我么?” “我不过是力气大些,方法其实都一样,等你长大,一定比我还厉害!”大山摸着小山额头,“只是以后这些树更要遭殃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坐在松针之上,享受这片刻宁静。光影闪烁,撒下万千铜钱。 “休息半个时辰。” 大山摸摸头,突然站起身,抄起柴刀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 片刻之间,大山拖了一大节树枝回来, “河对岸,桃树枝,来时发现的,你平时可能没注意,要不还能多摘几个桃吃。” 大山砍下笔直的一节,用柴刀轻划,顿时木屑飞舞。只见他用刀娴熟,下刀又快又准,力道把握也是恰到好处。不一会这节树枝已然成型,是支桃木剑。大山又仔细雕琢一番,木剑显得异常精致,他握紧剑柄,在空中划了几道,木剑呼呼作响。 “要不要在剑身上刻几个字?” “一面刻李小山,一面刻李大山!”小山近不急待大叫一声。 大山取回木剑轻轻刻字,小山虽说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看到这刻字也是认了好一会。 “给,送你的!” 大山把剑丢给小山,小山爱不释手,不停在剑身之上摸索,显然是爱惜得紧。大山看他高兴,心中也是万分欢喜, “咦,我怎么会做木剑,也真是奇怪了!”大山拍拍自己脑袋,口中喃喃。 “那些所谓江湖人,大都喜欢佩剑,还有读书的公子哥,剑毁了就像死了亲娘一般。下次开个打铁铺,见着佩剑公子哥,就乘机折了那剑,然后在店门口张贴‘祖传补剑’四字,再摆上些花哨剑饰,保证生意红火!”大山提高嗓门,会心一笑, “有把破剑就能让你有仙风道骨?还是更显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或是能跟别人说,老子怀揣宝剑,是你惹不起的主?都他娘的放屁,打起架来,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有人说剑是兵器祖宗,好像确有其事,很多高手也都是用剑。但是沙场之上,两军对垒,非是单打独斗,剑的作用也真是有限。但即便如此,那些大将军,也都人人佩剑,好似只有剑才能上大雅之堂。”大山无奈说到, “总的来说,剑只是助力,而用剑之人本身才是关键。我用一支木剑,一样可以杀人。”大山尴尬一笑, “什么杀人,呸呸呸!小山哪,我倒是希望,你以后就在村里娶个媳妇,孝敬娘亲,爱护妹妹,这样挺好。外面虽然精彩,但绝不是你想象那般。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够好,也都记不起来,但我来到这里,我觉得很好。你懂我在说什么么?” 小山一直把玩着木剑,只听进三两分,一脸疑惑望着大山。大山一笑了之,站起身来,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走,咱们回家。” “下山咯!” 大小山各自背起柴火,往回赶路去了。 “小山哪,你下次多砍下一些,这树啊全干之后可是要轻上不少!小山哪,你把这麻绳再给提提,一会儿把这小腰磨破了!小山哪,我又饿了,你刚才有没有把那团子吃完?!小山哪,话说你家邻居嫂子长得还真是好看,比人城里大家闺秀也差不离了,真是好山好水好女人啊!小山哪……” “小山,把那破木剑给我扔了,我说话你听不见啊!!!”大山怒道,虽说语气很重,但心中都是暖意。小山知他这是故意,向他微微一笑,手中仍旧攥紧木剑不停把玩。这二人,身负木柴,一人讲话,一人弄剑,谁也不影响谁,异常和谐。 走至相识之地,二人同时放下木柴,十分默契。然后脱掉衣物,一起跳进河水之中。十余丈宽河面,大山总是要领先小山一个身长,不过再两年,可就不好说了。刚到正午时分,大山从岸上将小山拉起,拍拍他黝黑后背。看到小山肩头老茧,想起这孩子如此年少便背负一家重责,大山心中有些酸楚。看到大山满身伤痕,那面具遮盖的半张脸,似乎也透露着悲凉,小山用手轻抚那些伤疤,眼中含泪。 二人继续回走,路上情形如之前一般。不时便要进村,突然路旁草丛之中发出轻声呼唤。 “小山,小山……” 二山停下脚步,朝草丛中望去。草里慢慢露出半个人头,小山仔细一看, “刘姥,你怎么在这里?” 那老太畏畏缩缩,回道, “出事了,出事了!官兵来了,把七小子的媳妇给捅死了!村里人拿起家伙就要和官兵打起来了!可怜那小媳妇,怀胎七月,白日里常和七小子在这村里四处转悠,那七小子多疼她啊!多好的一对啊!真是可怜啊,一尸两命啊……”刘老太边说边哭,最后泣不成声,她还是抑制情绪,继续道, “村里人叫我来这里拦住从山上回村的人,你们先别去,村里孩子妇人从也大都集中到蜜子林了,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大山惊得目瞪口呆,随后放下柴火,说道, “小山,你在这跟你刘姥待一起,我去看看,千万别跟来,听到没有!”小山没有说话,只是泪流不止。大山把小山交到刘老太手上,从木柴中抽出两根,飞也似向村里跑去。 大山还未来到近前,远处便传来大声叫喊, “你是村长吧,除了你和那小子,其它人都杀完了,敢坏公子大事,不是找死如何!”一名带刀甲士手拿大刀,在双手被缚的干瘦老头面前挥舞。 老头泣不成声,口里含糊道, “你们这些狗日的,干你们祖宗,老子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老子要亲手一个个掐死你们……”老头鼻涕眼泪齐流。 甲士一脚将老头踢翻在地,大笑起来, “你到是来掐我呀,哈哈!”周围士卒也都一起大笑。 “兄弟们,这个老小子,怎么解决他好?” 士兵们抢着附和, “砍头还是太过痛快,太便宜这老小子了,不如想些厉害的手段!” 又有人抢道, “咱兄弟可以赌上一次,用这小刀片他,看他挨上第几刀能咽气,我觉得能撑上十刀,哥儿几个怎么看!” “在河边挂个绳,慢慢淹死,让他喝成那个大肚子一样!然后开膛破肚!哈哈!” “……” 带头甲士听罢意见, “我觉得老三的提意不错,今天这事儿因这大肚女人而起,这老头要是像娘们一样死了,那才是真痛快!”兵士们一齐大吼。 老头被灌了水,肚子已经高高鼓起,再灌已是不能。兵士在老头身上绑上两根绳索,一根接着石块,另一根则用作为死后拖拽之用。兵士们哈哈大笑起来,将老头推至桥上,两人横抱起老头和石块,准备将其同时仍进河中。 正当此时,两根木柴忽然飞至,分别打在这两位兵士额头,二人受创,身体一晃,随即向后倒去,双手失力之后,老头翻至桥上。所有兵士皆是大惊,齐齐朝那绿水上游看来。只见一席青衫,头带银黑面具,只一只左眼满是怒火,手中攥紧一把老式柴刀,恶狠狠朝这边冲来。当头一名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柴刀割了脖子,他双手抚住脖颈,血从指尖喷涌而出,嘴中也是大口喷血,想再救下已是不能。这青衫人士身法轻盈,下手狠辣,几个闪转之后,这头阵里五名士兵尽被割喉,惨死当场。杀人之后,青衫飘至数丈之外,与其余士兵相对而立。此人正是李大山,头一天借宿绿水村中。只见他青丝垂下尺许,遮住大半脸颊,胸部起伏如常,对杀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你们为何滥杀无辜……为何滥杀无辜……为何滥杀无辜!”这吼声荡气回肠,惊起无数飞鸟。兵士们脸色大变,白的吓人,看着死去的同伴,心惊不已。双方愣在当场,一时无人动弹。 李大山看着河边横竖躺着许多死尸,眼中只有怒火。除了被割喉的五位兵士,其余应该都是绿水村民,有男有女,也有满地的锄头和柴刀,还有妇人死后扔然牢牢抓在手中的棍棒与扫帚。有人被箭矢穿心,有人手脚被砍断,扔得老远,最后被一刀捅入小腹,有人被长矛桶穿,尸体就直接这样高高挂起,有的头部只剩半块,露出血红脑髓,还有孤独的身体,找不到属于他的头颅……尸体中还有一个活人,是“七哥”,他双手双脚被绑在一起,侧身躺在地上,衣服上全是血渍,眼中血红一片,直愣愣盯着前方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是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被人从娘胎挑了出来放至“七哥”眼前。现在来说,就只是三四斤大小的一砣血肉了。不远处的“七嫂”被开膛破肚,腹部早已凹陷下去。鲜血大都凝固,只有少许缓缓流入绿水,却也足已将这绿水染成猩红。 “放箭,快放箭!”带头甲士突然大吼。 几个兵士反应过来,伸手想要从箭筒中抽出羽箭。李大山突然暴起,瞬间奔至兵士眼前,一息之间就割断两人脖颈。另外一人刚拿起羽箭,被大山从中折断,用力一推,羽箭透胸而过。一人已然拉满弓弦,可箭矢被大山抓住,竟是无法射出,大山顺势一撞,那人向后倒飞出去,被身后同伴大刀透体而出。 二十多个兵士,顿时大乱起来,竟无一人上前抵挡,分分向后退走。李大山杀红了眼,柴刀挥舞,所到之处遍地死尸,尽是被割喉而死。可笑的是,这群欺侮良善之辈,也只能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遇到劲敌竟是毫无还手之力。想来与其背后势力有着莫大关系,狐假虎威罢了。带头甲士发现情形不对,迅速奔向桥头,他跳上战马,正要起势奔走,只见身后一物破空而至,瞬间嵌入后脑之中,正是那把柴刀。战马嘶鸣,夺路而走,甲士尸横,不见天日。剩余几个兵士稍作抵抗,也被大山所夺利刃抹了脖子,死得不能再死了。 李大山从头到脚血红一片,面具之上数道血痕让人悚然心惊,血水顺着散落长发缓缓滴落,脚下之地被点点印红。李大山手拿长刀,微微颤抖,走到村长身后,一刀下去,将绳索斩断。村长回过神来,不停呕吐。村长看着满地尸身,痛哭不止。“七哥”却是十分平静,他把妻子抱入怀中,脸上竟是挤出一丝微笑。 “过不了多久我就来陪你们,等着我,等着我……” 只见“七哥”站起身来,从旁边兵士身上抽出一把长刀,默默朝村外走去,一看便知是要去为妻儿报仇。李大山一把将他拽回, “这些小喽啰敢这般猖狂,背后势力不可小觑!你这去就是送死,把这里处理完,我陪你去,反正杀了这么多,也不在乎多那么几个。还有,没有我,你杀不了!” “七哥”回头看着李大山,苦涩一笑,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他是聪明人,只凭他一人之力,大仇如何能报。报不了仇,那死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不远处,一个孩子呆立当场,满脸泪痕。大山慢慢走到孩子身前,把他抱在自己怀中。孩子出人意料的坚强, “娘亲在这里么?” “没呢,应该在蜜子林里。” “那些是什么人?” “作威作福的狗,就当是杀了几条狗。” 二人再无言语。 大山向远处招了招手,刘老太小跑过来,眼泪喷涌而出,口中呜咽之声让听者心痛,闻者流泪。 “别哭了,小山交给你。”刘老太牵起小山的手,小山把手攥紧,眼神凶狠看着血泊中的兵士。 “村长,把村里剩下的人全都转移,这里,怕是不再待了。对了,你们说的蜜子林,够不够安全。” “一般人是找不到那里的。前些年开始有官兵前来抢夺牲畜,为防不测,我便让人张罗吃食棉被放到那边,没想到,还真是用上了。”村长说完又是哭个没完。大山拍拍他的肩膀, “至少还有人活着。村长,你倒是考虑的周全!你先带着刘老太和小山去吧,以后能不能活下来,全靠自己了。” “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躲一躲?”村长认真看着大山,小山也抬起头注视着他。 “你们要好好活着,我嘛……”大山说着,指尖朝向“七哥”,接着道, “那家伙也肯定不会去的,就让他和我一起吧。我不会让他轻易付死。说实话,这七子不简单,真不简单……” 大山望了望目眺远方的“七哥”,怔怔出神。半晌,他回过头,蹲下身形,摸摸小山脑袋, “小山,有些话我想对你说。这些官兵凶残无比,恶事做绝,死有余辜。但很多事情,并不该由你来承担,你的责任并不在此。村里精干几乎都没了,但你的娘亲还在,妹妹还在,还有和你一样的那些孩子。你们才是村子的希望,只有你们好好活着,死去的乡亲才能安息!” 小山终于大声哭出声来, “小山,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记住了么?那些事情,由我来抗,你大山叔,抗得住的。你相信我么!” 小山微微点头。又听大山续道, “村长,带他们走吧,再也不要回来。现在情况紧急,乡亲们的尸体,就交给我俩,简单处理了吧,毕竟活着的人更重要!过了风头,就带孩子们走得远远的。活着,嗯,一定要活着!” 村长老泪纵横,也知随时会再有官兵前来,若是那般,就没人能够走得了了。他拉起小山,和刘老太一起转身向绿水上游走去,小山不时回头。走出好长一段,大山朝他们大喊, “李小山,我似乎不叫李大山,但是,从见到你之后,我就是李大山了!我会记住你的。”小山露出微笑,眼泪流入嘴中,他奋力挥动手中木剑,不知和他是否有缘再见。 村长几人已然走得远了,再不见那小山身影,大山长舒一口气,缓步走到“七哥”身旁, “怎么样,看够了么?搭把手,给乡亲们送个行吧。” “七哥”点点头,随大山而去。二人在村头找了木头,搭好硕大个木台,台下堆上松针与干柴,然后将乡亲的尸身一一放置到木台之上。“七哥”亲自抱起自家妻儿,轻轻放下,对着他们温柔一笑,又用双手轻抚。“七哥”也不是古板之人,人死不能复生,是入土为安又或者是被烧成齑粉,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若是生重逢乱世,又几人能有他人送行,可叹可悲。 大山与“七哥”各点一支火把,逐一将那木台四周引燃。松木着火迅速,火势瞬间猛涨,很快便让整个木台覆盖在熊熊烈火之中,大山与“七哥”的脸,连同那空中的云彩,都被印得通红。若是从那远处看来,这方便似那火烧云一般。那坪山屏障之处,也是泛着嫣红之色,倒是更加神秘莫测了。浓烟滚滚,极远之处也能看得清楚,只怕不多时,便会有人前来查探情况。 李大山胸膛起伏,大吼一声, “乡亲们,慢走!” “七哥”跟着叫喊, “乡亲们,慢走!” 大山又道, “乡亲们,好走!” “乡亲们,好走!” “……” 二人叫唤一阵,身子始终直立在那台下,整个人都快被那大火烤干。待到那火势稍减,乡亲们的尸身早已化为了灰烬,大山这才拉过“七哥”, “这江湖庙堂可都是要死人的,怕是不怕?” “七哥”淡定的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又有何可怕。” 03 山里山外杏香依旧,酒醉酒醒似幻似真 “这些尸体如何处置?”“七哥”问道。 “用不着我们处理,拿木柴支住身体,摆个阵列,让他们跪着给乡亲们送行。” 说完,二人搬弄尸体,很快给尸体排出阵式,那带头甲士被放置最前,低头跪伏。李大山从他后脑拔出柴刀,又从他身上割下衣衫,轻轻擦掉刀上血渍。从其腰间取下腰牌,只见一面刻有“段”字,李大山若有所思,把腰牌拴在自己腰间,又捡起一双布鞋随意套在脚上。 “这下好玩了,一来就来把大的,哈哈哈!你就是老天,我也给你捅个窟隆!” 李大山一把搂过“七哥”, “你本名?” “七哥”平静答道, “苏齐,小孩子们先叫‘齐哥’,后来发现‘七哥’更加亲切,就一直这样叫了。老辈也觉得这样顺口,也就喊成了‘七小子’。” “多大年纪?” “二十有二。” “我比你大个十一二三四五岁吧。面对如此情景也丝毫不乱,你是个人物!” “就一农家小子罢了。” “以后就和我作伴了,想来也不会寂寞吧!哈哈!”李大山用手拍拍苏齐肩膀。这肩膀宽阔而结实。 “去找点儿吃食,咱吃饱好上路!” 苏齐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跑回家中带出了大包饭食,二人直接坐在尸队前方,大口嚼食。苏齐从包伏中捡出一条黑色头巾递给李大山, “把这个戴头上吧,至少不会比你面具更吸引人。” 李大山哈哈一笑,把头巾斜绑在头上,遮盖住大半张脸。 “对了,说说今天这事。” 苏齐神色黯然道, “和杏儿在这转悠,看见一位白甲公子骑着骏马缓缓而来,此人肤色白皙,长得还算英俊。他身后大队人马,估摸着有上百号人,个个龙精虎猛,异常神气。对了,背后这群死尸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不过折磨人的手段倒是狠辣无比!”苏齐咬咬牙,继续说道, “那公子看到杏儿两眼放光,向身边人说了两句,然后两人过来就要把杏儿拖走,说是这么漂亮的大肚子,想要玩上一玩。我与一人厮打,可他身手了得,又得旁人帮忙,很快将我制服,捆在地上丝毫不能动弹。杏儿突然坐倒在地,捂着肚子大叫起来。那公子蹲在身边,摸着杏儿肚子一阵嘘寒问暖,当兵的都大笑起来。杏儿气不过,抓起身边石头就砸向那白甲公子。顿时头破血流。那公子大怒,夺过一把战刀,直接捅入杏儿腹部。”苏齐缓了缓,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又继续道, “乡亲们拿着锄头棍棒过来评理,只见那公子大手一挥,‘王家灭门,这些刁民人人有份,王富贵,人交给你,看你手段。’然后这公子和那百十来骑就直接走了。后来的事,你应该能想到。” 李大山揉了揉太阳穴, “这一群跪着的,一直都只是狗而已。那公子样貌记住了?” “化成灰也忘不了。” “点子有点儿正。” “何惧一死。” “那好。” 二人一同起身,揣上剩余饭食,静静望着空无一人的绿水村, “走吧。” “走。” 余晖之中,一路无言。二人身影被拉得老长,只是这一走,怕是难再回。难再回,绿水村头骨成灰。难再回,天涯路远何处归。 走不多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李大山一把拉过苏齐,二人躲在草丛之中。只见十来骑带甲军士朝绿水村方向疾驰而来,带头一人满脸横肉,一道刀疤划过左眼,细碎小辫上下飞舞,料想是位蛮横武夫,武力当是不差。 “这些能打得过么?”苏齐问道。 “难,我们手中并无趁手武器,加之战马优势,拼死三五骑还可,要全杀掉则是不易。若无把握全歼对手,暴露自己,这一路就很难再继续了。”李大山闭眼思考片刻, “这些可比村里的厉害多了。” 苏齐点点头,问道, “有目的地么?” 李大山在地上写下一字,苏齐一见随即了然。 “对了,那公子说的王家灭门一案,我们还需打听一番。” 二人对视一眼,放低身形,朝更远小道奔去。这偏僻小道平时少有行人,尽是杂草,偶有蛇鼠出没,都一一被李大山挑开。七子也顺手抓了几条菜花蛇,剥皮后栓在腰间。二人边走边说, “对了七子,这最近的市集几日能到。” “云龙赕,以我俩脚程,平路一日,山路两日。” “今晚找个僻静之地好好休整,明晚到云龙赕。” “不会太赶?” “这样不会引起更多怀疑,这次对手,可不一般。” 七子会意,二人继续赶路,月明星稀,算是老天相帮,直至山路异常艰险之时,二人才停下脚步。四周查看一番,竟是找到一个山洞,洞深丈余,干燥舒适,并未发现野兽踪迹。李大山寻了些干柴,用火折子点燃,洞中顿时光影闪烁。这山中白夜温差极大,有了这火,这洞里倒是充满暖意。七子找来木棍,将蛇肉串起,插在火堆旁慢慢烧烤。 “七子,如果报了仇,我俩都还没死,你会做什么?”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就是怕自己死了,还报不了仇。” “看到你时就知道劝不动你,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谢谢你,大山哥。” “看看蛇肉好没。” “再烤一会。” 这两个男人之间,无需太多言语,就是这种默契,他们注定要一起走过很多路,从这悲惨之日开始。 蛇肉虽硬,嚼起来却又很香,二人食量都不小,因此也就吃了个半饱。李大山摸了摸肚子,躺在火堆旁,却始终难以入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这一路,为什么会帮身边这个人,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会去到小山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绿水之畔。他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只是眯眼看着夜空。不知为何,这一眼星空,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七子躺在火堆另一边,与大山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一眼,不知是否多了几分凄凉。二人一夜无言。 天未亮,二人便已起身,一齐望向远方。天空中月儿正圆,大山轻声道, “走吧!” “好。” 二人再无言语。 路过一片野生杏儿林,七子思绪万千,呆立当场。这山中十分阴冷,到了这时节,竟还有杏儿挂在树上。李大山照着一颗杏树便是一脚,所剩不多的几个杏子纷纷落下,他捡起一个,那杏儿被虫吃了一半,他又咬了一口,, “还挺甜的,吃点儿东西才有力气。”说完拿起几个向七子扔去。 七子眼中湿润,任由杏子打中脸颊。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弯腰捡起杏子,大吃一口,轻声笑了起来,眼中泪水落下, “确实好甜。” 吃饱杏子,二人又各自怀揣一袋,继续上路。七子虽说不像大山那般强壮,但常年上山下河,从事重体力劳作,耐力也是极佳,一路小跑而走。不知觉间二人已经奔走了三个时辰,远远见到一条江水自北向南, “大山哥,那就是沘江,沿江向南再走上四十多里就是云龙赕了。走山路还得再绕上几十里。” “应该能到,在这歇一小会吧。” 二人将衣衫脱下,用力拧干,站在身旁小溪之中把肚子喝了个半饱,然后将剩余几个杏儿全部塞进胃里。二人相视点头,向沘江奔走而去。 这一路并未遇到路人,若有村庄,二人也都绕道而行,因而到达云龙赕时日落已久。 “大山哥,这有座土地庙,以前来过,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我们今夜就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到城中打听如何。” “先进去看看,不过咱们得去那酒馆,那里容易打听消息。” “可我们没钱。” “没事。” 七子点头,与大山并肩走入破庙。庙门口竟是有人,一位小乞儿看到二人,转身迅速跑进庙中。二人迈步进门,只见大殿之上有火堆燃起,十来号衣衫破烂的乞丐胡乱睡在地上。隐约见到后门处有人急急走出,衣着鲜亮。众乞丐直直盯着这二人,眼神不善。 李大山丝毫也不理会这些乞丐,与七子一起在庙中四处转悠,乞丐也不拦阻,甚至不说一句话。这庙已经破败不堪,房顶大半已经坍塌,庙墙也是四处漏风。李大山看着小乞丐,比划了一个过来的手势,那乞儿却是不敢上前。李大山笑了笑,便朝横梁上看去,然后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七子看到这笑容,觉得十分奇怪,虽说不解,却也没有多想。 李大山理了头巾,轻声说道, “走吧。” “好。” 二人转身走出庙门,身后一群乞丐皆是一脸茫然。 跨过一座石桥便是这小小集镇,地方不大,却有好几家饭馆,李大山看也不看便径直走进了“清风阁”,好似熟客一般。七子跟在他身后也不言语。李大山直接走到临窗一张小桌坐下,把店小二甩在身后。李大山张口就来, “两坛梅子,五斤酱肉,再炒上几个下酒小菜。” “好嘞,客官,马上就来。”小二点头哈腰。 “再准备间上房。” “好嘞,这就为您准备。”小二腰弯得更低。 七子一脸诧异望着李大山,被大山这随意转换的口音所惊呆, “你这哪儿的口音,听起来像是……”七子已经了然,这是在展示身份,难怪这小二也都另眼相看了。 不一会儿酒肉满桌,二人大口吃肉喝酒。这梅子酒度数不高,味甘醇,就是大姑娘也能喝上半坛,李大山端起酒坛,与七子轻碰坛檐,张口就干掉半坛。 “这梅子酒啊,要用上等梅子与好酒才能有此滋味。办完正事儿,咱去那人家门口大醉一场。这清风阁,名字虽说雅气,却也无更多出众之处,当然除了这梅子酒。这梅子酒啊,不易喝醉,但喝醉之时,要比那烈酒更有滋味,我是喜欢得紧啊。”李大山大口嚼着酱肉, “咦,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也真是奇了怪了。”李大山歪着头。见小二过来,又要了几坛。 七子见到这个架势,有些慌乱,他平时不常喝酒,就是偶有举杯也是点到即止,见到这许多坛子,一时不知如何收场。大山又开了一坛,一口喝掉一半。 “大山哥,咱没钱啊,今天不会是要吃白食吧!”七子冷汗直冒。 “不行就让小二打一顿,先吃饱再说。” 李大山喝着酒,眼神慢慢有些迷糊,有欣喜,也有惆怅。他静静看着窗外,虽只有一眼,却丝毫未少了一分温柔。七子知道有他的回忆,只是默默端起酒坛轻喝一口。 整个大堂零散坐着几位客人,十分冷清。突然之间,门外一片嘈杂,随后只见一位大汉破门而入,此人满脸络腮胡子,头戴毡帽,宽袖大黄袍,袍上几片大块补疤,一双赤脚尽是泥渍,走起路来却又十分神气。一把六尺长刀,寒气逼人。大汉挑了大堂居中大桌坐下,将刀一掷,刀口向下便直直插入地面三寸有余。其余食客见状都是坐立不安,更有两位起身结账,慢慢退出去了。 “快给老子上好酒,最烈的那种。” 赤脚大汉之后陆续走进几位,这稍后两人并排而入,一看便是武林中人,一人腰配双刀,灰衣布鞋头顶锃亮,一人手执金鞭,红衣长靴轻纱蒙面,前者矮胖富态笑容可掬,后者婀娜高挑冷艳绝伦。胖子大声言语,乍听不似本地言语,女子掩嘴轻笑,甚是动人。二人分别落坐于赤脚大汉两侧,与赤脚汉互为犄角之势。小二搬上两大坛烈酒,刚一启封,一瞬间大堂内酒香四溢。 “好酒!” 赤脚大汉兴起大坛,大灌起来,酒半入喉中半洒身上。 “真是浪费,这大侠也真是受累,不过倒是吓人得很。你看这么热天,也不怕头上捂出虱子。”李大山凑近七子跟前小声说到,七子尴尬一笑,轻抿一口酒水。 正在此时,一位书僮跑跳进来,大声叫到,“小二,给我家公子找个好位置!要一壶小酒,招牌小菜,两荤一素。” 小二到门口迎入一位公子,看上去三十上下,一身水蓝儒士长衫,手拿一尺折扇,长发披肩,脸色异常惨白,不住捂嘴咳嗽。小二一脸嫌弃,把他们带到大山七子二人不远靠窗位置。 “快点上菜!”那书僮大声说到。 “知道啦,知道啦。”小二有些不耐烦,转身离开。 书僮为白脸公子倒上一杯美酒,又将自己酒杯倒满,大喊一声好酒,之后又自顾斟满,丝毫不显客套。那白脸公子端起酒杯,用力嗅了嗅,放在嘴边,喝入一小口,杯子未离嘴又再喝一口,直至第三口才一饮而尽,然后满意的摇头。似是被酒水呛到,又是好一阵咳嗽,书僮赶紧上前照顾,才慢慢止住。 此时,除了这三桌,已无其余客人。店小二也显得无精打采,坐在门口凳上打着瞌睡。 “那姓段的小子也真是够嚣张的,带上那百十号人,就敢在云龙赕横行霸道,哼,也真是太不把我们这些老人当回事了!惹完事后,又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我看他来调查王家灭门案是假,来耀武扬威是真!”这话音洪亮,小二惊得跳将起来,之后便精神百倍,不住怯怯偷看这边动静。 “四哥,那小子调戏个良家,杀了一村的人,结果自己也失了一队狗腿子,怕是得不偿失了。”红衣女子声音清脆。 “这话错了,七妹,那些狗腿早就该死了,不过想来那小子也是不会心疼的。”胖子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他段家坐天下,可入了咱家门,不也得招呼一声不是。不招呼也就罢了,还把你家中翻个底朝天,再放上一把火,这气,我可忍不了!”赤脚大汉又是大灌一口,衣角酒水如注。 “那个大个子,你别大声叫唤,我家公子就喜欢清静。”只听那书僮扬眉站起,一手指向赤脚大汉。 “哈哈哈”赤脚大汉大笑一声,抄起大刀,瞬间奔至书僮身前,一刀劈下,书僮目瞪口呆。只见他伸出的一指指甲被削去一半,却并未冒出血来。这大汉身法之快,刀法之绝,应是举世难寻。他将刀放在桌上,坐在白脸公子身旁,手搭其肩,轻声道, “这位公子,陪你清静清静?!” “不用,不用,壮士请自便,请自便。”白脸公子脸色更加难看,手中酒杯摇摇晃晃,腿部也是微微战栗。 “客气客气,哈哈,哈哈。”大汉站起身来,拍了拍白脸公子,公子杯中酒洒落大半。然后回到本桌,又是端起酒坛干了一大口。 红衣女子转过头来,脉脉含情注视大山七子这桌。李大山轻声在七子耳边说到, “该到我们了,长得好看也要出事,哎,这世道啊。” 七子仍是一脸尴尬。 七子的样貌身材算是男人中一流,虽说肤色较黑,却也是瑕不掩瑜,更何况也有不少女人偏爱这款。李大山虽说刮了胡子之后显得英气不少,但岁月不饶人,毕竟已然三十有个六七八了,不过即使再年轻个二十岁,怕也是抢不掉七子的风头。 七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端起酒坛遮住脸颊,望向窗外。 突然之间,胖子暴起,指着红衣女子大骂, “你这小骚货,刚还说就认我一人,现在就给小白脸,不对,给小黑脸抛媚眼!看我去把那黑脸砍成三截!”说完胖子恶狠狠朝大山这桌冲来,两手正要出刀,只见金鞭一出,卷住胖子肥腰,腰子努极,“好哇,刚试探一下,你就忍不住了,果然是看上了那斯!” 胖子怒极,肚子一挺,荡开金鞭,已然拔出双刀。红衣女子不断出鞭,胖子也是无法前进一步。这鞭法凌厉异常,虽说较之赤脚大刀锋刃略欠几许,但其攻击面广,灵活多变,对手想要近身怕是不易。胖子怒极,开始挥舞双刀,似要与红衣女子来个鱼死网破。 这时间,赤脚大汉大吼一声,“给老子住手!” 然后一刀斩下,就只一刀,刀法并无任何变化。红衣女子金鞭荡回,她转身卸去劲道,才缓缓将鞭子收回。胖子一刀脱手,径直朝大山这桌飞来。这一尺弯刀急速飞至,擦着大山额头飞出窗外,插入对街门眉之上。一缕青丝飘下,落入刚才喝尽的空坛之中。大山装作惊吓过渡,双手抖将起来,七子会意也是手脚战栗,将杯中酒水洒出不少。 赤脚大汉抱着酒坛走至跟前,将大山扶出。高声道, “这两位兄弟,我这师弟师妹脾气暴躁,让二位受惊了,这酒算是向二位赔罪了!”说完又是将一大口酒喝进肚中,他把坛子交到大山手上。大山作出尴尬表情,指指桌上小坛,再指指这大坛,摇了摇手。大汉把酒坛推到大山胸口,似要将他推倒一般。大山只好抬起大坛,大大喝了几口。 “哈哈哈,兄弟好酒量!”大汉拿起酒坛转向七子,七子会意,尴尬一笑,抬起酒坛便喝。 “哈哈哈,这位兄弟酒量也是不浅,痛快痛快!” 说完他抬起大坛,将坛中酒水全部喝完,只是这次有那大半倒在衣衫之上,就像淋过雨那般。赤脚大汉大手在胡须上一抹,将坛抛起,摔在地上,瞬间裂成数片。 小二看得眼中含泪,不是怕那人不给酒钱,而是怕他发起难来将自己撕为两半。 大山七子很是默契,互相指着对方, “喝,喝!唔!再来……” 二人并未再喝,只是端起空坛对饮。赤脚大汉看完哈哈一笑, “小二,这两位好汉酒钱住宿都算在我头上,扶二位房间歇息。”说完丢给小二大块钱锭,小二接下银锭,眼泪掉了出来。他赶紧上前,将七子先扶回客房,又回来搬起大山。 李大山搂住小二肩膀,还一个劲儿的说着, “来,再干了这一碗!干!” 小二苦笑,大山大袖向后一挥,小二低头看到一块腰牌,刻有“段”字,正是昨日带头甲士身上搜得。小二脸上变色,又瞬间回复如初。 那正中三人,新开大坛美酒,正轮个喝上一番。胖子一个劲大声吼叫,对大山这边却是视而不见。远处窗边白脸公子,轻轻嘬完最后一口,打开折扇,看向窗外径自出神。 小二将大山扶进房中,放至床上,将烛火熄灭,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大山躺在七子身旁轻声说到, “没醉吧!” “就差一点了。” “那就好。” “大山哥,这就是江湖中人么?” “哈哈,算是吧。” “像是做梦一般。那三人应该都是厉害角色!” 大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一片黑暗中,七子并未看到。 “应该是啊。” 大山侧过身来面对着七子,双手把他的头摆弄过来,二人在黑暗中对视。大山奸笑道, “哼哼,有点儿意思!” 04 繁星朗月小戏新友,朽碑孤坟遥忆故人 “我出去一趟,你等着我。”大山温柔的对七子说。 七子被他说的心里发毛,冷汗直流。 不一会儿大山回来,轻轻关上门,来到七子身边,轻声道, “七子,咱得走了,从窗户。” “什么,这不刚躺下么!”七子一片茫然。 “再不走,一会儿被包饺子了!” 七子不再询问,与大山一起来到窗边。这是三楼靠里一间,顺着栏杆翻至二楼并不困难,再从二楼下到“清风阁”外就会容易很多。大山好似驾轻就熟,整个过程并未发出任何声响。七子看来就要慌乱许多,可虽说有些轻响,也不至于被人发现。 二人避开街道,慢慢走到沘江边上,江水滔滔,冼净铅华。 “江里玩上一玩?” 七子苦笑回道, “大山哥,这么晚,又奔走了一天……” “没关系啊!” 说完,大山脱下衣衫便跳入江中,朝对岸游去。七子无奈,也只好跟上。二人从对岸起身,竟然是回到了破庙。大山让七子等候在外,只身一人潜入庙中,不一会儿便走了出来,手中带着两套乞丐破烂衣衫。七子会意,该是要乔装打扮一番。于是接过一套穿在身上。大山轻轻一笑,示意七子撤退。 二人来到石桥之上,大山停了下来。这石桥只有桥面,并无栏杆之类防护。大山光着身子坐到桥面之上,双脚荡在空中,似玩童般挥舞双臂,摇头晃脑。他望着头顶明月,似乎从那里能感受到温暖一般。 “七子,今天什么日子。” “我想想。”七子盘算着, “八月十四。” “哈哈,真是巧了,巧了。”大山喃喃道。 七子疑惑问道, “什么巧了。” 大山不语,稍后才回,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这里咱是待不下去了,不过今晚还是要好好睡上一觉。跟我来。”大山起身,走到江边穿上衣衫。 七子又问, “大山哥,刚才为何不直接从桥上过去,我想不通。” 大山轻笑一声,回道, “突然想游水了嘛。” 正此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齐齐朝那“清风阁”奔去。 “大山哥,你可真是厉害!”七子满脸崇拜,正说着,伸手在身上不停抓挠。大山看着他发笑, “谁让你穿,那乞丐的衣服也是谁都能穿的?” 七子赶紧换上自身衣物,将乞丐衣服拿在手中。 李大山带着七子在屋檐阴影之下四处游走,最终在一药铺门前停下了脚步,小店处于那偏僻街道最末端,看起来倒是有些年成了。招牌已然歪斜,却尚未掉下,上面刻“陆家药铺”四个大字,虽然有些模糊,却也认得清白,牌子满是灰尘,大山轻轻用手将它扶正,不过马上又歪倒下去。店门由数张长形木板拼凑而成,木板上下分别嵌入槽中,仅上锁一侧有尺许见宽供门板放取之用。门板上有刻字,“妙手回春”,“救世观音”,“天下第一美人”,“年芳二十八正待字闺中”……。锁头锈迹斑斑,似是有些年头未被开启。大山走到门边,用手划拉每张门板,轻轻抚摸板上刻痕,直至最终两块停了下来。只见他将两块门板左右微微调整一番,向上一推,门板下端竟是抬起寸余,再向上一举,便是二尺见方的门洞。大山招呼七子,七子会意钻了进去,之后大山也干净利索钻入店中,轻轻放下门板。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大山哥,为何对这店如此熟悉!” 大山随意回道, “虽说记不太清,但怕是在这待过许久,还真是异常亲切。” 大山在黑暗中摸索,从柜台后抽出一张棕垫铺在地上。直至灰尘尽落,二人才轻轻躺下。虽说有些泛潮,不过较之地上也是软和舒适许多。大山双手放在小腹,轻轻揉搓, “七子啊,对手怕是要比想象中厉害许多!” 七子明了,回道, “大山哥,我不怕,大不了一死。只是你这又是何必……” 大山打断七子, “要当我是哥,就别再这样言语。” 七子沉默了一会,平静说道, “好。” 大山从木板缝隙之中看向店门之外,只见对街门房白晰一片,似是刚被这月光洗过一番。他闭上双眼,闻着屋内残留的淡淡药香,眼角泪水轻轻滴落,带着一抹微笑缓缓睡去。这一觉竟是睡得无比安稳。 丑时刚过,李大山便拉起七子, “七子,睡好了没。” 七子两眼稀松, “大山哥,这就走么?要不要把乞丐衣服换上!” 大山轻咳一声,道, “不用,一会儿听我的就好。” 大山把垫子放回柜台,轻轻抬起门板,二人钻出店外,大山用乞丐衣服将门板全部擦拭一番,然后穿在身上。把七子带到一处阴影之中,留下七子,拿着另外一套乞丐衣服朝东北方奔去。 这集镇依山而建,由沘江横贯南北,虽说规模不大,却是临近众多村落物资集散中心,因而也聚集了不少商贾与江湖人士。由于山势险峻,山路众多,要想困住人进出却是极难。但若是在大路之上布下明哨,小路暗箭伺候,想来百十人也是足已。大山形象特殊,很容易被辨认出来,只要一处发现,一声响箭破空,到时官兵形成合围之势,怕是任谁也无法保全自身,何况再加上没有太多武艺傍身的七子。 大山要去往的正是一条上山通道,此时,应该是有官兵守卫了。李大山站在阴影之中,趁着月光观察前方守卫,只见几位兵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只有二人靠着树干,不时朝向周围观察一番。李大山知道在对面黑暗之中,定有弓弩手时刻警戒,因此倒也不敢冒然前往。 大山继续在阴影中缓慢前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数颗石子,他停下身形,同时朝多个方向掷出,身体也径直扑向躺倒兵士。只听到多处石头的撞击和滚动之声,之后便是弩箭深深插入肉体的声响。原来大山这是抓起地上的兵士为他挡下这致命一击,而与此同时,这弩箭兵士位置已然暴露。几粒石子极速飞出,悉数击中这黑暗杀手,只听得几声闷哼便再无动静。大山身旁的兵士一拥而上,却反被大山手脚并用撩翻在地。 对这几人,大山并未下死手,只是普通损伤,让其没有还手之力而已,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大山顺着山路向上急驰,突然一根弩箭呼啸而来,大山侧身躲过,顺势一个石子破空而去,前方弩手该是被这石子砸破脑袋,已然无法再有杀着。原来大山是早有准备,就怕对手还有后招,因此他故意大露破绽,而这弩手又是冒失贪功,才让大山堪堪躲过这一箭。如若弩手稍待更好时机,大山就算不死怕也是不容易全身而退,他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几位被打倒的兵士射出响箭,各处守卫也正向此地集结。此时,一位乞丐冲了过来,将这几位再次打倒,口中骂骂咧咧,之后便顺着山路向上奔去。山路并不好走,战马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倒是不如双腿利索了。各路兵士汇集一处,纷纷下马卸甲,沿路而上。一骑缓缓而来,正是那七子口中讲述的白甲公子,他身边另有一骑,一条刀疤划过左眼。十余丈外,三人隐匿阴影之中,为首一人赤着双脚,满脸络腮胡。 “少爷,属下们该死,没能擒住那贼子。”几位倒地兵士努力翻起身形,朝那白甲公子磕头跪拜。 “真是两人?何等样貌?”刀疤脸平静问道。 “两人都是着乞丐服,都用头巾裹头,一人似乎要胖上一些,口音似乎也不太相似。后边那人光着脚,武艺倒是一般,我们身上的伤也都是之前那人打的,还拉了两位兄弟作挡箭牌。” “这群废物,把他们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白甲公子转过头,冲着刀疤大汉轻蔑道。 几位兵士不住磕头,大喊,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那刀疤脸跳下马来,也跪立当前, “公子,这些位兄弟们已经尽力,而且人人负伤,公子请饶过他们,对手狡猾得很,咱们也只是暂时吃了些亏。” 那白甲公子大袖一挥,怒道, “本公子今日心情不佳,你难道还想让我亲自动手?!”白衣公子狠狠的说。 刀疤脸跪了下来,厉声回道, “属下不敢!” 只见刀疤脸阴着脸,转过身来,走到受伤兵士跟前。看着手中大刀,又看看腰间长剑,轻叹一声。几位伤兵满眼绝望。刀疤脸拔出剑来,看似蜻蜓点水,轻描淡写挥动长剑,却只见几位兵士皆已被利刃穿透胸口,算是死得干脆利落。刀疤脸双手拿剑,向地上死尸轻轻一揖,剑尖几滴血水滑落,没入草中。 月色阴影之中,似乎比平时夜晚更加黑暗。七子在这片黑暗之中隐藏得很好,他不敢四处张望,也只是听到四周马蹄之声。他相信李大山,没有任何理由,当然,也不会自己惹上任何麻烦,而让李大山陷入困境。天空开始泛白,七子有些紧张,不过依旧只是待在原处,不肯移动分毫。 良久,一只大手拍在七子肩头,七子身体一颤,这感觉如此熟悉,七子大喜,转过头来。大山一指放在七子唇边,七子会意不再言语。二人在阴影之中缓缓向南而去,直至出了这县府之时,才遇到几位赶早行路的乡野汉子。 “七子,咱需要快些,骑马动静太大,一时也不太容易弄到,只好自己辛苦点了。” 七子认真点头,二人一路狂奔四十余里后,靠在路旁大石上歇息。亏得是时辰尚早,这前后几十里也无村落,这一路奔来始终未遇到路人。二人满身汗水,大山将衣服脱下,七子看到他满身伤疤,眼框湿润,一边喘息一边轻声道, “大山哥,本来早想问问你这一身……哎,想必你也定是受过种种苦难,其中艰辛怕也不是常人能够想象。这身伤疤,都是如何而得?” “好多东西已然记不清了,似乎有些是悲,也有些是喜的。不过现在都已成为过往,再无所谓了。如若想听,等我想起时,再来告知于你。”大山用手擦着满头汗水。 “咱们还是先从这里上山要紧,那些官兵也不全是吃素的,发现脚印不对,很可能会追上来。还好这阵子几乎没下过雨,要不就不好说了。” 七子听得一头雾水。 “先上去,一会再说。” 二人四肢并用,不一会便爬上这巨大山石,若不是二人身形矫健,要想从此处上山怕是不易。此时天色早已大亮,朝阳刚要出头。这一阵攀爬也是耗费了许多体力,二人瘫坐在石山之上,大口喘着粗气。 “七子,这一路行来,你什么都不问,就这么信得过我?” 七子毫无迟疑,马上回到, “当然。” 大山又问, “可我俩才认识两天,就这样把命交到我手上?” 七子严肃道, “大山哥,就算你现在给我一刀我也认为是对的。我一个乡野村夫,怕是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何况你为了村里,把自己的命也搭在里边……” “谁说你没有利用价值,”大山面露猥琐之色, “你不知道现在有好些王孙贵族偶尔会换下口味,有些还专喜男色……” 七子表情呆滞,一时之间竟然不能言语。 “哈哈哈,逗你玩呢。不过凭我的英俊外表与盖世神功,只怕也会有不少男子对我朝思暮想。” 七子满脸尴尬, “大山哥,我服了!” 李大山刚想大笑,只听山石之下有马蹄声传来,估摸着有二十来骑,听起来都能想到这兵士的威风凛凛。只是片刻,马蹄声渐小,直至再无一丝声响。 “好险,差点儿被我这一笑弄得前功尽弃了。咱们暂时算安全了。你看,那些官兵也不都是瞎子,不那么容易对付的。” “若不是你,我怕早被人砍掉脑袋了。大山哥,你能不能教我一些武艺,那时我就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大山点点头,回道, “这武功啊,还是要找门适合自己的,那样会事半功倍。不过这也不一定,你看昨晚那死胖子,偏偏要用双刀,还使得不坏。我估摸着他的身体厚度都比刀长了,一刀下去全是油腻,伤不到内里。哈哈哈!话说回来,暂时想不到教你什么好,最关键是我都记不清楚自己会些什么。我把吐纳之法教于你,其它武艺以后看缘分再学吧。” 七子连连点头,心中默默记下大山之言,“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 “这昨晚吃的都折腾没了,咱赶紧上山弄点吃的。”说完二人起身上山。 这里无人行走,因此也就无路可走。二人各自手持一把柴刀,七子那把更大一些,于是七子在前开道。一路荆棘,二人小腿全是血口,好容才走进一片树林,这里草木繁茂,却是好走了许多。翻过小山头,便是一条小溪,三尺来宽,深不足尺,就这一段溪水流速缓慢,清澈见底,可见鱼虾螃蟹游曳其中。 七子走上前去,将头埋入水中大口吞咽。他刚一回头,只见大山一屁股坐在溪水之中,脱下衣物,用溪水洗去腿上血渍。这一脱便是一丝不挂,七子从小山中长大,也不常见到如此场景,满脸骇然。大山不以为意,喝了几口水,大手抓起几只小虾放入口中。 “哎呀,我这躺会,七子啊,你捉鱼虾肯定比我厉害多了,我就这等你了哟。”说完大山横躺水中,只留口鼻在外。 七子开心一笑, “没问题,你那好好泡泡水,打小就弄这玩意,熟练得很。” 不多时,七子就用衣服装了大堆鱼虾螃蟹走了过来, “大山哥,咱咋吃,要不要点个火?” “现在还不好生火,就生吃吧。”说完大山拿起一只螃蟹,掰掉蟹钳,放入口中,嚼得咯吱直响。这螃蟹虽不大,也只是刚好能整个放入嘴中。七子虽说也经常生吃小鱼小虾,还真没生吃过螃蟹,稍稍犹豫,还是学着大山嚼下一个。好像滋味不太好受,不过也没吐将出来。 “大山哥,这山螃蟹要是用油轻炸一下,再撒上一些细盐,真是美味无比。这样生吃,就比较难以下咽了。哎呦,这壳好硬。”七子吐出一些碎壳,大山则是全部咽下,七子大感心服。 除了螃蟹,小鱼小虾就好吃许多,二人迅速吃完,大山又让七子用草绳捆了十来只螃蟹带在身上。吃好喝好,二人又继续赶路去了。 顺水而上,一路并未休息,从正午直至深夜,也算太平无事,并未遇到猛兽,偶有几只林鼠之类也对二人早早回避。 再不多时,突然前方水面平坦,月光撒至其上,细风一吹,波光粼粼。这小湖呈圆,刚好似这满月,三面环山,一面有水流出,便是这一路小溪之源头所在,山石之间又有几许清泉注入其中。 “真是好一番美景!若是有高人知晓此地,怕是也愿意在此长居了。”大山感叹道。 七子注意到山湖之间,水面之上三尺之处,有小块空地,于是走上前去,突然他大惊失色,高声喊道, “大山哥,快来看,这里有一块土坟。” 大山走到跟前,月光轻洒。这右边坟身杂草丛生,较之平地只是稍稍起伏,若不是这木牌,怕也是难以辨认了。木牌已然腐朽,较浅刻痕都已无法辨认,“妻慕容文茵”五字还算清晰,想来也是刻者故意为之。土坟左侧泥土凹陷,约有一人多长,该是这刻字之人为自己准备的往生之地。只是不知为何,此中只有木牌一块,并未发现尸骨遗骸。木牌已是腐朽不堪,独有“白”字还算隐约可辨。 “大山哥,这应该是一对夫妻坟墓吧,只是这男子并未前来。”七子淡淡的说到。 大山点点头,笑道, “是啊,埋在这么个地方,白天游山玩水,晚上赏月看花,还真是不错。你说这男子是在女的死后将尸体搬到此处,还是在这等着女子慢慢死去?” “听起来很惨啊,不过这男子也定是个痴情种。没准男的死在了异乡,再也回不来了。”七子想到了自己和杏儿,有些伤感。 “他可能还没死吧。” “大山哥,你真的知道?”七子惊讶道。 李大山坐在平地之上,看着天上水中两轮明月, “七子,想不想听故事!” “想啊,大山哥,你说,你说。”七子有些好奇。 “不过有点冷啊!”大山搓搓自己双手,放到怀中。 “我这就找柴火,这就去。” 七子忙不停的跑上跑下,每次都会带回大捆干柴。之后坐在大山身旁生起火生来。火光照亮二人,七子发现大山脸上出现了不曾见过的神情。其实大山并非感到寒冷,只是有了火,才能安心。为何会喜欢小山家,就是因为这份安心。 “那就讲讲这云龙赕吧!” 七子很是期待,说道, “大山哥,这怕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大山轻拍他肩头,笑道, “七子,你可越来越厉害了,不过心思多点儿,走江湖才不易吃亏。” 七子有些好奇,问道,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大山笑笑, “只是想起这里罢了,因为我曾经来过。” 七子又问, “包括现在我们这里?” 大山盯着水中的月亮,平静说到, “我的记忆,像一幅铺满灰尘的画卷,我看不到它真实的样子,很多东西似曾相识,却是无法记起。当我与你走过了这一路,却发现画中的这一小片变得清晰。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失去记忆,也许是自己害怕失去,或者只是在逃避。但是在看到小山和你之后,我突然觉得,这又有何可惧。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让我在这世上再走上一遭。而这引路人,是你,七子!” 七子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山拿起几块干柴扔进火堆,舒服的躺了下来,他用双手托着头,仰面看向天空,这才缓缓道来, “故事啊,从这里开始……” 05 江湖初见竹溪共浴,云龙初识弃庙同鼾 男孩坐在溪水旁,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他仿佛看到一个人,正拿着大大的白馒头递向自已。他伸手向前,正要接住,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中了一计。他顿时清醒过来,用手摸着脸颊,有些发烫。只见前方那人又补上一脚,正中胸口。男孩被打懵了,下意识跳了起来将那人扑倒,左右轻轻两拳便打得那人开口求饶。男孩非是得礼不饶人,放开那人手脚,直盯着他, “你哭啦!哈哈哈!” “我才没哭,你给我等着!”那人眼中泪水涌动,不时滴下两滴,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还有理了,你先动手的。”男孩怒道。 “谁让你看我洗澡的!”那人大叫出声,脸上红了起来。 “我在这待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你有没有洗澡,再说你个大男人洗澡我看看怎么了!”男孩歪头看着他,那太阳早下了山,光线不是很好,隐约看来,只知他们年纪相仿,对方长得应是十分清秀。 那人有点着急,细声细气的问道, “你真没看到?” “看到一个馒头刚递到手里,就被你一记耳光给打掉了!”男孩斜眼看着他,又继续道, “你是叫花子么?叫花还洗什么澡,那会要不到饭的!哈哈!” “你才是叫花!”那人叫喊出声。 男孩看看自己身上,哈哈大笑, “还真是,我看起来比较像叫花子!哈哈!” 男孩脱掉衣服跳到溪中洗澡, “一起洗啊,刚才算我不好,出手有点儿重了!” “我洗好了,你洗你的。”那人转过头,坐在远处石头之上。 “我叫安小乙,你叫什么?” “苏白青。”那人一回头,看到一尊黝黑身体立在水中,便又急忙转过头去。 “这里离那云龙赕还有多远啊。”安小乙问道。 苏白青回道, “快走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哎呀那快些走,今天就能到了哟,哎呀,终于到了,哈哈!”安小乙用破布袋在身上随意擦试一番,胡乱套上破烂衣衫。他背起黑色长棍,走至白青身边,一只手扶住手肘便已将他托起。苏白青借力起身,站直身形,竟是比安小乙高出一寸有余。苏白青左手伸向安小乙头顶,正要拍下,余光看到小乙眼中不忿之色,便悻悻然收回,轻轻按到小乙肩头,微微一笑。 “来吧,跟着白青哥哥走。”苏白青将包袱挂在肩上,大摇大摆在前领路。 安小乙面目狰狞,把脸扭曲成各式模样。苏白青始终没有回头,小乙只将脸恢复如初,紧跟着跑上前去与苏白青并道而走。 “喂,苏小白是吧,一听你名字就知你是个小白脸!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够白的!我家那里,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白的!”安小乙一边看着苏白青,一边淡淡说道。 “你才是小白脸!不对,你是小黑脸!小臭脸!还有,我叫苏白青,是你的大哥,懂了么!”苏白青有些气恼。 “又是青又是白的,还是苏小白好听一些!以后我就叫你小白,你看怎么样!小白,还真挺好听的。”安小乙嘻嘻哈哈鼓起掌来,在苏白青周围绕了两圈,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继续道, “你多大年纪,个头还行,不过看起来应该比我小,你叫我大哥还差不多。” “哼,懒得理你,就你这样还要当大哥!”苏白青白他一眼,加快了步伐。 “苏小白,你别走那么快。我这脚上全是血泡,你可要等等我啊,要不我又是一个人了。”安小乙哭丧着脸,依旧跟苏白青身后。 苏白青突然停下脚步,安小乙直直撞在他后背之上。苏白青向前一倒,大叫一声,眼看扑在地上,只见一只大手按到小腹,便将他拖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回头怒视身后黑小子, “你是故意的!肯定是!”他双拳击打在黑小子胸口,然后又抡起一掌,想要拍他个五花脸。 “差不多得了,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又让你凑了两拳还不能解气?!阿爷说男人要保住面子,可不能让人随意打脸了!”安小乙一手抓住苏白青伸来的巴掌, “哎哟,你手可真够嫩的呀,像个女孩子。”说完他把苏白青手攒得紧,又乱摸了一通。苏白青被他这么一摸,脸红到了脖颈,极力挣扎,却又如何摆脱得了。 “哎呀,你真是女的!难怪难怪,听你细声细气的也不像个男孩,还有,你前面打我一巴掌就是以为我看到你洗澡是吧!哎呀,我可真够笨的啊,我那时怎么迷糊了,没好好看上一番。啊啊,小白啊,白青啊,你要打我就打吧,我绝不还手……” 苏白青连忙甩开他手,转身跑了开去,安小乙也顾不着脚上伤痛追了上去。这女孩子毕竟比起男孩体力差些,怎是这个从小上山下河的野孩子对手。安小乙拉住她,用手拽着衣角,苏白青拼命向前却又是动不了分毫,于是也就放弃了。她看着身后傻笑的安小乙, “你到底要干嘛,放开我!” 安小乙憋笑道, “我可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云龙赕嘛。以前听阿爷讲江湖故事里的女扮男装,那些男人可都是认不出来的呢,要不是我饿得花了眼,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哈哈,故事里肯定是假的,或者是那些人生得太笨。还有啊,你可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山里转了一个多月,也没人说说话,可快把我憋死了!” 苏白青有些恼了, “咦,你怎么会在山里转这么久,怎么没遇到野兽把你吃掉!”苏白青有些好奇。 安小乙厚着脸皮道, “这话啊说来就长了……” “那就别说了!”苏白青打断他,转手慢慢向前走,安小乙轻轻拉住她衣角,以防她地下跑掉。 “我十天前到了一个村子,好像叫绿水村,阿哥人很好,给我好多吃的,还给我衣服让我换上。我舍不得穿,放到包袱里,可是前些日子不小心掉下山崖去了,哎,太可惜了。” “咦,绿水村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哟!哦对了,前几日在庙里歇脚的阿姊便是那里人了!可是,人家来回也只需要三天时间啊!” 安小乙有些丧气,低垂着头道, “我可走岔路了!阿哥也说只要两天就能到,可我走了整整十天,中间还差点儿掉下悬崖。”安小乙委屈道, “这里的山和我家那里可不太一样啊,可是让我找了个……” “你应该是路痴吧,还找这么多借口!”苏白青斜眼看他。安小乙竟然脸红了,只不过他肤色黝黑,并不十分明显。苏白青心中好笑, “对了,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去这云龙赕呢!那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我啊,来闯荡江湖啊!”安小乙满脸傲气。 苏白青噗嗤一笑, “就你这小黑炭还闯荡江湖,哈哈,笑死我了!” “别看不起人啊,跟你说,我可厉害了,在我们那,比我大三岁的可都不是我对手!” 苏白青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翻,却是极好的身形,想来也是经常拍打练武之人。 “闯荡江湖那不也需要脑子的么!像你这样,怕是从这走到大理城也要花个半年时间,在这大理国走上一圈就要大半辈子,哈哈,还没走出大理国,就死在路上了,哈哈,笑死我了!”苏白青大笑起来,眼中泪光闪动,倒显得十分可爱。 “别看不起人。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得找个认路的跟我一起。”说话间他盯着苏白青,自己奸笑起来。 苏白青头皮发麻, “你可别找我,本姑娘可没那么闲。”她撅起嘴巴,抬头看向天空。 这时,天渐渐暗了下来,几颗星辰若隐若现。 “咱们还是快些赶路,今晚没月亮,走夜路不太好哦!” 安小乙看了看天,问道, “小白啊,今天什么日子。” 苏白青有些不悦,回道, “八月初一,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小白!” 安小乙“哦”了声,又问, “那小青啊,这是什么年份,这南诏国谁当皇帝来着!” 苏白青一脸茫然,惊奇道, “这南诏灭国都几十年前的事了,这可是大理国!至于谁在当皇帝,我也说不清楚哦。” 安小乙咽了咽口水, “灭国了?竟然灭国了!对了,小青,你也不是这南诏国,哦不对,不是这大理国人?” 苏白青迟疑了一下, “哼,我干嘛要告诉你。一看你就不是好人。” 安小乙无奈,只好换个话题。 “小青,你怎么会穿着叫花衣服,不会真是要去要饭吧!” 苏白青哼了一声,回道, “你才是要饭的!我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安小乙脸皮厚了起来, “哎呀,好个权宜之计,要不带上我一起?!” 苏白青不再理他,只是一路听他唠唠叨叨,却也一点儿不觉烦闷,对这个黑小子,也慢慢生出一丝好感。 这夜空无云,星辰密布,似刚被清洗过那般,格外清亮。二人借着星光很快便到了这云龙赕。这云龙赕并无坚固城墙,只是依山伴水,增添了些许屏障。安小乙远远看着远方有灯火闪烁,正要继续向前。苏白青拉住他, “走这边。”说完,她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这是一条深幽小径,路上杂草丛生,想来早已无人往来。小路尽头是一座土地庙,似乎已经荒废多时。安小乙抬头看着这庙,心里盘算些什么。苏白青莫名其妙看着他,一把将他拉进庙中,然后轻轻关上庙门。 二人摸黑来到土地公身后,这里用干草铺了一地,坐在上面也算干燥舒适。 “咱生个火吧!”安小乙说道。 “不要,要是有人看到,我怕……” “没关系啊,我保护你!” 安小乙起身在庙中找到些许干柴,可能是曾经借宿之人留下的。他在土地公旁搭起柴堆,揉碎干草,从木棍之上取下火石,轻轻敲打。很长时间之后,火终于生了起来。苏白青与安小乙分坐火堆两侧,火光照亮一片,安小乙满脸汗水,看着苏白青不停傻笑。 “你干嘛一直傻笑,也不把汗水擦一下!” 安小乙用衣袖一抹,继续傻笑着。 “说话啊,干嘛一直笑!”苏白青有一些恼怒。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单独跟女孩子一起过夜呢……” 话还没说完,一根木柴已经砸向小乙面门,他轻轻挥手挡掉,继续说道, “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也就在那溪水畔住下了,怕是以后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啊,我俩是真有缘。阿爷讲的故事里,那些英雄和女侠可都是如此。” 苏白青做势要打,却又轻轻放下手中干柴, “今晚你睡外面。” 安小乙双手一摊, “能不能借些干草,睡地上会生病的。” 苏白青恨恨道, “你在山里一个多月怎么没病,我看你结实得很!哼!” 小乙无奈,只好回道, “好吧。对了小白,哦不,小青,有吃的没?突然好饿啊!” “没有。” “那有……” “什么都没有!” 安小乙吃了个哑巴亏,只好借着火光四处张望一番。土地庙不大,却被土地公前后隔开来,身前一丈有余,身后却只三尺。地上尽是石块,几根木棒腐朽不堪,墙角长有几株杂草,长势喜人,左面墙壁上部已然倾倒,四周皆是蛛网,一根大梁横在当中,顶部有三尺见方一个大洞,可以看到小小一片星空。再看这土地公,虽说挂有蛛网,稍有破损,可依旧立在当中,福气满面。 安小乙到庙外找回大块木柴放在火堆之上,然后在火堆旁收拾出一块平地,抱着棍子慢慢躺下。 “哎呀,还是躺着舒服呀。”他一边咽口水,一边揉着肚子,怔怔望向庙顶大洞。 苏白青站起身来,走到土地公身后摸索,回到火堆边时手中多了半块薄饼。她把饼扔向安小乙,小乙一把抓住,直接蹦了起来。 “哎呀,还真有吃的啊。”刚想咬上一口,小乙觉得不对,很自然的拿起树枝,将饼放到火堆旁边轻烤。待到烤得泛黄,小乙吹着饼,撕下一片递给苏白青。白青不愿接,但又拗不过小乙,只好接住咬了一口。 “东西还是大家一起吃比较好吃,这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了。”安小乙学着白青慢慢吃完薄饼,然后又是抱着棍子慢慢躺下,继续用手不断抚摸着肚子。 苏白青看他这个样子,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怎么像个老头一样,吃完东西就喜欢摸肚子。” 安小乙大笑起来, “有吃有穿有住,还有病人相伴,哎呀,真是太幸福了。” 苏白青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回到自己的干草之上,再不说一句。安小乙也识趣的不再言语,眯起眼睛盯着那一小片星空,不多时便伴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天已然大亮,苏白青刚一睁眼,觉得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原来是她睡的这小片地方前后各多了块木板。她拉开木板,发现火还烧着,只是不见了安小乙。突然她拍了拍头,打开庙门便要向外奔去。与此同时,一个黝黑小子迎面走了进来,与她差点撞个满怀。正是安小乙,只见他手上多了两条鱼,正笑嘻嘻盯着苏白青。 “起床啦,今天早上咱们吃鱼!” 苏白青也不理他,跑了出去。安小乙一脸茫然,他也没多想,以为只是方便去了。小乙在火堆中加了些柴火,把鱼穿在竹竿上架起来慢慢烧烤。香味很浓,小乙用力一嗅,使劲咽了咽口水。 不一会,苏白青回来,满脸沮丧。 “小青啊,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是太好哦!” 看苏白青没有反应,又继续说来, “哎呀,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出来我听听,让我开心一下!” 见她还没动静,又道, “没关系,来吃条鱼就好了。” 苏白青瞪了他一眼,满脸委屈, “都怪你夜里打呼噜,害我没能早起领到吃的!” 安小乙无奈道, “原来你穿成这个样子就是想要去领吃的呀!” 苏白青嘟着嘴,呛道, “我也就在这待几天,很快就有人来接我的。而且我是女……” 安小乙揉了揉鼻子,笑道, “嗯,我懂了。没关系,看我这有烤鱼,啧啧,好久没吃这么大的烤鱼了,你闻闻,香味都出来了。” 安小乙把她拉到火堆旁,又从身旁拿出几个薄饼递给她。她瞪大眼睛盯着薄饼。安小乙看她神情,开心笑道, “你想问哪儿来的吧。我也奇怪了,在街上四处转悠,突然就有人塞了两个到我手里,我说我还有个弟弟,于是又多了两个。是个挺和善的老妇人。” 苏白青有些激动, “刘家老太?天啦,我在那领了好些天,也没能见到她一面呢!” 安小乙满脸疑惑,苏白青继续说道, “听说这刘老太八月十六七十大寿,刘家又是修桥又是铺路,还弄了个刘家‘风宿’,那些没地方住的闲散人员都聚到那里去,好吃好喝供着!这每日的布施那是要整整持续七七四十九天……” 苏白青咽了咽口水, “这个好了么?” 安小乙笑了笑,从身上摸出两个小纸包,他把里面的粉末仔细撒在鱼身之上,递给苏白青一条。苏白青拿起鱼,一口咬下却是烫得直哈气。她一边吃鱼,一边好奇问道, “你哪儿来的鱼,还有这盐和胡椒!” “那卖鱼的大哥跑了好些鱼,我去帮捉了回来,然后他便送了我两条,我还借人刀把鱼杀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河里的鱼真不少!至于这调料嘛,是那‘烟雨楼’取的,我帮他们搬了几袋米面。” 安小乙拿起自己那条鱼,大口吃着, “有小乙哥在,以后保准让你天天吃好喝好!” 苏白青噗嗤笑出声来。小乙继续道, “阿爷说可不能随便白拿别人好处的,等会咱们也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苏白青点头。二人吃完便走出庙门往刘家走去。 刘府门外,来了两个小乞丐,家丁正想要将二人请走,却是正好遇上这刘府大管家。大管家听明原由也是哭笑不得,这府内也没甚活计让二人来做,只好悄悄让人把几袋米面从厨房搬到后门,然后让二人再搬回去。黑脸男孩干活麻利,为人实在,大管家看着很是喜欢, “小伙子,你多大年纪了,要不让我请示夫人来家里做帮工,每月工钱比外边可多上不少呢!” 安小乙擦掉额头几滴汗珠,笑笑, “管家大叔,我今天十四,我弟弟……” 苏白青赶紧道, “十三。” “对,十三岁。但是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 “为什么呢。” “我要行走江湖,做大侠。阿爷说,江湖之大,处处为家!” 管家大笑起来, “好小子,你叫什么,以后我可要多多打听江湖中是否有你一号人物!” “安小乙!” 苏白青也是毫不示弱, “还有苏白青。” “咦,你俩不是兄弟么,怎么不同姓。你这弟弟长得还真是清秀。” 安小乙摸摸头,笑笑, “我们比亲兄弟还亲呢!管家大叔,我们先走了。” 管家留住他们,又令人拿来些饭食递到二人手中, “这是你们应得的。” 二人谢过之后,便拿着饭菜走了。管家远远看着这两个孩子,欣慰的点点头,然后叫来一位干练家丁,让他有机会留意下二人动向。 两个“乞丐”把四处街道都转了好几圈,安小乙还是没能记住店铺方位。路过石桥,二人很默契的坐在边上,任由双脚悬在半空。破庙光线很暗,直至此时,安小乙才第一次好生端详身边这个小姑娘。只见她生得眉清目秀,虽不是惊艳绝色,但只要看着她就会感到欢喜,永远看不厌的那种,最最关键的是,她笑起来嘴边有个小小酒窝,很是好看。小姑娘看这小子直盯着自己,脸上也是一红,喃喃道, “我能和你一起去闯荡江湖么!” 安小乙呆在当场。 06 白石桥上倾诉衷肠,烟雨楼外以示诚心 往来行人不多,想来已是过了赶集时辰。偶有飞鸟经过,留下几声轻鸣。二人坐在石桥之上,微风拂面,将发梢轻轻撩起。桥下流水急去,气势倒也不凡。 “小青,今天我就一直在想,你应该并非本地人士。那又为何只是一人住在庙中呢。” 苏白青有些失落,悠悠说来, “我也猜想到了,只怕以后都只我一人。” 安小乙抬起头来,疑惑问道, “能跟我说说么?” 苏白青缓缓摇头,回答道, “家中变故,爹娘,哥嫂侄女全都被人害死了,爷爷一气之下也断了气。”苏白青流下泪来,却并未哭出声响,只是声音稍有颤抖,又听她继续说来, “孙姨把我救了出来,我们一路辗转来到这大理国。到了大理城,孙姨说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便给了我一封书信,说是到这云龙赕找那王家老爷。她把我安排上送粮马车后便走了。她说如若七日是之内不见她来,可能她就再也来不了了。” 安小乙点点头, “孙姨把你托付给王家,那你又为何会在这庙中。” 苏白青回道, “刚到这云龙赕,很容易就找到那了云龙王家,碰巧那家丁将一人狠狠推了出来,然后又是一顿猛凑,打得那叫一个惨,只怕是差一点就要被打死了。我怕得很,就不敢上前。孙姨说如若七日不见她来,就让我安心待在这王家。后来,那书信被我弄丢了。本来想去那刘家风宿的,可那里全是懒汉无赖,我可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后来发现了这庙,虽说有些残破,收拾一番后倒也像个住的地方。最关键的是,这里很少有人过来。”苏白青用手卷着发梢,继续道, “这几日我也打听过这云龙赕王家,在这云龙赕是最有势力的两个家族之一,这另外一个就是咱们今日见到的刘家。两家虽然相互不对付,也还不至于摆明了较量,不过这刘家更为势大,许多方面王家也不愿意与那刘家硬碰硬。听说这些年刘家老太突然信了佛,也做了很多实惠百姓之事,但百姓中的口碑仍旧不好,要怪也只能怪她那恶霸孙儿,到处欺负相邻。听说这恶霸已经外出半年有余,怕是快要回来了,我们到时也要小心一些才是。” 安小乙点头明了,问道, “那是不是已经过了七日了?” “今天已经是第十日了。”苏白青低头轻声道。 “没关系,没有那王家,这不还有你小乙哥么,我保护你!”安小乙拍拍自己胸脯,傻笑起来,他肤色本黑,这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分外讨喜。苏白青破涕为笑,用手将脸颊泪珠拭去。 “小青,你真愿意跟我一起闯荡江湖么!” “嗯!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苏白青认真点头。 “那咱们就一起去闯上一番,对了,顺便去给你家人报仇。” 苏白青摇摇头,道, “可孙姨说不让我想报仇的事,让我自己好好活着,因为我这一家就只我一人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仇人是谁。” “我会帮你的!这世道需要更多人站出来!”安小乙盯着苏白青又是一阵傻笑, “小青,你长得真好看。” 苏白青有些羞涩,转头看着山顶落日,不再看他。 “小青,明天我想去烟雨楼找活干,咱们还得找个正经事,顺便凑些盘缠好上路!” 白青点点头,笑道, “嗯嗯,这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力气行走江湖!咦,对了,我才想起来,白日里你怎会拒绝那刘家管家呢,要知道很多挤破头都想要进去呢!” 小乙摇摇头道, “阿爷说啊,最容易了解江湖事的,就是那酒楼驿站了,咱们先去待上一阵,没准能有些收获呢!” 白青点点头, “嗯,我懂了,你要在这酒楼接触更多江湖人士,说不定还能遇上个好师父!” 小乙把头点得极快, “是啊是啊,阿爷说……” 白青邹着眉头,却是越发好看, “你怎么老是阿爷说,你那阿爷也是江湖中人么?” 小乙扁嘴回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了,阿爷说他以前爱听人说书,他也给我们讲了好些江湖故事,我就非常佩服那些大英雄,所以我就一个人出来了。” 白青继续发问, “那你阿爷会同意?” 小乙眼神坚毅,回道, “阿爷说,这可能就是我的命,也就摆摆手让我自己决定了。” “你阿爷也真够通情达理的!” “是啊,阿爷说能够选择怎么去活,本来就是一种幸福。” 白青不停摇头,说道, “听不懂听不懂,小乙哥,我们回去吧。” 安小乙开心的大笑起来, “哈哈,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小乙哥,真好听啊。来,再叫一次来听听!” 苏白青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跑了开来。 “小青啊,再叫一声嘛,再叫一声……” 安小乙扑腾起来,跟着跑了回去。 刚进庙门,安小乙见到眼前场景,头皮一阵发麻。只见苏白青双手拿着一根针,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他一见势头不对,赶紧转身跑了出去。 “别跑啊,我只是要给你缝一下衣服嘛,别跑啊!” 白青冲出庙门,一旁草丛中探出一个头来,黝黑脸庞一口白牙,正是安小乙, “真的不是用来对付我的啊!” 安小乙蹑手蹑脚跟来到苏白青向前,苏白青一把将他拉进庙中, “把你裤子脱了,看那腿上破了一大块!” “能不能不脱啊,阿爷说男女授受不亲啊!你就直接这样缝吧!对了,你哪儿来的针线啊!” 苏白青摇晃着针线,笑盈盈说道, “裁缝店老阿婆给的,她看到我衣服都破了,说是给我补补。后来我向她要了针线,就一直放在这土地庙了。” 说完,苏白青就让他扒下,拉起他大腿上的破布仔细端详,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了针, “哎哟,小青啊,你戳哪儿呢,哎呀,你到底会不会补啊!” 苏白青嗔道, “大男人你叫个什么,不就被戳上一下么,这点儿疼都受不了,你还去闯荡江湖呢!”苏白青也不理他,继续下针。 “哎哟,哎哟,小青啊,你都戳到屁股上了,你这针偏得也太多了啊!哎哟!” 安小乙跳了起来,用手使劲揉着屁股。只见苏白青脸上微红,不好意思道, “我这不是好久没缝过东西了么,你让我练习一下就好了!” “你还得练习一下啊,那我这屁股蛋也禁不住扎呀。”安小乙一脸忧郁。 “哼,好心当了驴肝肺!不给你缝了!”苏白青撅起小嘴,不再和他说话。 “好啦好啦,你来缝,不过,你稍微轻点,轻点。”安小乙默默扒下,一脸木然。苏白青噗嗤一笑,拿起针线放到下颚之上, “那我来了哦!” 苏白青仔细慢慢缝着,倒是很少扎到小乙了,不过偶尔也会冷不丁扎在肉上,害得小乙一刻也不敢放松。小乙身上衣物破洞太多,苏白青补了良久。小乙起身一看,只见全身上下破口已然全被缝上,只是这针脚长短不一,四处歪斜。小乙起身看了看身上,仿佛穿了一件新衣一般,他手舞足蹈,显然是欢喜得很。苏白青看他这样子也是开心笑了起来,她正要把针线收好,安小乙却是抢过针来。 “你这是做什么呢!” “把脚上的血泡给挑了。” 说完只见小乙脱下草鞋,用针逐一挑破脚底几个大血泡,血水不断流出。苏白青只是看着都感觉到痛,也是不忍再看。 小乙处理完后把针递给了苏白青,然后把火又生了起来。天暗了下来,他俩围着火堆,感受着温暖,倒也不像头晚那么拘谨,二人相聊甚欢,倒是一点儿也不显陌生了。苏白青把干草抱了出来,分别铺在火堆两旁,二人各躺一边,缓缓睡去。夜里下起了小雨,湿了庙中那一小片地方。 第二日天未亮,小乙和白青就已来到了这烟雨楼。正门无人,这偏门倒是一片忙碌景象。偏门通向后院,两人送完鸡鸭之后,急急走出,靠在院墙之上攀谈,一位大汉出来时还拎着小半框活鱼,口中骂骂咧咧。想来这些肉食都是有固定人员供应的,那半框鱼只怕是大小不合适,被挑剩下来的。门口蹲着好些庄稼人,各式蔬果就有尽有,负责购买的伙计一路指指点点,不时有人开心的抱着自家蔬菜进到院中,没有被点到的满脸沮丧,这意味着他们还得再背到集市去。对于周边庄稼人来说,已经成为了共识,先到烟雨楼,运气好一次就能卖完,而且价钱比起集市只高不低,不过烟雨楼即使再大也收不完这许多,当然也会仔细挑选。 烟雨楼是这云龙赕最大的客栈,共有两层,下层提供饭食,大小饭桌一十有六,另设雅间八间,上层则用作住宿之用,总计甲字六间,乙字八间,丙字一十六间。后院极大,厨房茅厕分列两侧,院中有圈养鸡鸭,有鱼池,有库房,有酿酒作坊,也有为食客住宿方便而建起的马厩之类。由于生意极佳,活物一般会两天一送,牛羊肉则是每天杀好送来,蔬果每日新购,最是新鲜。这云龙赕来往商贩颇多,公子侠士络绎不绝,也大都喜欢来这烟雨楼。这里自酿清酒品质极佳,泡上新鲜梅子,喝上一口便是回味无穷,遇到好烈酒之人,也大都会直接叫上一坛清酒。当然楼内也有各式酒品,甚至是那远道而来的大宋名酒,只不过仅有少量供应。这酒也就成了烟雨楼的法宝,甚至有人上了桌,只要上几坛美酒独自品尝,连下酒小菜都免了。许多住宿的客人会直接让小二将饭食送入客房之中,也稍稍减轻了楼下桌椅满员的压力。这烟雨楼客人多,伙计也是不少,各司其职,虽说甚是繁忙,却也是井井有条。听说老板是个米面商人,只是从未有人见过,众人所知的,也仅是那位三十初头的貌美丰腴女子,她把这酒楼经营的如此红火,也让那王刘两家有些眼红,只是不知为何,从未有人对这酒楼做过不法之事,想来这幕后老板也是极有权势之辈。 安小乙二人站在烟雨楼后门,看着这番景象也是惊叹不已。小乙上前来到伙计面前,说明来意,却被一句不需要随意打发了。苏白青心中不忿,正要上前理论,被小乙一把接住,二人只好退在一旁。不多时,这门口众人已然退散,只有几个伙计在外闲逛。一位魁梧大汉走出门外,穿着与一般伙计无二,他向那些偷懒伙计大声斥责一番,那几位低头快速跑入院中。大汉刚要转身,一支扫帚从他身旁穿了出来,后边还跟了个灰头土脸的瘦小伙计。 “你这小猴子,看着点儿!”大汉向他吼了一声,这小子点头哈腰甚是恭敬。 再看这人,身形极瘦,一身伙计衣衫荡起,显得极为宽大。他满面堆笑,虽说长像普通,却显得格外精神。他正要挥舞扫帚,却被小乙一把抢了过来。 “猴哥您先歇着,这活我来。”小乙满脸笑意,那瘦猴还没反应过来,小乙就已经开始清扫那些枯枝与菜叶。瘦猴愣了一下,也是开心起来,不时向小乙比划一番,小乙每次都恭恭敬敬“好的猴哥”,想来也是让他极为受用。小乙很快清扫完毕,并用箩筐装起。 “你这黑小子,我喜欢,以后在这烟雨楼,只要提你猴哥大名,那都是要给上几分面子的。” “给你娘的面子,小猴子扫完赶紧过来清扫茅厕。”墙中传来叫喊声,似乎就是刚才大汉。 “我先去了,咱哥俩稍后再来说道!”瘦猴接过小乙递来的扫帚,开心的大步进门去了。 “咱们这连个门都进不去呀,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么?”苏白青轻声问道。 “嗯,多等等看。”安小乙搬来一块石头放在树旁,与苏白青一起坐下。 “我们走正门估摸着会被撵出来,就在这里等着,没准还能遇到管事人,不行再去前门查看一番。” 二人坐在石上,轻声交谈,有人进出时,小乙便上前攀谈,也大都落了个白眼。那瘦猴偷空出来过两次,也只是笑嘻嘻和小乙打了声招呼。 不知觉间,二人在这后门外已经坐了一天。期间小乙也跑到正门打听,都只刚要进门说明来意便被劝走了,连那跑堂小二的正脸都没见个真着。眼看即将入夜,安小乙摸出最后一块薄饼,二人分食。 正此时,来了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名中年男子,四十左右,宽袍大袖,仪态不凡。那人将手背后,不急不缓走入院中,不多时便又走了出来,身后却多了几位瘦小伙计,其中就有那瘦猴儿。只听那男子突然气度全无,大声臭骂, “你这顾老黑,还有你那臭婆娘,你看给我的都是什么人,还不是给你后厨搬东西……” 还未说完,一把闪亮大菜刀带着一位胖妇人出了院门,她用刀指着那人, “这后院老娘说了算,不用你来教,等这前头人过了再给你派人。你要再乱张口,老娘切了你那活儿给老头子下酒!” 那男子脸憋得通红,却再也不敢言语。跟那几个伙计说了两句便匆匆走了,与之前换了个人一般。这几人便倒在墙上嘻笑起来。 安小乙走到瘦猴身边,打听这人情况。瘦猴本是多嘴之人,怎奈平时众人都不把他放在眼中,也只能自己嘟囔几句了事。今天走了好运遇到小乙,还被叫了“猴哥”,那心里舒坦得紧, “刚走这位是福伯,管前边,后院这块就是老顾伯说了算了。俩人平时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这擦摸黑的时候,食客最多,前后这就老有些相互埋怨。老顾伯脾气好,也不说什么,只是这顾大娘那就是个爆竹,一烧就炸开呀!”瘦猴掩嘴偷笑。 不一会福伯回来,身后跟着几辆马车,满满装着鼓鼓的麻袋。几人赶紧排成一排,福伯走到面前,眼神一亮,发现一个黑小个,背后一根黑木棍。还没来得急张口,安小乙已经出声, “福伯好,我是猴哥的朋友,是来帮忙的。”几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那瘦猴却是一脸神气。福伯看了看,又捏了捏,不住点头, “是个好小子,一会你就跟着这小猴子,不懂多问问他。”说完便让几人下货,自己则在一旁指指点点。 苏白青来到安小乙身边,刚要下手帮忙,小乙拉住她, “你可别搬这个,你今天的任务呀,就是待会给我数数,看我这能搬多少。”安小乙又是一阵傻笑,不过苏白青一点不觉得傻,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也是很开心。 安小乙抗起一个大包来到瘦猴身后,却迟迟不见他起身,原来那瘦猴已经试了好几次,根本无法搬起,他只好叫上另一个同样起不来的同伴,二人好容易抬了起来,走得却是异常吃力。安小乙跟在后边苦笑,想他十四岁,身体确是异常结实,这一袋子根本不在话下。那一包怕是也和瘦猴重量相当,又怎搬得了。 跑过一趟之后,安小乙便自己进出院门,走进后院也是放下东西就径直出来。瘦猴搬了一包就再也动不了,也就在院里跟着往来的安小乙,不时跟小乙介绍遇到的伙计。安小乙嘴甜,把这院中哥哥们叫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那老顾两口子也注意到了这背黑棍的黑小伙。这安小乙方向迷糊,认人倒是有一手,连那只见过一面的端菜伙计都记得一清二楚。 几趟之后,他便大汗淋漓,不过也没歇息一下。几位伙计见他辛苦,想要搭把手,却被他一一谢绝,回以那标志性的傻笑。顾大娘被这小子热情交唤几声,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来到院中,向周围点了点,然后几位大汉跟便跟着小乙一起出了院门。这样一来,没过多时那些麻袋就已全部放入库房之中。剩下些桌椅农具之类,也都被一一安置好。 这顾大娘见货物都已放好,拉住安小乙,上下打量一番, “这黑小子不错,体格好,叫什么名字?” “顾大娘,我叫安小乙。”小乙喘着粗气回答道。这顾大娘摸着他的头,满脸爱怜, “你想来这干活是吧?听那些伙计说你在外边守一天了。” 安小乙摸摸头, “对啊,对啊。” 顾大娘喜笑颜开, “那你明天就来,待会让人给你准备身衣服。瞧你这衣服,这缝的什么呀!” 安小乙开心的跳了起来,连忙谢过,转身就要出去告知苏白青。 “你在这等下。” 顾大娘走进后厨,回来时手上多了半块猪头肉。安小乙也不客气,只是一个劲的感谢,想来一会就能与白青一起啃咬这猪头,别提有多开心。他转身向院门走了出去。 “嚇,那么多年也没见你这么高兴过,平时一个子儿都不舍得给我,对这黑小子却是这么大方。”老顾伯满脸黑线。 “他叫安小乙,嘿,看着就喜欢。”顾大娘一眼不看老顾伯,转身进了厨房。老顾伯一声叹息,再不言语。 刚一出门,小乙便被福伯抓个正着, “安小乙是吧,刚才跟你弟弟说好了,你俩明天就来我那前台做活,我可不会亏待了你。” 安小乙开心极了, “福伯,我刚才已经答应顾大娘,明天就来她这干活。我这也空有些力气,还是在后院帮忙好些。我弟弟很是机灵,在您那儿再合适不过了!” 福伯有些怒气,哼了一声,冲进后院理论去了。 一旁的苏白青看他手拿猪头,咯咯直笑。安小乙一手抱着猪头,一手拉起身旁苏白青的小手,飞快向府外跑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柔软嫩滑,异常温暖。而这一牵,就一辈子都放不下了。 安小乙问她, “刚才我搬了多少?” 苏白青嘻嘻笑着,回道, “小乙哥你可真是厉害!不多不少,刚好二十袋!” 07 新人入席把酒言欢,旧友自来风云突起 安小乙习惯早起,这不今日还得去那烟雨楼做活,他就起得更早了些,顺便还跑到河里洗了洗身子。回到庙中,苏白青依旧睡得十分香甜。他生上火,把昨夜未吃完的那半边猪头架在火边熏烤。苏白青慢慢睁开眼睛,想来是被这肉香吸引。她昨夜早先还被这猪头吓得不敢啃咬,可只是小试一口之后便再也无所顾忌。苏白青盯着猪头不断咽着口水。 二人交替啃咬这猪头肉,吃得满嘴油腻,甚是满足。安小乙靠在墙上,用手揉搓着肚子。苏白青在一旁看着,也学他样子,她突然发现吃完东西这样摸着肚子很是舒服。于是二人一边打着嗝,一边揉着肚子,顺着三圈,轻轻拍上两下,如此反复,相当受用。 二人摸黑来到那风雨楼后院,只见这里早已燃起点点灯火,安小乙认得院门处的李子哥,轻声呼喊了声,二人便被拉进院中。这李子姓李名子,听说他娘怀她时就好吃李子,刚好他爹又姓李,于是很随便的,家里便多了一个李子。顾大娘这头一晚就连夜让人准备好两身干净衣衫,李子把衣服递给二人。 “我弟弟不是要去前边儿招呼客人么?” 李子大笑起来, “那福伯昨夜跑到后院理论,又被顾大娘骂了一通,最后还说就要把你弟弟留在身边什么都不干,也不给他拿去使唤。” 安小乙也被逗乐,询问了柴房位置,便和苏白青一齐过去换衣服了。苏白青本想让安小乙在门外守着,自己先换,怎料安小乙一把将她一齐拽了进来。 “我俩是兄弟,不一起进来,好像不太合适吧。”安小乙傻笑起来,苏白青红起脸,把他头转向柴门,自己躲在后边飞快的换好衣服。安小乙也很快换好,又将那满身补丁的衣服细心叠好。两件衣衫都是为大人准备,安小乙身形魁梧,倒不显太过宽大,白青就显得十分宽松了。 “这个,扔了吧……”苏白青看着那衣衫,有些不太自然。 “这可不能丢,这是我弟弟新手给我缝的,还在屁股蛋上扎了好些针!” 苏白青脸上微红,心里却是喜嗞嗞的。 “小乙哥,昨晚我就想跟你说了,其实,我不想在烟雨楼,我想去跟婆婆学针线活,或是,或是去学些救死扶伤的本事。” 安小乙一愣,也明白她的意思, “嗯,一会跟顾大娘说一声。” 二人来到后厨,着实被震憾了一番。只见这厨房巨大无比,足足二十来丈长,当中一排五六个巨大土灶,烟囱立在一旁。每个灶后都堆起干柴,摞得有大半个人高。几个灶中已是热气腾腾,大型竹制蒸笼码起老高。靠墙案台上各式肉类蔬菜,超大案板挨个摆放其间。 顾大娘已经在忙活,看到这两个半大孩子,瞬间喜笑颜开。她先看了那黑小子一眼,又疑惑的瞧了瞧他手中衣服和背后黑色棍子。她又看了看苏白青,微微一笑。苏白青跟她说明了情况,她点点头,轻声说道, “女孩子嘛,学点针线也是挺好的。” 二人都是一惊。苏白青红了脸, “顾大娘,您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顾大娘我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以后不在这做活,也经常过来玩,跟大娘聊聊天。瞧这姑娘俊的,这小酒窝真是爱死个人。”顾大娘摸着苏白青红红的小脸,喜欢得紧。几个伙计嘻嘻笑着,以为这顾大娘又在调戏漂亮小伙了。 这天,顾大娘就把苏白青留在身边,说是要留下来陪她多玩上几天。这白青和小乙一样,嘴巴也是很甜,不一会儿也把这后院的伙计们叫了个遍,不过她却不像小乙,能一下记住那许多人。 这小乙第一天来,顾大娘也没安排他做事儿,只是让他熟悉一下这里情况,但他很会来事,有能帮忙的根本不用说明,自己就上去了。顾大娘忙活时,苏白青就跟在小乙身后,问这问那。这院里突然有了这两个半大孩子,热闹了许多。这俩孩子性格随和,又肯出力,搁谁都会喜欢,更何况那顾大娘对二人还如此亲热。 这忙活了一天,后院之人都已疲惫至极。院中分别架起两大块木板,这后院众人围坐两桌,饭菜陆续端了上来,大家毫不客气,大口吞咽。顾大娘把小乙白青拉到身边坐下,二人也不扭捏,端起碗就吃了起来。顾大娘怜爱的看着两个孩子,不住给二人夹菜。老顾伯抬了一坛清酒出来,先自己来了一碗,看起来他还是比较喜好烈酒,看这架势怕也是能喝上几坛。老顾伯大声道, “一人只一碗,不许多。” 几位好酒伙计拿着碗过来,一人倒了一碗,大都先小抿上一口,他们也懂得这好酒还得慢慢喝才好。 “老顾伯,给我也来一碗好么!”安小乙轻声道。 “你这屁大孩子也能喝?”老顾伯望他一眼, “来,满上。” 安小乙闻了闻杯中美酒,大吼一声, “好酒。” 众人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随即便都大笑起来, “好酒,好酒,来喝一个!” 安小乙端起碗,大声道, “我和弟弟来到贵宝地,无亲无故,承蒙各位不弃,以后我们必当全力以报。以后我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了,大家也别当我是外人。我敬老顾伯,顾大娘,还有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说完便是一饮而尽。 众人皆是一惊,片刻之后人声鼎沸,酒碗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瘦猴也要了一碗,慢慢嘬着,他坐到小乙身边, “小乙呀,你怎么说起话来,有点怪怪的,像是那些臭走江湖的!” “我听阿爷的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只好胡乱说上几句了。”小乙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此时脸上也开始泛红,继续道, “猴哥,你本名叫什么呀,总不会也是……” “小时候好像有人叫我阿华,姓什么早就不知道了。要不是老顾伯,我怕是早就死了。后来,大家都叫我小猴子,也就习惯了。” “那我以后都叫你阿华哥!” 只见瘦猴把碗中酒大半都倒进小乙碗中,他平时都不敢喝酒,今天有人叫他哥,他高兴,也就破次例。二人撞碗,一饮而尽,这瘦猴从出生起就被人看不起,今天也算是豪气了一番。 小乙和白青都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而且这大酒楼后厨的伙食,比起好些富贵人家也是差不了太多了,因此二人都吃得肚子鼓鼓,心满意足。二人帮忙收拾好碗筷后便要离开,却被顾大娘一把拉住, “今天就在这柴房住上一宿,明儿个再给你俩寻个住处。” “顾大娘,这你不用操心啦,我们住的地方非常好呢!”说完二人便夺门而出。 “天这么黑,你俩小心点儿!” “知道啦!” “这俩孩子。”顾大娘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二人躺在庙中,用手揉搓着肚子,十分享受。对他们来说,在一天的忙碌之后,还有这么一小片属于自己的地方,不是太大,能容得下身体,还能遮风挡雨,就没有更多所求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白青被顾大娘拉到身边,学习针线的日子也就无限期往后推迟了。安小乙整日都在后院忙活,跟那些前台小二也都打得火热一片。偶尔会帮忙端下饭菜,客人也都会好奇这个背着黑棍的伙计,不过这样的时候也并不太多,更没有打听到多少江湖之事。不过听几个小二说道,这酒楼每到大型节日和集会都会有很多江湖中人前来,这让小乙心痒难耐。这只有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要知道这些年那大宋和大理国往来频繁,大宋商贾处处可见,如遇节日,一般也会请上本地豪绅在酒楼聚上一聚。想来这中秋之日,烟雨楼定然也会大肆热闹一番。 瘦猴说那老板娘也快要回来了,这让小乙心里直扑腾。想他安小乙来到酒楼十余天,也只是听说老板娘长得漂亮,又是风情万种,好些人来酒楼吃喝也只是为了能看她一眼。他回头瞧了瘦猴一眼,心叫不好,这瘦猴怕是犯了毛病,他使劲戳了戳瘦猴,瘦猴才回过神来,笑嘻嘻走了开去。 转眼两日过去,正是中秋佳节,傍晚时分酒客渐多,酒楼里一片热闹景象。小二前前后后招呼着客人,酒水一坛坛端出,酒客大呼好酒举杯痛饮,好一番义气江湖!不知何时大堂之中多出了许多江湖人士,人人佩有武器,时实务的小老百姓皆是迅速回避,有些胆大想多看看的,也被几倍豪气痛饮的大嗓门弄得战战兢兢。这些好面子的江湖人士,大都喜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举杯痛饮,丝毫不顾及他人,因而这大堂中内的位置反而变得最为抢手。 只见这正中一桌坐着四人,黑巾缠头,个个膀粗腰圆,实打实的练家子。旁边几桌食客也皆是相似装束,想来应该都是一路人。在这县府一下聚集这许多好汉,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靠窗及二楼的酒桌也零散的坐下不少江湖人士,可见到这一幕,尽是一片肃然,谁都知道这伙人不好惹。这带头四人进来坐下之后,周边食客都起身结账或是换桌到其它位置,只有一位白衣书生,依旧坐在这四位大汉旁边,一人占了一桌,对几人毫不理会。最后一堆壮汉围坐在那书生周围,不时向书生看来,那书生也并不畏惧,只是轻嘬酒水,不时大叫一声“好酒”,场面甚是滑稽。 正在此时,一位翩翩公子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两位壮汉,手上青筋暴起,想来也是个中高手,人手一把宝银色佩剑十分扎眼,定是传世双剑无疑。只见那公子衣着华贵,腰中佩玉,手执铁扇,虽说搭配简单,但看其气度,也定然不是普通富贵公子。 “‘向门四杰’果然是非同一般,小子世杰见过几位哥哥。” 场中江湖人士皆是一惊,有几位已然起身,准备远离这是非之地。这向家四兄弟在这大理国境内也都能算上一号人物,几人皆是军武出身,从战场上练就一身武艺,手段狠辣,性格暴烈。那些名门大派之中虽也精英倍出,但又怎能与这些多年战场浴血搏杀之人相提并论。战场之上,无法做到点到即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而那些所谓江湖中人到了战场之上,常常还不如摸爬滚打活下来的老兵油子。反过来,军武中人到了江湖却时常混得风生水起。 四人中一位向那公子轻轻挥手,那公子又接着道, “时间仓促,没能招呼好各位,是在下的过失了。还请几位哥哥原量则个。” 那带头的大汉举起大碗,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道, “我们这些粗人没这么多礼数,只要有碗好酒就行。刘家小子,随意找个位置坐下,今夜只喝酒,不谈事。” “好说好说。”这公子见这四位一人坐一方,并没拼座之意,便自觉向那书生走去,他看着书生,轻声笑道, “这位公子能否换个桌?”说完在桌上放下大块银锭,顿时有人窃窃私语。 怎知那书生毫不理会,只是夹起一颗花生放入口中,慢慢喝着下一杯酒水。刘家公子又放下一块,书生依旧置之不理。 “这刘公子是吧,来咱这桌,大家挤下屁股,一起好喝酒嘛!”那四杰手下一人大叫起来,刹时间呼声四起,都要给那刘公子挪个位置。这满楼的看客对这一幕皆是咋舌,也都好奇这书生是何人物。刘公子心中恼怒,却也只是向各位抱拳,然后颇有风度的轻轻坐在书生对面,两位抱剑壮汉分列两旁,并未入座。 “这位兄台想必不会介意吧。” 书生轻轻咂了一口酒水,慢慢回道, “你都坐下之后才来问我,是不是有些多余?” 刘家公子轻轻一笑,再不与他言语。 之后众人只顾喝酒,也无人再去理会那白衣书生。刘家公子酒量甚好,遇到敬酒也是来者不拒,那向家四杰怕是也对他刮目相看了。其余众多酒客本以为会有人大打出手,此时已然放开怀来,喝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酒楼又再次热闹起来,安小乙也为大汉们上了几坛美酒,却也没能在近处看看那向家四杰。 “兄弟们,今天差不多了,别误了正事。”四杰向刘家公子抱拳, “刘公子,多谢盛情款待。你的事,放心好了,死也会给你个交待!” 那刘公子弯腰抱拳,做足了礼数, “好说好说,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哥哥。其余事项已然安排妥当,哥哥们这便随我去吧。”说完,刘公子便带着众人一起出了烟雨楼。大堂中央剩下一人,正是那白衣书生。只见他正不急不慢,缓缓将酒倒至杯中,似乎刚才一切未有发生过一般。 不多时,便有其他客人走进店中,将那一群大汉留下的空桌补满,这烟雨楼的生意真是好的出奇。 半晌之后,多数饭桌已经被小二收拾干净,只留下三三两两几桌客人而已,其中就有那大堂中间的白衣书生。他已经跟那壶酒对抗了一整晚,从始至终也没说过几句话,大都只是自斟自饮,又或对着酒杯发着呆。 正值中秋之夜,月光如洗,撒落世间,几张靠窗饭桌被照得雪亮。突然间,楼外传来一声狂笑, “中秋月圆,正是杀人好时光。哈哈哈!”一位粗布蓝黑色衣衫瘦长身形老者缓缓走进烟雨楼。他立在大堂中间,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集中到白衣书生身上。 “小子,要不要吃爷爷一剑。”只见那老者拔出佩剑,仔细端详。 “那就来了哟。”老者笑着递出一剑,直直刺向书生后背,那书生身体一颤,却是未能动弹,想来也是无法避开去了。 安小乙看得真着,大喊出声,朝那方奔了过去。眼看剑尖即将破入书生身体,一阵清音划过,随后一物击在剑尖,剑身歪斜,堪堪错过书生手臂。只见那东西掉在地上,弹跳几下才恢复平静,一只金铃,似是女人随身之物。 “这位大侠,我烟雨楼只供食宿,可不是斗殴之地哦!”话刚说完,只见一位华贵妇人缓缓走进大堂,她摘下披风随手便递给了小二,微风轻轻撩起发丝,把一张悄脸衬得更加美艳绝伦。她右手金镯上镶着两只金铃,似有小小一块缺口,想来便是刚才击飞长剑之物了。 安小乙停下脚步,放开手中黑棍,注视这大堂中发生的事情。这是他做梦都想要看到的江湖,他胸中起伏,兴奋异常。更何况这位妇人貌美无双,一袭淡紫,似世外之人一般,不染半点风尘。她身体丰腴,女人该有的都有了,波峰涌起,似那熟透的蜜桃一般,让所有男人都有那种咬上一口的冲动,怕只怕那不经世事的年幼孩童见到,也会大喊肚饿。安小乙见到此情此景,也稍稍咽了咽口水。 “哈哈,有点儿意思。” 那老者收起剑来,坐到书生对面, “本以为这书生深藏不露,怎知这烟雨楼才是藏龙卧虎。老板娘你可真是好客啊,来来来,给老夫倒上杯清酒。” 安小乙盯着妇人,见她只有三十上下,又怎会想到是那经营酒楼二十年之人。那妇人也不恼怒,从小二手上接过一只酒碗,抱起一小坛清酒,缓缓移步到桌前,将酒倒入碗中,直至碗中酒满四溢方才停下。那书生把脸埋在桌下,再不敢抬起。 “范仁良老爷子,怎么这年纪越大,这脾气也渐长啊,整天舞刀弄枪,给晚辈们的印象可不太好哟!” 剩下几桌江湖人士皆是大惊,谁也想不到,这其貌不扬的老头竟是大名鼎鼎的杀手!曾经有好事之徒,把这大理国杀手做了一个排行榜,安小乙也是有所耳闻的,这范仁良,排行第三,也算是杀人无数。虽说只排行第三,不过为人洒脱,倒也不随意残害其他人性命,在江湖中的口碑也还算不错。听说他杀人有个习惯,会事先让对手知道何时前来取他性命。至今为止,他想要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够逃出生天,可想这老头手段的厉害。不过,要想老爷子出手,只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负担得起的。 一个女声温柔说来,音色动人,光听这声音,都要醉倒了, “范老爷子,若我刚才未出手,想来这小子也不会有事吧,至少不会把命丢在这里。” 范仁良看了看自己随身佩剑,回道, “哈哈,能死在我剑下,也是他的幸运。我就想看看这小子是否有真本事,果然不出所料,他什么都不会。哈哈,有点儿意思,有点儿意思。” 老头将酒喝完,又示意妇人满上。 妇人举止优雅,将酒倒上,问他, “难得难得!不过老爷子,为何会来这乡下地方,难道此处还有老爷子看得上的角色?” 老头摇头晃脑,笑了笑,回道, “老夫半生逍遥,没钱了就杀个人玩玩,也算痛快。这不是钱花光了么,这手笔也还行,于是就来了嘛。” 妇人有些好奇,俏皮问道, “就在这云龙赕?我应该认识吧!” 老头干咳了一声, “人称许大脑袋,也不知道这脑袋到底有多大!要不你以为那向家四杰怎会出现在这。” 妇人点点头,又道, “如此说来,您要杀的并非这书生,而是那许世勋?而这许大脑袋正在那刘家。” 老头端起酒碗,看着碗中酒水,回道, “正是如此,” 他一口喝掉了半碗酒,意犹未尽说来, “这半碗等回来再喝!” 说完范仁良身形一闪,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尽显杀手风范。小乙想去阻止,冲到门外,却是再不见一个人影,只好又回到酒楼中来。想那杀手,一般都是藏在暗处,让对手防不剩防,而这位,却是生怕他人不知,想来也是极为自负之辈。 “店门一直给您留着。” 妇人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来,她喝掉一半,轻声道, “把头抬起来。” 那白衣书生抬起头,望着她尴尬一笑, “姐。” 08 生自欣然不负残酒,死亦无憾再世为男 妇人咯咯笑了起来,眯眼看着对面白衣书生,眼中满是怜爱之色。 “我看你这大侠装的蛮好,连那刘家公子的面子都不给,以后还想不想让你姐在这云龙赕过活了。” 白衣书生偷笑之后又是憨憨的看着妇人,逐字说来, “我那不是被吓的么,那几个大汉一来,我腿都站不起来了,只好继续装下去。不过我演得也还算不错吧,那些人竟都没发现。” “你这小子,都二十七八了,怎么还这么不让人安心,娘说给你相门亲事,怎么又跑姐这来了。”妇人把他鬓角发丝拨到耳后,眼中满是宠溺。 “还不是为了躲这事,我早就跟爹娘说过,这事非得我自己来才行。你想,哥都三儿一女了,咱沈家也算是后继有人,我成不成亲的,已经不太重要了。姐,你不是也没让咱爹娘抱上外孙么。”白衣书生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了嘴。 “哼,你这小子,又拉上我!哎,咱姐弟俩从小就亲,想不到在这事上,也是一样啊。”老板娘眼神涣散,若有所思。 “姐,听说这云龙赕新开了一家妓院,好像叫‘鱼水缘’”,书生窃笑,继续说道, “听这名字都很是露骨啊。想来里面姑娘该是不错,给我点钱我去参观参观,说不定给你领回一个漂亮弟媳那就太好了!” “又是出来忘带钱吧,难怪在我这一壶酒喝了大半夜的。你可别乱来,别以为我疼你就不舍得凑你啊!”说完妇人从怀中取出一只淡紫色钱袋,看都不看一下,一股脑全丢给了那书生, “省着点花,你这小子!” 书生得了钱袋,欢喜得很,笑道, “你还不知道我么,嘿嘿嘿!” 妇人伸出玉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不就是为了那些卖艺不卖身的雅妓么,上次为了那玉竹,被司马家小子凑得鼻青脸肿,还不涨记性!” “姐,说了不再提这事儿的!”书生有些气恼,他只怕也只有在这姐姐面前才能这样撒娇。 “好了好了,快去休息吧。” 妇人又递给书生一支钥匙。书生接了过来,双手把玩一阵,这才又道, “姐,你真要等那老头?他真能杀得了那许大脑袋?!那群人好凶,我可不相信他一个糟老头子还能有这能耐!” 妇人摇摇头,笑笑, “这你就别管了,不关你事,快去休息吧。” 书生拿了钥匙耸了耸肩,向后院走去,一切都是极为随意,想来也是来过不止一次。妇人向伙计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她看着自己那半碗酒水,愣愣出神。又过好长时间,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几步开外背负黑棍的安小乙,疑惑道, “你是新来的么?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呀!都没客人了!” 安小乙知道老板娘跟他说话来着,便往前上来几步,后边还跟着个扭捏店伙计,正是苏白青。其实这妇人不知,不仅仅是小乙白青,这堂内还有不少人盯着这边。 “我不知道那老人家是什么样的人,他想要杀的又是什么角色。我不知道是否该管,也不知道是否管得了。我还是没能去阻止他。”安小乙显得有些无奈。 妇人看他身后还有一人,笑了笑, “原来后边还有一个!为什么会关心他,他可是个好杀人的,死了也是报应。” 安小乙摇摇头, “我想老人家杀人肯定是有是有苦衷的,看他的样子并非坏人。” 妇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呵,你这小子,怎能看出人之好坏。那些杀人如麻之人,个个玉树临风,一个比一个正派,你也能够看出来么?杀人为钱,为钱就能杀人么,可笑至极,哈哈,可笑至极。” “所以我想多看看这江湖。” “可这江湖,是要死人的。” “为了能少死一些。” “……” 妇人眼神灼灼,看着这个黑小子,流露些许欣喜之色,她又看了看一旁的苏白青,微微一笑, “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 “安小乙,她是白青,我弟弟。我们来了不到半月,老顾伯、顾大娘,还有哥哥们都很照顾我们。老板娘,我们这是第一次见!” “安小乙,安小乙,嗯,好名字,笔画少,好记。”老板娘看着白青,拉起她双手,轻轻拍了两下, “你这妹妹长得可真俊啊,瞧这小酒窝,长大了肯定迷死人。” 苏白青一阵脸红,看来在这些有阅历的女人面前,她那女扮男装的活也就只能骗骗自己了,老板娘是这样,顾大娘也是,怕是那给送针线的婆婆也是一眼就看出了。老板娘又接着道, “安小乙,你可不能欺负她,要不我可饶不了你!”她示意二人坐下,走到柜台拿起一个空碗。安小乙正奇怪,刚想为何这些妇人都这么喜欢白青,就听到老板娘叫他, “安小乙,你能喝酒么,要知道这走江湖的,大都豪爽,喝酒个顶个的厉害。” “能喝呢,我六岁就偷喝阿爷的酒了。”安小乙满脸堆笑。 老板娘爽朗一笑, “那就先给你一碗。” 安小乙接过碗,一饮而尽。老板娘又在他碗中倒上半碗, “这半碗咱等那老头来了再喝。” “嗯,好。” 老板娘又看了看他,满脸疑惑, “你这黑色棍子好生奇怪,怎么一直背在身上?” 安小乙背手摸了摸黑棍,说道, “是啊,这是阿爷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我就一直带在身上,寸步都不离身。老板娘,您以前就认识刚那范老先生么?” “是啊,当时,还有一人……哎,不说了。”老板娘眼中尽是惆怅。 安小乙看她神情,已然猜得八九不离十,便不再言语。老板娘也不再跟他说话,转而跟白青聊些鸡毛算皮之事,小乙被晾在一旁,插不了嘴。 夜已深沉,安小乙在灯笼中续上一支红烛,照亮大堂中这一小片地方,窗边的月影早已换了方向,却始终那般安静清亮,远处偶有几声犬吠,却让这夜愈发静了。大门虚掩,留下二指来宽缝隙,微风轻拂,微微张合。 想来子时已过许久,安小乙却丝毫未有困倦之意,他心中起伏,有些担忧,也有些兴奋。苏白青不愿自己回去休息,便被老板娘搂在怀中,此时的她正睡得香甜,多少男人若是有此等艳福,只怕是少活三年也心甘情愿。 烛火微微一晃,一个人影闪到桌旁,只见他浑身浴血,脸上鲜血之外异常惨白,来人正是那范仁良。他把随身佩剑放置桌上,端起自己那半碗酒,轻抿一口,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死不了?”老板娘对着老者轻声道。又看看怀中白青,想来是惊扰了这小丫头。 “怕是活不了了。”老者苦笑回道。用手轻轻抚摸桌上佩剑。只见那剑鞘全身见血,烛光之下微微泛有红光,那红光随着烛火轻轻闪动。 “这小子,你也一直在这等我的吧。” “是啊,范前辈。”安小乙站起身来,眼中正起波澜。 范仁良眯眼盯着小乙身后黑棍,满脸欣慰之色, “叫爷爷吧。” “呃,爷爷?!” “嗯,好孩子。这剑你帮我保管,它随老夫行走江湖四十余载,总计杀人三十有九,多为大恶之人,也还算是把良剑。”范仁良把剑向小乙推过去寸许,接着道, “这剑是我平生最爱,从不离手,老头子已是不中用了,就给了你个后生,算是让它与你再结个良缘。” 安小乙拿过剑来,轻轻拔出剑身,只见它隐隐散发红光,光影摄人心魄。 “它叫什么名字。” “烛影。” “嗯,我会好好照顾它。” 范仁良微微摇晃身体,把目光移向熟睡的白青。 “一见这丫头就令人欢喜,老头子也送给她个东西。”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骨笛,这骨笛长约一尺,深灰颜色,与普通家禽腿骨一般,只是略长些许,这笛身一端挂有黑色绳穗,虽说颜色不讨喜,编得却是极为精致。 老板娘接过骨笛,轻轻放在白青手中。白青抿了抿嘴,脸颊露一个小酒窝,又把头向老板娘怀里钻了钻,继续睡去。 范仁良看着她,眼中尽是怜爱之色。他微微点头,用手轻扯下巴上那稀疏的几根胡子。安小乙认真的看着这位老人,只觉他与普通人家老者并无不同,白发白眉白胡须,满脸皱纹,笑起来时眼角更是聚起一堆,双手枯瘦,上面还有点点黑斑。他笑起来很是和善,就如他名字一般,可又有谁能想到,这位老人便是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安小乙突然有些心酸,也不忍再看他。 一时无言,只听得滴水之声,那是范仁良腹中鲜血下滴所致。虽说已是紧紧绑傅,血仍然浸湿束带缓缓渗出,想来老人身上定然不止一处伤口。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骚动,火光照亮整条街巷。为首一人手持双剑,血水染红白衫,正是那刘家公子。刘公子一脚踢开正门,身后众人手举火把鱼贯而入,将这桌上四人团团围住。整个大堂灯火闪亮,便如同白日一般。那刘家公子想来已是气急,满眼怒火,抄起双剑就要向范仁良砍去。只见老板娘把白青抱起交到小乙手中,挡开刘家公子,轻声道, “已是将死之人,容他喝下这最后半碗酒水。” 只见那范仁良轻咳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水,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似乎是吐出了血水才能容下这半碗清酒。那酒碗旁静静放着一小块碎银,正是酒钱。他正襟危坐,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口中喃喃, “青草绿,绿草黄,来人不见良……” 安小乙坐老人对面,看他眼神中透着些悲凉,有欣喜,有遗憾,似乎还有深深歉意。最后,他眼中并无不舍,更无一丝痛楚。众人皆是呆立当场,老人低下头来,眼神渐渐暗淡,再无一点生气。安小乙眼中滴下泪来,落在苏白青脸颊之上,她从梦中惊醒,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她紧紧抓住小乙衣襟,盯着对面血染白发的老人,哭出声来,这哭声伴着那火把燃起的噼啪声响,良久不息。直至此时,她才发现手中握有一物,正是那尺长骨笛。 “刘家公子,人已死,就把尸身交于我处置吧,他只是杀手,并非仇人,你应该也知道这江湖规矩,请公子高抬贵手,别再让奴家为难了。” 只见那刘家公子上提双剑,直直向那老人尸身刺去。老板娘左手一扬,两只酒碗飞出,分别击中迎来双剑。刘家公子被这飞碗力道所振,堪堪向外刺去。 “刘公子,人已死,这又是何必。” “哈哈哈,哈哈哈……”这刘家公子似疯了一般,大笑不止,他扔掉双剑,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一人拾起双剑,其余众人跟着他,也都慢慢退了出去。 “只怕我刘家从今日起,便再也不得安身了……”刘家公子大吼一声,尽是凄凉。众人渐行渐远,街中仅留一抹月光,清冷异常。 远处,一位大汉踉跄而来,显是受伤极重。他走到烟雨楼前,抬头看看空中满月,歪歪头,走了进去。 老板娘见到他,一点也不觉惊讶,将他请入席中,倒上一碗清酒。大汉端过酒碗,一口饮尽,老板娘又给倒上一碗。 “你那兄弟四人只剩你一个了?” 大汉胡渣上滴着酒水,恨恨道, “技不如人,死而无怨。” “是条汉子,老娘敬你一碗。”老板娘与大汉一同喝尽碗中酒水,又道, “恕我眼拙,不知您是……” “天狼,我那三个哥哥死得不冤,至少也让这老小子破了自己的规矩。”大汉自己倒上一碗酒,又是一口喝下,继续道, “这人从来只杀要杀之人,今天多了三个,确实是坏了规矩。你那三位哥哥都是好汉,值得敬上一杯。” 那大汉看着范仁良的尸体,轻声道, “恳请将尸体交于天狼处置。” 老板娘看看老人,又看看这向天狼,点了点头。 向天狼抗起范老尸身,又向老板娘讨要了一大坛清酒,朝门外走去。刚一脚跨出大门,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小乙手中烛影,顿时明白过来, “几位若是愿意,可以一起来。” 说完他便大步走去,刚才那几碗酒水似是已然治好他身上伤痛一般。老板娘向安小乙点了一下头,苏白青跟在小乙身后,三人前后走出门外,远远跟在大汉身后。 由县府东北方小道上山,一路只月色为伴。走不多时,只见前方隐约有人影闪动,向天狼走到跟前与几人交谈片刻,将人和酒轻轻放下。安小乙仔细辨认,确定那几人正是刘家家丁,一人曾领取布施时见过,而其余人等皆是相同装扮。向天狼向他们一挥手,几人抱拳,留下一支铁铲,就此离去。 此时月光正浓,山边草地之上躺有四人,正是向天狼死去的三个哥哥以及杀死他们的凶手。向天狼看了看月亮,又四周打量了一番,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开始挖掘起来。安小乙想上前帮忙却被老板娘一把拉住,他转头看了看老板娘,收回了迈出的脚。这向天狼毕竟军武出身,一身精湛武艺,身体也是极为强韧,在这样重伤的情形下,挖掘起来也是没有丝毫停滞。不多时,他已经挖好一处,然后自己躺在坑中试了一试,看得出他甚是满意,于是又在那坑旁一尺处挖了起来。如此这般,他一连挖好四个大坑,每个都自己躺下比试一番。 “哥哥们,就在这儿歇下吧,风景不错,没说的。还有你这老小子,经常陪哥哥们说说话,到了下面别再打打杀杀了。” 说完他便把三个哥哥分别放入坑中,只见三位身体皆是被剑多次刺穿,想来这夜间一战竟是激烈无比。三把佩刀被整齐放置在三人身边,想来是他们惯用兵刃。安小乙看到这一幕也是泪眼朦胧,一旁苏白青战战兢兢不敢多看,而老板娘倒显得十分平静,想来这场面她早就习以为常。向天狼安置好哥哥们,又抱起老头的尸体,放到第四个坑中,老头并无陪葬之物,但死态也算安然。安小乙紧握手中“烛影”,默默看着坑中白发尸身。 向天狼看起来已然极度疲累,身上剑伤并未愈合,又慢慢淌出血来。他毫不在意,飞舞铁铲,顿时泥土飞扬,慢慢将四人尸身掩埋。最后也只见四个稍高土堆,齐齐朝向西北方向,那里该是属于他们的草原。他用铁铲将坟土拍紧, “哥哥们,还有范老头,就这样了,兄弟要是有天死了,也来这里陪你们。” 向天狼缓缓走向远处林中,回来之时,手中多了一根圆木。他回到坟前,把那圆木砍成四截,又将每截一面砍平,然后坐了下来,用小刀轻轻刻着。慢慢说道, “你们肯定会好奇今晚发生的事情吧,其实多半也能猜出来。”他慢慢吐出一口气,继续道, “这老小子阴得很,在刘府之中只怕已经潜伏半月有余,对府内环境了解一清二楚,包括这许大脑袋进府肯定也在其监控之下。一天前,管家收到一封信,给刘大脑袋的,‘八月十六子时一过取你狗命,若出刘府,立死。’落款就是范仁良。” “其实我们四兄弟都挺佩服这范老头,每次杀人连时间都先行告知,但是你还是跑不了。从无失手,甚至也从未杀死无关之人。不过他这最后一次算是失了算,多了三条命。也是奇怪,这老小子杀人从来都只留真名,纵横江湖一生,只留大名传世间。” “刘家在这混得风生水起,与这大理城许家有莫大关系。许大脑袋前来祝寿,却死在刘家,那以后刘家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于是刘家小子找到了我们,我们几个也是自负了得,以为四人一起就是俩范老头也能拦下,都有些大意。谁也没想到,子时刚过,这老小子马上就来了。我们这几个,都是使刀,大开大合,在那小院之中并不好配合,于是才让这老小子各个击破。那胖子毫无还手之力便被挑掉脑袋,不过话说回来,那脑袋也真够大的。”说完,向天狼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人脑袋大小,苦笑两声,然后点了点头。 “这范老头身中五刀,还能跑到酒楼再喝完那剩下半碗清酒,也算是命大了。以前兄弟几个就说过,如若是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不过有一点,坟头一定要朝向来时的方向。” 向天狼手指西北方向,良久方才将手放下。之后才又继续将字刻完,再用手指按向腰间,从伤口处取出鲜血依次抹在字身之上,当然,也包括范仁良的那块。他走上前去,在坟前各挖上一尺深小洞,分别将对应木块放入,又使劲拍紧。然后,他回走三步,跪倒在坟前,把头重重磕下。 “哥哥们,走好。范老头……走好……” 向天狼磕了三下,站起身来,把酒坛拿起,大喝了一口,然后将剩余酒水全部倒在坟前。他回过身来,走到老板娘面前微微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到安小乙身上,又看了看他手中佩剑,轻轻一笑, “这位小兄弟,你叫什么?” “安小乙。” “安小乙,安小乙。嗯,我记住了。” 说完便迈开步子走了,人人都能看出,他只是在硬撑着。 老板娘用力鞠躬, “几位都是好汉,我是佩服得很,想来这黄泉路上并不孤单。这一辈子活得风风光光,死了葬在此处,虽说有些寒酸,也算是还有个落脚之地。小妹有空会来看看哥哥们,别的没有,酒水管够。” 安小乙突然跪了下来,苏白青早已哭花了眼,也跟着一起跪下,她也觉得那白发老者甚是亲切,其实看到骨笛之时她就明白了一二。二人重重连嗑三次,才慢慢起身。 “你俩还真像是在拜堂成亲。”老板娘打趣道。 苏白低头不敢言语,安小乙笑得十分难看。 “老板娘,这就是江湖么?” 老板娘望望天空,感叹道, “这都是江湖的好汉,也是好汉的江湖。” “可这江湖人也不全是好汉。” “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愿这江湖能少死一些。” “记得。” “嗯。我们回吧。” 三人一齐下山,留下四座新坟,他们一点也不会孤单。月下,这四人仿佛正在举杯痛饮,一醉抿恩仇。他们名字上带着血,留在了木块之上,从左至右: “向天龙” “向天虎” “向天豹” “范仁良” 09 秋夜雨凉幽幽药香,枣红汤暖情深意长 这场风波之后,并无大事发生,云龙赕很快便恢复了往日景象,偶尔有人说起此事,却也没人过多追忆。许家派人取回尸体,也并未对刘家给以颜色,不过人人都清楚,刘家以后日子定然不会好过了。刘家老太大寿不了了之,那七七四十九日布施也是告一段落。随后老太太一病不起,看来已没多少时日可活。那向天狼被一众护从连夜送走,早已不知去向。日子还要一天天过,所有人都已恢复如常,除了安小乙,他心里波澜却是迟迟无法平息。 老板娘以往都不会在店中待太长时间,这次却出人意料的一直住了下来。她对酒楼生意也并不关心,一切交于福伯顾伯处理,偶尔到大堂逛逛,也是马上引起混乱,于是她也不爱出去了,坐在鱼池边摇椅上看书打发时间。而那白衣书生,每日睡到正午时分,又将自己打扮的风度翩翩,向姐姐问好之后便匆匆出门,偶尔陪她吃饭,也是银子花光,找个机会哄她一哄,而老板娘也从不拒绝,书生每次都是钱囊鼓鼓,笑意盈盈。虽说这书生纨绔,但对众人都是以礼相待,众人不说喜欢,至少也是没有心生厌恶。老板娘想让白青在楼里住下,怎奈白青不肯,她便不再强求,她心知这小丫头心思,却也并不说破。 转眼就过了一月有余,已到了寒露。这些日子,虽说平淡,小乙也是长了很多见识,他还发现瘦猴知道的江湖故事多的出奇,于是有空之时便拉着他的“华哥”让他大肆摆谈一番。此时破庙也已是焕然一新,庙门被修好,门上上锁,墙上破洞被堵住,地上杂物被清扫一空,土地公也被从头至尾收拾干净。小乙还找来木板做了两张简易小床,床上有被褥,床边有炭盆,一旁还置有一堆炭火,都是用小乙一月工钱购置的。唯一没动的,就只有庙顶那块破洞,因为白青说从那洞里可以看到天上星辰。是像个家的样子了。 安小乙每日练习阿爷传授的拳法,一日也不曾间断,白青也总是坐在一旁加油鼓掌。小乙向老板娘讨教投掷之法,老板娘也悉心传授了看家手法,此时他已能用石子轻松击中十余丈外大树树干。老板娘说这需要常年不断的练习与领悟,并非一日之功,但要成为绝顶高手,则是需要上天眷顾了。有时顾大娘让他杀只鸡,他也会试试身手,三丈之外偶有一次击中鸡头也会让他兴奋半日。 这天夜里,狂风大作,不一会便大雨倾盆,在这时节还有这等大雨倒是极不常见的。小乙点上炭火,二人坐在火旁看着雨水从洞中灌入,倒是也不觉多少寒意。往常一样,二人相互聊着白日见闻,气氛也是异常欢乐。小乙脱掉上衣露出强健身体,还特意跑到那三尺雨中打了一套拳,白青咯咯笑个不停。打完后他披上外衣,到炭火旁取暖,看着白青憨憨笑着。 他发现白青脸色不太好,关切的问, “小青,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苏白青按着肚子,脸色煞白, “肚子不舒服,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没关系,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说完她便起身,正要回到小床之上。安小乙“啊”的一声,满脸的惊恐之色, “小青,你流血了!到底哪儿受伤了!哎呀,我得带你看大夫去。” 苏白青捂着肚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安小乙上前,一把将她背到背上,正要向外跑去,才想起门外那狂风暴雨。于是他放下白青,抓起一块床板,与棍子一齐绑缚到背后,双手抱起白青,冲出门去。刚出门不远,二人都已然全身湿透。他左手将白青的头按到自己颈边,想为她挡下更多风雨,他感到一阵暖意,正是白青脸颊贴在胸前,还伴着急促呼吸。 安小乙记得几家医药铺,可在这风雨之中,却完全失了方向。他抱着白青在这大街上四处乱跑,急得大喊大叫,叫声瞬间被风雨之声湮没。这条街道已经跑到尽头,他失望的转身,那店招却让他欣喜若狂,正是那“陆家药铺”。他想也不想,上前把店门敲得啪啪作响。 拍了好一会,只听店中传来女子叫喊之声, “谁啊,再敲老娘用针扎得你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一块门板向内开启,安小乙正要进入,却被自己背的床板挡在门外。 “大娘,我弟弟受伤了……” 还没说完,他就挨了一个巴掌。 “大娘,你倒是再叫一声!” 安小乙满眼金星,稍微一缓才仔细观察这门内女子。只见她手持烛火,身穿淡黄布衣,身后披着灰色长衫,长衫拖在地上,似是男人衣物。及腰长发散在胸前,看不清五官样貌,但依稀能看出脸色有些发黄。安小乙浑身一个激灵,也是被这扮相下了一跳。 “姐姐,这是我弟弟,他受伤了,你能看看么,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女子把烛火凑近苏白青,两指搭在白青腕上,然后白了安小乙一眼, “你就在这待着。” 安小乙轻轻放下白青,那女子扶着白青进到内间去了。 不多时,女人走了出来,冷冷的对安小乙说道, “救不了了,准备收尸吧。” 安小乙大惊,哭喊道, “啊,不会啊,姐姐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女人满脸嫌弃,使劲把他向外推, “把你的门板放下,看那雨水全进店里来了。” 安小乙迅速放下门板,一下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女子大腿。 “姐姐你一定要救他,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救她。” 女子拔腿不成,无奈至极,也只好任由他抱住。她托腮想了片刻,眼珠一转, “这样,你啊给我干三年苦力,我就救他,要知道救他可是要消耗本姑娘十年功力,你倒是不亏。” “好好,我同意。”安小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女子瞠目结舌。安小乙说完也是心中迷惑,怎么医生还会消耗功力,不过回头一想,阿爷的故事里,也有那江湖高手消耗功力救人,便也不再多想。 “还不放开我!” 安小乙赶紧放开,抬头看着女子。只见他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暗红微微有些干裂,一张鹅蛋脸,虽说肤色不太好,长得也还算是标志。 “治好了,你可以进去看看她。”安小乙眨眨眼,飞快冲了进去,身后缓缓传来一声, “不过先把身上雨水弄一下。”女子大怒, “你这小子。”说完她也跟着小乙冲了进去。 只见苏白青坐在床边,用刚才女子身披的那件长衫裹住身体。 “小青,你没事吧。” 苏白青脸上一片艳红,不敢说话。安小乙看看白青又回望女子,甚是迷惑。 “你可是要为我做三年苦力哟,我可是记下了。”那女子轻声笑道。 安小乙眨眨眼睛, “那我弟弟他没事了么?” “到现在还弟弟呢,哈哈,你这小子着实可爱啊!”说完女子走上前来,双手捏住小乙脸颊,把这脸变换成各种样子。白青看到也是笑出声来,小乙看她没事,也是傻笑起来,口水流出沾到女子手上,那女子慌忙抽回手,又把那口水擦在小乙身上。 “你这小子口水这么多,这也难怪,老是守着这么个漂亮小姑娘,谁能不动心啊。” 苏白青脸色红韵还未退下就又红艳起来。 “你俩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小乙,我弟弟,不对,我妹妹是苏白青。” “我一看你俩就不是亲生兄妹,果然如此。”女子坐到白青身边轻声道, “这小子以后就在我这干活了,白青,你就来陪姐姐好不好?” 安小乙已经习惯,似乎所有女人都喜欢这个小姑娘,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这个……” 她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安小乙。 “臭小子,你敢说不,信不信我把你牙齿拔光,还天天喂你吃硬馒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 苏白青大笑起来,不知为何,对这女子倍感亲近,虽然顾大娘和老板娘都对她很好,但在她身上才有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她微微点头,那女子开心的站了起来。 “我这里啊虽然不大,但是多有人情味。” “还有药味。”安小乙打断她的话。 “你给我滚蛋。” 女子呵斥了一声,又转向苏白青,温柔道, “有空呀,就跟着姐姐我学学医术,以后治病救人,多好啊!” 白青一直想学点什么东西,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有些心动,她想了想,喃喃问道, “姐姐,小乙哥能不能也在这,如果他不在这,那我也……”苏白青说完低下头去。她是真喜欢这个姐姐,从见到第一眼起,姐姐这样吵吵闹闹让她很开心,她也知道姐姐是在逗弄小乙,并非对他不喜。 “这个小混蛋嘛,让我想想,我想想。” 她盯着小乙走来走去,反复几次之后,这才说来, “算你小子运气好,拿块棕垫,睡外边。”说完她从床下取出棕垫,扔给小乙。 小乙满头雾水,看看白青又望望那女子,他轻轻咽了咽口水,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白青一愣,这才发现,她和小乙一样,到现在为止都不知这女子姓名,就答应了她要住在这里。 那女子看出二人心思,哈哈一笑,眯眼看着白青, “陆子苓,你看,我俩这名字呀都带中药,这每日闻着药香,再好不过了。” 白青拍手笑道, “苓姐姐,你名字真好听。这药店就你一人么?” “是啊,该死的全死了,就我一个。还有,以后直接叫姐,把那苓去掉。” “嗯,姐姐。” “姐姐。”安小乙跟着叫道。 “你还不快滚出去,把门关上,就垫在柜前。”陆子苓说完抓起一件棉衣丢给小乙,又在他屁股上轻踢一脚。 安小乙接住棉衣不住挠头,他走到外间,把门上好,将棕垫铺在柜前。他坐在垫子上,有些糊涂,莫名其妙的就要为这姐姐做工三年,莫名其妙的就要到这里住下,还有这姐姐是如何治好白青的伤……他心里虽乱,却还是有些欣喜,阿爷在时,也是这样对他骂骂咧咧拳打脚踢。突然他好想阿爷,心中有些酸楚。 门外雨声渐止,里间二女谈笑之声却大了起来,他知道白青很是开心,自己也是有些欢喜的。他闭上眼睛,不一会便沉沉睡去,梦里他偷阿爷的酒喝,被阿爷一把抓住,凑得屁股通红。 第二日天未亮,小乙就起了床。他一到这个时辰就再也睡不着,这也是阿爷从小让他养成的习惯。他轻轻打开店门,坐在店口,静静看着天空。他本想去烟雨楼帮忙,却只怕这门若是不锁,会有人惊扰了姐姐和白青,更重要的是,他怕自己回不来。雨早就停了,可这天空中依旧看不到星辰。他仔细回想,虽说这里比较偏僻,但定然是来过的,他能记住他见过的每一个人,也肯定从未见过这个姐姐。但是这个姐姐定然是没有恶意的,他知道一般嘴里狠的女人,心底大都是很脆弱的。不知为何,他此时有了一种想要去保护这个姐姐的冲动。 天空慢慢晴朗起来,可这内屋里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而这店外也是半天不见一个人影,清冷至极。安小乙在手心哈了口气,这一场夜雨似乎散尽了大地温度,一下变得异常寒冷。也是奇怪,这条街上的店铺似乎都没有要开张的迹象。小乙四处转了转,只见一股溪水从山上而来,顺着街道旁的小沟缓缓流下,最终汇入沘江。相对其它街道而言,这条街巷确是窄了些,也清冷了许多,铺街石上断断续续长了不少青苔,似乎已经很少有人在此走动了。而这“陆家药铺”是这街道最里的一间,若是在这集镇之中评个最差位置店铺,那它肯定是当仁不让了。 小乙逛了几圈,整个街道依旧是毫无动静,索性就在街口买了馒头回来,想着姐姐白青一会儿起床就能吃到早餐。可直等到日上三竿,屋里依旧毫无动静。安小乙满脸忧郁,不敢走,更不敢去敲门。眼看已到正午时分,里屋终于打开,只见陆子苓似昨晚一般走了出来,只是身上没披那件男子衣衫。安小乙看着他扬起嘴来,笑得很不自然。她这身打扮大白天都让人心发慌,若是晚上出门也定会将人吓倒。安小乙递给她馒头,他抓起两个,自己咬了一口说, “凉了。” 然后把另一个馒头递给身后一人,正是白青,她跟在姐姐身后,小乙却是一点没有看到,可能是白青比姐姐矮上半个头,又紧跟在身后的缘故。她俩啃着馒头,来到街道上。陆子苓边吃边活动筋骨,还催促着小乙白青一起跟上。正午艳阳高照,只见幽静街道的最里处,三人齐做“养生操”,其中还有两位边做边啃着馒头,场面甚是诡异。 “小青,咱们快去烟雨楼,顾大娘可要责骂我们了!” “你这小子,不是说好在我这干活,想赖账么!”陆子苓斜眼看着小乙。 小乙抿嘴道, “不是姐姐,顾大娘他们都很照顾我们,不去打声招呼太不好了,再说你看你这一个病人都没有……”小乙看看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好笑。 “嘿嘿,那你别管,想做事还不容易,保管你从早忙到晚,总有收拾你的法子。” “姐姐,那我能不能上午在你这,下午到烟雨楼,这样两边都不耽搁。” “得得得,你俩还是过去打声招呼,饭点忙完之后给我回来。” “嗯。” 二人一齐点头,慢慢朝烟雨楼方向走去。这一路逐渐热闹了起来,烟雨楼和往日一样,大堂之中聚集了各式人等,所剩空桌也是寥寥无几。小二们出前入口,好一番忙碌。 二人走进后院,被老板娘抓个正着,她笑眯眯问道, “你俩这么晚才来,昨晚干嘛去了。” 老板娘将小乙打发走,把白青拉到身边,好好看了一番。白青红着脸把昨夜之事讲述一遍,老板娘哈哈笑得花枝乱颤,伙计不觉好笑,不住朝这边看来。老板娘让白青坐在椅子上, “嗯,大姑娘了。” 白青脸羞得更红。 厨房里,陆大娘听小乙说完,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她也是大笑一阵, “你这臭小子,” 然后她贴在小乙耳边消消说了几句。安小乙听完脸上也是一片火热,只是他肤色黝黑,看起来倒是有些发紫。不过,如若这事不是发生在白青身上,只怕他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你以后可要多疼惜白青。”顾大娘似有些怜悯,叹息一声, “这陆家姑娘,也真是命苦,看她如此要强,心里就更是难受了。你俩要去那里给她帮忙,我肯定很愿意的,至少能有人多陪陪她。小乙啊,你要多帮帮你陆姐姐,知道么。” 小乙对这姐姐有好感,急忙点头。顾大娘向小乙挥挥手,转身忙活,她口中喃喃, “这陆家孩子可是一天天看着长大的……” 安小乙刚要出门就又被顾大娘喊住, “小乙,给你说个事,这陆家女子要强的很,别人要想给她送点东西是绝对不肯收的。我想你白青和她三人这么投缘,何不每晚将她拉到烟雨楼来吃饭,至少热热闹闹的,有点人气。” 小乙眨眨眼,有些疑惑, “顾大娘,可以么?” “怎么不可以,就多双碗筷子的事。你最好还是让白青去拉她过来,我看这小妮子比你管用。”顾大娘拍拍他的头,满脸欣慰。 安小乙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出了门,老板娘向他招手,他走了过去。白青坐在老板娘身旁,微笑看他走近。 “小乙,这事我也听说了。这陆家姑娘,当年她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没能见上一面,拖人送去一些金银,也都被退了回来。你要是去她那,我倒是很愿意的。”老板娘又看了看白青,继续道, “我觉得白青跟陆家姑娘要好,可以跟她学医,以后有个小伤小痛的,自己就能照顾。” 安小乙使劲点头,又听老板娘道, “至于小乙你啊,若是能在我这我当然喜欢,刚才与白青商量了一下。白天你就给陆姑娘帮忙,下午客人最多,这时再来烟雨楼搭把手就很好,最重要的是让白青把陆姑娘一齐拉过来,大家热热闹闹吃个晚饭。” “咦,老板娘,你怎么和顾大娘想到一块去了,她刚才还让我跟白青说这事呢。” 老板娘笑意研研,微微颔首。 客人散桌,伙计们都忙着收拾,小乙在后院杀鸡宰鹅,好一通忙活。老板娘见他已能用石子,在一丈之外准确击中鸡头,也是大感欣慰。她心想这小子悟性尚可,也从不偷奸耍滑,只怕假以时日还真能有一番作为。 顾大娘端了一小罐汤过来,舀出一碗递给白青,之后又给老板娘来了一碗。 “顾大娘你也一起喝呀。” 她摸着白青的头,温柔道。 “嗯,小丫头长大了,大娘就不喝了。这红枣花生汤,虽说材料不起眼,效果却是极好,再加上些红糖,滋味也是不错。”说完她向老板娘挤了下眼,便回她的厨房了。 老板娘喜滋滋的喝着汤水,眯眼看着白青, “啧啧,今天倒是沾了你的光哟!” 白青呵呵轻笑。 “这顾大娘其实还有一个女儿的,死的时候和你年龄相仿,要是还活着怕是也给这老顾家添上外孙了。” 白青满脸错愕。 “白青,你一会先回你陆姐姐那,差不多时辰把她带过来,我还真是有些想见见她呢。” “嗯,我喝完这碗汤就去。” 太阳西斜,食客渐多,这前后院众人和往常一样,井井有条的忙碌着。小乙四处穿插,干起了跑堂的活,只是那身后黑棍比较扎眼,引来一阵议论之声。 又过好一阵子,天早已全黑,天空之中挂有一丝月牙。整个大堂也只剩下几桌酒客,伙计们正在后院开心准备着自己人的吃食。 正此时,一位十二三岁小姑娘跨步进来,满脸笑意,嘴角浮起一个小小酒窝。她用手拽着一人衣角,只见那人身材修长匀称,一身淡黄色衣衫,长发散乱披在身后,面容虽有些憔悴,却仍能看出秀丽容颜。 来人正是陆子苓。 10 恰似重逢酒醉方休,晃如隔世梦醒如初 陆子苓被白青拽进门来,廖廖几位酒客倒也是不以为意。进门之后,陆子苓倒也再不扭捏,在大堂里四处晃荡,东瞧瞧西看看,好像对这里任何东西都大感兴趣。 “这烟雨楼以前也来过的,没感觉有这么大啊,啧啧,真是奇怪了!”陆子苓摸摸头,把散乱头发稍微理了一下。 白青呵呵笑着,说道, “姐姐,再早一会人可多了,咱们先去后院看看。”说完她轻轻拉起陆子苓,便往后院走去。 刚进院中,就碰上一人,正是那瘦猴。瘦猴一见陆子苓,大喜过望,大声喊道, “啊,子苓姐你来啦。多久不见,你看你都瘦了,一会可要多吃点。听说要来,我都亲自下厨了。马上就开饭,马上就开饭。”说完瘦猴开心的奔向大堂。 陆子苓捂了后耳朵,又摇晃了下脑袋, “瘦猴子,不知道小声点么!” 白青挽起陆子苓,问道, “姐姐,你认识他么?” 陆子苓点点头,慢慢说来, “从小体弱,顾大娘倒是经常带他来铺子里。你可不知道,阿爹说他出生时就一巴掌大,刚生下来不久就被人丢到沟里了,眼看动也不能动了,一群人看到,谁都不敢上前。顾伯喝醉酒把他捡了起来,用手抓住他一阵拍打,又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要是想活啊,你就叫上一声。半晌,只听他嘤的一声叫唤起来。那年啊,顾伯少了个女儿却多了个儿子。”陆子苓轻轻叹息了一声,继续道, “以前叫阿华,也不知怎的大家都叫他瘦猴了。说来也怪,自从被叫上瘦猴,身体却是好了许多,只是怎么也不见胖。后来也就不常见到了。” 白青一听,大笑起来, “哈哈,这就是人如其名,看他样子,可不就像只小猴子么。姐姐,我们过去吧,可要开饭了。” 二人走入院中,两个伙计正搬动木板搭起饭桌,两两人见到陆子苓都是一惊,一人瞬间明白过来, “陆姐姐,你来了啊。”另外一位马上插嘴道, “马上就开饭,”然后他又大声叫喊了一声, “陆姐姐来了啊!” 陆子苓不停向他挤眉弄眼,他也不以为意,又喊了几声。 “死赖子,差不多行了啊。”陆子苓拍拍他肩膀,有些不好意思。 陆子苓身边突然多了一群人,手里拿着酒菜和碗筷,都傻傻看着她,一个接一个叫喊着“陆姐姐”。 “好了好了,不就吃个饭么,叫得我心烦。” 然后陆子苓便被众人按到板凳之上,众人有说有笑,把苏白青晾在一旁。苏白青一把抓住刚回来的瘦猴,然后指了指那一群人。 瘦猴心思活泛,便轻声道, “子苓姐当年可是我们这里的孩子王,每次出门都可威风了。你看这些二十多岁的,几乎都是跟在她屁股后面长大的。我年纪小些,小时候有没有跟着他们就不知道了。听说子苓姐为人仗义,从来不吃独食,又聪明,长得还好看,大家都喜欢跟她玩。有好些年纪大些的也都愿意跟着她。”瘦猴说完,吐了吐舌头,便往后厨走去。 苏白青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找到小乙,添油加醋给小乙比划了一番,想来对姐姐佩服到了极点。小乙听完也是一脸错愕,想不到姐姐也是个大人物。 酒菜上桌,众人围坐一大桌,顾大娘坐在白青子苓中间,一个劲的给他俩夹菜。 “你这妮子也不来看看大娘,来可是好长时间没吃大娘做的菜了吧,来,多吃点。” 瘦猴凑上前来,大声叫道。 “子苓姐,还有这凉拌豆腐,我亲手做的,你可得尝尝。” 又有人叫道, “吃什么豆腐,陆姐姐,来个鸡腿,我新手宰的!” “还有这红烧鱼,我烧的灶火!” “……” 桌前顿时大乱,完全听不清是谁在说话。 “收……” 只见陆子苓长吼一声,手在空中比划一下,勿的攥紧, “各位,难得大家还记得我陆子苓,今天借顾大娘顾大伯的场子,向兄弟们问声好。咱别搞得这么客气,来先喝它一碗。”众人举杯,皆是一饮而尽。一旁顾伯眼含笑意,想来也是极其喜欢这孩子的。顾大娘也是难得倒上一碗酒,就连白青也想为自己满上一碗,却被子苓拦住,只好作罢。 安小乙突然觉得,他心目中的大侠就是姐姐这般,和兄弟们打成一片,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好不快活。他也陪着众人喝了满满两大碗清酒。 这晚顾伯看众伙计高兴,也没限量,只留下一句话, “别耽误明天活计。”然后哼着调子回了,想来心情不错。 各人不断举杯,比那过年还要开心。 突然老板娘抱了坛酒过来,众人皆是一惊,这老板娘可是从来没跟大家伙一起吃过饭的,伙计们个个喜形于色。他们虽然是伙计,但对老板娘却毫无畏惧的。这刚一上桌,一排酒碗就齐齐伸到老板娘面前。老板娘轻声一笑, “咱们挨个来。大家随便喝,但是要保证明日的活计。” 众人一听大喜,喝得更欢了。谁都没想到,老板娘才是海量,众伙计很快就被喝趴下了。 安小乙也喝了好几大碗清酒,眼神有些恍惚。只见得陆子苓搂着老板娘腰身,二人极为亲密,她大声道, “姐姐,以后有事跟我说一声,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老板娘噗嗤笑出声来, “什么汤啊火的,你要看得起我,就常来坐坐,别的没有,酒是管够。” “……” 听二人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小乙说更加迷糊了。他只记得老板娘最后说了一句, “今儿个谁也别跟我抢,说好我请的……”然后她掏出钱袋砸在桌上,趴在桌上再也不动。小乙听得目瞪口呆,这不是她的酒楼么,还要自己买单,弄得他哭笑不得。 顾大娘招呼白青,二人把老板娘扶回房中,又叫了几个值夜的伙计将喝醉的那些个统统搬至柴房,再盖上毯子。回来时,大桌上只剩四人,小乙白青,顾大娘,陆子苓。 “哈哈,你们都不行,还是我最厉害,小二再来两坛酒。” 顾大娘轻叹一声,拿起两个空酒坛递给她。只见陆子苓接过两坛酒,递给小乙一坛, “来,这位兄弟,第一次见面,来,干了这坛酒。” 说完她兴趣酒坛大口吞咽,大叫一声“好酒”,之后笑盈盈看着小乙,小乙学她端起空酒坛,仰头喝完,随她一样大叫“好酒”。 陆子苓显然是喝多了,用手搭在白青小乙肩头,说了一大堆二人听不懂的怪话。顾大娘在一旁看着,偷抹眼泪。陆子苓一抬头,看到了顾大娘,她走近前来,眼中含泪,一下抱住大娘肥胖身躯。顾大娘抚摸她的长发,有些干涩, “好孩子,好孩子。” 陆子苓“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好孩子,哭吧,哭吧,大哭一场,有大娘在,不怕,不怕。” 顾大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哭了起来。陆子早已苓泣不成声。白青上前抱着陆子苓,也大哭起来。三人抱在一起,哭了泪人。安小乙见到这一幕,心中酸楚,他不知道在姐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姐姐如此这般,定然是有着天大委屈。 三人哭了很久,白青子苓在大娘宽大胸怀中慢慢睡去。她和小乙将二人送入房中,二人脸上早已哭花,大娘温柔的为她们把脸拭净,盖好被子,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顾大娘睡意全无,拉着小乙话着家常。小乙有些醉意,就只托腮听着。顾大娘说了很多,又转到陆子苓身上,小乙瞬间来了精神。 “这丫头啊,从小就招人喜欢,这远近乡邻就没有不爱的。那些小孩子也都愿意跟着他,你看今晚这些小子们,当年都是她的小跟班。她爹娘到哪儿都要说这闺女的好。”顾大娘稍停一下,又接着道, “这苓儿,聪明好学,很小便跟他爹学习医术,有些孩子为了讨她欢心,故意把自己脚崴了给她医治。那时候,陆家药铺总是有很多人,有些做孩子生意的小贩也把摊位摆在药铺旁边。苓儿经常带着一群孩子上山下河,砍柴挖药,倒也没做多少让人操心的事。”、 顾大娘停了停,又继续道来, “大概是十年前吧,这云龙赕来了个宋人,听说是位书生,那人游历天下,学问见识都是一流。苓儿一见便喜欢上了,整日跟在书生身边问东问西。可苓儿爹娘都不喜欢这书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人来自大宋国。苓儿便要跟书生一起逃走,可惜二人半路被抓,书生被她几个弟兄打了个半死,他们估计都是喜欢苓儿的,所以下了黑手。苓儿苦求才保住了他一条腿。书生伤好后,便走了,听说走时留下一句话,‘等着我,我会回来娶你。’书生走后不久,苓儿爹娘齐齐吊死在店铺门口。可怜的苓儿啊,从那时起就孤苦无依的。” 顾大娘抹了一把眼泪,又道, “苓儿变得不爱说话,脾气秉性也都大变,除了偶尔上山采药就待在店里。刚开始还好些人去她那看病,可苓儿这样,到后来也只有几个跟她要好的兄弟去了。那条街上死了人,有人说是风水坏了,店铺就越来越少,到后来就只剩苓儿了。她说一定要守着爹娘的铺子,自己却也不太上心,就变成这番光景。其实很多人都心疼她,给她送这送那,但都被一一退了回来。你看今晚这些伙计这么开心,也是因为这好些年都没跟她一起喝酒吃饭了。” “……” 顾大娘陆陆续续讲了很多,到最后也只是不住叹息。小乙听她说了好多,直到夜已极深。 只睡很短时间,但安小乙还是习惯性的早起,天尚未亮,他已经打了一套拳,虎虎生风。阿爷跟他说这拳法没有名字,需要每日勤加练习,当自身气息力道与这拳法融会贯通之后,才能显出威力。因此他不论风雨,每日早起之后都会练上一练,有时兴起也会打上一番。练完拳,天色微亮,时辰尚早,后院仍不见人影。突然,他想起了陆子苓教的那“养生操”,便在这院中舞了起来。小乙对方向有些迷糊,但对人和这拳脚套路却是过目不忘一般,打起“养生操”来也是像模像样。 突然一阵笑声袭来, “你这小子,怎么像个小老太太似的,这是跳的都是些什么,怪好玩的。” 安小乙一回头,原来是老板娘,她正一脸好奇看着小乙。 “这是子苓姐姐教给的养生操,姐姐说常练可以强健身心,消减病痛,还能起到预防伤病的作用,对老年人特别好!” 老板娘咯咯笑出声来, “哈哈,这个子苓还真是有意思啊。难怪你打起来像个小老太太,太好玩了。”老板娘又捂嘴轻笑几声,向小乙招了招手。 小乙走到她跟前,听老板娘说来, “小乙,你去把这里所有伙计全部叫过来,那些睡柴房的也全叫醒,让他们来这里集合。” “您不是说今天中午之前都不做活了么?”小乙摸摸脑袋。 老板娘像个孩童一般,不断眨着眼睛, “早起做操啊,你一会儿教他们练这养生操,练得好的我来打赏,哈哈,就这样。” 小乙哭笑不得,这老板娘怎么和姐姐喝了一顿酒之后,就变得和姐姐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了。他摸摸头,走向柴房,按老板娘的要求把人全都叫了过来。 不一会,全员集齐,福伯和顾伯好奇心起,也凑了过来,顾大娘则在一旁眯眼笑着。老板娘手向下一按,瞬间鸦雀无声。 “兄弟姐妹们,这大清早,空气清新,就适合锻炼一下,下面就由安小乙兄弟带领大家练一练这养生操。这养生操好呀,强健体魄,以后少病少痛少吃药,那药铺店子都要关了门。”说着她指了指顾伯福伯, “你俩的老胳膊老腿也要多动一下,也一起来吧!” 众伙计哈哈大笑,这顾伯还好,常在厨房,也会做许多体力活,可那福伯一天都是坐着,把伙计指挥得团团转,怕是伸伸腿都觉得累。福伯连忙摇头摆手,却被顾伯一把拉到人群里去了。顾伯大笑起来,小乙这才看清,原来顾伯口中缺了几颗门牙,难怪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他张嘴笑过。小乙更是疑惑,怎么老板娘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说话都跟姐姐一个样子了。 只见后院之中各人隔开两臂间距,小乙站在最前,他身后是老板娘,老板娘两边是福伯和顾伯,之后数十人列成一个大方阵。小乙慢慢的动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一齐。这养生操速度慢,众人也都能跟上。伙计们从来没见过老板娘这个样子,原来绝美的人儿就是打个养生操都如此迷人,她曼妙身段让身后几位小伙都忘了动弹。老板娘回头一瞪,那几位才又急忙跟上。与老板娘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福伯和顾伯了,他俩身体僵硬,摇摇晃晃,忽然福伯身体平衡被打破,一下跌坐在地上。顾伯指着他哈哈大笑,结果自己也是一个踉跄差点破了功。老板娘轻轻一笑,众伙计也都大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否会影响楼上住宿的客人。顾大娘看着好玩,也跟着练了起来,不过她身体肥胖,练起来更具喜感,伙计们也笑得欢了。 养生操很简单,众人很快学会,也都练的十分开心。不过有些人练得像打拳,有些像舞蹈,福伯这样的就只能叫抽筋了。小乙一连教了两遍,看众人都差不多会了,老板娘说道, “咱们现在分组,四人一起操练,练得最好的那个有赏!”说完才板娘拿出钱袋,两个平时爱出头的小伙踊跃上前,陆续又走出两位,四位伙计相互抱拳致意,引得他人哈哈大笑。四人一齐练了起来,最后大家一致评定最后出来的腼腆小伙拔得头筹,老板娘赏了他一大块银锭,其余几人捶胸顿足,后悔刚才没有竭尽全力。看到此处,各人皆是跃跃欲试,比赛的异常专注,还未比赛的一边观看,一边努力回想要点。 不多时,比赛已经全部结束,老板娘给福伯顾伯也开了一轮,结果顾伯毫无悬念获得胜利,他接过老板娘发给的银锭,在福伯面前一晃,然后揣入怀中,他又大笑起来,露出有缺陷的两排牙齿。众人一起互相交流经验得失,气氛十分热烈,还有人又练上了,旁边几人指指点点,不住点头。老板娘很是开心,来到众人中间,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集体活动,每天选出三人给予奖赏。” “那小乙不是每天都能拿到赏钱了!”有伙计问道。 老板娘思考一阵,突然笑道, “那可不一定,我们也不需要选最好的呀,比如明天我选最不协调的,后天选笑得最开心的,大后天选站在最中间的。总之,人人都有机会,你要不参加,那就没奖励了哟!” 众人大感有趣,议论之声又大了起来。安小乙苦笑不得,这之前很长时间里,老板娘都是一人安安静静躺坐在院中,有时看看书,有时喂喂鱼,也只是偶尔和伙计说说话而已。可她这一出,着实让人大呼惊奇。安小乙心想,她这是找着好玩的了,而这种转变可能也是因为姐姐,此时,他对姐姐崇拜至极。 一把木梳从天而降,众人抬头,只见一位长发秀丽女子正立在窗边,朝众人使劲眨眼。正是陆子苓,她被叫喊之声吵醒,走到窗前查看,于是她目睹了小乙教授养生操,众人竞赛得奖的全过程。她觉得好玩,自己随意拿起木梳梳头,结果这一不小心,梳子掉了下去。 白青和姐姐在楼上看了好一会,现在却已经来到了众人身旁,她蹦跳着向陆子苓招手, “姐姐,快下来,明天我们也来参加比赛!” 陆子苓撇了撇嘴,向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关了窗户,不一会便来到院中。她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拍拍这个胸脯,又按按那个肩膀,大声说道, “刘小三,筋骨还不错哦。” “李大壮,你胸前两块也真够份量。” “二娃子,你到底能不能分清左右。” “瘦猴儿,要评个最瘦奖,你就是第一名了。” “……” 老板娘听她说话,在一旁咯咯直笑。最后她来到老板娘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 “姐姐,你这胸脯怎么长的,真是叹为观止啊!还有这腰肢,真是要让人羡慕死了!” 老板娘笑靥如花,拉起陆子苓双手, “子苓妹妹,这话就要咱们私下说谈了,来,到姐姐房中给你说道说道。” 伙计们都忍不住想要凑上前去听她俩谈话,却被老板娘呵斥回去,众人也都相视而笑。白青凑了上去,听他们说些什么。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昨晚尽是喝酒臭屁,都没好好认识一下。” 老板娘很是开心,回道, “哈哈,我就喜欢子苓妹妹这样说话,听着舒服。我沈家姐弟三人,我是大姐,还有俩弟弟。名很好记,沐阳沐春沐白,沐是娘的姓氏,爹爹本意是凑成阳春白雪,可这老四迟迟不来来,就只排到白了。沐春在家,操持家业倒是一把好手,沐白游手好闲四处乱窜,这不,正在祸害我这烟雨楼。这家伙已经在这俩月,每日中午才醒,也不知给那‘鱼水缘’送去多少钱。怪只怪我太过疼他,舍不得教训他。” 陆子苓点点头道, “沐阳姐姐,嗯,这名字好好听。我爹当年给我取名相当随意,拿了一堆药让我抓,结果抓到的子苓还算好听,要是抓个牛黄狗宝之类,想想都后怕。陆狗宝,陆大黄,啧啧,现在想着还冒冷汗。” 老板娘哈哈大笑,拉着陆子苓和苏白青去了自己房间。 众人皆是第一次听到老板娘大名,只是觉得这老板娘一下从天上下到了凡间,倒是又亲切了许多。 11 欲解心结投其所好,上山采药登高遇险 安小乙拉住苏白青,将顾大娘的话说给她听。白青很是难过,又不知如何办才好。小乙思量了片刻,说道, “子苓姐现在主要是自己心里边有些结尚未解开,需要咱们帮她一把。不如,咱们想办法让那药铺振兴起来,没准还有些用处!咱们还可以找老板娘帮忙!” 二人计划一番,又觉不妥,想着还是先瞒着姐姐,又回去与老板娘、顾大娘一起商议。 良久,陆子苓从老板娘房中出来,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看来二人聊得不错。陆子苓来到小乙白青面前,说道, “你俩今天在这帮沐阳姐的忙,晚上再到铺子里来。”她笑着捏了捏白青的脸,然后瞪了小乙一眼,又回头向老板娘挥了挥手,便径直走出了院子。 小乙白青找到老板娘和顾大娘,说明自己的想法,几人商议一番后就四处张罗去了。 这晚,小乙来到土地庙中,把有用的东西全部打包回了药铺。三人围坐炉火旁,小乙给二女烤着鱼,二人眼都看直了,陆子苓意是给安小乙挤出一个笑来,让小乙头皮直发麻。 这店中药香伴着烤鱼香味,说不出的滋味。这陆子苓突然想到些什么,走到外间忙活了一阵,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小把细粉,她架开小乙一只胳膊,把细粉均匀撒在鱼身之上,刹时间香味愈加浓郁,小乙也是忍不住大咽口水。陆子苓仔细闻了闻,把鱼抢了过来,一条递给白青,一条直接就上口吃了起来。 “嗯,外酥里嫩,小子手艺还行啊。”说完又大口吃起来,小乙也是惊叹姐姐的吃鱼功夫,只见大块的鱼肉在姐姐中口一转,只片刻,鱼刺就被分捡了出来。白青咬了一口,便忍不住出声, “姐姐,你这是加了些什么东西,这般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鱼了!”说完白青看了看小乙,只见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还不时咽着口水。她咯咯一笑,扯下半条鱼来递给小乙。小乙看了看陆子苓,见她只顾自己吃鱼,迅速接过,吃了起来。 “姐姐,不如以后咱们做这烤鱼买卖,就这滋味,肯定能赚好多好多钱!”苏白青看着二人吃相,不禁笑道。 “咦,好主意啊,姐姐,我来烤鱼,你来收钱,白青嘛就负责吆喝……”安小乙附和道,却被陆子苓打断。 “没兴趣。”陆子苓冷漠的看着小乙,然后转头笑眯眯的看着白青道, “这好东西怎能随意与外人分享。” 苏白青一脸茫然,边吃边点头。 三人吃完鱼,小乙笑嘻嘻的将地上收拾干净,还特意拿来湿布,以作二女擦手之用,态度十分恭敬。苏白青看看小乙又看看姐姐,乐得双腿乱蹬,又哈哈大笑起来。小乙出到外间,铺上棕垫,美滋滋的躺在上面。他还在想那烤鱼,想这改日定要多烤几条,要请老板娘和顾大娘也尝尝其中滋味。 这第二日天尚未全亮,小乙晨练完毕,正坐在店前出神,隐约听见远处有人向此处走来,而且人数应该不少。不一会,就见到一群人大步而来,步伐一致,着装统一,头前一个昂首挺胸,气派非常,衣襟宽松,裤脚拖在地上,应是那瘦猴无疑。瘦猴身后有数十人,个个嘴角翘起。这些人在两丈宽的街道上挨个排好,瘦猴大吼一声,众人一起凝神,慢慢移动身体。正是头日里所学养生操。 陆子苓睡眼惺忪,打开店门正起势要骂,却被眼前一幕惊得把话咽回。她摸摸头,然后向众人说了几句,怎料众人并不理睬,气得她直跺脚。一套打完,众人方才转向陆子苓,瘦猴抢先道, “子苓姐,老板娘说以后我们每日清早到这里来操练,你可要多多指点哦。” “要做操滚远点,来这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陆子苓白了瘦猴一眼,恨恨道。 苏白青走到陆子苓身边,拉起她来到瘦猴身边, “姐姐,他们打得也太难看了,我看你还是再教教他们,来吧,你在最前面,我们在后面跟着。”白青把陆子苓向前推了推,转头向小乙眨了眨眼,小乙点头来到白青身边。身后传来伙计们的鼓掌叫好声。 于是,在这天刚微亮之时,这条破旧街道又充满了人气。数十人的动静也着实不小,不一会街道口便出现了围观人群,不时有人指指点点,有些还走上前来询问一番。有些个闲汉觉得好玩,便站到伙计们后边跟着扭动身体,之后还不时有人加入其中。 陆子苓打完一套,回头一看,人又是多了不少,也被弄得哭笑不得。刚想回店,却被瘦猴大声叫住, “子苓姐,大家对这操还不太熟悉,你给指点指点呗。”他身后伙计也一一附和,陆子苓愣了一下,并没有拒绝。瘦猴低吼了一声,众人皆是面露喜色,一齐缓缓动了起来。 陆子苓前后走动,不时停下给人纠正姿势,倒也不嫌烦乱。人群后方爱凑热闹的几个老头不时伸腿出掌,引来笑声一片。陆子苓自小便与这几个老人相识,也是耐心的解答对方疑惑,当然偶有调笑之辈,也被她怒喝一通。 众人好容易才全部散去,陆子苓终于长舒一口气。她回到里间,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眼圆睁,目不转睛盯着屋顶。小乙白青看她这样,也是暗自好笑,心想这老板娘也真够厉害。二人正窃窃私语,陆子苓无声无息站到身后,双手各抓二人后脖颈, “你俩串通沐阳姐姐一起戏弄我是吧!” 苏白青想了一下,明白过来,这沐阳便是老板娘了, “哪有啊姐姐,我和小乙哥都不知道这事呀。我想老板娘就是让他们过来让你指点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呀,这一群人一起操练,还是挺好看的。今天那最后边几个老头,把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苏白青咯咯笑了起来,安小乙跟着笑,手臂却被狠狠拧了一下,他揉着痛处,不敢再作一声。 二人随意吃了些早餐,小乙上前把门板全都取了下来,准备开张。陆子苓已经记不清是有多长时间没大开店门了,这好些日子以来,也只是偶有几位老友上门看病,最多也就半开店门而已。门板一除,店中大亮,甚至是有些晃眼了。 陆子苓大感不适应,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坐着,她将下颚抵在柜台之上,愣愣出神。白青站到她身后,轻轻给她揉肩。 “姐姐,我想跟你学医,你说好不好。” 陆子苓一震,问道, “为什么想学医,这可是很辛苦的。” 白青嘻嘻笑道, “小乙哥说,这行走江湖,难免有嗑嗑碰碰,学些医术总是好的。而且,我要学了姐姐的医术,没准还能救上不少人!” “嗯,那好。”说完,陆子苓在柜台底下摸索了一番,取出一个小包。包里是几本旧书,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 陆子苓拿出其中一本,递给苏白青, “你先看看这本,这几日我再把我这铺中所有药材药性给你一一说明。其它这些啊,有传世药方,还有我陆家家传的一些行医见闻与心得主张。这就得一步步来了。” 苏白青见姐姐如此大方,把自家老底都一股脑拿了出来,便转到她身后,熊抱着陆子苓,二人脸蹭脸,甚是亲密。安小乙也是开心,老板娘说要想解开姐姐心结,白青可是最重要的棋子,果真不假,而白青看起来也是愿意学医的,这就再好不过了。 陆子苓从立在墙边的药柜中取出一些药材,一样样说给白青,白青在这方面倒是很有天赋,陆子苓大都只说一次她就记住了,小乙听得头晕,只好想些其它事情。白青又翻开书来,对着实物观察记忆,看她如此认真,陆子苓满是怜爱与欣慰。 一个半白头发老头在门边探头探脑,陆子苓一看,也是好奇, “吴老六,你干嘛躲躲藏藏的,有话就说,没事走人。” 只见这人慢慢移出身子,脸上带笑,尽是褶子。这吴老六头发半白,总是套穿一件黑色小褂,甚是扎眼。他大概五十上下,老是佝偻着腰,显得十分猥琐。这人是这云龙赕有名的臭嘴巴,嘴里没闲,出口成脏。小乙和白青都认识他,却都不大喜欢,陆子苓更知其秉性,虽说是长辈,却是从来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吴老六走到柜台前来,笑着对陆子苓道, “子苓丫头,你给我看看。我这几天啊,喉咙难受,吞咽个口水都痛得很啊,隔壁那个臭婆娘骂我是吞了牛屎,我说是吃了他男人卵蛋太上火……” 陆子苓拿起银针比划,狠狠瞪他一眼,吴老六吓得再不敢言语。 “把手伸过来。”吴老六照办, “子苓丫头啊,我这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整天都没精神……” “闭嘴!” 吴老六赶紧闭嘴。 “我看你是精神的很,张嘴,把舌头伸出来。” 吴老六有些紧张,却还是伸出了半截舌头。陆子苓用手捏住他双腮,吴老六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别动,还想不想好了。” 吴老六僵住身体,不敢动弹。 陆子苓仔细看了看,又想了一下,突然她眯眼笑看着吴老六,然后空手取出银针,快速从吴老六舌尖扎入。吴老六大惊,正要飞起, “快把他按住,吴老六你以后还想不想说话了,不想当哑巴就别动,要不然,哼哼!” 安小乙上前按住他肩膀,大笑起来, “没关系啊,姐姐医术高明,保证针到病除,再来几针好得更快!姐姐,”他奸笑着盯着陆子苓,陆子苓瞪着吴老六,吴老六对着眼,努力看着自己的舌头。这三人模样滑稽,白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陆子苓手中又摸出来根针来,针在吴老六眼前一晃而过,齐齐扎入舌中。 “吴老六,这舌针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取出来,我们这马上要关门了,就不留你了。针你半个时辰后自己拔出来就行,算是送你了。记住,要是拔早了,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啊。小乙,送他出门,咱关门了。” 小乙一把将吴老六扶起,推至门外,然后开始安置门板。吴老六显然是被吓着了,口中哼哼,双手扶着下颚,口水流了出来,甚是恶心。他眼巴巴的看着这陆家药铺三人,眼中满是委屈。 安小乙插好门板锁上门,陆子苓递给他一只背篓,然后三人目不斜视,走了开去。剩下吴老六一人巷中凌乱。 等拐过了街角,三人一齐大笑起来。陆子苓笑罢缓缓道, “咱们去找一趟沐阳姐姐,然后一起上山挖药。虽然时辰已晚,就当是一起散散心,平常就我一人,现在多了你俩,想来会有趣许多。” 小乙白青点头,三人向烟雨楼走去,白青问道, “姐姐,你为什么要教训那吴老六啊,他虽然嘴巴毒,好像也没欺负我们呀。” “哈哈,这怕是沐阳姐姐让他来的。我前面还在想,这吴老六怎么会来我这,我爹在时他也不敢来,要是只有我,他就更不敢来了。我爹要还在也会好好收拾他。”她一只手搭在嘴边,轻声继续说道, “我以前偶尔也会找他茬,不过一般不用亲自动手。呵呵。”陆子苓微微一笑,撅了撅嘴,如同小女孩般可爱得紧。她接着又道, “我就在想,他怎么会来,而且我也检察过,似乎身体不错,未见异常。突然想起早晨这养生操,嗯,多半是沐阳姐姐了。她这么有钱,吴老六又怎能忍心拒绝。沐阳姐姐还是懂我,她可不是让吴老六过来给我药铺增加人气的,她是让他来给我出气的。哈哈,这沐阳姐对我脾气。哈哈。” 陆子苓想来心情很好,还轻轻拍了拍小乙肩头。小乙也很是开心。不一会,三人一齐迈进烟雨楼。走进后院,老板娘还是老样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白青跑上前,还未近身,老板娘就知道她来了,一把拉在身边。 “沐阳姐姐,那吴老六是你请他去的吧,哈哈,舌头被拉出来扎了几针,我看都要被吓尿裤子了。”陆子苓跳着走到跟前,满脸笑意。 “我就想这老小子人缘不好,只怕是这整个集镇都没几人会替他说话。本打算多找些人到你那看病,又想着你定会不喜这种手段,索性就找个出气筒,哈哈,想不到咱姐俩心意想通,一下就想到一块去了。”老板娘让二女坐下,陆子苓抢先说话, “沐阳姐,我上山去挖药,要不就留白青在这陪你,我和黑小子去。” “咦,挖药肯定很好玩呀,白青,我们一起去呀!”老板娘两眼放光。 “好呀,好呀。老板娘和我们一起去,人多才好玩。”白青拍手叫道。 老板娘用手在白青鼻梁上轻磕一下, “都说多少次了,叫我姐姐,老板娘听着着实不大舒服。”她掩嘴一笑, “虽然从年龄上看,我怕是与你娘相仿了,可这姐姐,就是听着顺耳。” “嗯,这次一定记住了,老板娘。”说完他赶忙捂住嘴。 安小乙傻笑道, “沐阳姐姐,我也这样叫你吧。” 老板娘点点头,接口道, “你们三个稍等我片刻,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片刻之后,老板娘穿了一套普通农妇劳作的衣衫,缓缓走至三人面前。三人皆是睁圆双眼,被这俏丽村妇惊得讲不出话来。想这老板娘年近四十,仍是风韵犹存,平日里淡妆轻抹,确是千般妖媚,可这素衣素面之时,也能穿出百种滋味。这二十年前的风采,只怕是普通人不能想象的。陆子苓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腰枝,又仔细打量一番, “哇,姐姐,您这身子真是太让人羡慕了,怎么穿怎么有。啧啧。” 沈沐阳自己转了一圈,想来也是十分满意, “走吧,咱们挖药去。” 四人风风火火上山去了,引来街上一阵骚动,不时还有女人投来鄙夷眼光,沈沐阳也并不在意,只顾与三人说笑。 已是深秋时节,山上风大,带来些许凉意。几人一路未停,却也不觉如何寒冷。只听得树尖梭梭声响,似有飞鸟被惊起。陆子苓教三人辨认这山中常见药草,四人分成三组向山上慢慢摸索,两组之间间隔数十步,遇到情况叫上一声大家也都能听到。小乙和白青一组,只一个背篓当然也是小乙背着。 药草不多,倒是有不少野菜,几人决定自己采摘一些回去。于是小乙有时刚跑到陆子苓那边,沈沐阳就大声叫他了。他在三女之间来回奔波,自己倒是没采上几棵,这背篓就满了。想来这盛世光景,野菜也都没多少人吃了。 “沐阳姐,这正午刚过,要不咱爬上山去看看,这山顶之上云遮雾绕,好看的紧。”她转头看着小乙白青, “要不你俩就别去了。” 白青赶紧道, “姐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陆子苓无奈,望向小乙, “那你……” 小乙打断他的话, “姐姐,我当然也要去了。” 陆子苓斜眼看他, “我是说你背她上去。” 白青咯咯直笑。小乙放下背篓,把黑色棍子移到身前,半蹲下来,对着白青傻笑,白青有点害羞,却还是跳了上去。她轻轻扶着小乙肩头,只觉这肩膀宽阔有力,极为结实,她开心的轻轻拍手,口中叫道, “驾,驾驾……” 小乙背起她来,非常轻松,原地转了两圈,大叫一声, “走咯,走咯……” 然后一溜烟跑上山去,似乎没有担负任何重物一般。陆子苓沈沐阳相视一笑,陆子苓指着地上背篓, “这个等黑小子下山来背,看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沈沐阳轻轻点头, “这小子还挺有意思的,待人真诚,又能吃苦,武艺也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有颗善心。他说是想要闯荡江湖,可又自知这江湖凶险,上次范老头那事似乎对他触动良多。话说回来,你让他给你打杂,我觉得是好事,让他再磨练三年,出去时至少能够少一些危险,多一些机会。” 陆子苓点点头, “我当时就是想要戏耍他一番,哈哈,万没想到这黑小子竟然一口就答应了。” 陆子苓突然想到什么,大叫道, “这小子不认路的,咱快追上去!” 沈沐阳摸摸她的头, “哎,你是糊涂了么,你忘了她背后还有白青呀。”沈沐阳拉过陆子苓小手,二人对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这才慢慢向山顶攀爬。 这山并不太高,却是极为险峻,一路之上溪水潺潺,绝美异常。安小乙自小在山中长大,加之白青体重较轻,他也并不觉太多辛苦。二人来到一处平坦之地,白青示意他下来休息。他放下白青,走到溪水旁,洗了洗手,然后捧起清泉快速跑回,白青一看,他手中仍有大半捧清水,对他笑笑,低头喝下少许。 “哇,这水好甜呀!真好喝!小乙哥,你也喝。” 小乙一口喝完,才慢慢擦去脸上汗水。 突然间,小乙听到一声低嚎,似有野兽嚎叫。他冷汗直冒,并不是因为畏惧,只是有些担心那东西会伤害到白青。他把手放在黑棍之上,把白青一把拉起护在身后。环视四周,终于,在溪水那头发现了那物。是一只野猪,巨大无比,全身棕黑,两颗獠牙足有尺许长,闪闪发亮,一看就知是不太好惹的主。 白青大叫一声, “小乙哥,野猪!” 安小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向后退远一些, “别怕,有我。” 12 临危不惧初示身手,推杯换盏削骨吃肉 沈沐阳和陆子苓远远听到白青的叫声也是大惊,只是这山险峻异常,沈沐阳虽说精通暗器,体力却并不很好。而这山上传来声响,听着近,走起来可就远了,想来这二人一时半会也是帮不上忙了。 野猪朝小乙冲来,小乙飞身闪过,抽出黑棍在猪背上来了一记,那野猪身形微闪,鼻头喷出水烟,转身再次向小乙攻去。小乙身形灵活,这次他从空中跳起,用黑棍击中野猪后脑。野猪大怒,不断咆哮,不顾一切朝小乙奔来,来势太快,小乙不敢接招,只是堪堪躲过,锋利獠牙差点挂到身体。 小乙心惊不已,不敢大意,举起棍子挡在身前,白青从不远处大石后边探出头来,双手中各攥紧一块石头,显得极为紧张,当然更多是担心小乙。小乙有些后悔没有把烛影带上,至少一剑下去能割开这畜生毛皮,或是给他身上弄个窟窿。这黑棍不够锋利,击打在它身上也无太大反应,看来一时半会制它不住。 没有好办法,小乙只好四处乱窜,有几次都差点被野猪撞上,只是他体力好,并不显颓势。野猪在一通横冲直撞后,却是疲态尽显。野猪突然变得狂暴无比,只见它眼珠直转,掉头向白青冲去。小乙大惊,向野猪狂奔过去,与之前情景颠倒了一番。白青虽说心里害怕得紧,却也是浑然不惧,她怕小乙因她分神误了时机。小乙心中大骇,毫不迟疑将手中黑棍扔了出去,这一棍用了全力,正正击中那野猪屁股,野猪吃痛,噗嗤一声扑扶在地,可它也极为了得,转眼间便又站了起来。正是这一下,野猪速度停滞,小乙追了上来,在空中接住反弹而来的黑棍,向下使出十二分力道。只听得骨肉断裂之声,那野猪尾骨竟是被这一棍击碎。尾骨断裂,那野猪狂嚎不止,山中尽量悲凉。野猪显然已然无法正常跑动,却仍然想要伺机暴起伤人,小乙不敢大意,仗着黑棍之长,慢慢与其周旋,瞅准最佳时机时又给它来了几棍,那野猪再也无力反抗,只是趴倒在地上,不断喘着粗气,血从它七窍缓缓流出,凄惨非常。 可笑的是,这野猪想攻击白青,让小乙前来救援,之后便能接近小乙,给他致命一击。怎料小乙却是抓住机会,将自己投身险境,反而要了它性命。 小乙上前拉起白青小手,走了过来,隔得老远看那野猪,白青手指野猪,怒道, “看吧,叫你欺负人,被打死了吧!哼!”她被吓得不轻,却还故作镇定,小乙心中也是好笑。 那野猪却又暴起身形,作那最后尝试,小乙十分警觉,再加上野猪气力已然耗尽,迎头只一棍,野猪噗通倒在身上。 这时两位姐姐终于上来,二人皆是满头大汗,看到这巨大野猪尸身,汗水急速冷却。他俩飞速来到白青身旁,拉住她上下查看,一个拍拍肩一个摸摸背,白青也是哭笑不得,大喊没事,二女这才停止。小乙满脸黑线,姐姐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也并不以为意。 沈沐阳指着那野猪,张大了嘴, “你杀的?!” “是啊,是啊。沐阳姐姐,小乙哥可厉害了!就用那根黑棍子打死的,不过这畜生皮厚,倒是吃了好多棍才倒下的。”苏白青抢着说道。 “只用这黑棍?!” 沈沐阳咽了咽口水,又道, “厉害啊小子,要是换作是我,肯定是对付不了的!嗯,厉害厉害!这畜生怕是有个四百来斤,你一个人就能杀死,还是用这长棍,真不简单!小乙,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沐阳满眼放光盯着安小乙。 安小乙摸着头,却是有些害羞了, “我就是力气大了点,从小阿爷便让我背水桶,我这一膀子力气就是每日这样练起来的。时间一长,我就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结实,也越来越灵活了。” 沈沐阳疑惑的看着他, “难怪说要闯荡江湖呢,你阿爷倒是从小给你打好底子了。你才十四,难不成已经练了十年功?” 小乙摸摸头,笑笑, “如果这就是练功,那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怕是还不止十年哦。不过阿爷只教我一套拳法,看起来也是平淡无奇。” 沈沐阳不再问他,指着野猪道, “这猪怎么处理,不会就让它待在这里吧。” 陆子苓两眼放光,竟是对着满目狰狞的野猪咽了咽口水, “好久没吃过野猪肉了,上一次爹爹还在世呢。咱们抬下去吧,今晚就在烟雨楼大吃一顿,顾伯顾大娘的手艺那可真是了得!” 沈沐阳想了想,问道。 “可这么大,怎么弄得下去,要不一人下山叫伙计上来?” “这可不行,只怕他们来时已然天黑,晚上更是不好弄了。依我看啊,我们把四条腿砍下来,这黑小子抗两条,我俩一人一条。嗯,还有还有,把这心肝也给装上!哈哈,就这么办。” “姐姐,那你有刀么?!”安小乙无奈看着她。 “那老头给你的剑呢,我看锋利得很!……什么!你小子竟然没带来!气死老娘了。”陆子苓有些懊恼,如若是挖药的锄头还在,只怕也能帮上些忙,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看就直接推下去吧,这家伙皮厚,不怕摔的。”安小乙拍拍死猪,两位姐姐对他翻着白眼。小乙也不多说,将棍子递给白青,将绑棍的绳子解下,套在死猪背上。这是他第一次把棍子交给他人,阿爷曾经跟他讲过,这棍子他只能自己背着,或是给那能交付性命之人。他取回棍子,架起石块,找准方位,一步步将猪移至崖边,最后使力一顶,这野猪便是向下急坠而去。小乙扒在崖边,看着野猪不断撞在山石之上,很快不见踪影。他回头傻笑,却发现三女皆已石化,好一会儿沈沐阳才回过神来,她连忙问道, “子苓啊,这山下会不会有人,要被这猪压死,那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安小乙一拍脑袋,大叫“哎呀”不好,就要顺势冲下,却被沈沐阳一把拉住。 “要真有事,你下去时早就死了,不在这一时半会,而且你这小子不辨方向,走丢了咋办。你拉着白青走。” 安小乙只好跟着与三人一齐向山下走去。这野猪也够干脆,在山石之间撞来撞去,毫无一丝停留,直接掉到山底,竟是与几人采野菜之处相隔不远。只不过品像就不太好看了,只见那野猪肚穿肠裂,一半脑袋不知掉在何处,周身全是血口,很多断骨将皮肉撕破凸了出来,断口很是锋利,死尸周围尽是血水肉沫,想来是摔得极惨了。白青只看一眼竟是差点吐了出来,晚间的野猪宴不知是否还能有那胃口了,两位姐姐想来也不会太好受,却只故做镇定。 安小乙大笑起来, “哈哈,我就说这样快。你们在这,我赶紧回去叫人,这样晚上就能吃到野猪肉了!哈哈!” 说完他抬腿就跑,一溜烟便没影了。三女躲得远远的,坐在草地之上大声说着话。陆子苓生怕小乙迷了路,可又想想,这下山就一条路,要是再跑丢那就真没办法了。 烟雨楼中,顾大娘听小乙一说,连忙叫来两个伙计,皆是一等一的好手,二人取来挑担,跟着小乙上山。小乙跟两位哥哥打了声招呼说明情况,自己提着大砍刀先跑了,那架势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三女见小乙回来,赶忙迎了上来,陆子苓拉住小乙道, “那几块好肉你可别砍坏了,先把那半边头砍了,看着瘆的慌,还有再看看那心肝肚肠,要是没摔烂就一起捡着哈,那玩意儿烤着真是好吃的要人命……” 小乙有些哭笑不得,连忙道, “姐,还要不要我干活了,要不你来?!” 陆子苓连忙摇头, “我还是等着吃比较好。” 然后三女竟然直接走开了,留下小乙独自在风中摇曳。 有了这大砍刀,果然是犀利无比,小乙很快就将四条腿砍了下来,虽说很多肉都已摔烂,大部分腿脚却还算完整。小乙把猪身剖开,将内脏全部掏了出来,一股恶臭袭来,他干呕了一会,待呼吸顺畅,又把姐姐交待的没坏的心肝肚肠全部清理出来,其它的则挖了一坑埋了进去。小乙挥刀将猪身砍成两块,又分解成大块,然后才坐在一旁大喘粗气。直到这时,两位伙计这才欣然赶来,二人将野猪肉放入各自担中,每人足有小两百斤,可他们背上倒也不显如何吃力,是能干苦力的主,这顾大娘派这两人是肯定够用了。俩人向安小乙竖起大拇指,然后背着猪肉下山去了。安小乙歇息了好一会才缓缓起身,看到那堆内脏还在地上,瞬间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他是真饿了。 三女迟迟不见小乙下山,只好坐在路旁等着。好一会,小乙背着装有野菜的背篓下来,砍刀别在腰上,手中抓着肠肚,血淋淋的怪恶心。三女见小乙,连连向小乙问询,陆子苓竟也是一改往常,温柔的说, “小乙弟弟啊,你今天可真是厉害啊!我们家白青刚才还一个劲的夸你呢!……” 说了一大堆,小乙终于转过头来, “姐,你带的吃食还有么。” 陆子苓顿了顿,说道, “这个啊,我们刚刚吃完了,呃,咱们回家,姐亲自给你下厨啊……” “连一点吃的都不给我留啊,啊,我好饿呀,我好饿啊……”安小乙翻着白眼,慢慢向山下走去。 陆子苓追上小乙,掰开小乙的嘴,把一团东西塞进他嘴中。小乙口中仍旧轻轻说着“好饿”,好一会儿才发现这竟是一大块饭团,里边还有菜丝与碎肉。他大嚼起来,将饭团咽了下去,意犹未尽之时,口中又塞进一个饭团,小乙吃得异常舒爽。刚一吃完,又是一团塞入嘴中,他想也不想大嚼两口,顿时满嘴苦涩,还带了点儿辛辣,心知必是早前采的野菜了。安小乙看着笑成一团的三女,脸上极度扭曲,可他竟又继续大嚼了起来,然后将嘴中事物统统吞咽下腹。这时,倒是换作三女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子苓呆立当场,她拿起手中野菜,咬下一片叶子,然后飞快吐掉,大叫着跑向安小乙, “你这小子耍我是吧,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姐,你也尝了吧,味道不错吧,哈哈,哈哈!” “嘿嘿,来,咱再换种野菜试试。”说完陆子苓就要再给他塞,小乙吃了东西顿时来了力气,飞快躲了开来,二人打打闹闹,这一路倒也十分有趣。白青挽着沈沐阳远远跟在后边,二女看着他们,也是欢笑连连。 太阳刚一落山,几人便一齐回到烟雨楼后院之中。已是深秋时分,大堂中的食客正多,于是就只剩这刚回来的几人收拾这野猪肉。陆子苓一脸嫌弃, “叫我吃还行,这我是真不会弄了。我回铺里弄点药粉,一会儿弄点儿放在烤肉上,保准让所有吃过的都伸出大拇指。”说完她便拉着白青一起走了。 沈沐阳看看安小乙,耸了耸肩,笑道, “我也不会啊,就只有你来了。” 安小乙很是受伤,这猪自己打死,自己分尸,自己叫人背回来,然后还要自己来收拾,没准一会儿还得自己来烤。他满脸血水,哭笑不得,大喊一声, “啊,好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啊!” 天黑了下来,烟雨楼中客人也是渐少,有空的伙计们也过来帮着小乙收拾野猪肉。听说这个大家伙是小乙用棍打死的,伙计们纷纷竖起大拇哥,还有的想来看看这黑棍,却被小乙拦开。瘦猴虽说体力不行,但掏个肠子什么的手法却是极其娴熟,那堆内脏就全由他负责了。伙计们一起倒是很快就将这肉分类处理好了。两条前腿被整个拿去做熏肉,后腿则是剃下肉来切成大片,准备晚间烧烤之用,身上里脊之类先腌上吊干以后再吃,排骨之类则是大锅炖下。整个后厨人人带笑,喜气洋洋。 小乙取出两只巨大獠牙,把玩一会便送给了瘦猴,可把那瘦猴乐坏了,他用一根红绳拴起獠牙,挂在脖子上,见人就给炫耀一番。还有伙计愿意帮他做仨月活计换来其中一个,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有客人向他问起这是从何而来,他昂首挺胸,高喊“那可是我兄弟”。 一切收拾妥当,伙计们端来好几大盆炭火,红彤彤怪好看。陆子苓从药铺拿来两盒药粉,统统丢进肉片之中,小乙用大铲使劲搅拌。小乙用细条把肉穿起,放在炭火之上,后院中顿时油烟弥漫,肉香四溢,众伙计眼睛放光,口水直流。陆子苓默默的走向那一盆处理好的内脏,然后端到自己身旁。 老板娘叫人端来了好酒,众人一同坐下举杯痛饮,老板娘发话了, “今天这野猪,可是我们小乙亲手用棍打死的,我们都沾了他的光,一会可得好好敬他一杯。还有啊,这酒今晚随便喝,明日午间不开工!来,先干一杯。”说完老板娘一饮而尽,众人也都是痛快之人,一点不含糊。 这大锅中炖肉也是极有滋味,顾大娘派人给附近孤寡送了肉汤,一些伙计熟识的客人也是有幸来上一碗。要说这野猪肉,虽说没有家猪嫩,但肉紧筋硬,很有嚼头,肉里那种野性的味道,还真不是任何人都能有机会吃上的,特别是这么大一头,只怕是数十年也难遇。不过回头想想,若是留这野猪性命,不知以后还会有多少人会糟它袭击,又有多少庄稼被他祸害。 陆子苓翻动着肚肠,她轻声对身边的白青道, “好些人都害怕吃这些东西,依我看,都是猪身上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你看那些兽类,总是先把这心肝吃掉,最后才吃鲜肉,嘿嘿,不得不说,动物倒比人实在太多。哈哈,我就是猛兽!” 陆子苓向白青做了个鬼脸,偷偷在白青耳边说, “这肝是好东西,营养丰富,味道也是没话说,这一大块倒是运气好,没怎么伤着,一会咱们上山四个把它分了。嘿嘿,还有这脾脏,这也是精华,有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滋味……” 白青不停眨眼,说道, “姐姐,你怎么懂的这么多?” “我不是医生么,这内脏什么的肯定要弄清楚嘛。今天不谈这些,只管吃,以后有空再慢慢教你。对这吃的,我可是有深入研究的。” 说完她奸笑着取出一小包药粉,轻声道, “咱吃这个,这药得来不易,千万别让他人知道。” 二女窃窃私语,安小乙凑到跟前,飞快的夹起一大块刚熟的烤肝,塞入嘴里。陆子苓顿时暴起,一把纠住小乙衣领, “你这小子,这块是我的!” 安小乙委屈道, “这上面不是还有好些么!要不吐出来还你。”他说着便要吐出来。陆子苓瞪他一眼道,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这料都还没下呢!”然后她得意的把药粉在小乙身前晃了晃,小乙两眼发直,上次烤鱼的滋味他可万万不敢忘,无奈这口中已经吃完,只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陆子苓摆弄烤肉。 沈沐阳来到陆子苓身边,这四人又待在了一起,这药粉果然不俗,她只一试就赞不绝口,再来一杯美酒,好不快活。陆子苓喝着梅子酒,也是格外开心, “沐阳姐,我们才认识三天,这就已经是第二次喝酒了,还吃这么好的野猪肉,早知道我就早一些过来与你认识了。嘻嘻,不过怕是要不了一月,咱俩都成大酒鬼了,哈哈。” 沈沐阳微微一笑,脸上有了些红晕, “子苓妹子,还是要感谢这个小子,要不是他迷迷糊糊跑你那儿去,只怕我俩也是很难遇到的。这,就叫缘分呀!” 陆子苓眯眼看着安小乙,小乙只好在旁陪笑, “这药粉给你,以后好好干活,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乙大喜,接过来撒在身前烤物之上,果然奇异香味一下就出来了。四人疯狂把肉往自己大碗里装,不远处众人刚闻到味,竟是没反应过来。四人频频低头,还不时打量对方,偶尔对视皆是憋住坏笑。 子苓看着白青有些眼馋自己碗中梅子酒,还是给她倒上了半碗。白青轻抿一口,又仔细品味了一番, “沐阳姐姐,这酒好好喝呀,以前我也尝过爷爷的白酒,可辣了,喝后晕晕乎乎的。” 沐阳点点头,笑道, “我们这酒都是自酿的,祖传的手艺,再加上这最好的梅子,才有这样滋味。这梅子酒可不能放太长时间,这些是去年的,已经是最后几坛。我总怕哪年梅子不喜,于是在年份好时会让人多酿上一些。这不,今年上等梅子就极少,不过也没影响烟雨楼生意。” “沐阳姐,你可真会做买卖。”白青轻声回答,又冲陆子苓伸了伸舌头。 “嘿,小丫头,你这是说我不会做买卖了是吧!”陆子苓瞪着白青,继续道, “我可不是做买卖,我那可是救死扶伤……” 安小乙打断她说话, “姐,来吃一个大腰子,这东西好。” “臭小子,你……哦,啧啧,这腰子烤得不错哦,还有没有?!” “没了没了,今天就找到一个,还是我特意藏起才留到现在的,难怪这野猪战力不行呢!” 几人相视大笑,小乙凑到白青耳旁, “有好吃的就能堵住姐姐的嘴,嘿嘿。” 白青捂嘴轻笑。 伙计们不时过来敬酒,除了白青,其余三人都是来者不拒,异常豪气。这梅子酒极为顺口,却也不能喝太多,小乙只感身体轻飘飘的,他见身旁白青有时也会变作两人,便知已经喝多了。沈沐阳已经趴在桌上起了鼾声,小乙很是惊奇,想不到这等绝美人儿也会打鼾,真是太过意外了。陆子苓从茅房回来, “沐阳姐,我送你回房。” 说完便想要去抬沈沐阳,可她如何使劲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咦,姐,你怎么变这么重。” 顾大娘白了她一眼, “你这丫头,这都能认错,这是棵树啊!小乙白青,扶姐姐到客房去。” 陆子苓已经醉得不行,摆了摆手,拉起小乙白青入外就走。 “不,不,我们回药铺去,嗯,走了。” 小乙依稀记得这一路跌跌撞撞,似乎还摔了好些下,还有就是,刚要想上床去,却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13 药铺复兴喜迎旧客,街头偶遇笑对新人 这是小乙第一次喝醉,这醉酒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可架不出自小习惯,他一到时辰便醒来了。与昨日一般,小乙打完拳,坐在门口等那烟雨楼伙计排成一队慢慢走来,小乙细看,好似比这头一日清晨少了许多,想来少的那些都是昨夜喝多酒了。 白青听到声响也出了门,二人相视点头,来到最前方,然后与众人一起操练了起来。虽说伙计少了,但又有不少街邻加入,相对昨日而言,总人数竟是又多了一些。众人打完一次仍不过瘾,又重新来了一次。白青给几位老头指点一番,众人笑成一团。她无意中眼神一扫,只见那吴老六从一店铺门口探出半个头来,见白青注意到他,又赶忙将头缩回。白青笑笑也不理他。 不似往常那般清冷,这街上竟是有人走动了。陆家铺里,白青取出药材,翻开书页,对照着温习记忆。小乙则捡了一堆石头,坐在门口挨个扔出,打得一旁山石啪啪直响。 好长时间,陆子苓总算出了门。她唱喃喃自语, “怎么就没想起先弄点解酒药吃吃。” 她来到柜台旁,摸了摸白青的头,又走到小乙面前对他嫣然一笑,小乙心想她这么一笑,怕是有事要发生,不过还好,她只是把那一堆石块一脚踢开。 陆子苓站在街道上,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突然吴老六从一间店铺跳将出来,吓了她一跳。他点头哈腰,看来这吴老六遇到能下手收拾他的人,也算是很有礼貌的。 “子苓丫头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没事大家多走动走动。” 陆子苓满头雾水。吴老六手指比划对街一排铺面,开心道, “这些铺子以后就都都归我管了,嘿嘿,我昨个连夜将这些都租了下来,那租金可真是便宜得紧,就这一排加起来也只是够租上烟雨楼旁的一小间。你不知道,这往常啊……” 陆子苓没兴趣听他唠叨,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到自家店里。吴老六嘴巴不停,仍旧在那指指点点,安小乙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这条街道似乎真的多了些人气。这两旁的街道规格相仿,门面宽约一丈,也有相邻两间打开通道而成的较大铺面。陆家药铺则是自己从中纵向隔断开来,虽说里间窄小,却也能住人,爹娘走后,陆子苓便一直住在这儿了。其实她家也有老宅,不过她与婶婶不和,也索性不再回去。刚开始,每到过年过节,叔叔婶婶顾为了面子,也会来铺里叫她回去吃饭,可她总是拖拖拉拉,有时干脆直接拒绝,于是后来双方就基本不再来往了。 这条街道虽然最是偏僻,可当年也是热闹非常,这里街道宽阔,店铺中各类营生也都经营得有声有色,不时还会有一群小孩跑来跑去,吵闹调笑之声不绝于耳。可十年前陆家一案,闹得人心惶惶,慢慢的就没太多人过来了,店铺一间间关了门,整条街越来越清冷,最后就只剩下陆家姑娘一人坚守了。 可现在街上有了些人气,陆子苓反而不太适应了。她托腮望着街上石块,有些心酸,只怕也是想起了往日情景。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小乙打完拳,天上仍是漆黑一片,零星有些细雪落下,在石块上铺上薄薄一层。小乙向手中哈着气,双脚不停蹦哒。这天气,较之往年冷了不少,白日里,那吴老六手里抱着炭炉,嘴里上下牙齿也依旧是要打起架来。 要说这吴老六也是有先见之明,低价租了一排铺子,没过几日,就高价转租了出去,白白赚了个盆满钵满。说来也怪,自从烟雨楼伙计每日来此处出操,这街上铺子陆续开张,慢慢恢复了往日景象。来陆家药铺看病的人也多了起来,陆子苓一改往日慵懒神情,每日专注于诊病治疗,脸色也是红润了许多,连那吴老六都四处说这陆家丫头漂亮了不少,要为她和本家公子撮合撮合。 与姐姐挖过几次药后,这活就由小乙白青负责了。其实小乙并不是不认路,只是对于方向无法建立客观的参考,所以老是乱走,最终导致迷路。陆子苓认真教他识别方位,又以银针扎屁股作为铺助,很快小乙就不敢再轻易弄错方向了。不过该迷路时他也还是会迷路,不过对于附近山上采药来说,陆子苓已经能够放心。有时白青留在店中帮忙抓药,小乙就会跑到很远的山上找寻,偶尔带回珍惜药草,陆子苓也会赏他几块密制酥肉。 三人白日里待在药铺,晚间则几乎都在那烟雨楼中。店里客人退去时,要上一壶梅子酒,和沈沐阳一起把酒言欢,聊着日常见闻,江湖趣事。这段日子过得极为舒心,虽说酒水有了节制,但那份豪情却是不减半分。他们最爱坐在窗户旁那桌,小乙白青挨着坐一方,陆子苓沈沐阳各占一方相对而坐,有月之时,桌上铺满月色,照亮那只半透明的玉壶,让这酒的滋味又是美了几分。小乙将那把“烛影”与黑棍绑在一起,随身带着,他闲暇之时也会把玩一番,偶尔也会想像,要能再遇到范良仁那般的剑道宗师,可以教他一些高深剑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天,小乙上山采药回来,放下背篓,在街旁溪水里洗了个脸,然后将外衣披上,四处随意晃荡。虽然天气寒冷,这街上倒是热闹非凡,满是置办年货之人。一家布店人头攒动,老板乐得合不拢嘴,旁边的衣店伙计和客人起了摩擦,老板正在笑脸调解,可那客人依旧是喋喋不休,李家媳妇掏钱买了个破碗,紧紧揪住身边淘气孩童……安小乙突然觉得生活如此美好,想着用身上零钱买些炭烤豆干给姐姐和白青。他迈开步子向孙老黑的摊位走去。 这条街上有许多店面,当然也会有行脚商人,在街上随意找处空地,铺开摊位就做起生意。这孙老黑就是如此,台面两尺见方,中间铺有炭火,丝网上的豆干被炭火烤得滋滋响。台面一旁放有各式调料,香糯咸淡都随客人喜好。陆子苓吃过这家,也是不住点头,安小乙虽说不太能吃出好坏,但只要姐姐说好,那肯定是极好了,特别是吃的,他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怀疑。 安小乙走到跟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两位客人,对坐在小小铺面前。一旁汉子大约四十上下,满脸络腮胡子,大冷天只穿一件薄衫,安小乙看着他都觉得冷。这人用长筷不断将豆干塞进嘴中,还未下咽就又塞入一块,安小乙看着他吃都觉得好吃。 这粗犷汉子对面坐着个十三四岁少年,只见他青白衣衫,面容白秀,一脸艳羡之色。他只痴傻的看着对面大汉,自己却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大汉身旁已经堆着数十颗小石子,豆干按块买卖,这石子则是孙老黑作为计数之用,而这少年身前却是一颗也没有。小乙走上前去,坐在两人中间,看看大汉又瞅瞅那少年。他自顾自笑了笑,开始拨弄丝网之上烤得泛黄的豆干。 安小乙挑起一块,放入嘴中,慢慢咀嚼,很是享受。然后他夹起一块放到那少年口中,那少年眼睛盯着大汉,全然未有注意到小乙,不过,他的嘴却是十分听话,飞快将豆干卷了进去。这时,他才发现小乙,小乙傻傻笑着,黝黑脸上还挂着些许水珠。 “我请你吃呀。”安小乙笑着对他说。 “真的?” “真的。” 只见那少年一时间限入疯狂,把豆干一块块塞入嘴中,腮邦鼓起老高,比那大汉的吃相难看百倍。只是他面容较好,倒也不觉恶心。那大汉也是哈哈大笑,付钱走人了。孙老黑笑着道, “你可别噎着了,坐这半天没吃一块,这倒好……” 安小乙大慌, “你慢点儿吃!” 他其实是怕自己银钱不足,可说好请客,也只好随他吃去。 好容易这少年放缓节奏,这才嘟囔着嘴认真看看小乙。 “你叫什么?干嘛请我吃。” 小乙无奈, “看你想吃,就请你吃呗,不过没想到你这小身板也能吃这么多。” 那少年得意回道, “那是你见识少,我爹一顿能吃一斤米三斤肉,再加一坛烈酒!” 小乙笑笑,只道, “哇,那你爹一定是个大侠了!” 那少年咯咯笑着,而后眼神涣散,只怕是有什么不愉快, “呃,那倒不是,他帮人拉车,力气倒有的是。我娘说要不是在有钱人家干活,包吃包住,只怕是养不起他了。” 小乙觉得有趣,说道, “看你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真是想象不到你爹的样子。” 少年又塞了两块豆干,这才回道, “哼,街坊邻居都说我随我娘。我娘长得可好看了,又能干又贤惠,我家那边没有不夸她的!我以后呀,也要娶个似她一般的姑娘。”他眼神奕奕,不多时,似是又想到了伤心事,慢慢把头低下。 “那你爹娘呢。” 少年犹豫了一会, “干嘛跟你说。”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可眼神一瞥,好似看到了什么人,便又慢慢坐下,把头压得很低。 “小乙,小乙,你这吃豆干呢!”瘦猴看到小乙开心的跑过来,当然也是那根黑棍子太过显眼。 “对呀,阿华哥,来吃烤豆干!” “不吃了,不吃了,老板娘让我来请你们过去,说是今天大家要热闹热闹,算是在一起过年了,明天她就要带着那白脸弟弟回大理城去了。咦,”瘦猴边说边盯着一旁的低头少年。 “呵,原来是你这小子!” 那少年刚想起身跑开,却被瘦猴一把拉住,这瘦猴力气不大,但对付这半大文弱后生,却也是绰绰有余。 “还想跑,看你今日一早偷偷摸摸出门,就知道你要跑路,我们烟雨楼可从来不赊账的。” 这少年想来也是从未撒过谎,满脸都是“我说谎了”。 “这位哥哥行行好,我,我一会就回去把房钱结清。” 瘦猴很是神气,向小乙解释道, “小乙,你说他没钱住店也就算了,咱们老板娘这么好说话,免了他房钱也不是不可。但这家伙竟然还跑这来吃豆干,这能忍么!哼,不能。” 小乙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他是没钱了,我说他在这盯着人家看了半天!哈哈,阿华哥,这豆干是我请他吃的,他可能遇到什么难处了吧。”小乙疑惑的看着那少年。 “我,我我……”那少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小乙哥帮你作主。” 少年看着小乙,点了点头, “我一早醒来,就发现钱袋不见了,仔细回想,想起昨夜回烟雨楼时被一人撞倒,只怕就是在那时弄丢的。本来计划今日就回大理城,这可好,太丢人了。”说完他又低下头去。 “哼,我可不管,你回去再跟福伯说道说道。”瘦猴言语强硬。 小乙拉他过来, “阿华哥,你先回去,这人交给我,我一会带他一起过去。” “这可……” “没关系,他就交给我了。” 瘦猴想了想,道, “那我先回去了,你一会可要把他带过来。” “嗯,一会就过去。” 小乙笑嘻嘻的看着那少年, “嘿嘿,撞你那人你是没看清是吧!” “对呀,就是的。” “那你没钱了怎么办?” “要不先赊着,我回家取了钱就回来。” 小乙哈哈大笑起来, “谁信你呀,要不这样,你帮我干半个月活,我就帮你把账结了,还送你回那大理城去。你想想,你现在不是也没这车马费么,凭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用腿定然是走不到的?”小乙得意的看着他,夹起一块豆干放入嘴中。 “你想,我这还请你吃豆干来着,你看我也不像是坏人吧。” 少年想了想,点头道, “那好,一言为定。” 安小乙本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人竟是一口答应下来。他不抓着头皮,有些后悔。小乙满不情愿掏出所有零钱,将豆干打了包, “喂,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脱口而出, “童陆。” “好,那跟我来。”那少年冲他一笑,跟在他身后。 小乙来到陆家药铺前,只见人头攒动,心想姐姐这补肾的泡酒药,还真是大卖特卖了。白青正跟人算账,看到小乙过来,赶紧叫道, “小乙哥,快来帮忙,我一个人看不过来了。” 小乙看看店里,陆子苓正眯眼给人把脉,他走过去把豆干放在她鼻下荡了一下,然后放在一旁。陆子苓表情微微一变,却没动弹。 安小乙带着童陆来到白青身边,让他看着这大大小小的纸包,上边写着字,“补肾”,“健肺”,“祛湿”,……只是这“补肾”小包已然不多,小乙负责收钱,童陆取药招呼客人,白青则去配药。 小乙轻声对童陆说道, “这还是我想出来的法子,每包定量定价,这头一晚便装好包,这不,取一包药收一包钱,多方便。只是没想到呀,这么多人需要补肾。”小乙奸笑着看着童陆。可那童陆面无表情,像是对小乙说“我可不需要”一般。 集市散场,陆家药铺也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陆子苓兴奋的大喊一声, “关门!” 小乙白青熟练的将门板一一合上,四人坐在柜前休息,小乙取出火盆燃起炭火,铺里顿时暖和起来。 “小乙,你买的豆干都没来得急吃,这会早冷了,来再烤烤。” 陆子苓看着小乙翻烤豆干,直咽口水。她微微一抬头,这才发现不太对劲, “咦,怎么多了一个人。” 她把烛火放在童陆面前一尺, “哟,这小子长得可真秀气,真像个女的。白青啊,你看,像不像你刚见我的时候。” 白青咯咯笑了起来, “姐姐,他是童陆,小乙哥带他来的,说是没钱吃饭,要来帮你干活挣回家路费呢!” 陆子苓眨眨眼,又道, “哦,我还是觉得他是女的,来,把裤子脱了,让姐姐看看,再确认确认。” 童陆臊得满脸通红,不敢看她。 “哟,害羞了,要不要到里间去,只给姐姐一个人看。”说完就要去拉那童陆。 “姐姐,我真是男的……”童陆半天憋出一句。 陆子苓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块豆干堵住了嘴,之后便再也不提是男是女这事了。小乙冲着童陆眨眼,又把另外一块豆干送入白青口中。 “哎呀,我差点忘了,沐阳姐让我们去烟雨楼,她明天就要回大理城去了。” “你早不说。”陆子苓白他一眼。 “那我们走吧。”小乙说完就要起身却,被陆子苓喝住。 “急什么,先把豆干吃完,来,小陆陆,你也来点。”说完也不管童陆愿不愿意,一股脑塞了好几块到他嘴中。剩下的二女分食,很快吃完。 小乙灭了火,锁好门,四人一齐向烟雨楼走去。白青挽着陆子苓走在前面,小乙则手舞足蹈给童陆介绍这云龙赕风土人情。 不多时,四人进到烟雨楼中,大堂之中空空如也,伙计见是这几位来,也都笑着打招呼,只是看到一旁的童陆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进后院就看到了老板娘,她正无聊的仍着石子,把一棵树干打得坑坑洼洼。看到几人,她丢下石子,迎了上去,拉起陆子苓的手道, “今天就是过年了,咱们一会可要多喝点。白青,你今天能喝两碗梅子酒。至于小乙,你,你就随便吧。”老板娘看着童陆, “哟,这谁家小公子,长得也挺俊呀,白青,你说像不像你刚来的时候。啧啧,这脸白嫩得,就是个女孩嘛。” 说完她伸手就想要去捏童陆的脸,童陆一脸尴尬,急忙躲开。老板娘也不在意,拉着陆子苓回房去了。 三人年纪相仿,倒是有许多话说,童陆也不再拘谨,与小乙白青玩闹在一起。顾大娘看到又来了一位小子,拉住他从上到下揉捏了一番,弄得童陆羞红了脸。 “嘻嘻,你今天是红了多少次脸了!怎么比个女孩子还不如!”白青盯着童陆,咯咯直笑。 “哼。”童陆瞪了白青一眼,也不言语。 小乙拉着二人来到后厨,顾大娘让他们出去玩,说是不需要他们来添乱。小乙知道,这是近了年关,大多店客商旅都已回家,烟雨楼的生意比平日里要清冷了许多,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手。 三人倍感无聊,于是去到街上闲逛,后来二人又领着童陆参观了他们的破庙。三人坐在石桥之上,童陆听着他们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容易他终于鼓足勇气, “要不你们行走江湖,也把我给捎上?!” “带上你干什么,你是有钱还是有力气?还是有什么别的本事呀!”白青咯咯笑问道。 “我,我,我,反正不能少了我!” 童陆看起来有些着急。 “哼,那就要看你表现咯!”小乙奸笑道。 “真的?” “真的!” 三人不再言语,一齐望向远方,那天际慢慢暗了下来。 14 笑语欢声辞旧迎新,鱼水翻腾波澜忽起 三人回到烟雨楼,大桌小桌都已经摆好,伙计们人人有份,除了几个正在跑堂酒楼值班,其余大都聚到了一起,好些伙计家人也来了,竟是把这烟雨楼大堂占了个七七八八。想这些伙计们,一年到头其实都没什么机会在这大堂吃饭,这不过年了,沈沐阳也想好好犒劳一下大家。沈沐阳来在大堂中间,端起酒坛大声道, “这烟雨楼是大家的烟雨楼,其实我才是那个最无足轻重的,大家忙活了一年,多多辛苦,在此谢谢大家了。”沈沐阳一小坛梅子酒下肚,然后接着道, “给大家准备了红包,人人都有,明天挨个儿到福伯那领取。还有,今晚酒肉随便吃。来,满上酒!” 众人齐齐举杯,好不壮观。 沈沐阳坐到了大堂中间,本来福伯也要一起,只是他不愿和顾伯一桌,沈沐阳也就随他去了。这桌还有顾伯顾大娘,陆子苓,小乙白青,当然还有那个刚来的童陆,他和小乙坐在一起,一黑一白,一个壮实一个瘦弱,一个爱傻笑一个装严肃,对比起来,很有喜感。沈沐阳刚一坐下,一位白衣公子冲了过来,坐在她身边,正是她弟弟,沈沐白。除了沈沐阳,其余众人对他都不甚熟悉,他总是晚出早归,连吃饭也不常见到人影,有伙计说他就像个鬼魂一般,见首不见尾的。小乙也和他打过照面,这人也算客客气气,并非纨绔。 沈沐阳把弟弟介绍给在桌的几位, “大家好呀,我是沈沐白,幸会幸会!” 然后就只顾吃他的鸡腿了。 小乙这几月虽说见过很多次,可直到这时才能仔细看看这公子。果然,和他姐姐一样,面如冠玉,五官清秀,在男子之中,算是绝色美男了。小乙心想,如他似女子一般好生打扮一番,只怕也不比他姐姐差多少的。小乙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童陆,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众人只觉莫名其妙。 伙计们不断前来敬酒,顾伯经验丰富,很早就以上茅厕为由遁走了,顾大娘平日不喝酒,喝了一碗也到后院去了,那沈沐白只是吃食,对这酒却一点不沾,吃完便回后院去了。剩下的两个成年人,虽皆为女子,却是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就喝得趴在桌上,口中还不停的叫喊“好酒”。白青从怀中拿出一小包药,兑了清水给二人服下,不一会,两人竟是好转过来,还要接着拼酒。白青拉住二人, “两位姐姐,咱高兴归高兴,可还要身体呀,我看就慢慢喝点梅子酒就好。”两人一人一边抱着白青,白青也咯咯直笑。 小乙童陆盯着白青,心想,这等待遇真是可遇不可求也! 陆子苓放白青回去,然后仔细看着童陆,问道, “童陆小子,你这是怎么回事,说说吧。” 沈沐阳也很好奇, “对呀,说说你呀!” 二女睡眼稀松,却是强撑着身子注视那童陆。童陆犹豫了一会,从小乙手中接过酒坛,把自己的碗中斟满,然后一饮而尽。 “这话说来就话长了,我这……” 他又倒上一碗,喝完感觉有些飘飘然,这才慢慢说来, “我本是来找爹娘的,可是找了一大圈,一点线索也没有。我家住在大理城边,洱海之畔,一出门就能见到洱海,日出之时,家中波光粼粼,五彩斑斓,就像是住在仙境一般。”童陆满脸迷恋之色,紧接着又道, “我爹是一名车夫,在城中极有权势的许家干活,有时外出半月才回,也是极其辛苦。娘一直在家照顾我,她让我多读书识字,以后做个风流读书人。可我是真的不喜欢读书,看着书就犯困。我们也时常听那说书人讲故事,觉得好有意思,我呢,最想的就是当个说书匠,整天没完没了说给他人听。” 童陆停了片刻,又道, “有一天,听说那许家公子暴毙在这云龙赕了,那之后爹娘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可我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直到六天前,我一觉醒来,爹娘就都不在了。” 众人一齐看着童陆,打起了精神。童陆又倒了一碗酒,他好像有些醉了,白青挤了些药粉兑了清水给他喝下。只听童陆眼中尽是泪水,抽泣着道, “我一醒来,枕下两侧各放着一封信,一封爹的,一封娘的。当然,都是写给我的。爹在信里说他赶车遇到个美貌姑娘,要和她一起私奔,然后他把值钱的东西全部留给我,还要我好好照顾娘,让我跟娘说声对不起。我觉得他是开玩笑,于是高兴的打开娘亲那封。娘在信里说,她再也受不了和这样一个车夫过日子了,她前些时日遇到了少女时的恋人,于是决定要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她让我别想她,和爹好好过活,还嘱咐我以后千万不要找她这样的女人。还说留了财物给我。莫名其妙的,就在同一天,我又没了爹又没有娘。”童陆大哭起来。 其余人等一听,都一齐闭上了嘴,只是各人脸色渐红,想来也都是强行憋住了笑。几人呆呆望着童陆,突然一人漏了一口气,正是陆子苓笑出了声!紧接着,众人一齐大笑起来。笑声满大堂,沈沐阳胸前狂颤,把一众伙计惊得呆立当场。 “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笑什么笑!”童陆狂怒,指着众人大声叫嚷。 “哈哈哈……” “你们再笑,再笑!” “哈哈哈……” “童陆啊,你爹姓童你娘姓陆,是这样么?” 童陆愤怒的哼了一声。 “哈哈哈……” 童陆大声叫喊, “别笑了!别笑了!……” 陆子苓眼泪都笑了出来,好一阵子,总算是停了下来, “我说陆陆啊,你爹娘可都是真性情啊!我真是佩服至极!佩服至极!以前只听说儿女私奔的,你这可好,来个爹娘私奔,关键还是双双同时私奔,哎呀,我受不了,再笑一会。哈哈哈……” 童陆一脸的黑线,只是默不作声喝着闷酒。 众人都是边笑边抿着酒,试图用那酒碗挡住自己笑容。陆子苓又笑了一会,这才慢慢道来, “陆陆啊,你看你也有个陆字,我俩这么有缘。还有,这么好笑的事情姐姐已经好久没听过了,这大过年的,多亏你了。没关系,姐姐帮你找他们,在这云龙赕,姐姐我大手一招,马上就有上百号人物帮忙。” 童陆眼珠直转,盯着陆子苓,问道, “姐姐,你说真的?” 陆子苓拍着胸脯,豪爽道, “那是,只要来了这云龙赕,我保证把他们揪出来!” 童陆满脸恳求之色,回道, “那今天就帮我,不对,那明天就帮我找,好不好。” 陆子苓想了想,帮作深沉道, “好是好,但是还有个条件。” 童陆满脸兴奋道, “什么条件!你快说,我什么都答应。” 陆子苓奸笑道, “你个小子,一点儿江湖阅历都没有,还没说就答应了。这样,你要是跟小乙一样给我白干三年活,我就帮你,怎样!” “这个……” 沈沐阳见状,大笑道, “你要答应了,我也能帮你,在这大理国,你沈姐姐也算是有些手段的,你好好想想。” 童陆想来也是喝得太多,一怒之下,把那酒碗高举过顶, “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说完他一口饮尽,倒是有些大侠风范。 小乙白青在一旁偷笑,想着姐姐以后又多了一人可以逗弄了。 “哈哈,好啊好啊,以后你和小乙睡,我那铺子应该也能睡下。” 沈沐阳一听,皱眉道, “子苓妹妹,你那地方也不宽敞,要不一起来我这烟雨楼,好吃好住的。” “姐姐,我啊还是舍不得那里,至于他们,就看他们自己了。” 说完陆子苓狠狠瞪着三人, “我和姐姐住药铺。”白青首先表态。 “我也住药铺。”小乙紧接着道。 “那我也住药铺。”童陆怯怯回答。 陆子苓这才舒展笑颜, “哈哈,姐姐,他们非要住我那,我也没办法!哈哈!” 沈沐阳在陆子苓鼻上一刮, “哼,你这小心思!也罢,但是要经常过来陪我。” 其余四人一齐“嗯”了一声,又接着喝酒,其实并没再喝多少,只是有说不尽的故事和幻想。 小乙自从遇到这俩姐姐,自己酒量也是渐长,不知为何,跟他们一起,很放松,很安心,喝酒也能多喝上一些。小乙好像又醉了,这种感觉很是玄妙,说不尽又道不明。 第二日一早醒来,小乙发现身旁多睡了一人,正是童陆。他大力将童陆摇醒,童陆大惊,瞬间醒来,他四处瞧望,只是漆黑一片,忽的听到有人说话,正是小乙附耳一旁, “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去打拳了。” 童陆气得跳起正要发难,却被小乙连被子一起卷了起来扔到棕垫之上,可怜他正做着美梦,之后只怕也再无睡意了。 小乙轻轻开门,摸了出去。街道上一片漆黑,天上下着雪,小乙适应了好一会才缓缓动了起来。雪大了,似祥羽一般,一片一片,落在鼻尖又慢慢融化。小乙拳风虎虎,将前方雪片打成齑粉,他的身体似乎萦绕着一团紫气,将他与这雪花分隔开来。他随手一挥,便在空中划出一道雪线,那漫天飞雪似着魔一般围绕着小乙,最后一齐四处飞散而去。 在这云龙赕,这样的雪只怕是数十年也难遇,它竟是连下三日,天空放晴之时,已是除夕之日。 雪堆起老高,封山又封路,少了往日来往商旅,这云龙赕一下变得冷清。山脚下一个孩童在雪里探索,突然倒了下去,再不见人影,又是好一会才从两米开外慢慢爬起,远处妇人急得直跺脚。大街上积雪大都已经铲平,有几处冰路,不时将行人放倒,引来无聊之人守候在旁指指点点。 陆子苓带着白青小乙童陆,在药铺不远的山坳里摆开架势,他们这是要在这雪堆之中来一次大餐。这里的雪足有三尺来深,安小乙在雪中挖出一个圆形大坑,用铲子将坑壁拍实,只留一条通道让人穿行。童陆用石块架起大锅,又搬来干柴与炭火,把火烧得噼啪作响。白青忙活着处理各式食材,一双小手被冻得通红。陆子苓则负责调配药汤,同时统筹全局。 难得有如此大雪,这大餐想必也定然极有味道。陆子苓这阵子赚了不少钱,出手也就极为大方了,当然对于吃,她历来都是非常投入的。四人分坐大锅周围,手持特制长筷,待到陆子苓一声令下,四人开动。 “小乙,下些肉片,这肉可不能煮太久,随吃随下。” 安小乙下了一些,稍微煮了一下,陆子苓吧唧着嘴道, “我先尝尝有没有熟。” 说完只一筷子就全部夹了出来,她赶紧放入碗中尝了一口, “嗯,熟了,快吃。” 小乙捞了几下,没一片肉来,正要发话,却听陆子苓说道, “哎呀,谁切的肉,还有这么多连在一起。” 小乙把要说的话憋了回来,继续下肉,三人一片没吃,这下学乖了,每人用筷夹住自己的那部分,熟后直接放入碗中。 “哎哎,你们三个怎么回事,这肉多的是,别急嘛。小乙再下点菜,看什么看,快把那蘑菇丢进去。” 小乙转过身形,筷子上一松,他知道大事不好,自己的肉果然已经不翼而飞,白青童陆赶紧把自己的那份放入碗中,大吃起来。安小乙无奈,一怒之下把这肉全丢部了进去。 “你这小子,煮久了就不好吃了!” “那就赶紧吃啊,哈哈,哈哈!” 小乙躲开陆子苓一拳,端起酒碗,一口喝尽。这是从烟雨楼取来的上等梅子酒,很长时间以来,他们就只喝这梅子酒了,喝到微熏之时,最是舒服。 北风怒嚎,可在这三尺雪坑之中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四人吃吃喝喝,好不快活,香味引来好些猫狗,还有那贪嘴的孩童。童陆这时对陆子简直是苓崇拜到了极点,看来他是下定决心要给她白干三年。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直至天黑,四人才摸着滚圆的肚子慢慢往回走。 陆子苓躺在床上,有些醉了,她突然觉得生活竟是如此美好,一下子多出的这几个弟弟妹妹,刚开始确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渐渐她也发现,她越来越离不开他们了。和他们一起吵吵闹闹,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她微笑着闭上眼,醒来时已是新的一年。 这一转眼间又过去了半月,正是元宵佳节,云龙赕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听说沈沐阳今日晚间便要回来,天快黑时,几人关好了门就去了那烟雨楼。坐在老位置,吃着点心,喝着梅子酒,静待佳人归来。 不多时,远处驶来一辆华贵马车,几人从窗户向外探看,马车缓缓停在烟雨楼前,那车中应是沈沐阳无疑了。陆子苓冲出门外迎上那马车,可这车上只下来一人,一袭白色长衫,身披白色貂裘,头顶白色发带,腰间一支白绿玉笛,就连脚上那皮靴都是白色。陆子苓白了他一眼问道, “你姐呢?在后面吧!” 那小子正是沈沐白,满脸嬉皮,笑着回她, “陆姐姐,她今日是来不了了,爹娘定要她多留下些时日,你们只好过一阵子再见了。” 陆子苓有些失望,说道, “行吧行吧,我看你应该不需要我们帮忙,自己回房休息吧。” 沈沐白拍拍自己身上,笑笑, “我去收拾收拾,一会还得出去。” 陆子苓疑惑的看着他, “这么晚还出去?” 沈沐白笑了笑,不再言语,快步朝后院走去。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每人怀抱一大包行李。 陆子苓回到桌旁,告知三人,众人都觉无趣,于是只随意喝了点酒,便悻悻然回药铺去了。 第二日小乙与往常一样,午后便到烟雨楼帮忙,直到客人快要散尽这才回到药铺。一进门,看到三人正低声说话,他拉住陆子苓衣角,轻声问道, “姐,你听说了没,昨晚那‘鱼水缘’出了人命了!” 陆子苓点点头,说道, “嗯,听人说了,好像是个漂亮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叫什么倒是忘了。这刘家公子喝花酒竟是一剑将人杀死,哎,可惜了,女人命不值钱啊。咦,你怎么这么紧张。” “姐啊,那沐白哥哥,从昨晚上出去就再没回来,以前他白日里,无论如何也会在烟雨楼中吃食,这次倒奇怪了。” 陆子苓跳将起来,把白青吓了一跳。 “那小子不会是看上那弹琴姑娘,殉情了吧!” 小乙摇摇头, “不会的,听说‘鱼水缘’里就死了一人,这刘家势大,想来只需用点小钱就能摆平。哼,有钱有势就能随意杀人么!还有没有王法!” 陆子苓冷静下来,看着小乙, “怎么,你还要把他给乱棍打死?” 小乙一时无言,只是满脸怒火,手中拳头攒紧。 “我,我……” “咱们先去那鱼水缘打听一下情况。” 众人点头,随陆子苓出了门。 来到鱼水缘,灯红酒绿,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陆子苓上前询问一番,却被人推走,她脾气可不好,正要撸起袖子,却被旁边一人拉住。 “子苓姐姐,你来这里干嘛呀!” 这人满脸皮包骨头,正是那瘦猴。 “我们来打听一下昨晚发生了何事。” “子苓姐,你们跟我来,顾大娘让我来看看,我都已经打听好了,咱们回去再说。” 几人跟着瘦猴又回到了烟雨楼,顾大娘在门口张望,看到瘦猴回来一把把他拉进大堂, “子苓啊,你们也快进来。” 众人转坐一桌,顾伯福伯相对而坐,双眼都只盯着瘦猴。瘦猴清了清嗓子,慢慢道来, “我刚跟小翠那了解了大致情况。昨夜刘公子好像心情不佳,一人在那鱼水缘买醉,那小茵在一旁抚琴,这小茵来了半年多,人人都知道这她卖艺不卖身,可这刘公子可不吃那一套,非要人家伺候他。小茵不从,顿时热闹起来,连那婆子都进屋劝解。这刘公子在这云龙赕向来横行无忌,又怎会对一个女人仁慈,那婆子不劝还好,这一劝,顿时来了气,拔出剑来就把那小茵刺死了。”瘦猴大大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 “那刘公子杀人之后便要离开,出门前留下一句话,‘这女人值多少钱,来我府里拿,如若给脸不要脸,一把火烧了你这鱼水缘,老子照样眼都不眨一下。’说完一剑斩下门口灯笼,扬长而去。杀人之后,这些婆子女人都吓坏了,整个鱼水缘乱成一锅粥。婆子回到小茵那房,却发现尸体不见了,对了,有一间房少了一床被子。想来是有人趁乱把尸体带走了。” 顾大娘拍了一下头,喊道, “肯定是沐白那小子给抱走了!那车夫今早还向我抱怨说昨晚来的马车不见了。定是这小子给弄走了。哎呀,这可太乱了!” 陆子苓拉着顾大娘的手,温柔道, “大娘,没事,那沐白也不是小孩了,一定会好好处理的。明天我们就四处寻他去。” 顾大娘擦着眼泪道, “这小子平日里也挺好相处的,可他看起来就是个孩子呀,家里人人都宠着他,怎么会这样……” “顾大娘,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你就放心吧。”小乙白青童陆一齐发生,竟是十分默契。顾伯和福伯叫来伙计,各自嘱咐一番,又让驿馆给沈沐阳带了封信。之所以先不告诉沈家其他人,就是怕引起更大的麻烦。 各人商议了一番,要想在这寒夜中找寻只怕是不太可能,于是各回家中,准备第二日天明之后再行动。陆家药铺四人这夜无比安静,童陆虽只来了半月,也晓得其中厉害,还好有小乙睡在身旁,这才让他感到心安。 15 寻人无果心事重重,四方招亲无始无终 天尚未亮,小乙和几个能干伙计便分为两队,一南一北寻找沐白去了。烟雨楼常备马匹,以备不时之需,小乙空闲之时也会借来骑耍一番,顾大娘也知他自小与马为伴,也懂得照顾马儿,因此也就随他去了。小乙骑术极好,加上体重较那几位轻了一些,因此跟他一队的几个伙计要想跟上他就显得格外吃力了,这一路他则需要不时驻马等候。 在这云龙赕,能够行车的官道也就从南至北一条而已,因此顺着官道走,只要能发现车马,这找寻范围就能缩小很多。顾大娘说这不是人多就能办好的事,因此除小乙外,陆家药铺其余几人也只有干着急的份。陆子苓这几日都心不在焉,干脆就关了门,带着白青童陆守在烟雨楼外,偶尔见到往来的商队,也会上前询问一番。 这一来一回就是三日,小乙和众伙计也都回来了。看着这些位满脸的抱歉,大家也都明白。顾大娘把小乙拉进大堂坐下,倒上一杯茶水,众人也都围坐在他身边。 “找到那马车了,只是它直接回了沈府,这相隔四百余里,沿路村落并不多,我们也都一一寻过,并没有发现踪迹。若是他到了大理城才下的车,可就麻烦了,那里道路四通八达,再想寻他,真是太难了。” 说话间,一位妇人走进门来,脸色惨白,但风韵依旧,正是沈沐阳。平日里她最是疼爱这个弟弟,这一下弟弟不见了,她也是慌了手脚。陆子苓拉她坐下,把情况又详细给她讲述了一番,沈沐阳泪流不止,一直怪自己没和弟弟一起前来,如是那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几人挨个安慰她,却并没任何用处。 童陆想了想,道, “沐阳姐姐,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那就是沐白哥吧,如若真的是他,我想,也许从他平日使用的物品中可以看出一些线索,至少比我们现在完全没有方向要强上许多。” 沈沐阳身体微颤, “是啊,我回来为的就是这事。”说完她快步走入沐白住的房中,剩下几位也跟了进去。 只见这屋里装饰竟也是一片洁白,真如他名字那般,想来平日里也不会有人进他房间。房中简洁异常,只是窗边有小桌一张,文房四宝整齐排列,一块白绿色玉石下压着几幅画,看来还没来得急装裱。最上面一幅画有一位美人,发丝轻拢,发中半插一支梅花钗,她正掩嘴轻笑,眼中爱意甚浓。顾大娘赶紧叫来瘦猴,瘦猴只一眼就认出来了,画中人正是那小茵。众人已经了然,这偷走尸体之人定是那沈沐白无疑了。再看这第二幅,女子正在抚琴,男子酒杯停在嘴边,似被这琴音吸引,不能自己,眼中惊喜溢于言表。第三幅中那女子抚琴,男子一旁吹笛,二人相视而笑。最后这幅,两山之间有湖水一潭,湖影之中男子抚琴,女子舞剑,水中月正圆。 沈沐阳用手轻轻抚摸画中男子,黯然无语。她太了解这个弟弟,和她一样,为心爱之人,任何事情都能做出来。她真怕弟弟为了这个女人,把命给搭了进去。房中许久无言,沈沐阳终于缓过劲来, “大娘,以后这店就要多麻烦你了,你跟顾伯福伯说一声,我找到弟弟就回来。” 众人大惊,正要劝阻,陆子苓拉住她,问道, “姐姐,你到哪儿去找,我陪你去。” 沈沐阳摇摇头, “子苓妹妹,还是你懂我,不是劝我而是要来陪着我。你不用担心,我会把沐白的所有东西再仔细检查一番,相信总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大家继续自己的生活,酒楼里鱼龙混杂,没准你们在这也能得线索,如果有他的行踪就联系大理沈家,我也会定期与家中联系的。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所以我要自己前往。我答应你们,一找到沐白,第一时间就回来跟大家团聚,没准明天我们就再见面了。”说完,沈沐阳她勉强挤出个笑容,随后她叫来伙计,把沐白的所有东西全部打包,放入车中,轻轻一跃跳入车里,只是在放下车帘时向大家挥了挥手。白青刚想上去再说几句,却被陆子苓拉住,她摇摇头道, “我了解沐阳姐,什么都不用说,她都明白。咱们都回吧,以后四处多多打听,这沈家势力不可小觑,要想找人怕是要比我们要强上百倍,没准她过两天就回来了。” 陆家药铺四人缓缓向回走去,而这夜里似乎无人能够入睡。 转眼又过三月,这刘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命案也早已无人问津,只是偶有鱼水缘旧客前来寻那弹琴女子,知情后也都只是心中叹息而已。想这风尘女子,又怎能让世人正眼瞧看,而这世间男子又大都薄情寡义,又有几人愿为她长情。何况杀他之人家中权势,又有谁人肯为她出头。可悲可叹! 陆家药铺又恢复了营业,来看病抓药的乡亲多了不少。这童陆也真是灵气,这迎来送往的,客人们也都喜欢得紧,白青抓药已经驾轻就熟,偶尔也会帮忙诊断开方,倒是学得极快,小乙则就负责一些苦力活,上山采药,下山晒药切药,这生意越好,他的活就越重,不过好在身体结实,体力极好,他也乐得多流汗不费心思。陆子苓虽说仍旧不时对小乙童陆“拳打脚踢”,但谁都能看出,她不能是极喜爱这两个小子的,用她的话来说,这是我的人就只有我能打,你要敢动他们,老娘打得你下半身失禁卧床三年不起。几人虽说面里欢喜,可心里总还有件事放不下来。因为,沈沐阳始终没有回来。药铺关门后,几人便会来到那烟雨楼,前后忙活一阵,然后似从前一般,坐在靠窗边的那张方桌,四人分坐两侧,剩下一方总是空着,而那杯中酒水却始终满着。依旧只有一壶梅子酒,却让几人都略带醉意,确是在心底少了些东西。 这日子还得过,人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又何必总是留恋过往。陆子苓并不在意铺里生意,因此四人做好约定,每隔十日便一起外出游玩,不过大都也只在近郊,少则一日多则三天。每当到了出游日子,小乙就会拉着童陆在地上比划,小乙酷爱爬山运动,童陆则更喜湖戏水,因此二人总是吵得面红耳赤,不过这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陆子苓随手一指,便定下了地方。这日清晨,正是出游的日子,天空微亮,三人偷偷摸摸缩到角落里,童陆神神秘秘小声说道, “我觉得咱们还得给姐姐找个男人才好。” “呀,姐姐不是还要等那个书生回来么!不过姐姐也没亲口说过这事儿。”白青回答。 “要回来早就回来了!那个驴蛋,要是让我见到他,非把他屁股打成四瓣。”小乙恨恨道。 “你都说过多少次了,可还不是连人长啥样都不知道!”童陆斜眼看着小乙,继续道, “所以我觉得还是再给她找个男人。”童陆托腮,“不过这个男人得让我们先把关,姐姐这样的女人那就得找个大英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来一个我们打跑一个。” 小乙白青点头表示同意。童陆又接着道, “我已经请顾大娘张罗了,她一听这事可高兴了,立刻就派人寻去了。咱回来时先去那烟雨楼看看情况,再筛选一番,最后给姐姐好好安排一场邂逅。”童陆轻笑出声,小乙白青也是精神振奋。 “小乙哥,你有没有觉得咱店门板很是难看,咱们一起在上面画画写字如何,其实我早就这样想了!” 白青兴奋拍手道, “就刻上妙手回春,神医陆子苓!” 童陆白她一眼,奸笑道, “这么俗气,我要刻天下第一大美人。” 众人哈哈大笑, “我要刻年芳二十八正待字闺中” “哈哈哈……” “要不再刻上生辰八字呀!” “哈哈哈……” “这个女人是老虎。” “哈哈哈……” “什么老虎!你们三个缩在这干嘛!”陆子苓不知何时站在背后,三人瞬间站起,一个劲摇头。只见陆子苓睡眼惺忪,眯眼看着几人,不见拳脚相向,三人这才放下心来。童陆在白青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白青向二人伸了伸舌头,把陆子苓拉到里间收拾出游行李去了。 四人关好了门,小乙童陆相互眨了眨眼,小乙说道, “姐,白青,你俩先走。昨晚顾大娘说让我和童陆今早过去一下,好像有些事情要交待,你们路上慢点走,我们一会儿就跟上来。” 陆子苓歪了歪嘴,轻轻点点头,与白青一齐走了。待到二人走远,小乙童陆各拿一块尖石,满脸奸笑,然后只见木屑飞扬,不一会,这木板之上就留下数排大字,其中那“天下第一美人”被反复雕琢,格外醒目。二人刻完后又后退几步仔细端详一番,满意的点点头。不远处几个晨练的老头看着也是不住点头,大叫“好字”,其实他们大字不识一个,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就是觉得好。 不一会,小乙童陆就跟上了二女,陆子苓也没问什么,反正她也没背什么东西,走走动动也只为舒活下筋骨。这次走的不远,随意找了个极美的山谷,铺开油纸布置于溪畔,众人坐下歇脚。在这云龙赕,这样的地方随处都是,众人也都并不以为意了。小乙拉起童陆,二人向山上跑去,他现在的石子扔得极准,出游之日便成了他大展身手之时。因而陆子苓每次出游时,对小乙格外亲热,因为每次她都能吃上新鲜的山中美味。陆子苓已经在调配佐料,幻想着接下来的一顿大餐,白青架起锅来,洗净碗筷。二女猜测待会会有哪些野味,又不时讨论着该有何种吃法,笑声满山谷。 不一会小乙童陆就下了山,童陆手中抓着两只野鸡,小乙则拧着一只灰色野兔。陆子苓赶紧起身,接过野味,大笑道, “啧啧,想不到这兔子还挺肥,这草刚绿就把自己吃得圆滚滚,哈哈,肯定不错。嗯,这野鸡肉少,不过用我独家密方炖上一锅,也是极有滋味的。” 四人大笑起来,对待会的大餐充满期待。小乙白青童陆,受了陆子苓影响,对这吃的似乎多了几分鉴赏能力,每次出游也是期待姐姐会给弄出什么花样来。陆子苓对他的药粉总是格外珍惜,只是每次有了上等野味才会舍得拿出,想来也是不易调配,白青也对药粉仔细钻研过,却始终不得其调配之法。陆子苓跟她说,千万不要变得和姐姐一样,老是贪吃,坏了事情,因而也就一直把藏着这个配方。三人皆是眼馋得紧,每次出游都努力讨好陆子苓,出了药铺,这脏活累活反而人人抢着做,陆子苓抱着双手等吃现成,甚是欢喜。 这次出游一日而回,四人回到烟雨楼已是明月高悬,坐在老位置上,品着梅子酒,慢慢消化午间饭食。小乙童陆找顾大娘去了,白青自称要去茅房也去了后院。陆子苓一人饮酒,也是无聊至极。忽然间,一位翩翩公子窜入大堂,满面春意,来到陆子苓身旁,笑道, “这位姑娘,这风和月暖,怎可独饮,可否借上一杯酒水,与小生一齐共度良辰?” 陆子苓示意无防。这公子便要坐下,刚要着凳,他大叫一声便飞了出去。原来这人正要坐在沈沐阳那空凳之上,被陆子苓一把丢了出去。要说陆子苓武艺平平,可对付这样的白嫩公子,还是能够轻松应付的。那公子摔到地上,惊魂未定,竟是哭了起来。安小乙跑了进来,一把揪住那公子衣领,口中骂了几句,拖进后院去了。白青与童陆回到陆子苓身边,见她面无表情,默默饮酒,心中也是好笑。 后院里,那公子坐在椅上,身边站着两人,正是小乙和顾大娘。公子眼中含泪,满脸委屈。顾大娘虽然心头上火,却也并未对这公子如何,让他赶紧收拾回房,又嘱咐他别再让陆子苓看见了。原来这公子本是店中常客,知根知底,顾大娘看其容貌较好,也颇有风度,于是便让他和陆子苓先接触一下,怎料那人直接捅了篓子,被对方一把丢在地上,可算是把面儿栽到底了。那公子也不动弹,只顾探摸着胳膊。顾大娘转身拿了一只酱猪蹄塞进他手中道, “好好补补。” 那公子这才缓缓起身,迈步回房去了。 顾大娘在小乙耳边说了几句,小乙满脸兴奋,不住点头。 梅子酒喝完,几人便回药铺去了。刚到药铺门口,乘着月色,那门板上的刻字极为明显,陆子苓揉了揉眼,然后大叫, “哪个挨千刀干的!” 仔细看了一番,略有思索道, “咦,天下第一美人,这倒不错,看来刻字之人还蛮有眼光。”她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到一句,她直接暴起, “什么年方二十八,老娘把他耳朵切下来凉拌来吃。”近处几家住有人的店铺纷纷掌灯,开门查看到底出了何事。 陆子苓黑脸看着三人, “是不是你们三个干的!” “不是,不是。”三人默契十足,挥动双手。 陆子苓看了看这三人,又看了看门板, “嗯,还是挺好看的,就是字写得差些。” 小乙童陆在背后互指对方,来了个无言之争。 第二日一大早,药铺门外人头攒动,小乙童陆一旁维持秩序。不一会,陆子苓被白青拖了出来,一出来,陆子苓傻眼了。只见一群烟雨楼伙计整整齐齐站在门口,外围也聚集了不少看客,有的在一旁附和,有的指指点点,有的吹起口哨,热闹非凡。带头一人满脸红润,手捧一大束红色杜鹃花,正是那烟雨楼后厨伙计严富春。这人二十六七岁,虽说肤色较黑,却也一脸正气,长像不算出众,但也绝不平庸。到了这般年龄还未婚配的男子,倒也是极少见了。他平日里多在马厩忙碌,与小乙也算相熟,小乙知道这人从小便跟在姐姐身后,只怕对姐姐思慕已久。看这架势,只怕是被众伙计怂恿而来,只羞得脸上通红。小乙左眼一眨,那严富春举起手中杜鹃递向陆子苓。陆子苓一直眨眼,似被沙子迷了那般。她咽了咽口水,一把将严富春拉进药铺,然后迅速关上店门。周围呐喊之声响起,都争着要朝铺里看看,把小乙童陆弄得很是狼狈。 好一会,药铺门开,严富春摸着头笑着走了出来。外面突然鸦雀无声,众人都盯着他,满脸期待之色。严富春不好意思的说, “陆姐姐说他不喜欢年龄比她小的,她把我当弟弟看待。” 陆子苓走出来, “喂喂喂,看什么看,回家看孩子去了,说你呢,老李头!”一个瘦小老头被点到名,反而开心起来,他向四周挥手致意,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严富春摸着头回烟雨楼去了,众伙计跟在他身后议论纷纷。不一会,众人退散,街道也恢复了往日情景。陆子苓像是从未有事发生一般,这样小乙童陆很是忧心。 药铺四人仍旧每晚去到烟雨楼,不过这一阵倒是有了一些不同。顾大娘神通广大,每日都会有未婚男子前来,陆子苓也大都客气一下,并不过多接触。她虽说年纪不小,但脸上气色倒是不错,身材修长也还算凹凸有致,因此爱慕之人也是不少。陆子苓知道这是大家好意,虽说心中不大愿意,也不愿意说破,只是这没完没了也不是个事,这不出了一事,那男子哭着喊着要去县衙告她。 话说安小乙三人给陆子苓安排了一场邂逅,就在那通往破庙的石桥之上。那日正好下雨,陆子苓被带到破庙,众人研究了一下修缮破庙事宜,三人突然拿起雨伞拔腿就跑,陆子苓一脸茫然,只好自行回去。走至桥头,一人打伞缓缓而来,只见那人将伞移向陆子苓头顶,轻轻对她说, “姑娘可否让小生送上一程。” 陆子苓早已猜出是小乙等人安排,也就顺着他。她一抬头,见这人面如冠玉,身材挺拔,一双眼眸尽显温柔,刹那间确是让她心里微微一动。他温文尔雅,谈吐不凡,是那种瞬间让人觉得亲近之人,陆子苓心里盘算,这该是好些日子以来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了。那男子长衫尽湿,却毫不在意。陆子苓有些不好意思,便抬手想要将伞推回,谁知这男子此时做了最不该做的事,他竟然一把握住陆子苓的手。陆子苓有些恼火,飞起一脚便将他踢下沘江,还好此人熟悉水性,要不在这水量充沛的季节,那男子怕是要就此结束大好年华。 顾大娘好说歹说,又赔了财物又赏了吃食,那男子方才松了口。顾大娘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也只是轻轻弹了陆子苓鼻尖,陆子苓开口表示不愿再见这些男子,顾大娘也只是点了点头。 烟雨楼中,那张旧桌旁,三人低头齐声说, “姐姐,都是我们不好。” “不怪你们,那男子挺好,都怪姐姐脾气大了点,哈哈!你们呀以后也别为这个忙活了,缘分这个东西不该你的勉强不得。” “嗯。” 几人喝着杯中酒,相对无言。童陆抬头看着陆子苓, “姐姐,等我长大了,我娶你啊!” 小乙白青张大了嘴,惊得说不出话来。陆子苓一口酒喷在他脸上, “好呀,等你长大再说咯。” 陆子苓呵呵笑了起来,满眼尽是泪水。 16 破庙相逢不知敌友,奇人作祟再见天狼 岁月流转,光阴似箭,转眼之间,四人挤在这陆家药铺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白日里铺中忙活,晚上到烟雨楼中小酌一杯也成为了习惯。这两三年里,云龙赕变化不大,这烟雨楼中生意兴隆一如往昔,偶有江湖人士打架斗殴,也并没有产生太大影响。几人偶有外出,最多也就在那大理城中待上几日,并未走得更远。小乙心痒至极,不过又舍不得离去,这小小药铺,早已成为自己的家。而在陆子苓眼中,唯一的变化就是,她身边的孩子们都长大了。 三年时光,小乙已经比白青高出了半个头,二人走在一起,一黑一白,倒还算顺眼。小乙模样变化不大,用陆子苓的话说就是,还能看,中等偏上水平。白青皮肤极好,吹弹可破,那个标志性的小酒窝依然待在老地方,十分讨喜,虽不如沈沐阳那般美艳,至少也有那上等姿色。不时有婆子上门给说亲事,陆子苓总是把小乙拉在一旁认真和商量,气得小乙恨不得一把将那人丢将出去,最后她当然也只是打个哈哈,不了了之。童陆比小乙矮了半寸,只是身体单薄了不少,不过长相却是极美,经常会有人将他认作女子,陆子苓总想让他化妆成良家闺女,骗骗那些公子纨绔。 小乙白青也常去那破庙,为了方便进出,小乙在内侧门板槽上做了手脚,陆子苓开始总责怪白青回来太晚,后来也索性也不再管了。童陆看着二人一起觉得别扭,加之也愿意单独陪在陆子苓身边,便也不去理会他俩。 破庙便成了二人晚间常去之处,燃起一支烛火,小乙在庙中打拳舞剑,白青则坐在一旁托腮观看。每次打完小乙都是满身大汗,白青也总会适时递上一条毛巾。二人常常并肩坐在土地公身前,从屋顶那破洞看天,似乎从这里看到的天,会不大一样。有时小乙会偷偷亲她一下,白青内心也是欢喜。 这天,月色正浓,月光穿过房顶破洞映射进来,照亮依偎在一起的二人。小乙转过头,双手拖起白青小脸,白青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她轻轻闭上双眼。小乙缓缓亲在她的酒窝, “青青,你还记得三年前,曾经说过要和我一起去闯荡江湖么?” 白青羞涩点点头,回他, “当然记得了,可是姐姐那……” 小乙拉紧她小手,笑道, “我也舍不得姐姐,要不我们拉上她一起去!” 白青皱起眉来, “我想姐姐定然不会同意的,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其实当年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一定要我们为她干活。后来我们变成一家人,我们出了远门,她会担心的。何况姐姐这么疼我……” 小乙轻抚她秀发, “可我们也不能一辈子和姐姐在一起呀!我看找个时间我们跟她说道一番,还有童陆那小子,可真是愁人。” 白青捂嘴轻笑, “那个陆陆真是越来越像个女孩子了,我就奇怪了,他这么喜欢和姐姐待在一起,怎么看起来姐姐倒像是男孩子了。” “哈哈,是啊。” “让我亲一下好么!” “不让,不让。” 白青躲开他的双手,站了起来。小乙一把将她入怀中,在这一小片月色之下,二人抱在一起,没有更多言语,只有满心欢喜。他俩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也是缘份使然。 突然这庙中响起一丝轻笑,小乙刚想抬头,却听到门外脚步声起,他刚想移出那片月色,后背就被一物抓住,二人一同飞起,最后被一只大手按在那房梁之上。二人惊魂不已,好歹小乙也是一身功夫,怎会这般容易被人制住?!小乙刚要反击,回头一看,那人出手示意不要讲话。小乙冷静下来仔细观瞧,那人也不似有甚恶意。他满脸胡渣,异常杂乱,只怕是有多年不曾整理过,再看他眉眼,又觉十分面熟。小乙努力回想,终于想起,这人正是第一次见到童陆之时,一起吃豆干那人。而在那人身旁,还另坐着四人,每人都是盯着小乙白青,脸上挂笑,眼神玩味。二人大囧,没想到这破庙里竟是躲了这么多人,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小乙正要开口,却被大汉捂住了嘴。这时,庙门从外开启,一人偷偷摸摸混了进来。小乙白青都认得此人,正是那刘家大管家,当日去还那薄饼之恩,管家还有让二人留下的想法。小乙觉得奇怪,不知这管家大半夜来这破庙所为何事。 只见那管家四处张望一番,轻声呼唤, “秦大侠,各位英雄,你们在么?我是刘喜啊。大侠?” “别叫唤了。” 只见那四人从房梁跳下,却是毫无声响,想来有着轻身功夫十分了得。小乙此时仍旧抱着白青,只觉得背后一掌袭来,被推下了房梁。二人只缓缓降落地上,小乙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挂有一条铁索,另一端牢牢抓在那大汉手中。大汉跳了下来,收起铁索,那铁索两边各有一只利爪,一大一小,一锐一钝,很是奇特。小乙好奇心起,正要问询,那大汉知道他的意思, “哈哈,小子,这是我的子母乾坤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当然,也能用来抓鱼打猎,或是拿个果子取个物件。厉害吧!” 小乙白青看着这子母乾坤爪,频频点头。要想使好这般利器,只怕不是三五年内能够轻易做到的。那大汉盯着小乙背上黑棍,道, “你这黑棍子看起来倒是挺结实,就是样子丑了些。要是好好改良一番,只怕也是件趁手物器。”他转过头,看着那陆家大管家道, “我说刘喜,你这小子也忒不厚道了,怎么也得安排个能喝酒吃肉的去处吧,我们这五个也并非那不能见人的主,在这破庙憋得实在难受。哈哈,不过话说回来,这俩后生倒是给我们演了出好戏。”五人一齐看着小乙白青,满脸奸笑,白青羞得把脸埋在小乙背后,再不敢探出头来。 “秦大侠,等这大事一了,这酒肉美人应有尽有。” 这姓秦大汉手一摆,打断他说话, “我姓秦的杀人越货,也算不上什么大侠,就随着道上兄弟喊上一声秦二哥便是。有什么安排赶紧说,哥儿几个还想看这少男少女继续……”这姓秦大汉笑嘻嘻的看着小乙。 刘家大管家看着小乙,面露难色,那姓秦大汉向他招了招手,他赶紧向前,一阵耳语。大汉领会,又转述给身边四人,小乙白青确是一字也未听清。众人点头,姓秦大汉说道, “放心吧,我看没这么困难,不早说清楚了么,应该不会出岔子。” “还是稳妥一些才好。”那管家回道。 “好了好了,这事就交给我这兄弟几个了,拿人钱财消灾。你先回吧,明日一早便去拜访。”他转身看着小乙, “要不,你们继续?” 小乙双手不住摆动,口中嘀咕, “不用不用,各位大侠你们好生歇息,我们这就先走了。”说完他拉着白青,慢慢向庙门移动,刚一出门二人一齐狂奔。庙里众人放声大笑。 直奔到了大街之上,二人方才停下脚步。小乙轻声对白青道, “这几人好生怪异,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你看那几人,个个身负武艺,还隐匿在那破庙里议事,定然是有所图。嗯,明天我们去那刘家看看。” “小乙哥,你说是不是那盐铁商路特权交接一事,我突然想起,好似就在这一两日了。” 小乙点点头道, “只怕是了,这刘家人怕突生变故,于是请来这些高手,以备不时之需。” “嗯,应该是这样了。” 小乙拉着白青来到药铺门口,他轻轻挪动门板,缓缓抬起,随白青一起钻了进去。铺里陆子苓童陆一里一外都已熟睡,只听得陆子苓鼾声轻细,十分悦耳。小乙又在白青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她进了里屋,白青捂着被亲的脸颊,小心翼翼躺在陆子苓身边。小乙也躺了下来,把一只大腿放到童陆腿上,只是那童陆竟是毫无反应,小乙有些心事迟迟无法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刘府外就聚集了众多看客,想来都是来看这盐铁大权交接一事。在这大理国,盐铁之事大都为官家控制,虽偶有私产之事,也大都不成气候。这沘江之上,盐井众多,便是这云龙赕主要经济命脉所在。有了这纵横交错的盐马古道,才让这云龙赕有此繁荣景象。这云龙赕刘家与王家都是名门大家,人脉甚广,也算得上是这官家之人,其势力之大可想而知。他们自祖辈起便着手这盐铁之事,也曾亲手打通这盐铁商路,其中关系之复杂,只怕官府也很难处理。因而这官家也倚仗这两大家族,两家拿了好处,当然也担了诸多风险。 这刘王两家皆从事盐铁商事,也各有自己商路网络,加之那大理城中有高官巨贾支持,表面上也还算客气,只是谁都知晓,这刘家始终要盖过王家一头,只因那背后靠山权势遮天。而三年前许家长子死于刘家,许家老爷悲愤欲绝,虽说没对刘家下那黑手,却是将转而亲近那王家,这让刘家受伤不小。只因那刘家背后高官本事,才未让刘家盐铁大权早早旁落他人。这不,此时刘家已是无力回天,只好妥协,奉命将这大权交于王家。对于云龙赕百姓来说,这王刘两家其实并无不同,皆是狗仗人势之辈,不过以后云龙赕只有一家独大,只怕这是更不如往日了。刘家本愿私下处理,怎知王家态度坚决,早早便定下交接日期,还闹得满城风雨,生怕有人不知。刘家公子虽说不悦,却也只好认了。 正是赶集时辰,可街上行人无几,人们都堆到了这刘府门外。人群一阵攒动,让出一道通路。只见那王家两位公子一前一后走上前来,众多家丁和习武之人将人群分将开来,留下两位公子居中而立。只见两位公子皆是风度翩翩,不时向圈外百姓抱手躬身,一点不显平日嚣张气焰。那王家大哥三十一二年纪,朝那刘府大声叫唤, “世杰啊,让这些乡亲们一起做个鉴证吧。”两兄弟相视大笑起来。 刘府门开,众家丁一齐走出,脸上尽是不忿之色。四人抬着一张摇椅走出,椅上躺着位老妇,衣着朴素,脸色却极为为难看,正是那刘家老太,三年前一病不起,人人都觉她时日不多,可转眼三年过去,她依旧能吃能喝,众人也只叹这生在富家命好而已。老太身旁一人手扶竹椅,在她耳旁说话,正是刘家公子刘世杰。椅后跟随着众多汉子,一看便知是些江湖高手。小乙也发现,昨夜破庙里的几位大汉也身在其中。这王家两兄弟一见老太,瞬间变得极为恭敬,二人低头弯腰,双手空中拜服, “这种小事还惊动刘奶奶,是满金满银无礼了。” 不等刘奶奶说话,刘世杰大袖一甩道, “哼,要是觉得无礼便将这若干人等散去,好你个王满金王满银,就想看我刘家出丑,整这么一出戏,你们倒是扮上红脸了。” “世杰兄严重了,咱们话不多说,马上开始吧。” 刘世杰从怀中拿出印鉴,向刘老太请示,老太微微点头。刘世杰走上前,直接塞入王满金手中,便转身招呼家丁回府,只听得身后王满银大嚷起来, “世杰兄呀,我们这多少年交情,如此大事怎可草草了事,想你刘家这般无有风度,可是要让世人笑话了。” 刘世杰回道, “你又要如何?” 王满银正色道, “世杰兄,你只需双手持鉴,躬身敬于我兄长便可。不算为难你吧。” 刘世杰满眼怒火,刘老太轻轻拍他手背,这才泄下怒火。他走上前来,取回印鉴,躬身敬于王家大公子。可恨那王满金视作不见,只顾向围观众人招手。众人都觉好笑,想这刘家公子往日里威风八面,何曾需要看人脸色,今日里被这没甚本事的王家兄弟一番羞辱,只怕以后都再难起身了。刘世杰紧咬牙关,极力压制心中怒意,想来也是为了整个刘家着想,不想再授人以柄。 好一阵子,王满金终于看向刘世杰,故作歉疚, “吆喝,世杰兄啊,这怎么使得!” 王满金一把拿过印鉴,满眼得意之色,他双手举起,向着那刘家众人傲视一番。 正炫耀间,忽的,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唰的一声,正好射中那印鉴下方。这箭力道不多不少,刚好穿过王满金手掌,将他两手紧紧连在一起。王满金尖叫声起,众人皆是哗然。只见那印鉴滚落在地,表面仍却并未沾染到一丝血渍。血水从王满金手掌缓缓流出,洒落满地,王满金哪里吃过这等痛楚,惊叫连连,他大声呜咽,却是不敢使力,只能任由那箭留在双手之间。几位王府家丁赶紧上前,将大爷带回。王满银大怒,大手一招,众位江湖人士一齐上前,要与那刘府之人好好理论一番。刘府虽说失势,却仍有拥护之人,其中江湖好手也不在少处。顿时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开战。只听那王满银大声叫喊, “这刘家早就不如从前了,以后更是无法翻身,你们不要插手这事,我记得各位,以后大家来我王家,好处自然不会比刘家少了。如若一定要成对手,没准今天就要把命搭在这里!这刘世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刘府家丁大都心惊,虽说在这刘府干活,可真要为刘府拼命却是千万不能。刘世杰看着众家丁畏畏缩缩,却是大笑起来。想他刘家平日对待下人也算不薄,在这生死关头却无人愿为其出头。突然,刘家老太昏晕过去,刘世杰让人将老人抬入府内,从身后二待手中取过双剑。他拔剑出鞘,剑芒闪动,耀人双眼,剑锋直指那王满银, “王家小子,你要敢上前,定要你血溅当场!” 那王满银虽是个怂货,但有从江湖好手在旁,也还是有了些胆气,他提起嗓门道, “你伤我兄长,这账怎么算!若是你自毁双手,还则罢了,否则定然要你好看!” 说完他一招手,众人齐齐上前与那刘家公子对峙。只听又是一箭射来,直直穿过王家这边一人胸口,顿时刀挥剑舞,双方战在一起,围观人等皆是向后急退。小乙只觉刚才那箭有些古怪,因此也就多留了些心,这一箭他便隐约见到远处有那一抹嫣红,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并未看得真切,想要阻拦也无可能。但唯一能断定的是,这人定是要双方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手。 王满银倒是见过这等打斗场面,何况自身人手是对方数倍,倒也不太担心,他慢慢退到后边,垫脚观瞧。小乙很是奇怪,昨夜见到的几人却并未出手,只是默默站在刘府门口。小乙心中为难,自己上前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后来想想这两家平日行事,也就不动这心了。 不一会,那刘家公子身中数剑,已然全身浴血,可他依旧左突右挡,无所畏惧。眼看一剑将至,正刺刘家公子眉心,来势之快,只怕这公子就此殒命。王满银一见,大喜过望,在一旁鼓起掌来。怎料剑尖离额寸许之时,一把大刀从侧面袭来,将这一剑荡开,剑尖在刘世杰额前划下一道血线,一丝黑发随风而落。只见那持剑之人虎口欲裂,长剑随刀一齐钉入刘府大门。随后,一人朝那刀剑一齐飞起,拔出刀剑卷入怀中。小乙看得真切,来人正是他心目中的好汉,姓向名天狼。 这向天狼在大理国也算是响当当一号人物,虽说兄弟四人已去其三,但任是何人也不敢小觑于他。向天狼一出现,双方一齐停手,众人皆被他气势所折,不敢造次。向天狼将剑丢还于那人,慢慢说道, “既然刘公子已然身负重伤,却不知为何要痛下杀手。我看双方都有失德,便就此住手如何!” 王满银满头是汗,面对这样的对手,心中也是害怕得紧。正犹豫间,又是一箭而至,王满银甚至没有一丝反应,那箭便已直直刺入他肩头。王满银向后倒去,正好有家丁将其扶住,他疼痛难忍,口中仍是清晰, “给我杀了这刘世杰,杀了对面所有的人,赏钱要多少给多少!” 这些江湖中人深知这王家公子虽说颇为纨绔,但却极为爽利,赏金定然不会少,大都已然心动,何况今日这事,早有人暗中报备,即便是杀了人,也不会被牵连。他们知自己人多势众,一拥而上,要把对方一刀砍死。谁知这向天狼勇悍无比,却是无人能够近身,而那刘世杰的两位剑待拳脚功夫也甚是了得,赤手空拳便将一人锤倒在地,令其再也动弹不得。形势急转之下,这刘家多了三名好手,反而是占了上锋。小乙深觉奇怪,那腰附子母乾坤爪之人却迟迟未有动手,不知是何原由。王满银显出畏惧之色,那刘世杰举起双剑朝他扑来,他竟是伸手要把自家家丁拉至身前。只可惜他一手无法用力,另一手则沾满鲜血,根本使不上力,他瞬间屎尿齐流,只眼睁睁等着那双剑迎面刺来。 突然一根铁索从身后飞至,索上那物噗的抓入刘世杰右肩,一时间便是血肉模糊,小乙定睛一看,正是那子母乾坤爪中的母爪,此爪稍钝,用于抓取物件则能保证不被爪尖所伤,但这一爪却牢牢定入刘世杰肩膀,可想这使爪之人劲力之足。刘世杰向后急倒,双剑向上抬起,那王满银算是捡回一条小命,只见坐倒在地,浑身臭不可闻。 向天狼怒不可遏,转身劈向那使爪大汉。那大汉努力要与向天狼保持距离,可向天狼也是身手了得,不断近身,二人终是保持一定距离缠斗起来。众人都不想这刘家众人中竟有反叛之人,也都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忘了打斗。那使爪大汉的四位同伙与两位剑待斗在一处,这才让众人继续打斗起来。那刘家人手少了太多,除了两位剑待和向天狼,其余人等都已经被制服,刘家公子被剑待护在身后,满身是血,双眼通红。突然一支短剑刺入左剑待胸口,那剑待也是了得,一拳将那人击飞,可自己早已身受重创,再这般搏命相救,已然是不活了,他望向刘世杰,口中喃喃,瞠目而亡。 眼看这刘家一方即将被全数击毙,那向天狼狂嚎一声,手上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他一把撕烂上衣,后背赤裸着恶狼纹身,整个身体遍露杀机。 17 义字当头只身赴死,生时无怨死后为邻 安小乙看得心惊,不由自主的握紧手中黑棍。他虽然只是那晚见过向天狼,但此人忠义十足,勇猛强悍,又无惧生死,这些年来也是没少听他的英雄事迹,小乙对江湖英雄的想象在此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在此生死攸关之时,他又怎能束手旁观。他正要上前助力向天狼,却被一旁的白青拉住了裤带,小乙回头向她点点头,白青忧心看着他,看他那眼神执着,虽不情愿却也慢慢放开手来。 刘世杰处境十分危险,向天狼索性不再与那使爪大汉周旋,转而扑向围攻刘世杰的三人。他毫不惜命,全力向一人砍下。那人举剑格挡,长剑应声而断,断剑势头极猛随大刀一齐钉入右胸,就只这搏命的一招,便已是死得不能再死。向天狼背后破绽大露,他却仍旧拔刀向前,毫不退缩,却被身后秦二哥子爪透肩而过。那围攻刘世杰二人突遇此变也是心中大骇,他们万没料到这向天狼武艺竟是如此了得,又是这般搏命打法。向天狼又是一刀横切过去,那人已有防被,只是小伤了左臂,并无性命之忧。再看这另外一名剑待,他身中数剑,瘫倒坐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可还是要用身体护着身后虚弱无比的刘家公子,众人见此情形,也都心生悲悯之情。 刘家一方已然只剩下了向天狼一人而已,此时正被那三大高手围攻,他一人反击却总是被三人一同卸去力道,待到力竭,便是死时。那些王家请来的江湖好手在一旁观摩,不时发出讥讽之声。正此时,一位少年持棍而立,进入场中,他身后缚有长剑一柄,只见他双目有神,黝黑肌肤透着红润之色,他大呵一声, “不要再打了!” 四人用余光打量这小子,不知他意欲何为,当然,也都没去理会于他。安小乙手心一握,冲上前去,照着其中一人狠狠砸去。那人不防,只能抽身闪躲,小乙一棍直击在地上,将那石板击个粉碎。那人一惊,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般力气,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人被小乙这棍激怒,转而向小乙攻来,小乙手中三粒石子飞出,那人轻巧化去两颗,却有一颗正中手腕,手中短剑差点掉将下来。那人怒极,疯狂攻向小乙,小乙连忙持棍格挡,那人武艺也是了得,也是尽出杀招,还好小乙身法敏捷,借助兵刃之长,这才堪堪与那人保持距离,那人越是发力越是近不得小乙的身,小乙不时乘机向他掷出一枚石子,偶有击中那人,直将他气得上蹿下跳似要抓狂一般。 向天狼对面少了一人,便有了势均力敌之感。向天狼肩头血肉模糊,却并未影响其出刀速度,那对面之人被频频逼退,只有子母乾坤爪还能稍微近身。小乙不知这伙人为何以命相搏,但事到如今,想让双方住手,只怕也是不能。小乙与那人缠斗至今,那王家诸人却无一人上前相帮,这才让他有那机会与之周旋。向天狼看准时机,一刀向上,直接挑断与他近战的持剑人右臂,那人捂住断臂,不住呻吟,再无还手之力。但高手之间哪里容人分心御敌,这不,子爪已到,在向天狼胸口抓出大片血肉。向天狼奋力挥刀格挡,那子爪才不至于穿胸而过,现在成了二对二之势,除小乙之外,三人皆是以命相搏。那秦姓大汉看到向天狼招招狠辣,皆是搏命招数,所露破绽也是极多,心中大骇。他转身略开,与向天狼拉开距离,向天狼流血过多,要再想贴身而战只怕也是不易。那秦姓大汉爪头一转,直直奔向小乙,向天狼大叫一声, “小心!” 安小乙大惊,看那母爪来势迅猛,已经避无可避,只好回身挥棍格档。但这边短剑武士却是有机可乘,他心中大喜,迅速近身,一剑刺向小乙后脑。忽然大刀飞至,猛烈异常,那持剑武士一直与小乙憨斗,却忘了那最大的对手向天狼。大刀从那人脖颈抹过,那人头脑歪斜,从伤口之中喷出一条血柱,将小乙身后染成一片鲜红。向天狼大刀脱手,少了护身兵刃,如何再抵挡那秦二哥的杀招!子爪飞到,直直刺入他胸口。向天狼知晓自己再无活下可能,只用手死命抓住铁索,狂吼一声,竟是将那使爪秦二哥拽到身前。那秦二哥一击得手,正自得意,却不想这向天狼临死之际还能有如此爆发,身形未稳便被向天狼全力一拳击中腹部。这向天狼最后一拳,用尽全身所有气力,再加上那大汉向前之势,已然被震碎了五脏。小乙看着二人瘫在一起,只怕再想站起都已不能。那王家武士个个脸白如纸,看到这二人再也无力动弹,这才缓缓上前,将场中几人围住。小乙满身是血,持棍挡在向天狼身前,众武士也不轻易上前。一人正要去活捉那刘世杰,只听得一老妪悲悯之声响起, “各位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正是那刘家老太,四人抬着摇椅将她送到刘世杰身边。她双手颤抖,轻轻抚摸刘世杰脸颊,那刘家公子脸上鲜血已然凝固,表情也被拉得僵硬起来。刘家老太果枯手一指那不远处的王满银,大声道, “王家孙儿,如何方能饶恕我家世杰,放过我刘家?”这一声铿锵有力,十分干脆,倒是把那王满银吓了一跳。只见王满银战战兢兢走上前来,给那刘家老太行了一礼,缓缓道, “刘家奶奶,都是世杰先伤我兄长,这才动起手来,我那兄长双手被箭洞穿,只怕以后都不能端碗持筷了。”说着说着,这王满银竟然哭了起来。 这刘家老太心里明白,今日王家带这许多人来,一则为了羞辱刘家,若是这刘家反击,那就干脆以防卫之由除掉后患,这定然也有背后的支持。到了这等田地,她也就心灰意冷,转头看了看大门之上刘府二字,眼中含泪,却并未流下, “也罢,也罢。我刘家就此没落了。”她愣了半晌继续说道, “我云龙赕刘家今日愿尽散家财,原刘家家丁每人按入府年限领取遣散费,这些为刘家而死之人,刘家愿出资保其家人二十年生活无虞。其余家产尽数充作扶困救济礼之用。王家孙儿,这下满意了么?” 王满银心中大喜,他深知这刘家老太一言九鼎,若真是如此,那刘家再无翻身之时,云龙赕便他一家独大了,他向前一揖,轻声道, “刘家奶奶心存高义,孙儿实是敬佩不已。我与兄长并非要与世杰为难,只是先前有些误会罢了。那双方就此罢了手,以后既是乡邻,大家也需相互扶持。满银这就告辞,刘家奶奶您好生歇着,千万要保重身体。” 王满银这一段话说得极为顺畅,他微微躬身,转身大步走开,虽说下身屎尿污秽,他却不以为意。众王家家丁武士人架起伤亡,与他一齐离去。 围观众人难得见此情形,竟无有一人离开,都在远处张望,静待事态进一步发展。白青从人群中奔出,径直来到小乙身边。她用手挽住小乙胳膊,泪眼婆娑。刚才打斗之时,白青紧张无比,虽说她知小乙气力十足,却也没真刀实枪与人动过手,当然她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因为自己让小乙吃了大亏。小乙拉了拉她的小手,向她傻傻一笑。 向天狼仍未气绝,用心全力抬起两只血指,小乙会意,赶忙上前扶住。向天狼声音在喉咙中打转,小乙听不清楚,但见他双眼努力看向远处一物,白青明了,跑去将那大刀捡回。白青气力不强,拿着这刀也是有些费力。向天狼手指滑过刀背,留下两条血痕,他大咳一声,将喉中血水吐出,竟是发出了声, “求你个事。” 他又大咳一声,吐出血水,一字一句说来, “把我埋在哥哥们身旁。”他转眼看刀, “还有这刀,跟我一起。” 小乙双眼有些难受,他看着向天狼,努力点头。向天狼大笑一声,一把拽出子爪,鲜血已流了大半,这心口竟是没能带出多少血来。向天狼含笑而亡,小乙轻轻将他双眼合上。那爪子带着血渍,却也难掩其锐利之色。 “咳咳咳……” 啪的一声,那秦姓大汉一大口浓痰吐在地上,只见那痰中带血,异常黏稠,让人一见便直泛恶心。 “你这小娃倒有些意思,若不是你,只怕这人早死了。”他又是一口浓痰,差点吐在白青身上,白青盯着他,一脸嫌弃厌恶。那大汉接着道, “小乙,小乙,嗯,好名字!你这小子很好,很好。我只怕也是活不了了。” 他满脸黯然之色,看看手中链索,长叹一声,然后递交给安小乙。 “这个我使了十多年,很合心意,死了就不带在身上了,送你了。如若以后遇到合适之人,便送他了事,要跟了位侠士最好,总比陪我做恶要强。” 小乙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用双手接过这子母乾坤爪,收入怀中。那大汉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 “这辈子做恶太多,杀人无数,到头来被人所杀,却并无怨言,只是没想到就这样死了。小乙,完事后把我和这几个兄弟一同埋了吧,埋一坑里就行,随便插个木牌,也不用刻字。我们这些人,做恶太多,早不是人了,也不在意这些。”他从怀中取出一袋银钱,放入小乙手中。 “这辈子就只为钱活着,好似除了钱之外就再无其它了。这钱帮我带给大理城外下邑村里一位渔家小子,他和我同姓,单名一个朗字,今年只怕有十一二岁了。我这辈子什么都可变,唯一没变的就是这姓氏。”这秦姓大汉声音渐低,口中只是念叨一个名字, “秦朗,秦朗,秦朗……” 终于,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两人以命换命,倒也算是缘分一场。小乙心想将几人埋到一处,他们虽生时为敌,其实也并无多大仇恨,死后便做个邻居罢了。 小乙向刘府要来一副拉车,依次将这五具尸体搬到车上。小乙不知这秦姓大汉真名,他身边三位更是连姓氏也不曾知晓。这王刘两家死伤皆有人打理,可这几位却始终无人理会,甚是凄惨,也只有他来出头了。小乙发现少了一人,他记得那人被向天狼一刀斩断右臂,小乙四处寻觅却未发现那人影踪,也没找见那只断臂,想必是那人捡起逃命去了。 小乙拉起五具尸体,来到那日与向天狼一同上山之处。山路崎岖,不能行车,小乙只好用绳绑好尸体,一个个背上山去。待到全部上山时,小乙浑身湿透,不住喘气。 陆子苓听说这王刘两家大大出手也是大吃一惊,又知晓那小乙竟是上场帮手,气得直跺脚,她赶紧拉着童陆跑到刘府,却未见到小乙白青。随后上山,看到小乙背着尸体,也是不忍再责怪于他。她抄起锄头帮着挖起坑来,童陆白青也换着用铁铲铲土,四人皆是无言。童陆没见过死人,吓得脸色惨白,总是背对着那几具尸体,不敢正眼瞧看。 安小乙接过白青手中铁铲,很快便挖好一大一小两个土坑。小乙将向天狼放入那小坑之中,向天狼怀中是那把随他血战杀场的大刀,刀刃有几处缺口,却仍是极其锋利。大坑中是三位不知名武士和那秦姓大汉,他们能埋在一起,也算死得其所了。将土堆起拍实,小乙又去远处林中砍来树干,似当年向天狼那般,削出两段,刻下文字,一书向天狼之墓,一书秦二哥及兄弟三人之墓。 小乙后退几步,跪倒在地,想着能与这些好汉有这缘分,已是莫大的荣幸了。他郑重其事嗑下三个头。陆子苓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心中也是一紧,她突然觉得这孩子不一样了。 这小片山坡从此更加热闹了,以前四人,现在又多加了五人,想必以后也绝不会寂寞了,只愿他们地下有知,别再打打杀杀,和和气气做邻居才好。 四人慢慢回走,来到一处山崖,小乙在崖边坐下,看着远处夕阳,愣愣出神。陆子苓在他身边坐下,她抱住小乙肩膀,只觉那肩膀异常宽阔,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跟他依偎在一起了。她能觉察到小乙心中苦痛与无助,她把小乙头往自己肩膀按下,任它靠在自己肩上。小乙眼神涣散,轻轻说道, “姐,你说为什么这些人要互相残杀。” 陆子苓摸着他的头轻轻回道。 “大都为了权势与金钱吧。” 小乙太过伤感,泪在眼中不停打转, “其实可以不用死这么多人的。” 陆子苓不住抚摸他额头,叹了口气, “王刘两家恩怨已久,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小乙咬咬牙道, “可我要是能挡住那只羽箭,双方可能就不会动起手来。” 陆子苓微微摇头,说道, “难道你要把责任全担在自己肩上,你救得了一人,又怎能救下那天下人。” 白青童陆静静待在一旁,听他二人说话, “可我连眼前人都救不了。” “傻弟弟,这都是他们的宿命,那放暗箭之人便是他们的索命鬼。” “姐,其实我也知道事实无法改变,就是想不通。” “其实你呀,能做的已经全做了。” “可我本该做得更好。” “人世间哪有什么完美之事,你想,那二人弥留之际,却将身后之事都交付于你,难道这还不是对你的肯定么。” “姐,我眼睛有些难受。” “嗯,姐在呢。” 小乙几滴眼泪流下,湿了陆子苓整个肩头。陆子苓黯然看着远方,眼眶湿润。她看看小乙,想起曾经的自己。 白青紧握小乙双手,不发一言,她总是习惯默默支持他,就如今日这般。童陆有些看不懂小乙了,他虽生性胆小,却总能看得细致,他也知道小乙是动了真情。童陆拍拍小乙道, “我说小乙哥,你真看清那射箭之人了?” 小乙好一会才反映过来,缓缓答道, “好像是个红衣女子,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啧啧,这女子也真够厉害的,你说她会是王家人还是刘家人。” 白青回他道, “定然不会是那刘家人,哪儿有给自己家里找麻烦的。” 童陆向白青眨了眨眼,又问道, “那或许是这王家故意找借口,要让这刘家再无翻身之日。” 白青摇摇头,道, “那也不用如此狠辣,那王满金双手被洞穿,以后只怕都很难恢复如前了。” 童陆拍手道, “咦,这就好玩了,这女人定然是位大魔头,一时觉得无聊,便用羽箭激怒这王刘两家,她就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白青也向童陆眨眨眼,回口道, “小乙哥不是说了也没看清那人么,说不定是个男的呢。” 童陆撇嘴道, “我看定然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会有如此手段。” 白青不服,呛道, “哼,女人怎么了,女人怎么了,姐姐也是女人,你娘亲也是女人,有什么手段你倒是说说。” 童陆缩了缩脖颈,看陆子苓没有反应,这才说来, “那不一样,我是说这女人要想耍手段,比十个男人都要强。” “……” 二人你来我往,吵了个不亦乐乎。 安小乙抬起头来,与陆子苓对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一齐起身。小乙一手一人,将白青童陆拉了起来,轻声道, “好啦,你俩吵得我头疼,再不停下我就要疯了。” 白青童陆对视一眼,一齐吐舌,这崖边顿时欢乐起来。 小乙长伸懒腰,轻声对陆子苓道, “姐,我饿了。” 陆子苓大笑起来, “哈哈,走,回家姐给你做香酥排骨,葱爆儿肠。” 小乙三人都咽了咽口水,陆子苓手指白青童陆, “没你俩的份儿。” 白青大急, “都是陆陆的错,是他要我跟他吵的,姐,不关我事啊!” 童陆怒道, “你怎么能这样,有了好处就只往自己身上揽,这一出问题,马上就翻脸不认人。” 白青嘟起小嘴, “你不是说女人好手段么,就是这样,怎么,来打我呀!哼哼!” 童陆挽起袖子,伸手就要抓住白青,白青朝小乙身后一躲,轻松躲过来势,她从小乙臂膀探出半个头来,笑道, “就你这身手,连临街那二傻子抓不到,哈哈,来呀,来抓我呀!” 二人就在小乙身边转来转去,那童陆身手确是极差,总是差了那一大截。白青不住嘲笑,到后来童陆也不再追逐,只是用鬼脸还击,二人不时摆出别样造型,逗得小乙哈哈大笑。小乙一手一人将二人紧紧抱住,白青知他已稍释怀,心中也是欢喜。童陆被他这一抱,差点喘不过气来,只是不住捶打小乙胸口。 陆子苓看着三人,心中生起暖意,想她十年孤独,是老天怜她,给她送来了这三个弟弟妹妹,她年过三十,还能有这般福份,又怎好再奢求些别的什么呢。她眼中莹莹,并未落下泪来,不过今日之事已然深深触动她的心灵。陆子苓哼了两声,三人一齐停下,等待她发号施令。只见陆子苓打了记响指,先行迈步,然后轻声道, “走,回家!” 日落西山,浪人归去。 18 事态平息恩怨难解,酒醉梦醒竟是别离 王刘两家恩怨已久,却也没想到如此之快就已然了结。刘家老太果然言而有信,第二日便开始遣散家丁,一日之间,刘府已是门可罗雀,再无往日热闹情景。刘老太众多儿子没有一个有出息,老太爷死后,都是这刘家老太主持府内事务,这孙儿刘世杰,虽说经常横行乡里,但在经营家族生意待人接物之事上,却是颇有天赋,这刘家老太便慢慢让这孙儿接手。三年前刘世杰外出半年有余,便是四处打通与稳固商路,怎知那许家少爷惨死刘府,这才让大好形式急转直下。这刘家一倒,王家便成了这云龙赕唯一大豪,此后众人看那满金满银,多少也会平添些畏惧之感了。 这刘家虽说散尽了家财,但昔日友商也是遍布大理国,要想谋求个活命差事想来也不太难。刘家老太本想将子孙全部赶出刘府,怎知那刘世杰死活不依,于是祖孙二人便在刘家老宅住了下来。那些曾经受过刘家恩惠之人,却无一前来探视,当然,更多只怕是屈服于王家淫威。那刘家风宅无人再管,却仍然挤着不少闲散人员,他们可不管那刘家是否还在,只要有住的地方就满意了。 说来也是怪事,那刘老太眼看就要入土的人,愣是又活得精神起来,虽说仍旧无法站起,但心思敏捷较之常人丝毫不差。相反,那刘世杰却是一蹶不振,如死人一般。刘老太看不过去,厉声呵斥,可刘世杰却总是装作听不见。 那王家恶少找来两位三十多岁妇人,说是要给刘老太当个丫环,照顾起居,不过任谁都明白,这只是稍微撑下面子而已。刘世杰当然也不拒绝,毕竟他一个大男人,照顾奶奶确是有所不便,况且又听够了奶奶唠叨,正好求了个清静。那王满银使坏,不时令人送来酒水吃食,刘世杰也毫不客气,一天只与这酒水为伴,王家兄弟见他如此,酒就送得更勤了。 自那王刘两家大战十日之后,一切都已回归了平静,陆家药铺也一如往昔。这年初开始,每日有一半的病人由白青负责诊治,到这七月之后,陆子苓已经不再主动看病了,偶遇疑难她才上前指点。白青性格温顺,诊病也是极为仔细,多数病人都是赞赏有佳。此时,陆子苓坐在摇椅上,半眯着眼,可脸上却一点也不轻松。这十日以来她皆是如此,小乙白青童陆三人也觉奇怪,不知姐姐这些天都在想些什么,偶尔唤她,她也总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陆子苓突然睁眼,满脸兴奋。她伸手指向童陆,大声道, “陆陆,走,跟我去买好吃的。” 童陆一脸茫然,却也没多想,放下手里活计,背着竹筐跟陆子苓走出药铺。小乙白青听说有好吃的,也是一阵比划,要那童陆买这买那。想那陆子苓平日里很少下厨,但其实她厨艺不错,加之有独家配方,这配方只她自己下厨之时才会加上少许,小乙三人都好这口,因而只要是陆子苓掌勺都会欢欣鼓舞。平日里四人做饭,都只在店铺门口支上小锅烹煮,四人饭菜简简单单,倒也都吃得香甜。可当陆子苓和童陆回来之时,小乙白青皆是傻眼。只见童陆一脸不情愿,身后背着一口大锅,想来是从那烟雨楼中借来。陆子苓背后背着满满一筐食材,手中还抱着一大坛酒水。她笑嘻嘻看着小乙白青,道, “快把店门关了,收拾东西,待会儿我来下厨。今晚咱们好好喝酒吃肉。” 小乙赶紧上前接过酒坛,抱在里间放下,又把门板合起。白青洗菜切肉,异常熟练。童陆抱来石块架起大锅,洗洗刷刷。陆子苓看着三人,倍感欣慰,她这晚定要拿出那看家本事,让弟弟妹妹好好品尝一番。一切收拾妥当,陆子苓挽起袖子,开始大干一场。只见她铁铲飞舞,恰似舞蹈一般,甚是好看。小乙三人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待到一碗菜出锅,总是习惯性的由两人一起端入铺里,以防个人偷吃。童陆不肯让小乙白青一起端菜,因而每次上菜都会有他。不多时菜已上齐,五荤七素,来了个十二分完美。小乙三人眼神放光,滴溜溜乱转,要知道陆子苓可是很少做菜的,偶尔下厨也只做一两个,像这样摆上一大桌,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陆子苓拿出大碗,给四人都倒上酒水,她端起酒碗道, “来来来,今天是个好日子,一起干上一碗。” 四人一齐举碗,共同饮尽,连平日里喝酒极少的童陆也一口喝完,因为他知道只要喝完就能吃菜了。果然,陆子苓大喝一声, “开吃!” 小乙三人运筷如飞,吃得极为舒爽。 陆子苓又将酒水满上,看着三人狼吞虎咽,她浅浅一笑,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三人吃得开心,却并未发现陆子苓只是自顾喝酒。陆子苓放下酒碗,对小乙说道, “小乙啊,你来这多久了。” 小乙咽下口中饭食,道, “我和白青一起,快要三年了呢。姐,你不是说要我给你干三年活么,哈哈,时间马上就到了!” 陆子苓用筷子轻敲小乙手背, “哼,你这是记恨我不是!” 小乙傻笑起来, “最开始还是有些记恨的,可到后来,我发现跟你待在一起,我和白青每天都很开心的。后来陆陆也来了,变成四个人,我们这药铺就更加热闹了。现在你想赶我们走,我们都赖着不走了,哈哈哈。对了,姐,你什么时候给找个姐夫呢!我们都很着急呀!” 陆子苓嫣然一笑, “你个小鬼头,你姐这么优秀,这么能干,当然是宁缺勿烂,宁缺勿烂了,哈哈。你这小子,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她斜眼看着小乙,满脸不屑。 小乙看看陆子苓,又看看白青,只好低头吃菜。 小乙刚才的话对陆子苓看起来也很是受用,她笑了笑,接着道, “小乙,你现在还想要去那江湖闯荡么?” 小乙收敛笑意,放下筷子,他有些迷惑, “姐,你不会不要我们,要赶我们走吧?!” 白青童陆都放下筷子,看着陆子苓。 “姐怎么会不要你们呢,你以前不是老说要去闯荡江湖,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了呢!我还怕你把白青给蛊惑走了!” 四人一齐大笑起来,小乙尴尬的摸摸头道, “姐,说实话,我一直都想!不过顾大娘也说得对,我年纪还小,只怕是很难去承受这江湖的风风雨雨,要是长大一些,肯定是要上很多的,而且现在不止我一人。” 陆子苓一筷子打在小乙手上, “嘿嘿,就你那本事,要是把白青交给你,不得让我整天担惊受怕的!” 白青抢道, “姐,小乙哥现在可厉害了,那日与那高人缠斗也丝毫不落下风呢!” 陆子苓捏了捏白青脸颊道, “呵,你这小女子,这可倒好,还没嫁人就护着他了。” 白青羞了个大红脸,陆子苓看着她,也是好笑, “白青啊,你嫁人的时候,肯定会美得不像话!改明儿我多叫上些年轻公子,让你可劲儿挑挑,别轻易就便宜了这黑小子。” 白青有些扭捏,把头低到了腿上,支支吾吾说道, “姐……小乙哥,他……” 童陆打趣道, “要不改明儿就让顾大娘大摆宴席,咱们可好久没热闹热闹了!” 白青挥舞粉拳,正要打,却看见小乙正向自己傻笑,陆子苓童陆一齐对他叫道, “关你什么事!” 小乙吃瘪,闭上嘴偷看三人。 “来来来,咱再喝上一碗。”三人不觉有异,也是一齐饮尽,十分尽兴。 “姐的手艺怎么样!” 童陆抢答道, “用你的话说,就是好的不像样子!” 陆子苓抱起双手, “哈哈,那你们可要多吃点,以后我可不会轻易下厨了!” 三人接着吃菜,竟是有些争抢。陆子苓看着他们,眼中尽是怜爱之色。她又接着道, “小乙啊,你可要把武艺练好,要不以后要有人欺负我们,你帮都不上忙,那可是大大不妙。” 小乙拍着胸脯, “姐,你放心,我每日都在练习,而且我拼命也会保护你们的。” 陆子苓斜眼看他, “说大话谁不会,不过对你,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她看着白青接着道, “白青啊,这两个小子都不靠谱,有时候还得靠你自己来。还有,千万别把他俩惯坏了,该收拾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收拾。” 白青掩嘴轻笑。陆子苓手指童陆, “你这小子,心思倒是很细,但别老用错地方。” 童陆摇摇晃晃,有些迷惑, “姐,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嘱托,在道别!” 小乙白青皆是一振,一齐道, “姐,你不会……” 陆子苓打断他们,道, “姐喝多了提醒一句也不成啊!” 三人这才释怀。陆子苓大声道, “来,再喝上一碗。” 三人虽觉有异,却也都端起碗来,酒碗交错,四人一饮而尽。这梅子酒虽说不易醉人,但也不能喝多。童陆不胜酒力,就有些吃不消了。可说来也怪,这小乙酒量本是极好,可就只喝三碗便像是醉了一般,不对,是真醉了。陆子苓自己满上,泪水洒出滴入碗中,看着迷醉的三人,久久不能言语。 这天色尚早,小乙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依旧与往日一样打拳舞棍。半晌,天色微亮,童陆醒来,看到小乙坐在门口,他披上外衣走了过去,坐在小乙身旁道, “小乙哥,我好饿啊。” “嗯,我也是啊,这感觉好奇怪啊。” 童陆揉了揉眼睛,继续道, “昨晚吃了这么多,怎么这天还没亮就饿得很了,也真是奇怪。” 里屋门开,白青走了出来,来到小乙身旁坐下, “好饿呀。”白青轻声道。 小乙拉了拉她的手,说, “姐姐醒了没,咱今早去外面吃。” 白青怔了怔, “姐姐没在啊。” “啊!”小乙童陆站了起来,一起跑进里间,白青也跟了进来。只见方桌之上摆着一只篮子,打开篮盖,里面装有几碟精致点心。小乙拿起一块塞入嘴里,大叫一声, “这真是太香了!你们也来点。”然后他一手一个点心,分别送入白青童陆嘴中,三人一起大呼好吃。正自顾高兴,童陆移了移篮子,这篮子下方压着一封书信,他小心打开信纸,上面赫然印着六个大字, “找我男人去了。” 三人大惊失色,童陆就要奔走出去,被小乙一把拉住,他大喝道, “你要去哪?” 童陆大叫, “当然是去找姐姐!” 小乙抓住他,在他耳边喊道, “你知道姐姐在哪么?你这怎么找!” 童陆被小乙轻松制住,却仍在不停挣扎, “我不管,我要去找姐姐!” 小乙面露凶色,童陆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你给我醒醒,再乱来我抽你啊!” 三人坐在一起,小乙轻声道, “姐姐就这样走了,定然是不愿我们同去的。” 白青接着道,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要不姐姐肯定会带上我的。” 童陆拿起那张信纸,想想轻声说, “姐姐找她男人去了,我想这男人就是顾大娘提到过的那个小白脸!”童陆满脸愤怒之色。 小乙白青齐道, “难道姐姐去了那大宋国?!” 童陆点点头,平静下来,仔细琢磨了一下,说道, “我想我们已经睡了一两天,姐姐早就走远了!还有,小乙哥你酒量这么好,是不是也喝醉了?!” 小乙想了想,点了点头。童陆看着他, “那就是了,我就一直奇怪,姐姐为何一下做这么多好吃的,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我只当她是想好好鼓励小乙哥,也就没多想。现在看来,她定是在这酒里下了迷药,够我们睡上一两天的。当我们醒来时,她早就到了大理城,或是其他地方!那里四通八达,要想再找到她就太困难了!” 小乙想想,点点头, “那我们要去找姐姐么?!还有,为……为什么姐姐不带上我们!” 童陆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 “可能觉得带上我们,麻烦吧!哼,不行!不管你俩去不去,反正我一定要去找她!” 白青看着这两人,轻声道, “小乙哥,我们和陆陆一起去找姐姐吧!” 小乙边吃点心边说, “我终于明白那天姐姐那话的意思了,她就是要我好好保护你俩,这样她也走得安心!” 突然小乙双眼炯炯,大叫道, “对呀,咱们就边找姐姐边闯荡江湖啊!对呀,就这么办!” 童陆斜眼看他,哼了一声。 “你呀,跑不了,姐姐把你交给了我,你呀就认命跟着我走吧,哈哈!” 小乙白眼看他, “你知道怎么走么?!” 小乙无言,他也确是不知该去往何处。 童陆瞪他一眼,缓缓道, “依我看,姐姐会先到大理城,再北上,经会川建昌二府,然后进入大宋巴蜀境内。” 小乙白青满脸疑惑望着他。童陆指指白青,道, “也就是你家!” 白青大惊,她从何处来只告诉过小乙,童陆却一下就说了出来,让她大感诧异。 “陆陆,你怎么知道我是那里来的!” 童陆摊了摊手, “你虽然刻意掩饰口音,但偶尔也会蹦出些惯用方言,我们经常在那烟雨楼中忙活,这巴蜀客人也会得不少,多听几次就明白了。其实我早知道了,就你俩还以为隐藏的很好。” 小乙白青无奈,看来玩心思果真不是童陆对手。童陆话题重回陆子苓这边,用手在纸上划拉着,接着道, “姐姐那男人便是大宋来的,她应该是要去那大宋国的。目前来看,姐姐第一站定是先到那大理城,这个应该不会有疑问。” 小乙白青点点头,又听他边划边道, “到了大理城,大致有三个方向可走,向北,向东,向南。你们可别忘了,姐姐除了要找男人,她还是位良医,那日她看小乙的样子很是欣慰,我就在想她定是想起当年也似小乙哥那般要去救那天下人。最近听说这北方诸郡多发水患,疾病肆虐。所以对姐姐来说,这里是最佳选择。” 童陆指指点点,在小乙白青深感佩服,又听他道, “从这西北去往吐蕃,姐姐只怕是不会去,而向东北经北川建昌两府,过大渡河便入了大宋巴蜀之地,这里应该是她要去的地方!” 童陆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姐姐嘴馋,她早就听闻那巴蜀之地美食多不胜数,景致也是极美,想她这一路之上一边享受美食美景,一边治病救人,真是快活。我想,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不论她是否真要去找那小白脸,这条路线应是最佳无疑。” 童陆用手指在桌上敲得咚咚直响,小乙白青听他一说,好似姐姐就是如此那般,对童陆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小乙攥拳童陆双手, “陆陆啊,你真是太厉害了,难怪你叫童陆呢,就是要跟我们同路啊!你看我们这么有缘……” 童陆使劲抽出手来,打断他道, “你少来,赶紧收拾东西,咱们一会就出发!” 白青想了想,缓缓说来, “可是姐姐可是把她的药铺都留给我们了,我们就这样走了?这药铺怎么办?” 小乙童陆闭紧嘴唇,欲言又止。想这陆子苓独自一人在这药铺一住十余年,又怎么忍心舍下这份祖传家业呢。三人再不言语。白青眼神一瞥,在床边发现一个精致药箱,是她从未见过的,不免生起好奇之心。她打开药箱,里面装有许多碎银,还有不少书籍药本,书中夹有房产地契之类。童陆看了看,对白青道, “白青,姐姐这是把药铺交给你了。还有这些药书,她是希望看到你医术精进,造福世人!” 白青默然无语,又听童陆道, “依我来看,既然行医,在哪里都能治病救人,何必拘泥于一处。我们跟随姐姐去路,既能有机会与她相聚,又可治疗更多病患,还能圆了小乙哥的江湖梦,何乐而不为呢!” 白青一听转忧为喜,她取出房契,询问童陆。 “嗯,这个,我要想想。”童陆托腮半晌方道, “这房契当然要留着,也算是为姐姐留点念想。我想,这一走,短则数月,长则数年,要不我们把这钥匙与房契都交由顾大娘保管,请她每隔半月让人打扫一番,如若大家回来,马上就能开门治病了!” 白青拍手称赞, “陆陆,你真的太厉害了!就按你说的办!” 小乙欣然同意。三人愉快的收拾完东西,一齐走向那烟雨楼。 19 烟雨已逝来去成空,秋水如常白衣再现 这烟雨楼外人头攒动,好像有事发生。小乙三人上前一看,顾伯顾大娘还有福伯都在,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太好。他们身前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四十上下,正与三人交谈。小乙上前一看,大吃一惊,此人正是那刘府大管家,前些日子已被遣返,想不到会在这出现。这刘管家看到小乙三人,有些尴尬,跟顾大娘三人说了句话便出门去了。 白青上前拉住顾大娘的手问道, “顾大娘,这是怎么回事?” 顾大娘摸摸她脸蛋, “以后再没烟雨楼了,这地方以后姓王了!哎!” 小乙三人大惊, “怎么说没就没呢,沐阳姐姐再也不回来了么?” 顾大娘长叹一声,说道, “那刘喜,哦,不对,那王喜,刚才把这地契转让书都拿来了,让我们这几个看着办,甚是想留下,月俸在原有基础之上再加一倍。若是不肯,自行离开便是。” 顾大娘顿了顿,接着又道, “我们虽说不喜那王家,对这烟雨楼也是有了二十多年感情的,可这招牌一换,心也就寒了。” 小乙三人早知那刘喜有问题,顾大娘这一说,也在情理之中。顾伯福伯一齐点头,顾大娘又道, “我们也一把年纪了,不想干了,这就收拾东西回家养老。哎,你们陆姐姐前天过来要了匹马,我就知道她终于鼓起勇气了,那孩子从小便心系天下人,这下总算迈出第一步,我真为她高兴。”顾大娘看看小乙三人装束,笑了笑, “你们三个也想去吧,嗯,小乙,这一路你可得照顾好白青童陆,要是出了问题,顾大娘第一个不饶你!” 小乙连忙点头回答, “顾大娘,您这都能猜到!还有,您们都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童陆白他一眼,说道, “还不知谁照顾谁,你……” 顾大娘打断童陆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三个明日再走吧,下村的马车下午便回,你们坐着马车走,要方便很多。小乙你这么糙倒无所谓,把我白青折腾坏了,我可要心疼。那马车是你福伯的,我想他不会有意见吧!” 众人齐齐看向福伯,福伯用手捻着几根胡须,笑着点头。 “咱们再看看这烟雨楼吧。” 众人一起出来,只见两个王府家丁正搬来梯子,要将这烟雨楼招牌卸下。这烟雨楼店招已经挂了二十多年,也算经历了风风雨雨,这一卸便是卸下了多少人事苍桑。突然一边梯子大动,那梯上之人差点被晃了下来。小乙定睛一看,一人正在摇晃梯子,阻止那人动作,嘴里还骂骂咧咧。正是那瘦猴,众人哭笑不得,又怕瘦猴吃亏,小乙上前将瘦猴拉回。不多时,人群中窜出几人围在梯下,要是再晚些,只怕这瘦猴要吃大亏。小乙心里清楚,再怎么也无法阻止了,也就随他们去吧。 众人抬头看着烟雨楼招牌被放下,一块挂红新匾送入楼内,准备第二日开张大喜时再行悬挂,那匾上面大书“清风阁”三字,小乙白青童陆直摇头,童陆说道, “这名字比烟雨楼可差远了!” 顾大娘一阵感叹, “哎,这张牙子酒水是一绝,那王喜早就买通了,所以这不论是烟雨楼又或是清风阁,酒水自然不会差的,不过以后这里,只怕还是要少些味道。” “什么味道?”小乙疑惑问道。 “人味”。 小乙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那王家是恶霸,是走狗,这楼也就已经是官府的眼睛了。众人摇摇头,走入后院。 顾大娘招来伙计,说清原由,也表示不会再留。伙计们窃窃私语,随即有人表示不愿为王家做活,当然大多数伙计靠此为持生计,正犹豫不决。顾大娘大声道, “我知道大家都不愿为那王家干活,可大伙也要养家不是,我倒希望大家都留下来,只要不为那王家欺侮乡邻,又有何不可呢。我们这三个老东西累了,正好回家养老。” 顾大娘笑了起来,又道, “哎,回家养老了。小乙他们三个也要走了,咱们一会吃个散伙饭,大家伙动起来。” 大伙兴致不高,却也忙不停的准备吃食。福伯在关上大门,门口挂上歇业木牌,这牌子二十多年也没挂几次,这一挂,烟雨楼就真的没了。 不一会,酒菜上桌,异常丰盛。小乙白青童陆坐在顾大娘身边,心里都有些难受。顾大娘让众伙计斟满酒水,然后端起酒碗, “都别哭丧着脸,以后要想再尝大娘手艺,老顾家院子半个时辰就到,不过可要自带食材,我们老两口可不往里贴!” 众人闻言皆是挂着笑意。 “来,咱先干一碗,今天不用干活,放开手脚吃喝起来。”她一饮而尽,众伙计也齐仰脖颈。 不一会,酒桌之上便热闹起来。这福伯平日极少喝酒,没几碗便醉倒桌上,再不动弹。顾伯喝得大吐,顾大娘也不管他,任他一个劲的跑茅房。顾大娘眯眼坐着,肥胖身躯不住颤抖,她来者不拒,酒量极好。小乙与众人撞碗,还好他酒量了得,竟只是喝了个半醉半醒。白青童陆心情沉重,并未喝下多少。这饭竟是从正午时分一直吃到天黑,直到福伯马车回来,小乙三人才告别众人出了院门。 三人来到那去往破庙的石桥,齐坐在桥边。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却徒增了许多伤感。三人望着江中明月,尽皆惘然。想他三人在这云龙赕相识已近三年,虽说平日吵闹,却也相互依赖,这三年也还算是过得顺心。倒也经常一同赏月,那时还有陆子苓,四人嘻嘻哈哈,好不欢快。怎知这离别之夜,竟是如此凄凉。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小乙问道。 “我们睡了两日,该是八月十五了。”童陆回答。 “呵,这王家也真会挑日子,诚心让人难受。” 白青双手托腮,缓缓道, “明日就走了,还真是有些不舍。小乙哥,咱们以后还会回来么?” 小乙想了想,摇头道, “不知道啊,也许会,也许不会。” 白青看着月亮发呆, “要是姐姐回来看到我们不在了,烟雨楼也不在了,你说她会有多难过?” 童陆叹了口气,回道, “我想姐姐也不会回来了。” 三人再不言语。不远处,一匹俊马缚车而立,正吃着夜草,甚是悠闲。三人早将行李放入车中,随时可以出发。白青童陆本有些醉意,此时已然入睡,二人一左一右靠在小乙肩头,小乙肩膀宽阔,二人竟是睡得香甜。小乙将二人抱到车上,放下帘子,坐在车头。他心中五味杂陈,酒已然醒了大半,再无睡意,只怔怔看着月儿东升西落。 小乙到石桥之上打拳,一想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云龙赕打拳,他格外的卖力,他脱掉上衣,在月下石桥挥汗如雨。打完一套拳,心中平静不少,小乙想就趁这月色离开吧,免得白青童陆见物伤感。他拍拍马儿,轻轻拉拽缰绳,马儿倒也听话,慢慢拉车前行。路过曾经的烟雨楼,小乙停车观瞧,大门之上少了招牌,好似人丢了魂一般,再无一丝生气。良久,小乙叹了口气,拨转马头,缓缓离去。马车微微一震,小乙以为是那熟睡时爱踢脚的童陆,也不觉有异,继续驾车前行。 为了白青童陆能够睡得安稳,小乙故意放慢速度,将这马车驶得极为平稳。不知觉间,东方已然发白,小乙双眼迷离,突然车上一声大吼, “停!快停!” 小乙被吓了一跳,赶忙拉马停车。车帘打开,白青童陆探出头来,一脸错愕。小乙站起身来,只见那车顶之上趴着一人,虽面白如纸,长相却是极美,那人正微笑看着自己。小乙见他也是大惊, “沐白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是?你这是,受伤了?!” 童陆白青一听,急忙跳出,与小乙一齐将沈沐白扶下。沈沐白左臂和腹部负伤,虽已稍作包扎,鲜血却早将白衫染红。他身后背有一只包袱,似是换洗衣物。 小乙轻声问道, “沐白哥,你这是如何受的伤,又怎会在车顶之上呢,还有,姐姐们也一直都在找你,你这几年到底去哪了?” 沈沐白笑了笑,慢慢说道, “你要不要一下这多问题,你们先把那行李都拿出来。” 小乙三人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他是真有些着急, “还不快点!” 三人忙取出行李。沈沐白微笑点头,在马屁之上狠狠一拍,那马吃痛,带着空车疾驰而去。 小乙三人大惊失色,又听沈沐白道, “别追了,咱从这里上山。”说完他指指一旁山崖。众人抬头,只见那山崖几乎是垂直而上,不远处崖壁向外伸出,一股水流倾泄而下,直直汇入沘江。小乙三人虽说与这沈沐白接触不多,却也知他不是歹人,何况这马车已经走远,只好陪他一起上崖。 这山崖对小乙来说不算困难,可要再带上童陆白青,外加一个受伤的沈沐白,难度就要大了许多。为安全起见,小乙取出绳子,绑在自己腰间,依次将三人绑住。由小乙开道,再向下使劲,那三人爬起来才少费了不少气力。四人上了崖,便见到了那条小溪,沈沐白指着溪水,笑道, “咱们顺着这溪水向上,明日就到。” 童陆疑惑问道, “沐白哥,咱这是要去往何处?” 沈沐白看了看自己伤势,又无奈的看着三人, “嗯,这个地方啊,真如仙境一般,明日应该能到,你们见了也定然也会喜欢。小乙啊,这一路还要劳驾你扶哥哥一把了。” 小乙摸摸头, “沐白哥,不过是费点气力而已,你千万不要客气。” 说完他上前就将沈沐背起,溯溪而上。白青童陆咽了咽口水,跟在他身后。小乙只觉那沈沐白体重极轻,只比白青稍重一些,怕是长久以来都没有好好吃喝过了,他心中也是一阵酸楚。童陆只背自己的行囊却是有些跟不上了,他在后边不时叫唤,小乙只好不时停下等待。白青身后背着药箱行李,脸蛋红扑扑,口中直喘粗气。走出几个时辰,童陆实在无法动弹,几人只好停下,小乙拿出面饼几人分食。白青这才想起自己还背着药箱,给沈沐白换药包扎,她包得极好,沈沐白也是不住夸赞。 走了不多久,童陆实在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再不动弹,小乙只好放下沈沐白,几人就近找了个平坦之地过夜。小乙对这宿营之事十分熟练,不一会便生起火来,几人围坐火边,将面饼烤得泛黄,这可比冷食味道要好上百倍。小乙从溪水中捉来许多小螃蟹,正愁如何食用,他四周看看,心生一计。只见他搬起几块平坦大石放在火堆旁,用碎石将螃蟹压在上面,然后夹起烧红炭火放在碎石之上。不一会,那香味四溢开来,小乙拨弄一番,说了句好了,那三人也不顾烫嘴,一口一个吃了起来,口中不时叫着“好香”。小乙给自己拨了几个,看那三人吃完,才从怀中取出盐来。三人大惊,没想到小乙还带着盐,这小螃蟹若再加上些盐,滋味可是要好上不少。小乙看着三人,笑着吃蟹,还不时吧嗒嘴。童陆这时倒是来了力气,他瞪了小乙一眼,飞快跳进溪中四处摸索。不一会他就学着小乙串了两大串小螃蟹回来,白青和他忙活一番,又取来盐袋,这才好好品尝起这山间美味。要说以前和陆子苓一齐出门,也是吃过几次这山涧螃蟹,可那时只是游玩,从未如此辛苦,品出的滋味也就大大不同了。 如此这般,走了三日,终于来到了沈沐白说的地方。这三日虽说辛苦,却也有不少乐趣,小乙不时打上几只野货,那三人吃着美味,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偶尔会听到野兽之声,却也未有正面冲突,一路也还算安全。沈沐白伤势迅速恢复,不用小乙一直背着了,不过见他心情时好时坏,小乙三人心中虽是忧虑,可也不愿多问。 童陆一见这地方,大喊一声, “画!画!这是那画上的地方!” 小乙白青想了一会,才记起是那沈沐白画中场景。沈沐白对此景视而不见,独自走开,小乙三人平复了心情,跟在他身后,也不多言。只见那沈沐白来到一处,小乙心中一震,竟是一座孤坟。他定睛一看,坟前木块之上刻有“慕容文茵之墓”几字,沈沐白将手搭在上面,久久不语。坟上杂草丛生,良久之后,沈沐白才用手将其拔除干净。 小乙在湖边燃起篝火,沈沐白也过来坐火堆边上,他拿起一根木枝,拨弄炭火,轻声道, “你们一定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吧!” 小乙三人早想询问,听他之言也都精神起来。 “这事啊,快三年了,正是那元宵月圆之夜。当时回去,刚好撞见你们,你们肯定也都记得。” 三人点头,又听他道, “记得那积雪刚融,我快马赶回,也是差点误了那元宵之约。茵茵抚得一手好琴,长相也是极美,在那鱼水缘也算是个头牌,诸多公子为一亲芳泽,尽皆挥金如土,可她最多也只抚琴莞尔,毫不逾越良家规矩。”小乙等人看过那文茵画像,确是美人无疑。 “那年前数月,我都借住姐姐那里,晚间几乎也都在那鱼水缘度过。”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茵茵总是轻纱蒙面,为了能一睹她芳容,豪客总是不惜金银,老鸨则赚了个满怀,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深知人心,想要见上茵茵,就更加困难了。我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每日前往混个眼熟,想着终有一日茵茵会注意到我。” 小乙递给他一只小蟹,他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待到食物下腹,方才继续说道, “一日,茵茵抚琴,虽是那讨客欢心之曲,我却能听出那曲中神意,她并无不甘委屈,只有无边寂寥。我心里一动,想这青楼之人,大都苦命,也大都有心有所怨,她越是如此,我好奇心越起。我这平日里喜好吹笛,这顺手一抓,便放到嘴边吹起。”沈沐白取出腰间白绿长笛,轻抚笛孔。 “茵茵不防有笛声起,琴声微滞,随后便是琴笛相和,懂曲之人尽皆叹服,这茵茵琴艺似乎较之往日又高明了不少。众人听闻笛声却也不以为意,大都只当作是多了一些玩味罢了。之后每日茵茵抚琴,必有我笛声相伴,熟客都习以为常,老鸨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她不用给我银两,反过来却会收我不少酒水钱。如此这般,这鱼水缘里大小丫环婆子都与我相熟,花了不少银钱,也终于见到茵茵面容。”沈沐阳眼中光芒四射,继而又慢慢暗淡下来, “这老鸨也是可恶,我也只能偶尔见到茵茵,不过即使这样,我也知足了。我曾想过花钱替她赎身,可她不愿,我也就不再勉强。我们虽说见面不多,却也知对方心意,在我心中她已然是我妻子了。”他手指这片小湖,轻声道, “她曾说过,想要找这么个地方,与心爱之人避世而居。我屋里那幅其实是她画的。说来也巧,曾经游历这点苍群峰,来过此处。当时是迷路偶得,却不知从何处行来。可沿溪而下便是另一出路,我们这几日便走的这路。茵茵一听大喜,与我相约到此处,可正值年关,无法抽身,便与她立下十五之约。怎料大雪封路,回来晚了些,不过也总算在十五之日回到云龙赕。可要上山只怕还需两日,这便是我失了约。”沈沐白苦痛神情溢于言表,接着道, “若非如此,茵茵也不会被那刘世杰杀死。” 三人心头一动,细听他继续说来, “事发之时,我正在不远处饮酒,本想与那刘世杰搏命,可他武艺在我之上,再加上两位剑待,我只能白白送命。于是我趁乱带走茵茵尸身,想这将来再报那一剑之仇。可怜茵茵,她直至死后才能看到这番景致。我带她足足走了五日,那时这山间积雪深厚,走得异常吃力。那时方才后悔少年之时没有好好练武,爹娘请来的众多武师都只被我当作摆设而已。” 小乙三人听了也是一阵心酸,想这女人虽为艺妓,却不曾害人半分,到头来死得如此冤枉,如何不让人痛惜。沈沐白轻轻叹息,不再言语。他轻轻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有鲜红衣衫一件,艳丽却不俗气。沈沐白仔细端详,忽的将自身衣衫除下,换上红衫。这衣衫甚是合身,左肩和腹部被利器划开,想来是他受伤之时的穿着。 沈沐白长相极美,身材也极修长,穿上红衣甚是妖艳。他在月下转起圈来,衣袖轻舞,似女子一般。 20 美人妆艳不知男女,仙子心寒无论是非 小乙三人看那沈沐白跳舞,不由的拍案叫绝,他身体极软,身形消瘦,看起来与一个美妙少女一般无二。这沈家人看来真是天生丽质,想那沈沐阳年近四十,却恰似二十初头那般,而这沈沐白,虽是男子,如此这般打扮,风姿却更胜美艳女子。三人不由看得痴了。 沈沐白上下翻腾,红袖飞舞,好看至极,他跳了半响才方回到火堆旁。他双颊潮红,似那少女怀春。他拉了拉衣衫,清理身上污泥血渍,慢慢说来, “终于大仇得报,哈哈,哈哈!” 童陆疑惑看着他,问道, “沐白哥,在云龙赕最后一晚,是你将那刘世杰杀死了么?你不是说武艺不如他,何况你现在身体如此单薄,又怎能伤得了他。” 沈沐白笑笑, “你是想说我现在与那瘦弱女子一般是吧!哈哈,没关系,只要能杀得了那人,要我做什么都愿意。”他眯起眼笑道, “真是恶有恶报,那刘家竟然家破人亡,看到刘世杰那般破落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哈哈。”他看着三人,奸笑道, “你们不想知道我怎么杀的么?” 小乙赶忙接话, “沐白哥,你快说,快说。” 沈沐白站起身来,自转一圈,轻抬又袖, “哈哈,你们看现在的我,如若是再打扮一番,和那鱼水缘中女子相比如何。” 白青抢着道, “沐白哥,你现在真的美极了,只怕要迷死人呢,那鱼水缘里怎会有你这般姿色的女子!以前听说沐阳姐在云龙赕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你这一打扮,只怕也不输于她的。” 白青说完一脸艳羡,口中仍是喃喃, “怎么能这么好看,我这要是……” 沈沐白大笑起来, “我姐那可是国色天香,当年求亲之人多如牛毛,她现在人过四十,依旧有不少人惦记着她呢!” 沈沐白停了停,又道, “我在那鱼水缘做了花魁。” 小乙三人眼珠都快掉了出来,耳朵竖了起来,听他接着道, “难道你们没听过清音姑娘么,我可是做了一个多月花魁呢!” 三人张大了嘴,小乙直摇头, “啊,你沐白哥就是清音姑娘!天啦,天啦,太乱了!” 沈沐白拍拍他头,笑道, “那两位剑待太过勇猛,要想近那刘世杰的身,还真是不易。我四处探查,那刘世杰自从许家公子死后,便经常出入鱼水缘,也只有这时,才会放松一些警惕,我也才能有那机会,所以想到了此计。还好我天生丽质,只需面巾遮掩,不言一语,再加上这些年琴艺暴涨,想要骗过那老鸨却也容易。那老鸨以前认识我,因而处处都得小心,平时也得画上浓妆遮掩。” 沈沐白顿了顿,继续说来, “这刘世杰逛个青楼,剑侍也都在一旁,很多次都无功而返。正忧虑间,那王家兄弟让刘家输得彻底,这刘家小子从此不再出门。正在考虑是否潜入刘府给他来个一剑穿心,竟然来了个不速之客,那王满银!哈哈,那小子可是个好骗的主,在我面前数落那刘世杰,我不住掩嘴,他竟是越说越起劲。最后我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八月十五,约刘公子前来,当奴家面羞辱于他如何?’那王满银看到后大喜,我写下计谋,临走时还让他在手上亲了一口,呃,到现在还恶心。” “那刘世杰功夫也是不错,如果与他正面较量,只怕我的胜算不大。茵茵的仇,我不愿他人插手,必须要我一人来报。也是天助我也,那王刘两家大打出手之后,刘世杰便整日以酒为伴,把自己身体消磨了不少。说到这里还真得感谢一下王满金王满银两兄弟,要不我这仇只怕是还要多费些功夫,至少做到全身而退已是不能。” “八月十五明月正圆,正是杀人好时节。那王满银也是守信,将刘世杰约到鱼水缘,二人一间上等包房,叫上酒水鱼肉,几个风尘女子陪在一旁。按计划,王满银叫退了那些女子,二人身前就只有我一人陪伴了。我抚了一曲《凤求凰》,那王满银也是乐开了怀。” “只听那王满银满眼堆笑,轻声道,‘世杰兄,你知道要请这清音姑娘单独演奏一曲需得多少银两么?’那刘世杰却不言语,只是自斟自饮,毫不理会那王满银,我也想待他憨醉之时,一剑了结他性命。那王满银也不着恼,接着道,‘一百两现银,那还是隔屏风之价,若是当面演奏,那可是要再翻上一倍。’王满银有些得意,继续道, “‘这清音姑娘刚才这一曲便要收两百两银子了。不过,世杰兄,对于我们这等大户人家,这点小钱当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了。’刘世杰现在身无分文,却仍似大豪一般,只轻蔑瞟了一眼旁座王满银。那王满银肚皮微微突起,一双手放在肚子上,交替拍响,那声音真是难听至极。又听他接着道, “‘我兄弟二人,长久以来都很是佩服世杰兄,不仅武艺高强,学问渊博,家族事务也是被你经营得风生水起,我王家兄弟与您相比,真是惭愧之至、惭愧之至。你看即便刘家沦落,世杰兄也始终也是铮铮傲骨。要换作是我兄弟二人,只怕已然死了几次了。’王满银只睁一眼,斜眼看那刘世杰,刘世杰继续喝酒,但眼中已有怒火生起。王满银又道, “‘最让我佩服的还是世杰兄的孝心啊,你看这家族四散而去,只剩下刘老太一人,可世杰兄坚持要留下照顾祖母,这孝心天地可鉴,可昭日月。老太太风烛残年,遭此变故,还能有孙儿膝下承欢,也不枉她修佛布施一场。’这王满银也是厉害,你要直说这刘世杰,他只会当作耳旁风,但要提及那刘家老太,只怕随时会暴起伤人,反正他早已输得干干净净,更不在乎死了。于是我瞪了那王满银一眼,王满银闭嘴抿酒,那刘世杰也努力压制心中怒火,不住给自己倒酒。王满银向我点点头,我又弹一曲《长门怨》,极尽凄凉。这刘世杰竟是哭花了眼,直接端起酒壶想要将自己灌醉。可也是奇怪,这刘世杰酒量竟是好得出奇,几壶下肚却丝毫不显醉意。王满银兴致极高,又叫来酒水,刘世杰依旧只顾喝酒。王满银看着刘世杰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肚子,大声问道, “听闻清音姑娘的剑舞是一绝,想必也能与那‘一舞剑气动四方’的公孙氏一较高下,那公孙氏舞技早已不能亲睹,若能亲见姑娘一舞,也是三生有幸啊!” “我微微点头,媚眼如丝,那王满银必是那淫邪之徒,我一眼便知,当然杀他也脏了我的手,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刘世杰。我开始舞剑,这剑舞是我多年前偶然习得,是位佳人成名绝艺,我为了她还闹出不少笑话,这就不提了。那刘世杰起先毫不在意,可越舞他越是被这剑舞吸引,酒杯端至嘴边停住,睁睁盯着我瞧看。我移步上前,与那二人只三尺距离,只需伸手一剑便能刺破那刘世杰心口。我先来到王满银身前,一剑从他眉心处划过,又一剑在他鼻头停下,那王满银吓得脸色惨白,好一会才露出笑来,然后大声叫好,不住拍掌。我又来到那刘世杰身前,一剑刺向他右眼,他却眨也不眨,又一剑刺向他嘴唇,他微微抿嘴,似是吃了蜜枣一般。如此多次,我在二人身旁游走,却也并未刺出那致命一剑,因为还没有找到最佳时机,我要他像茵茵那样被一剑穿心而死。我剑舞稍缓,那刘世杰终于仰头喝尽杯中酒水,正此时,我觉时机到来,一剑刺向刘世杰心口。那刘世杰也是习武之人,身体一偏,剑虽刺入胸口,却稍稍偏离那一剑即死的位置。他丢掉手中酒杯,一手紧握长剑,手心鲜血直流。他大吼一声,竟是将那剑折断。他从我手中夺过断剑,上下两剑,分别划过我左肩小腹。” “那王满银吓得脸无人色,却不敢出声,生怕会招来杀生之祸,他藏到桌下,瑟瑟发抖。那刘世杰身受重伤,流血不止,相对而言,我的伤则是要轻上许多,于是二人就在这房内周旋,还好这房宽敞,又有桌椅可供躲避,才侥幸躲过刘世杰剑势。刘世杰也不大喊大叫,加之之前舞剑声响,并未招来猜疑。最终那刘世杰流血过多,倒地不起,我看那满屋血渍,心中却是大为欢喜。这刘世杰就此再不动弹,我又上前补了一剑,要想再活真是痴心妄想了!我把王满银拉出来,让他给我包扎伤口,这人除了吃喝玩乐,其它什么都不会,不过他也算帮我大忙,我也并未对他如何。他听到我的真声,虽说心中不忿,却也不敢说出口来。” “我将这一来一往告知于他,他听完竟是微微一笑,说那刘世杰真是该死。还为我出主意,说是自己假装喝醉,待到天明醒来之时才发现这刘世杰惨死当场,而那清音姑娘也不知所踪。想不到这等纨绔子弟,也会为我演上一出好戏,想他要陪这尸体待上一晚,也是怪难为他的。哈哈,哈哈。那王满银还想为我安排去处,被我一口拒绝,也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我换上白衫,正巧遇到你们的马车停在那烟雨楼边,似乎随时都能出发,于是我便轻身上了车顶。哈哈,说来也是有缘,这也能遇到你们。不过你们不会怪我把车弄走,还逼你们这一路辛苦吧。” 三人不住摇头,又点点头,童陆抢先说话, “我们都不会怪你的,沐白哥,要不是你带我们来,我们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仙境。话说回来,你也真是厉害,能设下如此计谋,还能亲手杀掉那刘世杰。我想啊,那王满银也巴不得有人帮他杀了刘世杰,看到这一幕,只怕还会先帮你遮掩,不过他终没料到,他面前的花魁竟是一男子,这倒是让他颇为受伤。沐白哥,你是否早就想要如文茵姐姐那般,重现当年情景后,再杀之以慰亡灵。” 沈沐白眼神落寞, “我确是想要活成她的样子!” 小乙三人瞠目结舌。 沈沐白沉默良久方道, “有点对不起家人,姐姐她只怕还在四处寻我……哎,一切都结束了。你们要是见到姐姐,让她别找了,一切都结束了!” 小乙大叫, “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沈沐白笑了笑,摇头起身。 月光下,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来到慕容文茵墓旁,用木片慢慢刨土,不一会出现了一长条物体,用油纸包裹得严实。他慢慢拆开,赫然是一把古琴,古琴身上泛起幽光,必是宝物无疑。沈沐白盘膝而坐,拨弄琴弦,琴声缠绵,道尽世间情苦。一曲弹罢,他竟是换上那白色长衫,伴水而立,吹起长笛,笛声悠扬,诉尽衷肠。之后又换上红衫抚琴,如此这般,他抚琴吹笛整整一夜。小乙三人知他这是用情太深,只好静静待在一旁,这一夜竟是无一人入睡。 天微发白,沈沐白奏完最后一曲,哈哈大笑起来。他此时正着红衣,一指小乙道, “小乙,借你长剑一用。” 小乙不觉有异,将烛影交于沈沐白。 沈沐白舞出剑花,飘逸洒脱,尽显风流。而后又温婉恬静,似少女出浴,悠闲淡雅。烛影微红,与他衣衫相称,在这清晨微光之下,竟是无比契合。他红韵双颊,泪流满面,对着小乙三人道, “把我埋在茵茵身边,我与她来世再做夫妻。” 说完他便要挥剑自刎,小乙不防,已然不及解救,三人大喊,白青童陆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还叫破了噪子。长剑割破皮肤,正此时,一物呼啸而来,正中烛影剑身,将其击落在地,沈沐白脖颈流血不止,却也没伤及血脉,被救了下来也是万幸。小乙三人赶忙上前,白青正要为他止血,那沈沐白伏地刚握住烛影想要再次挥剑,却被小乙一把抱住。他大吼道,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不……” 小乙怒火上涌,在他耳旁大吼, “你不是要活成她的样子么,为什么不替她活着!” 沈沐白身体一颤,失了气力,瘫坐在地,大哭不止。 正此时,一声大笑响起, “哈哈哈,这群娃娃有趣的紧,有趣的紧。” 小乙一抬头,一抹艳红从天而下,落在众人身边。只见这人全身上下皆是红色,长发随风起,飘逸似仙人。小乙见是位中年仙子,心中大奇,只见她面白如雪,美艳动人,不可方物,额头正中有一大二小三个水滴状红色点缀,不似画上去那般。她手臂极长,双指戴有白玉护指,一手握住一张银色长弓,那弓背足有五尺,模样如常,但看那弓背纹饰吊坠皆是与众不同,小乙一见便知这弓必定不凡。那弓弦绷得笔直,极粗极韧,虽不知是何材质,也能一眼知晓其十足劲道,想来它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拉得动的。红衣仙子腰背处斜立着一支古朴箭筒,里面装有十余只羽箭。只看这羽箭,便知是这位仙子一箭击落了沈沐白手中长剑。 小乙突然大叫起来, “是你,就是你,你那三箭让那刘家家破人亡,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乙有些激动,却深知此人厉害,因此也只立起黑棍,将其余三人护在身后,不敢随意上前。 那红衣仙子转过头来,捂嘴轻笑, “没有我,哪里有这么好看的戏呢!你还要感谢我哟!”她看看沈沐白,微微一笑,竟是有些妩媚,她脸上也并未留下太多岁月痕迹,肌如凝脂,吹弹可破。 “这小子长得也真够美的,难怪能用上那美人计。要说你用情太深无法自拔,我可不敢苟同,就像这小子,哦,对,这谁来着,哦,对,小乙,小乙说的,你干嘛不为那人活着。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真是枉生为男人。” 她轻捋发丝,十分优美,接着道, “死多容易,好好活着那才是难事!不过我看你啊,就是个懦夫,难怪这坟中之人不愿与你远走天涯。哈哈,果然是这样。哈哈,哈哈。” 沈沐白听她一与,变得有些癫狂, “不,不,不是这样的!” 那红衣仙子看着他,眼神冰凉, “那是又怎样?还想死么?” 沈沐白冷静下来,再不言语。那红衣仙子笑道,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很有意思的,我一人太过无聊,要不跟在我身边给我弹琴吹曲?”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沈沐白缓缓说道。 红衣仙子眯眼看着他,态度强硬,不由他反驳, “你觉得由得你么,你自己已经丢了命,而现在这条命是我救下的,就得我说了算。” “快把琴包好,跟我走,若是不然,这三个娃娃用不了我一箭。哈哈哈……” 沈沐白十分为难,但深知这人手段,于是他拉过小乙,拍了拍小乙手背,说道, “小乙,你和白青童陆让开,我跟她走,以后见到姐姐如实说明,就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沈家,我想她和爹娘哥哥都能明白我的。” 沈沐白将烛影归鞘,递还给小乙,又弯腰将琴包好,来到那红衣仙子身边。这两人皆是一身鲜红,又是惊世之美貌,看起来如孪生姐妹一般。那仙子哈哈大笑,屁股一扭一扭,缓缓走到小乙旁边,和沈沐白一样,拍拍他肩头道, “你个小乙,还真有点儿意思,就是长得太丑,要不我就连你一起带上了。” 说完,她便缓缓向山上走去。 沈沐白来到小乙身旁,微微一笑道, “你们三个好好照顾自己,江湖凶险,活命最是重要!” 小乙知那仙子手段,也知道那人既然救了沈沐白,想必也不会再对他下死手,何况自己想要阻拦只怕也是力所不及,因而也不再阻拦,他拉过沈沐白,把烛影交到他手上, “沐白哥,你要多保重。这把剑,名叫烛影,是范仁良老先生临终托付。他说这算是把良剑,要我代为保管,可我知他意思,是想我为他寻个主人。刚才你舞剑时,与它融为一体,恰似人剑合一一般,我知道你就是它命中的主人了。我希望你能用此剑重新找回自己,就算只是为了沐阳姐,你也千万爱惜自己身体。” 沈沐白轻笑一声,接过烛影,摇了摇头, “我只怕自己会辜负了它。不过,我记住你的话了。谢谢你,小乙,还有你们俩,谢谢你们。我走了,希望有缘再见。”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堪堪从小乙面门划过,射入湖水之中,只是稍稍荡起一层波纹。小乙冷汗直流,这一箭要是再偏上一些,自己小命可要不保。沈沐白看这情形,笑得有些勉强, “走了,走了……” 他转身,朝那红衣仙子走的方向而去,右手抱琴,左手握剑,身形却是轻快了不少。 小乙三人看着沈沐白慢慢走远,消失在山林之中,突然一齐坐倒地上,相互看着对方。小乙知白青童陆和他一样,也是满脑子的疑惑与不解,只好勉强说道, “沐白哥定然是没有危险的,就放心好了,而且有那仙子在,只怕也没人能动他分毫。这一晚上没睡,咱们找个树荫睡上一会吧。” 白青童陆一听,瞬间失了魂一般,倒在地上便睡着。小乙一见,也顾不了那么许多,闭上眼睛,不一会鼾声便响彻整个山谷。 21 江湖凶险所见非实,神物通灵奇幻成真 “大山哥,哦不对,小乙哥,我应该这样叫你了吧!”七子摸着头,轻声问道。 “以后还是叫大山哥吧,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这一说起来还就真是没完了,突然想起这么多,我头都快爆了。” 大山手拍额头,啪啪直响,又不停的揉眼睛。 七子看着他,勉强挤出个笑来, “大山哥,你的故事很是精彩,这说了一夜的故事,倒是弄得我睡意全无啊!要不干脆把后来的事也一齐说于我听,现在一闭眼便是那青青陆陆姐姐什么的,真是有些难受呢。” 大山拍了拍七子肩头道, “嘿嘿,当然要吊足你小子胃口!要知道这么多年的事情哪儿能一语道清,更何况我一时也只记起了这些,你要跟我再走了一路,这故事才有那下文。不要贪心,不要贪心!咱就在这多待上几日,养足精神,再去会那什么什么公子。这美景不常见,虽说伴有孤坟,但又再想想,里边住的是个美人,与她作个邻居倒也很是件美事。哈哈,哈哈。” 七子无奈道, “大山哥,你也真够怪的,竟是要与那坟中之人作邻居。不过似你说的,我们在这多待几日也是正好,那群追兵想来近期会在大理城中四处盘查,我们等那里风声稍减,再出其不意,一举杀死那恶魔!” 大山看着七子,笑道, “七子,哪有这么容易,你还是太过天真了。那可是段家人,很有可能是个皇亲国戚,甚至一人之上……反正那人身边护卫众多,我们就俩人,只怕还得好好谋划一番,若是运气不好,我俩身死了都不一定见得到那人一面。” 七子顿时有些沮丧,可他仍旧相信大山一定能带他报仇雪恨。七子回了一会神,问道, “大山哥,以前的事情先不提,你总得把在云龙赕发生的事告知于我啊,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大山哈哈大笑,轻声道, “七子,我问你,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被那些人发现的么?” 七子思索片刻,回答道, “必然是在那清风阁,那小二一看便知是个线人,大山哥形象如此特殊,定然是他通风报信。” 大山点点头道, “那小二是线人不假,但我们并不是在那里才暴露身份。” 七子大惊,又听他道, “我们一进到那土地庙,便已然被发现了。还记得我们刚进去之时,小乞丐慌慌张张的通风报信么!还有那华服身影,必然与这些乞丐有所瓜葛。还有,其中有两个乞丐,浑身不自在,只怕也是刚当上乞丐不久。” “所以你就决定直接去那清风阁,反正已经暴露了,先把肚子填满是吧?!”七子问道。 “也不全是如此,我确实是想那里的梅子酒了。哈哈!七子,那清风阁还叫烟雨楼时,生意极为红火,你看我们喝酒之时却是没多少客人,真够悲哀的。七子,你再说说那其余两桌酒客。” 七子思索片刻,缓缓道来, “那堂中三人,一个叫四哥,一个叫七妹,还有一个可能是老五或者老六,武艺都是极强,只怕也是那公子手下。较远处窗边公子书童,似乎手无缚鸡之力,不过那书童胆子倒是够大,见到那三人竟敢那样说话。我想想也觉得奇怪,他们武艺高强,为何不直接与我们动手,反而用刀试探于你,大山哥,你说呢!” 大山听完,不住点头, “嗯,七子,只说对了一少部分。这三人武艺高强是不假,但那功力最强之人,可能还要数那面白公子。” 七子睁大了眼,又听他道, “这五人是一伙的,只不过戏演得有些过火,那书童再傻也不会故意挑事,特别是出门在外,就如作死一般,这是其一。那一刀下去,白脸公子手不住发抖,从他抖的方式来看,很容易想到是故意为之,他虽故意收敛气息,我却也能感受得到那股气力澎湃至极,这是其二。那白脸公子虽说一直在轻抿酒水,小小书童服侍在旁,二人却一直关注于你我二人,这是其三。那老五或老六,与那女人厮打,明显故意作戏,还假装被那老四将刀打飞,击向于我,更是假得令人发指,这是其四。他们所说之事,更是荒诞,这是其五。所以,他们皆是为我们而来。” 七子点了点头,又道, “那为何他们不与我们为难?” 大山轻笑道, “依我看来,他们可能只是稍作试探。虽说与那公子有所牵连,但还不至于同心同德。这其中关系,只怕不那么简单。” 七子冷汗直流,想不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关键之处。他想了想又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引开那些兵士的呢,我们要是选条小路上山,并不一定会遇到阻拦的。” 大山笑道, “我就是要来这里啊,所以一定要走这车马道。这道路上定然有明哨暗哨众多,想要不引起注意则是比较困难。所以我得引开他们的注意。而且得找个人有官兵把守之地,最好是人多一些的路口,留下个二人上山的印象。我先穿上乞丐服,将其余衣衫缠在腹部,击倒明哨,再除去暗哨。这山崖虽是陡峭,上山不易,但下来却也不难。我丢下衣衫,下山再次冲过路口,还又把那几人打了一顿,当然也转换了口音让几人以为真是两人。最后将那两件乞丐服远远丢弃,再悄悄摸下山崖,与你会合。” 七子听完,对大山钦佩不已。又听大山道, “那公子身边的刀疤脸才是真正狠角色,要与我正面对敌,我想要快速取胜只怕也是不易!我们下山时曾经见过的,一定要小心此人。” 七子嗯了一声,陷入沉思。大山笑着拍拍他头,轻声道, “先别想这么多,时间多的是,咱们现在补上一觉先,这不天都亮了,再不睡白日里没了胃口,就不太滋润了!” 七子听他这么一说,也是笑出了声, “大山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大山躺在地上,睡眼惺忪看着他,点点头。七子接着道, “小乙哥不是一直带着黑色棍子么,可你现在身上并无一物,莫不是弄丢了?” 七子有些胆怯的看着他。大山想了想道, “这就不记得了,没准到了什么地方便又想起。哎,不管了。没准什么时候就回到我手里也说不定,咱先睡觉,先睡觉。” 李大山大大打了个哈切,闭眼再不说话。七子也躺了下来,只见二人横在水畔,不多时,便有呼噜声交错而起,直将那林间鸟儿惊得高高飞起。 一来二十余日,大山七子二人便在这小湖之畔住下,上山打猎下湖摸鱼,倒也过得极为舒心。大山教与七子拳法,七子悟性尚可,不几日便练得有模有样。大山看七子性格温和隐忍,于是上山砍来一根木棍,传授他守御之法,若是他能熟练使用此棍法,想来对上普通武林人士,不敢说能够取胜,至少也能多抵抗片刻。七子除了打猎抓鱼,其余时间都沉浸于拳招棍式,大山看他这样,也是颇感欣慰。 这天气早已转凉,大山七子并未备有御寒衣物,因而也是时候下山去往那大理城了。大山见七子拳法已有小成,于是准备离开。七子兴奋异常,他这些日子里苦练武艺,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亲手报仇。七子沿溪而下,却被小乙拦住,小乙指指侧面山林道, “咱走这里,上面景色可是极好的”。 七子听他所言,在前挥舞柴刀开路。二人走不多时便上到了这山顶之上。大山看着远处连绵群山,大声道, “七子你看,那便是点苍山了,这点苍有峰十九座,每峰景致皆是不同,云雾缭绕常年覆有雪者,便是那最高峰马龙峰。这群山之中,水气纵横,有急流湍瀑,也有死寂暗河。这点苍自北向南延绵百里,虫鱼鸟兽应有尽有,草木繁茂非常,常有山民药农居于此间,当然也不乏厌倦俗世之人避世而居。群山另一侧,便是那大理城了,那大理城背靠点苍,近临洱海,地理位置极佳。那洱海之畔良田万顷,极是富饶。”大山扶了扶面具,继续道, “七子,看到那马龙峰了么?” 七子点点头。 “我们这就起身去那上峰之上瞧看一番!” 七子知大山必有用意,点头应允。 二人落日之前便到了点苍山脉之中,这入山之处溪流交错,水汽弥漫,遍布墨绿苔藓,入夜时分凉意倍增。七子皱了皱眉,对大山道, “大山哥,这里山路艰险,又极为湿滑,咱们先寻个地方歇息一晚,待到天明再上山如何?” 大山扶了扶面具,那银色面具已附上了一层水雾,用手的抹,留下几处指痕。大山点点头,顺着一条溪水逆流而走,七子悄然跟在身后。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水洞,洞有一人高,深处完全无法窥探。大山捡了几子石子扔入洞中,半晌也无动静,二人方才走入洞内。 洞里依旧潮湿非常,大山寻了个平坦之处,用脚将地面清理干净,一屁股坐了下来,只见他口中衔着一根细草,甚是悠闲。在这洞中水面三尺之上,竟是有这两丈见方的平坦之地,七子也是微感惊奇,更令他不解的是这地上只是微潮,较之洞里洞外其它地方要舒适不少。不过这一路经历,对于大山,再有更多出奇不异,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七子很是高兴,一溜烟跑出洞外,大山则侧身躺下,闭眼休憩。不多时,七子回来,手中多了两棵枯树。这枯树之上尽是苔藓,七子手握之处的青苔被挤出水来,七子对大山道, “大山哥,这里太过潮湿,这两棵枯树离离水面较远,只怕是这里最易着火的了,一会剥了皮,砍成细柴,没准能生起火来!” 七子说完便趁着微弱光亮砍柴,他将树皮扔掉,又将树干内最干部分切成细小木条。七子小心翼翼搭起木条,燃起火折,不一会竟是将火生了起来,他手舞足蹈,兴奋异常。加上大块木柴,火光照亮这小块平台,大山的面具在火光之下熠熠生辉,如有水气在其内流转一般,七子看着那面具道, “大山哥,你这面具真是奇怪,在这火光之下,似黑水流动一般,竟是如此好看!上次山洞之中一心想着要报仇,却是没注意到这神奇景象。” 大山哈哈一笑,道, “那你现在就不想报仇了么?” 七子摸摸头,道, “走了这一路,听了大山哥你的故事,虽说仇恨未减半分,心里确是冷静了不少,而且我也明白对手不是普通人,虽说有大山哥帮助,但也需要强大的自己。因而现今最重要的是强健自身筋骨,来日方能与之一决生死。” 大山听完有些惆怅,看着火光发呆,半晌方道, “七子,仇恨不应成为你内心的全部,先保住自己小命,咱还有那许多路要走。” 七子点点头,满脸坚毅神色, “大山哥,我定然会拼尽全力,如是过此一劫,不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随你走上一番。” 大山看着他,满脸笑意, “七子,看看有没有吃的,这附近应该会有鱼虾之类,弄几个填填肚子。” 七子应允,绑上一枝火把,到那洞外寻觅吃食去了。大山望向火堆,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 “这小子能吃苦不报怨,倒像是当年的我呢……” 七子回来之时,手中火把已经燃尽,他将火把残余丢入火堆,另一只手向前一送,竟是一串三寸小鱼,足有个二三十条。这鱼从腮部被细藤串起,想来穿鱼之人手法也是了得。 大山看了看,大笑道, “好你个七子,果然有些门道,还真是有我当年风范。” 七子也嘿嘿轻笑起来, “大山哥,我从小就数这抓鱼的本事拿得出手,只要有水有鱼,定然是饿不了肚子的。” 他顿了顿又道, “大山哥,你那飞石的绝技才真是让人羡慕,可我太笨,始终不得真义。” 大山接过鱼串,支起木竿放在火旁烘烤,然后慢悠悠的道, “学武最好趁早,这入门年纪越长,就越不易摸清武学深意,当然这也需看人造化。有不少功法传人在三岁之时便已开始艰苦修行,有些腐士一生苦修,却也不得精义,可仍有浪荡之辈三年五载便有所大成。不过话说回来,练武需要吃大苦,吃常人不能吃之苦,方能战而胜之。七子你其实身体强健,有个演武的好底子,只是并未从小习练,有稍显可惜。不过你常年劳作,算是有很好武学基础。练不好飞石,那只是这门功法不适合你罢了,我教你的棍法你可不就一学便会么。所以啊,练适合自己的功法,将它融会贯通,才是你最正确的选择。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怕人会那万种招法,只怕他把那一招使了万次!” 七子听完不住点头, “我以后就只学这拳法棍法,定然不叫大山哥失望!” 大山笑了笑,单眼直直盯着那串小鱼,想来也是馋得很了。烤鱼香味已出,大山从怀中摸出盐和调味料,均匀的洒在鱼身之上。随身带上调料,可能早就成为他的习惯,再苦再累,也不能委屈了口鼻与肠胃。大山用小木针挑了挑鱼肉,咽了咽口水道, “看起来不错,开饭了!” 鱼刺虽多,二人却吃得极快,不多时周围就只剩下了鱼骨残渣。大山半躺下,用手揉搓肚子,看起来极是受用。七子笑笑,把鱼骨之类丢进溪水之中,这才缓缓躺下。二人这日疲累已极,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几时,七子突然醒来,似是在梦中听到了悉索之声。他揉了揉眼睛,把那火堆拢了拢,火势渐起,方才向四周查看一番。这一看惊得他冷汗直冒。只见大山平躺在平台之上,一只庞然大物盘在大山一侧,赫然便是一条巨蟒!大山似不觉有异,依旧持续打着呼噜,那巨蟒吐着长长信子,伴着大山呼吸之声,竟是无比和谐。 七子见到此情此景,只把手中武器攒紧护在前胸,全身上下不敢动弹。他又定睛瞧看那巨蟒,似乎它又并无害人之心,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只见那巨蟒浑身墨绿之色,两只大眼半睁半闭,暗红色信子时吐时收,蟒头之上有淡黄色独角一只,约莫有那三寸之长。蟒身缠绕在大山一侧,竟是占了好大一片空间,它身体粗如酒坛,长度只怕也有八丈不止。火光之下,蟒身之上鳞甲紧密排列起来,竟是泛起层层黑绿光影,神秘非常。 在大山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但初见此景,也不免心生惧意。七子看那巨蟒似是心情极佳,方才对巨蟒笑了一笑,那巨蟒也似通灵一般,七子竟感觉它向自己眨了眨眼睛,心中大喜,这才慢慢放下警惕之心。 突然他臀部被一物击中,力道虽不很大,却将七子吓个够呛,他只觉那物似有些绵软,应该不至于伤到自己。七子回身一看,赫然便是一条蟒尾,那蟒尾又是朝他一挥,他却并未闪躲,蟒尾击中之处,似乎还有舒适之感。他回头看那巨蟒,似是在对自己调笑一般,甚是得意。七子不住摸头,对着巨蟒轻轻一笑,那巨蟒睁眼瞧他,似看个小丑一般。 七子再无睡意,用手拖着下巴看着对面巨蟒和大山。只见这一人一蟒共躺一处,相对而眠,场面甚是温馨。七子内心也是感叹,想不到大山哥不仅武艺高强,心思细腻,还能有缘与此等非凡活物为伴,若是一直与他相伴,只怕还会遇到更多的奇人异事,这一路也定然会有无数趣味与惊喜。 七子正自出神,只听大山吧唧着嘴,把身子侧翻过来,那巨蟒也挪动头部,将硕大蟒头紧挨大山。大山突然双手一伸,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双手向后,竟是直接抱住了那巨蟒头部。那巨蟒见他醒来,异常兴奋,不住朝他面门吐信,大山半张脸被这信子弄得甚是狼狈,他坐起身来,把蟒头按入怀中,一手摸它头部,温柔道, “小绿,你来啦!” 那巨蟒显然极有灵性,脸上竟是有了些欢喜之色。 22 冰火交融不似人间,筋骨磨砺确是天堂 七子把火燃大了些,柴火湿气重,浓烟滚滚,可这洞中有风倒灌进来,却是把烟全都卷入山洞深处。那巨蟒抬头看着大山,眼中尽是哀怨。大山笑着拍拍他的头,指指自己脸上面具,轻轻摇头, “这个?我也记不清了,不知在哪出了问题,不过已经习惯了,带上这张面具不也挺有味道么!哈哈!哈哈!” 说完,大山便与那巨蟒玩闹在一块,七子注视着这一人一蟒,心中倒是有些羡慕。七子看着身边蟒尾,想去摸上一摸,伸出手来,却又是不敢。大山斜眼看到,便已会意,他向七子一招手,七子战战兢兢来到大山身前。大山对着巨蟒道, “小绿,他是七子,我好兄弟,来你们认识一下!” 说完,大山一手按住巨蟒大头,一手扶住七子,将两头合在一处。七子大眼与那巨蟒小眼相对,巨蟒信子吐在七子脸上,七子只感到一阵晕昡,心跳陡然加速。七子伸出手来在那巨蟒头上一阵抚摸,那巨蟒眼中尽是戏谑之色,七子也不以为然,笑着用脸蹭了蹭巨蟒。大山把两头分开,哈哈大笑道,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好货,咱弄点吃的先。七子把火照顾好,等我们回来。” 说完,大山向巨蟒小绿一招手,便起身朝那洞外走去,巨蟒跟在他身后,不离半步。七子目送二人出洞,见那洞口微微发亮,想来已然天亮。他加上几块柴火,就在这片空地之上打起拳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打拳皆有不同体会,在这幽暗山洞之中,却是别有一番感悟。七子一连打了几遍拳法,身上早已大汗淋漓,他捧起溪水冲洗上身,溪水微凉,却是让他大感舒爽。正当此时,大山与巨蟒小绿一同回来。只见大山身后背着一头麂子,小绿扭动身体跟在身后,满脸的兴奋。 大山放下麂子,柴刀挥舞不停,将两只前腿卸了下来。他将两腿递给七子,道, “这是咱俩的。”他回头笑着看看小绿,摸摸它头,轻声道, “剩下就是你的了!” 巨蟒小绿摇头晃脑,心情显然极好。 七子接过双腿,将皮毛除去,用刀在肉上划出几条口子,然后架在火上烧烤起来。不多时,肉香便已弥漫整个山洞,二人肚中咕咕直叫,看着烤腿直流口水。这山间麂子奔速极快,胆小谨慎,极其不易抓获,何况大山这浑身上下并无利器,这也让七子对大山的打猎手段佩服不已。 二人吃完麂腿,大感舒畅,一旁巨蟒小绿却并没吃食,只是静静看着大山与七子。大山双手在身上一抹,哈哈大笑道, “小绿啊,我们要走了,你在这里好好的,有空再来看你啊!” 那巨蟒有些扭捏,显然是不想大山就此离去。大山让七子把火堆熄灭,摸摸巨蟒小绿头顶尖角,轻声笑道, “人说蟒头长角,飞化成龙。小绿啊,你快成龙了都!”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带着七子出了洞来,巨蟒小绿一直跟在身后。大山向它招手道, “回去吧!” 说完,他攀石而上,不一会儿便上到了高处。七子回头看着巨蟒小绿,虽说与它相识不到半日,心中却是有些不舍,他向小绿摆了摆手,也随着大山去了。那小绿不住抬头张望,距上次见他之时,已经过了十多个年头,它也不知要再过多少年才会再见他了。 山石极陡,又是湿滑异常,二人小心翼翼向上攀爬,速度倒也不慢。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出了这片水雾,阳光当空闪耀,让人睁不开眼。大山七子并不停留,继续向上攀爬,这时再往上便容易了许多,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危险了。二人顺着一条溪水逆流而上,不多时便见那云层悬浮于山腰之上,缓缓的漂流倾泻,美丽非常。七子也曾见过云海,却远远不如此时这般云雾动人。大山向后看去,却早已不见来时的路,这一路行来,只怕是难再回头。他拍拍七子肩头,大声道, “哈哈,如此美景,我也来添上一把水气。” 他脱下裤带,向着后方尿了起来,尿水飞出老远,他哈哈大笑,对七子说道, “你也来啊,咱兄弟俩比比看谁尿得远。” 说完,大山竟然停了下来,他对着七子不住眨眼,七子见他这样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按照他说的来。二人并肩而尿,尿得极是开心,大山以微弱优势取得了此场比赛的胜利,他哈哈笑个不停。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提上裤子,继续上山。 不多时,二人就已到了雪线之上,稍停一下,全身就似会冻住一般。二人衣衫单薄,因而未做过多停留。这上山几个时辰里,晴空万里,极尽天黑之时,风云突变,竟是下起了雪来。二人冒雪前行,走得异常艰难,身后足迹片刻之间便被那新雪掩埋。大山转身问道, “七子,还抗得住么?” 七子回道, “大山哥,还行,不过咱们这晚只怕会有些艰难了。” 只听大山又道, “紧跟着我,别丢了。” “嗯,放心吧。” 二人继续向前,不多时,七子从那漫天大雪中,竟是看到了神奇一幕。趁着这片雪白之色,七子看到那不远处有山石矗立,那石上并无积雪,在这雪夜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山石周围升起团团烟雾,瞬间就把那落下的积雪融化。七子一手指向那山石,大声喊道, “大山哥,前面似是一个温泉呢!” 大山耸耸肩道, “这么大喊,要引下雪崩,咱俩就埋在这里了。” 七子一听急忙住嘴,却难掩兴奋之色。 二人身上早被大雪浸湿,寒冷非常。见到这温泉,二人也不客气,直接就跳了进去,好似惊起了一物,眨眼却又不见其踪影。这泉水三尺来深,温度也是较高,不过也还在身体承受范围之内,二人在水中除去衣衫,搭在泉中山石之上,就这样光着身子泡起了温泉。不一会,吱吱之声响起,大山环顾四周,只见那不远处有一只白色雪猿,正出神的看着自己,口中不停发出声响。 “哈哈,小白!”大山兴奋叫道。 那雪猿一听,双腿立起,直起身形,随后直奔向大山。它跃进泉中,水花溅起,将大山七子泼了个满面。大山抱住白猿,一个劲的亲热。七子看那白猿,身形魁梧,与大山相比都要再强上几分,双手强壮有力,较之人手要也长上许多。它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眉毛垂下老长,盖住了半张脸颊。七子听那白猿声带着哭腔,他仔细一瞧,那猿眼之中竟是滴下泪来,让他心惊不已。大山抱着白猿在泉中翻滚,玩得极是开心。 玩了好一阵子,白猿终于看向了七子,七子尴尬的向它打了个手势,白猿一巴掌拍起泉水,直喷了七子满嘴,然后它大笑捶胸,显然是开心极了。大山把七子拉到身旁,将白猿一只手交到七子手上,对那白猿说道, “小白,这是我兄弟,七子,你俩认识认识。” 只见那白猿反过来握住七子,手上加力,七子吃痛,顿时满脸通红,还好他肤色较黑,不至于那般明显。大山见壮大笑道, “小白,你这是给七子一个下马威呀!好了好了!” 那白猿似能听懂一般,大笑起来,露出同样洁白的两排牙齿,然后它又学着人样使劲拍了拍七子肩膀。七子也一同大笑起来,却遭到白猿一阵白眼。大山哈哈一笑,指向黑暗之处对七子说, “等衣衫干后,我们进到那洞中,里面暖和不少。” 七子揉了揉眼睛,问道, “大山哥,你怎么看出那是个山洞的?”他顿了顿又接着道, “哦,你肯定以前来过这里,这白猿也是旧相识,对不对!” 大山笑道, “是啊,告别小绿之后便遇到他了,他极有灵性,这么多年,容貌身型早变得不同,他却还能记得我,小绿小白虽然皆非人类,却是最重情讲义呀!” 七子看着大山,笑道, “大山哥,你真是太神奇了,这些日子与你同行,真是长了见识,只怕那说书先生讲的也比不上你这许多精彩呢!” 大山大声笑道, “哈哈,这精彩的可能还在后头呢!” 二人一猿在泉中嬉戏,好不快活。雪又大了起来,把这片暖处团团围住。温泉泡得浑身暖劲十足,二人方才起身,披上半干衣衫走进那小片黑暗。果然如大山所言,这是一个山洞,这洞里异常温暖,也不算太潮,是个极好的住处。七子十分兴奋,他也没想到在这样的雪山之上,竟有如此上佳去处,只可惜这时洞里洞外一片漆黑,只隐约能见那洞外一层白雪。大山在洞中四处摸索,不多时,他在漆黑洞中竟是划出一道火花,只听他道, “七子,在地上找找干草之类,我找到火石了!” 七子大喜,在地上四处摸索,不多时,还真让他摸到了一小撮火绒,二人又摸来几节干柴,小心架起木条。大山敲打火石,不一会,一片光亮溢满山洞。七子小心照顾火堆,他可不想在这黑暗之中待上太多时辰。火势渐大,七子这时才好好的观察这个山洞,只见这洞深两丈,有一人来高,外窄内宽,越往里走空间越大,也越是温暖,到了这最里处,就十分炽热了,七子待了片刻便已然无法忍受,在那里,他还发现无数的锁链痕迹。七子退了出来守在火堆旁,他看着大山,疑惑问道, “大山哥,这里怎么这么神奇,又有温泉又有山洞,看那里面铁索痕迹,莫不是有人曾被锁在此处?” 大山笑笑,慢慢回道, “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泉水山洞,只怕是地下有热气,恰好从这里向外溢出吧。至于那铁索,以后再慢慢给你讲述。七子,这里可是个练武的好地方。这就快要入冬了,咱们马上赶去也没多少胜算,索性就先在这里住下,待到明年山下春暖花开,再去不迟。” 七子眼珠都要瞪了出来, “大山哥,你的意思我们要在此处待上小半年?” 大山笑了笑道, “七子,这里可是难得一见的仙境,多少人朝思暮想的练武圣地,在此练上一日抵得上那山下半月,机会可是难得!” 七子点头,道, “大山哥,我知会得,先把武艺练好一些!” 大山满意的点头,说道, “这里算是一个避世所在,想来也不会有人前来叨扰,你就在这好好练功。我们头顶不远便是那马龙峰顶了,但此段山路极为险峻,想要从这上去非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所以你也需要练上一段时间。从那大理城看来,这里身处马龙峰背脊之处,想要从峰顶和两侧过来也都极其困难。我们从山脚一路向上攀爬至此,也是正好避开了这上方与两侧的悬崖。因而如若不是从这一侧山脚向上,想要到达这里几乎也是不可能的。谁都知晓,要在这常年积雪的峰顶待上太长时间,可是要出人命的。” 七子点头,又轻声问道, “大山哥,那明天开春,咱们要从这马龙峰翻过去么!” 大山笑道, “当然了,这也算是对你的一项考验吧!你要是连这山顶都上不去,那就别再考虑报仇的事了。” 那白猿看着二人,十分欣喜,它跑来跑去好不欢快。只见它窜到洞外,片刻即回,手中多了两大把青果。它将青果递给二人,大山接过,咬了一口,微微有些发涩,虽不美味却也说不上难吃。大山囫囵吃了三个,心满意足的拍拍白猿肩膀。七子也吃了几个青果,把肚子填得满满,他狐疑的看着大山与白猿,轻声道, “大山哥,这里怎会有这青果,似是刚摘下不久。” 大山回道, “这山峰常年积雪,甚是严寒,而这山峰背脊之处常年极少有那阳光直射,便是天然的冰室了,小白将这些果实藏于此间保存,倒是很有智慧。当然也需要选择最佳地点存放,既能保鲜,又能保证不被冻坏。这小白实在聪明。” 大山爱怜的抚摸着白猿,把它头颈处毛发梳理整齐。七子见状微微一笑, “大山哥,为何小白会独自守在此处呢?” 大山神情黯然,缓缓道, “小白并非生于此处,可它天生喜好严寒,在暖处生活太长时间反而会生出病来。它在这里正好,太过寒冷之时还能泡下温泉,还能在这洞中温暖身体。这应该就是它最好的归宿之地了。” 七子欲言又止,大山笑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其间关系太过复杂,待到我完全理清之后再说于你听吧。” 七子点头,默然看着火堆,久久不语。洞外山风呼啸,雪片被层层卷起,胡乱飞舞。那雪落在泉边,被热气一蒸,瞬间化作水滴,而后汇成细流,从一旁山崖悄然落下。 之后半月,七子每日都在雪中打拳舞棍,待到力竭快要冻僵之时才下到温泉之中。白猿在泉水旁不远处储藏有大量果食,只怕足够让两人一猿吃上一年了,大山七子也不客气,饿了便取来食用,白猿见到二人如此也是十分欢喜,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大山带着白猿四处玩耍,把这山上山下逛了一遍,不时他还会打上几只猎物。白猿力大,身体矫健,也常会捡些干柴回来,因而这洞中柴火也总是堆得老高。白猿平日大都只吃青果,大山一来,转眼便成了肉食动物。不过大山手艺了得,二人一猿总是吃得极为爽快。每次吃完,大山白猿便侧靠在洞壁之上,用手揉搓小腹,七子早就见过大山如此,可看那白猿学得有模有样,也不禁莞尔。 这日晚间吃完烤猪腿,大山白猿舒服的揉搓腹部,极尽满足。七子对这一幕已是习惯,他笑着对大山道, “大山哥,我觉得很是奇怪,那拳法棍法越练越觉得奇妙。刚开始那招式之类全都牢记于心,每打一次虽说都会有不同领悟,却仍能记清招式。可这几日以来,总是记不清那连贯路数,我也很是苦恼。” 大山大笑道, “哈哈,七子,你果然还是有些根骨天赋的!这招式路数,都是固定,不同人使出会有不同效果。如若完全按照套路练习,也太过迂腐不是。你忘了这招式路数,说明正走上正途。见招拆招才是实战要领,许多武林人士舞剑出花,惊艳绝伦,真正打斗起来,却常被那莽夫打得狼狈不堪。” 七子略有所感,又问道, “有时使棍,就似挥动锄头一般,可每当此时,就感觉气力更加充盈,对这棍子也就更加信任了。” 大山拍拍他的头,道, “七子,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武学招式,大都从生活中领悟而来,你从小就干农活,对这农具十分熟悉,把棍子看作是那锄头,自然生出亲近之感。这也是我教你用棍的一大原因。能够将棍法与生活经验结合起来,武学造诣方能更上层楼。” 七子不住点头,又听大山道来, “七子,从明日起,我陪你拆招,有了实战方能快速提高。要知道对手可没有几个是傻子,那些轻视对手的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七子嗯了一声,大山抱着白猿,刚一睡下便有呼噜声响起,白猿咧嘴大笑,七子与它对视,笑着闭上了眼。 次日开始,大山半日陪白猿玩耍,半日给七子喂招,在这避世之所,倒也不觉烦闷。起初几日,大山也不留力,七子全身上下被打得淤青,轻轻一按便是疼痛难忍,还好有那温泉水,泡上半个时辰便让疼痛大减,第二日竟又大为好转,七子大是惊喜。如此这般,七子虽说每日挨揍,身上却越发皮实,虽说仍是会被打中,痛感却少了许多。 一晃又是数月,大山每日会在洞壁之上刻下标记,因而也记得日子,这已然到了年关!大山心情甚好,一大早便与白猿出了门,回来时竟是背了一头大花鹿。他放下鹿来与七子拆招,七子已经能接上个二三十招,想来对上普通敌人定然不落下风了。 二人拆完招后,七子剥皮切肉,大山则抱着白猿坐在洞口,极是亲密。肉香扑鼻,让人欲罢不能,大山扬鼻大嗅,发出一声感叹, “要是再来上一壶美酒,那就要美死人了。”他不时吧唧嘴,十分陶醉,似是真有那美酒一般。 白猿突然叫了几声,兴奋的跑了开去。大山看着它也是疑惑。不多时,白猿回来了,竟是怀抱一只酒坛,酒坛不大,约莫只能装个十斤酒水,但在这等冰雪之地,还能有此酒水,已然是大大不易了。大山接过酒坛,启开封口,顿时酒香四溢,让人口舌生津。大山大喝一口,酒虽有些烧喉,滋味也是极美。他大吼一声好酒,把酒坛递给白猿,那白猿接过,也是大大喝了一口,它浑身一颤,看来也是极为享受,喝完它将酒坛递给七子,七子接过也学他俩大口下肚,倍显英雄本色。 这岁末一夜,两人一猿撕肉喝酒,好不快活! 23 不弃不离相伴终老,巧舌如簧蛊惑人心 这山中日子虽是单调,这几位却过得极有滋味,转瞬间便又过了一月。这些日子以来,七子武力大增,身手也是矫健了许多,于是尝试着登上峰顶。一连数日皆是无功而返,他也并不气馁,心想自己每日有所提高,总会有一天能觅得上峰之法。 这日风清气爽,七子终于摸索到一条险道,他沿壁而上,只用半个时辰便爬上了峰顶。这峰顶之上尽是云雾,只能见到两丈之内,他心生遗憾,转身回走。这下山更是不易,七子好险才没摔落下山崖,直回到山洞方才缓过劲来。 七子看大山正在打盹,也不好叫他,只好外出打拳。再回来时,大山老远向他招手,他心知又有好吃的了,笑了笑,便进入山洞与大山白猿大吃起来。七子咽下一口肉,大声说道, “大山哥,我今天爬上峰顶了!哈哈,咱们收拾一下,明日就下山吧!” 大山颇感意外,摇摇头道, “嗯,这个啊,不急,还不到下山的时候,你再好好习练拳法棍法,可不是人人都有缘来此的,以后只怕也没机会了,多多珍惜吧。” 七子虽是不解,却也知大山必有用意,再不多说,他将一块肥肉塞入嘴中,顿时满嘴油腻,他缓缓下咽,一股暖糯之感从喉头一路向下进入胃中,在这仙境之中,还能有此等美食,真是让人欲仙欲死。 不觉之间,又过数月,虽说这里常年如此,并无太大变化,但七子也知山外已是春暖花开时分,他心中期待,因为下山时日已然临近。 这日,七子一早起来,便不见大山白猿踪影,以为这一对好友又到外面玩乐去了,他也没在意,独自打起拳来。直至正午时分,大山独自一人回来。平日二友半步不离,连拉屎撒尿都是一块,这倒是奇了。七子觉得有异,欲要上前询问,但见大山眼中遍布血丝,又不知如何才好。 大山看着七子,苦笑道, “它不见了。” 七子大惊,忙问道, “大山哥,这是怎么回事?” 大山满脸沮丧,回答道, “它老了,若是以人来算,只怕也是要过一百岁了。它是不想让我们为它难过,便自己走了,它应该是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要知道在这雪山之上,几乎无人能够追上它的。” 七子大惊,说道, “大山哥,你几个月前就看出小白活不多久了!我们要在这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便是要为它送终是吧!” 大山轻轻点头,用手扶了扶面具,无助的望向那漫天雪雾, “是啊,当时就知它最多只有半岁好活了。哎,既然它不想让我们难过,我们明日便走吧。” 说完,大山走进洞中,坐靠在洞壁之旁,黯然不语。七子心中也是难过非常,他坐在大山身旁,怔怔出神。这数月里,白猿始终陪伴左右,这突然不见了,洞里瞬间清冷了下来,二人皆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早,大山七子二人一齐山上,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到达峰顶。峰顶依旧是雪雾弥漫,完全看不清周围状况。大山站在高处一动不动,任那风雪拍打身体。七子上前抓住他手,大声道, “大山哥,咱们快下山吧,这里天气恶劣至极,多待下去只怕会有麻烦。” 大山反手握住七子,在他耳旁大喊, “七子,走吧。” 他拉住七子向山下走去。 正当此时,温泉山洞不远处,一只白猿趴到在崖边山石之上,它浑身被雪覆盖,只留出双眼看着那洞口,尽是迷恋与不舍。它站起身来,将身上积雪抖落,又把周围积雪清理干净,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收拾起身上毛发来。它梳理得极为认真,也极为缓慢。收拾好后,它来到崖边,探头向崖壁之下望去,眼中却并无苦意。 突然间,它身后响起熟悉的呼喊, “小白。” “小白。” 白猿回头望去,只见大山七子并肩而立,爱怜的看着自己。它有些惊惶,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欣喜。大山七子走上前来,一人握住它一只手,就这样牵着它离开了那崖边,回到洞中。它靠在大山七子身上,泪珠不停转动。 不一会它轻轻闭上双眼,呼吸均匀,想来是睡熟了。大山看着白猿,轻声道, “它太老了,也许就在这几日了。它这一生,大都孤独,死前还能有我俩陪伴,也算是有人送终了。” 七子眼眶湿润,微微颔首。 接下来几日,大山七子一直陪在白猿身边,寸步也不离。白猿精神有些萎靡,但它脸上总是带笑,看起来心情也是不错。它靠在洞壁上,几乎不再动弹,此时想要坐起身来也是显得极为吃力,虽说它早已吃不下什么东西,但一看大山七子大口吃着自己储藏的青果,却是十分欢喜。 大山七子一人坐在白猿一侧,大山手舞足蹈说着阿爷当年讲的江湖故事,本是极为平常的故事,却被他添油加醋一番,格外的吸引人。七子听得哈哈大笑,那白猿也是微微笑着,不知是否真能听懂,那鼻头皱起,愈发白晰。大山把自己逗乐,正哈哈大笑,却只觉腿上白猿大手慢慢滑了下去,再无一丝劲力。大山单眼红肿,停住笑声,七子也是一惊,与他一同看去。只见白猿微闭双眼,眼角还残余点滴热泪。它脸上皮肤松弛下来,皱皱巴巴,与普通老者无异。大山把头靠在白猿胸口,在它身上轻轻拍着,口中喃喃, “小白,走好!要有来世,咱还做好兄弟!” 七子抱住白猿臂膀,泪水在眼中打转。这数月以来,他一直把这白猿当作好友和亲人,虽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时候,一时间仍是无法接受。 大山拍拍七子,轻声道, “它走了,也无遗憾了。” 七子回道, “嗯,大山哥,我们把它埋下么?” 大山微微摇头道, “它早就给自己选择了墓地,那日发现它的山崖之上,还有一个崖洞,有人在那里等它!” 七子大惊失色, “还有一人!” 大山有些失神,半晌方道, “我先送它下去。” 大山把白猿尸身背起,这些日子几乎没有进食,白猿早已瘦得不成样子,大山将它背起也不费丝毫气力,七子跟在身后扶住白猿。来到那崖边,大山用粗藤将猿身与自己绑好,面向崖壁,缓缓爬下。七子本要一同前往,却被大山制止,他只好探头看着大山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良久,大山身影缓缓显现,七子也才放下心来。二人回到洞中,瘫倒在地上,洞外风雪又起。 大山看着七子,轻声道, “别怪我,想进那洞着实不易,我可不能让你冒险,而且小白心里清楚,它走时你一直守在身旁,这就够了。” 七子点头,道, “大山哥,那人……” 大山现在没有心情说事,只好打断他说, “与十多年前并无两样,具体缘由,以后一并说于你听吧。” 七子也不强求,不过对这十多年前之事更加好奇了。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起身准备上山,临走时二人又在怀中装上许多青果。这漫天的风雪终于停歇,雪雾也散了开去,难得这天空湛蓝一片,与雪峰相互辉映,迷人非常。这数月里,在这片背脊之处,从未有过这样天气,临走之时能见到此番景象,也是不易。七子虽然每日户外练功,却也比刚来之时白净了许多,大山依旧很黑,用他的话来讲,他就是黑到了骨子里,要想白过来?没门! 二人不多时便来到这山峰之上,七子上来过多次,都是云雾缭绕,不能远视。难得这般天气,雾气四散开来,视野极佳,江湖壮丽,一览无余。 大山指着前方,大笑道, “七子,看,那便是洱海了!像不像只横卧的耳朵?还有这山脚下的大理城,这可要比那云龙赕热闹多了。” 说完,大山坐了下来,取出柴刀,刮起了胡子。这半年以来,他胡子留得老长,却从未修理,现今已是三寸有余。他一边磨刀,一边刮胡子,口中骂骂咧咧,十分有趣。再看七子,他每隔两日便会刮上一刮,大山说他爱臭美,他也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七子呼吸着寒冷空气,望向远方,久久不能言语。想他久居绿水村,二十年来,只到过一次大理城,还是为了送货而来,送完货都没在城中转上一转。这可倒好,一次就把这苍山洱海大理城远远的看上了一遍。他回头望去,只见到那连绵群山,不知来时的路。 大山拍拍七子肩头,大声喊道, “七子,咱们可不走回头路哦!下山,进城!” 七子眼中尽是坚毅之色,他跟在大山身后,握紧了拳头。 这下山之路好走了许多,到了雪线之下,便能遇上了不少动物。大山突然袭击,捕到两只白狐,那皮毛异常洁净顺滑,全身无一点杂色,要是拿到大理城中,定然能卖上个好价钱。大山飞石手段高明,一点也没弄伤狐皮,他趁着白狐身体尚未冷却,飞快剥下皮来,手法极为高明。七子看了也是不住称赞。 二人一路又打上几只雉鸡,七子用细藤绑好背在身后。不多时,已然有那山民药家活动的痕迹,大山寻找片刻,用几只雉鸡换来两顶草帽一只麻袋。大山戴上草帽,又把头发放下些许,倒是不那么引人注意了,而七子戴上草帽立刻与那常人无异。大山把狐皮放入麻袋之中,与七子各砍了一堆柴火背在背上。 一路下山,竟是遇上了不少游人。这不,前方这位公子大腹便便坐在竹椅之上,四个家丁分站一角抬起竹椅向上攀爬,每人脸色皆是青紫,显得极为吃力。这竹椅前方有护卫四名,之后还跟着几位丫环,个个脸蛋红润,娇嫩非常,再之后还有数位护卫,排场当真极大。这山间道路不宽,只能容许这一椅通行,大山正要带着七子到林中避让,便听到那公子大声吼叫, “这两个蠢人,还不快快滚开,扫了本公子雅兴,要你俩吃不了兜着走!” 七子正要走,却看大山一动不动向自己坏笑。只见大山抓住七子双手,用力向自己胸口推来。大山背对着那竹椅,看起来就像是二人在争斗一般。只听大山用这大理城方言大喊道, “你个小子,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哎呀,你小子还真下手啊!哎呀!” 大山自己一阵推搡,然后便向那竹椅倒去。前方四位护卫赶忙抢上,却被大山一一弹开,他哎呀大叫,直倒向那肥胖公子。那公子大惊,竹椅晃荡得更加厉害,抬椅伙计吓得面无人色。椅后众护卫又一时无法过来,急得大跳起来。大山背负百斤柴火,就这样直直压在那胖公子身上。四个家丁手握不住,纷纷松手,椅后各人也向路旁山林躲闪。大山压着那胖公子,随着竹椅向后滑出十余丈方才停下。 众家丁护卫丫环惊得目瞪口呆,直直望向大山和那肥胖公子,没有一人上前。大山一下翻了起来,转头看那胖公子,只见他胖脸之上尽是泪水,竟是哭了个大花脸,大山看着他一阵苦笑。好一会,胖公子才举起手来,要令那护卫上前捉拿这歹人。大山拿忙一把握住胖公子双手,对众下人大喊, “公子受惊了,你们在干嘛,还不快来服侍公子!” 说完他笑眯眯看着胖公子,那胖公子每说一字便被他打断,气得双眼冒出火来,只听大山亲热说道, “公子,一看您就是有福之人,刚才这般危险您也能逢凶化吉,真是太不简单了!”那公子刚说了一个“你”字,又被大山打断, “公子,小子我可是练功三十年,难逢敌手,普通人给我这么一压,怎么也会筋断骨折,只怕也得在床上休养个半年。啧啧,您看您,就像没事人一样,当真是厉害得紧!”那公子脸色一变,慢慢挤出一丝笑意。众下人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山抢在前方,把那胖公子扶了起来, “公子,您小心着地上,有些湿滑,可别摔了。”他一拍头,似击恍然大悟一般,又道, “哎呀,看我这心思,公子您这么厉害,又怎会摔倒,我可真是瞎操心了,瞎操心了。” 那胖公子听完,哈哈笑笑起来,想来也真是没有摔到什么地方, “你这小子真是有趣,姓甚名谁,公子我大大有赏!” 大山急忙上前扶住胖公子, “公子啊,小子贱名不足挂齿,今日能见到您就是三生有幸了,还能与公子切磋一番,又是让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哪儿能还要您的赏赐呢!” 众下人听他所言,都觉恶心,不时斜眼看他。怎料这胖公子却是极为受用,大手一挥,一名下人递上一大锭银钱,大山装作推脱,却是顺势将那银锭收入怀中,大声喊道, “公子,您可真是活菩萨,真是折煞小民了!以后公子若有吩咐,公子只管说,小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胖公子哈哈大笑,想来是喜欢这贫嘴小子。大山见他欢喜,又大声说道,生怕那群下人听不清楚一般, “公子,你看这天色不早了,看这云层,没准就要下起雨来。要不要小子陪您下山,一路上也好给您说事取乐。” 那胖公子大笑道, “你还会说故事?!” 大山低头哈腰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可是远近闻名的故事大王,一天到晚不停也能说上一年半载的,您要听了定会喜欢。” 胖公子大喜道, “那你与我一齐坐椅,咱们边走边说!”说完他便要朝竹椅走去。 大山一把扶住他,奸笑道, “公子不知,这讲故事啊还是脚着地好,这才有底气,我看公子筋骨非凡,这山路定然也不在话下,不如咱们边走边说,也让小子好好瞻仰公子卓越风姿。” 那公子大笑说了声好,大山便搀着他慢慢向山下走去,口中不停说着新鲜故事,把那胖公子逗得不住大笑。他手上稍一用劲,胖公子走了好一会也不见气喘,对自己和大山也甚觉满意。大山高高伸出手来,打了个手势,七子会意,跟在身后。抬轿众人看三人走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胖公子已经让他们无法承受,若是再加上大山,那不得被折磨个半死。众人虽说不喜这柴夫,但对他的马屁神功也是钦佩不已,众人不用抬那公子,下山心情也是大好,一位大胆护卫还偷偷的给那悄丫环送上几朵春花。 不多时,空中竟是乌云密布,不多时便雷声滚滚。那胖公子极其害怕这雷声,每次响雷便要捂住耳朵,不住颤抖。大山在胖公子耳边大喊, “公子,你学我样,每次闪电便对着他大骂,就不会害怕了!” 刚说完,闪电划破天际,大山瞪着天空大吼, “你个王八蛋,有种来劈老子啊,老子才不怕!”雷声随后响起,大山随之大笑起来。 胖公子一见也觉奇怪,正此时,又一道闪电落下,胖公子指着那闪电大叫, “你他娘的敢来吓老子,你奶奶的!” 雷声伴着他的骂声齐响,那胖公子一怔,竟是不再害怕了。他哈哈大笑,拍着大山肩膀, “好小子,果然有用,真有你的,哈哈,哈哈!” 天空不断有闪电划过,只听到二人不住叫骂,然后又相视大笑。只听到大山恭维之声不断传来, “哎呀,公子,你这句骂得厉害啊!” “哈哈,这天上雷公只怕要气个半死了!” “公子公子,你这向谁学的,真是太霸气了。” “……” 前来送伞的丫环惊得不敢上前,只是默默跟在后方。七子满脸苦笑,和那丫环并肩下山,不时与她说上一句,那丫环就羞得满脸通红,偶尔偷看七子一眼,见到七子这般俊俏脸庞,想必春心也已大动。 雷声打了半晌,终于下起了雨来,那俏丫环上前送伞,大山接了过去,为胖公子打伞,还故意把自己衣衫打湿,那胖公子看着他不住的点头。七子给那丫环打伞,丫环双手攥在一起,不敢抬头。七子苦笑,也不知如何才好。 天色渐黑,大山与胖公子最先下到了山脚,大山故作气喘吁吁道, “公子好生厉害,走了这一路,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累,小子我要不是有公子在身旁,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那公子大笑,拍拍大山肩膀, “看来,你还得好好练习啊,哈哈,哈哈!” 大山不住哈腰, “公子,这里离那崇生寺不远,要不咱今晚就借宿到寺庙之中?” 那公子一听,有些犹豫,刚要说话,却被大山打断, “公子可以派人回府告知情况,就说在寺中积攒福缘,我想老爷定然不会责怪,而且,这寺中好玩的甚多,还有那斋饭简直好吃得不行,每次我都要大吃几碗,我还知道几个寺中的隐晦故事,在那和尚眼皮子底下说他们的故事,岂不有趣!” 那胖公子眼神放光,收敛脸色,轻声道, “胡说,胡说,寺庙乃神圣之地,怎能有此想法。哼。” 随后他大声朝后喊道, “小四,你带人回去禀报老爷,就说本公子想在崇生寺礼佛,吃几顿斋饭,今日就住寺里,不回了。” 那小厮一听,便带着几位丫环回城去了,七子身旁俏丫环一脸不情愿,走不多时便回头看看七子,七子被看得有些尴尬。 胖公子向大山挤眉弄眼,二人在前,与其余众人,先后走入那崇生寺。 24 风花无累雪月无愁,本是旧识支钱买酒 一行人来到崇生寺,这寺与普通寺院也并无太多不同,只是寺门较宽,香火更旺罢了。那胖公子似换了个人一般,变得尤为恭敬。小和尚十分热心,为众人安排住处,胖公子又给了许多香火钱,这才满意的被人引入房门。他拉住大山便往里拽, “今晚和我一起睡。” 大山立在当场,急忙抱住身子,说道, “公子,这可不行啊!” 那公子揪了他一把,怒嗔道, “你不是还要给我讲故事么!快进来!” 大山给身后七子使了个眼色,七子会意,走入隔壁客房,他这才笑嘻嘻与胖公子进到房中。二人在趴在床上,大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竟是讲了一夜。那胖公子直到天明才不情愿的睡去,大山出了门来,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七子正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急忙上前,大山也不着急说明,只拉着他在寺里四处转悠。他们把这崇生寺四处转了个遍,大山边走边说,只是在那后山茅草屋处多停留了片刻。二人回到客房处,大山摸出一锭碎银,塞进一位护卫手中,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便带着七子出了寺门。 出了寺门,七子很是疑惑, “大山哥,你为何如此讨好那个胖子,真是奇怪了!” 大山笑笑,回道, “那个胖子知道的东西很多,对我们很是有用,从他那里可以打听到不少消息!十多年了,很多人事物都早已变样。刚见这胖子,便知其家中极有富贵权势。他好听故事,只怕对这城中大事也都了如指掌,于是用了一个晚上好好询问了一番。” 七子摸摸头, “不是你给他讲故事么!” 大山大笑, “后来胖子兴起,我问什么便说什么,我又把那故事添油加醋一番,他更是乐不可支!我们身上并无太多银两,这以后花费,便要靠这胖子了。哈哈,也不枉我白白说了这许多好话。” 七子一听也是莞尔,回道, “大山哥可真有办法,不过我们为何定要在这崇生寺歇脚,我倒是有些好奇。” 大山回头看那寺庙,叹了一口气, “哎,物是人非,还是以后再一起告知于你吧。” 七子点点头,问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 大山手指大理城门,道, “风花雪月!” 看七子不解,大山继续道, “这大理城中有名的酒楼,比起那云龙赕烟雨楼,名气可是要大上许多。我昨晚打听到了些消息,那对头只怕是有些不好对付,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有些为难。去到那‘风花雪月’,希望能见到那有用之人。” 七子点头,二人一齐走向大理城。 这大理北城门有官兵把守,守卫却并不森严,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可想这城中繁华景象。二人初进到这大理城,见这街道宽阔,四处人流攒动,小商贩随处可见,无知孩童四处奔走,引得一阵埋怨之声。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式店铺应有尽有,铁匠铺不时传来叮当之声,倒让这嘈杂的街道变得更加和谐。 七子看这大理城靠山而建,城中地势自西向东缓缓降低,城中有多条街道,横竖交错在一起,每条街道商铺经营范围皆有不同,因而也按这街道划分成不同商区。当然,城中仍有大片区域为皇室官家所占。七子跟在大山身后,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便来到一家酒楼,七子抬头一看,正是那“风花雪月”。 大山指着那“风花雪月”对七子说, “单就这规模而言,这风花雪月定然是比不上烟雨楼的。那烟雨楼后院就能建起两个风花雪月了,不过云龙赕又怎能与这大理城相提并论。烟雨楼供吃住,而这风花雪月却只有酒水吃食。这大理城交通便利,风花雪月引入各地美食,数量品质皆是一等一的好,咱们也进去好好体会一番。” 几位小二正在收拾桌凳,见到大山七子,其中一位迎上前来, “客官,这时辰尚早,还未准备吃食,二位看是待会再来还是……” 大山拍拍他臂膀道, “风花雪月各来一坛,再几叠精致点心,三楼雅间,这个时辰只怕没人跟我抢吧!” 那小二连声说是,带着二人来到三楼雅间。七子看那雅间门牌上写着“观海”二字,走入雅间,打开窗户,便可远观那洱海,这清风一吹,让人神清气爽。大山看着洱海,笑道, “这‘观海’中的海便是洱海了,这雅间名最是质朴,不像其它的幽兰青竹沧浪疏影之类,文邹邹的,听着都来气!” 七子笑道, “哈哈,大山哥定然是不喜欢那些爱吟诗作对的书生了。” 大山笑道, “那群穷酸,看着都烦,一天只知道无病呻吟,仗着有些文采,便四处勾搭良家女子,真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偶有一两个像样的,却是混得极差,时常被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七子笑笑,见那小二抱入两坛酒水,笑他笑嘻嘻的摆上大碗,倒上酒水, “客官,你先喝碗酒,点心很快就到,还有那‘雪月’也马上送来。” 大山七子坐在窗户边,端起酒碗, “来,七子,这些日子真是憋死我了,咱今天什么都不想,先好好的喝上一顿。”说完他与七子一碰碗,大口饮尽。七子也是一口干下,只觉入口清咧,清香扑鼻,回味似有些甘甜。七子想着,这酒水最好是慢慢品尝才有滋味,怎料大山又倒上一碗,与他对饮。七子无奈,也只好跟着他一口喝完。 大山看着七子笑道, “这楼中最为有名的便是这风花雪月四种酒水了,每种酒名取其中一字,刚才我们喝的便是这‘花’,由上好春花酿制而成,滋味甘甜,清爽怡人,是那些喜好风雅之人最爱酒品。” 说完,大山把这半坛酒水放在一边,打开另外一坛,七子这才发现,这酒坛封口颜色与之前那坛不同。‘花’上是青绿,而这坛却是艳红。大山开坛,倒出淡红色酒水,又是一口饮尽,然后大叫好酒。七子只觉酒香浓郁非常,酒刚一入口,满嘴留香,即便下到腹中,都能感受那神奇滋味。 大山看着酒碗,轻声道, “这便是那‘风’了,盛夏瓜果酝酿而成,酒香异常浓郁,其中滋味总是直扑而来,最是爽利。” 说完大山喝尽碗中酒水。那小二抱着酒水走入雅间,身后还跟十一二岁小伙计,他放下酒水,笑道, “客官真是懂酒之人,您的风花雪月上齐了,请慢用。”那小伙计从篮子中取出四五叠点心,整齐的摆放在桌上,便随那小二去了,临走还不忘将门掩上。 大山打开第三坛,那封口淡黄,七子心想,应该是那“月”了。七子喝了半碗“月”,只觉这酒入口似是平淡无味,不多时,那股清暖酒意缓缓而来,持久不散,其中滋味甚是绵长。似那女子月下相思,带着些酸楚与惆怅。 “这‘月’极有味道,许多女子喜好这口,似乎喝了这酒能消磨爱恨情仇,又似乎只有这酒能让人醉而忘忧。听说是用那深秋金菊所酿,酒味连绵,秋意浓长。” 大山打开白色封口酒坛,倒出两碗酒来。这酒一出,酒味四散,甚是浓烈,一闻便知是那极烈之酒。七子大喝一口,只觉这酒极寒,极辣,他艰难咽下,片刻之后,寒意退却,从喉头到胃部涌起一阵灼烧之感,半晌方才缓解。七子皱了皱眉,轻声道, “大山哥,这酒真是太烈了,这一坛,只怕能醉倒好几人!” 大山哈哈笑道, “这便是那‘雪’了。听说是用那冰山雪莲酿制而成,当然价格也是不菲,就这一坛,能抵得上三十坛‘月’了。这酒入口极寒,酒性猛烈异常,非是豪气之人万万不能体会其中滋味。这酒极少,能喝的人也是不多,刚好能满足酒客需要罢了。这风花雪月之中,我倒是最钟意这‘雪’。嗯,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 七子小啜几口,慢慢感受这“雪”的滋味,只觉每喝一次都会有不同体会。 二人喝着风花雪月,吃着精致小点,好不快活。不一会,七子脸上泛起红晕,倒是有些醉了。他单手托腮,看着楼下往来人群,似有万千思虑。不经义间,他在人群中发现一张熟悉面孔,正是昨日一同打伞的俏丽丫环。俏丫环也看到了七子,顿时满脸羞涩,低下头来,不时望向七子。七子对她微微一笑,俏丫环双手攥紧手巾,想来也是心中欢喜。 大山看着七子,轻声道, “七子,可别仗着英俊不凡就四处留情哦,这女子最是不易收拾,抱着你要死不活,你能咋办!” 七子收回心神,无奈一笑,回头之时,那俏丫环已然走远。 不一会,那胖公子带着一群府丁朝风花雪月走来,其中便有那俏丽丫环。只见他笑容满面,高高挺起大肚,气度倒也不凡。门口小二一见他,赶紧迎上前去,弯腰低头,甚是恭敬, “孙公子啊,您可好长时间没来了。难怪今日眼皮直跳,原来是有贵客临门。这楼上雅间……” 胖公子心情杨极好,却不听那小二多言,丢给小二一块银锭,径自向楼上走去。七子看大山脸色有异,轻声笑道, “大山哥,那店小二马屁功夫也是了得,就这几句便挣了大块银两。” 大山笑笑,摇摇头道, “若猜得不错,我和这胖子也曾相识。” 七子大惊, “这胖子与我年纪相仿,我最多虚长他几岁,大山哥你……” 还未说完,那胖公子推门而入,看着大山七子, “哈哈,你这两个小子,躲在这里喝酒,难怪我一醒来就不见了人影!” 大山对那公子努嘴,胖公子转身让府丁退下,这才慢慢走到桌前。大山笑嘻嘻看着那公子,一手去揪他后背衣领,轻声道, “小 核桃,见着你叔还不磕头行礼!” 那胖公子身体一颤,差点倒在地上,七子也是大惊,盯着胖子不发一言。 胖公子压住嗓子, “你……你……” 大山打断他说话, “你什么你,你这小名还是你青姨取的,再这么叫,信不信我给你几个耳瓜子!” 那胖子嘟嘴望着大山,将信将疑, “是小乙叔?” 大山笑道, “想起我来了啊!哈哈,你小子长得倒是够喜人的!” 胖子尴尬笑了笑, “我那时刚出生,又怎会记得,只是爹娘老是提起,这四处都有你的传说,要想不知道,也很难啊!你,你,你真是小乙叔?”胖子疑惑的盯着大山,大山哈哈一笑,拍拍胸脯, “如假包换!” 七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 “你俩昨晚聊了一夜,竟是连对方是谁都没提过?” 大山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对啊,对啊,倒把这事忘了!” 三人一齐大笑起来。 大山取过一只酒碗,给小 核桃倒了一碗“雪”,轻声道, “其实刚见你面,我就猜到了一二。刚听小二叫你孙公子,这才确定,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再看你听到‘小 核桃’的反应,那准是没错了。以后叫我大山叔,还有,见过我这事不能跟别人说,特别是你爹娘,以后再见到我,也装作不认识,记住没!” 小 核桃端起酒碗闻了闻,皱着鼻子道, “这酒我可喝不了啊。还有,小乙叔,哦不,大山叔,我爹娘常常念叨你呢,他们可想你……” “总之要不想惹麻烦就谁都别提,听懂没?” 那小 核桃连连点头。 大山瞅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手腕处,那小 核桃大惊,连忙缩回手去。大山似有些怒气, “手链还在,那串小 核桃呢?” 小 核桃不敢出声,把头低到桌子底下。 “快说!” 小 核桃身体微抖,颤声道, “小时候嘴馋,砸烂吃掉了。” 大山跳上前去,揪起他耳朵,怒道, “你青姨给的核桃串,你竟然贪嘴吃了!” 小 核桃憋住声音叫道, “啊,大山叔,小时候不懂事,算不得真的,算不得真的!” 七子看着二人,也是大笑起来, “原来这小名是从这来的,真有意思。” 小 核桃一边挣扎,一边对七子说, “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你怎么能叫哥,这不比我还高了一个辈分了!不行不行,你也得叫叔!” 大山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放开他耳朵。小 核桃得解放,双手轻柔耳朵, “大山叔,怎么没见我青姨?” 大山双手一摊, “这你别问了,总之记住我刚才的话。” 大山停了停,奸笑道, “还有,你叔叔我,这不身上有些紧张,你看看,嗯?” 小 核桃会意,笑道, “别的没有,这黄的白的,倒是多的很。我爹对我说,除了不能欺负女子,其它事我做什么他都不管,说是没准哪天他倒了,那全家就都没了,不如让我痛快玩上几十载,代他好好享受一番。” 大山点点头, “你这爹还真是够有想法的,哈哈,有这样的老爹,也不知道你是倒霉还是幸运。”他喝了一碗“雪”,又道, “小 核桃,你大名叫做什么?” 小 核桃回道, “孙天佑,我爹说我定是有上天保佑,才能勉强活下来,所以他让我想干嘛就干嘛,反正这命都是捡来的。哈哈,哈哈!”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 “你俩果真是亲生父子,老子不像样,小子更不是东西。” 正此时,雅间门响,小二在外轻声道, “孙公子,您要的酒菜是否一起上来。” 孙天佑大声回道, “全都上来吧!” 房门大开,酒肉果蔬齐上,大山七子看得眼花缭乱,口中不住吞咽。更奇的是,本来三五个就能拿的东西,竟是活生生用了二十余人。那孙天佑摆出架势,赏了每人银两,胖手一挥,众小二急忙谢过退出房去。转过头来,他满脸堆笑盯着大山, “大山叔,您这次回来是?” 大山拍拍他头,道, “也没多大事,你只管保密,然后该怎样还怎样。” 孙天佑点头称是,三人一同吃肉喝酒,不多时便将那四坛酒水吃喝干净。七子迷迷糊糊看向窗外,突然身子一动,他急忙转过头来, “大山哥,是那脸白如纸的病书生!” 大山斜眼看去,正是那人,手帕捂嘴,正自咳嗽。书生身后跟着那俏脸书童,眼神直盯着书生后背,与清风阁时判若两人,七子这才坚信那晚众人皆是做戏无疑。只见那书生与书童慢步走进“风花雪月”,被小二引入隔壁雅间之中。不多时,隔壁雅间又入几人,七子瞧得真切,就是那晚演戏的众人,不多不少,刚好凑齐。 大山看看自己碗中酒水已尽,孙天佑正要倒上,大山摆手道, “小 核桃,带着你的人回去吧。留下些银两,我去隔壁再借些酒水,不时便走了。” 孙天佑有些惆怅,轻声道, “大山叔,你又要走了么?什么时候再回来?” 大山拍拍孙天佑胖脸,双手使力捏了捏,笑道, “小 核桃,你笑起来可比你爹好看多了,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 大山不停使眼色,孙天佑把身上银两全都放在桌上,这才满不情愿的出了门去,走上大街还不住朝楼上张望,只听他大声道, “哎呀,这说书人今日就要走,还死活拦不住,以后没这许多好故事可听了!哎!” 身旁府丁凑上前面, “公子,要不把他抓了,这样就能天天听故事了!” 孙天佑一巴掌打在那府丁左脸之上, “混账东西,小爷什么时候需要强人所难了!” 那人吃痛,嘴中喃喃, “公子不是……” 他右脸又被击中,双颊顿时高高鼓起,血水从牙缝挤了出来,那人再不敢言语。 大山七子看到也不禁莞尔。大山揣起银钱,端着大碗,打开雅间房门走了出去,七子跟在他身后,二人一齐来到隔壁门前。只见那门牌上写“映月”二字,倒是与那“观海”有些亲近。 大山轻轻推门,那门竟是从内别上,他轻轻敲门,口中骂骂咧咧, “快给老子开门,你个黑狗娃,老子撒泡尿你就别上门来,是不是想独占了那俏丫头!” 只听房中糙汉声起,大步而来,一把拉开门栓,正要出来教训这醉鬼,大山顺势滚在他身上,一转身便来到桌前。开门之人正是那矮胖双刀汉子,被这一幕惊得不能动弹,七子笑盈盈从他身前走过,身体有些摇晃,轻轻撞到那人怀中。矮胖子正要暴起,只听大山轻声道, “几位好雅兴,借杯酒水可好?” 那病书生已然认出了大山,招了招手,矮胖子急忙关上门,回退桌后,一眼不眨盯着大山。 大山见众人面容肃穆,杀机四伏,于是大笑出声, “几位也真够小气,那我自己来了。” 说完,他自己拿起酒坛,向碗中倒入酒水,又拉过七子将他酒碗满上,这才缓缓说道, “要不,咱一起做个买卖?” 25 买卖既成仁义犹存,天涯路远同死共生 那四男一女面面相觑,手中兵刃不知如何安放,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半晌,那书生方才回道, “这生意如何算计,怎分利来?” 大山轻声一笑, “你保一人,我要一人,同利无害,五五分成,大大做得!” 那病书生咳嗽起来,书童递上一小枚药丸,书生以酒吞服,方才止住。大山也不急,自斟自饮,旁若无人一般。半晌,那书生轻声道, “事关重大,怒我等不能马上应允。” 大山看着几人,轻声道, “雨沐清明,正是做买卖的好光景。月亮湾,故人墓,苦怨向谁诉。” 众人大惊,那书生大口喘气, “阁下谁人,怎知这事?” 大山笑道, “不必问我是何人,我们之后也无需再见,总之这事一了,我们二人便远走他乡。希望日后多为民生,也就再无遗憾了。” 书生踌躇起来,最终还是点下头来, “我等从不曾待武行凶,做那欺侮良善之事,这点兄台可以放心。不过,若是我等事后将你二人……,嗯,又当如何?” 大山一听,也是不由笑出声来, “那点苍七侠,何等光明磊落,他们弟子又如何敢做那鸡鸣狗盗之事。何况,你们加在一起,是否有那必胜把握?” 众人一齐站起,也不知是被惊吓,还是被激怒。那书生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坐下,道, “阁下知晓我等身份,想必也是了解内情,我等万万不敢有辱先师威名。阁下之言已然记下,我等先行告辞。” 书生站起,侧身过来,问道, “这买卖,本金如何安排?” 大山喝了口酒,回道, “归整出入由你,苦力我来。” 说完,几人一齐抱拳,而后开门离去。 七子始终不发一言,二人对谈,也只听得似懂非懂,他知这些人与那公子定然有所牵连,有些疑惑, “大山哥,这是?” 大山与他碰碗,笑道, “不用知道,我们等着就好,若是运气好些,大仇得报后还能全身而退,若是差些,也无防。” 七子喝完碗中酒水,眼神坚毅。 二人慢慢将酒水喝完,才出了店来,在这大理城中闲逛一番,又回到那崇生寺去了。之后一连数日,二人每日清晨上山砍柴,回来后又帮寺里僧众做活,众僧也都欢喜,二人便安心住下了,这些日子倒是异常清静,无酒无肉倒也过得十分舒心。 转眼过了半月,清明三天前,二人离开崇生寺,临走之时还为后厨僧人背来许多柴火。出了寺门,大山回头看那院门,眼中竟是有些惆怅,他微微叹息,快步离开,七子跟在他身后,片刻之后就不见了身影。 三日之后,阴雨绵绵,正是清明。洱海之畔,有一海角向内延伸三里有余,海角呈月牙状,当地人称月亮湾。月亮湾中草木奇石众多,从此处看这洱海又别有一番滋味,而那牙尖之处有凉亭一座,更是引来不少风流雅士前来观景。当地渔民早已见惯不惊,只是这凉亭不远处有一座高数丈的土丘,多年以来无人胆敢靠近半分。 大山七子在这月亮湾树林之中待了三日,也小心避开所有渔民游人,二人体魄强健,这阴雨初春时分倒也不觉多少寒意。这日清早,二人藏匿在小山不远处,七子心里有些激动,不知是否如大山所料,在此处能够为妻儿报仇雪恨。他攥紧拳头,关节咯咯作响。大山拍了拍七子后背,轻声道, “别紧张,一会如果动起手来,先把命保住,以你现在身手,只怕寻常之人根本无法靠近的。” 七子点头, “嗯,知道了。大山哥说那人会来,我是丝毫也不会怀疑,我早就等着这天了。” 大山点头。 不多时,远处似有大队人马前来。七子定睛一看,两位翩翩公子走在前边,身后跟着大队人马。最前一位公子白衣白鞋,鞋上沾染些许土渍,却也难掩其不凡气度。另外一位稍稍靠后,灰衣布鞋,对前方公子甚是恭敬。众人走近,七子圆眼大睁,竟是要瞪出血来。那白衣公子走近,赫然便是那杀妻仇人。大山按住七子,手心透出暖意,七子微微点头,一点不敢动弹。 两位公子来到土丘之下,身后一人赶紧上前,只听他朝那小山大喊, “公子来访,速速退让。” 话音刚落,小山之上悉悉索索,竟是下来七八号身披蓑衣汉的子,个个龙筋虎骨,太阳穴高高突起。只见那七八条好汉,一见到白衣公子便齐齐抱拳跪下。七子心中疑惑,也不知为何在这小山之中会藏有如此多好手,二人藏在树林之中,是否早已被人发现。想思索间,大山轻拉他的衣角,二人趁着这施礼间隙飘然上了土丘,并未让人发觉。大山还在一棵不起眼的小树之后,取出一个包裹,里面似乎装有衣物。二人刚一上去,土丘便被人团团围住,七子心里也是一阵发凉,虽早有准备,却仍觉有些惊险。 那白衣公子大手一挥,众人纷纷起身,从中让出一条道来。两位公子从此道上去,身后之人也并未跟随。大山七子小心翼翼来到土丘顶部,只见这有三棵大树,大树之下便是一座孤坟,坟上长满杂草,没有墓碑,甚是清冷。七子心中有太多疑虑,此时又不便开口,只好待到全身而退之后再向大山问询。 二人悄然藏于树后,两位公子便一前一后来到墓前。只见这两位公子神色悲悯,齐齐跪倒,全然不顾这满地泥汤。两位公子痛哭起来,好长时间也不发一言。哭罢,那白衣公子率先起身,飞起一脚便踢在灰衣公子脸上,直将他踢飞出去,那灰衣公子也不哭喊,只是嘴中吐出一滩血水,两颗白牙。那白衣公子大喊, “都是你,若是无你,娘也不会死,你这个丧门星!” 说完又是一脚,踢中灰衣公子胸口,那灰衣公子向后急倒,飞出老远,跌入泥水之中,他全身上下沾满黄泥,甚是狼狈,可从始至终也未叫喊一声。他侧过身来,嘴唇贴在泥水表面,不住喘着火粗气。那白衣公子走上前来,用脚踩住那泥中人头部,使劲压入泥水之中。那灰衣公子口中吃进泥水,又加入血水,缓缓吐出,十分凄惨。白衣公子玩弄半晌方才收回脚来,然后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泥人脸上。这土丘不高,这动静却是不小,想来下方守卫也早已习惯,并无人上来查看。那灰衣公子颤抖的抬走头来,含糊不清道, “哥,都怪我,都怪我!” 他挪了挪身体,继续道, “哥,你看后边。” 那白衣公子正想上前招呼,一听也是愣住。他赶忙回头,只见一大坨黄泥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嘴中塞满。来人正是大山七子,白衣公子一招便被制服,手脚被二人合力按住,丝毫动弹不得。灰衣公子踉跄起身,来到三人身旁。白衣公子看着他,眼中尽是哀求之色。 “哥,你好好陪娘,希望来世咱们别再做兄弟了。” 说完,灰衣公子向七子大山点头。七子拔出短刀从那公子胸口斜斜刺入,然后伏在他耳旁,轻声道, “便宜你了!” 他忽的排出短刀,血流随刀口喷出,任是那仙人也是不活了。 白衣公子蹲下身来,好似认出了七子,只是胸口血流如注,再担不起一丝气力出声。灰衣公子走上前来,双手抚摸那已故兄长脸颊,满脸凄苦。他眼中含泪,轻声说道, “红绳,正东。小乙叔,谢谢。” 大山也是一惊,想不到这小子心思如此细腻,竟是猜到自己身份。那灰衣公子看看七子,继续道, “来吧!” 七子点头,也不多说,干脆利落一刀刺入他心口,刀身留在体内并未拔出。这都是大山的安排,也是为这二公子洗脱嫌疑,即使不成,也能有个说法。这两刀手法相似,只是方向略有不同,前一刀斜斜刺入心脏,即时毙命,后一刀则刚好擦着心脏而过,若是医治即时,便无性命之忧。 大山七子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放下灰衣公子,便朝外遁走。大山见这土丘之外,每三五步间隔便有一人,皆是个中好手,细细数来,这腕中配有红绳之人足有五六人。再向远处看去,从穿过那几人,便是小片树林,然后就可沿西方海岸回到陆地之上。大山七子换上包袱中的衣衫,便与那守卫无二了。二人悄无声息来到一人身旁,那人目视前方,似没看到有人一般转身错开。大山向那人微微点头,二人飘然远走。在这月亮湾中又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东面一处,轻声潜入水中。 这日烟雨朦胧,洱海之中能见度不过半里而已,离岸二里之外,一条小船在水面盘旋。大山七子二人潜入水中,水面不起波澜,倒也不易被人发现。那包袱之中有换气竹筒,想得倒是周到,二人直到快要触到那小船方才露出头来。二人浮在水面,七子回头一看,竟是一眼看不到岸边, “大山哥,谢谢你,我总算是报了仇了!” 他从水中取出油纸布,又将身上栓着石块的绳索剪断,笑道, “大山哥,你可真是厉害,这样的方法也能想得到!若是换作他人,定然难逃。” 大山哈哈一笑, “好在今日天公作美,我们游了这么远,应该是没人见到。” 正此时,只听烟雨之外喊杀之声响起,乱成一团。大山七子相视而笑,奋力朝那小船游去。二人翻上小船,七子抢过船桨划动起来, “大山哥,咱们这要朝何处去?” 大山躺在船上,微微一笑, “往东北方向划吧,在那里换上两匹马,再向北去。” “我们是还是要走你们曾经走过的路么?” “反正一身轻松,走上一遭又有何防?!这路上可多精彩!” “嗯,我大仇得报,以后再无牵挂,陪大山哥走一次江湖,幸运之至!” 大山点点头,又听七子问道, “大山哥,你说现在那月亮湾是何种情形?” 大山从船内找出两只酒囊,顺手丢给七子一只,他打开自己那只,一口气喝下一半,哈哈笑道, “我猜啊,那些人估摸着我们已经安全,方才大喊有贼,追出老远,有几个未带红绳兵士被杀,带红绳几人重伤却不致死。有人发现大公子被杀,二公子重伤不醒。方圆数里被封锁,皇帝震怒,全大理搜查真凶。那二公子如此机智,应该早就为我们安排了替死鬼。所以我们暂时还算安全。” 七子思索片刻,问道, “这两人如此排场,也不知是何等出生。” 大山摇摇头,叹道, “这还没看出来?那白衣便是太子了!现在好了,老二成了太子。这老二啊,性子软,但心却好,老皇帝死后,百姓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些。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现在就看上面那位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不过七子,这老二若是当了皇帝,也不一定是好事,他不会压迫百姓,但可能也不会有多大作为。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是好是坏,倒也难说。” 七子瞪眼看着大山,他没想到自己竟是杀死了将要做皇帝的人,也没想到还有这般说法,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大山看他如此,轻扶面具,拍拍他肩头,继续说来, “那老二并不傻,想自己动手也少人手不是,特别像你我这等身手的,可以说根本没有。更何况那老大那边还有个刀疤脸,这次刀疤脸没在,只怕也是那爱演戏的五人暗中捣鬼。” 七子大仇得报,对大山充满无限敬仰, “大山哥,我现在头脑发懵,不知如何讲才好!哦对了,还有个疑问,你上次在大理城已经这么些年,为何还会对如今局势如此了解?” 大山嘿嘿笑了起来, “你忘了小 核桃了么?套他的话太容易了,那一晚上便把这些年发生的事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就连这清明习惯都是他告诉我的,哎,每次这老二都被凑得鼻青脸肿,都已经成了习惯。” 七子又问道, “那这清明连张纸钱都没有……” 大山叹了一口气, “这说来就话长了!咱们今日就在这洱海中泛舟,找一处风景绝佳之处,再向你一一道来。” 他突然扯开嗓子,大喊出声, “苍山白云天际间,一湖碧水洒玉盘。风花雪月两三事,不知人间已千年。不知人间已千年,哈哈,好诗,好诗!” 七子听完也是顿生豪气,把那船桨摇得吱吱作响。 二人在船上喝酒,好不快活。不过,这走走又停停,直到日落方才看到前方水岸。停船上岸,七子见这是零星几个小岛,有几处与陆地相连。岛上有不少房舍,几间屋内星火点点,不断有肉香飘来,二人顿觉饥饿,大山径直走向一间茅屋,在门口大嗅,他看着七子点点头。正是这屋内传来的香气。二人敲门,片刻后门房打开,一位老妇探出头来,约莫五十上下,头上花白,额头尽是皱纹,蓝色粗布衣衫极是熨帖,干净非常。她睁着小眼盯着大山看了一会,眼中划过一丝惊奇之色,侧身便将二人让了进去。 老妇关上房门,在屋中生起炭火,让二人烘干身上衣物,又在一旁忙活了一阵,方才端来三碗饭食,三人围坐在炭火旁一起吃饭。那老妇扒了两口,轻声道, “你这臭小子,我算算,嗯,都快二十年了,这才想起姐姐来么!”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严姐姐这么大年纪,眼力还是这么好。对了严姐姐,您老这做菜的水平好像大不如前了哦!” 老妇用筷子敲打大山手背,笑骂道, “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 三人边吃边聊,让这孤寂茅屋有了些生气。那妇人哀叹一声, “霞儿嫁人后只是三年,就悄然离去了,朗儿之后也再未娶妻。朗儿说是要把我接过去,我又不愿意,就还在这屋住下,他不时来看我,每次都带上许多银钱物饰。哎,我这老婆子,能有个这样的女婿也算是修了八辈子福分了!” 大山也是轻叹一声, “霞儿这一生虽短,也算是有了个真心人。” 妇人嗔怒, “你这小子也真够讨厌的,管我叫姐姐,又管朗儿叫弟弟,害得我老是分不清辈分。” 大山哈哈大笑, “这不显得您年轻么!来来来,让我看看严姐姐皮肤还是不是那么好,嗬哟,您怎么看起来就三十来岁啊!怎么保养的,给弟弟我说道说道?!” “死贫嘴!” “……” 屋内笑骂之声不时响起,倍感温馨。七子心中也是暖意绵绵,不觉间便湿了眼眶。 第二日大早,大山七子便在这岛镇集市购来马匹,严老妇特意准备了最拿手吃食,给二人包中装得满满。当然,大山还不忘把那酒囊灌满好酒。那严老妇直将二人送出十里,方才往回走,大山看她不时抹泪,心中也是有些不舍。 二人行至正午,来到一处险隘,两旁山崖陡峭,怪石嶙峋,几棵老松悬在空中,迎来送往。这隘口停有一辆华贵马车,车夫坐在车驾上打盹。车窗处探出一张秀丽脸颊,一见大山七子,惊喜交加,大叫起来。七子马儿一惊,差点将他摔将下来。二人定睛一瞧,只见那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极胖,脸上肉嘟嘟,极是可爱,女的清秀可人,娇小精致,正是小 核桃和那名俏丫环。 大山看了看七子,又看向小 核桃, “小 核桃你怎么来了。还有你这小丫环,不会是要跟我们七子私奔吧!” 小 核桃大笑起来, “大山叔,瞧您说的,我啊就是来送您的,要是把我带上,那您这一路可得受罪了。” 小 核桃靠近过来,附耳说道, “有人让我来送你,坐我这车马,行路容易一些,大山叔,我可是等一晚了哦!” 说完,小 核桃故意向大山挤眉弄眼,大山知他意思,转身对七子道, “七子,这丫头你看着办。” 说完就把小 核桃拉在一旁说话。 七子很是尴尬,又不知如何是好,竟是不发一言。那俏丫环红着脸,憋了好一会,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公子,我叫思思,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天佑少爷已经同意让我一路照顾二位起居。无论天涯海角,我也愿意与你们二人同往。” 她顿了顿,接着道, “如若公子不愿,我便在这大理城等候你一辈子。” 七子看着大山,大山满脸淫笑,大手一摊, “看我做甚,你自己决定,一起走,或者让她在这等一辈子,我可不保证会再回来哦。”大山略一思索, “或者你俩远走高飞,我把小 核桃带在身边。” 那小 核桃急忙摆手,大叫不可。 七子犹豫了很久很久,小 核桃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大山抱着他肥大脑袋,二人说笑不停。终于七子出了声, “那就一起走啊!” 那俏丫环大喜,眼中春意盎然。大山噌的跳了起来, “好你个七子,就让我一路看你们俩打情骂俏?!” 七子无奈笑笑,摸摸头道, “你让我决定的!” 大山眯眼看着这一对男女, “哎,也罢,那就一起走吧。小 核桃,你这车我要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小 核桃装作大惊的样子,把手摆得老圆。远远的,只听得那大理城方向一骑快步行来。七子一见马上那人,张开双臂,作防守态势。大山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那白甲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左眼处留有刀疤的魁梧男子。 大山迎上前去,那人一提缰绳,马立而起,在大山向前三步之处停下。他顺势下马,立在大山身前。 “哥,真的是你!” 大山作势要抱他,却被他让了开来,他从腰间取下刀剑,一手持刀一手握剑。七子正要走上前来迎敌,大山大手一抬示意不要妄动。 只见那刀疤男子双手运起全力,刀剑相交,火光四溅,二者竟是一齐从中折断。他从腰身上取出一支银黑色枪尖,直直插入小腹。 “哥,皇帝可不是傻子。我以前打不过你,现在更加不是你的对手。” 说完,那刀疤男子上前抱住大山,久久不愿放手。他拔出枪尖递到他手中,然后转身便要上马。 大山眼中尽是惋惜,大声将他喊住, “我这些日子了解了很多,作恶太多,终归要有报应的。我只是顺道帮他做了选择。” 那刀疤男子大袖一挥, “哥,我都知道的。我不能久留,咱们,咱们后会有期。” 刀疤男翻身上马,人马已经飘然走远。这一来一回速度之快,一干人等惊诧莫名,只留下一只枪尖,沾满鲜血。大山捡起枪尖,半晌作声不得。 大山把那枪尖交到小 核桃手中,缓缓说道, “枪尖还是带回给他,就说当哥的对不住他了。” 说完,大山用力踢中小 核桃屁股,小 核桃这才与那车夫慢慢往回走。眼看着二人走远,大山这才驾车北上。 傍晚时分,草原一处燃起篝火,火旁有车马一辆,马儿悠闲吃着青草,不时发出响鼻之声。火堆里柴火噼啪作响,七子思思并排坐着,神情专注,大山轻轻理了理面具,慢慢道来, “怎么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多年,……” 26 翻山越岭误入迷阵,勇者无惧共御强敌 小乙睡在湖边,直至正午时分方才被那骄阳晒醒。小乙揉了揉眼睛,睁眼瞧看,只见白青躺在身旁,满脸通红,却不见那童陆身影。四处找寻一番,这才发现那童陆竟不知何时跑到了树荫之下,此时睡得正酣。白青脸被晒得通红,估摸着需要几日方能恢复如初,像她这样的娇嫩脸蛋,只怕会先脱下一层皮来。 小乙揪住童陆衣领,将他提起,可那童陆也只是双手挥舞一下,仍旧睡得香甜,白青见了也不禁好笑。小乙向白青做了个鬼脸,白青红着脸不住点头。只见那童陆横飘出去,直直跌入湖水之中。他突然惊醒,不停挣扎,虽说水性不错,也是吃了好几口湖水。白青在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小乙一脸惊惶,大叫, “陆陆啊,你怎么跑水里睡觉去了!真是要命,要不要我来救你呀!哎呀,你看你,这湖水好甜的,你可要多喝点!” 童陆一看便知是小乙使的坏,他赶忙游回岸上,对着小乙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小乙也不躲闪,任他打骂。童陆打了好一会,终于体力不知,摊到在地,小乙这才按住他肩头, “陆陆啊,你干嘛打我,我可要报复你哦!” 童陆一脸茫然,然后身子一轻,又被丢入湖水之中。好容易挣扎着爬到岸上,眼神发红, “就知道欺负我,等找到姐姐,一定让她收拾你!” 他指了指小乙,又指向白青, “还有你!哼!” 小乙装作大怒, “你只顾自己享受,害得白青脸都晒花了!” 童陆哼了一声, “我以为你们喜欢晒太阳嘛!” 白青咯咯笑了起来, “小乙哥,要不再扔一次,这次扔远一点!哈哈,哈哈。” 童陆一听,委屈道, “好好好,你们都欺负我!我可记下了,以后有你们好受的!” 白青嘿嘿一笑, “陆陆,你身上肯定不舒服吧,要不要我替你扎几针!” 童陆一听大惊失色,急忙摆手,把头摇得老圆。小乙白青见他如此,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小乙笑嘻嘻道, “陆陆啊,不逗你了。你……” 童陆打断他, “哼,意思把我丢入湖里是逗我玩是吧!这么好玩吧,那你俩自己去玩呀!” 小乙给他揉着肩,讨好道, “大不了你也扔我咯!话说回来,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走才好。是顺着溪水回走还是咱直接翻山过去,没准咱现在就在那传说中的点苍山之上呢,翻过这山就是那大理城。” 童陆也不再计较被戏耍之事,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没那气力扔他一次。他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来, “咱们回走,以现在下山的脚程,需要两日方能到达上山的地方,如果没有车马,那可要把我和白青折磨个半死,估摸着怎么也需要十天才能到那大理城。上山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我们一直是朝北行来,稍稍有些偏向东方,走了大概一百八十里山路。” 他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又接着道, “来时我看过地图,这是云龙赕,这是大理城,这便是那点苍山脉,大理城就在点苍山脚之下,这点苍山脉南北朝向,我们大致是从这里上山,现在处在这个位置,离那大理城直线距离不足五十里,走那山路也不过百里。我看那红衣女子也是朝这方向上山,应该有路可走。我们跟在她们身后,少则两日,多则三天,便能到那大理城了!嘿嘿,能省不少时间呢!” 小乙白青一齐点头,白青开口道, “陆陆,小乙哥,那咱们就走这山路,正好这一路有山有水,也不缺吃食,还能见到不一样的景致,定是比走那官道要好上太多了。今天晚了,咱们明天出发怎样。” 童陆斜眼看着二人, “哼,这一路还不是要靠我!咱们可以再多留两天,我可不想再遇到那女魔头!对了,有没有吃的!” 白青取出最后两张薄饼,递给童陆一张,与小乙二人分食一张。小乙大口吃完,便去湖中捉鱼。这湖水较深,相比溪水之中难捉了不少,费了好大功夫方才捉到很小的两尾,小乙歇了歇,还是上山打猎去了。不多时,他提着两只灰兔回来,三人剥皮烧烤,大吃了一顿。白青把那毛皮清理一番,做成两顶帽子,一人一顶扣在小乙和童陆头上,二人互指着对方,笑得合不拢嘴。 三人在这湖边待了两日,又捉了些野味带在身上,这才动身上山。三人来到慕容文茵坟前,向她作别,虽说这文茵死得凄惨,死后还有那一人如此对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这几日里,白青童陆体力恢复过来,加之重物大都负在小乙身上,小乙慢上一些,二人也还算能跟上。不多时,便登到了这山顶部。三人站在峰顶,向东看去,远远见到那山峰自北向南延绵交错,童陆兴奋大喊, “看,那便是点苍山了,从北至南,延绵数百里!哈哈,翻过那山,便是大理城了!” 小乙白青也是异常兴奋,白青大喊道, “依我看,去到那边山脚,最多也就二十多里山路了,咱们脚步快些,也许明天便能到了!” 小乙看着前方,山的另一边,便是新的江湖。他镇定心神道, “走吧,咱们今晚就住那点苍山上!” 三人精神为之一振,快步向那点苍山走去。 快到那点苍之时,路愈发难走了。临到山脚处时,水气森森,湿滑异常,四处长满青苔,蚊虫鼠蚁四处乱窜,似是进了迷阵一般,让人倍感压抑。童陆有些着恼, “都怪你小乙哥,非得要从这里走,看吧,这里这么难走,根本不像有路的样子!” 小乙尴尬摸摸头,轻声道, “这里水路太多,难免迷了路。不过咱们大致方向应该不会有错,今天有些晚了,也不可能再往回走,只好前方找个干噪点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晚。” 白青童陆无奈,不过也只好如此了。小乙在前开路,白青童陆跟在身后,三人露出皮肤的地方擦有特制药膏,这才没有被那蚊虫飞扑叮咬。眼看天就黑了,也没走出去多远,童陆有些怒意,却也不知对谁发作。突然之间,正前方隐约出现两点光亮,仿佛还在移动,小乙示意白青童陆俯下身形,三人盯着那光亮一动不敢动。小乙半晌方才看清那物,正是一头花豹,它不停转圈,似是在围攻一物,只是光线不好,看不清那是何物。花豹不时朝小乙三人看来,对身旁那物稍微有些放松。小乙取下黑棍,紧握手中。要知道这许久以来,还未曾正面对付过这般猛兽。这花豹身法灵巧,下水上树无所不能,牙齿又是锋利无比,普通人要在这山野之上遇到,便很难逃脱。小乙并不怕它,只是担心不能护好白青与童陆。他让二人背立在自己身后,自己缓缓向前移步。那花豹一见小乙,发出低声怒吼,身旁之物乘机逃走,花豹更是恼怒至极,直直向小乙瞪来,再不理其它。 小子不时舞动黑棍,虽然手心出汗,还好那黑棍表面布满细小铁砂,倒也能牢牢抓住。小乙一连丢出好几颗飞石,可这飞石在五丈内才有较大杀伤,对付那花豹作用不大。那花豹始终在十数丈外徘徊,丢出的石子不是被那花豹轻巧躲过,就是打在它身上不起任何反应。那花豹速度奇快,若是奔跑到近处,更加不易击中,因而小乙干脆不再掷出石子,双手握紧黑棍,随时准备着给那花豹致命一击。白青童陆背靠着背跟在小乙身后,与小乙间隔一丈左右,不致于影响小乙出手,也方便小乙回身营救。二人手中各持一柄短剑,汗水从鼻头冒出,想来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阵势。 那花豹突然跳了开来,躲在枯树后面,片刻之后又从数十丈外窜跳出来。小乙心惊,若是与它这样耗下去,天一黑,己方胜算几乎为零,因而只能主动出击。童陆也没闲着,他四处观察地形,又看那花豹动作,似乎正在等待最佳时机,只听他轻声说道, “小乙哥,白青,咱们与他在此处对峙大大不妙,若是天黑,小乙哥根本无法保全所有人。我看这溪水流速平缓,似乎是从山洞中缓缓流出,咱们赶紧顺着溪水过去,应该可以找个好地势,至少不用担心后背威胁。” 小乙白青齐声说好,白青童陆先行,小乙跟在不远处紧盯着那花豹。又走出半里有余,终于见到了山石,三人大喜加快步伐。那花豹如此机敏,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它不断飞跃溪流断木,慢慢向三人靠近过来。这地方极为潮湿,三人就如刚从水中出来一般,全身湿透,甚是狼狈。天空只有一点光亮,童陆心急,一不小心掉进了溪水之中,白青去拉他,却反被拽进了水中,二人大囧,还好溪水平缓也只有三尺深浅。小乙急忙过来想要将二人拉起。他一手正握住童陆,刚要拉出水面,那花豹已到跟前,速度之快,超出世人想象。那花豹直扑向小乙,小乙另一只手提起黑棍格挡,花豹来势极猛,而小乙正用力拉起童陆白青,脚下不稳,被直直撞入水中。 小乙掉入水中,移动转身皆是不便,而天又快要黑尽,这漫天的水雾更是让人看不清那花豹足迹。白青急得不停掉泪,却并不哭出声来,她死死拽住童陆,小乙挣扎着来到二人身旁,将二人护在身后。天已然黑尽,小乙心知不妙,但却暴发更多救生欲望。童陆大喊, “我看到这溪水从一山洞中流出,咱们背靠在一起,呈犄角之势,每人守护一边,慢慢退向山洞,只要进去,咱就能守住!还有,把包袱药箱背到胸前,只有半里路了,集中精力!” 三人竟是默契无比,齐齐向溪水上游移动。那花豹在不远处嚎叫,一会在东,一会在西,吼声还不时从树上传来,在这黑夜之中,让人倍感恐怖。 这黑夜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和那花豹不定时的低嚎之声。三人不知还有多远,由于高度紧张,童陆白青都疲惫至极。突然间,那花豹不知从何处飞来,直扑三人最弱的白青,花豹咬着药箱,连同白青一起拽出了水面,速度之快,白青竟是来不急叫喊出来。还好小乙手快,一把拉住白青,顺势把她交给了水中童陆,自己则借着花豹咬力出了水面。小乙早就在等待此等良机,黑棍早已击出,堪堪砸向那花豹头顶。那花豹哪能想到这背负药箱的,为何瞬间变为那手持黑棍之人,虽有防备,却也难躲过这一棍。由于不好发力,这一棍只是使出五分力道,即便如此,这等猛兽也是万难再次抵挡。那花豹一阵哀嚎,竟是向外奔逃而走。 小乙不断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击也是积攒了太长时间,若是不中,这第二击的威胁必然要降低许多。小乙把童陆白青拉出水面,白青丢了药箱很是沮丧。小乙拉着二人,慢慢朝那水洞走去。走不多时,便碰到了岩壁,童陆四处摸索一番道, “这右边就是洞口了,这里太潮湿,又生不了火,只怕这洞中也不安全,咱们要不就靠着这石壁挨上一晚,天明再想办法。” 小乙回道, “但是这里太过潮湿,会生病的。” 童陆道, “那也比遇到猛兽蛇虫要强上许多。” 小乙心道也是, “那好,咱们把这里收拾一下,今晚就在这。” 小乙摸索了一会,发现这山壁之上有许多山石突起,周围也有很多大石。他找了一个下方稍显干噪的山石,又搬来许多石块,垒起三面石壁,算是搭起一个简易石屋。他用力试了试,还算结实,这才把白青童陆放了进去,自己则坐在“石屋”门口,横棍在前。小乙把包袱递给白青童陆,让二人抱在怀中,虽说大都已经湿透,却也能稍稍保存体温。童陆摸了摸包袱,惊喜道, “哈哈,还有烤野兔呢!虽说有些凉,吃起来味道定然也不会差。” 说完他便用力撕扯烤兔,摸索小乙脸颊,把那最大的一只兔腿塞进他嘴中,笑着道, “你今天表现不错,先赏你个大兔腿!” 小乙咬下一块肉大嚼起来, “哇,满香的,看来多备点吃食是非常正确的。” 白青也得了块兔腿,美美的吃起来。童陆口中塞满肉,大声说道, “带上吃食可能也会引来恶狼啊!” 话还没说完,周围便想起奇怪的声响,三人皆是大惊。白青怯生道, “陆陆啊,你这乌鸦嘴,不会真有恶狼吧!”白青感觉周围空气一下子变冷了许多。 “我只是瞎说的,呸呸!” 三人被吓得不轻,童陆赶紧让小乙把那剩下的吃食全部丢入溪水之中,三人在“石屋”之中战战兢兢,神经异常紧张,再加上屋内潮湿气闷,这夜竟是无一人能够睡着。 好容易挨到天蒙蒙亮,白青童陆方才缓缓睡去,小乙刚一坐下,大叫一声,童陆醒来东张西望一番,却无任何异状,不由问道, “小乙哥,出什么事了?!” 小乙无奈道, “腿麻了!” 白青噗嗤一笑, “小乙哥,我给你揉揉腿,你不会蹲了一晚吧!” 小乙点点头,只听童陆道, “哈哈,谁让你一直蹲着了!” 小乙白他一眼, “要坐着,那猛兽一来,我能跳得起来么!” 童陆笑嘻嘻看着小乙,也来帮他揉捏。 小乙嘿嘿轻笑, “哎呀,舒服,舒服!陆陆啊,你再使点劲儿,怎么力气比白青还小呢!” 童陆使劲全力,直把小乙捏得“啊啊”大叫。经此一事,三人睡意倒也减轻了几分。童陆放开小乙,走到水洞旁边,打开水囊去接取那山石上滴落的泉水。小乙双腿还未缓解过来,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身影。白青大喊出声, “豹子!豹子!” 小乙瞪大双眼,大喊, “陆陆!快回来!” 童陆吓得愣在当场,不敢回头看去。小乙双脚不听使唤,只是向前扑出三尺来远。那花豹顺着溪水飞奔而来,转眼就要将童陆扑倒。童陆双腿一软,就要瘫倒下去。正此时,一物悬空而来,童陆身子一紧,便被拖入水中,再也不见。那花豹奔至洞口,呜呜低吼,想来十分愤怒。 花豹不敢轻易走入洞中,转身看向小乙,双腿一蹬就到了极速,眨眼间便到了近前。白青吓得花容失色,却还是稳住心神,牢牢攥紧手中短刀。小乙双腿站不住,只好翻过身来,一手持棍立在当胸。花豹知那黑棍厉害,一口咬住,再不松口,它胡乱撕扯,四脚乱拍。小乙躺在地上,也不放手,被它拖来拖去,背后皮肉被撞开几处伤口。突然小乙手放开来,那黑棍突然失力,花豹向后仰倒。正此时,一物激射而出,直直钻入花豹喉头。花豹吃痛,大嚎一声,夺路逃走。 白青见状,抢到小乙身前查看,只见小乙背后多处淤青,几处伤口流着血水,倒也不算伤重,只是药箱被夺走,不能马上处理。小乙白青朝那洞口大喊, “陆陆,你在么!陆陆……” 叫了很久,二人方才停下。白青流下泪来,口中还不时喊着“陆陆”,小乙眼神坚毅, “青青,咱俩一起进去,你拉住我衣角,陆陆肯定是被抓进去了!” “可是里面这么黑,要是有猛兽呢!” 小乙想了想, “没时间做火把了,要是有野兽,没准它还不饿呢,那陆陆还有救的!” 白青点头,擦去眼泪,跟在小乙身后,二人缓缓探进洞里。摸索了不久,便来到一处宽阔平地,二人回头望去,可见那洞口传来微弱光亮。二人手拉着手并肩摸索,突然白青惊叫一声, “小乙哥,我脚旁边软软的,好像是活的什么东西!” 小乙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自己移步过去,使劲用脚踢了几脚,不见异状,这才用脚慢慢感受此物。他越是摸索,越是心惊,这脚下分明是个人啊! 突然,那脚下之物“哎呀”大叫起来,然后在地上不停翻滚。小乙白青一听,知道那人便是童陆,二人赶忙上前将他按住。 “陆陆啊,你真的没死!哎呀,老天有眼啊!”小乙抱住他大喊。 童陆挣扎不开,只好放弃。他抚摸着身上伤痛之处,眼神怨毒,大喊出声, “刚才谁踢我来着,是谁,说,是谁!” 小乙白青赶紧放开他,白青抢道, “那豹子太可恶了,这么对我们陆陆,待会定要抽它筋不可!” 童陆大怒,哇哇大叫, “那一双臭脚踩在我脸上,也是那豹子不成!” 白青口中嘟囔,好容易才说了出口, “真的很臭么?” 27 觅得新宠相伴左右,追逐顽物又遇奇景 洞中静了下来,好长一阵,三人一齐大笑,方才缓解了这尴尬。童陆本不是小气之人,再说,和那陆子苓待得时间久了,更加不会再意这事了。小乙扶起童陆,三人在这空地之上四处看了看,只觉这里非但不觉潮热,反而有些干爽,可能也是那洞中倒灌的山风所致。正得意间,只听到索索之声,似有人滑水一般。小乙将二人护在身后,自己挺身面向那声音传过来之处。 一物被顶到平台之上,洞中再也没了动静。三人大为不解,盯了好一阵,小乙方才上前查看,只听他喜不自禁, “青青,这是你的药箱啊!你还说把它丢了会让姐姐不高兴呢,这下好了!真是奇怪,怎会出现在这!” 白青抢上前来,抱起药箱,好一番查看,药箱竟只有绑缚的绳索被那花豹咬坏,里面药物也并未丢失。白青开心道, “小乙哥,我给你止血治伤,陆陆你伤不重,待会再给你看哈!” 童陆白她一眼,伸手要了瓶伤筋动骨的药膏自行抹了起来。白青咯咯一笑,转身为小乙治伤。有些心疼道, “小乙哥,流了不少血,其它伤处不打紧,这后肩伤口虽流血不多,但已然伤到了筋骨,极难恢复,只怕以后会落下病根,咱们先在这里住下,把伤完全养好再走。” 小乙皱眉着, “这花豹灵活至极,又善于利用有得环境,没想到会这般难以对付。这里如此舒适,只怕也有厉害东西在此,一直待在此处怕是太不安全了,还是先找个……” 童陆打断小乙道, “小乙哥你听我说,我想这洞里定然是有厉害东西的,可仔细一想,它好像对我们也并无恶意!你俩好好想想,它先是救了我,而后又送回药箱!我倒是觉得此物极有灵性!我晕过去之前依稀记得此物极是粗糙,似是柔软之物,有这粗细……” 童陆用手比划,思索片刻,大叫道, “我知道了,是一条巨蟒!是了!没错,是条巨蟒!” 小乙白青被吓了一跳,二人并未见过山中巨蟒,虽说曾有听过此物,却根本不能想象,何况又是这等灵物。只听洞中童陆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这么厉害的东西都被我遇上了,还一不小心被它救了一命,要是传出去,我可要出大名了!哈哈!哈哈!” “……” “小乙哥,白青,你俩都要给我作证啊!以后在人前,可得让我好好威风威风!” “呜呼……唑唑……嘶嘶……” 那童陆似疯了一般,不断换着花样喊叫着,似乎要把那条巨蟒引出来,好好同它戏耍一番。小乙无奈,拉着白青,大声道, “陆陆啊,你就在这喊吧,我们可要出去了!那巨蟒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人,没准它刚才没舍得吃,过会便要后悔了。” 说完二人携手向洞外走去,童陆又欲叫喊,身子突然一紧,急忙又跟了上去。三人来到洞口,置身在一片水雾之中,只能见到不远处被青苔所覆的枯枝与山石。三人回头再看这山洞,洞口约莫有一人长宽,有溪水缓缓而来,流速极慢,正如童陆所言。 突然白青惊道, “小乙哥,陆陆……” 白青似乎很怕,小乙上前扶住她,朝她神眼方向看去,自己也是惊出一声冷汗。只见一个巨大蟒头微微露出水面,整个身体浅浅的浮在水中,那巨蟒全身墨绿之色,头顶上一点泛黄,稍稍突起,似长有一角。童陆见到巨蟒,也被吓了个不轻。小乙护在白青身前, “陆陆啊,你刚才不还叫唤它么,你,你,你再上去跟它聊聊呗!” 童陆咽了咽口水,慢慢移到小乙身后。这三人一蟒对峙良久,那蟒似乎并无恶意,只是不时晃着头脑吐着信子。童陆轻声道, “小乙哥,它好像真不会伤害我们。你上去看看呗,有我保护白青,你放心!” 白青一听也是莞尔, “哼,陆陆,你先把自己照顾好才是正事!” 小乙让二人待在原地,自己缓缓朝那巨蟒走去,他虽胆大,面对这巨蟒也是心中一紧。那巨蟒竟似有些欣喜,蟒身在水中轻轻摆动,水面微微浮动起来。巨蟒盯着小乙,小乙手心冒出汗来,把那黑棍握紧缓缓伸向蟒头。巨蟒眼神中似有些轻蔑,吐出信子轻轻扶在黑棍之上。小乙来到巨蟒身旁一尺,左手持棍,右手缓缓伸了过去。终于,手掌触及了蟒头,那巨蟒却也不反抗,随他抚摸,不时把信子吐在他手上。小乙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向白青童陆傻笑。二人也都放下心来,童陆玩心大起,也要上前观看一番。不料那巨蟒一截身子扑出水面,将小乙重重压在身下。白青童陆皆是大惊,只怕这巨蟒一口便将小乙吞入腹中。 白青举起药箱,童陆弯腰捡起石块,二人脸色惨白,却一齐向那巨蟒走去。走到一半,只听到小乙呵呵笑了起来,二人更是不解,上前一看,这才放下心来。那巨蟒似乎只是跟小乙开了个玩笑,一条巨大暗红信子不时吐在小乙脸上,小乙则抱住蟒头不断摇晃,二人就似好友一般嘻闹在一起。白青童陆傻傻看着小乙,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又过好一阵,童陆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去,缓缓伸手探在蟒头之上,他只觉蟒头有些潮湿,蟒皮异常粗糙,想来也是极为结实。那蟒头转向童陆,虽是有所准备却还是让他身体发颤,巨蟒与童陆对视,忽的吐出信子,抹在童陆脸上,童陆不敢动弹,任它作为。白青咯咯笑了起来,也伸手摸向蟒头,巨蟒舍弃童陆,依偎在白青身旁,向她吐信,看起来十分乖巧。 小乙站起身来,大笑道, “哈哈,它果然不会伤害我们!” 童陆满脸不屑, “哼,我早就说过了!只是你们不信!” 白青呵呵笑了起来, “陆陆,你刚才差点被吓尿裤子呢!要不是小乙哥,你才不敢过来呢!” 小乙摸摸头,看着二人,又摸了摸那巨蟒。白青看它样子,思索了片刻道, “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我看就叫它小绿,你们觉得怎样!” 小乙念了两遍,表示同意, “小绿,小绿,真好听。我觉得好,陆陆你呢!” 童陆白了小乙一眼,斜眼看着白青, “每次都是这样!哼!你俩老是这样还问我干嘛!” 小乙哈哈大笑, “哈哈,小绿,小绿!” 他蹲下身来抱住巨蟒,那巨蟒似乎也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用大嘴在小乙脸上蹭来蹭去。几人一蟒亲热一番,倒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那般。巨蟒突然甩开身形,潜进水中,只留蟒头浮在水面。它向下游游走,不时转头看向三人,小乙不解,正要大喊,童陆兴奋的在一旁喊道, “我知道了,它定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不是藏有武林秘籍便是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哈哈,这下发达了,发达了,哈哈!” 说完他便跟上前去,小乙白青摇摇头,远远跟在后面。 顺着小溪走了数里,小乙见童陆站定,望向一旁,他赶紧跑到近前查看。只见枯树之下有一只半大花豹,正在撕扯一旁的母豹身体,它满嘴鲜血。听到这边动静,回头看着小绿和小乙三人,不住发出警告之声。那母豹喉头赫然一个大口子,血早已流尽,子母乾坤爪被扔在老远处,一路过来尽是血痕。它肚腹被撕开,内脏已被小豹食去多半,场面十分血腥。童陆不忍再看,转过头去,白青眼中含泪,轻声道, “这母豹袭击我们,想必也是为了养活这只小豹吧!现在它用自己的肉来养它,算是给了他最后的一点保护。你们看,它俩长得多像呀!” 白青忍不住流下泪来,小乙握着她小手,轻轻点点头。童陆突然回过头来,又看了看四周,缓缓道, “昨天好像就在这里遇到这花豹的,那时它正在和一物搏斗,想必就是小绿了!花豹灵活狡诈,小绿身形巨大,倒是容易被它戏耍。我们那时误打误撞,恰恰引开了花豹救了小绿,它为了报恩,于是反过来救了我们。” 他看了看小绿,又接着道, “我猜想,昨日小绿应是刚捕食了什么东西,正要往回走却被这花豹盯上。听说那巨蟒进食之后最为无力,这花豹便想着趁机将它杀死,连同它腹中食物一并归为已有!可被我们一惊,小绿趁机逃脱,吐出腹中吃食,得以活命。” 那小豹继续低头撕咬,呜咽之声不断,又不时对众人怒目而视。小乙白青不忍再看,向小绿一招手,三人一蟒离开。小乙临走还不忘取回那乾坤子母爪,又在溪水中将血渍清洗干净,方才回到白青童陆身边。只听白青缓缓道来, “这小花豹想要活下来,只怕不易!” 童陆叹了一声, “没办法,物竞天择,适者而存,你不会还想救它吧。现在我们不知身在何地,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如何出去才好。” 白青低下头来, “既然小绿对我们并无恶意,我看那山洞之中也是干净舒适,要不我们就在洞中休息几日,正好让小乙哥把伤养好,也能好好想想这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童陆点点头, “没问题,住这洞里应是比较安全,小绿可是会保护我们的。我们就在这住上几日。” 小乙本想说自己身体并无大碍,却也知二人定然不会同意,也是下意识点了点头。三人回到洞中平台之上,好好收拾了一番,小绿则盘在一旁眯眼看着。收拾完毕,白青童陆躺倒下来,大喊肚饿。小乙怪道, “都怪你,昨夜如此大惊小怪,把那烤兔全部弄丢了!这不还得我去寻吃食么!” 童陆不理他,翻了个身,抱起肚子大睡起来。小乙无奈,向小绿说道, “你可要保护好他俩哟!”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蟒头,提起棍子向洞外走去。小绿似乎听懂了,摇晃着头脑,用身体将二人护在当中。童陆翻起身来道, “小乙哥,你可小心点,别又把伤口挣开了!” 小乙一听,回头大喊, “陆陆,要不你来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童陆做了个鬼脸,在这只有幽幽光亮的洞中却是无人见到。他急忙躺下, “小乙哥,还是你去吧。我啊,要说比吃饭那还行,找吃的就不太拿手了。” 小乙苦笑一下,摇摇头走了出去。 不一会小乙回来,肩上跨着几尾鱼,双手环抱大堆木柴,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小乙努力了好一阵才把火堆燃起,将鱼置于一旁烧烤。这火光一亮,照得洞中闪闪发亮,三人这才好好观察这洞中情形。只见这洞壁竟是异常光洁,如一只大石碗反扣,石壁之上有水珠,不时滴下,又或是沿石壁慢慢聚拢,最后流入溪水之中。火光映照在石壁之上,瞬间四散而开,洞中瞬间粼光闪闪,竟似那仙境一般。三人不由看得痴了,小绿在一旁摇头晃脑,十分得意。小乙把最大的两条鱼放入小绿口中,又收拾好另外几条,置于火旁烧烤。童陆有些茫然的看着那几尾鱼,轻声道, “小乙哥,白青,咱们以后还是带口锅在身边吧,老是吃烤肉,都快吃吐了,咱们时不时吃点炖的也好!” 白青咯咯笑道, “陆陆,要不这顿你就先别吃了,我保证下顿你吃得比谁都香!” 童陆摇摇头, “我真想姐姐做的菜了,那味道,嗯,说不得,说不得!” 三人一起沉默,良久不语。 小乙身体十分结实,又有白青治疗,伤好得极快。只是三天,那伤口便都无碍了。这些天来,三人抓鱼吃肉,又与小绿到处闲逛,倒也不觉无聊。眼看小乙伤好,随时可以启程。小绿知三人要走,十分不舍,没事就黏在三人周围,极尽讨好,三人也知长痛不如短痛,决定马上出发。看这崖壁确是十分陡峭,也不知前方是否会有危险,于是众人决定先走出这片雨雾湿地,然后再找路上山。 三人背上包袱,与小绿告别,小乙让小绿留在洞中,小绿来到洞口,与三人告别。突然间,头顶上方掉落不明物事,差点打到小乙的头,他俯身拾起,竟是一颗佛珠!三人大惊,想不到这崖上竟是有人。不一会,又有东西掉了下来,大都是些干枝青果之类。童陆看着这许多东西,思虑半晌方道, “崖上竟是有人,若是这山崖不那么艰险,咱们就从这里上山,或许是条捷径!” 小乙耸耸肩道, “我倒无所谓,主要看你了。” 童陆点头道, “这片湿地走出不知需要多少时日,危险也无处不在,咱们就从这上山,有人能上去,我也可以!” 三人计议已定,小乙便上前探路去了。白青童陆收拾好包袱,在崖下候着。不多时小乙回来,见他喜形于色,这崖下二人便知这里定然可由此上山了。三人心中极是不舍,依次上前与小绿告别。良久,三人这才小心翼翼攀石而上,虽有些湿滑,倒也没有太多危险。小绿从那洞中探出头来,目送三人走远之后,这才慢慢游回到洞中,它有些伤感,也不知这三人何时会来看它,或是永远不再回来。 攀爬好长时间,三人终于来到了雨雾之上,头顶碧蓝如洗,晴空万里,让人心中生起愉悦之感。小乙抬头看那头顶雪峰,有些担忧, “咱们从这山翻过去么?” 童陆向两边观察一番,手指那雪峰回道, “这两边皆有陡崖,似乎不易穿过,那投珠之人应是离山顶不远。我和白青脚程有限,所以还是保险为妙,依我看,咱们就在这雪线附近找处安身之地,明日一早再翻山过去。如果上不去,咱再下山另找出路。不过依我看来,应该是能从这上山的!” 童陆极是自信,小乙白青也都点头应允,三人一齐继续上山,在雪线附近找到一个避风之处,生起柴火,歇息了一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三人继续出发,初时速度极快,到后来积雪越来越深,移动一步也要费上许多气力。小乙在前开道,从雪中开出一条小道,白青童陆跟在身后,倒也不觉难走。三人行了半日,小乙将一处山石积雪扫去,三人坐在石上休息。小乙擦着汗水,轻声道, “从这上山,看着倒不太远了,只是上边定然越发艰险,咱们得加倍小心才是。” 童陆回道, “小乙哥,若是遇到险处,咱就把这麻绳串起,你再从上方将我二人拉上去。” 小乙摸摸绳索,笑道, “这是当然,不过你俩这两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不过,看看这上边,咱们最好早做打算,要想从这上去,太难了!” 正说话间,一块头大的雪球飞驰而来,直直击向小乙面门,小乙一拳挥出,将那雪球砸个粉碎,碎雪四散开来,似是在他身边下起一场小型暴雪。小乙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物躲躲闪闪,探头探脑向三人看来。童陆随着雪球来处看去,只觉出是一活物,可那物身体全白,与这积雪融为一体,倒是不易分辨。小乙有些怒意,正要上去讨个说法,却听童陆道, “小乙哥可得小心,我觉得它好像不是人哟,或许是某种凶兽,咱们可千万不能走散。” 三人一起向那怪物走去,忽的那物又扔过一只雪球,只是这次准星较差,只是砸入小乙前方不远处积雪之中。如此这般,那物不时掷出雪球,未有一次砸中三人。童陆心思机敏,轻声道, “这活物似有灵性,这是要引我们去什么地方呢!咱们是否跟上看个究竟?” 白青有些担心,小乙却觉得这东西并没恶意,似乎是在向他求救,于是三人还是决定上前查看一番。走出了里许,小乙看到前方有水雾升起,心中大奇,想不到在这四处覆雪之地,仍有如此暖意在前,不觉间便加快了步子。三人来到近前,喜不自胜,竟是有一处温泉,站在泉边也能感受到其中温暖。温泉中间有一大石,素然而立,水气沾在石上,不一会便被蒸干。小乙抄起泉水洗了个脸,舒服得大叫起来,童陆白青也是大喜,赶紧上前暖手。白青双手被冻得通红,此时被泉水一暖,倒是红得更加厉害了。童陆哈哈大笑起来, “白青,你先回避一下,我和小乙哥先泡个温泉,一会儿再来换你!” 说完他便作势要脱下衣衫,白青嘟嘴不喜, “为什么你们先洗,应该让我先来。你们去把火生起来,本姑娘今日心情好,不想再爬山了,咱们今晚在这泡温泉,哈哈,就这样说定了!” 白青看起来心情极佳,小乙笑了笑,说道, “这里真是仙境啊,你们看,又下起雪来了!” 三人站在泉边,被那雪雾笼罩,冷热交替之间,心中竟是起了无穷幻相,三人不由醉了。正陶醉间,一串锁链之声传来,随后紧跟一声低沉叫唤,声音不大,却能钻入人心, “小娃娃过来!” 28 手锁无情不得求死,高人有义重获新生 三人皆是大惊,虽说早有准备,却也被这一声吓得不轻。三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半晌方才听那童陆道来, “这定是位高人!我刚才估算了一下,那些枯枝青果应该就是从这个地方扔到山下,我们真的找到山人了。不过不知这山人是否好客,咱们还得恭敬小心一些才好!” 小乙白青点头称是,三人朝那声音传来方向望去,只见雪雾之中隐约有一处山洞,三人对视片刻,便拔腿缓缓向那洞中走去。进到洞中,童陆只觉越往内走,越是奇热难耐,与洞外千差万别。趁着一丝微弱光亮,小乙看那前方有一人盘坐在地,只见那人宽袍大袖,衣色淡黄,虽说有些破损,却是极为干净。那人头顶锃亮,一看便知是位和尚。小乙上前,隔了几步,轻声问道, “大师,您是这里的主人么?我们三人多有叨扰,还望……大师?大师?” 那人也不言语,仍是坐着一动不动,三人一齐上前。童陆眼尖,看出是位老僧,右手袖管空空,似乎只有一只左手,他走到近前轻声叫唤,却仍是没有丝毫回应。他有种不祥预感,伸手探了探鼻息,整个人瞬间呆滞,脸色惨白,半晌方道, “已经死了!好像,好像刚死不久!” 小乙白青正也是心惊,想不到这老僧已然圆寂,白青心中有些难过,想着要让他入土为安。小乙环视四周,似乎这老僧生前曾在此处与人相搏,随后他又在地上发现许多链索痕迹,正疑惑间,只听童陆“啊”的一声惨叫,被抓了进去。小乙追上前来,却被人一脚踢飞回去。小乙正要持棍而上,只听低沉男音缓缓而来, “小娃娃,你要再动,我现在就捏死他!” 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感,却最是让人胆寒,小乙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动。童陆被那人抓住,也是不敢言语。只听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那老和尚身上找找,看有没有钥匙。” 小乙听他所言,把老和尚身上摸了个遍,却并未寻到钥匙。小乙这时才发现这老和尚只有一只左手,那右手袖管满是血渍,颜色稍显暗红,似乎这手刚断不久。他又搜了一遍,方才回道, “前辈,并没有发现钥匙,这位大师身边只有散落的佛珠。” 那声音似乎并不感意外,悠悠道来, “你们把和尚尸身搬过来,换这小子回去。” 小乙白青看着和尚,有些为难,不过生者为大,二人还是一起将那和尚抬起送到洞中深处。忽的,童陆身形一闪,被抛了出来,小乙赶忙放下和尚接住童陆,和尚尸身也瞬间被那人抓了进去。童陆惊魂未定,双腿发软,靠在小乙身上不停喘着粗气。三人赶紧出了洞来,童陆突然蹲下,将胃中吃食全部吐了出来,又干呕了半晌方才道来, “那人太恶心了,只怕是有几十年未洗过澡了!” 又吐了一会,他继续道, “那人好像被铁链拴住了,他要找的钥匙只怕是被这和尚藏了起来!这人真是太奇怪了,依我看来定然是无恶不作之辈,我们可千万不能助他逃脱此处!” 小乙白青点头,又听他道, “还有一点,这引我们前来的又是何物,不过似乎与那和尚有关,或许不是敌人,咱们时刻注意周围动静,可能会有所发现。” 不知觉间夜色来袭,小乙竟在不远处寻到许多木柴,怎奈湿气太重,无法生起火来。三人并排坐在温泉边上,虽说有些细雪,却也一点不觉寒意。说来也是奇怪,这一夜,洞中再无声响传来,三人皆是疲累至极,竟是在这泉水边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天未亮,三人被一声巨吼声吵醒, “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哈哈!哈哈!” 只听那人声音飘然传至, “三个小娃娃,你们进来一下。” 童陆天生警觉,轻声道, “这人定然是那大恶之人,咱们还是少搭理为妙,不如直接离开了吧!” 只听那洞中人大笑道, “娃娃这么无情,你们想上山,没有我的帮助那是万万不能。你们怎会觉得我是恶人,这和尚当年杀人无数,以为出家为僧便能洗脱罪孽,真是可笑。” 童陆发出声音极轻却被那人一字不差听入耳中,三人皆是愕然。又听那声音慢慢传来, “这老和尚无恶不作,用毒计伤我双眼,又将我困于此处整整十年!小娃娃你曾进来过,定然也知这火刑之苦。我双眼不见一物,每日清晨听那和尚念经计算时日,呵呵,已然十年有余了!” 那人声音有些发颤,三人一听也顿起怜悯之心。白青听他自述双目失明,也想着是否有办法让他少些痛苦。又听那人接着说来, “我生于唐末,长于宋初,年少时因缘际会拜于名士门下,武学精进神速。不足二十便已然难逢敌手。那里心气极高,四处与人对战,伤人无数,但也从未乱杀一人。不几年功夫,这武林之中对我崇拜与憎恶之人皆是大有人在。十年前游历天下,来到这大理国,所谓风花雪夜,其实也不过如此。无意之中知晓了一些大理国密事,竟然惨遭毒计加害。” 白青惊疑道, “怎么前辈也是宋人?!” 白青说露了嘴,那人一听,也是一喜, “娃娃也是宋人?!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你们这三个小娃娃便是我命中贵人了。来,快与我解开这链锁。” 童陆皱眉问道, “前辈,还有一事不明,可否告知一二?” 那人知三人谨慎,也不着急,淡定回道, “但问无妨。” 童陆慢慢说来, “我们三人昨日上山,是一白色活物,指引而来,似乎是在向我等救助,只怕那物与您并非一路!” 只听那人哈哈大笑, “你这个娃娃有点意思,心思如此细腻。那我就与你三人说道说道。那物是一只白猿,通体白色,本是我从雪原带来。在那大理崇生寺,小白猿病蔫蔫的,我只怕他它就要不活了,这老和尚说他有办法,于是带我来这雪峰之上。没几日,这白猿喜寒,竟然活蹦乱跳起来,我也就对这和尚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啊,一时疏忽大意,竟被这和尚下了药,醒来时便被链索困于此处。” 童陆想了想道, “那这白猿本先与你相熟,为何又会与这大师交好?” 那人苦笑一声道, “当时那白猿不过出生月余,又怎能识得主人。老秃子设计害我,瞎我双目又毁我喉嗓,便轻易骗过了那白猿。他将我困于此处,也很少让白猿进到洞中,秃子与白猿共处十余年光景,早就形影不离,它时常听我怒吼却是把我当作恶人,哎,老秃子用心太毒!太毒!” 童陆点头, “难怪前辈出声如此低沉,竟是被人所害。前辈我们现在又该如何施救?” 那声音继续道来, “我想了一夜,应是如此了。你们在这洞外帮我把和尚右手找到,我自有用处。” 三人四处搜索,却毫无所获。童陆想了想道, “只怕是被那白猿捡走了,咱们不要分散,时刻注意那白猿动静。” 白青注视雪雾之中一点,用手一指,轻声道, “看,它在那里呢!” 小乙上前将二人护在身后,童陆却抢了上来。 “白猿儿,你把那右手给我们,我们让大师入土为安可好?” 那白猿看着三人无动于衷,童陆手舞足蹈不停比划,心想若是个活物必然能够明白其中含义。不料那白猿竟仍是一动不动盯着三人。小乙撇了撇嘴,指指那白猿,摸了摸右手,又指指洞里,然后做了一个拼接手势,那白猿竟然呜呜叫了起来!童陆不停翻着白眼,看看小乙,又瞅瞅那白猿, “果然这大老粗才能和这畜牲心意想通!” 小乙又一阵比划,那白猿反应稍显呆滞,却也明白了个大概。它转身朝山崖跑去,小乙三人则回到洞中,把那和尚尸身搬了出来。白猿一见那和尚,急忙扑到跟前,左闻闻右摸摸,和尚毫无回应,白猿呜咽起来,好不悲凉,整个山谷寒意倍增。三人见它身体强壮,悍勇非常,也是不由退了几步。 三人这时方才正面见到这白猿,只见它脸颊手脚之外尽是白色,在雪中随意一伏便再难发现其踪迹。它极为强壮,若是站起身来,应要比小乙再高出半个头来。白猿一把抱过和尚,起身便走,一物从它身上滑落,正是一只手臂。白猿伤心以极,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手臂。它抱着和尚尸身来到崖边,翻了下去。小乙三人大惊,来到崖边查看,却只见雾气弥漫,不见白猿身影。三人拾起和尚右臂,来到洞中。小乙轻声道, “前辈,您要这大师的右臂有何用途,不如让那白猿拿去……” 洞中低沉男音响起, “小娃娃,我用了就给还回去。” 小乙有些犹豫,一咬牙还是把手臂递给了那人。不多时,只听到铁锁与骨骼碎裂声响,一个瘦柴一般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小乙只觉此人身形高大,比自己足足高出大半个头,只是精瘦了些,看起来没那么大的压迫感。他慢慢向前移步,想来是失明了多年,早已难辨前路。小乙三人看他这般模样都替他难受。 他衣衫褴褛,蹒跚而行,手中攥着一条黑色锁链。他慢慢走出洞外,用脚探到泉水,一下跳了进去。三人跟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小乙看他头发篷乱,与满脸的胡须和在一起,遮住双颊,只隐约见得那张国字大长方脸。他浑身散发着臭气,三人在其身后老远也能闻道味来,童陆不由得把鼻子捂住。 那人泡在泉水梳洗,轻声道 “小娃娃有刀剑么,借我用用,这毛发不要也罢。” 童陆回道, “前辈,我这有一柄短刀,经常打磨,极为锋利,您要不要试试。” 说完他走上前去,把短刀放在泉边,又慢慢退回。那人取过短刀一试,轻声笑道, “这也能算好刀?不过娃娃说好那定然也是不错!” 说完那人持刀削发剃须,不多时,头上黑发尽数削去,满脸胡须也已然刮得干净,乍一看便与那和尚无异。他将身上衣衫除尽丢到泉边,慢慢说道, “娃娃有衣服么,借我一身如何。” 小乙回道,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前辈身型高大,只是受苦多年,瘦弱了些,现在穿上我的衣衫应该正合适,不过过一阵只怕就穿不了了。” 那人哈哈大笑进来, “无防无防,拿来便是。娃娃再行个方便,将这身破烂衣衫掩埋,我这双眼不能视物,极是不便。” 小乙听他说话自带三分豪气,对晚辈也未失礼数,顿时好感大生。他从包袱中取出换洗衣衫,放在那人身边。一抬头,见到此人面目,小乙只觉心头一振,不知为何,崇敬之感油然而生。只见那人约莫三十四五,长着一张国字大方脸,额头宽阔,双眉浓密,鹰鼻高挺,唇型宽厚,似那算命先生所说的英伟福相。只是那双眼半张开来,眼珠与眼皮早已融为一体,这辈子再也难见光明。由于多年不见天日,那人脸上异常白净,可也丝毫不影响其英伟气质。 小乙心生悲悯之感,想这人英雄了得,却被人暗算,如若未遇自己三人,只怕也就默然死在此处了。小乙轻叹一声,在洞边不远处挖了处土坑,将那破烂衣衫埋了。 “前辈,您叫什么,想必也是鼎鼎大名之人。”童陆蹲在泉水对面看着那人问道。 “你们这三个小娃娃与我有缘,我也不藏着掖着,本名叶风,以后就叫我风叔吧!” 童陆一听,对那人也是亲近了不少,接着喜道, “风叔,您肯定是一身本事,能否传授我们一二,将来才不易被人欺负。”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就你这小子心眼多,待我恢复一些时日,定然好生相授。听你声音,我猜你身体瘦弱,似乎也不喜练武,那就教你些轻身功夫,危难之时,也能保命逃走。倒是刚才那小子,着实是可造之材,可能也只比我当年差上一些,过几日教你一些链术枪法。小姑娘身上药味很重,似乎有些医术,不防也一起练下轻身功夫。” 他搓了搓上身,竟是搓理一大层泥。童陆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说风叔,您就这一听一闻的,就能认清我们?”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这有何难!你气息不足,谁人都能听得出来!” 童陆有些尴尬,闭上了嘴,朝白青做着鬼脸。叶风把脸洗了洗,又道, “小姑娘,你来给风叔把把脉,看我还能活上多久。” 小乙向白青点头,白青上前抚脉,又查看叶风双眼,良久方道, “风叔,您这身体实在了得,被困此处多年脉相仍旧平稳有力,虽说双眼无法治疗,此生只能在黑暗中渡过,可若安心调养,只怕再活个五十年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人生一世只数十年,可恨这秃子害我白白浪费这十年光阴。” 说完他摸摸肚子问道, “小乙?有没有肉吃?!” 小乙摸摸包袱道, “有鱼,风叔要不要点?” 叶风笑道, “跟这和尚吃了十年素食果子,可把我憋坏了!快拿来尝尝!” 小乙笑笑,将鱼递了过去。叶风咬了一大口,大喊过瘾。小乙三人看他吃相,也是不禁莞尔,只见他一口接一口,鱼骨碎响,一根鱼刺也不曾吐出,只片刻功夫就将鱼全部吃完。 “哎呀,这滋味,真是美得不像样子。你们风叔我啊,多少年没这么舒坦过了,我先睡上一觉,那洞里温暖舒适,你们收拾一下,先住个几日,待我醒来再与你们说道。” 刚一说完,呼噜声大起,竟然就此睡着。小乙三人听那声响时起时落,偶尔还能吹出奇妙音调,只觉十分好笑。小乙刚才只关注叶风,这时才注意到那黑色锁链,这锁链只有手腕粗细,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摸起来冰冷异常,又十分沉重,想来也是极为结实。 锁链旁边有大锁一枚,也是通体黑色,约莫有常人头颅两倍大小,两个大洞应是用于固定囚徒双脚。小乙一手也只勉强提起,若是换作童陆白青,只怕两手同施也是不成。小乙将巨锁翻转过来,发出咦的一声,童陆闻声走到近前。只见那锁中有骨,细细看来竟是一只人手,大人皆是大惊,不曾想到这和尚右臂竟是被嵌入了锁中。童陆思索片刻方道, “原来这和尚右手便是打开黑锁的钥匙了,除此之外再无可解之法。这锁之精妙,世所罕见,世所罕见啊!嗯,这锁看起来只能使用一次,钥匙已然被搅烂在锁中,不能再用了。若是有缘见到这锁匠,咱们可得好好讨教讨教。” 童陆坐在泉边,将双脚放入泉水之中才继续道来, “这锁链能困住风叔这么多年,想必非是凡物。这和尚不知为何直到近日才被风叔击毙,临死之时还断去右臂让白猿取走,分明就是要将风叔困死于此,真是歹毒至极。可他万没料到还会有人来到此处,将手臂找到并打开铁锁。” 白青一听,也是有些不忿, “想不到这个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却是一个大恶之人,亏他还穿着一身佛袍,真是有辱佛门清誉。” 童陆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他相着出家后便不再为恶,怎料又被风叔牵扯进来,只好将风叔囚禁在此处。这么些年,应有大把下手机会,可风叔仍旧好生生活到现在,这和尚只怕也是真心想要悔过。” 小乙白青听他所言,也觉有理,小乙思索片刻方道, “咱们是否要在此处多待几日,等风叔身体调理好些,再带他回大理城。他这双目失明,一人如何下得了山。” 白青表示同意,童陆也并无异义,于是三人收拾东西,来到洞口歇息。正此时,一物通体雪白,站在泉水旁边,对着叶风龇牙咧嘴,正是那白猿。小乙赶紧上前,生怕那白猿伤害到叶风。叶风并未醒来,依旧鼾声如雷。那白猿有些怒意,正欲上前,却又停住脚步。它看着叶风,似有些疑惑,后又发出呜咽之声,小乙不知所以,但见它再无伤人之意,就随它施为。只见那白猿拉动锁链,闭目听那脆响之声,而后竟是垂下泪来。它上前拿起手锁,快步奔走而去,下崖之前又回望泉中之人一眼,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童陆走上前来,轻声道, “我听说这些动物第一次见到何物,便将其视作生母,这白猿极有灵气,虽已过十年,却还是记得风叔的。我起先还在怀疑风叔是否欺骗我们,料想这白猿定然不会说慌,因而风叔所讲应是真事。哎,白猿也是疑惑,为何两位主人要彼此伤害。一个可能是救命之人,一个又整日与它为伴,整整十年。换作是人都难以取舍,又何况是只胸无城府的白猿呢。” 三人站在崖边,看着白猿消失的地方默然无语。忽然狂风来袭,卷起雪沫飞扑而来,小乙拉着二人来到泉边,却始终无法叫起叶风,也就随他去了。三人坐在洞中,好容易才将火生了起来,夜色来袭,在这雪峰之上,却无丝毫的寒意。 29 避世而居不缺酒肉,拜师学艺以棍作枪 三人在这温泉洞中待了三日,却始终未见叶风醒来。白青有些担心,不时上前为他诊脉,脉相平稳如初,她才稍稍放心。不过三日不食,这泉又甚暖,若是常人,只怕也是早已脱了水不省人世。可这叶风呼吸平稳,如常人熟睡一般。 小乙外出打来一只岩羊,足有六七十斤。童陆兴奋的大叫起来,还主动上前收拾,只是他手法极差,好好的皮毛被他扎破了好些个小洞,白青本想给叶风和小乙一人做顶皮帽,计划也随之落空。 小乙搭起火来烧烤,足足烤了两个时辰,肉香四溢,三人大为兴奋,正要举刀割肉,却听一声低嚎, “娃娃烤得什么,这么香?!想来味道也是不错。” 三人朝泉中看去,只见叶风正坐在泉边,蹉着大脚,那脚被泉水泡了三日,通体发白,这轻轻一搓便卸下许多污垢。三人一见此等情形,也是大倒胃口。叶风把身上搓了个遍,这才起身穿上小乙衣衫。他个头大,可在此处受了十年辛苦,定然是瘦了不少,可即便如此,小乙的衣服他穿上也稍显紧绷。小乙上前扶他坐下,从羊腿上割下一大块筋肉递给叶风,叶风接过,一言不发,大口吃了起来。三人见他吃得香甜,也纷纷举刀割肉。叶风吃完那块,大喊一声, “真他娘的快活啊!哈哈,哈哈!要是再有口酒水,那就美了。” 只见他忽的转过头来,仔细辨认,然后缓缓说道, “小白,你也过来吧,咱们一起吃上一顿可好。” 小乙三人朝外看去,并未有所发现,随后便听到那白猿轻微呼啸之声响起,三人对叶风耳力也是心服口服。想这叶风双眼瞎后,只能用鼻耳辨认,这听力也是日渐敏锐。 不多时,那白猿出现在众人眼前,手中还抱着一只酒坛。 童陆兴奋大喊, “竟然真的有酒!”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竟然真有美酒!来,小白,坐我身边来!” 只见那白猿缓缓走上前来,将那酒坛放到一边,然后安安静静坐在一侧。 小乙把酒打开,递给叶风,叶风接过,大喝一口,然后把酒坛递给小乙,小乙喝了一口递给那猿,如此这般喝了四人一猿喝了一圈,酒坛又回到这叶风手中。小乙只觉这酒水异常冰凉,应是在这云峰之上冰藏了多年,不过这酒性极烈,不一会胃中竟是似着火一般,顺着食道窜至喉头。白青童陆虽只是喝了一小口,却被这烈酒呛得咳嗽起来。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这酒冷藏了十年,滋味更是辛辣,痛快痛快!这死秃子倒会享受。” 小乙忍俊不禁,轻笑道, “风叔,您现在不也是秃子么?哈哈!”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羊肉递给白猿。这白猿本是杂食动物,这些年跟着和尚吃素只怕也是收缩了胃口。它犹犹豫豫拿起烤肉,用鼻嗅探半晌,方才用力咬下一口。这熟肉滋味极好,白猿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两三口便将硕大一块烤肉吃进肚子。叶风移到它身旁,轻轻按它肩头,它也没有反抗,叶风大笑起来, “哈哈,以后跟着我吃肉喝酒,总比吃斋念佛的快活吧!” 小乙又为叶风和白猿割下大块烤肉,这一人一猿吃得极快,童陆白青看得愣在当场。叶风与那白猿酒量也是极好,小乙与他们轮流喝酒,也是深感不及。一大坛酒水,不过盏茶时分便已见底。小乙喝得晕晕乎乎,靠在洞壁之上抚摸鼓胀肚子。这一顿,竟是将如此大只岩羊吃了个干干净净。 叶风吃饱喝足,想要让童陆白青学些轻身功夫,可二人向来对武学不感兴趣,练起来也无法专注,叶风轻叹一口气,也不再勉强,只是随意指点一番,就随二人去了。小乙却恰好相反,他对武学痴迷已久,好容易才遇到叶风这等大师级人物,怎可放弃这般机会。叶风让他蹲上一个时辰马步,他便只多绝不会少,这也让叶风十分满意,恨不得马上将他所学塞给小乙。 叶风似乎并无离意,童陆白青有吃有喝,又极其喜爱这温泉,丝毫未提离开之事,至于小乙,则是完全听命于叶风,不敢违背其意。半月过去,小乙偶尔出门打猎,其余时间就在雪里洞中练武,极是辛苦。可他性格坚毅,虽饱受这极寒热之苦,眼见自身武艺日渐精湛,就更加刻苦了,叶风知小乙心性如此,也不作过多劝解。 这日,小乙练完功,正舒服的享受这温泉。叶风和白猿一起跳进泉中,只听那叶风轻声道, “小乙,你这天赋极佳,底子也还不错,更可贵的是,你又很能吃苦,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这半月来,我每日都在观察,听你气息渐稳,这吐纳之术已然入门,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 小乙笑了笑,回道, “多谢风叔指点,小乙定然会努力的!” 叶风摸摸他头,又道, “像你这样单纯的练武人真是太少了,碰巧让我找到了一个,怎么也得好生招呼。小乙,跟我说实话,你这阿爷为何只教于你最普通的拳法与棍法,连最简单的吐纳之术都不曾相授?” 小乙有些尴尬, “阿爷说他只会这些,而且阿爷身体极差,却老是偷酒喝,不过他每次喝酒都会讲一大堆故事,经常一堆小孩子转在身旁听得入迷。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的这江湖诸多故事。” 叶风点点头,却仍有些不解,知小乙不会再透露更多,于是说道, “有机会我倒是想会会你这阿爷!不过小乙,每套拳法棍法皆有其精义所在,只要能够领悟其中含义,便能成为一方高手。所谓没有最强武功,只有最强个人,便是如此。就如一些武林门派之中的入门武学,真正的高手比划出来又会是另一番境界。你阿爷教的拳法棍法虽是极简,却也是极高深武学,你可得好好琢磨一番才是。” 小乙点头, “我每日都会练习,上次与一高手相搏,我也不知为何,竟能与其僵持不下,我体力更强,到后来反而占了上峰。” 叶风微微一笑,眼白好似转了一下, “这世间神兵利器太多,当然有许多兵器相互克制,而不同的时机兵刃的选择又是极为不同。不仅单打独斗,那战场之上,步战马战所用兵器也总是依照战术阵法而变,有时胡乱搭配无法发挥应有作用,那便很有可能导致更多伤亡。不过总的来说,更重要的还是这身后之人。一个不要命的人,通常会在危及关头暴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惊人武力!所以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遇到普通江湖门派人士,又会多出许多胜算。” 小乙点点头道, “这个我是知晓的,那日王刘两家对战,那向天狼向大哥便是军武中人,义气深重,终是以命相搏,竟然一连斩杀了众位高手!不得不让人佩服!” 叶风微微一笑, “这四兄弟我也听说过,在这大理国西北也算是头一号的人物,有胆有识,十年前来到这里,本想与大理高手切磋一番,怎料我这出了变故。哎,可惜了如此好汉。” 小乙突然来了兴致, “风叔,我有些好奇,以前你是使的何种兵器?我想,定然是绝世神兵,超凡出世之作!” 叶风晃了晃头,大笑起来, “这江湖沽名钓誉之辈太多,能让我亮出兵器之辈少之又少。这大理国加起来也不过三五个,你说的那向天狼,或许能与我战个三五合。” 说完叶风向白猿招了招手,比划了一阵,白猿起身朝洞中奔去。小乙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向天狼武力之强是他亲眼所见,叶风却说他只能接下三五合,这又是何等自信,又是何等的张狂。小乙眨了眨眼,问道, “风叔,你说曾经游历江湖,难逢敌手,是否真的没有对手了,难道也没有敬佩之人?” 叶风微微一笑,看着自己双手,缓缓道来, “就武艺而言,除了师父与三位师兄,用这几指也能数完。我师傅世间从未遇过敌手,不过他年纪已然不轻,现如今,只怕师兄会要更强上一些了。我师兄弟几个皆得师傅真传,武艺也大致相当,只是我为人较为狂傲,四人中也只有我到处惹是生非。不过人世间变幻莫测,没准在这十年中又冒出众多年轻好手。” 叶风不大愿意提起这些江湖好手,似乎也不太想讲述那师傅师兄之间的趣事,小乙虽然很是好奇,却也不好过多询问。忽的,那白猿飞奔而回,径直跳入泉水之中。它手中拿着一支银黑色枪尖,约莫有两尺长,尖头极是税利,另一端则可用于固定枪杆。枪尖隐隐泛起黑光,似是有黑色雾气在身上游走一般。小乙看着也觉神奇, “风叔,这枪尖怎么与烛影一般,只是这浮光颜色不同。” 叶风咦了一声,说道, “你还见过烛影呢!” 于是小乙将遇到范仁良和向家四兄弟的事简要说明,只见叶风微微皱眉, “这老小子也是该死,太过自负,不过武艺倒是不错的。人们称他大理国第三杀手,其实单论武力,只怕这大理国只有一人能胜之,再加上烛影,只怕那第一之人要想取胜来也是不易。那第二嘛,名叫林梵,一生酷爱杀人,武艺不到顶尖,但人人都怕他,于是将他排到第二的位置。” 小乙来了兴趣, “那第一人又姓甚名谁呢?!” 叶风苦笑一声, “你不半月前刚见过么!” 小乙大惊, “难道,难道是那位大师!!!” 童陆白青也听到动静,来到近前听这说法。三人都没想到,那和尚竟是大理国第一高手!叶风微微一笑,慢慢道来, “这和尚本名连心,初一听这名字,倒是一点杀气也无。他出家前杀孽太重,因他而死之人不计其数,到后来竟是有些悔意出家为僧。可他的孽障又怎能就此消去!我早已听说此人,也想与他切磋一番,可万万没想到连心就是待人极为友善的宏度和尚,他当然深知不可力敌,于是引我来此雪峰,又下药重伤于我,把我害得如此田地,真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小乙到了此时仍然无法相信这和尚竟是这般恶人,他叹了一口气,又听叶风说道, “这和尚已死,也算是为世人除去大恶,不必挂怀。我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师傅早已避世而居,我这一路行来也是各方打听,却丝毫也无消息。师兄三人,一人为将雄霸一方,一人了无牵挂逍遥世间,另一人却只顾贪玩,师傅这么多弟子怕是也没个传人。小乙,你要愿意,就拜在我门下,我教你一身本事如何。” 小乙大惊,忙道, “风叔,我,我,我……” “你什么你,快叫师傅啊!”童陆一听,急忙推他身子,大声向小乙叫道。 小乙受宠若惊,连忙道, “师傅,请受徒儿三拜。” 小乙就在这泉中跪了下来,将头埋入水中,磕下三个头来。 白青拍着手笑道, “小乙哥,你以后可不能再欺负我和陆陆了,否则我可要告诉风叔,让他好好治你!” 童陆打趣她道, “白青,小乙哥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就只有你俩欺负我的份,我还没说,你倒先攀上关系了!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三人打闹在一团,叶风好长时间无人陪伴,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叶风取过那银黑枪尖递给小乙,小乙赶忙接过,听叶风所言, “我们这一门本是单传,可到了师傅这里,他摒弃祖训,硬是收了四名弟子。不过到了我们这辈,只怕又只有单传了!” 叶风苦笑起来,又接着道, “师傅武学博杂,收藏的神兵也是众多,他各传我们一件兵刃,又将其余神器一一毁去,说是太过博学并非好事。最终剩下的只有刀枪剑戟四样武器,皆是由唐末名家以万年陨石炼制而成。师傅常说这刀枪剑戟排在兵器榜最前,必有缘由。师傅本要按顺序给我戟来着,可我更喜枪,于是强迫二师兄换了一换。师傅说那古时名剑虽说名气很大,若论实战,定然不是当今利器之敌。所以我们都相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是如此,那人造之物也必然如此。我双眼已瞎,没多大用处了。看你心善有义,索性便把这枪传给你,希望你能善待于它。” 小乙手握枪尖,满眼坚毅之色。叶风拍拍他道, “别这么紧张,枪是死物,不能代表什么,还是要看你自己。从明日起,我便传你枪法。” 小乙点点头,正要说话,又听叶风道来, “对了,练枪前,再去打头岩羊回来,好长时间没吃了,还真是有些想念了!” 说完叶风便起身,穿戴好衣物,往洞里去了。 童陆脱掉外衣跳入泉中,舒服得大叫起来。水花溅在白青鞋裤之上,白青在泉边向他拨水,童陆还击,白青气得四处乱转,不时扔下石头,童陆一见急忙钻入水中,不过也仍是吃了好几记。小乙看着二人嘻闹,又看着自己手中枪尖,一种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第二日起,小乙便开始学枪,他以棍为枪,倒也学得有模有样。叶风只是教与他持枪出枪手法和一套基础枪法,其余就凭他自已领悟,叶风倒也不是严师,只偶尔指点一番。小乙但觉奇怪,叶风双眼已瞎,却仍能指出自己不足,对他更是钦佩不已。这枪练了月余,小乙对使枪已然有了些许心得,对那扎刺点拨等枪技也烂熟于胸,只是在实战运用上还欠缺火候。白猿与小乙已然混熟,小乙练功之时,白猿总是在一旁观摩,不时发出异样叫喊之声,有时兴奋有时轻蔑,似是能看懂小乙枪法好坏。叶风见他精进如此神速,想起当年跟着师傅练枪情形,也不由得心生欢喜。 童陆初时还觉这里有趣,还能泡上温泉与白猿为伴,可没过几天便吵嚷着要去大理城找姐姐。叶风也不理他,只是说身体还没养好,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童陆看他身体都快把小乙衣衫撑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白青看着小乙练武辛苦,既是心疼,又是为他而高兴。何况那叶风说这是绝佳的练武之地,能让小乙在短时间内有大副提高。她虽知叶风身体恢复得极快,却也丝毫未提离开之事,气得童陆好些天都不理她。叶风不走,那小乙当然也不会走,童陆也只好整日牢骚个不停,每当此时,众人和白猿都不理他,他知自讨没趣,也只是嘴中嘟囔几句,不再言语。 又不知多少时日,这日清晨,童陆用小棍在地上画着圈圈,看起来闷闷不乐,没了魂儿一般。叶风走到近前对他道, “小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童陆白他一眼, “这里整天都在雪雾之中,是什么日子又有何分别。” 叶风轻笑道, “这里只是常年有风起,卷起那雪沫罢了,站在这上面山峰之上,那可是纵观大理的好日子。” 童陆兴奋得跳了起来, “意思是说今日咱们便能一起下山了么?” 叶风微微点头,童陆一把抱住他, “好风叔,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小乙白青听说要走,赶紧收拾物事,又取过吃食装入包袱之中。来到泉边,叶风抚摸着白猿,似在与它道别。小乙疑惑问道, “师傅,为何不带上它一起?” 叶风轻叹一声,回道, “它本就属于这雪原,若是与我等一齐下山,也活不多久,更何况这江湖险恶,我们也不能护它一世。有这么方福地,让它在这里颐养天年,可能也是它最好的归宿了。” 叶风停了一下,又道, “这些日子以来,我时常注意到它,白日虽对我们多有亲近,但几乎每日夜里都会到爬到那悬崖下边,想来也是不愿与那秃子分离。我们还是顺着它的心意吧。” 童陆白青上前与白猿道别,白猿呜呜低嚎,似有万般不舍。小乙紧紧抱住白猿,白猿不停拍打小乙后背,似兄弟般互道珍重。正分开时,小乙手中一紧,被白猿拉住,白猿伸手指向悬崖,小乙明白它这是要带他一同下去。小乙向白青童陆点头,与白猿一同下攀缘而下。 只是片刻,小乙白猿一同上来,白猿手中抱着一只酒坛,叶风鼻尖,大笑起来, “好小白,咱们最后再喝上一坛!” 说完便取过酒坛喝了起来,叶风极是爱酒,滴酒也未漏下。小乙三人也轮番饮酒,只是这酒比之前那坛来得爽利许多,酒味甜淡,连白青也能喝上不少。只听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这老和尚还真会享受,竟是藏了这许多酒水,不过都让我喝了,哈哈,哈哈!” 白猿与四人轮番喝酒,片刻就已经喝完。它看着四人,眼神中有些惆怅。白猿来到崖边,向着崖外大吼一声,又回望了四人一眼,然后下到山崖之下,再不见猿影。 叶风抄起雪来抹了一把脸,大声道, “走吧。” 小乙三人又在四周流连一番,才带着叶风朝峰顶而去。 30 再临人间重拾烟火,袅袅禅音丝丝入耳 前些日子,叶风早让小乙探好了路线,四人不多时便来到了上峰之处。小乙将准备好的绳索拴在叶风腰际,为他指明方向,叶风只要有物牵引,竟是比小乙还要熟练,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上到了峰顶。叶风示意小乙回去接白青与童陆,自己则摊开双手,站在峰顶四处张望,似能看到这天下一般。 一个多时辰后,小乙将白青童陆都带上了峰顶,一路惊险万分,白青童陆面容惨白,一路上尽皆闭口不言。来到这点苍最高之处,只觉这里风力极大,因而积雪却远不如之前那般深厚,叶风在这吹了两个时辰冷风,却未觉出任何不适。四人望向山下情形,久久不能言语。又过半晌,叶风方才说道, “知道今日是何日子么?” 小乙想了想, “快过新年了吧。” 叶风微微一笑, “这大理国真是热闹!” 小乙三人看这景色,也是欢喜得很,转着圈来看了又看,似乎永远也看不够。好一会,听那叶风道来, “只给你们一柱香,好好欣赏这苍山洱海,不是人人都能爬上这峰顶,这种天气,也不是常有的。” 叶风依旧傲然而立,目视前方,也不知他是否真能看见。 小乙三人四处观望,不时私语,兴奋异常。白青童陆虽冷得发抖,却也不愿早早下山,叶风就又多给了些时间。走到日头偏西,四人方才寻路下山。 叶风一手搭在小乙身上,从他肩头便知这一路情形,倒也不需要三人过多帮忙,反而是白青童陆有些跟不上他了。这年夏季雨多,冬季却是少雪,这雪线倒是比往常高出许多,只一个时辰,几人便到了雪线之下。童陆叫喊着要休息,于是四人停下分食青果。白青咦的一声,突然问道, “小乙哥,你腰上何时多了一把小剑,让我看看好么?” 小乙解下小剑,递给白青。这剑剑鞘通体青黑,与小乙衣衫仿佛。白青将剑拔出,众人看这剑只一尺长,一指宽,剑身齐宽,尖部圆润,整个小剑隐隐泛着青光,白青在树上轻轻一滑,便留下细细一条剑痕,十分锋利。 只听叶风轻声笑道, “这老和尚倒一把小剑傲视大理国,算得上一个人物,缘份一场,这剑就当是纪念了。” 小乙看这小剑如此厉害,向叶风问道, “师傅可知这剑来历?” 叶风点点头,又道, “只知此剑名为蚀指,剑身极轻,只有指宽,锋利无比。剑尖圆润,穿刺能力却也极强,可见其锋利程度。此剑乃宋太祖当年征战杀场之时,亲点名匠所制,本是一他贴身女剑客的随身佩剑,后来不知如何落入这和尚手中。这和尚本名连心,看这剑只有指宽,便取名蚀指,与他合为‘十指连心’。此剑虽极秀气,却是杀人无数,也因这和尚而扬名天下。” 白青一听,作势便要还给小乙。叶风轻轻一笑道, “剑只是死物而已,关键还是使剑之人。青丫头,我觉得这剑与你倒也相配。它虽嗜血,你却要医行天下拯救苍生。它跟着你再好不过。而且它十分轻巧,你拿着倒也容易。” 白青有些心动, “我哪有风叔说的这般好,只是治病救人确是我学医初衷。” 童陆看她犹犹豫豫,大声叫道, “你不要就给我呀,我正好缺个防身的武器!” 白青一把收入怀中,向他做着鬼脸。童陆微眯起眼来,看她这般也不再计划,他拉拉小乙袖口,问道, “小乙哥,白青都有佩剑了,要不给我也找件家伙事!” 小乙从怀里摸出一串大念珠,总计一十八颗,笑着道, “这是那大师留下的,连同我们山脚下捡到的,应该没少,你要不要拿去玩玩?” 童陆摆手,又在小乙身上摸索一遍,除了两条链子,也就那只银黑枪头能看得上眼,可这是人家师徒亲传之物,倒也不好开口。他缩回手道, “反正以后要有好东西,得先想着我才是!” 小乙拍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 白青抚摸着蚀指,轻声道, “我得给它取个好名字才是,蚀指真是太难听了!要不叫它青蛇好了!看它全身泛着青光,看起来又极为乖巧,那蛇还能入药救人,再好不过!哈哈,对了,以后就叫它青蛇!” 叶风不住点头, “嗯,好名字,和青丫头又有一字相同,绝配,哈哈,绝配。” 白青拿着青蛇把玩,十分喜爱,倒是让童陆有些羡慕了。四人又歇息了一阵,方才起身下山去了。 渐渐有了下山道路,几人天黑时分便到了山脚之下,只见那头顶上繁星点点,不远处崇生寺中却是灯火通明。叶风告知众人去往那崇生寺,来到寺前,说明缘由,小和尚看叶风双目已瞎,也是起了恻隐之心,再看几人装束,应是善缘,于是热情将几人迎进寺中,领入禅房。白青依照叶风所言,换了童陆衣衫拌为男子模样,倒也没被认出来,寺中借宿之人不多,于是小和尚为四人安排了一间六人房。这房舍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房门对面便是一叶小窗。叶风打开小窗,坐在边上,甚觉满意,只听他道, “这崇生寺香火鼎盛,虽有大理皇室青睐,对待普通香客倒也极为客气。每年都有王孙贵胄到此吃斋念佛,为众生祈祷,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毕竟门户有别,寺中也会为其安排特别住处,因而也极少能被普通香客见到。咱们住的这便是那普通香客的大通铺,这是小间能住六人,边上还有大间,能住二十多人。这寒冬腊月,倒是空了不少客房。” 轻风拂过叶风面颊,将他发丝微微吹起,他大吸一口气,又道, “咱们就在这里好生歇息,这年头,找个清静的地方也是不易。” 童陆白青不知其义,再加上一日奔波早就疲累已极,闭上眼便沉沉睡去。小乙心里有些疑惑,刚想询问,又听叶风道来, “这寺离大理城不远,明日你带着陆小子和青丫头去到城里四处逛逛,好生见识见识。” 说完他便睡下再不言语,小乙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再问。 第二日,小乙为叶风整理洗漱完毕,便带着白青童陆去了那大理城。只见那城墙高有三丈,远远看来似卧龙一般,心中也是惊叹不已。小乙虽是来过一次,却是为了寻人而来,没有这般细致观瞧,童陆满脸自豪, “看,这就是大理城了!我们大理城富甲天下,又是兵强马壮,如此这般雄伟,纵观天下,想必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白青一听,咯咯笑了起来, “陆陆你好大口气,我大宋这样的城池没有上百个也有五十,你见了不是要被吓晕过去。” 童陆虽未去过那大宋国,却也听人说过,心知白青所言可能不虚,可他嘴中仍是不服,只道, “规模大又如何,我就说大理城好,你拿我怎样!哼!” 白青童陆二人竟是为这事斗起嘴来,小乙无奈,只好一手拉着一人往城里走去,只听得二人在自己耳边聒噪。一进这大理城,白青也不再与童陆纠缠,恢复了少女爱逛街的天性,拉着小乙四处乱窜,童陆跟在二人后面,反倒是有些得意了。 这大理城商区之内街道纵横,各式商铺应有尽有,同类商铺大都聚在一起,扯了花布,不远处便能找到裁缝。小乙三人在这街上转悠了很久,把那各族衣饰把玩了一遍又一遍,可又总是舍不得花钱买下。小乙好容易才说服她买下一条面巾。 三人逛了半日,买了几张面饼边吃边看,这面前又是一条拥挤街道,街道一头卖些瓦罐杂物,再向里便是农具之类,看不到最里处,却有叮叮当当之声传来,应该是那打铁的营生。小乙一听便来了兴趣,拉着二人一齐往里挤去,二人并无兴趣,可又拗不过他。 来到街道尽头处,紧挨着四五间铁匠铺,门前挂满了各式铁器,主要是家用菜刀柴刀和马鞍马蹬之类之类,当然也有军武用的刀剑枪矛。小乙最初对武器并无太大兴趣,可自从留下了烛影,离开云龙赕后又收下这诸多神兵,此时看到兵刃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三人在几家店铺随意看来,却并未发现能够入眼的物器,小乙也是大感失望。来到最里的一家,门前并未挂有刀剑之类,再看那店招之上赫然刻着五个大字,“天下第一匠”。童陆一见,轻声笑道, “呵,这口气才真是真大!咱们去会会这天下第一!” 说完三人一齐走入铺中。 铺里光线稍显微弱,打铁炉中炭火正红,将一旁打铁的青年照得通红。他光着上身,肌肉坚实,一敲一打都极具分量,每一锤下去皆是火星四溅,把这屋内映得十分好看。只见他不时将那短剑剑身放入火中,自行抽动风箱,待到剑身通红,又抽出剑来锤击打,如此反复剑身渐成。而后那青年夹起剑身往一旁水槽中放去,水气豁然腾起,而后那青年拾起剑身又仔细雕琢一番方才放下。 这时他才发现小乙三人,可想他做活时精力是何等集中。他向三人招了招手,冷冷道, “三位好像只是看热闹的,怒不远送。” 说完就又忙活起那剑柄来。童陆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道, “谁说不是?哼,就怕你铸不出来!” 那青年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还没我打不成的,我这‘天下第一匠’可不是乱来的。只要你能说出要求,我便做的出来!” 那青年又看了看三人,摇头酸酸的说道, “三位请回吧,料想这工钱你们也是付不起的,还是快快离开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三人不由涌起怒意。只听童陆轻笑道, “我这有一兵器,你若照着样子做出来,价钱随你开。” 说完他从小乙腰间解下那只银黑枪尖,又抢过白青钱袋,接着道, “要是做不出来,那又该当如何?” 那青年轻哼一声,大笑道, “做不出来,那我拆了这店,再把全部家当都给你。” 童陆开心对小乙白青道, “这买卖好生划算,算是咱到大理城的第一笔生意,而且定赚不亏!” 他看着那青年,笑道, “我哥哥的这只枪尖好看得很,我也想要一只,你看做得出来不?” 那青年接过枪尖,走到门口,三人都能觉察到他身体一颤,竟是有些飘忽。童陆见他如此,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手艺人,肯定一眼便能看出玄妙之处,就不用我解释了吧!哈哈!我就说你做不出来吧,没关系,就当我开个玩笑,这生意不做也罢,不做也罢!小乙哥,咱们走。” 说完他便要上前取回枪尖。小乙也觉得好笑,拉着白青向门口走去。怎知那青年手中攥紧枪尖,大声道, “这生意我还非做不可了!你们几时要?” 童陆笑眯眯看着他道, “大兄弟,可不要勉强,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先行告辞了!” 说完就要来取枪尖。 那青年晃过身形,微有怒意, “你们何时来取。” 童陆笑道, “既然兄弟你如此执着,那成,我们这几日住在崇生寺,咱们就以三日为期,兄弟要是做好劳烦送到寺中,银钱自然不会少你半分。” 那青年脸上更红了, “容我再观瞧片刻,三日后定将送到。” 童陆待到他观察完毕,方才收回枪尖递回给小乙。三人向那青年告辞,慢慢走出街道。童陆心情大好, “想不到刚回来便有如此好玩之事。” 小乙有些好奇, “陆陆,你家不就在大理城外么,怎么没见过这年轻人呢!” 童陆白他一眼道, “没事谁来看人打铁啊!一般走到这条街就不再向里了,谁像你一样!不过以前听过阿爹说这大理城有位奇人,不论任何铁器,都有求必应,手段十分高明,即便是那马蹬也个个绝品,不过价钱当然也不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阿爹说那人约莫四五十,这青年说不定便是那人高徒,手艺倒是有些,可就太过狂妄了些,是得好好敲打一番。” 小乙拍拍童陆肩头,笑道, “陆陆你真是滑头,这枪尖可不是凡物,那青年虽有有身手艺,可这材料锻炉也都不是凡物,他纵使费尽心力也是定然不成的。” 白青咯咯轻笑, “陆陆把我钱袋抢去,那到时可得多分一些给我!不过现在这……” 童陆打断她话,拍拍胸脯笑道,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三人说说笑笑,又在城中逛了一番,身上银钱都给了那青年,童陆便故意绕道避开那小吃街区。不知觉间日头已然西下,大街之上仅廖廖几人,童陆这才拉着二人往北飞奔而去,没准还能赶上寺里的晚间斋食。 三人回到禅房,叶风正坐在炕上,手中拨弄一串米色佛珠。小乙还未来得急开口,就听叶风道来, “你们三个还没吃饭吧,我让圆心小和尚留了些饭菜,你们快些去吧。” 说完他又捻起佛珠,口中喃喃。小乙带着白青童陆向食堂走去,正好碰到小和尚圆心。小和尚满脸笑容,将三人迎了进去,又取出饭菜给三人食用,自己则站到一旁。小和尚不知三人饭量,于是备了常人六份有余,小乙三人不好意思剩下饭菜,只好埋头苦吃,直把肚子吃得高高涨起。小和尚见状大喜,赶紧将空碗收好,又将三人送至院中。 院中石凳上,小乙大咧咧摸着肚子,白青也跟着轻抚小腹,童陆则双眉紧锁,有些犯嘀咕,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呢!” 白青点点头,小乙望向他道, “我也觉得,就是不知什么地方不对。” 童陆思索一会,这才道来, “这圆心小和尚昨日见我们,虽说热情却也未显喜怒。今日表现着实有些不同,喜形于色,有些太过热情了。” 白青眨眨眼睛,回道, “我倒不是感觉圆心有问题,有些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圆心没准是遇上什么好事,比如香客赏给他一些好玩的物事,他毕竟年少,对这些东西定然也是把持不住。” 童陆摇摇头道,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小和尚看起来只对我们三人如此。昨晚入寺后,你我三人并未与他人有过多交往,若是猜的不错,这定然与风叔有关!” 小乙轻声道, “我想这些和尚应该对师傅没有恶意,要不然也不会极力讨好了。咱们就别想这么多,明日开始,咱就在寺里帮忙,也不能白吃白喝不是。” 白青点点头, “也不知道风叔要在这住多久。陆陆啊,你觉得姐姐还在大理城么?” 童陆摇头, “这都好些个月了,应该早就离开了,要想再找到她,也只能靠缘分了!” 三人都有些伤感,又听白青轻声道, “陆陆啊,你家不是在这大理城么,咱抽空去你家玩玩呗!” “我家有什么可玩的,我再也不想回那家去了。哼!现在我的亲人就只有姐姐,嗯,还有你俩。” 小乙笑道, “陆陆,你这是话真是让人感动。嘿嘿!” 他抱紧童陆肩膀,疼得童陆大喊大叫。白青在一旁哈哈直笑,一些香客乍闻女声,探头查看,白青赶忙闭嘴。三人在这院中低语轻谈,直至深夜。 六人房内,烛火一点,将这户内照亮一半,叶风如之前那般,似是从未移动半分。三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轻轻掩上房门,却发现叶风仍在拨弄佛珠。小乙轻声道, “师傅,您还没休息呀!” 叶风微微颔首,笑道, “你们不也够晚的么。这里的和尚极为好客,想多留咱些日子,我也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下来。往后几日,你们三人就在这附近好好游玩一番,要知道这大理城可是有名的游历圣地,可不能误了这众多美景。嗯,陆小子,听说你家也离这不远,你便回去看看也好,虽说爹娘不在,何况家中房舍还在不是。” 小乙疑惑道, “师傅是否有事没告知我们,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叶风笑笑, “有个老和尚与我有些交情,正好他在这寺中辈分不低,于是特意嘱咐那圆心小和尚,他对你们殷勤一些便是因此了。我这双眼虽有不便,但有了这小和尚在旁,你们也能放心不是。” 小乙连忙接道, “有个问题刚才想到,师傅,您的不是说以前就在此处被人暗算,这才……” 叶风打断他道, “这只与那宏度和尚有关,其余之人并不知情。现如今,我虽眼瞎,但若是有人想要加害于我,只怕也是不易,你们大可放心。依我所言便是,你们明日便代为师去那洱海看看,回来再说于我听。听说洱海边上有个月亮湾,是个观景的好去处,万万不能错过。对了你们今日大理城中有没有遇到好玩之事,说给为师听听。” 童陆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把今日所见所闻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他添油加醋一番,竟是说的无比精彩!直把小乙白青说的一愣一愣,似乎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说到兴奋之处,他更是手舞足蹈起来。白青小乙不时言语反击,双方针锋相对,好不热闹,直把叶风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叶风听到那打铁青年,也是颇感有趣,说是送枪之时,要将那人带来给他看看。几人不时说笑,睡意全无,房中不时传来嘻笑怒骂之声,与这静谧佛堂显得格格不入。直至夜极深沉后,四人方才缓缓入睡。 31 愁眉不展云开雾散,重归故里悲喜如常 这第二日天还未亮,那圆心小和尚便来到了几人房中,叶风示意不需小乙三人跟随,随意收拾了下就跟那小和尚去了。小乙三人随意用了斋饭,出了崇生寺,不一会便到了大理城中。三人并未停留,直接来到了“天下第一匠”,只见那青年抱头靠在门口,目视前方,眼中遍布血丝,怕是一夜未眠。小乙走上前去坐在他身旁道, “小哥,做不出来也无需自责,这本是不是凡物,即便有那充足条件,三日也是万万不够的!” 那青年抬头看了看小乙,又转向童陆白青二人,低下头去。小乙拍拍青年肩头,又道, “我是小乙,跟你打赌的是陆陆,旁边是白青,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只是摇头,不愿说话。小乙有些好笑,又道, “要不放弃那赌约,你给陆陆做把称手兵器,大家开开心心,岂不更好?” 那青年终于出了声, “愿赌服输,又有什么可反悔的。何况这时间还没到,又怎知我做不出来!我只是在这清醒清醒,你们先回去,不论成功与否,定然不会失约。” 三人相视苦笑,摇摇头,正要准备离开。突然一个女孩无声无息走到近前,小乙一看,只见她个头不高,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身淡蓝色粗布长裙,黑发及腰,披在背后,头顶两只蓝花小钗微微反着亮光,她右手中提着一只竹篮,满脸喜悦看着蹲坐着的青年。女孩见到小乙三人也不以为意,她目无他人,轻轻说来, “石头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点心!” 少女声音清脆细腻,音调高亢,似那黄莺轻啼,小乙听到也觉得欢快,他笑嘻嘻看着那少女,正要说话,却只见那少女突然变了个人一般,脸色极转,怒目盯着小乙三人, “是不是你们欺负石头哥哥了,哼哼!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说完她挥起左手,作势要打,小乙轻轻抬手,想要格挡。那青年只好抬起头来,对她挤出一丝笑来, “云儿,你误会了,他们是来找我做活的,可不能这样。” 那女孩瞬间转怒为喜,笑道, “那石头哥哥还尝尝云儿的点心,可是老阿妈亲手做的,平常人可没这福分吃到呢!” 说完便打开篮子,递到青年跟前。小乙也觉好笑,这小女子所穿所戴也只是寻常人家那般,可脾气却是不小,更难得是她态度转换之快,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她下一刻又是何种心情。青年取出一块淡绿色小点,轻轻咬下一口,不住点头, “云儿,真好吃,你也……” 那少女打断他道, “石头哥哥,你想欢就多吃点,我可得先回去了,要不老阿妈要骂人了!我明天再来找你。” 说完少女向青年挤了挤眼,又瞪了瞪小乙三人,然后转身轻笑着一道烟溜走了。 小乙看她走远,方才问道, “小哥,她好像喜欢你哟!” 那青年马上红了脸,想说些什么却如何也开不了口,支吾半晌方才道来, “吃点点心吧。” 白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石头哥哥害羞啦,我们云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好想再看看她哟!” 那青年被臊了个大红脸,再不敢抬头。童陆看他样子,大声笑道, “石头哥哥,云妹妹给你的点心,真愿意分给我们吃么?” 那青年一愣神,好一会才把篮子递向三人。童陆笑着道, “看来还是不大愿意,小乙哥,我们走吧,让他自己好好品尝。” 那青年一听,有些着慌,急忙拉住童陆,把篮子递到他手上。只听童陆惊奇道, “咦!这点心花花绿绿,真是好看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说完他便拿了一块塞入嘴中,小乙见他眼睛发亮,不住点头,心知必是好吃至极。童陆又拿出两块,分别送入白青小乙口中,三人大喊美味,青年一听,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白青吃完,意犹未尽,轻声问道, “石头哥,你和这云妹妹定然是有不少故事,说于我们听怎样。” 青年有些扭捏,又有些无奈,盯着竹篮不再言语。小乙知他必有难处,也不好再强求, “青青,陆陆,咱们走吧,早一些还能见到这洱海日出呢!” 三人谢过那青年,出了城门,奔向洱海。青年匠人目视三人走远,有些凄苦与茫然。 小乙满身喜气,白青一脸无邪,童陆却是皱眉紧锁,心事重重。小乙二人也知情由,一路与他放屁打混,童陆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不一会便到了洱海边,东面天空有些发白,这太阳正待出来。这岸边有几处木质房舍,伴水而建,房屋背后是数块良田,种有青菜之类。那几处房屋有一半悬在水面之上,用实木支撑起来,离屋不远有几座小小草屋,不用猜,应是那茅厕了。童陆眼神有些迷离,径直走向其中一间。小乙白青已然猜到,这便是童陆的家,于是轻声跟在他身后,慢慢走了过去。 屋门之上有一把铜锁,童陆从怀中取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铜锁应声而开。童陆双手有些发抖,轻轻按在门扉之上,他稍稍用力,门便大打开来,门刚一开,灰尘直扑面颊。白青赶忙捂住口鼻,小乙甩了甩袖子,散去了迎面而来的尘埃。想来,这三年来,当真无人在此出入,小乙心想,那锁头一下便能打开,也算是良心之作了。 三人走入屋内,只见这堂屋东西朝向,南北各开一门,分别通向隔壁两间,想来便是卧室了。三间房朝向洱海一边都有大窗,撑起窗户便能见到那绝美洱海。三人来到其中一间,将那窗子擦试干净,一同手拖着腮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外边。太阳出来,粼粼波光映入室内,明晃动人。童陆亦是双眸闪闪,忍不住滴下泪来。 小乙白青看到此情此景,也能体会到他心中悲苦。想他童陆四处寻亲,离家三年有余,所得线索却是廖廖无几,虽有陆子苓小乙白青三人常伴左右,却也难掩这相思之情。小乙手搭在他肩膀,只觉他不时轻轻抽泣,心中也是难过,把手攥得更紧了些。白青本想安慰他两句,却又不行如何说才好,况且当日听说他家中巨变,几人皆是大笑不止,心中深感愧疚。 三人待了好久,日头渐高,水中光亮更甚,童陆转过头来,在腰中摸出一只竹管。他轻轻拧开竹管,拨开油纸,从管中取出信纸出来。小乙白青很早便发现了这竹管,也猜到这就是童陆父母的离别信,可是打开观瞧,这可是第一次。童陆来到桌旁,用袖子掸去尘土,将信平摊在桌上,双眼只是盯着信上文字,也不言语。小乙白青早就对那信好奇不已,赶忙走到桌前驻足观看。可还是没能忍住,小乙白青相视大笑起来,童陆满眼哀怨,看着二人。白青急忙捂嘴,而后又一本正经看那那信纸。突然她似是发现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陆陆,你不是说你爹娘都是农家子女么,为何我看这字,这字,好像不是这普通乡下人写的。” 童陆一惊,又仔细看这信中文字,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可能是这至亲之人所书,童陆却从未留意这笔峰与文字走势,隐隐约带着些神韵。他仔细思索一番,大惊起来, “他们,他们定是心中有鬼!” 小乙白青也是一惊,又听他接着道, “我娘是左撇子,教我写字时却是右手,当时我还说她写字这般难看,她也只是笑笑。我爹惯用右手,可偶尔书写他却只用左手。啊!啊!我怎么之前没能想到!呀!他们定是有什么阴谋!” 童陆显得有些激动,兴奋的大叫起来。小乙白青听他这么说,也是有些忧虑,白青拉了拉童陆,轻声道, “陆陆,也许是我们想多了,这只是他们的习惯而已。” 童陆盯着那纸,苦笑摇头, “希望如此吧,我现在对自己都是心存疑惑了。” 小乙拍拍桌子,大声道, “陆陆,你爹娘留给你什么好东西来着。” 童陆呆了呆,想来早已习惯,他嘴角上扬,笑了笑,双手一摊,回道, “就只一袋银钱,你们看这信中所示的地方,应该都放到了只有对方才能找到的地方,所以,我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三人默然无语。忽然门口脚步匆匆,一位体态臃肿的妇人走进房来,手中紧握一把六尺笤帚。 “是谁?”那妇人轻声喊道。 童陆回身一看,喊道, “杜婶!我是童陆呀!” 那胖杜婶一听,身体一颤,肥肉上下直颠。她扔掉笤帚,大步迎上,一把将童陆抱入怀里。童陆身体像是埋入肉块之中,差点喘不过气来。 “原来是小童啊,这几年你都跑哪去了,可把这些叔叔婶婶急坏了,我家鹃儿吵着闹着要去找你。哎,可惜你回来太晚了,鹃儿去年嫁人了。你这小子,长得多俊呀,像你娘!哎!” 胖杜婶把童陆上上下下捏个个遍,又看看一旁呆若木鸡的小乙白青,大笑起来, “这两位是你朋友吧,来来来,一起到婶家,婶给你们弄好吃的。” 她拉起童陆便要向外走,可又见三人表情,她这才放开手来, “难得回来,难得回来,那你们就在这里,我弄好饭菜再送过来,千万不要走开!。” 说完她捏了捏童陆脸颊,捡起笤帚,微笑着离去。 小乙点头大笑, “陆陆啊,你这婶婶可真够热心肠的,没准是想把姑娘嫁你来着,怎知你小子拔腿跑了,哈哈,还好没耽误人家姑娘终身大事!” 童陆冷冷看他, “杜鹃儿随她娘,一人便能抵我两个,要是娶了她,可是要被活活压死!” 小乙打趣道, “胖胖的多好,冬天多暖和,就一个大火炉,让人心头热呀!” 童陆哼了一声, “要不我让杜婶为你介绍一个,你也好感受一下这暖意!” 白青笑出声来, “你俩别贫了,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帮杜婶?” 童陆想想道, “还是不要去了,这杜婶,别看她胖,做事可麻利了。你要去帮忙,保准被她说道,还不如让她自己忙活,以前鹃儿总这样说,所以我们在家里等着就是。” 小乙笑道, “想不到跟着陆陆还能蹭饭吃,真是不错。陆陆,咱们再找找你爹娘留下的宝物,回到大理城中也能去那‘风花雪月’消遥一番。” 童陆白他一眼, “‘风花雪月’都知道,还真是消息灵通啊!小乙哥,你可是长本事了,那地方也敢去!白青,你管是不管。” 白青咯咯笑了起来, “陆陆,他是要你请客呢!” 童陆看着二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俩真是狼狈为奸!气死我了!啊呀呀!……” 小乙正要再与他说道,只见门外走入一人,身形瘦长,双手怀抱着酒碗和大坛酒水。那人一见童陆便喜上眉梢,大步上前就要拥抱童陆,怎奈那酒坛档在中间,他也只好放下酒坛,这才一把抱住童陆。 “童陆啊!你走都不跟哥说一声,大伙儿都可想你了!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哥哥我在大理城西寻了份差事,改明儿托人给你寻个媳妇,瞧你这样貌,怕是那女子都要为之癫狂了!哎,可惜啊,我那妹子去年嫁人了。她自小便中意于你……” 童陆赶忙打断他, “杜宇哥,咱们坐下好好说道,这些年村里都发生哪些新鲜事呢!” 童陆拉着杜宇坐下,杜宇很自然的打开酒坛,清酒入碗,递到童陆眼前。童陆虽不喜饮这烈酒,却也不好违意,接过酒碗,放到靠近自己的桌前。杜宇又倒出一碗递给小乙,小乙接过用鼻一闻,大叫一声“好酒”,杜宇大笑起来,与小乙童陆二人对饮起来。白青站在一旁有些不喜, “怎么不给我一碗呢!” 杜宇看着她道, “你个小女孩,喝什么酒。” 白青黑下脸来,心想她这女扮男装,从小到大就没骗倒过几人,也是心生烦意, “杜宇哥是吧,谁说女子就不能喝酒!你这不是看不起女子么!哼,跟那些臭男人一样!” 杜宇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急忙抽出空碗,给白青倒上。白青接过碗来,直接饮尽,杜宇也是素然起敬,举碗喝干。小乙见这杜宇虽有些干瘦,却也气态不凡,只怕也是在大理城中经过一番历练,顿时也是心生敬意,与他对饮三碗。杜宇来者不拒,酒量甚佳。酒坛渐空,杜宇站起身来, “你们在这等着,我娘那饭菜估计也差不离了,我再抱坛好酒过来,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岂不快哉!” 小乙三人都要前去帮忙,却被他拉住, “你们就在这,我马上回,马上回。童陆小子今晚可别想走,我把哥几个叫齐,大闹一晚,哈哈……” 小乙笑了起来,摇摇头道, “陆陆,今天你怕是要醉死在这了。我和白青一会先走,你在此处会友,先喝个三天三夜。” 童陆叹了口气, “这宇哥以前是我们这村中孩子王,半大孩子都跟着他玩,我呢,相当于是他的军师,所以威望也是不低!你别看宇哥很瘦,力气却大得出奇,普通人两三个也不是他对手,偶尔有胆大的来挑衅,我们一人用计,一人出力,从没栽过跟头!” 小乙笑道, “听你说那杜鹃甚是肥胖,可他哥哥却又极瘦,一想到二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童陆笑笑, “你这是没见过杜大叔,那才是真瘦,杜宇哥和杜鹃儿就像他俩的翻版,真是有趣的紧!杜宇哥以前还要更瘦一些,这几年做了活,竟是长了些肉了。” “天天喝酒吃肉,当然要长了。来,今天再长他两斤可好!” 杜婶笑着端了大盆鱼肉走入房内,身后只看到杜宇的半个头,杜婶身形一转,这才看到杜宇手中抱着的酒坛。童陆三人站起身来,接过杜婶手中食盘。杜宇拉着三人坐下,倒上酒水吃喝起来。 “宇哥,你现在在哪高就呢!” 杜宇笑道, “在那大理许家做个护卫,干了两年多,这不刚升了品级,今日正好有空回家看看,没想到竟是遇上了你。” 小乙好奇道, “怎么又是许家,是三年前被杀的许公子家么?!” 杜宇脸上铁青,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直把那木屑拍得飞起,他咬咬牙,恨恨道, “当时我还没在,要是我在,定然不会让这事发生!” 小乙三人都知他好胜心强,也不多言,只是不住劝他喝酒。小乙何等酒量,再加上偷奸耍滑的童陆,杜宇怎有不醉之理,不一会便倒在桌子大睡起来。小乙让白青收拾一下童陆的床铺,把他抱到床上,不一会便鼾声大作。三人关上卧室房门,趴在堂屋窗边,任那湿冷清风拂过面颊。白青脸上泛起红晕, “陆陆,你家真好,似仙境一般。” 童陆轻笑,神色却有些阴郁, “那是自然,可物是人非,再也不复年情形了。” 三人望着洱海,默然不语。良久,小乙眯起眼来,轻声道, “陆陆,你家里有船么,咱们划上小船到洱海中游玩一番,不是说还有个月亮湾么,咱划船过去看看。” “以前倒是有的,现在怕是早不能用了,要不先向杜婶借上一只,这洱海泛舟,当真是很有意思的!” 白青也是频频点头,十分期待。三人商议已决,便去向杜婶借了一只小船,这小船长约两丈,宽处可两人并排,是平日渔家打渔最常使用的渔船。三人依次跳入船中,小乙用撑杆在岸边一顶,小船缓缓向洱海之中驶去。小乙放下撑杆,摇起双浆,白青坐在船中间双手放在水中戏耍,童陆站在船头,手指远方,大喊道, “那月亮湾便在那里,咱慢慢向北行去就能到了。” 小乙轻轻划动双浆,船儿慢慢向北,在水中留下长长一条水痕。这天上一片蔚蓝,白云四处游走,微微轻风吹来,虽有些寒意,却丝毫未减三人兴致。三人一齐叫喊,引得岸边一阵狗吠之声。 行不多时,远远的可见那月亮湾。小乙定睛一看,这月亮湾便是一只“海角”,深深的嵌入洱海之中,这“海角”有如弯月,便是这月亮湾的名字由来。在那角尖之处,隐约可见一座凉亭,想来也是为了迎合那些文人墨客而建。 小乙正想加快速度,却只觉不远岸边有一物迎面而来,小乙仔细一看,正是一只渔船,船上上面有个十四五岁少年,在这寒冬腊月竟仍是光着上身。只见他浑身黝黑,肌肉线条异常分明,应是自小在这洱海中做活,练就这满身的腱子肉。小乙一看也觉亲切,他一直不喜那些面白书生,认为还是肤色黑一点方才有些阳刚之气,像童陆这样的小白脸,在他看来便和女人并无太大差异,只是这话不好明说,也只能与白青私下偷偷议论。那少年站在船身靠前之处,手持撑杆,在船两侧水中轻点,船儿便向前急速而去。小乙看得心惊,这少年这般年纪,竟然有如此身手,不由高看他一些。 不多时,两船相距只一丈有余,小乙见那船较自己船身小了不少,再加之少年就只一人,因而那船也是要快上许多。小乙不由得好胜心起,他调转船头,与那小船并行一线,然后快速划桨,想要与那少年较量一番。 32 逐水相逢祸从口出,渔家再会自是缘来 那少年见他如此,满脸不屑,手上加力,船走得更快了,小乙用尽全力却也被拉下好长距离。那少年气喘吁吁,却又十分得意,他停下手中撑杆,向后比划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小乙看他如此狂态,心里微有怒意,可又不能以武力让其屈服,只好继续疯狂摇桨。童陆见此情形也是大喜,与白青坐在一起看着小乙与那少年斗法。白青也不想插手,与童陆说笑在一起,任小乙作为。 只是片刻功夫,两船便已远离岸边,那月亮湾也不见了踪影。少年体力了得,船儿始终快速行进,可令他大奇的是这身后船只也是紧紧跟随,并无落败之相。想那大船载有三人,又只一人用桨,却仍能与自己,少年对那摇桨之人也甚是佩服,不过他好胜心强,当然还是要与那人比个究竟。小乙与他一样心思,不过他也看出了端倪,这少年体力虽是极好,但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相比小乙,还是要逊色很多。小乙故意与那少年保持一定距离,让他乱了心思,在冲刺之前多消耗掉他一些体力。那少年果然如此,奋然用力,可回过头来小乙又跟了上来,他心境大乱,呼吸也变得急促,渐渐体力有些不支。小乙作势要赶超,那少年一见如何能忍,又是强撑精力卖力划船,怎知还是无法甩开小乙。这般反复,少年体力极将透支,露出败相。小乙心情舒畅,竟是噘嘴吹起渔家调调,气得那少年哇哇大叫起来。 那少年见大势已去,一屁股摊到在船上。小乙笑嘻嘻赶了上来,与那小船并行。童陆站起,回给那少年一个拇指向下的动作,而后又大笑起来。那少年一看,怒气上涌,抄起一只船桨便扔了过来。童陆大惊失色,他毫无防备,眼看便要被那桨击中,只见一条锁链飞来,瞬间卷住那桨,轻轻一带便偏离了原有路线,直直摔入另一侧的湖水之中。童陆大怒, “好你个小子,竟敢故意伤人!看来也是惯犯,今日就要好生收拾一下,让你长个记性!” 说完他向小乙龇牙咧嘴,好一番摆弄面容,小乙苦笑回应,看向那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输了不服怎的,脾气还这么大!” 那少年见他一条锁链使得顺手,也不敢再用武力,只道, “输了又怎的,这人故意损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小乙有些怒意,大喊道, “若是我不出手阻拦,这一桨可能会要了他的小命!你可就犯下杀人大罪,你还不知轻重?!” 那少年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没想到这挑衅之人却是没有一丝武艺,可嘴里依旧要强, “是我错了又怎样,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小乙三人一听,也是大感惊讶,想不到这么一个半大少年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那少年看着三人,有些茫然, “你们想要如何,尽管来。” 小乙看着他,想着童陆也并未受伤,因而也不愿再与他计较,只听他轻声道, “你向他道歉,这事便不再追究了。” 那少年一听,正欲道歉,却听那童陆奸邪声起, “哼,你得跪下来给我磕头才行,我命都快没了,还不让我占个便宜,我真是憋屈得紧!” 白青拉了拉童陆衣袖,童陆并不理她,只是盯着那裸身少年。少年气得直跺脚,大怒道, “真是欺人太甚,好好,小爷惹不起可躲得起!” 他抄起手中撑杆,作势要划水。小乙也深觉童陆刚才那番话有些不妥,并不理会少年动作。怎知那少年回手一记,撑杆尖头直直插入小乙三人所在船体之上,他一抬手,撑杆在水中一划便又奔出去老远,小乙大惊,想要跳入那小船已是不能。那杜宇当了好差之后,家中也是极少打渔了,这船也是长时间未有保养,少年这一记刺出一个小洞,顺着这破洞竟是裂开一条缝隙。湖水涌入船内,不多时,三人鞋袜已然湿透。童陆见状大怒,口中直骂,白青赶紧将船中常备的瓢找来,不住向外舀水。小乙干脆脱掉鞋袜,又把外衣解下想要堵住那缝隙。可这缝隙太长,这船身又年久失修,竟是在塞布条时把那缝隙越塞越大。三人虽说水性极好,可这季节下水也不是随便闹着玩的。童陆朝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喊道, “我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 白青也脱掉鞋袜,双手双脚被冻得通红,她大喊道, “小乙哥,咱们这离对面岸边应该不远了,我和陆陆舀水,你就朝着那小子离去的方向划,希望我们能够在沉船之前到岸!” 小乙大叫一声好,甩开膀子摇动双浆,船速渐起,但较之前速度也是差了许多,并有越划越慢的趋势。白青童陆不停舀水,怎奈这水灌入之势太猛,时间一长,这船内水却是慢慢增加,不一会便淹过了脚面。又过好一阵,终于见到了对岸,小乙苦笑道, “哎呀,怕是还有两里路程,陆陆,要是船就在这沉了,你可得把我身上这锁链带在身上,它可是救了你的命啊!” 童陆虽知是自己一句话惹的麻烦,口里却又强硬, “哼,全部给我好了,就让我淹死在这吧!” 小乙白他一眼,白青接口道, “你忘了姐姐说的话了么,咱们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团结在一起,是福是祸都得一起面对,你这话算什么!” 童陆自知失言,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下次我注意好吧。或者等那打铁小子输了钱给我,我请你俩去那‘风花雪月’好生享受一番。” 白青苦笑道, “哈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反悔。要知道那赌约用的是我们共同的银两,你只能花你赢的那部分哟!” 童陆满脸黑钱, “白青你真是小气鬼,哼,就我那份,那也够吃上一顿了!吃不死你俩!哼!” 三人一边斗嘴,手中却并未停歇,船儿缓缓朝那岸边划去,隐约见到几间房舍,几缕轻烟飘然而起,更不时有那犬吠之声传来。船内水深已没过膝盖,再向前划已经十分困难。小乙站起身来,把身上兵刃一一绑紧,双手向白青童陆一摊, “没办法,只好游过去了,不是太远,可就是太冷,咱们快些上岸,找户人家烧火取暖才是。” 童陆也是毫无办法,只好脱去上衣绑缚腰间。白青女儿身,只是将外衣脱下,内里衣物显出曼妙身材,童陆毫无感觉,小乙却看得直咽口水。白青看他样子,也是好气,在他胸口砸下几记粉拳。小乙不觉疼痛,抓住她手塞给她一只船桨。童陆看着二人,斜眼道, “咱们看谁先到!你俩抓紧时间,这可不是亲热的时候!” 说完一下窜进水里,朝那对岸游去。小乙看他动作,点点头道, “陆陆水性还真是不错,果然是这洱海边上长大的孩子。” 他转头看着白青,又道, “青青,你可以么?” 白青点点头,转身一跃,跟着跳入水中。白青游累了便趴在桨上稍稍休息一下,她也知道在这水中不能长待,因而每次也只是稍喘口气便又继续向前。她见小乙始终陪在身边,不由心生暖意,当然也不愿小乙因为自己而在这冰寒水里待上过多时间,她拼命划水,坚定异常。直到能踩到水底,二人方才弃了那船桨,踏水而行。童陆坐在岸边干草丛中看着二人,全身瑟瑟发抖,眼中满是哀怨空之色, “你俩能不能快点,我都快要冻死了!” 小乙大喊道, “你不知道先去找个人家先暖暖身子!” 童陆大怒道, “那小子怕是也来了这里,我又不会武艺,一会他要收拾我,我可咋办!” 小乙白青无奈笑了起来,白青声音有些颤抖, “你刚才不是说要收拾他么,哈哈,原来只是狐假虎威!” 童陆不理她,只是叫喊快些。 小乙扶起白青走上岸来,他低头一看,只见白青身体被浸湿的衣衫包裹得凹凸有致,隐隐约约能见其峰,这等秀丽景色,对任何男子都有无穷吸引力,连童陆都看得痴了,小乙更是目不转睛,眨都不眨一下!白青一见二人表情,顿时羞得面红耳赤,赶紧跑到小乙身后,大声喊道, “小乙哥!陆陆!你们俩!哼!……” 说完她赶紧把外衣解下套在外面,这才遮住了大半春色。小乙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拉着二人向那最近一家房舍跑去。 这临近傍晚,光线已然昏暗下来,想来多数渔民也已回家,这第一家房舍中有点点灯火,还冒着丝丝轻烟,想来主人正在准备饭食。小乙上前敲门,稍等了片刻,门扉打开,赫然是位美丽少妇,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全身粗布衣衫,腰上带着围裙。她用手在围裙上擦拭,轻声问道, “有什么事么?” 小乙只觉此女声音极为动听,一点不似三十妇人。童陆打着摆子道, “婶儿,我们这落了水,全身湿透了,能否让我们进去暖暖身子。” 那妇人这才看到三人模样, “哎呀,快快进来,这大冬天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人大喜,鱼贯而入。妇人在屋内生起柴火,找来干净衣衫让三人换上,妇人衣衫较小,童陆白青穿上也只刚好,小乙就小了太多。三人换好衣衫,又在火边烤了半晌,这才有了些暖意。小乙看着妇人,笑道, “婶儿,真是打扰了,您真是大大的好人!” 那妇人掩嘴轻笑, “呵呵,这村里人啊,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对了,外面这么冷,你们怎会掉到水里去呢!” 小乙本不愿提起那赤膊少年,可那童陆一开口便闭不上嘴,他添油加醋好生数落那少年,妇人脸上一阵青紫。小乙看她有些不大对劲,问道, “婶儿,你认识那小子?” 妇人有些坐立不安,怒骂道, “那个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他腿!” 小乙三人皆是一惊,这妇人莫非便那小子娘亲!童陆眨眨眼,轻声问道, “婶儿,那小子是你?” 妇人长叹口气, “这话说来就长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弄些吃的过来,咱们边吃边聊。” 白青随那妇人一同去了,童陆拉着小乙疯狂猜测,二人尽量压低噪音,不让那妇人听到。不一会,白青跟着那妇人回来了,手中也是多了好些吃食,当然最多的还是这鱼。虽是干鱼,却都是由那洱海鲜鱼阴干而成,鱼香扑鼻,鱼肉紧实,没有半点腥味。小乙三人味口大开,一点也不客气,三人吃相都不好看,妇人看得大笑不止。白青最先吃饱,看着还在埋头用功的小乙和童陆,轻声笑道, “你俩真是够了!” 她又看看妇人,只觉她的笑容是如此亲切,不由叫道, “姐姐,你笑得真好看!” 小乙抬头看着白青,又看看那妇人,一拍额头, “对啊,应该叫姐姐的,看姐姐这脸庞,应该只比我们大个三两岁的!” 童陆白他一眼, “拍个马屁都拍不好,依我看,就像是亲姐姐一样,有种突然回到家的感觉,姐,你这厨艺真是妙得很啊!” 那妇人笑得花枝乱颤,眼角几根鱼尾纹时隐时现,却也丝毫未影响她那清秀容貌,三人也都笑眯眯看着她。妇人笑了好一会,方才说道, “你们三个小滑头,嘴巴一个比一个甜!一会等霞儿回来,我给你们弄银鱼羹吃!” 三人眼睛发直,经过陆子苓几年培养,三人对美食皆是无力招架,何况是这洱海出品的上等银鱼。童陆小乙都放下手中煎鱼,心中想着一定要空下肚子待会好好品尝。四人坐在火堆旁聊天,当然主要还是围绕这洱海的特产与美食,妇人被夸得欢喜,挽起袖管便要为几人展示手艺。白青向小乙童陆吐吐舌头,调皮跟了上去,要说打打下手,她还是没问题的。小乙童陆也来这灶前瞧看,相互打趣吹捧那妇人手艺,那妇人笑得手脚不太利索,便把二人赶了回去。 小乙童陆回到火堆旁,闻着香味,不住咽着口水。不多时,只听一声轻唤,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声音悦耳动听,和那妇人一样,如黄莺儿一样。只见一个小女孩突然闯了进来,身着一件红袄,两只小辫子没有绑好,一前一后,倒是显得十分可爱。眼睛很大,睫毛老长,她紧咬着嘴唇,显得十分乖巧。她一进门便见到了三人,她目不转睛看着小乙童陆,偶有眨眼,满脸疑惑。小乙看他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年纪,十分瘦弱,脸上血色不足,只怕是有病魔缠身。 那女孩转身跑进厨房,抱着妇人哭了起来, “娘,朗哥哥今天出大事了,他把人家船弄沉了,出了好几条人命呢!。” 妇人早已知晓那少年便是女孩口中所念叨的“朗哥哥”,对她笑道, “你朗哥哥现在在哪呢,快去叫他回来吃饭!” 小女孩大哭起来,嘴中含糊道, “朗哥哥还在海里找那几人呢,他们的船沉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淹死了!” 妇人拍拍他头,努努嘴道, “啰,这几个都在家里呢,只是被冻得不轻,你快些去叫他回来,娘做了很多好吃的!” 小女孩满脸是泪,回过头来看看小乙三人,有些犹豫,可娘说的她也不会怀疑,她擦了擦眼泪,轻快的跑了出去。 小乙三人茫然的看着那妇人,妇人轻轻一笑, “一会朗儿来了,我让他给你们道歉赔罪,他还小,你们也不是小气之人,也别太在意了哈!” 妇人看三人依旧满脸不解,又接着道, “这其中关系,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等朗儿来了,我再一一说于你们听。” 三人听到,尽皆点头。正此时,女孩叫喊之声远远传来, “朗哥哥,朗哥哥……娘让你快回来……那几人在家里呢……” 小乙不由得发出声来, “这女孩叫声真是好听极了!” 过不多时,屋门一开,那少年穿着一件薄衫出现在门口,身旁是那红袄女孩。小乙看他衣衫不整,满身汗水,裤腿之上全是泥渍,对他印象倒也是好了几分。童陆心中不忿,却也不好在此处发作,也只是瞪眼耸鼻,算是稍稍解了一口恶气。 妇人见二人回来,迎了出去,拉着少年衣角,轻声道, “朗儿,今日之事,你做的不对,一会好好向他们赔礼道歉。” 她转眼看着女孩道, “霞儿,饭菜已经做好,快进厨房端上碗筷。” 女孩闻言进厨房去了。妇人拉着少年来到小乙童陆身前,笑着道, “啰,看看,是不是他们。” 少年点点着道, “今日都是我太冲动,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我,我,我秦朗愿任你们处置。” 小乙一听,一下跳将起来,拉着少年左看右看,从上到下摸得一遍,少年羞了个大红脸,加上那黝黑肤色,便添了些紫色。只见小乙叫道, “你就是秦朗!你就是秦朗!哈哈,哈哈!是那个下邑村的秦朗么?” 少年有些惊奇,慌忙点头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严姨?霞儿?!” 小乙开心得一把抱住他, “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本也要去村子找你的,想不到这般相遇,真是太有缘了!” 那少年摸摸头,疑惑道, “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啊!” 小乙把他拉到火堆旁,正要解释一番,那妇人抢先说道, “想不到你们之间还有其它关系,等这饭菜上来,再慢说不迟。” 小乙激动的拉住少年双手,童陆明白这其中隐情,也不禁莞尔, “这天下真是太小了,这样也能遇上,哎,孽缘啊,孽缘啊!” 白青一听,笑出声来, “要我说啊,这都是命中注定。快收拾一下,马上开饭咯!” 童陆喜嗞嗞道, “一个时辰内吃上两顿饭,这待遇,真是!哈哈!” 秦朗一听知他虽爱逞口舌之快,却也是个颇有气度之人,他心中之结早已解开,他笑着站起身来,向三人抱拳, “两位哥哥,还有这位姐姐,今日之事都是秦朗不好,以后有需要秦朗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童陆看他如此也不经好笑, “你是听书听多了吧,小小年纪说话还要学那说书先生,听着怪别扭的。我可是见过那武林真英雄,和我们常人无异,喜好放屁打混,老是把行侠仗义挂在嘴边的,大都是无能之辈!” 秦朗摸了摸头,笑道, “哥哥教训的是。” 小乙拍拍秦朗,大笑起来, “别听他瞎扯,不知家中有没有酒水,咱们兄弟几个好好干上一碗。” 秦朗看了看那妇人,妇人无奈摇头,只好回道, “家中没酒呢,这村里人都不跟严姨来往,小贩都不愿卖她东西,现在寻酒只怕也是不易。” 小乙一拍桌子,怒道, “严姐姐人这么好,这村里人为何这般对她,我可得为她说说理去!” 33 前尘虚幻不堪回首,来日方长何需躲藏 小乙起身推门出去,童陆跟在身后,妇人拉住他俩,说道, “千万别去惹事,要喝酒,我去买些就是了!” 小乙想想,冒然前去问责也是不合情理,于是答应只买些酒水便回,妇人这才放开手来, “快去快回,待会好好尝尝姐姐手艺呀!” 小乙二人回头笑笑,向她招手示意。妇人无奈笑笑,只好回屋去了。不一会,小乙童陆一齐回来,小乙一手抱着一大坛酒水。童陆喜嗞嗞看着屋里众人, “现在有酒了,嘿嘿,严姐姐,你也得来上几碗。” 小乙放下酒坛,与童陆围坐桌旁。二人一看这满桌吃食,限入长时间沉默。白青忍不住,笑问道, “这酒怎么来的呀,不会你俩抢来的吧!” 童陆不理她,只是看着那妇人,问道, “严姐姐,可以吃了么?” 那妇人大笑, “当然可以了,来来来,吃喝起来,千万不要客气。” 众人瞬间乱作一团,桌上人手交错,碗碟碰撞之声不绝。妇人心中大喜, “慢点吃,慢点吃,后边还有呢!嘿嘿,你们这些小子还真是好胃口,年轻还真是好啊!” 小乙满上一碗酒水递给妇人,妇人接过轻抿一口,问道, “这酒是怎么弄来的,要想买酒得走上好些时候,你俩这快便回,还真行!” 小乙嘿嘿笑道, “还不是陆陆,他这嘴皮子呀,真是厉害!我们见那人家中喜气,一问才知是小儿子办满月喜宴,陆陆一听,上去就是一阵吹捧,把孩儿爹娘直夸上了天,那家人一高兴,非不让走,后来好说歹说,终于让抱了两坛酒。哈哈,人家非要给,我们也不好拒绝嘛!” 童陆笑了笑,又收住笑容, “严姐姐,倒是说说你呀,刚听几个碎嘴婆子好像在说你坏话,本想上前骂上一通,可那人家办喜事,也只好忍住。” 妇人微微一笑,满眼温柔,众人停下碗筷听他道来, “难得有人来我这,你们若是想听,那我就跟你们说道说道?” 小乙三人不住点头,那妇人轻叹一声,慢慢说来, “这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你们应该还不知我大名,姓严名竹,自小在这水边长大。那时的我,在这琅环也是远近有名的,喜欢我的青年男子也不在少数。我三岁时父母双亡,也是靠吃百家饭长大,这里老一辈都认识我,再下一辈的也是一齐长大的姐妹兄弟。那年不少人上门求亲,村长好不烦恼,后来干脆让我自己选择,于是放出话去,把那远近求亲之人全叫到一起,让我随意挑选。许多并非想要娶亲的小伙,为了凑热闹也参与了进来。到了日子,村子里真是吵翻了天,人人喜气洋洋,卖酒郎占据了村里各个入口,生意火爆至极。可是好像与想象中又大有不同,选郎已成次要,大家聚在一起吃喝倒是成了正事,很多人自带酒水美食,把这村里堵了个严严实实。” 严竹挤出一个笑来,继续道, “可笑的是,人人喝得大醉,倒把我晾在一边。我在这村里转了一圈,一个个的只劝我喝酒,真是尴尬至极,正想回家,却被一人拦腰抱住。我回头一看,是位俊美翩翩公子,白衣如雪,虽有些破烂,却丝毫不掩其非凡气度。我不由看痴了!正是我心怡的那种。那人将我抱起,飞快奔上一条小船,撑杆一点,便离岸而去。” 妇人理了理鬓角,温柔道, “船行洱海之上,景象绝美,又有那人陪伴,我感觉幸福到了极点。那人放下撑杆,立在船头,将酒壶别在腰间,取出一支长笛。笛声悠扬,这老天也是作美,竟下起了蒙蒙细雨。我醉倒在他怀中,只愿时间永远停在此刻,便能一辈子与他一起。” 严竹脸颊绯红,又接着道, “就在这洱海中,我把身子给了他。醒来时船已然稳稳停在了崖边,只记得他要我等他三年,其它的,就什么都没记住,包括,包括他的容貌。” 严竹苦笑一声, “这十二年过去了,孩子都十一岁了,可始终也不见他人。我未婚便有了身孕,村里人认为我不检点,便再不与我来往,几个要好的弟兄也怕惹人闲话,尽量不再来往。最可笑的是,临近几处人家也都搬走了,难道我还能给他们带要霉运?” 严竹笑着流下泪来, “十二年了,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白青听完,很是伤感,抱着严竹哭出声来。童陆叹息一声, “严姐姐,你觉得值么,为了这个连名字,嗯,连样貌都,都不知道的男人!” 严竹轻轻笑道, “他说我美若仙人,声如天籁,他这辈子非我不娶了。我恨过,也怨过,可抵挡不住我爱他呀。我不敢走远,怕他突然回来时,又找不到我了。” 小乙突然大叫起来, “啊,白衣男子,俊美异常,会吹长笛!对呀!这不就是沐白哥么!” 严竹大惊,使劲攥住小乙, “你,你,你真认识他?” 童陆把刚啃完的骨头丢向小乙, “你傻呀,好好想想,十二年前,沐白哥才多少岁!” 小乙一想,拍拍头,有些尴尬,又听童陆道, “不过这倒是一个找寻方向,没准沐白哥认识那人也说不定呢!咱们回大理城还得去拜访沈家,我倒是有些想沐阳姐了,还有那烟雨楼又是为何转给他人,需要一并问个清楚。” 童陆看着严竹,笑道, “严姐姐,除了这些,就再无其它线索了么?” 严竹苦笑摇头。小乙赶忙接话, “严姐姐,你放心,我们定会帮你找到那人,让你们一家人团聚。” 严竹长叹一声,怜惜的抚摸着霞儿, “霞儿怕是等不到他爹了。” 小乙三人大惊,白青急忙问道, “严姐姐,这是为何,我看霞儿虽说脸色不好,也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吧!” 她不自觉探出手来为霞儿把脉,小乙只见她脸色阴暗下来,心知有些不妙。白青半晌方才道来, “霞儿心脉紊乱,只怕是天生的心病,这病无药可治,只有用针用药调理,只不过,也只能缓解痛楚罢了。” 严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曾带她看过许多大夫,药也吃了不少,哎,可还是老样子。以前还瞒着霞儿,后来她得知实情,也并不哭闹,一下懂事了好多。她对我说,‘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要让自己多活些日子,这样即使爹没回来,娘也能有人相陪。’霞儿很乖,真是让人心疼啊!哎,我的霞儿!!” 小乙很是难过,童陆白青也是强忍着没哭出声来,一旁秦朗满脸是泪,早已不能成声。严竹笑道, “你们呀,也别难过,这么多年,除了朗儿,几乎没有人来过家里呢。今天大家开开心心,趁着有酒,咱们好好喝上一番!” 众人举着酒碗,酒水咕咕下肚。不一会,两坛酒水便倒了个底朝天。霞儿今日高兴,严竹也给她倒了半碗。严竹看着这群年轻人,心中尽是暖意,她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小乙童陆秦朗睡堂屋,三女则挤在卧室,这夜里,众人各怀心事,默默无言。 第二日天还未亮,小乙来到洱海边上一块空地,将所学拳法棍法枪法一一使过。虽是寒冬,小乙却打得满头大汗。收好棍子,小乙这才发现秦朗站在一旁。他向秦朗微微一笑,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秦朗回道, “小乙哥,你这武艺当真了得,昨日若是有心要对付我,只怕早就被你打趴下了。” 小乙笑笑,不置可否。又听秦朗道, “小乙哥,你刚才是以棍作枪么,我一直想学枪法,不知可否教我。” 小乙拍拍胸脯, “当然可以,不过师傅说这套路只是基础,要想用于实战,则必须要仔细钻研,深刻领悟的。” 秦朗点头,双眼直勾勾盯着小乙。小乙把这枪法又使一遍,秦朗学着舞动长竿,小乙一旁指点,他竟是学得有模有样。秦朗天资聪颖,很快便记住了所有招式,小乙十分满意,又给他讲述自己学武心得。二人坐在洱海边岩石之上淡笑起来。小乙突然拉住秦朗,面容有些凄凉, “小朗,我差点忘了,我这还有件物事要给你!” 秦朗疑惑看他,只见小乙从腰间取下一条链索,铁索一头小爪锋利,另一头大爪圆润。秦朗接过,轻声问道, “这是什么兵刃,好生奇怪。” 小乙轻声道, “这是你爹的遗物。” 秦朗一听,瞬间变色,将那子母乾坤爪还给小乙,回道, “小乙哥,他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我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系。谢谢你带来他的死讯,我很开心。” 小乙正想要说些什么,又听秦朗说道, “小乙哥,他当年抛妻弃子,我和娘早就不认他了。听说那人还做了强盗杀手,让娘在村子里一直抬不起头来。五年前娘就死了,便就剩下我了,后来遇到了霞儿,我才知受世间疾苦的并非只我一人。因此我努力打渔,让自己强大起来,为的就是要让这世间苦痛少上几分。” 小乙摸着秦朗额头,轻轻道, “太阳出来,就暖和了!我们都想做太阳,可还是抵挡不住那黑夜,所以尽力就好了。” 二人坐在一起,阳光斜照过来,将二人身影映在水中。 童陆抱着头出了屋,来到小乙身边大喊, “哎呀,头痛死了,你们为何这么能喝!简直要了人命,啊!” 白青和霞儿一齐走了出来,霞儿显得非常开心,紧紧傍在白青身边。白青换上了自己的衣衫,又是一个假小子模样。童陆扯着噪子要白青给他弄碗醒酒汤,白青却不理他,只顾和霞儿说话。严竹跟在后面,温柔至极。 小乙突然想起一事,问众人道, “昨儿借酒时,听说儿个是那村长小儿子娶媳妇的大好日子,要不咱们一起去热闹一番。” 严竹轻声道, “村里人长久以来都不待见我们娘俩,再说人家又未邀请,只怕去了也让人为难,不要坏了人家喜事才好。” 霞儿一听要娶媳妇,好生欢喜,巴不得骑到她朗哥哥肩上飞奔过去观瞧,可听母亲这么一说,却是立在当场不敢动弹,只是她心思乱飞,早已神游到了婚礼现场。 童陆一看霞儿神情,便已了然,向小乙使了使眼色,小乙明白,转头对严竹说道, “严姐姐,随意拿些礼物,咱们一起看看去。待陆陆把那老村长捧上天去,一切都好说了!” 严竹摇头笑笑,心想这弟弟当年也有跟在自己屁股后边玩耍,自己也曾经抱过不少次,他成亲,送点东西过去也不会有事,何况自己不一定非要出现在现场,在外围观瞧一下便是了。于是,她回屋里准备东西,霞儿脸色红润起来,倒像是个没病人一般。童陆向霞儿眨眨眼,霞儿对他吐吐舌头,逗得几人哈哈大笑起来。不多时,严竹备了些干鱼,几张喜气绢布, “东西是寒酸了些。” 小乙摇头笑道, “心意最是重要,还有这个!” 说完他从腰间钱袋中取出一个银袋,递到严竹手中, “这是小朗他爹死前留给他的,小朗说不想与那人再有任何关系,这银钱白用白不用,就当礼金送那村长了。这么大块,他只怕乐得合不拢嘴,又怎好拒绝咱们。” 秦朗一听,笑道, “那人虽不是好人,可这钱,在好人手上便是不同,严姨,你就拿着吧!” 严竹接过银两,只觉异常沉重,她小心收入怀中,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这才招呼众人一齐去那村长家。 村长家离严家足有一里,还在老远便能见到那边人头攒动,想来这村里上上下下都过去帮忙了。几人走到近前,只见那正中一位,穿着富态,满脸褶皱堆在一起,身材瘦小却是精神矍铄,小乙一看这老头便知是那村长了。童陆喜滋滋走上前去,对那老头便是一阵猛夸,乐得老头合不拢嘴,老头还没来得急问他姓甚名谁,他又夸起村长儿子来了,他说话很有门道,看似夸夸其谈,却又令人信服,竟是把周围人说得一愣一愣,像听说书一样。村长大笑不止,仅剩的两颗门牙都快被笑了出来。 小乙几人跟在严竹身后,缓缓走来,村长一见严竹,脸色大变。童陆一见知他不喜,于是在他耳旁说道, “村长,这大喜的日子,人家这许多人一起过来,你倒也不好为难,何况还带着彩礼,如若不让进,只怕是有些小气了。这周围也有不少身世显赫之人,让人笑话不是。不如大方请进来,有甚过节,咱改日再来了结。” 村长一听,急忙迎上前去,童陆见他如此,想必也是老世故了,不由暗暗好笑。严竹取出钱袋交于村长手上,村长大惊,慌忙找人收了彩礼,为几人安排坐席。严竹说了些祝福话,带着几人入了席。周围乡邻看村长如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隔得远远坐下,互相不照面罢了。几人坐了一桌,剩下两个空位也是无人再来。严竹有些尴尬,想要先走,却是被小乙几人拦下。 时辰尚早,外乡宾客大都还未到场,小乙几人坐在席中十分不自在。想要四处走走,又怕严竹母女被人欺负,只好相互说些有的没的。白青随身带有针灸,也是抽空在霞儿身上几处要穴扎了几针,白青针技很好,霞儿并未觉得疼痛,反而是扎完后觉得有些轻松。 直等到正午时分,宾客纷纷到来,整个村长家四周坐满远亲近邻。村长与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谈笑风生,很是得意。又过了半晌,小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无聊的用筷子敲打桌腿,发出节奏一致的声响。白青跟着他敲打的节奏轻轻点头。 突然,一声大喊传来, “村长,不好啦,村长,有人抢亲啦,新娘被那夷人抢走啦!” 村长大惊,站起身来, “这里怎会有那夷人!说清楚些,到底有多少人!” 那报信之人缓了缓,方才道来, “好像只有一个,抱起新娘子,抢过马来,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那人穿着夷人衣服,接亲小伙们都去追了,就我先回来报信来着!” 村长脚上一轻,作势便要摔倒,还好大儿子就在身旁,一把将他扶住。小乙几人本是看热闹来的,这下可好,更加热闹了。严竹有些焦虑,对小乙道, “小乙,我知道你武艺极佳,可否帮帮村长。这大喜的日子,弄成这样,可别让他把老脸都给丢尽了!” 秦朗有些不忿, “村长平日里如何对待你们娘俩,我想这也是他自作自受,该有的报应!” 严竹摇头道, “他不仁,我们可不能不义。小乙,你看……” 小乙笑道, “严姐姐,你不说我也会去的,小朗,跟我一起?” 秦朗点点头,与小乙一齐站起。小乙高声喊道, “村长,有没有快马,给我二人各一匹,我保证把新媳妇给你带回来。” 村长一听,看着小乙,只觉他英气十足,身材气度都是不凡,一眼便知是个习武之人。他也不多想,马上让人去找马。小乙秦朗趁此空隙,来到那报信人身边,询问那人案发地点与逃离方向,又向村民了解了这方圆数里大至地形。不一会,有人牵过两匹马来,小乙秦朗跳上马去,飞也似的奔了出去。童陆这时便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他站在一张方桌之上,先是说了些吉利话,之后便大声讲起故事来,起先的人声鼎沸,渐渐化为一人之言,他终于做他想要做的事了。听各人反应,似乎反响还不错。各桌宾客被他一通说道,竟是无人再去提那抢亲之事,众人皆是竖起耳朵,只怕听漏一字。更有甚者围拢在他那桌前,似乎在那早先听到一般。霞儿依偎在白青怀里,听童陆胡乱说话,笑声咯咯直响, “这陆陆哥哥真是太厉害了,他讲的故事好有趣,就像与他一同经历了一般。姐姐,你说那巨蟒真的有腰身这么粗大,还会在人脸上吐信子么!” 白青笑笑,回道, “当然是假的啦,你陆陆哥哥不仅会讲故事,编故事也是一绝哦,你要听他讲来,只怕是三天三夜也不会重样的!” 村长看着童陆,心中宽慰不少,只盼新人赶快回来,把这婚礼圆满了。村长找人端茶倒水,竟是没人愿意移步,他看得好气,却也不好发作,只好自己去办了。 童陆很会调动气氛,不时与众人接话,这婚礼现场倒像是变成了茶馆一般,只是这说书之人口才绝佳,长得又是帅气非凡,几位到了婚嫁年龄的姑娘不时对他抛着媚眼,他却只当没看到,仍旧不停讲着一个个有趣的故事。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宾客们吃了些小点,倒也不觉饥饿,听他说事,倒也不显乏味。童陆慢慢有些情绪,心中大骂小乙,怪他这长时间还不回来。正思忖间,一阵马蹄之声传来,童陆站在高处见得真着,他大喜道, “亲朋好友们,咱们的主角就快上场了,大家聒噪起来!待到婚礼结束,小弟再给大伙讲那猴王戏仙女的好戏!” 众人一听,虽有些意犹未尽,可想想毕竟是人家婚礼,于是按照童陆所说忙活了起来。这婚礼现在顿时恢复之前热闹情形,村长大大呼出一口气来,喃喃说道, “真是老天保佑,要不真要颜面扫地了!” 片刻后,大队接亲人马赶到,小乙秦朗跳下马来,将缰绳交于他人,缓缓走回严竹桌上。小乙坐下大笑起来,朝白青挤眉弄眼, “青青,什么时候也能像那小子一样娶你过门呢!” 白青俏脸唰的红成一片,嗔怒道, “谁要嫁你呀,哼!” 童陆一旁叫喊起来, “今日太赶,不然就明日?让村长给你俩张罗张罗,我们再好好热闹一番。今日帮他这么大忙,这点小事定然不在话下!”。几人打趣了好一会,方才停下。 秦朗如有不闻,大灌一口茶水,似仍在回味刚才情形,只听他长叹一声,大笑道, “小乙哥真是厉害,这也可以,哈哈,哈哈,真是厉害了!” 34 顺水推舟另点鸳鸯,言辞凄切欲解心结 小乙眯起眼,轻抿茶水,甚是得意。童陆赶紧凑到跟前,问道, “小乙哥,别卖关子了,你们是如何把那新娘子救出来的?!” 小乙正欲诉说,村长带着小儿子来到了跟前,一个劲儿的感谢,还要请几人去那上宾坐席。严竹连忙摆手示意无需多礼,几人看着村长脸色由红变紫又由紫变红,都不觉好笑。村长也不勉强,又是一阵客套方才去招呼其它各桌宾客。婚礼草草了事,拜了天地和父母就匆匆开席。小乙见这一桌酒菜虽不大美观,却极为实在,每个盘碗中都是满满当当,乡下人都能干苦力,这些年来,天下太平,物资丰足,因而酒肉也总是管得够够的。那些有名的大酒楼,样式精致,价格不菲,分量却是少之又少,反而不如这乡里喜宴来得爽快了。 小乙夹起一大块鹅肉塞入口中大嚼起来,他只觉满嘴的油腻,油香顺着舌尖遍布整个口腔,又沿着喉头滑入胃里,让人十分满足。严竹见他如此陶醉,终于开口笑道, “这鹅肉最是肥美,腌制入味切成大块,无需再加太多调料,肉香便是极为浓郁。这肉啊还是要大口嚼咽才能吃出好来,像那小家碧玉一小口一咽的,怕是体会不到其中美妙了。我们这些渔家人除了鱼肉,就只好这口了。” 小乙一听,又夹起一大块来,塞入嘴中,大嚼特嚼起来,他摇头晃脑,不住称赞。童陆白青也不含糊,管他怎么追回的新娘子,先把肚填饱才是真。秦朗看他三人吃相,也不觉好笑,先给霞儿夹了几块她喜爱的吃食,又为几人将酒水满上。吃到一半,村长带着新郎新娘来到桌前,向这几位贵客敬酒。童陆见小乙眼神不太对劲,还不住给那新郎新娘挤眼,也是大感疑惑,只是人多嘴杂,也不好马上询问。新郎新娘都有些害羞,喝完说了几句应酬话便去那下一桌了。 酒足饭饱,年纪小的几个都学着小乙抚摸肚子,霞儿更是一手摸自己,一手摸小乙,要比比看谁吃得更圆。童陆和秦朗竟是相互吹捧起来,两人都是面红耳赤,再无一点敌竟。严竹看到此处,也不经流下泪来。白青挽住她手,笑着安慰。只一天时间,这些个远游在外的少年们便把这对母女当作了亲人,严竹这是喜极而泣啊。 几人沿着洱海边上慢慢回走,海风带着层层水气扑面而来,瞬间让人酒醒大半。童陆朝那洱海大喊,只觉这洱海万分博大,能将这一切解包容。众人兴起,不住叫喊,引来远处渔民驻足瞧看。童陆心情尚佳,问道, “小乙哥,你倒是说说,那新娘如何救出来的!” 小乙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大伙禁声,又四处观瞧一番,找了个清静之处,方才慢慢说来, “并没有施救啊,只是换了个新娘而已啦!哈哈!” 秦朗知道其中原由也是大笑起来, “小乙哥,不如让我来说吧,这事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小乙手一挥,便随他说去。 几人缩在一处,把秦朗围在当中。严竹也觉好奇,抱着霞儿坐在一侧。只听秦朗慢慢道来。 “我们骑着马向事发地赶去,远远的见到人们蹲的蹲站的站,好似不关已事一样。一个衣着鲜红之人坐在大石上,甚是悠闲。我们走近一问,才知这人便是新郎了。新娘丢了他也不着急,好似没事人一般。我和小乙哥上前询问,他也只是说新娘被人截了去,有人骑马追去了。” “那迎亲队伍从没遇过这等怪事,私下议论纷纷,加之对方仅有一人,而己方则是十余骑前往追赶,众人倒也不大担心,晒着太阳等待新娘归来。我们都觉好笑,也骑马追了出去。话说小乙哥这马术当真了得,真是让我佩服!” “别拍马屁,讲重点!”童陆急道。 “哈哈,别急,重点马上来了。我们一路北行,不多时便见一骑在那里转悠,上前一问,才知也是来寻那新娘的。小乙哥问道,‘为何你一人在这寻找,其它人呢?’那人声音有些奇怪,只听他道,‘抢亲人朝北去了,我这马蹄子不听使唤了,于是便在此等候。’我们向北追出不远,小乙哥拉住马来,带着我绕回刚才那人身后,却不见那一人一马的影子。小乙哥说了声不对,我们便将马儿拴住,在这四周小心查看。” “终于在一条上山小路上发现新留下的马蹄印子。跟着印子上山,在一处树井中发现了人。我正要上前,却被小乙哥按住,于是我二人便躲在树后偷听。只听一女声起,‘你可得好好照顾我姐姐,要不我可饶不了你!’男声响起,‘好妹妹,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对你姐的情谊比天高比海深,我要是欺负她,定让我受那世间最狠辣的酷刑……’那男子嘴被堵住,听得分明,是另外一女子,‘宁哥,别说了,天涯海角我也愿意与你一起。’之前那女声说道,‘别婆婆妈妈的,赶紧换上衣服滚蛋。那人也是无情郎,竟是如此无情!’” “我和小乙哥也是惊奇不已。不一会又听那男道,‘好妹妹,辛苦你了,我们这就走得远远的,再不让人寻到。’我们一听,只得现身,只见树井中有三人,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另一人便是不久前遇到的那人。我这才知晓这人是女扮男装,难怪声音如此奇怪。我们现了身,吓了三人一跳。小乙哥摸摸头,笑着问道,‘新娘子要与情郎私奔,小姨子混入人群制造混乱又帮助引开追捕之人,这还能说得通。可那新郎丝毫也不伤心,就让我十分不解了!’那男装女子轻蔑道,‘他高兴个什么劲,新娘不见,他那一家都丢了人,我可是开心得很!’小乙哥轻叹一声,又道,‘莫不是你喜欢那新郎吧!’女子怒道,‘谁喜欢他,谁喜欢他!’我们一见她神情便知她这心中所想,小乙哥上前抢过新娘衣物,塞给那男装女子,轻轻笑道,‘我们这出来就要把新娘带回去,可能带回这个新娘,村长的小儿子会更加欢喜。’那人抱着婚服,摸了几下,呆在当场,不发一言。” “小乙哥忙声催促,还威胁她若是不从,便要将另外两人抓回。那人满脸不情愿,眼中却是透出惊喜,我们怕她脸上挂不住,也没给她戳穿。她有个台阶下,倒也顺着下了,躲到树后换上了嫁衣。她走出来,我们一看竟是完全认不出来,若是再有些脂粉,就更美了。那姐姐哭花了脸,与妹妹告别,小乙哥一脚踢在男子屁股上,说道,‘你可别负了人家姑娘,我这拳头可硬了!’那男子匆忙抱拳,又是一番表白,听得人满身鸡皮疙瘩。二人拾起包袱上山去了,新的新娘则牵着马跟我们下山。我无意中看到她笑了,确实是十分欢喜的,不过那表情只是一瞬,又被她收了回去。” 童陆思虑片刻,说道, “照你这么说来,我猜想,这村长家小公子本与那小女儿有情,又不知是何原因,竟是点错了鸳鸯谱,要娶了这大女儿。这小子也真够粗心的。” 白青有些不解, “连人姓名也会弄错,真是够蠢的。” 小乙笑出声来, “要怪就怪她父母,两姐妹名字念起来一模一样,姐姐叫卢笙,妹妹叫卢昇。那婆人提亲,当爹的当然首先想到姐姐了,那姐姐不从,父亲却看中这村长家境殷实,强行把她关了起来。说来也巧,这妹妹正好出了远门,一时抽不开身,直到昨晚回来才知晓事情真相。我想,也是这村长小儿子猴急,说好那妹妹要远行的,他却急赶着找人提亲。这不,快迎回家中时才发现路上骑着大马、男扮女装的心上人。他当时定然是大感崩溃,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白青又问道, “那个带走姐姐的男子能信得过么,听你们说来,我怎么觉得他有些不大靠谱。” 小乙想了想,轻叹一声, “只是说话有些让人讨厌,别的似乎也还好。多少痴情儿女,我们也管不了这么许多,她自己的选择,我们也只好祝福了。我在想到时候回家省亲,那父亲会不会气得背过气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白青看着几人轻笑, “这喜事差点变成悲剧,真是有意思。不过小朗,这故事要让你陆陆哥来讲,定然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霞儿开心笑道, “要是陆陆哥哥来讲,只怕能讲上一天一夜呢!” 童陆捏捏她白皙脸蛋,笑道, “说我话太多是吧!” 霞儿忙摆头道, “您讲的故事定然活灵活现,就像发生在身边一样。时间一下就飞走了!” 众人又笑了起来,却看两人慢慢走来,正是那一对新婚夫妇。小乙站起身来,笑道, “哟,卢家妹子,没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教训你家男人么?” 那卢昇大笑起来, “自然要好生收拾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有他好受的。” 村长小儿子立在卢昇身后,不住傻笑,听罢走上前来,抱手拘礼, “谢谢各位救命之恩,当时一见到昇儿,死的心都有了。不过,也还好出了这档子事,让我娶对了媳妇儿,各位大恩,严松真是无以为报。” 他施下一礼,看着严竹,又道, “竹姐姐,这么多年,村子里大人小孩都远远避开你,我知道你心里苦。从今往后,要有人再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严竹笑笑,拍拍他头,说道, “松儿,姐姐门前不时出现的鱼干也是你放的吧,还有那坏的渔具也是你修好的吧!我知道村子里人都看不起我,不过还有你这个好弟弟,我只是怕别人对你说三道四,这才不敢与你说话。这下好了,大小伙子,成了家,变成一家之主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卢昇,她个性强,你可得让着点她。” 严松拉着严竹的手,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呜咽, “姐,我知道的。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说完竟是流下泪来。卢昇握着他双手,倒也不觉他懦弱,只听她笑道, “以后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像以前那样疏远了。” 姐弟俩说了一会话,严竹才把二人赶了回去。严松叫嚷着要众人晚间再去家中吃饭,众人点头允诺,他方才拉着卢昇去了。这乡下人实在,要是再扭捏倒显得自己没了气度,小乙几人又能蹭个饭吃,当然欣然答应。 阳光洒落,将这洱海映成蓝白一片。众人坐在岸边晒着太阳,小乙童陆呼呼大睡起来,白青回严竹家中取来毯子盖在二人身上,又把霞儿身上红袄紧了紧,这才坐到小乙身旁痴痴看着洱海。不多时,严竹回去忙活家中琐碎,说话之人就只剩下秦朗和霞儿了。 霞儿注视着远方,眼光流转, “朗哥哥,新娘子的衣服真是漂亮啊,要是我也能穿上就太好了,可惜,我怕是,我怕是要等不到那天了。” 秦朗知她也就这一两年可活了,可也不忍心说出口,只好道, “霞儿,你穿上肯定特别好看!一会我就去找卢昇姐姐,把她的衣服借来给你穿上,一定好看得不行。” 霞儿咯咯笑出声来, “朗哥哥,等我长大了,你会娶我么?” 秦朗毫无迟疑道, “当然会了,霞儿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我要娶了这天下最大的美人,该有多好!” 霞儿咯咯笑着靠在秦朗身上,她声音清脆,让听者神清气爽,白青在不远处看着二人,泪水慢慢涌出。 “朗哥哥,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在霞儿记忆里,朗哥哥就一直在霞儿身边呢。” 秦朗轻声回道, “足有五年了,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弄得满身是泥,我还花了好长时间为你清理,对了,你还记得么,帮你偷了好些野鸭蛋,那群野鸭子还拼命追打我呢!” 霞儿捂嘴偷笑, “那野鸭子好生厉害,不过朗哥哥更是厉害,一下子就把它们都赶跑了!后来娘看到我,对我又是一阵数落,朗哥哥还挡在霞儿身前。嗯,霞儿从那时起就喜欢朗哥哥了。” 秦朗微微笑道, “霞儿才六岁就想着要哄娘亲开心,那年严姨生辰笑得那么开心,我都看在眼里呢!” 霞儿轻轻一笑,靠得更紧了些, “朗哥哥每隔几天就会来看霞儿,还给霞儿带吃的玩的,霞儿真的好开心。” 秦朗有些沮丧, “村子里的小孩子都不跟霞儿玩耍,霞儿心里肯定委屈吧。” 霞儿笑笑, “有朗哥哥陪着我,我开心得很呢!” 秦朗看着她,满是宠溺, “那我就一直陪着霞儿,保护霞儿。” 霞儿眼神有些涣散,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朗哥哥,有时候好怕,好怕我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我好怕不能长大,好怕还没当上新娘就……” 霞儿自小坚强,眼泪流下,却未哭出声响。秦朗眼神湿润,环抱着霞儿肩膀,夕阳的余晖洒在二人身上,在岸边拉得老长。小乙童陆不知何时醒来,呆呆望着对面两个小鬼。白青不住抹泪,小乙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这两个孩子,一个不到十五,一个刚满十一,却早早的许下誓言,他们可能还不懂情爱,却把对方看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童陆在脸上抹了一把,长舒一口气,走上前来,笑嘻嘻道, “霞儿愿意嫁给你朗哥哥么?” 霞儿转过头看看他,不住点头眨眼。 “那小朗你呢,愿意娶我们霞儿么?” “这是当然了。”秦朗毫无停滞回道。 童陆小手一拍,笑道, “那不就成了,咱们今晚好生张罗一番,明日便给你二人办个喜宴!” 除了童陆,几人脸上都是狐疑之色。小乙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哎呀,对了,村长家什么都是现成,找几个手艺好的婆子,把新娘衣服连夜修改一番,霞儿明日便能风风光光嫁给你朗哥哥了!” 霞儿很是兴奋,不住点头眨眼,她眼睛弯得像那月牙儿一样,可爱极了。秦朗脸上有些发紫,傻傻的,笑得合不拢嘴。严竹一听,也不知如何是好,可见到女儿如此欢乐,再看看秦朗也没有反对,想着在她还活着时能够实现这最后一个愿望,至于是否只当个小孩子过家家,也已不太重要了,于是她也就随小乙等人摆弄去了。霞儿见母亲同意了,钻进她怀里撒起娇来。 小乙三人先行来到村长家中,村长热情招待,把家中压箱的好酒都拿了出来。一听小乙要办婚礼,赶忙拍拍胸脯答应下来,可仔细一听竟是要为霞儿操办,顿时犹豫起来, “小乙兄弟啊,我以为你自己要办呢,可这霞儿,哎,怎么说,村里人长时间不与她们母女来往,只怕不太好弄啊。” 童陆笑道, “那就要劳烦村长将村里能说上话的人请到家中,我跟大家说道说道。” 村长知他口才了得,今日大婚几人又帮了大忙,再加上严竹也算是自己半个孩子,只好拉下脸面请人去了。两位新人一听要为那两个小家伙举办婚礼,也是加入了讨论,屋里顿时吵翻了天。之后,只见卢昇取出嫁衣,拉着严松跑出了门外,说是要为霞儿量身子,顺便找上几个好手艺的大嫂,再从小媳妇那里借上些胭脂水粉。 村子里半大小子大都还在这村长家中,不一会儿,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琅环。年纪稍长的大都熟悉严竹,虽说对她所做之事有些异议,但这孩子也是苦命之人,也想听听他们有甚说法。村长回来一看,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了,他有些忐忑,让小子们搬来凳子给老人们坐下。 童陆自己搬了张桌子放到中间,站了上去。这村里多数人都知道他会讲故事,大都期盼的着看他。童陆双手下压,院里院外瞬间安静下来,只听他大声问道, “乡亲们,你们认识严竹么?”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些满脸不屑,有些咬牙切齿,有些还把那竹杖砸得砰砰直响。童陆一字一字说来, “严姐姐被人欺负了,你们为何还要记恨于她!难道说,她不是你们大家的孩子、姊妹、姑姑么!你们对陌生人尚且能有善意,为何对这至亲之人却如此无情呢?!” 人群中有些骚动,也有反对之声响起,不过也并未对众人产生更大影响,童陆直起身来, “已经十二年了,她并没做错什么,却已经承受了这十二年的艰辛。你们如此对她,可她却始终如一,没有任何抱怨,仍然深深爱着这里和这里所有的人!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年幼之时在你们家中留下的诸多欢乐,有没有想过她拉着弟弟妹妹的手在洱海中戏水,有没有想过她趁着月光为大家缝补渔网,有没有想过你们出海归来之时,她站在岸边不停的招手,甜甜的喊上的那一声‘阿叔’、‘阿伯’!乡亲们,她一人带着多病的孩子苦撑到现在,却仍然对生活充满希望,这样的女人,难道还不值得敬佩么!她没错,错的是命运!” 不少人流下泪来,呜咽之声不时响起,童陆继续道来, “霞儿从小没有爹,可她本应有疼爱她的叔叔伯伯,阿公阿婆,还有陪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可她什么都没有,甚至能不能活到明年今日都是个问题,可她每日都会笑着面对眼前的洱海,孤独的向它讲述着自己内心的故事。你们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个十一岁女孩竟能如此坚强!你们听过她的声音么,和她娘一样,动听极了!” 童陆大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乡亲们,这个小姑娘,她活不了多久了,能在有生之年穿上嫁衣是她最后的愿望,难道我们不能帮帮她么?在她最后的日子里,若是能有这许多亲人守在身旁,在她离开之时,也会带上笑的。” 童陆跪在桌上,泪如雨下,大喊道, “乡亲们,她们是你们的女儿和外孙女儿,她们一直都在这里,让她们一起回家吧!” 几位老人哭作一团,人群之中不知是何人呜咽了一句, “姐姐,咱们回家!” 众人一齐回头,见到那早已泣不成声的严竹, “闺女,回家吧!” “妹子,嗯,咱们回家!” “姑姑,姑姑,呜呜!” “……” 35 喜事连连笑颜如花,艺之路远咫尺天涯 村里大多数人对严竹都有些感情,这些年来,虽然表面上不去搭理他们娘俩,其实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惦念的,被童陆这么一搅和,也都突破了心头那一层窗户纸。那村长小儿子带着几人簇拥着严竹,把她围在当中,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她哭成了泪人,好一会才止住,她看着周围老老少少,除了些外来媳妇新生小子,她几乎都认识,并能一一叫出名来。严竹只觉这琅环像似是回到了从前,这些年所有的苦,也都值了。偶有几位心头仍有情绪,可看这情形,自己意见并无用处,也就任他们去了。 一时间,这十一岁小女孩的婚事牵动了村中所有人的心。众人出谋划策,很快便把婚礼细节商议完毕,竟是比村长小儿子娶妻还要用心。村长看夜已深,许多东西也是现成,不需要再准备些什么,于是他让众人先回,第二日清早再来。众人纷纷散去,全然忘了这是那新郎新娘的洞房花烛夜。 村长转身看着严竹,柔声道, “孩子,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对不起你。明日就在我这,为外孙女儿办上一场!” “嗯,阿爹!” 严竹一下扑入村长怀中,抽泣起来!老村长眼中含泪,一手抱住严竹,一手紧紧抓住稀疏的几根花白胡子。 第二日一大早,村里人人喜形于色,像是过年一般。花轿停在严竹屋门口,门口青年汉子站了几排,人人笑得合不拢嘴。不一会,童陆带着霞儿出来了。这婚服经过一番改造,与霞儿身体极为相称,再加上几处别出心裁的裁剪,显得精致又大方。众人一见霞儿这装扮,都竖起大拇指。这抬轿之人都是村里汉子,这时也不在乎那迎送礼数了,只要把这婚礼办的热热闹闹就好。这头一位抬轿之人,便是那严松了,他走到近前,捏了捏霞儿小鼻子,笑道, “霞儿,叔叔伯伯们接你来了!” 霞儿笑成一朵花,不停点头哼哼。童陆把霞儿扶上轿,大吼一声, “起轿了!” 众人一拥而上,轻轻抬起轿子,喊着一致的号子,跟着前面一骑白马,慢慢离开了。那骑马之人正是秦朗,不过以这阵势,他倒是成了配角。严竹看着众人走远,笑着掉下泪来。小乙三人背着手跟在后面,每人都是喜滋滋的。 霞儿身体不好,这轿子便是走得极慢极稳,霞儿平日看着这么多叔叔伯伯,不敢多说一句,其实她喜欢他们,今日这般,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人家迎亲大都四人抬轿,霞儿数了一数,乐了,竟然有一十六人。轿子前后多绑了几根细木头,竟是加长了不少。这十六人抬着一个小女孩,每人出力不过几斤,一点也不觉疲累。大家节奏一致,霞儿坐在轿中十分享受。她只觉八面威风,比前方的朗哥哥气派多了。秦朗带着十六人大轿把这琅环转了三圈方才直奔村长家中。家里早就准备好了,待到大轿来到近前,炮仗响起,震耳欲聋,好长时间方才歇了下来。 大轿在三张大红垫子之前停下,鼓锣之声大响,此时无论有何乐器,都一齐跟着节奏和了上来,气氛顿时热闹起来。秦朗上前牵下霞儿,众人围在两旁迎着二人走上红垫。走到第二块时,几个半大小子拖起第一张飞快铺到最前方,如此反复,便似走了长长一条红毯路。小乙也不觉佩服童陆这小心思了。 之后,秦朗和霞儿把昨日新婚夫妇缺的礼数一一补上,村长也是挣足了面子。众人虽是常听有那小女孩嫁人之事,可在这琅环倒是从未有过,因而大家也都欢喜得很。不一会,跟往日喜宴一样,大伙吃喝在一块,热闹极了。霞儿身体不好,也就秦朗一人去给众人敬酒,大家伙很快熟络起来,不再把秦朗当成外人。几个年轻人一听秦朗身手不错,捕鱼捞虾也是好手,眼下便要和他比试一番,秦朗爽快答应下来,只因今日有喜事不便,只好来日寻个好天气一起出海较量。严竹与乡亲们化解了心仇,没几下就醉倒了,卢昇找个人姑娘一齐把她送了回去,小乙四处敬酒,童陆早已喝高,只有白青陪在霞儿身边给她说些贴己话儿。这酒从正午一直喝到了深夜,童陆不知第几次醒来,大喊道, “糟糕了,糟糕了!” 小乙疑惑看着他, “什么糟糕了,你喝糊涂了吧!” 童陆拍拍桌子道, “你们忘了那打铁小哥了么!今天他可是要给我送枪去呀!” 小乙这才想起这一出,可这大夜里的,如何过去,只怕这村里也没几人清醒的。他转过头来,却见童陆又睡了过去,心中好笑,便和白青扶着他去那村长安排的住处了。小乙白青放下童陆,两人一齐摊坐在床边,小乙看着白青, “青青,以后你嫁我时,定然要比今日还要气派,我要六十四抬大轿,不对,要一百二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白青敲敲他头,笑道, “谁要嫁你,哼!我才不要!” 小乙一把抓住她手,大声道, “那你要嫁给谁,我一定揍得他连他亲娘都不认识!” 白青捂嘴轻笑,小乙拨开她手,在她酒窝之上轻轻吻下。白青只觉一阵心跳,却不见小乙动弹。她低头一看,小乙已然睡着,打起了呼噜,直把童陆吓得清醒过来。童陆啊啊叫了几声,又接着睡了过去。白青只觉好笑,将二人被子盖实,这才出了门去。 这夜里,村里闹腾到很晚方才作罢。霞儿带着笑,在秦朗怀中静静睡去。 这第二日一大早,小乙三人便要回大理城,村长也不勉强,说是让严松驾马车送他们回去,三人也不推辞,与众人好一番作别,方才上车走了,卢昇非得跟着,严松也就随她了。 这年冬季雨雪不多,道路也还算平整,马车行了半日便到了大理城下。小乙三人下车便直奔“天下第一匠”,严松寄好车马就被卢昇拉到了胭脂水粉铺。 到了那“天下第一铺”,三人大吃一惊,只见这铺面已经空空荡荡,连店招都被卸了下来。向旁人打听,方才知道那小青年昨日便退了铺面,把这店中家伙事一一散尽,只留下一把师傅传下来的废旧铁锤,店招被拆了下来,一把火烧成灰烬。三人不防这青年竟有如此脾性,那青年对自己也真够狠心,不过回头想想,这奇人脾气大都古怪,若是一味按部就班,只怕也不会是那绝世之材。童陆拍拍头,大叫不好, “这小子骗我们银子!肯定是拿钱跑路了!” 小乙一听,笑了笑,回道, “没准人家去崇生寺寻咱呢,咱们快快回去才是。” 三人慢慢走回崇生寺,远远的就见到一人站立门口,那人背着一只包袱,一动不盯着大理城方向,不是那“天下第一匠”又是何人。小乙三人赶紧上前,小乙一把抱住他肩头,笑道, “我们只想着逗你玩呢,没想到你还当了真,你不会想不开吧!还有,你不会是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吧。” 那青年笑笑,摇摇头道, “我昨晚来的,小师傅见天晚了,留我在寺中住了一宿。话说回来,确是我见识浅薄,总想着自己技艺冠绝天下,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这下吃了大亏,方才知晓这天下之大,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去学习与钻研。”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支枪尖,银黑发亮,小乙接过仔细查看,乍一眼看去,只觉与自己身上枪尖一般无二。小乙三人仔细对比两只枪尖,虽有差异,却也要细致观瞧方才分辨得出来。三人对这青年手艺也是赞不绝口。青年向小乙讨来两只枪尖,解释道, “这只是外在相似罢了,且不论这材质,就是打磨功夫也是差了一大截,只不过一般人不大能看出其中玄妙。自小便跟着师傅学艺,十年出师,他也说我是可塑之才,要我收敛心性,以后必有大成。可我太过自负,学成之后,还弄了个‘天下第一匠’,想想真是惭愧。师傅走时说我已有他巅峰时期水准,要知道那大理独身剑客范仁良手中长剑,也是家师代表作之一。以前总以为家师便是这天下第一,而我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才这般张狂。如今方知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他把枪尖递还给小乙,小乙又仔细对比一番,这才发现自己的那只黑气游走如斯,反观另外一只却只薄薄一层,并无流水之感。那青年拿出一只琉璃锦盒,交与童陆手上,他长呼出一口气,缓缓道, “这是全部家当,愿赌服输,你们定要收下,不然我一辈子也不会心安。我呢,现在一身轻松,想要去大理以外的世上游历一番,若是能寻到那仙师,学到这最玄妙的制铁之术,也不枉我铁石执着此艺十年。” 小乙笑道, “铁石兄弟,我们也是要游历江湖的,要不跟我们一起搭个伴如何。我这童陆兄弟心思缜密,鬼计多端,我小乙别的没有,有的只是这一膀子力气,我媳妇白青懂得医术,有个头疼发热的,她几副药下去就好了。” 白青在他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怒嗔道, “谁是你媳妇!谁是你媳妇!” 小乙在铁石童陆身后跑来跑去,白青一时捉他不到,几记粉拳砸中童陆,气得童陆也哇哇大叫起来。铁石看着三人,心中好不羡慕,想他自小学艺,从无要好伙伴,能像这样打闹成一团的更是想都没想过,听小乙这么一说,确是有些心动了。他正要回话,一个女孩声音响起,小乙回头一看,正是那日与铁石哥哥妹妹相称的蓝衣女子。她满脸怒意,拔出手中短剑,朝着童陆脸上刺去。童陆大惊失色,赶忙躲避开来,手中一用力,琉璃盒子飞向小乙,小乙伸手接住,正要上前保护童陆,怎知那女子又朝小乙刺来。小乙挥掌,轻轻击中那女子手腕,将那女子手中短剑打落在地。铁石赶紧上前拉住那女子, “云妹,你别这样,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女孩一下哭了出来, “石头哥哥,你要是走了,让云儿怎么办呀!” 童陆嘻嘻一笑, “你跟着石头哥哥一起走不就得了!” 那女孩愣住,想了一下,又马上笑出了声, “对呀对呀,石头哥哥带着云儿一起走,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童陆皱眉道, “石头哥啊,你这小女朋友变脸可真是太快了,以后你得多多小心才是。” 那女孩瞪眼过来,童陆打了个激灵,抬头不看她。铁石轻轻笑道, “云妹,你家里如此大产业,你真愿意跟我这穷酸辛苦么!还有,你家里又怎会放心让你跟我走!” 小乙三人皆是一惊,看这女孩穿着,哪像是富家小姐,就只是普通农家闺女嘛。可若是寻常人家闺女,又怎如此刁蛮任性。三人正在疑惑,就听铁石道来, “云妹姓许,这大理城中‘许祝文沈’四大家,不知几位是否听过。” 小乙点头道, “到是有所耳闻,皆是巨贾,富贵至极。这许家莫非就是那许大……嗯,的家?” 那女孩子脸色又是一变,铁石听他说话突突,看这云妹又要发飙,赶忙接口道, “云妹便是这许家小姐了,不过这许家女子众多,许家大爷只怕也记不清她了。云妹是小妾所生,生母又早病逝,更是无人理会了。她生在许家,自然而然养了些坏毛病,不过她自己说的,在遇到我之后,已然改了很多,也只有他人欺负我时,她才会如此这般。” 铁石捡起地上淡蓝色短剑,插入剑鞘之中。缓缓道, “这剑便是我俩的定情之物,由我亲手打造,剑刃无锋,极为乖巧,是我集大成之作。云妹给它取名‘兰幽’,我也觉这名字好听。我本心高,本不愿与那许家有所牵连,可这情爱之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云儿为了不让他人对我指指点点,每次偷跑出来,也总是要穿上这普通人家衣服。” 铁石怜爱的看着许云儿,轻轻问道, “云儿,你真愿意跟我一起么?” 许云儿不住点头, “反正家里没人记得我,到了年龄便要许配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真是那样,不如死了才好。云儿什么都不怕,只要以后天天都能和石头哥哥在一起!” 白青轻叹一声,道, “这世间女子痴情,子苓姐如此,沐阳姐如此,严竹姐如此,还有这霞儿云儿。” 童陆道, “痴情之人也并非只有女子,只是那所遇非人的女子才真叫人痛心。” 说完他看看铁石云儿,从小乙身上接过锦盒,打开盒盖,从里边取出一小块碎银,笑道, “那枪尖就算我用定金买了,这碎银便是你输我的钱。这一路多少艰险,怎能不带些银钱。还有,你不会想让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和你徒步远行、风餐露宿吧,怎么也要有辆像样的马车才是。不过你可要放心上,制出了绝世神兵,可要想起我呢。我想想,我还是要一把小剑,可以随意把玩的那种,剑看起来多有品味,不像那人背的大棍子,看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铁石接过锦盒,哈哈大笑起来, “童陆兄弟,你的佩剑交给我了,不是绝世好剑,我也没脸带来给你。不过以后如何才能找到你们几位呢。” 小乙笑道, “咱们看谁先在这江湖之中闯出名堂,有了名气,那就再好找不过了。只是你以后真成了那‘天下第一匠’,见到我们可不能装作不认识。” 铁石回道, “小乙,你这小子人小鬼大的,我应该比你还长个两三岁,怎么感觉你倒像是大哥一般。好小子,那以后我们江湖再见了!” 小乙笑道, “铁石哥,我还有句话想说。” 铁石点头,小乙继续道来, “阿爷说,这人世变迁,越往后越是强大。就如捕鱼打猎工具一样,人们总能在原有基础之上更进一步,更有甚者,完全推翻前世之作,另辟蹊径。这打铁铸造我不太懂,但我也知这门技艺越发精进,也是耗尽了无数匠人心血,真是得来不易。但我想,未必就不能超越前人,铁石哥,你就是为铸造而生,定然会有所作为的!” 铁石被他说的心神激荡。想他在这大理城多年,从来都是心高气傲,被这三个小鬼头一闹,方才知晓自己一直坐井观天。听小乙这一番言语,他好似又有了新的生命,只觉这世间应有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他现在就要去闯荡,成就一番事业。 铁石热泪盈眶,双手抱拳告别三人,又分别与小乙童陆拥抱,轮到白青时,他腰上吃痛,赶紧收回双手,回头一看,正是许云儿在身后给他来了一下。众人相视大笑,二人收拾好行囊告别小乙三人,向北去了。 小乙远远的听那女孩说道, “石头哥哥,若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丢下云儿自己走了!” “这,这……” “哼,你怎么这样狠心,如此铁石心肠!” 铁石嘴中含糊,半晌方才回道, “呃呃,我就叫铁石,我的心肠当然就是铁石心肠啰。对,对,哈哈,哈哈!” “石头哥哥你……” “哎呦,云儿你轻点……” 三人瞧这二人走远,小乙缓缓道来, “也不知道他们以后又会怎样,阿爷说不经风雨,不为良材,若是他日在江湖中听说有他这么位铸造大师,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惊奇。” 童陆点点头道, “他的手艺已经相当了得,若是换作相同材质,只怕也是差不了太多。不过这高手之间,仅那一点点的差距,有些人却是花上一辈子也追赶不上去的。” 小乙笑道, “对呀,那站在顶峰之上的,必然是既有天赋,又勤学上进的。铁石哥应该就是这样的人。想想在这世上,若是在某一行当中成为翘楚,也算是没白活一世了!” 童陆拍拍他道, “对呀对呀,白青成为天下第一医术名家,我呀成为这天下第一说书先生,至于你嘛,干脆就当那天下第一脸皮厚,任谁都打不痛。哈哈,哈哈!” 小乙哈哈一笑,一脚把童陆踢倒在地,童陆捡起地上石子扔向小乙和白青,小乙挡在白青身前,几颗碎石击中他上身,只听小乙大喊道, “你打我得了,青青又没欺负你!” 童陆冷冷一笑, “就只有扔白青才能击中你,只打你,你当我傻呀!” 白青笑着把童陆拉了起来,小乙白青继续斗嘴,好一会才收住。童陆突然变了脸色道, “咱们这一走就是三天,风叔不会责怪我们吧!” 小乙白青也闭上了嘴,三人蹲坐在地上商议如何向叶风解释这三天经历。最后三人一致决定实话实说,由童陆作为发言人,想这三日经历太过精彩,叶风听得高兴,没准就不再计较他们不打招呼三夜未归了。商议完毕正要起身,只见远处一匹黑马嘶鸣而来,身后扬起一道烟尘。童陆定睛一看,大喊一声, “哎,杜宇哥,你怎么来了?” 36 四方来朝相约而至,好食多磨福气东来 来人正是杜宇,他虽有些干瘦,可骑在这大马上也是威风凛凛。杜宇跳下马来,拍拍童陆,又向小乙白青问好,方才说道, “哎,这许家小姐半日不见了,老太太让我四处寻找,这不刚好找到这一片来。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位十五岁左右女孩,应是穿着浅蓝色粗布衣衫,笑起来很好看,也是特别容易发怒的那种千金大小姐。对了,她手中有只短剑,非常精致,也是淡蓝色。” 小乙三人一听,疑惑起来,童陆忙问道, “这小姐很受宠爱么?” 杜宇点点头道, “那是自然,老太太最喜爱的孩子,若非如此,她只怕早就许给人家了。老太太午睡过后吵着要见她,可找来找去,不见半个人影,这不全家都急了,四处都有人去找了。” 童陆笑道, “那小姐叫什么名字呢?没准我们能帮上些忙的。” 杜宇惊喜道, “小姐大名许诗悦,可是老爷的心肝宝贝,这要找不回来,可是要出大事的!” 小乙三人张大了嘴,杜宇摇了摇童陆,他方才回转过来,问道, “那小姐不会是被人拐走了吧!” 杜宇摸摸头道, “小姐平日里经常会偷跑出门,不过连贴身丫环也从来没有一起带出来过,丫环也只是知晓,却又不敢询问她去了何处。今日老爷发怒了,她这才说了出来。在后院池边发现一个半大小洞,她便是从这里出去的,小姐出去后,丫环用石块挡住还真是看不出来。长时间以来都没出过事,丫环也是大胆了些,二人还有密语之类,也是费了心了。” 童陆苦笑问道, “杜宇哥,这小姐品性如何,除了刁蛮任性一些,有没有做什么让人心寒的事情?” 杜宇有些困惑道, “老弟干嘛问这个,小姐对下人还算亲切,只要不惹怒她,还是挺好相处的,她倒是经常和老太太念佛,应该品性不差的。” 童陆点点头道, “杜宇哥,我想小姐只怕是出来玩忘了时辰,没准一会便回了,你也不用太过心焦。” 杜宇叹了一口气,道, “我这就上山去,没准在上面。” 说完,杜宇便与三人道别,沿着山路奔走而去。 “陆陆,你是怎么想的。”白青问道。 童陆摇摇头道, “这女孩颇有心机,只怕咱们的石头哥哥以后有得受了!我之所以问那品性问题,也是怕铁石哥一时看不清,受了蒙蔽。不过这女孩应当不坏,只是任性了些,这也是我不告诉杜宇哥的原因。二人自有二人的命,既然携手江湖,抛弃所有,就让他们自己决定以后的命运吧。不过,小乙哥,我想去看看他俩。” 小乙忙问道, “不是说让他们自己走自己的路么!” 童陆奸笑道, “咱们跟上去,看看石头哥哥和他的云妹妹!” 白青笑道, “陆陆,你个没正形的,不是要我们一起去威胁她吧!” 童陆笑道, “逗逗她总是好的,快点走,再不走就要追不上了!” 童陆拉着小乙白青往北跑去,小乙口中喊道, “要不要跟师傅说一声再走?” 童陆喘着粗气道, “都三天了,也不迟这一会,快走,快走!” 不时间,三人已经奔出一里有余,完全没听到寺门前圆心小和尚的高声叫喊。 三人奔至一处缓坡之上,向北看去,哪里有那人影,童陆见那不远处似是有刚挖出的新土,他走上前去,用手扒拉开来,赫然便是那一身淡蓝衣衫,他把自己大腿拍得大响,恨恨道, “这个女子果然够精,所有退路都想好了!” 小乙在这缓坡上发现了马车印,还有几块新鲜马粪。童陆咬牙道, “只怕早已走远了,碰上这么个小妖精,铁石哥要吃苦了!” 童陆把那件蓝衫埋好,又用双脚跺了跺,轻声道, “不知她为何要偷偷溜走,是真要和铁石哥私奔,又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青推了推他道, “你能不能别老往坏处想,谁像你一样,满脑子的坏水!” 童陆皱眉道, “但愿是我想多了。” 白青看看一旁的苍山洱海,大呼一口鲜冷空气,笑着道, “愿这有情人能终成眷属。咱们这就回去吧!” 三人转身,远远看到一辆马车,严松卢昇并排坐着,不急不缓行来。小乙三人看这对新婚夫妇不时打闹,也是羡慕得很。 三人回到崇生寺,却发现后院之中人满为患,全是些陌生面孔。小乙四处看看,这其中有青年书生,有江湖人士,有大肚子富态商贾,更有穿着统一制服之人。小乙心道,只怕有大事将要发生,急忙拉着童陆白青回到叶风房中。一进屋来,见叶风仍旧端坐炕上,手捻佛珠。小乙叫了声师傅,叶风歪歪头,笑了起来, “三个小鬼,这大理城如此好玩,是不是把我都给忘了。” 小乙忙道, “师傅,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们这才没跟您说上一声。要不让陆陆给您讲讲这些天发生了何事。” 叶风大笑,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陆小子,快快说于我听!” 童陆脱掉鞋袜,在炕上盘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这才慢慢道来。说到兴奋处,他在炕上跑来跑去,十分卖力,叶风听得欢喜,不住叫好。童陆对叶风极是敬服,那千金出走之事也未有隐瞒,只是他把声音下压,只让四人听到而已。叶风听完,大笑一声, “为师对那铁石小子倒是颇感兴趣,只可惜无缘见了。你们这三个小鬼头,这一路倒是精彩,与我当年游历天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不过我那大都是打打杀杀,你们却多儿女情长。小乙啊,以后要是我不在身边,你们可得万事小心,这江湖可不太干净的。” 小乙三人点头称是,小乙这才问道, “师傅,这寺里为何来了这么多人,这客房可都已经住不下了。” 叶风微微一笑, “也不知何人在此集会,动静倒是不小,若是有事发生,咱们可不要插手,看看就行。” 小乙点头道, “师傅,您这双眼有碍,要不然,先换个清静的地方,免得被卷入纷争之中。” 叶风一听,笑了笑, “遇到这难得的江湖大事,可有不看看之理?更何况,以你师傅的身手,即便让出一对招子,也没人能动得了我分毫。” 小乙这才应了下来,几人又说了一会话,便听那圆心小和尚童音响起, “叶施主,该用斋饭了,是否现在就跟小僧前去?” 叶风放下念珠,回道, “甚好甚好,小师傅进来吧。” 圆心小和尚推门而入,发现小乙三人也在,施了一礼,对三人笑笑,来到叶风身前,轻轻扶住他双手,领着出门去了,小乙三人跟在后边,稍显奇怪。 来到斋堂,四人被小和尚安排在靠里的位置。小乙环顾四周,见这斋堂已然坐下大半,有寺中僧人也有不少香客。在此处吃饭本不允许说话,可仍有几位窃窃私语,惹得盛饭菜的大头和尚极为不喜。小乙并未发现那群江湖中人来到此处,心里稍稍安心了些,想要说话,却又不好坏了寺中规矩,只好咽下一肚子话,待到用餐完毕再行问来。童陆白青倒显得十分轻松,反正若是有人挑衅,以眼前这两位的实力,自己只怕也是没有出手机会的。圆心小和尚守在一旁,待到叶风吃完方才扶着他走出斋堂。 三人来到后院,此时已经挤满了人,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一个大汉眼见来了个瞎眼人士,就地弹起,把叶风扶到他刚才坐的石块上坐下,叶风口中谢了一句,那大汉便走了开去。小乙这时才问出声来, “圆心小师傅,为何一下多出这么多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香客,不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吧!” 圆心摸摸小光头,皱眉道, “不知为何,从前日起,陆续来了好些人,并不像是相互约好。他们也大都诚心拜佛,然后在寺中住下。寺中床位有限,一个二十人大间,竟是住下四十余人,再住不下的,便只好在院中将就了。方丈见这些人似乎并无恶意,也就让其住下,不过也吩咐下去,让众师兄弟们对这些人上心一些。”圆心歇了歇又道, “说来也怪,这些人大都不在寺中吃食,他们自带素食,倒也未坏了规矩。” 童陆摸了摸圆心的小光头,笑道, “小和尚,你对我们这么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嗯?” 圆心急忙摆手,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万万没有,万万没有啊!施主,小僧从小在寺中长大,绝计没有任何杂念的呀!” 白青笑道, “圆心小师傅,你可千万别理他,这人就爱胡说八道,你越和他说,他就越是没完没了的!” 小乙摸摸那小光头,笑道, “他逗你玩呢,你还没吃饭吧,赶紧去吧,别一会让师兄弟们吃完了!” 叶风点头向他示意,小和尚这才喜上眉梢,笑着跑了开去。 这寒冬腊月,虽无风雪,却也是极寒。这院中人数众多,竟是能相互取暖。小乙揉了揉白青冻红的小手,童陆在一旁视而不见,大大的吐了口浓痰,差点兹到旁边一人身上。白青说童陆恶心,他却不以为意。叶风听得明了,微笑不语。小乙正要扶着叶风回房,便听身边不远处一人大声道来, “真他娘的晦气,进了这破庙,又不能吃肉喝酒,真是憋死我了!” 旁边一人回道, “这可不能乱说,你把嘴闭上几天又出不了人命,何况咱们早上刚到,这就忍不了了?要吃肉喝酒,那你出寺去,反正后来的人都要在外边堵着,嘿嘿,反正我是不会出去的。” 那人一听也瘪了嘴,回道, “嘴里淡出个鸟来,要我出去,哼,也是休想,这么大的事,怎能少了我,就再忍上几日。” 小乙几人听得一头雾水,又听不远处一人道来, “杀一个人还要如此兴师动众,直接一刀下去便是,害得大家在此受罪。” 又听一人说道, “这也不为过呀,你们不也想看看那人风采,若是有机会让那人死在自己刀下,那这名声一夜大噪,只怕不比你在这江湖之中再混上三十年差了。” 几人说得兴奋起来,大有志在必得之意,却听一阵咳嗽声起,院中瞬间静了下来,再无一人出声。 已是入夜时分,小乙几人大觉无聊,便扶着叶风回屋去了。童陆坐在炕上道, “说来也怪了,咱这屋里还能住人,和尚们却不安排,对咱也着实不错了。还有那人口中要杀之人,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似乎是位名满天下的绝顶高手,不然,仇家也是满天下?” 小乙回忆片刻,说道, “会不会是那大理国第二杀手,叫什么来着?” 白青接话道, “叫林梵,叫林梵!” 小乙一拍额头,笑道, “对对对,就是这人!师傅你说他就好杀人,必然也是仇家遍天下了,而且此人名声之大,只怕小孩子听他名字都会被吓哭!” 叶风哈哈一笑, “能搞出这等动静之人,只怕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若不是那大恶之人,便是这最有权势之人了。” 童陆惊声道, “风叔不会是说那大理国皇帝吧!” 小乙白青一听也是大惊,叶风却不觉惊奇,笑道, “也只有这才能有此般号召力,不过皇帝岂有被捉任人宰割之理。” 小乙称是,又听童陆道, “那必然是这林梵了,除了他倒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般能耐,又这般可恶。” 叶风笑笑,躺倒在床上,样子十分满足, “那人说再有几日,应该快见分晓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场好戏。” 小乙三人点头答应,在炕上胡闹一阵,方才睡去。 寺里不时有江湖人士进出,来人越来越多,寺院实在无法满足住宿需求,后来者也只好在寺外搭起帐篷,把这崇生寺围了起来,只留下前殿一片开阔之地。寺里年轻和尚不知发生何事,人人心事重重,只几位老僧气定神闲,闭耳不闻,对众人也是视而不见,和寻常日子无异。 叶风几乎都待在屋内捻珠,一时间,小乙都以为他想要出家为僧了,可他又不时笑骂,说是以后还要去找他的相好,弄得几人哭笑不得。小乙三人闲不住,便整日在那大理城是闲逛。打赌也没真正赢钱,在那“风花雪月”周围晃荡,却也不敢进门一步。小乙带着二人来到一处露天茶铺,要上一壶浓茶,想用它就着西市买来的点心胡乱填饱肚子。临桌几位江湖中人喝完茶水匆匆而去,整个过程不发一言。童陆喝了一口茶,只觉苦涩非常,再喝上一口却又好了很多,他叹了一声说道, “可把我憋坏了,这群人倒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行动啊,非得要等到那最后一刻,真是受不了。” 小乙点头接道, “是啊,关键这群人一问三不知,想要打听都没人理会。这又过了三天,就只听那几人说了几句,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童陆白他一眼, “说了让你抓个人来好好拷问一番,你却赖说下不去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哎,有心也是无力。” 白青咯咯笑道, “我最遗憾的是没能去那‘风花雪月’大吃一顿,陆陆啊,这可是你欠我和小乙哥的,你以后得补上才行!” 茶馆老板一听,插进话来, “这‘风花雪月’就是酒品最妙,菜式虽多,这味道啊,也就一般了,可架不住这名气,在那好好吃上一顿,可抵得上普通农家一年收成了。要想吃得好,又便宜,还得是那东福楼,就从这条巷子向东走到尽头,拐个弯便是了。”他给三人加了些热水,又道, “这寒冬腊月的,城里多了不少江湖人士,个个膀大腰圆的,听说还有从大宋国来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这年头,日子刚好过一些,可别再出什么变故了。你这几个小娃娃也得当心一些才是!” 三人急忙点头。小乙说道, “青青,陆陆,这么些天没好好吃上一顿,咱们去东福楼品品如何,这些点心晚上当夜宵算了。” 二人一听也是来了精神,赶紧放下手中点心,结好账,跟着小乙向东而去。如茶铺老板所说,少时,便来到了那东福楼。这东福楼在大理城东面,与东城门仅一街之隔,从这东城门入城之人,大都也曾在这吃食休整过。小乙见这东福楼也是三层隔楼,一楼大堂摆满桌椅,热闹非凡,二楼三楼则都是雅间,此时也大都客满,一看也大都是些江湖人士。小乙三人等了好长时间,才被跑堂伙计带到大堂最里的一桌坐下。小乙一看菜谱,又确认了自己身上银钱,这才放心挑了几个招牌菜和一壶福春木瓜酒,伙计答应后便报起菜名来,后厨一听赶紧记下,依次做来。整个过程井井有条,杂音虽多却也丝毫不乱。 这东福楼大厨不少,可这食客太多,小乙三人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三人用筷子敲打桌面,以此来打发时间。终于,小乙看着跑堂伙计端着两大碗肉食朝自己这桌走来,正欢喜间,伙计与他擦身而过,竟是把菜上到了身后那桌。三人一下泄了气,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又了好一番挣扎,终于两碗大肉放到了桌上,外加一小壶木瓜酒。小乙打开壶盖,用力闻了闻,笑道, “应是好酒不假,今日好好吃喝一番!” 白青夹起一块肥肉放入嘴中,边咀嚼边点头,笑道, “小乙哥可把风叔给忘了,在外吃好喝好,让风叔一人在寺里吃斋念佛,还有,咱们银钱可不多了,可别到时成了乞丐了!” 小乙哈哈大笑, “叫师傅出来走走他也不愿,他好像也极是享受寺中饭食,哈哈,咱们现在只能顾到自己了!至于银钱,若是没了,我就上山砍柴打猎,或者叫上小朗打上几网鱼来。” 童陆接过小乙倒来的一杯木瓜酒,轻抿一口,叹道, “小乙哥你就不能想点轻松点的事,咱放着白青这么个大医生不用,竟然还想着去卖力气,真是够了!还是老样子,我招揽生意,白青看病,你嘛就维持下秩序,抓抓药什么的。这大理城中人太多了,一天就能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 三人哈哈大起来,一起喝完一杯酒水,正要放开手脚,却听堂中一个清脆声音响起, “日子提前了,就在今晚。” 堂中大哗起来,江湖人士一个个结账出门,整个楼中一下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寥寥几桌食客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37 壮士勇悍不惧身死,人魔嗜血来者无还 小乙一大片肥肉放在嘴边,却迟迟没能入口。白青犹豫着道, “小乙哥,陆陆,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小乙一下将肥肉放入嘴中,站起身来, “走啊!” 白青赶忙跟上,二人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童陆满脸眼线,他极不情愿的掏出银钱,勉强够这一顿花费。童陆一手抄起那只肥美公鸡,另一手拿起酒壶跑出东福楼,身后响起那跑堂伙计叫喊之声,似乎是要让童陆把酒壶留下。 三人跟在那群江湖人士身后向北走去,路上又有不少人加入队伍,声势了得。童陆全然不顾小乙,只递给白青一只鸡腿,自己则直接上嘴在鸡身上咬下几块肉来。白青咯咯笑了起来,又把鸡腿递给了小乙,童陆斜眼瞧她片刻,又撕下另一只来递给她。 “你俩可太不厚道了,这也要算计我。” 小乙咬着鸡腿,很是满足。不一会,大队人马便来到了北城门,小乙心叫不妙,小声对二人说道, “不会就是今晚要在那崇生寺杀那恶人吧!” 童陆白他一眼, “你这才知道啊,这几日你都在想些什么!” 小乙被他一句话堵了嘴,把那腿骨咬得嘎嘎直响。果不其然,三人跟着众江湖人士又回到了崇生寺。这寺中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小和尚圆心站在门口,四处有人找他说谈,早已被弄得满头大汗。一见小乙三人,迎上前来,满脸委屈道, “三位施主,刚才叶施主还在寻你三人,咱们这就速速回去吧。” 小乙拉住圆心问道, “这么大动静,寺里大师都不管管么?” 圆心苦笑道, “这些人都很守规矩,入寺不带兵刃,还会上香火钱,住持长老也都不好拒绝,只是寺中一时也无法容纳如此多人,后来的也只好守在寺外了。” 三人跟着圆心挤回了屋中,看那叶风如往日一般,也都大感无趣。小乙不由问道, “师傅,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您还在这里捻珠啊!” 叶风直起身子,说道, “小乙,你成天带着他们乱窜,有没有耽误了练功!” 小乙急忙回道, “师傅,小乙可从未有过懈怠。” 叶风放下佛珠,笑道, “如若师傅不在身边,你也得这般才行!” 小乙有些疑惑, “师傅,难道您要走了?” 叶风笑道, “我这瞎子也不能总跟着你们吧,你们难受,我也不舒服,不如找处清静的地方,好生安度晚年。年轻人有自己的路,不能绊手绊脚的,那样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小乙嗯了一声,再不言语。童陆见到此番情形,笑出声来, “小乙哥,除了姐姐,又多了一个可以管住你的人了。风叔,小乙哥老是欺负我,你可得好好教训他才是!” 叶风大笑,大手按住童陆头顶, “你个陆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俩彼此彼此吧!哈哈!” 几人说笑在一起,只听院中锣声响起,小乙探出窗户看去,只见一位素面和尚手持铜锣,不住敲打,人群便集中到他那里去了。叶风示意小乙将他扶起,又摸摸小和尚光头,缓缓道, “咱们去后山,圆心,你一会就跟着我们,别走散了。” 圆心说了声好,虽不太明白,却仍旧跟着向后山去了。刚走出后院,只听那敲锣和尚大声喊道, “戒律院师祖有事与大家商议,劳驾各位移步本寺后山。” 众人闻言,缓缓向后山走去。 这后山是大片缓坡,极是空旷,草木稀疏,足可容纳万人,这等规模集会,选在此处议事再合适不过。坡上有几处房屋,大都是得道高僧临时居所,平日只是偶有僧侣前来送衣送食,极是清静。这秋末初冬,僧众将这满地枯草聚拢起来,竟是堆起了三个巨大的干草堆。 不多时,这后山已是人头攒动,低语之声合在一起,竟也是将耳膜震得嗡嗡作响。小乙几人来到最高处的一处房屋,攀到了上去,小和尚圆心摆手,却被小乙使劲一拉提了上去。这木屋倒也结实,并无丝毫晃动,屋内也静得出奇,应是没人入住。小乙向坡下看去,不觉有些心惊, “这里只怕不止两千人啊!这么多人来杀这一人,这人死得也算极有面子了!” 童陆哼了一声,笑道, “我看决计没这简单,这里边定有什么阴谋!” 叶风舒服躺下,轻笑几声,也不言语,只是让那圆心为他讲述这坡下情形。 江湖人士蜂拥而至,寺中僧侣也怕出事,于是一大批武僧手持长棍,排成长队维持秩序。这僧侣只怕也有数百人,虽说较江湖人少了许多,可却整齐化一,赢了阵势。不多时,后山又涌入了许多人,武僧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好在这些人也大都守礼,并不与那僧侣为难。小乙四下观察,只觉得这人头黑压压一片,心中也是起了些波澜。天色惭惭暗了下来,后山各处亮起火把,照料得各人脸上泛起光来。人群中开始有些骚动,想来是急性之人实在无法忍耐,有些小脾气发作了出来。正此时,僧侣中间缓缓让出一条道来,一位身形健硕的白眉大和尚带着一群僧侣从中行来,有人认出来人,大叫道, “宏武大师,是宏武大师,大家安静,安静。” 这人喊毕,人群中静了下来。叶风一听,微微一笑, “这和尚威望一时无二了,只怕比现今方丈还要高上许多。” 小乙有些疑惑,又听叶风道来, “这崇生寺中,僧侣也需习武,练功并不比那江湖门派少。你想,这僧人大都清闲,时间多花在练武之上,高手辈出自是理所应当,而这宏武和尚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当年他一拳一棍平天下,也是让我刮目相看,再加上他又是僧侣出身,就更让这以武力为尊的江湖敬服了。这和尚现在年纪已过半百,不过圆心说他这些年来一切如常,甚至比年轻人还要厉害,这就极为不易了。” 小乙边听边向那方仔细看去,只见那和尚虽说眉头已白,却威猛异常,较之叶风的身形也是不遑多让。他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尊佛,常人根本损伤不得。小乙看他那气势,只怕是三五个中高手也无法近得了身。大和尚走到缓坡最前方,大手一挥,江湖人士纷纷肃目,屏住呼吸。只听宏武和尚似只轻声说话,却又声如洪钟, “各位朋友,不知何事来我崇生寺,本寺僧人皆不知众位施主来意,还望有人相告。”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小乙也觉困惑,更是竖起了耳朵。只听一人抱拳大声回道, “宏武大师,我山南千羽门只为杀那一人而来,此人在我门中犯下滔天罪行,整整三十六条人命,我等怎能咽下这口恶气,今日必要报这血仇。” 刚一说完又一声音响起, “宏武大师,我滕冲玉河部,世代经商,从无欺价蔑市之举,却惨遭此人荼毒,整个部族也只剩我等几人而已,不杀此人,我等绝不罢休。” 此人紧咬牙关,嘴中冒出血来。又有人接口道, “我等是只是普通山野村夫,日子本过得清闲,怎知这人仅是一时兴起,便杀光全村四十八口,我等上山打猎才幸免于难,这屠村大仇怎可不报!” “……” 顿时底下似开了锅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人人怒气上涌,骂娘之声不时传出。宏武和尚哼哼几声,场下方才慢慢静了下来,只听他道, “贫僧也听闻这人手段,只是各位为何要来我崇生寺,难道此人在我寺中?” 一人慌忙抢道, “不是您亲自发帖邀我等前来,还要我等万万不可向他人提及此事?不好!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怪!” 宏武和尚手捋白眉,正要发声,却听一声大笑响起,众人向上一看,只见一人跨坐在小屋顶上,一身黑衣,隐于这夜色之中,若非亮起那柄长刀,倒也不易被人发现。那身后长刀映照火光,闪闪发亮。那人与小乙相隔不远,小乙起初也并未注意到他,也不知他何时上的屋顶。那人约莫四十上下,正笑盈盈看着坡下众人。众人一看此人,都挽起胳膊,想要抢上前来,只是一时被那众武僧拦住,好不懊恼。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不是想要杀我么,要一个个逞英雄上前送死,还是不顾江湖规矩一起上来。” 叶风一听轻笑起来, “这人也是真有意思,自己从不守规矩,却要如此去激那一群武人,可笑啊可笑。” 小乙已然猜到此人便是那大理国第二恶人,名叫林梵,自称人魔,惯使六尺长刀,只是这刀有些与众不同,刀身便占去了一大半,刀柄略短,看起来确是有些不大协调。要将这刀使好,非得有那一膀子气力不可。小乙自己掂量了一番,自己要用上这刀,只怕也无法拼上太长时间。那人看了看小乙这边,又转头过去,笑道, “怎样,有谁想来送死?” 一声巨喝传来, “众位朋友让行,待我秀水卢青山会他一会。” 宏武和尚看向那方,正欲制止,又听那人说来, “宏武大师,我若战死,也是无怨,请放我过去!” 宏武有些犹豫,可众人却是齐齐向他求情。为了避免场面混乱,宏武叹了口气,只好作罢。人群中让开一条道来,一位青面硬朗大汉走了出来,手中空空,并未带有武器。叶风轻笑道, “这秀水在大理城东南,风光秀美,人杰地灵,算是一方福地。这秀水卢氏显赫一方,本是小门小派只教些拳脚功夫,怎知上代门主四处打通商道,将这生意倒是经营得有声有色,不几年便成了一方豪门。卢式衰微,只怕也是拜这林梵所赐。至于这人武艺如何,就不好说了,希望他能多坚持几招。” 小乙问道, “这人看起来身体极佳,难道对这林梵没有丝毫威胁?” 叶风又道, “这林梵能做这许多恶事,要是连这人都对付不了,还做什么大恶人。” 小乙看那林梵起身,跃下小屋,若无其事的伸了伸懒腰,方才迎上前去。他将刀放下,对那人说道, “一对一?那我让你三招,你用拳,我便用拳结果了你。” 那卢青山一听,顿时暴起,颈部青筋连成一片,他挥起一拳击向林梵面门。林梵微微向后,拳劲不及,再无威胁。卢青山左手横扫一拳,直击林梵腋下,林梵抬手横档,卢青山又一招直拳扑面而去。这拳风虎虎,一点也不花哨,可懂行之人一见,便知他武力也是极为了得。这林梵丝毫不惧,向上一托,将这拳势轻轻化解,他向后一跃,笑道, “好底子,只是这武功到最顶尖都是看天赋,你这天赋平平,看来今日也只有死在我拳下了。哈哈!” 林梵大笑之后,迎上前去,抬手一拳击向卢青山胸部,众人一见也都发出长叹。只见那卢青山闪避不及,只好双手相交于胸前,却仍然被林梵一招击飞,倒出三米开外。卢青山刚只觉手臂疼痛难当,刚刚翻身而起,一拳已到,直直打中面门,他本想伸手格挡,怎耐双手已然不听使唤,这一拳过后,他倒在地上再无动静。宏武走上前来,林梵看他一眼,笑道, “宏武大师,你这是要出手了么?” 宏武有些怒意, “施主怎可在我崇生寺乱来?” 话还未说完,一位青衣侠士来到宏武和尚身前, “大师请不要插手,今日就让我们江湖人自行处理,是死是活,全凭本事,若是死在此处,随意掩埋即可,我等绝无任何怨言。在贵宝地举事,实在有背寺规,怎奈这人,这人!宏武大师,请让我们自行自行决择!” 话音刚落,顿时叫喊声四起, “还请大师不要插手!” “……” 叶风一听,轻笑道, “这些人真是可笑,所谓江湖规矩,呵呵,算个逑啊!不过就这样才有意思,这场戏定然百年难遇!” 小乙点点头,目不转睛看着那上场之人。只见他缚手而立,眼中透出自负神色,气度非凡,潇洒绝伦。那人声音稍显尖锐,听起来让人极为不舒服, “林梵,你怎如此猖狂,难道要用这江湖人用何兵刃,你便要以此道与之相搏么!” 林梵哈哈大笑, “此言有趣,不过又有何不可,让你等看看自己是何等不济!” 青衣甩开袖来, “我乃秀山齐越,请教阁下高招。本人惯用长剑,可入寺并未带有兵刃,何不以这树枝为剑,你我二人大战三百合。” 说完他抄起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丢向林梵。林梵接住,将那枝叶清理干净,奸笑着看那齐越。圆心在一旁讲述完毕,叶风微微点头,笑道, “这个秀山郡齐家算是名门大族,在那一带也算是一霸,齐家如今可大不如前,这位齐越应该是这名门之后,可惜听他中气不足,不可能有多大本事。此人爱耍些小聪明,想着露脸挣面,商议用那树枝相搏,想着无论如何也不会输了性命。可他难道不知对手是林梵?呵呵,只怕还是要吃大亏的。” 小乙疑惑道, “师傅这都能听出来!” 童陆抢道, “你傻啊,这人故意逗那林梵用剑,还捡来树枝比试,就是在想若是落败也定然不会将命搭上去。而且,这人抢在第二个出手,大大的有学问,众人见那卢青山惨死当场,正踌躇间,他上了场,首先能让众人敬服,而后又引诱林梵使剑,之后若有人再上前挑战,林梵若是遵守承诺,众人胜算可是要大大增加,也必然会感激于他。不过这人树枝使得如何就不得而知了!”童陆说完嘿嘿傻笑。 小乙一听才知这人心思,盯着那齐越。齐越也不主动出击,等着林梵来战,林梵大笑一声奔走向前,瞬间便到了齐越身旁,齐越虽说气力不足,可身法却也了得,侧身闪过这一击,树枝向上将林梵树枝弹起,二人分开三尺有余。众人齐声叫好,齐越极是得意,将树枝放在身后,尽显那大侠风范。林梵也不着恼,笑着又贴了过来,他左刺右挑,却被齐越一一化解,二人缠在一处,竟是不分胜负。众人鼓掌叫好,还不时有人吹着响哨。林梵有些发怒,却始终不得,齐越大笑起来, “林梵,你我二人用剑不分高下,是否要换其它兵刃呢!” 林梵怒气上涌,大叫, “小子别得意,看爷爷用树枝结果了你!” 说完二人又战在一起。刚才一番比斗,齐越也探明林梵剑法深浅,只知自己想要保命不难,只是若想胜之就不太容易了,何况这人极凶极恶,多战无益。他本也不想与之以命相搏,因面使出轻微功夫想要跳止战。可这林梵身法突然加快,竟是将他死死缠住,他心中大惊,那林梵树枝舞得更加迅捷,完全将他笼罩其中。突然,林梵停了进攻,齐越正要恢复防守态势,刚呼出一口浊气,那林梵手中树枝急转而来,粗壮的一边直直横插过来,刺穿齐越喉头。齐越亲眼见这一幕,竟是毫无化解之力。林梵手速极快,握紧沾有鲜血的那头,用力将整个树枝拉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凄惨至极,好一会儿,齐越才瘫坐在地上,渐渐没了活人气息。林梵哈哈大笑道, “真以为这就能让我发怒么?你这小子耍点小心思,可又怎知爷爷我只用树枝也能结果了你。哈哈!哈哈!” 他把沾有鲜血的手在齐越身上擦拭一番,往尸体身上吐了口痰,然后抬头看向众人, “这不还有好几千好汉,谁先来?” 小乙看得头皮发麻,也想要上去帮忙,却被叶风拉住, “还不是时候,这么乱,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小乙不知如何办才好,也只能先听叶风之言。 “大家一起上,砍死他。” 众人没带武器,又忌惮林梵手中大刀,却是没有一人上前。叶风一听,也是轻笑出声, “这大理江湖也就这样了,数千人还斗不了一个,小乙啊,你送我回去吧,没啥可看的了。” 叶风声音低沉,话语也极为刺耳,众人眼中顿生怒火,朝向这边屋顶看来, “你又是何人,胆敢在这撒野!” 叶风哈哈笑道, “我一个瞎子,人畜无害的,只是说了句大侠们不爱听的话,大侠们可千万不要当真才是。” 有人打火把上前,众人见他果然是位瞎眼之人,而又更在意那江湖名声,也就无人去与叶风比武理论。被这叶风一激,果然又有几人站了出来。这次出来的是三兄弟,都是二十岁左右,身材短小,干瘦黝黑,长相一般无二,应是同胞兄弟。众人一听是那山南宋家庄人士,也是恍然。那大哥看着林梵,怒道, “我们三兄弟生死一起,林梵恶贼,你可敢与我三人一战,兵刃你自己挑,我等生死无怨。” 林梵哈哈大笑, “你们是那宋十卫之子么?让我想想……嗯,已经有个十多年了吧,想不到他儿子也长这般大了,不对,这般小了!哈哈,你们十年没长个儿吧!哈哈!对了,你们老子不是用棍的么,就让和尚拿几根出来,我倒也想看看你们三个到底有几斤几两!” 三人同时向宏武和尚施礼,宏武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一位武僧拿过棍来,递给四人。三人掂量了一番,不住点头。林梵一看又是笑了起来, “来吧,侄儿们,爷爷教你们使棍!” 白青眼见有人被杀,心痛不已。童陆却是看得性起,轻笑道, “这林梵嘴上无德,也是乱了辈分。” 转眼间,四人便战在一处。宋家三兄弟列开阵式,攻守相合,竟是逼得林梵不住变换位置。众人一见此景,也是不住叫好,将之前两阵身死之人全然忘在脑后。林梵多次被逼退,也不敢再小瞧了这三人。林梵试探了很久,终于发现这其中一人功力较弱,可从此处突破。只是这三人模样相同,衣着也是一般无二,竟也一时分不清楚,无奈之下,他放慢攻击速度仔细观察,终于发现那人手背有一黑痣。找到了突破口后,这三人合在一起又如何是林梵这高手之敌,不时间便被林梵一一击破。林梵棍下无情,三人皆是脑袋开花,白浆直流。 小乙握紧黑棍,怒气上涌,便要从那屋顶跳下。 38 义士入局死伤殆尽,生死未解又在局中 叶风轻轻拉住小乙,笑道, “不是说好不要掺和么!还有,不到时候呢!” 小乙恨恨道, “师傅,这人下手好狠,江湖规矩,点到为止,可他却狠下杀手,我又怎么能忍。还有,什么时候下去才合适呢!” 叶风把他拉到一旁,又道, “江湖规矩,哎,只有你这处事未深的年轻人才这般说话。这些人都是来杀他的,他若不杀人,自己也是活不了的。更何况,那人若是用上刀,只怕死的还不止这些。就像我刚才所说,你上去也无济于事,还有,你现在根本不是那人对手,难道还要为师出手救你么?” 小乙一下泄了气,说道, “师傅,我知道可能不是对手,但是……” 叶风拍拍他头, “再看看吧,为师自有合计,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上去,听清楚没!” 小乙一听,也是强压心中怒火。童陆拍拍小乙后背道, “小乙哥,你知道你比那人缺了些什么么?” 小乙摇头不解,听童陆又道, “就是这狠劲,这只怕不是每天练功能够学来的,那人杀人眼都不眨一下,就是一个嗜血狂魔,太过凶狠!” 叶风笑道, “陆小子看得明白,小乙,若是遇上这等对手,你可得要比他更狠才行,否则定会吃大亏的。” 小乙调匀呼吸,看向正在收拾上身的林梵。林梵大笑起来, “众位不必担心,你们使用的兵刃爷爷我这都有,你们随意选用。” 说完他吹了记响哨,黑暗中走来几十个黑衣人,手中怀抱着各式兵刃。众人大惊,只听一人说道, “这不是我等寄存在寺中的兵刃么,怎会在此!” 众人看向那宏武和尚,宏武和尚一脸茫然,又不知如何解释,却听那林梵笑道, “大师不必在意,这全是我的主意,我这些位伙伴平日爱做些这类营生,倒是有些身手。” 小乙注意到其中一人袖中飘摇,应是断了一手,莫名让他回想数月前刘家门前大战,被向天狼砍掉了右手,后来装死遁逃的那人。来不急多想,又有几人站了出来, “石城夜氏叔侄四人请教阁下高招!” 林梵笑道, “自己去拿回武器吧。” 他想了想,皱眉道, “嗯,记不起什么时候杀过姓夜的,这姓氏倒是特别,今日倒是让我狠狠记住曾经杀过这四个姓夜的。哈哈!” 四人一听,怒气上涌,迅速摆好架势便冲了上来。林梵轻轻冷冷一笑,随意捡起一支长剑,迎面冲了过去。四人不防他如此拼命,阵势稍有滞缓,其中年轻一人肚腹已被长剑划了开来,肠子流了一地,人尚未死绝,那人手捧自己肠子不住往回塞,让人不敢直视。林梵哈哈一笑,又冲向另外一人,那人被自己兄长惨相吓住,竟是一点没有还手之力便被割破喉咙。两位年长者见这侄儿不及躲过一招,气得直跺脚,拼了老命向前冲来。可这两人武艺也是平平,也是被林梵一招刺死。除了那被剖腹之人,其余三人倒也死得干脆。林梵上前又补上一剑,这才丢下长剑,笑了起来, “我发发善心,让你死个痛快。对了,刚才用的哪位好汉的长剑,谢了,谢了,哈哈,哈哈!” 叶风笑笑,轻声说道, “这些所谓江湖中人,还在守那江湖破规矩。这群人虽多,可单独拿出一人,又怎是这林梵对手。可笑,可笑!这下好了,任谁都想让他人先行消耗林梵体力,后来人上阵时胜算也会稍稍大上几分。” 小乙轻声道, “武力差距过大,师傅,若是你上场,能在几招内打败林梵呢?” 叶风自信回道, “若是当年,十招之内足已,现在可就不好说了。” 小乙心知师傅能耐,正要回话,童陆插嘴道来, “这人下手阴毒,若是武力相差不大之人,只怕也是难逃一死。我看此人有恃无恐,似乎还有后援,这群江湖中人怕是有麻烦了。刚才还信誓旦旦要老和尚不要插手,这会再舔着脸求人家,不知是不是把自身脸面丢尽。真是可笑,可笑。” 白青皱眉附和道, “这人几乎都是一招毙命,绝无生还余地,哎,若只是伤重,可能还会有机会活下命来。” 叶风拉拉白青小手, “青丫头心眼好,可这就是他们的命,也怪不得别人,青丫头你也就别再自责了。” 白青无可奈何,垂下脸眼,却是不时抬动眼珠上下瞧看。几人说罢看向场中,又有几人上前挑战,也是一一败下阵来,且无一人生还。圆心小和尚早已说不出话来,他脸色惨白,只顾低头闭眼捻珠念佛,偶尔抬头瞄上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来。解说之人变为童陆,童陆口吐莲花,竟是把这惨事说得极为有趣,叶风不时哈哈大笑,引来无数双眼怒视这方。众江湖人士听这瞎眼人笑得毫无顾忌,也是恨不得持刀冲上屋顶将他砍死了事。不多时,又多了数十死尸,被和尚们整齐的摆在一旁,倍感凄凉。整个后山之上,叹息之声重重响起,回荡在山谷之中,让听者也为之落泪。 林梵大笑起来, “还有人么?要不一起上?” 人群躁动起来,叫骂声此起彼伏,却无人上前挑战。良久,才有一人颤颤巍巍走到武器堆前,小心找出自己武器,林梵并未加以阻拦,随后又有不少人取回自己的武器。众人自家兵刃在手,而且不再是单打独斗,心中也是有了不少底气。宏武和尚看这剑拔弩张之势,赶忙令武僧加以阻拦,可这群所谓江湖中人,你愈加拦阻他们可跳得越欢,这让众武僧大感焦急。 林梵嘿嘿冷笑几声, “你们这些人,就一起上吧!宏武和尚,让你的人让开些,这不关你的事。” 说完他用脚在刀柄上一弹,大刀飞起,他一手接住,霸气十足,这是他今日第一次用这把刀,这刀一亮相,便是不同凡响。 “来啊来啊!” 吼完林梵向坡上跑去,这一奔逃却是让人群发了疯,几个武僧被冲开,人群如潮水般涌出,向坡上扩散出去。宏武和尚深知已然无法拦住,不住摇头叹息,众武僧也只好收势,任那人群四散而去。小乙见这人群向上而来,握紧手中黑棍,生怕这些人不分好赖伤到自己人。 林梵跑不多远,停下脚步立在一间木屋前,他回转身形,将大刀横在胸前。有几位身法轻盈的侠士已然奔至跟前,双方一照面便接上了手,林梵使上刀来真是有那万夫不当之勇,那当头一人还没看清对方出招,便被连人带刀砍成四节。林梵又挥几刀,斩杀两人,又把后面之人逼退。林梵极是狡诈,边打边退,偶尔也冲上前去打得对手措手不及。不一会,便留下了一路的死尸。这时的江湖人士已然顾不了死活,玩命向前,要与林梵同归于尽。可这人数太多,前方不敌,这后方之人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小乙几人看得冷汗直流,叶风却是十分镇静, “一人战数千人还不露一丝胆怯,确实是个人物,小乙,这人倒有不少地方值得你去学习。你注意看他跑位,还有对阵不同兵刃的使刀技巧与出刀时机,这可是大好的学习机会。” 小乙目不转睛看着那林梵,虽说光线时明时暗,可距离不远,小乙也是看得真切。只见那林梵出刀速度极快,又稳又狠,虽说次数不多,但每刀下去必然会有一人躺下。小乙见这人杀人如麻,心中大感不适,这四下叫喊之声太大,他只好扯着嗓子喊道, “师傅,这人虽猛,但消耗也是巨大,这边人数众多,只一小半人也能让其力竭,这林梵太过狂妄,只怕难逃一死了!” 叶风微微一笑,也不作答,童陆扯起小乙耳朵大吼道, “我和你打赌,我猜这人死不了,敢不敢跟我赌。” 白青一听,给了童陆一拳,小乙嫌他捣乱,反过来揪住他衣衫,想要让他快些闭嘴,在他耳边大叫道, “就赌一场‘风花雪月’,你要输了可是欠下两次了!” “一言为定!”童陆兴奋的回道。 二人击掌为誓,叶风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林梵再如何威猛也有力竭之时,如此多敌人,怎能全身而退?此时他已然负了伤,不过这伤倒好似更加激起他的斗志,来人更是抵挡不住被一刀斩成两半。林梵全身浴血,模样十分恐怖,可另一边也都是不要命的主,纷纷上前送命。林梵也不客气将近前来人一一斩杀,不过此时,已然气力大衰,有时三五刀也无法逼退一人。众人一见,更是气势如虹,吵嚷着要一刀结果了他。林梵心知不妙,借力攀木屋屋顶,他把两指放入嘴中,吹响响指,响指之声虽不大,仔细听来,却也能够听清。童陆看着小乙,有些幸灾乐祸道, “我就说嘛,肯定有后手的,这下好了,‘风花雪月’跑不了了,哈哈!” 小乙全神灌注看这一场恶斗,却是没注意自己脚下,差一点掉下屋顶,还好叶风及时拉了他一把。那响指声一响,数千人短时间内便分开为两组,在前喊杀的有个一多半,身后分离开来的则有仍有数百之众。只见那数百来号人物拉开了距离,迅速从袖中摸出弩箭,抬起便射。由于距离过短,前方之人根本来不及躲闪便一一被射杀,只听得噗噗之声,接下来,惨嚎之声便响彻整个山谷。这群江湖人士没有过多反抗,一排排倒将下去,未死之人,也很快被补杀得干净。数百支弩箭只是片刻就被收回,留下一地死尸。山谷之中静了下来,和尚们惊得不敢动弹,好一会,才有诵经超度之声响起。 白青一见这数千人转眼便被杀死,往前一倒,昏了过去。小乙一把将她抱住,又在人中按了几下,白青方才苏醒过来,只听她呜咽道, “竟一下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她泣不成声,再讲不出一个字来。小乙抱着她,很是心疼,只是小声安慰几句。童陆见这场景头皮也是发麻,刚才数千人追杀一人,只片刻光景,就全死了,任谁看到这幕都会心惊不已。圆心小和尚被叶风揽在怀中,不住颤抖,也不知是否正在哭泣。和尚们被惊得说不得话,全都立在当场,不能动弹。叶风摇头叹道, “这群人有勇无谋,连一点纪律也没有,难怪要被人算计了。” 林梵站在屋顶擦拭长刀,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不是要和人拼命嘛,不好意思,只怕我命太硬,你们加起来也还不够。哈哈!” 他轻轻跳下屋顶,踩着尸体朝宏武和尚走去。偶尔地上还有未断气的,他也会轻轻补上一刀,算是帮那人解脱了。数百弩箭手跟在他身后,列成统一阵势,好不气派。来到宏武身前,林梵向他一揖,抱拳道, “大师勿怪,借您场子一举收拾了这群不怕死的,也算是了结相互恩怨。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宏武身后众武僧都已怒极,可看了看这弩箭手,却又不敢与之为敌,只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宏武和尚虽有怒意,却并未挂在脸上,良久方才道来, “施主杀戮太重,贫僧今日豁出老命也要为民除害,我只一人与你来战,不论死活,都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他招手示意众武僧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上前一步,作势便要与林梵过招。两大高手正要开打,只听一声大响从寺外传来。所有人朝寺院看去,只见一位二十多岁男子身着金甲缓缓而来,他身旁跟着一人,满脸谄媚,甚是恭敬。持刀护卫分立两旁,几位江湖人士四周游走,防护十分严密。宏武和尚一见,大皱眉头,停下手脚,向那年青男子施了一礼,缓缓道, “太子殿下亲临鄙寺,不知有何指教,今日,今日……哎!” 宏武和尚虽有礼数,态度却不太恭敬,太子身边那人来了气,大声叫喊道, “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是想要谋反么!” 谋反二字一出,太子身后涌出大队人马,个个身穿铠甲,横刀立马,英伟非常。 众人大惊,却是没人下跪,林梵笑嘻嘻走上前来,抱拳道,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不知近日有无觅到香艳绝色的女子呢?若是运气欠佳,小人我这倒是有几个,您要看得上眼,就拿去好了。” 众人一听也都明白这二人早就相识,似乎还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太子也不着恼,大笑回道, “林兄威风依旧不减当年啊!甚好甚好,有机会再与你切磋切磋。” 众人听这太子言语也纷纷皱眉,心想这太子如此说话,似乎真与那林梵有不少瓜葛。那太子轻轻一笑,又道, “林兄搞出这么大动静,又是为何,本太子还以为有人聚众谋反,于是带上亲卫前来查看一番。” 那太子四下观察一番,方才道来, “就是简单的江湖恩怨么?林兄,你在寺中这样做,只怕不太妙啊!” 林梵大笑道, “也是沾了宏武大师的光,要没他的面子,又怎能一次将这些江湖贼子一并除去。说来,这还要感谢宏武大师了。” 说完他奸笑着向那宏武和尚抱拳施礼,眼中尽是狡黠之色。宏武和尚不再言语,低下头来诵起经来。 小乙看这阵势轻声道来, “这太子与林梵认识,我想,会不会是二人商量好的,要将这江湖人士一并除去。太子不好直接出面,便请这林梵设计陷害众人。大师刚要出手,这太子却刚好出现,替他解了围,想想也真是太巧了,或是本身就是设计好的。” 童陆拍拍小乙,笑道, “小乙哥,你倒是变聪明了哦,那顿‘风花雪月’确实让你多长了些心眼。” 几人一齐看向太子,只见他满脸笑意,不住点头,大声道来, “宏武大师,这群江湖人聚众私斗,现都已然伏法,本太子于心不忍,还是帮您的一起处置了这些尸体吧!” 说完他右手轻抬,一群兵士冲上前来,往那一堆尸体走去。宏武和尚攥紧拳头,可他身后还有数百武僧,因而虽是怒极却也不敢发作。那太子做事蛮横无比,小乙等人心道,老皇帝一死,这大理国人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那林梵和太子在宏武和尚面前谈笑风生,丝毫没把他人放在眼中。林梵向后招了招手,那一群激射弩箭之辈抱拳向寺外撤走,太子身边的亲卫让开一条道来容这些人通过。走了一半,一支响箭破空地起,带着一条火线射入半空。众人大惊,一齐望向天空,这地上也是闷哼声起,那太子亲卫瞬间死伤过半。太子大惊,正欲逃走,一支弩箭激射而来,却被身旁谄媚男子飞身挡下,箭尖击中那人胸口护心镜,不过也让那人吃了不少苦头。太子身边突然站出来五人,将他团团护在中间。 林梵不知为何自家手下突然倒戈,惊出一身冷汗,他明白此时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楚,只想快快遁走保命。他身形微变,急速闪开,却被迎面二人挡住道来。来人一人紧握双刀,一人手持金鞭,配合默契无比,竟是将那林梵困在刀光鞭影之下。林梵一时抽身不得,有些气急败坏。三人缠斗在一起,另外一边则是血流成河,场面混乱非常。 原来那数百弩箭手中,十有三四再次倒戈,距离太近,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死当场。几个和尚被射杀后,武僧们也加入了战局,瞬间这三股势力混战在一起,不断有人命丧当场。倒戈势力虽然较小,但他们先发制人,却反而占了上风,初时死伤大多也是太子近卫,武僧加入之后,双方这才势均力敌起来。可这弩箭十分厉害,加之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竟又渐渐压下对方气势。 太子身边五人护持,一看便知是那绝顶高手,所持兵刃也是各有特色,一刀,一剑,一枪,一扇,还有一人赤手空拳。五人在太子周边游走,未让那弩箭靠近半分。眼见那太子便要被护入寺中,弩箭手中窜出几人,与那五位高手近身肉搏起来,众人一见也是纷纷把箭朝太子这方射来。那持刀大汉眼见身后露出空当,只好挺身向前,被十数支弩箭射入体内,他大吼一声,竟是又与对面之人战在一处,威猛无比。对面之人也不急于进攻,只远远与他周旋,那大汉渐渐喘不上气来,缓缓跪倒地上,全身各处鲜血直流,眼看就要血干人死。又一波弩箭激射而来,他不知从何处来的气力,竟是又跳了起身,将那几只弩箭纳入体内。他身上又中数十箭,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只听一声清脆女音响起, “四哥!” 正是与林梵缠斗的金鞭女子所发声响,她离开林梵身边,奔向那已死之人。双刀男子却不敢大意,奋力与林梵对战,可少了一个帮手,对上这大恶人,也是渐渐落了下风。 那金鞭女子伏在死尸身上痛哭起来,全然不顾身边危险,她用手轻轻抚摸那人脸颊,将血水擦净,为他合上双眼。突然她大叫一声,冲向弩箭队伍,金鞭挥出,卷住一弩,向上一掷便抛开老远。可这数百持弩之人,她又如何能敌,一支弩箭穿胸而过,之后是第二支,第三支……她趴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朝她“四哥”尸身爬去。可就只差一指距离,她却没能继续向前。 双刀男子见那女子身死,也是大吼一声,便要朝那女子尸身跑去,丝毫不管身后杀手如何作为。他刚刚跑出两步,那林梵大刀便已赶到,他身子向前跑出两丈方才倒下,一颗头颅却高高飞起,久久不能落下。 39 白发高洁肉身作盾,高僧大义以死度生 那七位高手,顷刻间便倒下了三人,可见这弩箭的厉害。弩箭手们继续发箭,要把这些人斩尽杀绝。虽有人去搬救兵,却远水解不了近渴,情况十分危急。小乙慌忙叫道, “师傅,若是这太子被杀,只怕大理国就更要乱了,我现在就去助他一臂之力。” 叶风拉住他,道, “小乙,还不是时候,要取他小命倒也不那么容易,再等等看。” 他将小乙按住,小乙起身不得,也只好作罢。他看向远处战事,心中起伏,十分痛苦。白青童陆攥紧他手臂,他感到一丝温暖,这才让稍稍平静下来。 林梵斩杀了那双刀侠士,正自得意,想要趁乱溜走,一转身却见那宏武和尚持棍立在身后。他心头一凉,他对自己有多少斤两是有数的,就武艺而言,与和尚相比本身就要稍逊半筹,而自己之前又消耗过多气力,和尚这边却是养精蓄锐多时,怒气正盛,若是一战,定会不敌。他赶紧收拾脸上笑意,抱拳道, “宏武大师武功天下无双,小子怎敢与您动手,不打也罢不打也罢。” 说完他把刀横在胸前,慢慢向后退去,宏武和尚飞步上前挡住林梵去路,刹时间一刀一棍便战在了一起。林梵疲累已极,可性命攸关,也是玩命抵挡。二人身影飘忽,其余人等完全无法近到身前。 再看另外一侧,四位高手身前兵卫死伤惨重,这四人也纷纷挂彩,虽不至于要了性命,却也影响到其出招速度。 小乙恳切看着叶风,叶风似乎能感觉到一般,他叹了口气,拍拍他手,笑道, “想去就去吧,不过不要逞能。当心一些,把自己小命保住,我这一支,还得靠你延续。” 白青童陆齐声道, “小乙哥,千万小心!” 小乙点点头,跳了下去,在地上摸起许多碎石,慢慢潜了过去。碎石破空而去,不断打在弩箭手头上手上,弩手阵势慢慢乱了起来,不像之前那般犀利了。武僧队列也稍稍有了喘息之机,纷纷朝那驽阵冲去。一旦得以近身,那驽阵威力大减,好些驽手放下弓弩,持刀上前与武僧混战在一处。 林梵被白眉宏武逼退,恨得咬牙切齿,他一怒之下,踢开两人,窜入武僧之中,借着那僧人身体,竟是避开了宏武长棍,他一时大喜,不住逃窜,偶尔出上两刀,又把武僧队伍冲乱。哀嚎之声不断响起,然而更多的是闷哼一声便已死绝。 小乙在四周游走,不断掷出飞石,那驽阵已破,几方近身肉搏在一处,刀剑棍棒碰撞之声极为刺耳,让人心惊不已。太子身旁高手又已倒下两人,正是那用拳和使扇之人,这二人武力也是极佳,怎奈自己兵刃在这种战事中完全发挥不出威力,只是一味抵御,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剩下的两位高手被缠住,无法带着太子脱身。周围又尽是乱兵,眼见太子头顶几把大刀同时砍下,二人却是无能为力。太子心知自己死期已到,闭上眼睛等死。正此时,一个身影蹿到身前,横棍格档,将那大刀架起,他用力向上弹起,竟是将那持刀的几人逼退一步。来人正是小乙,他挥动黑棍,使出枪花,来人尽皆无法近到身前。太子不知这是何人,但也知他并非乱党,颤颤巍巍问道,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大侠高姓大名,本太子定当……” “闭嘴!”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小乙喝住。几支弩箭飞至,被小乙用棍弹开。太子躲在小乙身后,见这小子一条黑棍舞得虎虎生风,甚是好看。几人近前搏杀,也被他巧劲化解,击退开去。众人对小乙武艺也是大感心服。小乙打了一会方才知晓师傅为何担心,若是自已身处箭雨之中,也难免会有所损伤,师傅说时机未到,便是要尽量多多损耗对方箭失,待到短兵相接之时,方能突显这长棍优势。 战不多时,寺中冲入许多带刀武士,一看便知是太子的援兵到了。形势急转直下,乱党阵势大不如前,慢慢被几方好手蚕食,几人眼见大势已去,挥刀自刎,把最后的气血留在这崇生寺后山。 叛乱很快平息,林梵大刀被宏武夺下,众武僧将其堵在当中,他心急如焚,大声吼道, “太子殿下,这事我可全不知情啊!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太子从小乙身后慢慢移了出来,向那林梵怒吼道, “别废话,赶紧把此人擒住,我要好好审问审问!” 林梵气力已经消耗过半,面对众武僧,如何能敌。他被众僧人棍棒架起按在地上,太子走上前来,一脚踩在他脸上,又用力踩踏,好一番折腾之后,方才缓缓道来, “说,是谁主使的,量你自己没这胆量!” 林梵一阵委屈回道, “太子殿下,都是按您,不对,都是在下的主意,把这帮江湖人士引来一举歼灭!可我万没料到自己阵营中却被安排了乱军,这我可真不知晓啊!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念在咱们一起逛青楼的份上,您一定要高抬贵手啊!”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笑道, “哼,谁跟你一起逛青楼,以为自己是谁。来人,把这人砍了!” 这林梵说秃噜嘴,在场之人都已知晓事情来龙去脉,各人心中的怒气都不打一处来。林梵万没想到,本来是为这太子办事,可到头来这人却没有任何情分,说杀便要杀掉,他心中气恼不过,心想若是自己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几位带甲武士上前,用绳索将他手脚绑在一起。一人拾起林梵大刀,想用这刀结束这恶人性命。太子殿下冷笑一声,道, “杀吧,这人作恶多端,早该有此下场!” 林梵愤怒已极,在地上不住翻滚,可被绳索绑缚,决计无法脱身。那武士手持大刀,看着林梵奸笑起来,这可是多少人想要做的事情,现如今这好处落在了自己手上,怎不让人惊喜!他将长刀举得老高,用力劈下,林梵见再无生机,只好闭眼受死。眼看一刀下去,“人魔”林梵就要身首相离,却有一支羽箭飞驰而来,从那持刀武士胸口透体而过。刀身随着武士向后倒下,在林梵颈部留下一条两寸长血痕。林梵见自己还未身死,心中也是大动,正自猜想是何人所为,另一支羽箭又已飞来,将林梵身后绳结划了开来。林梵解开束缚,大喜过望,在地上滚了一圈,将那长刀卷入手中。他心知若是再战,自己绝难再杀出重围,念头一转,便扑向了两丈之外太子殿下,心想若是能擒住太子,以此作为筹码,自己定然能够保下命来,若是不行,杀了他垫背也不枉此生。 太子殿下离行刑处不远,看到这边动静,惊得说不出话来,待到那武士向后倒下之时,那林梵已然杀到了近前。这一刀直直向他胸口刺来,太子毫无反抗能力,若是无人相护,便只有一死了。太子身旁带枪高人十分机警,迅速抬枪格挡,身形也是移到太子身前。他受伤虽重,却是丝毫不惧,林梵长刀被枪身弹起,林梵双手发麻,却仍不死心,他把长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来,又从下方向上劈斩。用枪之人刚才一档,身上伤口暴裂开来,已然没有气力再接下这招,他使尽最后力气将长枪斜斜插入土中,希望能稍减长刀来势。可这刀力道十足,又如何能够抵挡。突然他身旁出现一人,用力将他推了开来,小乙看得清楚,正是那持剑之人。此人已是满头的白发,白发上沾有些许艳红。一看那妆容气度,便知是这七位高人首领。这一刀从下而上,将他胸腹划拉开来,这一推挡,便是他最后的使命了。眼见大哥再不能活,持枪之人用尽最后力气抱住他的尸身,尸体瘫倒在他身上,再无一丝气息。众人心惊,想不到这位高人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可仔细看来,才发现他早已身中数十箭,箭矢没入身体,其余部分被他用剑削去,看上去就像是穿了一件满身破洞的破衣服。 小乙本以为所有事情都已结束,便告别太子向叶风这边走来,怎料又是那只熟悉的羽箭改变了一切。他赶紧回身,却为时晚矣。小乙快步冲向林梵,举棍便打,林梵知他气力足,武艺也是了得,不愿与他纠缠,正想逃离是非之地。那宏武和尚却又赶到了他身前,他进退不得,愤怒已极,只好玩命向太子冲去。小乙赶来,与众武士一起将太子护到身后,太子殿下暂时没了性命危险。林梵横刀向小乙砍去,小乙立棍欲挡,不料林梵却是虚招,他向后收刀,身形却是滑向了小乙身后。小乙阻拦不及,林梵已然一刀劈在太子护卫身上。几人带着太子摔了出去,太子折腾起身,林梵就在眼前。林梵正要出招,突然手腕一痛,长刀差点掉在地上,回头看来,却是被小乙的长棍击中。宏武和尚已然奔至跟前,挡住了林梵去路。众护卫见此情形,趁机持刀上前将其团团围住。林梵心知不妙,只怕这次再难逃出,他不断挥舞长刀,局面却是未有任何改变。他心中所盼,则是那射箭高人再来一箭调转乾坤,可却迟迟没能等来那一箭,他心如死灰,生念已消。正此时,一声惊叫让林梵瞬间清醒过来。 “大师,你这是为何!大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众人回头一看,那太子竟是被宏武和尚擒住脖颈,以宏武大师气力,稍一使力便能将他了结当场。这一出着实出人所料,小乙与众护卫惊得呆立当场,一时忘了那林梵还在场中等待受死。林梵心中大喜,知这老天待他不薄,这等情况还能让他逃出生天。他四处打量一番,选定最佳路线,砍杀开一条血路,奔逃出了包围圈,隐入黑暗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众护卫目光一直盯在太子和宏武和尚身上,他们心知若是这太子出了事,他们全家老小都得一起陪葬,可这和尚武功太高,又有人质太子在手,当然是无人胆敢冒然向前,众人一时进退两难。宏武和尚大笑一声, “你这太子,横行霸道,害死多少无辜之人,若是你做了皇帝,以后百姓还有好日子过么!你和你那父亲当年一样,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今日我就为民除害,结果了你这乱世之人。和尚我死不足惜,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 说完他手上加力,太子殿下哀嚎起来,众护卫心中皆是一沉。突然一声大喊响起, “他死了,又有谁能做这皇帝呢!” 问话之人正是小乙,他手握黑棍,不住颤抖。 宏武和尚稍稍放松了些力道,哈哈大笑起来, “谁来做都比他做要好!” 小乙问道, “若是没有威信,名不正言不顺,又岂能做上皇帝,那这世道不是会更乱了么?” 宏武和尚又是一阵大笑,慢声回道, “这祖孙三代皇位本就是抢夺而来,若是那正统之人尚在人间,能否有此威信?” 在场众人无不变色,想这文经皇帝被废为僧,已是四十年前之事,如今经这宏武和尚提来,心中也不免打起鼓来,何况这后人一说,更是让众人心惊不已。太子殿下两行热泪滚了下来,不住哀求。宏武和尚声如惊雷,又道, “如今正统尚在人世,而其后人也是本分仁慈,由他们来做皇帝,岂不更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你们好好想想,若是太子死在这里,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能够幸免于难么?而换作那正统,我可以保证,绝计不会牵连于你等家人。” 众护卫尽皆沉默下来,反正现今已无能为力,也只好听由天命了。宏武和尚哈哈大笑起来,正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 “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 众人向山上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间柴扉轻轻开启,一位老僧慢慢挪步出来,倚在门前,朝这边望来。宏武和尚泪珠滚落, “师兄,您可知,您这四十年苦禅都是拜此人祖上所赐,现如今有此良机,何不……” 那老和尚摇摇头,问道, “师弟,你入寺多少年了!” 宏武和尚一愣,慢慢回道, “很小便在寺中,足有四十年了。” 那苍老声音又起, “这么多年了啊,哎,你为何还看不破呢!” 宏武回道, “本来我也无意插手这庙堂之事,可这父子二人作为实在有违人道,弑杀成性,只怕对这苍生无益。” 老和尚声音再次传来, “师弟,今日这场屠杀也是由你而起的吧,看这死尸成山,真是造孽太深啊,罪过啊,罪过!你本生性醇厚,今日用心为何这般险恶,真叫师兄看不懂了。” 宏武和尚回道, “有位故人提到了这后人之事,当时听来也是震惊不已,不知师兄是否记得自己还有位小儿子,此子给您这一脉留下了香火。” 老和尚身体微微一颤,嘴唇一张一合数次,半晌方才轻叹一声,回道, “我本不愿旧事重提,只是这……哎,也罢。师弟,你知师兄为何无怨?” “师兄请讲。” “我本不喜争斗,对权势看得极轻,在位两年却是毫无作为,对民生无丝毫益处,我也心知自己并非皇帝之材,便也不做抵抗。世叔做上皇帝,其实我是打心底里高兴。后来出家为僧,一半是被迫,另一半则还是自己所愿,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归宿。出家为僧后,这三代皇帝也未曾亏待于我,虽然最初也会有武僧监视,可到后来没了束缚,让我能够清度余生,也算是有心了。” 宏武和尚呼吸有些急促, “师兄,他们以为您没有子嗣,可老天有眼,竟是让明妃留下了您的骨血!” 老和尚有些颤抖,半晌方道, “师弟,放下吧,一切都如过往云烟,不要再执着了。” 宏武有些迟疑,却听一人大声道来, “宏武和尚,你是否还记得当今皇帝即位那年,南方诸部叛徒乱,多少无辜惨死,多少家庭妻离子散!那队弓弩手便是这些苦难子弟吧!如今这皇帝见自己已无多少时日可活,便大肆清理门户为儿子继位铺路,这又要平添多少冤魂!这太子性情凉薄,哎,是福还是祸,真是难说!” 说话之人正是叶风,小乙对他声音太过熟悉,一听之下,头皮也是发麻。宏武和尚也是怒极,被他一激,便要痛下杀手。那老和尚不住咳嗽起来,宏武怕他有事,便带着太子殿下来到跟前。老和尚手如枯槁,一手握住太子一手握住宏武,轻声说道, “孩子,可否答应叔爷爷一事。” 太子殿眼泪鼻涕流在一处,不住点头,又听老和尚继续道来, “孩子,以后要以天下为己任,今日过后,希望你改过自新,做个好皇帝,叔爷爷就是见了佛祖也每日为你祈福。” 他看着宏武和尚,道, “师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应道皇帝在位十几年,倒也并无大过,想来他的儿子经此一役,也会看清世事,将来多为民谋求福利,也不枉死这么多江湖中人。” 说完,老和尚看向屋顶,大声说道, “施主,想必是你做的手脚吧。” 叶风哈哈大笑道, “我又岂会做出这种勾当,太小看我了吧!当年仅是游历至此,却被这寺中和尚设计陷害,十年困苦,常人谁能够忍受。即便如此,我也没对你等作出报复之举。前几日,我不过给宏武大师聊起了这后人之事,便有了今日之事?太抬举我了!” 叶风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那宏度和尚,不对,那恶人连心已然伏法,便是我亲手所为,你们若是想要报仇,我叶风眼虽瞎,又何惧之有!” 宏武眼神有些迷离,看向叶风,只见叶风缚手而立,长袖飘摇,英伟非凡,众武人见此人气势如虹,也不由的心生敬意。叶风又道, “林梵作恶无数,再加上宏武大师高僧大德,方能引来这大理江湖翘楚,而这太子殿下想要铲除这江湖势力,便将计就计,与林梵勾结定下如此奸计。平日里要想对这太子下手可是难上青天,如此规模的伏兵,这局中局设的还算巧妙,不过,有些太过繁琐,牵连之人过多,很是麻烦。宏武大师,这场戏依我我看来,更多的,只怕是为了给老和尚一脉复位造势吧!真是一场好戏,好戏!不过我还有些疑惑,为了杀一个太子,大师竟然宁愿用这满场数千性命来交换?太过惨烈了吧!” 宏武泪洒当场, “怪我!怪我!怪我听信了小人之言,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想要将众人诱捕,用以胁迫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没想到,他们,他们竟是痛下杀手,一个不留!我恨那林梵,却还要与他合作,真是不配为人!那些弩箭手确实是我安排,可我不知他们后来为何不再与我联系,难道是怕此事牵连于我?我也想在事成之后,顺带将那林梵杀死,扬我寺威。哎,今日之事,我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罪过罪过,我再多活一日都是罪过,也是无脸去见佛祖了!” 宏武和尚闭眼,手上却没松劲。叶风脸向上一扬,轻轻点头道, “咦,这就有意思了!不说其他,宏武大师,接下来怎么办,决定权在你,我呢,只作个看客罢了!” 宏武和尚手心传来老和尚温暖之意,也是犹疑不决。正此时,一个尖锐的男音响起, “皇上病危,太子殿下……” 正是一名太监跑进后山,他话还没讲完,就被眼前情景镇住。叶风一听,又是大笑起来, “这下好了,老皇帝快要死了,他还是没能过这年关。哈哈!新皇即将即位,是这凶残的太子,还是那淳良的后生,宏武大师,你可要好生斟酌,哈哈,哈哈!” 宏武和尚一听,咬了咬牙,便要结果了这太子,耳旁轻轻传来老和尚声音, “师弟,放下吧,我相信这孩子定能改过自新。我愿用我一命换他一命。至于那个孩子,不要让他知晓自己身世,不被卷入这场纷争,就是他最大的造化了!” 说完老和尚缓缓躺下,血已然流了一地。宏武大惊,这才发现师兄不知何时已经割开手腕。他终于放开太子,握紧老和尚干瘦手腕,大哭起来。太子捂着喉头,跪坐在老和尚身边,他看着老和尚认真道, “叔爷爷,您的话我记下了,以后定会做个好皇帝,善待百姓,为民谋福祉。” 老和尚微微一笑,又吃力的转头看向叶风。叶风摇摇头道, “原来是这个结局,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如此这般,也好也好。” 话音刚落,一阵银铃般女声响起, “哈哈,风哥哥,这场好戏着实不错,要不要小妹替你将这剧情改动一番?” 叶风轻捻胡须,双眼转向声音来处,他厉声回道, “你怎么在这!真是顽皮!” 众人四下看去,在一个大草堆上发现了那话说之人,可距离远了些,火光照射不到,只能远远看清那人窈窕身形。那女声再次起, “风哥哥,呵呵!看我的!”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急速飞来,直直射向那太子殿下心口,破空之声尖锐之极,让众人不寒而栗。 40 人心叵测难分善恶,前途未卜怎知吉凶 小乙已经是多次见到这支羽箭,如此时刻,他又怎可让这人再次得手。小乙将黑棍立在胸前,档在太子身前。刚一站定,羽箭便已射中黑棍棍身。小乙带着黑棍向后翻倒,与太子撞到一起,又翻倒过去,方才卸下那羽箭力道。怎知又一只羽箭悄无声息已然近到身前,小乙眼见太子即将被射穿,来不及多想,他便扑了上去。这一下非同小可,屋顶上的白青童陆急得大叫起来,可喊叫声再大也无济于事。那只羽箭已然穿过小乙身体,箭头则留在太子腹中,二人被这一箭面对面串在一起,好生亲密。 叶风双耳振动,然后大喊一声, “凡妹住手!” 那女声带着哭腔回道, “风哥,我这寻了你十年,你却这般吼我!哼,那我就把这一群小子全部杀掉!” 叶风怒道, “还是这般脾性么,这是我徒儿,你要有胆,就杀给我看看。” 那女子听后,放下羽箭,轻声抽泣起来。 童陆白青先后跳下屋顶,奔向血泊中的小乙。宏武和尚听叶风所言,知他丝毫不把这大理江湖放在眼中,于是用布带将那老和尚手肘绑好,抄起戒棍朝叶风这边冲来。叶风耳力了得,轻声笑道, “宏武大师,你就如此待客么?” 宏武和尚冷笑道, “知晓此事之人不多,定然是你从中动了手脚!还有那女子,是和你一起的,你们之间定有阴谋!我算是想清楚了,你受了这十年苦,便想到用这大理江湖众人的性命来报复!难怪那几日你这般殷勤,便是要打消我心中疑虑,听你使唤!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和尚才会犯下如此大错,害死这数千同胞,今日定要与你这宋贼一决生死!” 叶风轻笑道, “宏武大师自己做错了事,就要诬陷他人么,真是可笑!我看你比我还要眼瞎!不过话说回来,要对付你只怕也用不着我出手,你想打,我可没这功夫陪你,哈哈哈哈。” 突然,两条黑影蹿上屋顶,来人身穿夜行衣,没入黑暗之中确实不易被人发觉。二人来到叶风身边,一同抱拳,只听一人说道, “主上让我寻您下落,整整十年,此刻一切就绪,这就护送风爷回家。” 叶风微微一笑, “二位如何称呼?” 一人说道, “在下隐一三。” 另一人愣了一下,方才说道, “在下隐一四。” 这声音似女音,却又稍显奇怪。 叶风哈哈大笑道, “竟有这等待遇!你们主上太过客气了!有劳两位。不过,容我再与徒儿说上两句。” 他将头脸移向众人方向,大喊道, “小乙,记住我的话,江湖多凶险,千万不要逞强。青丫头陆小子,你们多提醒他一下。若是有缘,咱们还能再见。” 童陆白青回头看向叶风,满脸疑惑。那宏武和尚瘫软在地,只怕是被刚才两人下药迷倒。叶风哈哈大笑,与二人一齐飘然隐入黑暗之中。众武士面面相觑,没有一人追出。 只见一位红衣女子跳上叶风之前所站的屋顶,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道, “风哥哥,你等等我,凡儿以后听你话就是了,你等等我!” 说完,她正要要朝黑暗中飞去,却注意到地上蜷缩一团的圆心小和尚,她一把抓起小和尚,向下一扔,正好丢进宏武和尚怀里,宏武和尚身形魁梧,小和尚也没被摔痛,躲在宏武怀中慢慢向外探出头来。红衣女子奸笑着向众人道, “这小和尚便是那老和尚的后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身形一闪,也隐入了黑暗之中。这女子真是好事之辈,这里越乱,才越合她心意。 白青童陆查看小乙伤势,虽是受伤不轻,倒也没有危及性命,二人大舒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小乙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童陆看得好笑,打趣道, “这下你可厉害了,你救的可是将来的皇上哟,以后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了。等你伤好,定要让皇上请我们在那‘风花雪月’吃喝三天三夜的。” 那太子殿下憋吃一句, “没问题。” 小乙一时没忍住,一口血痰喷到那太子脸上,众人愣了片刻,然后齐声大笑起来。两位伤者鲜血流至一处,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 几位太医匆匆而来,与白青一齐处理二人伤口,童陆站在一旁看着,又不时望向叶风消失的方向。二人包扎已毕,太医转身医治地上的老和尚,老和尚流血过多,有些晕眩。大轿已然抬至跟前,正要扶起二人,宏武和尚带着圆心来到跟前。太子殿下示意暂缓,看看那圆心,又看向老和尚,微微叹了一口气。 宏武来到老和尚身前,让圆心跪下,轻声说道, “圆心啊,那人说的不假,这人正是你爷爷,快给他磕头。” 圆心跪在地上,低下头来,不时抬眼看那老和尚,终于弱弱的喊了一声爷爷,老和尚微笑看着他,显露慈爱之色。他声音微弱, “圆心,你我虽有血缘关系,却从未好生相处过,按这寺中字辈来算,我也刚好高出你两辈,你还是叫我一声师叔祖才是。” 圆心哭花了眼,他只知自己从小在这寺中长大,却不知原来仍有亲人在世,而且让人意外的是,自己竟与这大理国皇帝有了牵连,他一时无法相信。老和尚看着他,轻轻道来, “宏武师弟,你就把这前因后果一一说来,让这两个孩子也听个明白。” 宏武长舒一口气,叹道, “也罢,我就从头说来吧。” 小乙躺在白青怀里,竟是面带微笑,他把头向白青腹部蹭了蹭,白青脸红心跳,也不忍心把他推开,只好羞涩低下头来。宏武和尚白眉微挑,回忆起来, “我入寺已有四十年,那时宏义师兄,也就是你们的叔爷爷和师叔祖。我也好奇为何师兄会有人看守,后来明白过来也是为他打抱不平。可师兄说他本不愿为帝,做个和尚也挺好,我打心里喜欢这个与世无争的师兄。整整四十年,现如今又有几人还记得他。” 宏武和尚顿了顿,若有所思,又道, “寺里生活虽是单调,但不乏味。我平日习武,师兄总在一旁观看,给我送餐擦脸,这些我都记在心上。我武艺有了大成,开始在这大理国有了响亮名声,师兄也真心为我高兴。这十二年前,也顺理成章成为这戒律堂首座。那年师傅仍在世,又收了一名弟子,赐法号宏度,他年纪较长,但我入门较早,也就成为了师兄。后来我才知这人便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屠城恶魔连心。我怒极,便要与那人拼命,师傅拦在他身前,说是愿意用他的性命换取此人改过自新的机会。那连心也任我发作,态度倒也和善。我虽不忿,也是慢慢咽下了这口气。” 宏武和尚看看叶风消失的地方,缓缓道来, “十年前,叶施主来我大理国,在寺中见到我,便要与我切磋一番。此人武艺高强,我生平未见,斗到三十回合,我便败下阵来,这才让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对他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生性豪爽,倒与我脾性相投,很快我们就成为好友。我这一生唯一一次坏了规矩,便是与他一同饮酒,大醉了一天一夜。” 宏武叹了口气,又道, “一年多时间里,宏度师弟倒是一心向佛,我对他的态度也大大改观,师傅坐化前数月还传了他十二仙佛珠,希望能帮他化解尘世罪孽。十年了,圆心来我寺中刚好十年。那日宏度师弟带回一个小小男孩,孩子还不会走路,便是这小圆心了。宏度师弟极喜爱这个孩子,我看着也是欢喜,便询问孩子来历。宏度师弟却只说是附近迷失的幼 童,未将实情告知于我。” “叶施主不知从何处得知这孩子的来历,可能也就因为如此,宏度师弟才起了杀意,可光明正大又打他不过,只好设计陷害。师弟带走了无怨手锁和黑宇链,这两个物件既可困龙虎,想来对上叶施主也应该能够应付了。师弟向叶施主道出俗名,并与他约好在那马龙峰顶一战,还说在那他有手段治好叶施主身边那半死不活的小白猿。没几日,二人一同消失,再无任何音讯。直到这七天前,叶施主忽然又回到我寺中,我很是惊奇,后来给我讲了他如何被宏度师弟陷害,被困了整整十年。我有些抱歉,便好生招待其起居。后来他无意中说起,这圆心是宏义师兄亲孙儿,真是把我吓得不轻。我在宏度师弟留下的藏经中也发现了纪录,确定这是实情。听叶施主说来,当年明妃已然怀上师兄的骨血,数月之后生下一子,这便是圆心生父。圆心生父体弱多病,也只留下这一个儿子,不久之后也与世长辞了。至于宏度师弟如何找到的圆心,从叶施主那得不到答案,宏度师弟那里也没留下其它线索。” 他看着小乙三人,轻轻道来, “叶施主回来后一直住在后院之中,我时常让圆心带他见我,叶施主说师弟既然已死,他也不再怀恨在心,这事就此作罢,不会为难我们。我大感惭愧,向他赔礼,让圆心好生服侍。圆心也是懂事,叶施主对他倒也是疼爱有加。” “那日叶施主与我谈话,又问起这大理国现今形式,我也就一一与他说明。后来他知晓这太子爱胡作非为,又用良善的圆心与之对比,加之圆心又是师兄嫡亲孙儿,我一时心动便与他商议,他半推半就给了我一些模棱两可的建议。我暗中会那林梵,给了他好处,林梵虽狠,却没心机,被我说动,便听我使唤了。他自行联系太子殿下,在那边也要了诸多好处。之后,我发帖给各大门派世家,说是擒住了林梵,要与众人一齐裁决,还特意嘱咐不要向外散布消息,以免有人前来营救。如我所料,这如此多江湖人士聚在一处,那段家皇室又如何能放之任之。太子殿下生性嗜血,一举牵制江湖精英是何等光彩,他又如何能放过此等良机,必然亲自带人前来。只要太子出现,我就有可乘之机一举将他拿下。叶施主还告知我当年叛乱之后未被灭口的六百余人之所在,这些人痛恨段氏,因而即便身死,也是心甘情愿,于是青壮的都做了我的棋子,为我所用。” 宏武和尚看着不远处众武士处理尸体的情形,长叹一声,继续道, “这后来的事,你们都已知晓了。都是贫僧的错,害死了这许多好汉。贫僧万死也难赎罪!” 宏义和尚轻轻眨眼,摇头道, “事已至此,再追悔也已经无用。” 他看着太子殿下,轻声说道, “这些亡灵也只有你能安慰了,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就算叔爷爷求你。” 太子殿下抹了把眼泪,回道, “叔爷爷放心,孙儿知道如何处置。” 宏义和尚微微点头,又道, “快去吧,你父亲病危,快些回去,或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太子殿下点点头,回头看看小乙,轻声说道, “你是小乙吧,你救了我一命,要什么尽管说来,若是一时想不起,来日想好再与我说明。还有,那‘风花雪月’,我刚才已经应了下来,算是附赠的吧。” 他又看看圆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笑道, “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个弟弟,真好。” 他从腰上解下一块金牌塞到圆心手上,说道, “这牌子收好,以后想见我了,随时可以进宫来。” 圆心一脸茫然,太子脸色惨白,强笑道, “来,叫一声哥来听。” 圆心看看宏义和尚,又回头盯着太子殿下,弱弱的挤出一字, “哥。” “哎!我的好弟弟。” 太子向几人抱拳施礼,这才招手让亲卫抬他上轿回城去了。 小乙听罢,心中也是酸苦。自己三人与师傅一同入寺,却丝毫不知师傅所做之事,这一夜之间,大理江湖惨糟血洗,已然元气大伤,只怕要再过几十年方能恢复。自己虽然救得了一人,又如何能救这江湖众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又想想自己以前说过让这江湖少死一些的豪言壮志,不由轻笑一声。阿爷与师傅还有很多人都说过,这江湖是要死人的,而这么多人身死都与自己有关。小乙泪水夺眶而出,白青只觉一片冰凉,她知小乙心中痛楚,只是温柔抚摸小乙青丝,却未发一言。 好一阵,小乙方才停下,他抬头看着圆心,轻声道, “小和尚,你喜欢当和尚么?” 圆心和尚摸摸自己光头,模样很是可爱,他撇了撇嘴,擦了擦眼泪,轻声道, “喜欢啊!我从小在寺里长大,当然喜欢了。” 小乙轻轻笑了一下,继续问道, “若是让你一辈子都做和尚,你可愿意?” 小和尚想也没想,脱口便回, “当然愿意。可师叔祖说做和尚不能守着寺门,所以我的志向也是游历四方,普渡众生。” 小乙点头道, “看来你我志向也是大同小异,只是你年纪太小,不然倒能与我们同路。” 圆心和尚眨眨眼,又听小乙说来, “我这里有一串佛珠,一共十二颗,应该就是刚才宏武大师提到的十二仙佛珠。我看与你有缘,你就把它拿去吧。” 小乙望向两位大师,二人点头应允,小乙便取出珠串交到圆心手上。圆心接过珠串,仔细把玩,只觉这来找珠子貌不惊人,摸起来却手感极佳,不知是否还残留着小乙体温,在这冬夜里,珠子竟是带着暖来。宏武大师看着圆心,眼中充满怜爱,轻声道来, “这十二仙佛珠乃是万年阴木精雕而成,由于木材极为稀少,因此普天之下也仅此一串而已。这阴木长在极阴处,万年也只长此珠粗细,能制这如此均匀一串佛珠,真是来之不易。这阴木无味,用它制成的物饰不变不腐,更无虫蛀,并且极其坚韧,冬暖夏凉,十分神奇。” 圆心小和尚看着手中佛珠,知它是如此宝贝,竟然不敢收下。宏武见他模样,微微笑道, “与你有缘便收下吧,希望你能做个好和尚,不要像我一样。” 宏武大师叹了口气,眼色暗淡下来,他看着地上刚刚呼出最后一口气的宏义和尚,久久不能言语。又过了好一会,他要了一支火把,另一手抱起宏义和尚,缓缓朝坡下走去。他依次点燃了那三个巨型草垛,看着众多尸体,长叹一声, “诸位都是因贫僧而死,而我又害死了师兄,贫僧也知罪孽深重,万死也难辞其咎,就让我与你们一同去吧,下到地府再来了清这旧怨。” 大火窜起老高,把这后山照得如白昼一般。宏武抬头看了看,缓缓眨了眨眼,随后俯身背起宏义和尚尸身,迅速冲入了中间的草垛,又飞快爬到垛顶。二僧对坐在一起,大火已将衣袍点燃,宏武和尚一动不动,似乎并未受苦。垛下圆心和尚撕心裂肺叫喊着,却被童陆紧紧的抱住。四周和尚也是纷纷跪倒,哭成一团。这三个大草垛就像是三柱大香,要为这数千人一起送行。二人被火龙卷住,不多时便灰飞烟灭了。 小乙三人被僧众送回屋内,圆心则由师兄陪着一直待到火堆燃尽,小乙后来听说二位高僧烧出了舍利,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数千人的尸体一直搬到天明才收拾完毕,这崇生寺后山成了不祥之地,此后的岁月里,即便是寺中僧侣,也是来的极少了。 小乙留在寺中养伤,童陆白青则在一旁守候,从那日起,这寺中越发清冷,整个后院也就只有小乙三人,再无其他香客借宿。老皇帝在那场江湖浩劫之后两日便匆匆走了,还是没能熬过这年关,虽是国丧,新皇也没有大张旗鼓,这让大理城中百姓颇感意外。这新的一年马上到来,当然也不只是改了年号,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城中百姓这新年似乎过得更加红火了些。 这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天空中明月当头,正是元宵佳节。童陆在寺里待得无聊,非要拉着二人一起去洱海边上看花灯,小乙自觉身体已然无恙,便与童陆一起拉着白青去了。三人来到那月亮湾,这里如同白昼一般,早已聚集了大批游人,男女老少比比皆是。许多手艺人做起了生意,沿路卖着各式花灯,他们大都定价销售,同样也没几人讨价还价。当然也少不了吃食,各式小吃点心应有尽有,小孩子们拿着好吃的四处乱窜,大人跟在后边生怕把孩子弄丢。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节日气氛渐浓。小乙看这一片和谐景象,心里开心,便也挑了几个好看花灯。三人拿着花灯来到洱海边上,白青开心的点燃烛火,心底许了个愿望,轻轻一推,花灯慢慢飘走,最终成为小小的一点。童陆说是想要点那天灯,于是小乙又掏钱买来天灯。他看着二人如此开心,心中也是欢喜,竟是忘了自己去点上一只。洱海之中,天空之上,花灯无数,竟把那天上的明月与星辰比了下去。 正此时,海上行来一只三层楼船,船身之上缀满各式花灯,五彩斑斓,炫丽无比,与其余小船一比,就是大巫见小巫了。众人惊叹不已,人人脸上显露羡慕神色。童陆摇头叹道, “哎,能坐这船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小乙哥,要是能找到太子殿下,咱们或许也能上去瞅瞅!” 小乙苦笑道, “人家只怕早就忘了咱们了,咱们放放花灯就回去吧!” 刚说完,船头出现一人,小乙一见便想起是那夜守护太子的使枪之人,那七人中只他活了下来。小乙刚想说话,却听那人大喊, “喂,你们三个,上船说话!” 童陆大喜道, “稍等稍等,马上就来!” 他拉着小乙白青,笑道, “哈哈,这下好玩了。对了小乙哥,等你伤好得差不多,咱们也该去‘风花雪月’好好吃上一顿了。” 三人租下一只小船赶了上去,与大船侧面接好,爬了上去。刚进到船仓,小乙大惊出声, “小朗,你怎么在这!” 41 繁星降世与民同乐,高徒既得不恋人间 船中迎来一人,正是秦朗。他满脸带笑看着三人,说道, “小乙哥,陆陆哥,白青姐,公子从船上看到了你们,就让师傅去叫你们上来。你们在这见到我,有没有很惊讶!” 童陆拍拍他,笑道, “嗬,小朗,只半个多月不见,竟然又壮实了不少,是不是严姐姐伙食开得太好。改明儿咱们也得去好好蹭上几顿。” 他顿了一下,问道, “咦,对了,那人怎么变成你师傅了?” 秦朗笑道, “这说来就话长了,咱们先去见公子才是。” 秦朗带着三人沿梯而上,来到最上层雅间。秦朗跟两旁亲卫打了个照面,轻轻敲响房门并说明来意。里面传来一声轻唤,小乙听出是那太子嗓音,也就是当今大理皇上。房门打开,迎出之人笑意玩味,正是那是用身体为太子挡下一剑的青年文士。他笑着说来, “三位小侠里边请。” 童陆一听笑了, “我们这两人,一个只会些医术,另一个倒本事大点,却对武艺一窍不通,如何能称‘侠’。” 那人面不改色回道, “这小乙兄弟英雄侠义,举世无双,一身的好功夫,有那万夫莫当之勇,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朋友定然也非泛泛之辈,称二位小‘侠’又有何不可呢!” 三人听这话心头也是高兴,正想与他再说上几句,便听里边传来急切叫喊, “孙保山,开个门也这么费劲么?” 这孙保山向三人吐了吐舌头,笑道, “公子早已经备好酒水,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跟着孙保山,绕过一面雕镂屏风,便见到了那当今大理皇帝。三人并不知那君臣之礼,只是抱拳见过年轻皇帝,皇帝也不着恼,笑道, “真是巧了,在这里也能遇上,来这边坐下,一起用些酒水点心。” 皇帝伸手示意三人坐下,取过酒壶给三人满上,笑道, “这酒水点心可一点不比那‘风花雪月’的差,你们先尝尝这,待我着了空再带你们一起去风花雪月!” 小乙端起酒杯闻了闻,只觉酒香淡雅,甚是轻柔,他看了看白青,见白青微微点头,方才一口喝尽。这酒虽不甚浓烈,却是回味无穷,小乙不住点头,笑着道, “这酒着实不错,只是这杯子稍稍小了一些。” 皇帝一听也是忍俊不禁, “好你个小乙,这小小年纪便是如此豪迈,再过个几年那还了得。你我伤口尚未大好,就先用这小杯,以后再换上大碗如何。” 小乙笑道, “那是自然,能与皇帝一起喝酒,小杯也能喝出豪气来!” 童陆噗嗤一声将酒喷了出来, “小乙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而且拍得还不错,只怕也不输咱这位孙大人了!” 那孙保山始终微笑着立在一旁,听到自己名字也微微点头示意。皇帝哈哈大笑来,扯动了尚未完全康复的伤口,他鼻头冒出冷汗,却又含笑说道, “小乙兄弟,你三人也只有十六七岁,却是豪气干云,若不嫌弃,就在我这宫中兼个一官半的职,将来一起好好作出番事业来。” 小乙摸摸头,笑道, “皇上啊,不是我等不愿,只是我三人志不在此,还望皇上能够理解。” 年轻皇帝看着小乙,微微点头, “我也不愿勉强,只是稍有遗憾吧。以后见到不必多礼,倒也一起换个称呼,和他们一样,叫声公子吧。” “公子。”三人笑着喊道,皇帝点点头,轻轻将窗户开了三指宽缝隙,他贴近窗来向外张望一番,才慢慢回声, “这外面真是热闹,看到这百姓安居乐业,心里倒也欢喜。哎,现在当了皇帝,这才明白这担子沉重非常,也真是为曾经的胡作非为感到羞愧。” 小乙喝了口酒,笑道, “公子这船可是奢华无比,一看便知是大人物来了,百姓们看到可都羡慕得紧,公子何不弃船上岸,与百姓同乐呢?” 年轻皇帝身子一震,回道, “对啊,我怎没想到这出。我自小锦衣玉食,出门时也总带上大队人马,现在看来,并没有威风八面,反而是有些作威作福。” 他转头望向孙保山,又道, “保山,你去安排一下,我们这就上岸,与百姓一齐能欢度这元宵佳节。” 孙保山有些犹豫,年轻皇帝怒目而视,他识趣的开门出去。皇帝看着孙保山离去背影,笑道, “这个保山,十分伶俐,不仅口才好,为人处事也是了得。最重要的是,他能读懂我的心思,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尺度都把握的极好,而且他差点为救我丢了性命。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不知能少去多少烦恼,自然也就舒心许多。” 年轻皇帝看着白青,又看看小乙,意味深长的笑道, “小乙兄弟,要不要为兄替你操办婚事,保证恢宏大气,与众不同!” 白青一听,脸一下红了,低下头来轻抿酒水。年轻皇帝一看笑道, “这白青妹妹怎么脸红了,莫不是早想嫁给我小乙兄弟了。” 白青脸红得更加厉害,被烛光一照,竟似擦满了胭脂一般。皇帝继续打趣道, “咦,莫不是你不愿,哎小乙兄弟,这就不好办了。这样,改明儿我找上百位貌美女子,让你自行挑选,一个不少,两个不多,若是一并收了,当哥哥的也自当照办。” 童陆看着白青脸上由红变紫,大笑出声, “公子啊,我家白青脸皮薄,你可别再逗她了,她要哭起来可不好收拾。” 白青也知这皇帝是逗她玩,可脸皮不听使唤,出卖了自己,只好把头埋得更低。小乙看着白青,心里也是欢喜,只知她在乎自己,伸手握紧她手说道, “公子好意心领了,我们年纪尚轻,过两年成亲也不迟的。” 年轻皇帝笑道, “什么年纪尚轻,我像你这般大时,环儿可都已经挺上大肚子了,她现在又有了八月身孕,我只希望她能再给我添上个小公主!” 皇帝眼中尽是怜爱之色,小乙从未见过此般温柔,心想原来这公子哥也有这温情之时。此时敲门声响,外面一人说来, “公子,一切安排妥当,几位也请移步。” 说话之人正是孙保山。小乙几人跟着皇帝出门,童陆还不忘多揣几块精致小点。孙保山给公子披上一件狐裘,又小心扶着下到船沿。只见两只坚固小船停在一旁,两个身着寻常服饰汉子立在其中一条船上,一只扶梯搭在上面,被亲卫抓得牢实。孙保山和秦朗搀扶着皇帝下到那小船之上,待到小乙三人上来,这船已然无法再坐更多人。几位换好衣衫的兵士相继下到另一船上,秦朗方才摇动船桨,小船慢慢与大船分离,朝那岸边慢慢划去。身后小船紧紧跟着,小乙发现其中一人有些面熟,仔细一想,竟是那依旧带伤的高手护卫。这水中不少浮动花灯,小船似在这灯海中穿行,其中美妙难以描述。小乙见到一只花灯竟是写有文字,字体娟秀,只怕书写之人是位妙龄女子,他也不愿窥探他人私密,索性手指轻划,将那花灯推得更远,希望这洱海之神看到她心中所愿。 不多时,船已靠岸,秦朗将船停在无人之处,打算与众人绕行过去。公子兴致大好,上岸后也不需他人搀扶,与小乙并肩向月亮湾走去。百姓惭多,众护卫则默契的四散开来,却是保持一定距离,以防不测。公子身边,只留下使枪男子、秦朗孙保山还有小乙三人在旁。 明月高悬,这地上海面被照得亮白一片,再加上这各式花灯,看得人莫名欢喜。小乙给公子买来几只花灯,公子把玩一番,却是不愿离手。一位身着破烂衣衫的孩童痴痴望着公子,半晌也不动弹,公子看他可爱,便分给他一只。那孩童拿了花灯,顾不上道谢,便发足狂奔而去。公子看着那孩子兴奋模样,便一点也不在意了。不一会,那小男孩带来一个女孩,女孩约莫三四岁,手中捧着刚才公子送的花灯,两位小孩来到水边,轻轻放下花灯,双手合十许愿。小孩双手紧握在一起,看着花灯慢慢飘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时,这才收回视线。俩小孩来到公子身前,一齐俯身施礼,那小男孩笑着道, “谢谢公子的花灯,我妹妹喜欢得很呢!” 公子体会过这般兄妹深情,他双眼通红,回道, “你们大人呢,怎能放心你们在此。” 男孩笑着说道, “我们早就成孤儿了,多亏这上邑村叔叔婶婶关照,才不至于饿死冻死。我们看这月亮湾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来凑凑热闹。我见公子一人手中拿了这许多花灯,心想若是可以分我一只,那妹妹也能放一只了。没想到公子真给了我一只,真是太感谢了!” 说完男孩拉着妹妹小手前后摇摆起来,二人咯咯笑了起来,只听男孩说道, “妹妹,还不快谢谢叔叔!” 两小孩一齐轻声喊道, “谢谢叔叔!” 说完二人便笑着跑了开去,童声清脆,萦绕耳旁。公子竟是流下泪来。他轻轻擦拭眼角泪珠,缓缓说来, “我从不曾想过,在这富庶的大理城竟也会有孤儿无处依存,再想想那穷乡僻壤,又会是何种情形。不知那百姓疾苦,又如何做好这一世君王,真是痛心啊!还有刚才这声叔叔,哎,若是不能爱民如子,又如何对得起这一声叔叔。” 白青感慨道, “公子,你看这孩子得了这一丝的好处便十分满足,百姓也是一样,他们要的真的不多,能吃饱穿暖,平平安安,这就够了。” 公子点点头,看着白青,笑道, “小乙啊,你这个媳妇可是个女菩萨,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不然的话我就派精兵追杀你,把你绑到她面前磕头认错。” 小乙拉着白青小手,哈哈笑道, “青青,以前有姐姐顾大娘替你出头,这下可好,连大理国皇,呃,公子也为你说话,我可再不敢欺负你了。” 白青瞪他一眼,心里却是美极,小声说道, “多谢公子,您可要说话算话哟!” 公子眨了眨眼,几人一齐大笑起来。 几人放了花灯,四处玩耍赏景,又去往小吃摊前吃些小吃果点。公子似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竟是停不下来,把这四周各类吃食全部尝了个遍,最后他挺着滚圆肚子坐在水边,放肆打着饱隔。公子摸着肚子,轻轻笑道, “我常去那‘风花雪月’之类的名楼,以为那就是人间最真的美味,却不知原来最美的滋味却是在这民间,在这寻常乡野。以后有空之时还得多多来这乡间寻觅寻觅。” 白青笑着接道, “不要只顾吃喝,还要抽空感受这民间疾苦哟!” 几人一听,也是哈哈大笑起来。这天上月亮,地上月亮湾,欢天喜地,其乐融融。 不知觉间,夜已深沉,那大船之上还有几间客房间,公子便邀小乙三人到船上住上一晚。三人满心欢喜,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能在如此华丽的船上过夜,便一口答应下来。四周人群慢慢散了,只留下几位喝多的青年文士,几只小狗四处寻觅游人留遗留下来的零落美食。小船开到近前,几人逐一上了船,便朝那大船行去。 行不多时便与那大船对接上了,秦朗先行上船,正向上拉着公子,爬至一半,突然水面荡开,赫然出现两个人影,两把长刀闪闪发亮,一左一右直直刺向公子后心。公子本身武艺平平,再加伤势并未痊愈,又如何能够抵档。眼看形势危及,小乙却只能下意识的攻向那就近的一位,那人被小乙一棍扫中落入水中。秦朗大惊,欲要跳下解围,却只见一个身影闪了下去,直直扑向那柄长刀。这身影就似一团肉盾,被这锋利一刀穿破,而这下坠之势也将那人连人带刀一齐砸入水中。血色染红水面,片刻之后,一人从那血红之中冒出头来,正是那公子身边最得力的使枪护卫。只听得秦朗大声叫喊, “师傅,师傅!” 他赶紧将公子接上船去,然后纵身跳入水中,几位亲卫也搭了把手,将那人与两位杀手尸身一起拖到船上。房中,秦朗将师傅外衣脱去,不住揉搓着师傅身体,想给师傅添上一丝温暖,孙保山取了火盆放在房中,可那人却也不见醒转,身体也慢慢冷了下来。白青脸色惨白,坐在那人身边仔细检察一番后,方才慢慢说道, “只怕回天无力了,师傅本就重伤在身,又吃了这么一刀,后来又与那人在水中缠斗多时,流血太多,小朗,你可要坚强一些才是。” 秦朗听了,泪如泉涌,却并未哭出声来。不多时,那人在秦朗怀中黯然逝去,众人皆叹,并无一人发声。 公子令人查看那两人尸身,小乙那一棍击中贼子胸口,那人被这一击乱了呼吸,竟是被淹死在水中。另一人腹部被刺出多个血洞,一看便知是秦朗师傅水中所为。众亲卫并未发现任何疑点,只怕这两人是有备而来,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孙保山在两具尸体边查看多时,也未发现蛛丝马迹,只好摇头回屋。刚一进来,他见众人模样,心中已经了然,只听他轻轻说道, “齐二哥一辈子好汉,我们都会记上一辈子。公子,二哥临死前还收下了传人,也算是了了心愿,咱们就让这小朗为他料理后事吧。” 公子听完,点点头道, “二哥在我身边多年,虽我多有任性,却从无丝怨言,我心中早把他当作是亲哥哥那般。他兄弟姊妹七人,一生侠义,却都因我而死,我真是太愚蠢了!真是该死!” 说完,公子已经泣不成声,竟是向那人跪了下来。他这一跪,众人皆惊,孙保山张大嘴巴,却是不敢言语。众人知公子这一月之内经历如此多变故,便似脱胎换骨一般,但身为君主,竟是给一位贴身护卫下跪,又是多么难得。哭了好一阵子,公子用手抚摸苍白的二哥,慢慢说来, “小朗,处理好师傅后事,你就跟我一起回宫吧。你师傅生前特意嘱咐过我,我想你也明白。” 秦朗眼神涣散,微微点头应允,回道, “谢公子,师傅也曾对我说过,我知道怎么办。公子,还有大伙,能否让我和师傅单独待一会,我有些话还想跟他说道说道。” 众人心里难受,却也依他所言慢慢退了出去。几人来到最初见到公子的雅间之中,孙保山拿来一壶清酒,给众人分别倒上一杯。小乙一杯喝完,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方才问道, “公子,能说说这点苍七雄么?还有,小朗又怎会拜这齐二哥为师!” 公子一怔,半晌方道, “让保山跟你们说道吧,这些事,他都知晓的。” 孙保山接过话来,道, “你也猜到了他们便是那如雷贯耳的点苍七雄了。他们七个算是这大理国最为了得的几人,要是单独对上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只怕整个大理国也没有几人能有胜算。他们本来自各地,由于受这点苍眷顾,方才练就一身武艺。几人志趣相投,便义结金兰,一起号称点苍七雄,从此之后,这名声便响彻整个大理国。不少人前来挑战,大都落荒而逃,偶有能抵抗数十招的,回乡之后便能名声大振。因此,这大理江湖便有了个快速成名的捷径,就是来点苍挑战这点苍七雄。没几年,这七雄厌倦了这般比斗,便就此不再与人比试,别人找上门来,也只是请喝杯茶水,不再与人动手。偶尔遇到蛮横之人,却也大都不需七人动手,几位近临隐士便能打发了事。” “多年之后,这点苍七雄住处门可罗雀了。这下可好,几人都是练武之人,又怎能耐得住此般寂寞。于是七人约定,每人收一徒弟,教其武功,每隔半月相互比试,胜者便能指使其余六人做一件事。不到半年,除了这齐二哥,其余人等四处游历后都带回了满意的徒弟,可二哥宁缺勿烂,始终没能觅到合适人选。这不十多天前,他带着其余六人骨灰来到这洱海之中,却刚好遇到了秦朗。这秦朗身体素质极佳,那日在这岸边以杆作枪,舞出一串枪花,二哥一见激动得无以复加。想那六雄徒弟现今都已跟随师傅十年,而二哥直到现在才觅得良徒,怎能不激动,伤口发作,便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在这秦朗家中。秦朗对他照顾有佳,因而也顺理成章成为了师徒。虽然时日不长,但听二哥说来这秦朗倒虽年纪尚小,却是一个难得人才,不仅有学武天赋,做人也是正气十足,他想若是秦朗跟着自己,一定会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因此就把他带在了身边。二哥这些日子心思一直在这徒弟身上,公子看他欢喜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多注意自己身子。秦朗是个聪明孩子,很快便将二哥武学心得一一记下,这两日正把那枪式练得精熟。哎,可这造化弄人,二人相处不过半月,便要阴阳相隔。” 42 追忆往事恰似云烟,世事难料真假难辨 小乙摸摸头,问道, “这点苍七雄为何又会成为太子的护卫,这倒让人好生疑惑。”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 孙保山思索片刻,用铁勾拨弄炭火,慢慢说来, “这点苍七雄姓甚名谁早已无人知晓,只知其姓氏排序,胡齐魏武苏莫尤,江湖人称胡老大齐老二,以此类推。七人惯用兵刃也皆有不同,依次为长剑银枪铁扇大刀双刀金鞭,还有一人只用双拳,七人各有所长,武艺倒也在伯仲之间。几人沉浸于武学,对这情爱之事却无丝毫挂怀,许多仰慕之人上山交好,却都碰得灰鼻土脸。” “那时几人都还年轻,住在这点苍之上也算是安逸舒适。先皇那时还是太子,便经常前去叨扰,去的次数多后,几人对先皇也算是有了些认识,不再像往常那般冷淡,最后也算是与这七雄成为了好友。” “先皇登基那年,南方诸部叛乱,规模空前,先皇谋划深远,虽有惊险却还是击溃了叛军,保住了我段氏基业。叛军异常凶狠,先皇年轻气盛,一声令下,便诸杀了叛军及亲属数十万人,这南方一时人心惶惶,相隔十数年方才渐渐恢复往日景象。先皇在位一十七年,也只此一件大悔之事,他时常提起此事,想要以此教化于后人。七雄知先皇身世,却并未下山帮助先皇平乱,可后来听说有此屠杀灭门之事,便断然与先皇绝交。” “先皇十分心痛,也知是自己做得有些过火,可又不愿与七人为难,只好每隔几日请人上山送上酒水吃食。七雄不收酒食,可先皇始终坚持派人送来,时间久了,那酒坛便在点苍山上堆出了一座小山。送酒人一连送了十余年,对方却从未收过一坛,心中虽觉恼火,但也无可奈何。一日,他突发奇想,把那酒坛堆连起来,竟是成了一座小小迷宫,到后来,更是引来无数游客驻足观望。” “那七雄有了弟子之后,心性也是随和了不少。看到这酒坛迷宫,心中仍是气闷,但这十多年来,看着先皇一直默默送来酒水,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可他们也始终拉不下面子与先皇言归于好。直到先皇病重之后亲自上山拜访,再加上先皇已经时日无多,双方这才冰释前嫌。先皇称自己气盛一时,这才犯下大错,向七雄低头认错。七雄也表示当年若是下山帮助先皇,也定然不会让他做下此等错事。双方抱头痛哭,一齐醉倒,这一次与上一次醉倒相隔整整一十六年。” “先皇知自己身体已有大恙,只怕再无几年可活,便将公子托付于七雄,要这七雄护着公子顺利继成大统,安稳帝业。” 公子插话进来, “只可惜我表面对七位师傅恭恭敬敬,背后却仗其势四处惹祸。父皇又怎不知我秉性,也是不住规劝,我口头倒是应承下来,背地里却又忘得干净,现在想想却真是不孝之至啊!” 公子眼神涣散,孙保山待到他话音结束,这才继续说来, “七位师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也只是护公子周全,其他一概不管。齐二哥由于没有徒弟,与公子相处时间较他人多了不少,而二哥性情温和,我看公子与他倒也能对上脾气。崇生寺一场大战,二哥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也是身受重伤,公子心中也是十分抱歉的。今日二哥身死,公子心头确是有说不出的痛啊!” 小乙几人听完,也是对那七雄心生敬意。童陆摇头晃脑说道, “哎,依我看来,这天下最厉害的武器,哪能轮到那刀枪剑戟,还得看这箭!射程远,威力强。你们看,那数以千计的江湖好手,还有武艺这般高强的点苍七雄,在这箭雨之下,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众人一听这话,虽不太受用,但却是事实。好一阵沉默,小乙用手贴近火盆,把手烤得发烫,然后在自己脸上摩擦几次,这才缓缓道来, “这点苍七雄也算是真英雄,不仅武艺高强,只一句承诺便能拼上性命,真是让人佩服。对了公子,你不是说七雄还有六个徒弟么,这会又在何处呢?” 公子微微抬头,孙保山会意,轻声回道, “除了胡老大徒弟,其它五位此时都在宫中,几人皆是二十上下年纪,与他们师傅倒是如出一辙,就连三年前开始的情爱纠葛之事,也都一样。他们深得七雄教诲,以后也必会是我大理国朝之栋梁。这胡老大爱徒半年之前就病逝了,他死时定也极不甘心。这秦朗算是齐二哥徒弟,不过年纪最轻,按他们的叫法,七雄序号不变,年长为兄,因而都要称秦朗为二弟了。” 白青听完轻声问道, “公子,那日见到七雄,却有些糊涂,本来对阵林梵颇有胜算,为何又突然自乱阵脚,莫不是这七妹与四哥六哥都有些道不明的关系?” 公子轻抿了一口酒水,孙保山马上为其斟满,又道, “这日久生情便是如此,朝夕相处十多年,有些男女之情也是情理之中。双刀长鞭虽配合最为默契,可七师傅却心属四哥,这男女情爱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六师傅也只能心叹了。四师傅身死,七师傅回身施救,六师傅心神不定,这才被一刀砍死。这情爱最是动人,有时却又最是害人。” 三人点头称是,童陆皱眉思索片刻,问道, “公子可知今日之事是何人所为,不知这大理国又有多少公子的仇敌,正在暗中窥探。” 公子叹了口气,慢慢说来, “我也不瞒你们,我这仇敌多不胜数,不过要说能买凶 杀人的,估计也不会太多。你们这几日是否也听到那许家之事,不知外人如何传说。” 童陆接口道, “外人皆说这新年伊始,许家举家迁离大理城,也不知是否真如传言一般。” 公子叹气道, “你可知为何那日会突然出现如此多的死士?想想看,如若没那财力支持,如何能够在数日之内凑齐这等训练有素的敢死之士。” 小乙三人大惊, “莫非这背后财力便出自许家?!” 公子面无表情回道, “这许家大头倒是与我交好,任我如何想来,也猜不到是这许家背后做的手脚。这些日子我们已经调查的清楚,这些死士已是训练多年,本来是准备在父皇驾崩时政变所用,可这误打误撞却是将其引了出来,我们顺藤摸瓜,竟是一举将那不轨之徒清理干净。现在我确实不知该要痛恨还是感谢那崇生寺一战了。只不过,我够幸运,活了下来,哎,几位师傅可就……哎,还有小乙,还要多多感谢一下你的师傅,若不是他,也就没有这崇生寺一役,正是因为这一役,我才真正知晓如何用心去做一位好君主。” 说到师傅,小乙三人都是低下头来。好一会,童陆缓缓抬起头来, “公子,那是接走风叔之人自称隐十三隐十四,你可知他们又是何人?” 公子笑着道, “这还是让保山给你们说说吧。” 孙保山眯着眼慢慢道来, “经过多方打探,也花费大量银钱,终于知晓了这其中原由。这两人便是大宋国安插到我大理国的暗哨了,他们就如同普通百姓一般,极难发现。这隐字辈算是最高一级,除非重大的人事军事变故,绝计不会现身。十三十四是二人编号,这些人相互之间并不认识,各自也有唯一直接对话的上级。像这样一起出现了两位隐字辈大人物,绝对是不常见的。小乙,你可想过你师傅又是何等人物?” 小乙三人惊诧莫名,小乙也是闭口不言。又听孙保山继续道, “你们师傅十年前便纵横四海,打遍天下罕有敌手,当时他有个响亮名号,叫做‘雪魔’。” 小乙三人吓得跳了起来,小乙大喊道, “原来世人说的‘雪魔’便是师傅!可师傅说他与人比武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如何似那传说中的‘雪魔’杀人不见血!” 孙保山摇摇头,笑道, “小乙,你可太天真了,和那宏武大师一样。他当年对宏武大师也是这样说的,十年后回来宏武大师虽知他真实身份,却也甘心被他利用,此人武力与心计之深超出常人太多。只怕崇生寺一战,也都是他在背后操纵权术。” 三人除了震惊再无其它。孙保山又继续道, “小乙,你师傅几乎未向外人道过其真实姓名,因而也就少数人知他底细。我起先也在怀疑,后来令人画像四处寻觅曾经见过‘雪魔’之人,这才断定此人就是叶风。至于那两个影字密探,我等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不过好像是对中年男女,大概三四十年纪,必然已经潜伏在我大理多年了。” 童陆脸色惨白,突然大叫起来, “啊!啊!啊!” 小乙拉住他,问道, “陆陆,你到底怎么了!你不会是疯了吧!” 童陆挣扎不开,大喊道, “他俩该不会就是我爹我娘吧!” 童陆大哭起来,好一会才呜咽发声, “我那天就觉得好生奇怪,今日再这细细想来,只怕真是他们了!我爹是隐十三,我娘是隐十四!他们虽是改变了音调,但现在想来,还是有些能够听出,我的天啦!为什么!为什么!” 童陆紧紧抱住小乙,白青也握住他手,不知如何安慰。公子和孙保山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看童陆哭得如此伤心,只怕他所言不虚。公子向孙保山微微点头,孙保山进到前来,轻轻抚摸童陆额头,说道, “小陆,你呀也别太过伤心了,他们若真是隐士,这下现了身,要想寻找就容易多了。你们现在已有线索,那‘雪魔’与你三人有缘,想必也不会为难你们。” 童陆心想也是,慢慢恢复了情绪。小乙思索片刻,轻声问道, “公子为何要要将这些告知我们?” 孙保山摇头道, “那日小乙兄弟救命之恩,公子莫不敢忘。后来知晓事情原委,公子却也不愿与你三人为难。思来想去,还是想实话说于你三人知晓,以此查看你三人底细。如若你三人与那魔头是一路人,那我们可能就会耍些手段,可刚才你三人表现打消了我等顾虑,这样方能心口如一,还望三位见谅。” 小乙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是换作我们遇上这事,只怕也会如此,公子倒也有些肚量。我现在还有个问题。” “但说无妨。” “那许家人现在究竟如何了,还有去年秋末沈家一门又是为何一夜消失无踪。那沈家姐姐与我等相熟,本想来大理城寻她,可一打听,却只道是无缘无故不见了踪迹。公子应该消息灵通,能否解答则个。” 孙保山看了看公子,轻声道, “据我了解,两家倒是有些不同。沈家在去年秋天开始变卖家产,只一个月就将诺大家业清理干净,而且最核心的事宜也并未对外公布。你们在云龙赕估计也曾知晓,他们的酒楼生意如此红火却突然转与他人,十分奇怪。据可靠消息,这转让费用也极具吸引力。这当然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不过沈家向来安分,不曾有过越矩之事,因而这官家也是无可奈何。至于一夜走空却也不实,只怕是在一月之前便开始慢慢撤离,最后那当家几人才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那日只剩下一屋子的丫环伙计,也是让城中百姓口中多出不少谈资。他们行事极为缜密,官府中人也有收到好处,放松了调查力度,这才让其慢慢撤离。有人说他们去了南疆,有人说到了吐蕃,不过更多的说是要了大宋。不过真实情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童陆点头道, “难怪四处打听都得不到可靠消息,只怕这些线索也是他们放出的迷魂香。” 孙保山笑道, “可不是嘛,这沈家人还真是有些门道,要不然又如何能在这短短二三十年成为这大理城中四大家族之一。” “还有那许家呢!”小乙问道。 孙保山咋吧一下嘴,回道, “这许家在大理城已有百年,当年还属南诏之时,便是一方豪绅。当年我大理国开国皇帝夺下这大理国政权,便是有这许家支持,因而之后许家多有越矩之事,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官家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家能在四个家庭之中成为领袖,其实也是跟皇室有着莫大联系。说来也奇怪,这许家才是最不可能背叛我们的世家,可这偏偏又是事实。我们顺着那死士线索查到了许家,他后院之中藏有非常多的飞弩箭矢。而这些东西,与那些死士所携带的武器一致,并且还有那用坏的和未完成弩箭,有些似乎是头一日还在制作。” “再看这许家人,若未早做安排,又为何能如此快速的撤离。只怕是心中有鬼,眼见事情败露,这才迫不得已走了后路。” 童陆不住点头道,口中喃喃, “难怪那小妞要化名与情人私奔,原来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我就想这诺大个许家,若是真想要寻那对男女,只怕也是极为容易的。我有些好奇,这许家已有如此势力,为何还要做出这等事来。” 孙保山摇摇头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比想象之中更为复杂。不过这下敌人都变成暗处了,就得加倍小心才是。你们行走江湖,若是有了线索,还请告知于公子,也算是为大理百姓做了些善事吧。” 小乙三人一齐点头,小乙郑重道来, “我第一次觉得这江湖路如此坎坷,我也算是经历了生死,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放不下太多东西,比如青青和陆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坚定要走完这条路。” 小乙轻笑一声,又接着说来, “现在这一路有了很多事要做了,首先是要找姐姐,其次便是找师傅、寻陆陆爹娘,再有是追查沈家与许家,哦对,还有严姐姐的白衣情郎!” 童陆终于破涕为笑, “小乙哥,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三人一齐笑出声来,又听童陆道来, “不过,就是这样才会精彩,咱们可不能一开始便结束了。小乙哥,我们还得看遍这山河湖海,吃遍天下美食,还要度世救人,惩凶罚恶,侠义江湖!” 小乙白青也是一脸兴奋。公子听了也是心神激荡, “要是不做这大理皇帝,我倒也想与似你们这般侠义江湖,多么让人神往。你们三个,若是有一天走头无路了,尽管向我救助,别的没有,这银钱不论到了何处都能好使!还有,若有好吃好玩,记着哥哥一些,咱这驿路也是四通八达,有空来两封信件,也让我好生见识一下这外面的世界。” 小乙拍着胸脯回道, “这当然不在话下。不过公子,当前就有个需要麻烦你的事情。” 小乙指指自己腰间,无奈道, “这太多东西了,还得要个好背篓才是。” 公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事就交于保山处理了,你也把这伤养好了再行上路,到时给你们找辆马车,这白青陆陆身子弱,还是坐下车比较好。” “公子,我才不弱呢!”童陆抢道。 “哈哈,陆陆,就你最弱了,连我这个女孩子都不如!”白青笑着回他。 众人谈笑不断,本来如此悲伤情景,不一会就变了样子。最后白青弱弱的说了一句, “这小朗还在抱着师傅的尸体呢,咱们这样好像不太合适吧。” 众人闭嘴,不再言语。几人一起出了雅间,来到甲板之上,明月已不见踪影,风势渐大,白青童陆习惯性的躲在小乙身后,孙保山为公子紧了紧狐裘,方才说道, “只怕要变天了,看这月亮已经被云层遮住,夜已深了,咱们还是回屋休息吧。” 刚一说完,几人便见到了秦朗,众人知他生性好强,也不再多问什么。秦朗向众人点点头,微笑着说道, “师傅今日还跟我说过,要与众兄弟一起洒到这洱海之中,他说七人住那点苍山太久,都想要换个地方住了。到了洱海之中,他们又能做好兄弟,一起吃肉喝酒,比武对骂。” 众人眼珠都红了。秦朗衣衫单薄,却也不觉寒意,他看看头顶天空,轻轻道来, “师傅今日说他讨厌这月亮,我想可能也是与兄弟分离的缘故吧。这下好了,他再不用躲着这明月了。可你们看,月亮不见了,师傅会不会找不到他们呢?” 小乙上前搂住他,道, “他们七人已经团聚,逍遥自在极了。咱们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小朗,我送你个礼物。” 秦朗疑惑的看着他。小乙从腰间解下一只枪尖,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枪身缠绕一丝黑色雾气。秦朗接过枪尖,仔细查看,又听小乙说道, “我师傅给的枪尖我是不敢随意送人的,这虽只是一支仿制品,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我和你师傅先后教了你枪法,也算是一场缘分,这枪尖送于你是最合适不过了。不过这枪只能对付敌人,可不能为祸百姓哦!” 秦朗点点头,举起枪尖瞧看,天空飘下几片雪花,落在枪尖之上,半晌也不曾化去。小乙哈出一口水汽,轻声向众人道, “下雪了,来年定然有个好年成。” 43 酒香自有菜是远来,本是一家怎生怨仇 “哎呀,这个太好吃了,快来尝尝,快来尝尝!” “……” “嗯,这酒是真好,不过好像挺醉人的。” “……” “小乙哥你身体还没全好,可别喝这么多酒了!” “……” 公子坐在一旁,看着小乙三人胡吃海喝,好似比自己吃喝还要过瘾。孙保山满脸笑意,又为三人斟上一杯,笑道, “这‘风花雪月’的酒水天下闻名,不过价格也是不菲,可不是人人都能喝得上的哟!” 童陆白他一眼道, “有公子请我们吃喝,看起来你倒还不太乐意了。” 孙保山笑道, “这可就是大大的冤枉了。三位小侠好生品鉴,若有不足之处也请道明,一会告知他们好生改进。” 童陆哈哈笑了起来, “哎呀,那些人说东福楼美食盖过‘风花雪月’,真是乱讲一通。自己没钱来吃就说它不好,真是太过小气。你说古人说这‘色香味俱全’,为何要将这‘色’字排在第一,还不是为了突显其重要性。你想,要是一盘炒肉弄得黑乎乎的,又怎能下得去嘴,所以说,这样子要是做得好了,便能让你味口大开,多吃几碗。” 白青摇头道, “陆陆你又在乱说了,这‘色香味’说的是吃食顺序,先看再闻最后才是吃,你可倒好,说得乱七八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真如你所说呢!” 小乙笑道, “依我看哪,就这饭菜味道来说,东福楼菜确是要更胜一筹。‘风花雪月’每个菜名都是文邹邹的,你们看这‘蚂蚁上树’,能猜出是什么么!这菜虽是做得精致好看,份量却是极少,感觉就像是在吃银子一般,让人好生心疼。那东福楼可就不一样了,每份菜品都极为实在,而且似乎也更加美味一些,吃起来爽快不少。‘风花雪月’总的来说环境更好,也更有情调一些!” 公子笑笑,缓缓说道, “我看啊,还是小乙说的实在,不过这东福楼我还真没去过,至于它的菜品,就一点儿也不知晓了。保山,你去点几份东福楼拿手好菜过来,咱们现场比对一番如何。” 孙保山嘿嘿笑道, “这好办,我去去就回。” 孙保山出了门,小乙又喝一口,方才道来, “公子,他这酒水确实极有风味,‘风’‘花’‘雪’‘月’滋味各有不同,连我这小酒鬼都能品出好来,要是阿爷过来,可又要把自己灌倒三次了。你看这伤已经有一个多月,咱是不是也干一杯呢!” 公子苦笑道, “我哪有你这身体,而这政事又极烦忙,有几次不小心扯开了伤口,到这会还在疼呢!我看哪,还是先把伤养好才是。” 童陆吃了口菜,打趣道, “我们小乙哥这身体是铁打的,伤口刚愈合就喝上酒了,哈哈,这会已用大碗干上了!” 几人说说笑笑,留下肚子等着吃那东福楼拿手好菜。果然,只要肯花钱,这菜说来就来,完全不用等待。这不,孙保山已经带着两个‘风花雪月’伙计回来了。这俩伙计一脸茫然,极不情愿的打开篮子,将各式菜口端将出来,整齐摆在桌上。小乙夹起一筷冬笋炒肉,大口咀嚼起来, “这味道真是又实在又地道,用这东福楼的菜,就着这‘风花雪月’,真是太美妙了。” 刚一说完,房门打开,一位满脸油腻的胖子站在门口,他全身上下皆是白色,就连头顶帽子也是雪白雪白。这胖子似乎不识公子,他向着几人怒目而视,又朝着正陶醉不已的小乙大喊大叫, “是不是你这个小黑炭,吃了老子的菜还觉不够,还要再吃那东福楼的!这也罢了,还让伙计去那边把菜都端了过来!老子忍不了!忍不了!啊!” 那胖子冲了进来,一把大菜刀直直跺在那盘冬笋炒肉上,盘裂碗碎,汤汁四溅,弄脏了他的白色大褂。胖子气喘吁吁,正要继续发作,却见周围忽然多了七八人,腰中似乎都带着家伙。他心道不好,这房中人只怕无论如何也是惹不起的。于是朝着小乙几人恨恨,说道, “哼,这次就算你们好运,老子今天不跟你们计较,可别再让我碰到,否则,哼哼!” 说完他拔出插在桌上的菜刀,转身便要离去。公子只觉好笑,轻轻一咳,几个亲卫围了上来,胖子有些着慌, “你们想要干什么,这朗朗乾坤的,你们可不能欺负守法良民!” 公子哈哈笑了起来, “对了,你叫什么,是这‘风花雪月’的厨子么?” 那人抬着看着公子,一脸傲气,回道, “‘风花雪月’头牌厨师郝香,就是我了!” 白青一听,笑了起来,说道, “郝香,好香!你到底有多香呀,哈哈,你这名字也太可爱了!” 那胖子怒目看着白青,却不言语,白青闭了嘴,嘟囔道, “说你好香,你还不乐意了,这么凶!” 童陆看着胖子,笑道, “你会不会有个兄弟叫‘郝臭’呀,这样才相匹配,哈哈,哈哈,笑死了!难道名叫‘郝香’,做的菜都要较他人更香一些么?!那‘郝臭’又何解呢!哦对,可以去做臭豆腐!哈哈,对了对了!” 童陆抱着肚子大笑起来,那胖子一脸惨白,握紧手中大刀,向上轻轻一提,童陆赶忙住了嘴,慢慢向窗边移去。小乙一见,笑嘻嘻说道, “‘郝香’大哥,您这最拿手的好菜是哪几味,可否向我等介绍一番?!” 那郝香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可一看周围亲卫,又不敢支声。公子一见也乐了,使了个眼色,孙保山招手散去亲卫,胖子这才放松下来,找了个凳子坐在一旁,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这郝香口才也是了得,从他出生开始说起,如何开始学习厨艺,如何成为一代名厨,自己的拿手好菜又是如何被人认可。众人听得咋舌,公子也觉有趣,郝香说话时脸上肥肉一上一下,还不时挤眉弄眼,逗得白青大笑不止。正说到这郝香来到‘风花雪月’后,这里生意又是好了几分,他得意的摇头晃脑,双腿抖了起来,弄得身上肥肉直颤,十分滑稽。童陆见这胖子只怕也是那爱攀龙附凤之徒,有意想要捉弄他一番,于是从那东福楼菜肴中夹起一块肥肉递到郝香嘴边。郝香是厨子,当然也是极爱美食,菜到嘴边又岂有不吃之理。他吃得满嘴油腻,十分享受,刚一咽下,这才发现不对,他硕大身躯弹了起来,满脸怒意,大声喊道, “这是那人做的!你们竟给我吃这个!” 童陆大笑起来, “你刚才不是吃得很香么!我看比你吃自己做的还要舒心!” 郝香怒道, “我刚才没有好好品味,这菜还是差了些火候,比我做的可要差远了!” 白青夹来另一种菜笑道, “我说郝香大厨,你再尝尝这个!” 说完便要喂给他吃,胖子连忙摇头避走,白青在他身后跟着,二人便在此间追逐,碰得凳子东倒西歪,还差点把那桌子掀翻。胖子最后体力不知,嘴中被小乙三人塞进不少东福楼菜肴。胖子深知这屋内几人身份特殊,因而也是不敢发作,嘴中食物既不吐出也未下咽。看到此处,公子一口白水吐了出来,扯动伤口疼得鼻头直冒冷汗。小乙看着公子,公子只是微微一笑,示意无防。那郝香嘴中含含糊糊说着些什么,谁也没能听清。童陆打趣道, “是不是很好吃啊,要不要再来些美酒?” 说完便要为他倒酒,郝香连忙朝门口跑去,刚一开门,便又见那诸多壮汉堵在门外,他心知不妙,口中也是松弛下来,将那一口佳肴慢慢吞进腹中。郝香转身回来,笑容有些凄苦,说道, “各位小爷,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童陆笑盈盈的看着他道, “来这‘风花雪月’一般都是贵族公卿豪商富贾,只怕也没几个你能惹得起,为何又是叫骂又是耍刀,难道只是为了那几道菜么?” 郝香涨红了脸,回道, “我就是气不过在我的地盘还有人敢拿回东福楼的菜肴。” 童陆看了看桌上菜品,这东福楼招牌菜众人吃得满腹,却还剩下一大半,童陆向公子使了个眼色,笑道, “郝香是吧,我们公子大人有大量,也不与你计较了。” 郝香一听,心中大喜,又听童陆接着道, “我们家公子时常教育手下不可铺张浪费,你看这么多美食,我们早已吃不下了,我看你如此肚量,不如就……” 郝香咽了咽口水,窃窃看向公子,公子笑道点头。郝香这才不情不愿坐到桌前,大口吃了起来。小乙用碗给他倒酒,他吃几大口喝一碗酒,众人看他吃相也都觉得美味无比。不一会,这桌上盘碗尽皆清理干净,郝香打了一个饱嗝,气味浓烈,众人捂住鼻口纷纷跑到窗前。童陆捏着鼻子道, “你这厨艺不咋样,吃喝倒是厉害得紧,改明儿让公子办个厨神大赛,你定然能夺下魁首!” 小乙笑道, “郝香师傅,我有些好奇,那东福楼大厨与你有何过节,你这般表现倒是让我等十分意外!” 郝香盯着桌上碗盘,眼神犀利, “我与他势不两立,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就是我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我。” 小乙皱眉道, “是不是你们厨艺相当,彼此不服,因而互相看不顺眼呢!” 郝香恨恨道, “怎么可能厨艺相当,我可要高出那人一大截!” 小乙笑道, “可我倒觉得他做的菜更合我口味!” 郝香张口便道, “你这是山猪品不出细糠……” 只说半句,他自知失言,只好闭上嘴来。童陆笑问, “要不你俩来一场比赛,看看谁的菜品更受欢迎!” 郝香嘟囔道, “跟他比,岂不是失了身份,我才不去呢!” 童陆遗憾道, “哎,好吧,既然你不敢,那就算了,反正这大理城中大多数人都觉得你不如他,哎,也罢,也罢。” 郝香怒极,吼道, “我会怕了他?!你倒是说,怎么个比法!” 童陆轻轻抿了一口酒水,慢慢道来, “咱们在这城中为你二人举办一场比赛,邀请这城中百姓作为评判,你看可好。” 郝香摇摇头道, “百姓大都不懂品菜,如何能够让人信服!” 童陆看公子有些不喜,笑着说道, “郝香师傅,你可是想要各行各业,不同阶层人士都来参与么?这样也好办,咱们公子认识人多,随便就能叫上一众富家公子。” 郝香心想若是多一些富人参与,自己胜算便要大上许多,点头问道, “做自己拿手好菜评比还是如何?” 童陆笑道, “当然是由我们家公子出题,你二人分别做来,再由众人品评。” 公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听完童陆之言,拍手说道, “不错不错,陆陆啊,这比赛实在有趣,咱们就定在这三日之后,东城门外,我会令人架起灶炉,任比赛双方施为。你俩可自带趁手家伙,由我亲自定下五道菜式,当然这菜式事先不能透露于你二人知晓。郝香,你道如何?” 郝香闻言笑道, “这自然是极好,就怕他不敢来!” 小乙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你二人半斤八两,那人也定然不会退缩,待会我们就去东福楼,让陆陆好好吹吹风,你就等着与他比试吧!不过话说回来,那人又是姓甚名谁,我现在倒是十分好奇。” 郝香满不情愿说道, “和我同姓,单名一个味。” 童陆念叨几次,大喊出声, “哎呀,你俩定是兄弟,一个香一个味。哎,这两兄弟较起劲来,可是要比其它人厉害许多。” 郝香不置可否,童陆奸笑着看他,又道, “你俩会不会还有个哥哥,单名一个‘色’字,兄弟三人‘色香味’俱全,还好你排行老二,要是老大的话……。” 白青念叨一声,大笑起来, “‘郝色’,好色!哎呀,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郝香脸上白一阵紫一阵,好一会方才开了口, “家里就两兄弟,我是大哥,他比我小一岁。从小我和他便老是较劲,后来一起爱上厨艺,又一起学习较量,渐渐的,我和他对美食的理解产生了差异,分歧也越来越大。到后来,竟是相互看不惯,到了那种一见面便要厮打的地步。我们一起离开建昌府,来到这大理城,就是为了要好好比试一番。这‘风花雪月’与东福楼都是大理城中有名酒楼,也是各有千秋,我们来这三年,依旧看不上对方,这三年也没见过一次面,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小乙打量他一番,笑道, “你俩是亲兄弟,这都忘了,你也真够心大的。你好好准备一下,我们一会便去那东福楼看看弟弟有何手段。” 童陆补充到, “这几日我们便四处造势,把这比赛话题炒热起来,到时候谁要得胜那可就是万民皆知,名声可就一日千里了。不过那输的一方可就倒霉了,郝香师傅,你要输了,就是搬着石头砸自己脚了!” “我怎么可能会输!怎么可能!”郝香急声说来,却又十分兴奋。 公子站起身来,笑道, “今日就这样了,我也得回去做事了。小乙,今日保山就派给你用了,你们一定得把这厨艺大赛办得红火漂亮!我赶紧回去处理完公事,才好来观看比赛。哈哈!” 公子拍拍小乙和郝香,转身出门去了,孙保山留了下来,将这台灶锅炉细节一一询问清楚,小乙三人也是感叹这孙保山心思之细腻。记清之后,孙保山这才放那郝香回去,又与小乙三人商议一番,然后出门直奔东福楼。 这个时辰食客早已散去,东福楼中只几个跑堂伙计收拾桌椅,小乙打听了一下,只知那郝味不在楼中,至于去往何处却不得而知了。一位小伙计兴奋的从外面赶回,看到小乙几人便上前招呼,待听到是找大厨的,伙计满脸淫笑,轻声说道, “这会在小翠那呢,你们可不知道小翠身材曼妙,与郝大厨就是那天生一对!” 小乙三人来了兴致,问东问西,跑堂伙计也是围了上来,那小伙计将手一摊,众人恨恨放上银钱,伙计数了数,甚是满意,这才慢慢道来, “今日出城,刚好碰到郝大厨,他就在我前边不远,我正欲喊他,又回头想想,他本住在城中,为何会着急出城,再看他神情,定是去会那相好。我小心跟在他身后,到了一家农舍,那相好竟是与我相识。啧啧,那小翠一只胳膊可比我大腿还粗,我从小便受她欺负,我怕被她发现,就躲了起来……哎,不知怎的,好生口渴!” 有人殷勤倒来茶水,小伙计轻轻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我在门外待了半个时辰,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觉得无趣就回来了。” 众人咦了一声,四散去了,一个力壮的还给小伙计屁股蛋上来了一脚,小伙计抚着屁股呵呵直乐。童陆拉住小伙计,笑着道, “你个小子,这也叫讲故事么,一点也不精彩。快快带我们去找大厨,可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伙计摆圆了手,这可不行,若是让郝大厨知道了,那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童陆一把抓住他衣领, “你刚才不是对这么多人说了么,刚才怎么不说怕郝大厨呢?不就想要银钱么,哼!” 童陆向孙保山使了个眼色,孙保山早就准备好一小锭银子,他走了过来,直接塞进小伙计手中,伙计看到银子,赶紧收好,然后大笑起来, “走吧,这就带你们去。” 小乙没想到这小伙计如此善变,也是无奈笑了笑,跟他一齐出了东福楼。几人风风火火出了城门,远远见到一些行人,小伙计大叫一声, “看,看,那便是郝大厨了,最胖的那个!” 几人努力看了一会,这才发现一个胖子摇晃着身体远远走来。 “郝大厨找到了,我嘛就先走了!”刚一说完,小伙计拔腿就跑,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几人看那郝味与他哥哥确是有几分相似,一身灰布衣衫,头发盘得极好,应该不是自己所为。待他慢慢走近,却也无一人上前说话。郝味起先并未发现,走到近前这才察觉不对,这四人盯得他很不舒服,他上上下下把自己检查了一遍,疑惑问道, “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么?为何这样看我!” 童陆一脸奸邪, “郝味师傅,你也太快了点吧!” 44 信手拈来各施所长,悦己悦人自凭本事 郝味一脸茫然,忽又想起刚才之事,脸上瞬间变得血红。他皮肤白皙,这一红便极为明显,四人也觉好笑,肆无忌惮大笑起来。小乙见郝味脸色转青,这才收住笑意,说道, “郝味师傅,跟你商量个事如何。” 郝味揉揉胖脸,回道, “你快些道来,我还得赶回去掌勺。” 童陆笑嘻嘻道, “三天后有个厨神大赛,胜者能得那厨神称号,郝味师傅,我们可都十分看好你呢!” 郝味冷笑一声道, “我没兴趣,若是没其它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拔腿就走。童陆大声喊道, “果然不出所料,我就说郝味不敢应战你们还不信,嗯,还是郝香师傅比较厉害。” 郝味一听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大怒道, “和那郝香又有什么关系!” 几人故意不看他,慢慢向城中走去,又听童陆道, “哎,看来这郝香师傅真的是众望所归,这大理厨神他是手到擒来,一点悬念都没有了。哎,倒是少了些趣味。” 白青附和道, “对呀,听人说郝味大厨勉强有几道好菜,可跟人郝香师傅比起来,可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啰。” 郝味气得哇哇大叫, “你们竟然说我不如那郝香,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们倒是说来听听,如何个比法!” 童陆疑惑的看着郝味, “咦,这不是郝味师傅么,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还以为你早走了。” 几人一齐装出尴尬表情,又听童陆道来, “郝味师傅,刚才的话你可有听到?都是胡乱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咱们的比赛确是要选出个厨神,不过即便你不参加,郝香师傅也不一定能夺魁,咱们啊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几人便迈步要走。郝味跟在童陆身边,喊道, “那郝香也要参加?” “是啊!” “如何个比法呢?” “大众评议啊。郝师傅你不是不参加么,到时与我们一样做个观众就好,这次比赛可热闹了,你可千万不能错过!” 郝味大喊, “我要参加,我要参加,有他郝香,又怎能少了我呢,还有,我怎么可能输给他!我也要报名参赛!” 童陆指指孙保山,笑道, “找他啰!” 孙保山早就准备好了纸笔,笑盈盈看着郝味,和之前一样把各种细节一一记下。孙保山给那郝味讲述比赛规程,不过到最后,也没跟他说这比赛就只郝香郝味二人参加。郝味心想,他做的菜定然比较符合大众口味,他也不想其它,只要能胜过郝香便是好的,至于那厨神的名号,则是无关紧要,可要可不要了。郝味告别几人,进了城门回那东福楼去了。众人见他有些惊惶,也是大感好笑。 大事已毕,小乙三人和那孙保山分别张罗。孙保山找人搭起了灶台,准备各种做厨工具,与商家定下食材。小乙三人则负责宣传,童陆点子多,又是张贴字报,又是找人街头传话,甚至那说书的先生都收了银钱帮着说上几句,一夜之间,就弄得大理城中人尽皆知。百姓们都等着到时看场好戏,心想若是运气好选作评议员,不仅能免费品尝美食,更能在父老乡亲面前一展风采。公子那边则是十分平静,小乙也知道,他只要一句话,那些公子哥还不跑断了腿。 这日,天晴气朗,除了逢年过节,这大理城倒是很少有这等有趣之事发生,百姓们一大早便聚在东城门口,还是孙保山找来不少武士,架起围栏,这才不至于让场面混乱起来。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凑热闹而来,只因这“风花雪月”的名头太过响亮。众人见到这般场景兴奋得大喊大叫,许多小贩看到了商机,也在不远处支上摊来卖些茶水果点之类,生意倒比平常好了不少。孩子们在人群中四处窜逃,惹得一些脾气不好中年妇人破口大骂。两个小伙为争那最好的观赛位置,还差点动起了手来。 郝味比郝香先到这比赛现场,他四处观瞧,欲要先行寻找比赛对手,可多方打听,却也没见到其它参赛者,正迟疑间,郝香迈着大步而来,看他容光焕发,精神气十足。更让郝味可气的是郝香背后跟着大队“风花雪月”伙计,最前两位还拉着横幅,上面写着“风花雪月厨神郝香”八个大字,气得郝味咬牙切齿,不住跺脚。郝香来到近前,瞥了郝味一眼,就不再理他,然后抱拳向观察人群施礼。这百姓都知这“风花雪月”不是普通人能消费的豪华酒楼,并且大多数人连一只脚都没迈进过他家大门,今日能一睹这大厨风采,也是不枉此行了,观众掌声热烈,一旁的郝味气得脸色发青,用鼻孔瞪着郝香,大大的哼了一声,转头不看众人。 突然城外出现了很多轿子,一个赛一个的华丽,似乎这方轿子也在相互比拼。孙保山本来专为达官显贵预备了一大片开阔之地,可这轿子来得太多,竟是无法装下,许多抬轿人相互磕碰,叫骂之声不绝于耳。童陆见此状况也是大大皱眉,若是任由他们如此行事,现场必然要大乱。他站上高处,大喊一声, “公子说,把这些破轿子远远扔掉,若是比赛开始时还看见轿子,管他是谁,统统绑了关起来。” 众轿夫不以为意,依旧在相互争执。孙保山在身旁一人耳边说了几句,那人一招手,带着三人一起上前,三两下放倒了挤得最凶的那顶花轿,一把将轿中人拖了出来。这人下了轿,不知所措,还没反应过来,手脚就被麻绳绑在一起,他大喊道, “我是小叶王爷,你们竟敢……” 还没说完,他嘴上就吃了一巴掌,口里瞬间冒出血来,小王爷捂着嘴,嘤嘤哭了起来。他偷眼看那对面汉子,只觉那人身强力壮,要是真下狠手,只怕自己也是挨不了一拳。那汉子大吼一声, “还有要试试的么。” 众轿夫哪见过如此凶狠之人,纷纷向后退走,不多时便不见了轿影,只剩下百十来位穿金戴银的富家公子小姐。这群公子小姐也是了得,如此情形之下,仍旧风度翩翩美丽端庄,毫不掩藏华贵身份。壮汉带着公子小姐来到一处,公子小姐近前一看,竟是要与那百姓挤在一起,都是不愿上前。那壮汉怒道, “公子的话也敢不听,不想活了么!” 公子小姐们一听也是瞬间失了风骨,与百姓挤在一处,虽是不大情愿,却又不敢公然违逆公子旨意,只能叫上自己贴身护卫书童之类傍在身边。那小王爷在众家丁的帮扶下竟是挤到了最里的位置,他也忘了刚才伤痛,兴奋的朝两位大厨看去。处理好这些公子小姐,孙保山笑着看看天色,日头刚冒出一点,公子订下的时辰已到。孙保山一招手,鼓手挥舞鼓锤,砸得大鼓砰砰直响,一人大吼道, “比赛开始。” 叫喊之人,正是小乙,本来此事应由童陆负责,可他今日嗓子不适,便让小乙顶替了去。小乙大声喊道, “现在宣读一下比赛规程。今日比赛共两位选手,二位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他指向郝味,又道, “其中一位,东福楼第一大厨,郝味郝师傅,他的厨艺之绝,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常去东福楼的人也是不少,应该对他不太陌生。大家掌声给他鼓励鼓励!” 郝味这才明白,今日比赛就只他两兄弟参加,心中虽是不喜,如此情况之下又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微笑着向众百姓招手示意。他心中不停盘算,看到百姓对自己如此爱戴,心中把握也是多了几分。 小乙看时间差不多了,继续介绍道, “这另外一位,则是‘风花雪月’头牌厨师郝香郝师傅。他的厨艺也是十分了得,相信众多公子小姐也是了然的。” 小乙指向郝香,又一阵热烈掌声响起,似乎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倒是让郝味心中不大快活。郝香十分受用,不住抱拳还礼。那‘风花雪月’众伙计齐声叫喊,场面极为热烈,几位公子哥识得郝香,也令家丁带头起哄,现场更是热闹非凡。小乙双手一摊,继续道, “两位大厨皆是这大理城中名厨,名声之大,只怕这大理国最偏远的乡民也有所耳闻。相信许多人已经猜到,我们的二位名厨本就是一对兄弟,现在两兄弟即将要分个高下,还要有请各位做个见证了!” 众人纷纷叫好,又听小乙道来, “现在有请二位大厨准备,咱们说下比赛规则。” 观众们这才静了下来,仔细听他说道, “今日是两位大厨比试,二人只允许自带惯用刀具颠勺铁锅,其余食材助理之类,两位师傅都不曾见过。为了公平起见,咱们还需选出五十一位评议人员,这人员要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富家公子,有穷人子弟,一会我指到的就向前进入评议区。咱们今日共有五道菜品,具体要做些什么我也是不得而知,一会得了题目,便由他们自由发挥。咱们评议员的工作可不简单,需要从刀功刀法,颠勺花活,香气口味,色泽样式等各个方面综合评议,不知道咱们有没有人自愿参加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举起手来,小乙乐得不行,走到人群中挑选评议人员。十位年幼孩童,十位富家公子小姐,十位中年妇人,十位力壮汉子,再加十一位老人,刚好凑齐五十一人。那“小王爷”也在其中,他刚才被人捉打了一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郝香一见这些人,心中也是多了一分把握,他心想,这十位富家公子小姐定然大都会投票给自己,这年幼孩童喜好漂亮吃食,而自己这方面则要强出郝味太多,中年妇人和老人只要能拿到一半票数,自己便有了极大胜算。他看着郝味,笑容玩味,郝味面目则是有些僵硬,可这种情况下又不能与哥哥撕破脸皮,只能生生挤出一个笑来,难看至极。 小乙回身问道, “两位郝师傅准备好没?” 郝香郝味一齐点头,郝香一脸轻松,郝味则是手心出汗,众人一见,只觉这郝味似是信心不足,也纷纷为他加油打气。郝味长舒一口气,方才稳定下来。二人身边皆有一名伶俐助手,只负责递送食材,而所有的做菜流程都由二人亲自操刀,包括洗菜切菜,火候把控,翻炒出锅等等。 孙保山拿来一只细小竹筒,小乙打开来,里面是一条丝绢,上面写着一道菜名。小乙看过之后,大声道, “第一道菜,清炒萝卜丝。二位师傅,可以开始了。” 百姓们一听,也是一片哗然。如此简单一道菜,又怎能拿得出手,而且还是清炒,也不知这两位大厨师又能有怎样表现。郝香一听,心中大喜,他知公子是要考验二人刀法,自己在这方面绝对是有百分百胜算。他接过身旁助手递来的大块萝卜,去皮切丝,极为自信熟练。郝味叹了口气,也是忙活起来,不过众人一见便知他的刀法虽好,比起郝香来却是要稍逊半分。点火入油,姜丝爆香,萝卜丝下锅翻炒添料,起锅时再添上几粒葱花,二人动作如出一辙,竟似一人。众评议员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二人做这最简单的清炒萝卜丝也能如此潇洒自在。评议员上前品菜,看这大盘中菜品,郝香师傅的萝卜丝摆放讲究,十分顺滑,再加上几条萝卜皮做的炫酷配饰,真是看上去都让人心生好感。再看那郝味师傅的,就显得凌乱许多,与之前那盘相比,一个便如少女青丝,另一个则是老妇蓬头。众人试吃以后,只觉两盘清炒萝卜丝皆是清甜可口,与平日家中食用的大大有别,对这二人厨艺也是赞不绝口。口味不分上下,可这刀功与花样郝香便要强上几分,这评议人员纷为两队,分别站在郝香郝味两侧。这一轮,郝香以四十七比四的悬殊比分大获全胜,郝香十分得意,故意看着郝味手中锅铲发笑,郝味被他这一看弄得十分气恼,他强定心神,握紧手中颠勺。 孙保山又递上第支竹筒,小乙看后又道, “这第二道菜,肘子。并未说明如何作法,二位就请自由发挥。” 这回换作是郝味欣喜了,他对于大肉做法极有心得,反过来郝香则是讲求细致,若是做肘子则非要切开肉来不可,可在这般比赛中定然要吃些亏了。双方助手递上食材,二人熟练的操作起来,待到将肘子闷上,便传来小乙话音, “做这肘子时间过长,现在咱们做下一道菜,松花白条。” 两位郝师傅开始摆弄这白条来,一旁副灶也早已点燃,温热着锅中清水。这冬季白条实不易得,洱海水美,这白条滋味当然也是一绝。这洱海之畔,人人都会做这白条,只不过看这两位大厨做来又是另外一番感觉。众人只道自己杀鱼手艺不错,可见到这二人,才知这世上能人太多,是自己目光短浅了。那“风花雪月”的众伙计也是看呆,他们从未见过大厨自己处理过食材,这刚一露手,便是惊为天人。如之前清炒萝卜丝一般,郝香师傅鱼肉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开,当然味道也是不俗,而郝味师傅这边虽说样子稍稍差了一些,可这滋味绝美,甚是符合这大众口味。众评议员一时竟也无法作出选择,有几人犹豫不绝,一会左一会在右,最终站在了中间不再移动。这松花白条,郝香得票二十一,郝味得票二十二,剩下八位没做选择,郝香师傅以一票之差输掉此局,也是气得直喘粗气。下边“风花雪月”众伙计仍旧摇旗呐喊,气势逼人。 “下一道菜,三鲜汤。两位师傅请!”小乙高声道来。 这鲜汤本是郝香拿手好戏,他做菜之时倒显得十分悠闲,切菜手法极妙,蔬菜尽皆切得一般大小。郝味师傅这边就显得有些出入,还未下锅,这卖相便是差也不少。起锅后,郝香师傅又是一阵摆弄,众人一看十分惊奇。这三鲜汤中,三种蔬菜三种颜色,又是整齐规律的夹杂排好,似那鱼鳞一般叠起,十分养眼。再看这边郝味师傅则要粗狂很多,一看之下,便是输了几分。果然不出所料,郝香师傅以较大比分胜出,总分二比一领先。郝味满脸沮丧,只期待锅中肘子能够搬回一成来。 没过多时,二人一同起锅,这肉香扑面而来,众评议员口水直流,争着要上前吃那第一口。一旁百姓也是抵挡不住,纷纷叫饿。评议员上前一看,只见郝香师傅的肘子切成了小片,摆放整齐,色泽鲜亮,配上香菜葱花,让人食欲大增。再看这郝味师傅,硕大个肘子只是身上插了几个刀眼,众人也纷纷好奇,这味道是否真能入到其中。其中一人急步上前,用刀切下一块放入嘴中。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一旁之人问他如何,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喊, “一点也不好吃,你们吃那盘,这盘归我了。” 众人听他这样说,便明白这人贪心,于是纷纷上前切下肉来,一时间倒是没几人吃那郝香的肉片了。众人赞不绝口,回头再吃郝香的肘子,都觉寡淡无味了。这人也真是奇怪,本也是极美味的佳肴,可一遇到更好的,便将其视为平庸之作。小乙三人一旁看着也是不住摇头,大感不解。郝味师傅以全票赢得了这一局的胜利,他抱拳拱手,如今战成二比二平,只待下一局再使上厉害手段,一举胜了这不可一世的同胞哥哥。输得如此惨烈,也让郝香大感羞赧,四局两胜两负,虽然尚未结束,他的心态也是发生了些微妙变化。围观的“风花雪月”众伙计此时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了,叫喊助威之声小了不少。众百姓大声叫喊起来,想这最后一局才能决出胜负,看头更足。郝香郝味也知这是最后一局,定要拿出浑身解数,一举击败对方。众人纷纷看向高台上的小乙,待他说出下一道菜名。 小乙看了看绢布,脸上有些不可置信之意,他又低头仔细看了一遍,咽了咽口水,方才一字一字道来, “最后一局,菜糠团子!” 45 吃糠咽菜拉拢人心,酒足饭饱盛世太平 百姓们一听,也是静了下来,想这太平盛世,早就没听人说有人还需吃这东西,即便是有,也定是在那穷乡僻壤,怎能随意见着。而那些公子小姐,普通吃食尚且不能满足,这菜糠团子,只怕是连名字也没听说过。人群中几位老人过过苦日子,忽的想起往事,眼中默默滴下泪来。郝香郝味大皱眉头,只道这东西只是战乱饥荒之年才会有人食用,而自己也从未想过如何去做这等吃食,二人迟迟没有动静,人群渐渐骚动起来。“小王爷”一听要吃这菜糠团子,连忙表示要退出评议团,却被一旁壮汉大手拦住,他不住求恳,那汉子却是毫无反应,“小王爷”索性回到队伍最末,希望这前面众人多吃一些,最好全部吃完,自己也就不用再试吃了。 两位大厨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处理野菜糟糠。两位助手只是递来野菜与粗糠,又将调料尽数收走。郝香欲哭无泪,心想若是有些调味料,兴许还能勉强下咽,又或是来上几个鸡蛋,打乱混入菜中,兴许也会好上许多。这倒好,只有菜和糠,又如何能够做出美食。他看了郝味一眼,见他也是不敢下手,这才稍稍缓解心中压抑情绪。二人似商量好一般,一齐将菜叶剁成了细末放入大碗之中,随后又挥动大刀,将粗糠斩得极细,方才混入菜叶之中搅拌均匀。众人见他二人手法一致,菜叶粗糠配比也是相差无几,倒也看不出谁高谁低。二人加大火势,将那锅中之水烧得滚腾起来,放上蒸笼,把菜糠捏成团一个个放了进去。众人都知,这菜糠若是没有鸡蛋之类加入,入水便是散成一锅,根本无法做成团子,因而也只有用蒸了。 蒸了很长时间,二人退去火势,打开蒸笼,众人上前一看,只见那郝香师傅团子稍小一些,绿黄相间之色,倒是十分好看,可却迟迟无人上前尝上一口。再看这边郝味师傅的,团子也只是稍大一些,其余的与那郝香师傅并无两样。众人依旧犹豫不绝,旁观人群一阵噪动,有人高喊出声, “咦,遇到好吃的咋没见你们这样,哈哈,你们可是专门选出来评选的,到是快吃啊,两位大厨做的,定然不差的。” 众人起哄声起,把这比赛推向另一个高潮,郝香郝味脸色难看,只是看着自己的团子不发一言。 一个白发老人从郝香笼中取出一个,掰成两半,递给身边七八岁小姑娘一块,笑道, “爷爷以前常吃这东西,能填饱肚子的,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那小女孩点点头,在那半块团子上咬下一口,她嚼了几下说道, “爷爷,酸的,而且好难嚼呢!” 那老人一口吃完,缓缓道来, “切得如此细致,比爷爷当年做的那是要好上很多了,既然说了要评比,咱们爷俩可一定要吃完哟!” 说完他又从郝味那里取出一个,掰下一小半递给小女孩,自己则一口吃下那大半块团子。小女孩接了过来,也学他一样,大口吞进腹中。她摸着肚子,笑道, “爷爷,我吃完了!” 老人笑着捏了捏小孩脸蛋,再不多言。众评议者看这爷孙二人如此,也是硬着头皮上前食用,一个团子两人分食,人人如同嚼蜡,苦不堪言,不过好在人人都有份,也算没有坏了公子定下的规矩。小乙无奈笑道, “下面请各位选择,郝香师傅,或是郝味师傅。” 众人站在原地,皆不动弹。郝香郝味也不像之前那般傲气十足,二人低下头来,默然不语。场面有些尴尬,小乙也不知如何才是。正踌躇间,一个白衣公子从后方慢慢行来,要知这周围全是臂长腰圆的大汉,这位公子行来却无人阻拦,应该是个人物。这公子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小乙正要发话,见那公子左手一抬,小乙点头应允,并未作声。公子来到郝香郝味这边,从那蒸笼中各取出一个,然后放入口中大嚼起来。他表情有些奇怪,众人更是惊奇不已。公子慢慢咽下团子,走到刚才那对爷孙身前,这才说道, “老人家,您以前吃过的菜糠团子如何做法呢,可否向众人展示一下。” 那老人微一迟疑,笑着道, “现今谁还吃这东西,这就不必了吧!” 公子笑道, “没关系,我就是想尝尝那滋味罢了。” 老人虽有不解,还是放开女孩小手,来到案板前。众人盯着老者,生怕错过些什么。一旁伙计递来粗糠野菜,老人放上野菜用擀面棍捣碎,把那粗糠倒上,再加上些许清水,搅拌均匀。一旁郝味过来帮手,想要把那灶火烤得更旺,老人大手一摆,示意只需小火即可。他捏好一个个小小团子放进锅中,把锅盖一放,在清水中洗净双手。长舒一口气道, “这位公子,这团子也能这样做,味道比那蒸的倒是要好上一些,待会你可得好好尝尝,这做法可是有些粗野的,不过人要活命,更难以下咽的东西也是有的。” 公子点点头,回道, “老人家说的是。” 他回头看着那一群公子小姐,笑道, “可有愿与我一起试试的?” 那群公子小姐大都认识公子,几个与公子从小为伴的正想叫喊,却被公子一眼瞪了回去。百姓们见这公子小姐吃瘪也是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可这些公子小姐反而个个争先,却让众人大惊失色,那公子无奈也只是挑选了二十个出来。百姓疑惑不解,不知这群养尊处优的青年男女,为何能放下身份抢着上前吃糠咽菜。 老人接开锅盖,点点头,看着公子笑道, “火候刚好,团子捏得小,熟得也快,公子就趁着这热乎劲,赶紧吃吧,若是凉了就不好了。” 公子点点头,自己先行取出两个,放入嘴中大嚼起来。这粗糠有时连牲口都不愿吃,又何况是人。公子嚼得极其艰难,可仍旧不愿直接吞下腹中,众人看他吃相,心中也是有些佩服。百姓心道,这人是疯了不成,见过猪吃肉,却没见过人吃糠,还吃得如此自然,也是奇了怪了。众青俊一齐上前,各自挑了一个团子吃了起来。几位奸滑之人放入口中,并不咀嚼,便整个吞了下去。另有几位刚入口中便吐了出来,偷偷看那公子神情,又默默走回锅旁另取一个。公子慢慢咽下,大大舒了一口气,他慢慢走到小乙之前位置,笑道, “这东西确实不太好吃啊,可这也是我们的先人们吃过的东西,若没有他们用性命换来的现世和平,我们又如何能够吃好喝好,还有这般闲情逸致观看这厨艺比赛。” 百姓中有些噪动,有人大喊一声, “是皇上啊!是皇上!皇上万岁。” 想来也是这公子四处惹事,不知觉间却被一些百姓记住了面容。他起初站在低处,距离又远,应是没人看清,这时站在高点,便是被识破了身份。百姓们前后跪倒,大喊皇上万岁。那群青年俊彦多数认得公子,却是先前被告知不许透露公子身份,此时见到如此情景,也是全部跪了下来。童陆不情不愿,却还是与小乙白青一起跪下,依他的想法,他们可是能够与公子平起平坐,一起吃肉喝酒的人,又怎么能随意跪下呢,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公子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公子竟是向着众百姓跪了下来,所有人大惊失色,不敢言语。公子双目流泪,大声说道, “大家请起,下跪之人应该是我了!” 百姓看公子跪下更是不敢动弹。公子苦笑道, “我与大家一同起身可好。” 话音刚落,孙保山尖声喊道, “大家快些起身!” 众人这才慢慢起来,可场面依旧十分安静,公子缓缓道来, “大家都知我曾经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这里的公子小姐也大都与我相识,好些曾经还与我狼狈为奸,做下不少坏事。可当我有一天扛起了这天下重担,方才知晓之前的我是如此的不堪。我今天吃糠咽菜,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段某人,也是那能与民同苦之辈。我在这里立下誓言,以后即便是拼上了性命,也定要让我大理百姓安居乐业。大理国各级官员也定会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我大理国必能国泰民安,我大理国子民必能永享安宁!” 一番话说毕,百姓们震惊不已,在他们看来,谁当皇帝其实并无所谓,只要为民着想的就是好皇帝。这当今皇上曾经作为,人们也大都清楚,只是这一番话由他亲口说来,却是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又是好一会,一人大叫“好”字,又是拍起手来,百姓这才缓过神来,大声叫喊鼓起掌来。童陆凑到小乙白青面前,笑道, “公子这招有些厉害啊,这么些话定然很快传遍整个大理国,他以前做的那些坏事,却被轻描淡写抹去了。他一直称我,好像也是有些门道哦!高手啊,高手,真是高手!” 小乙白青也是点头,白青皱眉道, “希望公子言而有信,让这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这样也不枉小乙哥拼命守护于他了。” 小乙哈哈笑了起来, “为国为民,这才是英雄呢!” 三人一齐看向公子,只觉他与以往大大不同,似乎又高大了不少。公子十分欣慰,也为百姓们如此大肚感到惭愧。他双手一压,众人渐渐静了下来,只听他缓缓道来, “各位乡亲,大清早便来到这里,只怕人人都腹中空空了,这大理城中各式酒楼都已安排下宴席,大家一起入城好吃好喝,也算是我这新皇帝对各位的见面礼吧!保山,速速安排下去。” 百姓大声叫好,甚至还有人为皇帝歌功颂德。 孙保山早已收到城中各酒楼私贴,便差人将百姓们分送过去,整个过程井井有条,连那卖茶的老汉也是有份,公子看得十分满意。 公子来到郝香郝味身边,笑道, “你二人今日倒是未分胜负,不知什么时候再来比试。” 二人低下头来,郝香轻声回道, “皇上,小人们不敢再行比试了,今日的菜糠团子已是丢尽了颜面,不敢再有好斗之意了。” 郝味不住点头。公子咦了一声,说道, “你们还未尝过自己做的团子吧,相比后来老人家做的团子,其实味道也还不错呢!” 郝香郝味连忙拿起团子吃了起来,只觉那老人做的极难下咽,味道十分怪异。郝味摇头叹道, “这便是那人生的苦涩之味了。” 老人被留在皇帝身边,拉着身边小小女孩,也是有些惊慌。公子拉住他手,笑道, “老人家,不用害怕,咱们今日一起吃个喜宴如何。” 老人战战兢兢回道, “不知皇上是要小老儿参加谁的婚宴?” 公子回身看着郝味,郝味始终低头,浑然不觉。小乙看不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方才抬头,看到公子笑着望向自己,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 公子哈哈大笑, “就是你啊!那小翠已经打扮好了,就等你娶回家了。” 旁边亲卫拿过新郎服装递给郝味,郝味双手接住,不住颤抖。公子拍着郝香道, “弟弟成亲,你这做哥哥的是否也要表示一下?!” 郝香一时说不出话来,又听公子道来, “你俩怎么如此笨拙!那就听我安排,郝味,我的亲卫给你一半,你赶紧去将小翠迎回。郝香,这婚宴就定在‘风花雪月’,你是不是也该亲自下厨才是!” 郝香郝味一听,方才惊醒,赶紧按照公子所言去了。陆陆咂巴着嘴,笑道, “公子真是太高了!这全城喜宴,可是给足这兄弟俩面子,公子这一出又是收了不少人心啊!厉害,真是厉害!” 公子笑着拍拍童陆肩头,奸笑道, “要不改明儿也给你说门亲事,你跟我说,喜欢什么样的,只要这大理国有,我统统给你找来!” 童陆摆脱他手,笑道, “嘿嘿,我要娶那大宋国公主,不知公子可否为我找来?” 公子思索片刻方道, “这个倒是有些难了,要不吐蕃公主,你看可好?反正都是公主,都差不多,你要觉得好,咱们马上动身前去求亲!” 童陆没想到公子还能来这么一出,便胡扯些有的没的,把话题转向其它,众人看他模样也不觉莞尔。公子一手扶着老人,一手牵着小女孩,慢慢朝“风花雪月”走去。两旁护卫离得老远,生怕影响公子心情。小乙三人则跟在身后,不时说笑打闹,他们四处看看,只觉人人脸上带笑,突然感觉这大理城变得有些不同,不知觉间似乎又多了些亲切之感。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风花雪月”,掌柜伙计全都守在门口,看到公子前来,小心的将他迎了进去。这“风花雪月”里竟是坐下了不少东福楼掌柜与伙计,算是这新郎一方代表。另一边则是乡野村民,应是那小翠家人与乡邻。公子哈哈大笑,与老人小孩一起在当中一桌坐了下来,小乙三人也紧挨着坐下,满脸的兴奋。原来这一切都是孙保山的主意,公子听闻后也觉有趣,便让孙保山着手督办这事。孙保山一齐处理如此多公事私事,还处理得如此妥当,众人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新郎官身骑高头大白马,出现在这大理城街道之上。百姓们见他如此肥胖,都担心那马儿会不会被他压坏,不过这也只是玩笑而已,人人也都为他感到高兴。新郎官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向四周招手抱拳,他也没想到这今日早晨还与亲哥哥比试较量,互相看不顺眼,这刚到正午,自己便骑马迎回了心上人儿,而且还是皇帝亲自定下的婚宴,气派非常,可是为他挣足了面子。新郎身后跟着一顶大轿,四人抬轿,虽说有些吃力却也是个个面露喜色,帘中薄纱隐约透露出轿中人伟岸身形。这应该就是小翠了,郝味的妻子,郝香的弟媳。 来到风花雪月,婚礼现场十分喜庆,拜完天地父母,又感谢了好友亲朋,还有那皇帝亲自证婚,众人都感叹这郝家上辈子到底是修了多大的福分。郝香借口在后厨忙活,没有现场看到弟弟拜堂成亲,虽然二人不合,可说实在的,此时他的心里也是真心为弟弟感到高兴。只是这二人闹了这么多年,一时间却是无法解开所有心结,只好把这所有的祝福转化到饭菜之中。这“风花雪月”头牌厨师当然也是有些手段的,不一会便做好大大小小十多样美食,虽不全是由他操刀,可也样样亲自把关,没有一点含糊。 饭菜上齐,酒水也是管够,这些乡下人之前哪曾想过有天还能在这“风花雪月”吃上一顿,这下全都傻了眼,竟都不敢下筷了。公子一瞧众人,心中也是有些感慨,想这世道虽比以往都强,但这贫富差距则是越发大了。他站起身来,笑道, “各位乡亲,今日是我们郝大厨与小翠姑娘的大婚之日,还请各不要客气,吃好喝好,这二位新人婚后日子才能红火嘛。来来来,大家一齐,干!” 公子举起酒碗,众人也再无顾忌,一齐饮尽碗中酒水。公子高兴,又给自己倒上一碗,孙保山轻轻在他耳旁说道, “公子,今日就两碗,可不能再多了哟!” 公子笑着点点头,又轻抿了一口酒水。 郝味带着小翠挨个向各桌敬酒,最后方才来到公子这桌。几人一看这小翠,确是与那郝味有些夫妻相,她皮肤白皙,一个大圆脸似乎比郝味还要宽上几分,双眉浓郁,两眼微张,笑起来极是喜气,按陆子苓的话说,一见她就知道能生儿子。直到此时,郝香才在这堂中现身,他也是抹不开面子了,被伙计硬拉了出来。两兄弟一见面,竟是没有半句话说,场面十分尴尬。众人也觉好笑,小乙近到前来,给两人手中各塞入一坛酒水,两人不说话,喝酒倒是干脆,咕咚咕咚一齐喝尽,又是不分胜负之局。这酒浓烈,两人很快有些迷糊了。小翠在一旁叫了一声大哥,郝香心头和身体皆是一震,拉着郝味一屁股坐到地上,二人就此打开话头,不住哭诉衷肠。伙计抱来酒水放到二人身旁,二人不时对饮,又不时抱在一起痛哭,场面异常的滑稽。小翠拉不动二人,只好坐在凳子上,看着二人抿嘴偷笑。 公子很是享受,他从未和百姓一起吃过饭,这次虽然不能多喝,却也算是与民同乐了一次。孙保山脸上有些尴尬,凑到近前向公子说道, “公子你看,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我这先行告退了?” 公子疑惑看着他, “保山这家中有事?” 孙保山回道, “我家母老虎生孩子,我回去看看到底生完了没有。” 46 事发突然临危受命,医者仁心母子均安 公子大拍桌子,叫道, “好你个孙保山,家中这么大事,你这一天还像没事人一样,真要我说你什么好,赶紧给我滚回去!” 孙保山点头哈腰,又看看小乙三人,挤了挤眼睛,这才匆匆离去。小乙三人一听孙保山要当爹后,也是叫嚷着要一起去看看。公子心想,这酒宴也差不多了,正好去见证另一番喜事,于是跟众人告辞,带着小乙三人一齐出去了。走在门口,小乙回头一看,那郝香郝味依旧腻在一起,不住饮酒,丝毫没有发现那坛中酒水早被小翠换成了清水。小乙笑了笑,这才迈步去了。 不多时,来到那孙府,听公子讲来,这孙府是刚为保山赐下的宅子,搬进此处还不足十日,以前孙保山虽是一直待在身边,当时还是太子的公子虽也赏些银钱,却仍不足已置办如此规模豪宅。进到后院来,几个俏丽丫环进进出出,十分忙碌。孙保山站在门口来回走动,不时用拳锤打手心,显是十分着急。公子与小乙三人来到近前,孙保山耸了耸肩,慢慢说来, “昨夜便疼得厉害,连夜找来全城最好的稳婆,我心想这么多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便放心去忙活今日婚宴和比赛了。可到了这会,竟还没生下,真是心头没底啊。” 白青有些疑惑, “不会连那叫喊声都没了吧!” 孙保山无奈回道, “听丫环们说叫唤了一夜,刚刚还出了几声,这会却是静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喊累了。” 孙保山双手发抖,显得是害怕得很了。白青难得皱起眉头, “我听姐姐说,这女人生孩子,最好的一鼓作气,要是折腾太长时间,到最后要生之时反而没了力气,对母子都是不太好的。我虽没接过生,可也听姐姐说过不少,不如,就让我进去帮帮忙吧。” 孙保山知白青也是学医多年,现在也只盼能多一人多一些办法才好,于是赶紧找来丫环带白青进去了。四个男人站在门口,垫脚看着那门扉,似乎能够看到里面情景一般。突然一个孩子飞奔过来,一下窜进公子怀中,口中大喊, “爹,爹!” 公子抱着他好一番亲热,放下小孩,又仔细端详一阵,向几人慢慢说来, “这是我儿子,小名燕儿。环儿生他时,几只燕子在外面叽叽喳喳,吵闹得不行,环儿说多亏那燕子,她才强撑住了身子。孩子出生后,我是喜欢的很。不过这后宫之中多有瓜葛,至今也没把他母子带回宫去。先皇在位时,也见过他母子二人,极是喜欢,不过这事他也没有办法,只是叫我有空多陪陪他们母子二人。” 孙保山知晓这事,小乙二人听来却是极为不解,见这孩子约莫四五岁年纪,一身灰色布衫,虽有些破旧但也干净整洁。小乙刚想发问,房门开启,两个丫环扶着一个大肚子女人走了出来,那女子气喘吁吁,仿佛她也要生孩子一般。公子连忙上前抚住那女子说话,温柔中却有些责怪之意, “环儿,你这已有了八月身孕,不在家中好好养胎,还要来这看人家生孩子?!” 那女子慢慢缓和下来,慢慢说道, “这芳儿生了一夜都没生出来,我可是过来人,想要来教教她,可看她没啥动静,我自己却像是要生了似的,真是奇怪了!” 小乙一听也是忍俊不禁,心想这大肚子操的心也真够宽的。又听那妇人道来, “我看啊,这芳儿快没劲了,可得想想办法。” 一旁丫环插嘴道, “夫人快随我们回去休息,您这怀里还有公子的骨肉呢,您不心疼自己也要多为小公子着想啊!” 那小孩子也抢到前来,说道, “娘,咱们回去休息,这里有这么多人,芳姨定然能给我生个好弟弟。” 公子点点头道, “快回去吧,可得当心点。燕儿你可要照顾好娘亲哦!我一会就过来看你们。” 公子回头见小乙童陆疑惑的望着自己,笑了笑,慢慢说来, “环儿就住在这隔壁,虽我常差人带来金银细软,可环儿生活一直清简,你看燕儿那一身破布衣衫。哎,都怪我,现在也没给二人一个名分,确实是我对不住他娘俩,这可好,又多一个,现在非得想办法把他们母子三人接到宫中去才是。” 童陆想了想道, “莫不是公子已有良配,那人家中势力极大,即便是公子,也得倚仗对方,因而不能有所得罪!” 公子看着童陆,半晌方道, “你这小子果然厉害,这也能猜中!我真的不愿放你三人走了,小乙是武将之才,你出谋划策是一把好手,白青又有医术,得你三人,真是有如天助。要不你们就留下来陪我可好!” 小乙童陆看着对方,有些无奈,童陆双手一摊道, “我只是胡乱瞎猜,小乙哥身手还行,但也绝非绝顶高手,至于白青嘛,我认识他的时候她刚开始学医,只怕还得要些时日才能成为个好大夫。所以啊,公子,您真是太过抬举我们了。” 孙保山一展脸上阴郁,笑道, “假以时日,你三人必有作为,我敢以性命担保。” 几人说笑在一起,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可人人心中都是万分紧张,希望这孩子尽快来到世间。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然后屋内乱了起来,房门打开,白青脸色发白,泪水在眼框中打转, “保山哥,嫂子难产,大出血了!” 保山一听,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小乙赶紧扶住他,回道, “青青,你有办法么!” 白青摇摇头道, “姐姐已经没了气力,孩子生不出来。里边还有两个稳婆,也都束手无策,我这又从未接生过,也只是听姐姐说过一些生孩子的事情,我又怎敢,怎敢……” 公子也有些着急,叫那丫环快去请太医来,可保山却伸手拦住, “这里已有最厉害的婆子,她们都没什么办法,那太医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何况这一来一回又得多长时间,先让青姑娘想想办法。” 孙保山满脸苦闷,对着白青说道, “青姑娘,你尽管放手去做,若是保不住孩子,定也要救活我的芳儿。” 白青瞬间感觉身体僵硬,血脉不畅,可她又想到这一大一小两条生命,自己可绝对不能犹豫不绝。她镇定心神,目光坚毅,说道, “我一定会救下他们母子二人!小乙哥,给我找些烈酒过来,我试试看!” 小乙握住她手,给她力量,她咬咬牙,转身再进到房中。好在这孙保山平日虽不喝酒,却爱私藏一些好酒,这下倒是派上了用场,保山只是片刻便取回烈酒。白青接手过来,看了看腰间青蛇,向几人点了点头, “我去了!” 几人一齐嗯了一声,也不言语。小乙看其余三人面色凝重,心中也是苦恼万分。他心想若是青青能够成功还好,若是不成,那她定然会比自己去死还要难过,不知觉也是攥紧童陆胳膊,童陆吃痛,却也未作挣扎。四人在外边度日如年,好长时间,几位太医竟匆匆赶来,守在门外研究对策,尚未看过里边情形,就一个劲的说要保母弃子,这让公子和保山大为不满,干脆把他们支走,免得碍眼。众太医吃了瘪,悻悻然退出院去。小乙心想,太医在此,竟是入不了门,诊不了病,这也太过荒唐了,可他依旧相信白青能够处理好一切,保住大人和孩子。 丫环们进进出出,看着不断端进端出的血水,四人都是紧张到了极点。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这屋内传传来叫喊之声,小乙听得明白,是些老妇人,听这些妇人不住嘤嘤念叨,孙保山差点没忍住就要冲进屋去,小乙心想他进去只能让人更加手忙脚乱,一把将他抱住,孙保山向前之势很猛,小乙没办法只好将他按在地上。孙保山稍稍平静下来,侧耳倾听里边动静。不多时,一阵孩子啼哭之声响起,屋内传来欢喜哭声。屋外众人皆是喜极而泣,心想这孩子怕是保住了。一个丫环含泪带笑轻探出头, “恭喜孙老爷,喜得公子,只是这夫人……” 小乙手上放松,孙保山一下跳了起来,急切问道, “夫人怎么了,夫人怎么了!” 那丫环被他这一跳吓得不轻,喏喏道, “只说是还需要些时辰,也不知,也不知……” 那丫环再说不出来,却是轻轻抽泣,又关上门回转进屋。 小乙几人心上一点也未放松,不一会两个婆子抱着个婴儿出了屋来,孙保山接过一看,心中父爱泛滥,不住掉泪。小乙看这小子眼睛小小,尚未睁开,这出生之后也不想着睁眼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竟是睡得正香,他脸极胖,堪比那平日见到的出生两月的孩子,难怪会让他母亲如此艰难。他脸上褶皱极多,似个小老头一般,鼻子塌陷,嘴唇半张,小小舌头留出一截在外,很是讨喜。保山把他交给小乙,自己则在房门处探询。小乙没抱过这刚出生的孩子,不过手里也大致有些分寸, “这小子可真胖的,难怪芳姐姐生得如此辛苦!” 童陆也接过孩子仔细查看,揪住那胖胖小手上下晃悠, “小乙哥,要是找到姐姐,让她给你和白青操办婚礼,你俩也生个娃娃给我玩玩!” 小乙苦笑道, “孩子是拿来玩的么,而且有了孩子还怎么行走江湖呢!” 童陆回呛道, “谁说有了孩子就不行的,你看那些农家妇人,用块破布把孩子往身后一绑,照样不耽误农活。” 公子见二人又吵吵上,轻轻接过孩子,那孩子一到他手上竟是慢慢睁开了眼,公子撅嘴逗弄,孩子口中也是不断吐着泡泡,惹得几人欢笑不已。孩子双眼最是干净,最是纯洁,小乙看着这孩子也是喜欢得不行,转念间,又想到自己从小跟着阿爷长大,从来也没见过双亲,心中生起一丝酸楚,不过这酸楚也只是一瞬而已。这院中稍稍有些微风,婆子便把孩子接抱过来,退了下去。 没了孩子在旁,几人又似丢了魂一样,举手投足皆是不安。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那门轻轻开启,白青全身上下皆是艳红一片,双手沾有鲜血,不断往下滴来。众人傻眼,小乙见她疲累已极,赶紧上前扶住。白青似那重犯刚受过酷刑一般,一时无力,瘫倒在小乙怀中,望向孙保山,轻声说道, “嫂子应该不会有大碍了,多休养一些时日便好,只是,只是,这个……” 孙保山喜极而泣,握住白青双手,血水也把自己双手染红, “只是什么?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白青这才缓缓说来, “只是以后她只怕再不能生了。” 白青说完,眼中尽是黯然之色。院门外几位太医听得真切,相互交谈起来,本想入院与白青说上几句,可又怕公子不喜,只好趴在院门偷偷往里瞧看。孙保山听完,只是轻轻一笑, “青姑娘救了我妻儿两条性命,这大恩大德已经无以为报,能不能再有孩子,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青姑娘,你赶紧到客房休息,这里就交给下人办好了。” 白青点点头,一位丫环带着小乙白青去了客房,童陆拉住另一位了解之前屋内情况,公子也是好奇,一起在旁听来。那丫环也认识公子,不敢违逆,慢慢说来, “那白青大夫进来时,夫人正大出血,几个婆子急得不知该如何下手,我们也是慌了手脚,整个屋内乱成一团。白青大夫说大家冷静,一切都听她安排,那俩婆子虽说经验老道,这时已然没了办法,只好听她所言行事。那时夫人又昏睡过去,情况十分危急。白青大夫仔细检查一番,然后取出银针,在夫人身上扎下数十针。之后,她又向那婆子询问了许多问题,至于说了些什么,我们一时紧张,倒是没能全听进去,似乎是提到了生孩子的一些细节。我们端来热水,又准备好各种白青大夫需要的各种东西。白青大夫从腰间取下一只短剑,用火烧过,再淬入酒中,再用干布擦净,如此反复多次方才回到夫人身旁。我们都知道她要如何,都是不敢再看。过了好些时候,我偷偷看过去,只见白青大夫从夫人腹中捧出一个孩子,那孩子满身是血,没有一丝哭喊,也不知是死还是活。她割断脐带,把小公子交于婆子。婆子提住小公子双脚倒挂起来,用手轻轻拍打小公子后背,又是好长时间,小公子终于叫喊出声,我们见此情形,高兴得哭了出来。婆子给小公子收拾好后,怕老爷们过于担心,于是抱出门来给老爷们观瞧。后来,白青大夫又取过针线,在夫人下身缝缝补补,我胆子比较大,便按照白青大夫要求擦拭血水。她非常冷静,精神集中,一点也没有偏颇,夫人下身伤口被一一缝合,眼看着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虽然虚弱无比,应该也算是把命保住了吧。” 公子与童陆长舒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那丫环又道, “白青大夫还说,夫人需要很长日才能恢复,还要我们好生照顾,以免留下后遗之症。” 公子点头,让那丫环忙活去了。 “总算是有惊无险,有惊无险,这青姑娘不错,有颗善心,又医术高名,是个好姑娘。” 童陆咧嘴笑道, “公子莫不是又想要给她寻门亲事,那可别怪小乙哥暴起伤人哦!” 公子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给他俩办个婚宴,倒是不难。” 童陆摇摇头道,叹道, “我们早就说好,要先把姐姐找到后,再为他二人操办。公子还是不用费心了。” 公子叹了口气,又道, “对了陆陆,他俩这一对,倒把你晾在一边,你心里如何想的,会不会有些嫉妒呢!” 童陆苦笑道, “我啊,早就习惯了,一天没见他二人,心里倒是空落落的。我们三人一起,倒也过得开心。等有一天找到姐姐,我便跟姐姐一起走,让他俩自己玩。” 童陆偷笑道, “要我不在,他们肯定过得比现在惨!哈哈,哈哈!” 公子笑笑,回道, “若是有机会,倒是想见见你们这位姐姐,在你们口中那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啊!” 童陆一听,也是来了兴致,把陆子苓夸上了天,连这公子也感叹这女子只应天上有了。二人说笑一会,这才发现孙保山早已不见了人影,童陆笑笑,知道他关心夫人,早就进屋陪伴去了。公子与童陆走回前院老树下坐下来休息,丫环端来茶水甜点,二人也不客气,取来便吃,感觉又似吃了一顿喜酒,整个人都舒爽起来。几位太医见已无大事,识趣的遁走了。 小乙将白青送回客房,见她慢慢睡去,这才关门出来。听说童陆二人在前院,便自己找来。小乙摆了个手式,童陆知道白青只是有些累了,便错过一个位置让小乙坐下。丫环又端来酒菜,三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倒也轻松。公子没沾酒水,却说自己当年如何能喝,小乙童陆都不相信,吵闹着要定个日子好生与公子切磋切磋。三人聊得正起劲,一个俏丽丫环慌张赶来,不小心摔倒在地,又奋力爬起,小乙一见,赶紧上前扶起。那丫环见到公子,没了主意般大哭起来, “要生了,要生了,夫人也要生了!” 来人正是那环儿贴身的丫环,公子一听,手中茶碗一松,掉落在地,摔得稀烂。那太医刚走不久,小乙赶忙说道, “我去把太医追回来,陆陆,你去把青青叫醒,跟公子一起赶过去。至于那婆子,还是一起叫上吧!” 三人分头行事,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聚到了隔壁。公子看白青累得不轻,心想这太医定然也是见多识广,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若是真有问题,再请白青前去查看。于是几个太医和婆子一齐被让进了屋去。公子这才拉过那丫环问道, “夫人为何会如此,时日不对,这腹中孩子也只八月,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丫环脸色惨白,喏喏的道, “夫人从孙大人那边出来后,就一直在大口喘气,我们为她轻推后背,她这才慢慢恢复过来。她让我们过来看看孙夫人情况,我担心夫人,便一直在门口守候,让玉兰一人去了孙府。玉兰过了很久方才回来,说是孙夫人已无大碍,我听得屋内无声,以为夫人睡下了,便没敢打扰。可没过多久,夫人又大声叫喊起来,我们冲进屋内,发现夫人抱着隆起的小腹不住挣扎,我们扶住夫人,眼睁睁看她痛得汗泪直流,却硬是不知如何才好。我突想起公子也在孙府,还有那太医和婆子,这才一路小跑过去。” 47 徒生凶险未有不测,气色如常内心惶惶 众人守在屋外,只听得那环儿不住大声叫喊,又不知这屋内情形,公子焦急万分,不住捶打手心。白青欲要入内,却被公子拦住, “这几位都是老太医了,应该不会有问题,你就先休息休息,若是不成你再来想办法。” 白青点头,也是时刻注意屋内动静。过了很长时间,屋内传来孩子啼哭之声,几人这才松了口气。房门打开,婆子将孩子递给公子, “又是个小公子,真是好福气。” 众人都是欢喜,几位太医也一齐出来向公子道贺,公子乐得合不拢嘴,迈步就要进门,与一个丫环撞个满怀, “这么急干什么,夫人没事了吧!”公子笑盈盈说笑。 “公子,夫人她,夫人她出了好多血!”那丫环说完便大哭起来。 公子拉住那几位太医,问道, “你们不是说没问题了么!为何还会这样!” 太医们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一位战战兢兢说道, “刚才一切都好……” 公子怒道, “你们什么都没看见是不是!” 那太医怯怯点头,表示都是隔着帘子,依照婆子说法,然后指导婆子丫环如何做法。 公子大怒, “我都不介意这事,你们竟敢!!哼,要是环儿出了问题,拿你们是问!” 白青早已抢进屋内查看,看到那般情形也是心惊,心想若是自己坚持进来,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她稳定心神,让丫环婆子配合着治疗,又过了好长时间方才走出屋来。小乙见她神情憔悴,也是心疼不已,赶紧将她扶到石桌旁坐下,公子飞快钻进屋去。白青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小乙哥,要是我一开始进去就好了,都怪我不好,都怪我!” 小乙摸着她柔顺长发, “你也尽力了,不过这里到底出了何事,那环儿姑娘怎么了?” 白青长呼一口气道, “出血过多,生完孩子后众人也未注意,以为环儿姑娘昏睡过去了,婆子丫环收拾好后便给她盖上被子。好一会,那丫环才发现床边流下血来,要是再晚些发现,只怕就要丢掉性命。要知道,这可是大出血呀!” 小乙轻声问道, “那现在又是怎个情况?” 白青无奈道, “血虽止住,但环儿姑娘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就怕留下病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呢!” 白青流下泪来,一旁童陆嘟着嘴道, “为何环儿姑娘会早产,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白青摇头叹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兴许是先受那孙夫人刺激,后又不小心磕碰到了吧。现在就希望她能好生恢复,不要留下后遗之症。” 童陆拉拉小乙, “小乙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一人说。” 白青有些疑惑,却也未加拦阻。小乙跟着童陆来到院中角落,童陆在他耳旁轻声说来,生怕他人听到, “小乙哥,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想那太医为何如此这般救人,我有种预感,这事可没有这么简单。” 小乙一想,也是大惊,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做了手脚,故意让夫人早产,这些太医也可能是那人派来查看情况,碰巧遇到,然后趁机下手?” 童陆微微点头, “只怕是这样了,小乙哥,咱们要不要告诉公子。” 小乙摇头道, “我也不知,这事有些复杂,要不暂时别说,先看看环儿姑娘恢复情况。” 童陆点头,二人商议已毕,这才回到白青身旁,白青见二人不愿与自己说明,却也不问究竟,她知二人若真刻意相瞒,必不是什么好事,干脆也不再多管。公子出了屋来,坐在小乙身边,看着白青说道, “现在我连这太医也不能信任了,青姑娘,能否求你个事?” 白青点头应允, “嗯,公子,但说无妨。” 公子继续说道, “青姑娘,能否多留你些时日,为我环儿引针开药,把她身子调理好才是。” 白青看着小乙童陆,看二人并不反对,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这又有何难,我们留下便是,正好小乙哥也需要好生休养,看他老是喝酒,不知还要恢复到什么时候。” 小乙摸摸头,傻笑看着白青,又听白青道来, “公子,能否求你个事?” 公子点头,又听白青说来, “经此一事,我又觉得自己医术只是学得皮毛,可否让我有机会向太医们多多请教学习。” 公子笑道, “这又有何难。院子这么大,你们以后就住这里,也好与环儿有个照应。我再令太医上门传授医术,一个太医所擅之术讲完,那就再换其他。” 白青终于挤出一丝笑来, “那我们就在这里白吃白喝了。公子,你对环儿姐姐可真好!” 公子叹了口气,正欲再说,只见一人悄悄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公子听后便与小乙三人告辞,又进到屋中寒暄几句,这才跟着那人一同去了。 童陆遗憾道, “已经走了这么多个月,还没出这大理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姐姐。” 小乙白青也是皱起眉头,又听童陆说来, “不过咱仨人一起,这一路倒也是十分有趣啊。咱们就在这好吃好喝,养足精神,之后再弄辆好点的马车,走路实在是太累了!” 三人相视而笑,感觉这一路其实一点也不觉孤单乏味。 如此这般,在这大理城中又过了三月,这时已是春花烂漫,遍地留香。小乙平日里练练功,偶尔去找秦朗玩玩,在这院中有吃有喝,当然要做些什么才是,便就自发做起了护卫工作,而这只怕也是公子有意为之,偶有到大理城之外散心,也都是一日来回。童陆闲来无事爱去找那郝香郝味解闷,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吃喝。这二人和好之后,相互交流做菜心得,竟皆厨艺爆长,这东福楼与“风花雪月”生意日益红火。小翠这阵子张罗着给郝香说亲,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郝香却是有些羞赧,老说“不急不急”。白青的工作呢则要繁重许多,她每日为环儿姑娘检查身体,引针调理,之后便要与那太医请教各种病例诊法疗法,她心肠好,心思细腻,又爱钻研,前来授教的太医都十分疼爱她,有时竟是很多名医一同前往,争着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白青舍不得丢弃那只姐姐留下的药箱,于是找人好好改装了一番,可将各种药具药草药粉分类装入,又换了背带腰带,背的时间长了也不至于把肩膀磨痛。她记起小乙需要的包袱,又请公子找来能工巧匠制作了一款熊皮背囊,这背囊十分结实,中间有硬皮隔开,可以调节空间大小,总计能分装一十六样短兵,外边还可绑上四只长武器,小乙一见也是十分欢喜,那他身上乱七八遭的东西全放入这背囊之中。他那只黑棍背得习惯,也就没再绑在这熊皮背囊之上。 这院中有了小乙三人,也是热闹了不少。除了经常来授业的太医,孙保山和孙夫人也是经常带着孩子过来串门,两家关系十分要好。环儿姑娘心情也是大好,那早产之事也没留下什么病根。公子若是得空,也会过来与众人一起吃喝玩乐。不过政事繁重,越到后来,公子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停留时间也是越来越短。小乙三人都为环儿抱不平,可环儿姑娘却说这是他的使命,要治理如此大一国,安抚这么多人民,是多么的不易,自己又怎能再为他添堵呢。小乙三人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孙保山依旧每次前来探望,若是政事过于繁忙,则会从他夫人那里了解这边境况。 这日,众人都在院中乘凉,环儿姑娘抱着孩子,燕儿在一旁逗弄孩子小松子。小松子便是那三月前降世小公子的小名了。这小名是白青所取,众人叫起来也十分顺口,也都这样叫了。至于为何取这小名,也是有一番说法的。那日,白青难得在手中闲逛,心血来潮便买了一些红绳回家,想要绑成小结送于众人。这家中正好有那松子,她便从中挑了几个圆润饱满的,把绳做成手串,绳结中空,即是用来装那松子之用。绑好之后,她便给小公子拴上,人人都说好看,白青便给小公子取了这个小名。邻家孙保山不干了,也要白青为他家小子做上一串,白青心想,两个孩子同一日出生,就做相同的物饰以示情谊。只是她突然看到了那一堆小 核桃,便用小 核桃替换了松子的位置,只是这小 核桃稍稍大些,手链也就粗了一些。这两个孩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一个叫小松子,另一个叫小 核桃,真是天生一对好兄弟。 燕儿十分喜爱小松子,有了好东西总是先想着弟弟,这便让环儿好生欢喜。环儿心情上佳,轻声对众人说道, “天气如此之好,咱们一同去洱海泛舟如何。” 白青笑着回道, “这水中有些风浪,小松子还小,只怕会有些不适,不如我们乘车去到那月亮湾游玩半日,午后方回。” 众人都表同意,于是各人开始张罗,不多时这车马吃食,防寒衣物也一一备齐。众人一齐上车,小乙赶着马车慢悠悠朝月亮湾赶去。一旁孙夫人见众人出游都不叫她,假意牢骚几句,又赶紧吩咐家丁备齐马车追撵上去。两辆马车先后出城,马车朴实无华,却也没引起太大动静,远远的有些护卫跟住,并未影响到众人心情。只是半个多时辰,马车便到了那月亮湾,众人下车,看到这蓝天碧水,心情大好,不由唱起歌来。这环儿噪音真真好听,白青说就似听到了人间最美妙的音符那般,难怪公子对她最是亲近。 众人在这洱海边上铺上席垫,盘膝而坐,丫环取出酒水茶点,蔬果美食,环儿将她拉到身旁,众人一起喝酒吃食,很是快活。小乙身体早已痊愈,喝了半壶酒,便觉身体发热,他脱去上衣背囊,只绑着那黑棍跳进了那洱海之中。他这些日子倒是与秦朗学了好些水中技巧,游水泅渡更是精熟不少。白青童陆手拿点心,光着脚丫站在水边,不时用脚背踢起水花,童陆捡上几枚石子,朝小乙身上丢去,不过小乙身法极快,倒也没中几下。燕儿跟在白青童陆身后,看着水中小乙,咯咯笑个不停。岸边两位夫人抱着孩子正在攀谈,孙夫人很是委屈,环儿又是道歉,又是不停说笑,这才逗得孙夫人哈哈大笑起来。游人止步,都被这景致吸引,还有那酸儒对着洱海赋诗一首,不知是他临时起意,或只是复念前人诗篇。一切都是如此和谐,这广袤洱海让众人心平如镜。 又过了好一会,小乙从水中起身,刚穿上外衣,就听远处传来马蹄之声。众人好奇回头一看,只见一众护卫簇拥着一辆华贵马车缓缓行来,跟随出城的护卫也被阻拦开来。小乙背上熊皮背囊,站在众人身前。一人骑马向前,离小乙一丈之处立马而言, “不知谁是环儿姑娘,我家主子有请亭中一叙。” 小乙正要开口,环儿已然站起身来, “姐姐稍待片刻,奴家这就前去看看情况。” 环儿将小松子交于丫环,轻声对众人说道, “我早就料到有此一天,你们也不用担心,这大庭广众的,想来对方也不会对我怎样。你们好生看着燕儿和小松子,我去去就来。” 她微微一笑,转身朝湖边凉亭走去。 小乙欲言又止,想要上前护她过去,可环儿轻轻摇头,示意不用费心。小乙心道,这环儿也是位女中豪杰,面对此情此景,一点退缩之意也无。他看这情形,早已明白几分,对方是谁不言而喻了。童陆赶紧吩咐孙府家丁,速速回城告知孙保山与公子,那人也是懂事,解下车索,骑马回城报信去了。小松子在那丫环怀中倒也不哭不闹,他与胖胖的小 核桃两眼对视,极是欢喜,小 核桃态度就冷淡了许多,只是直勾勾盯着小松子,双手不时挥舞。小乙看到这一幕也是心生怜爱之情,可这小松子生母会是怎样结局,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童陆揪着小乙衣角,说道, “小乙哥,你说这皇后会不会为难环儿姐姐。” 小乙摇摇头回道, “不知道了,不过众人都亲见环儿姐姐被叫了过去,光天化日的,绝对不会在此刻对她下手。” 童陆点头,继续道, “你说这皇后嫁给咱公子已经好些年,却一直没能要上孩子,会不会是得了什么不孕之症,咱们要不要让白青给她看看,没准便能消除她对环儿姐姐的敌意呢!” 白青抿了抿嘴,说道, “这不孕之症我也曾翻阅书典,又问询过许多太医,他们都是束手无策,我又怎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呢。” 童陆遗憾道, “公子都要忌惮她三分,我们又能怎么办,最多也只有小乙哥舞刀弄枪,守护在环儿姐姐身前,可守护一时,又怎能守她一世!不过依我看来,这燕儿已经这么大,皇后若想,只怕是早就下手了。所以,我们其实完全不用担心,环儿姐姐母子三人定然是没有危险的。” 小乙白青点头称是,可心中仍旧有些紧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凉亭侍卫分开,环儿从中走了出来。小乙赶紧上前接她回来,看她脸上并未有任何异常,这才放下心来。那皇后带着众侍卫回去了,没有人再多说一句。童陆却是有些忐忑,这场面平静的太过诡异,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可他一时也不知发生何事,那环儿也是只字不提,自己也就不好再问。公子派来一队人马,将众人护送回府,这院中又恢复往日平静。 这一连几日,童陆留心观察环儿,只觉她身旁有人之时便如往日一般,但自己独处之时则有些心神不宁。童陆心想定是那日与皇后密谈,提到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事,不过见环儿并未有过激反应,也就未采取任何措施。 这日,环儿似乎心情大好,一大清早便四处张罗起来,说是要亲手为众人做上一桌丰盛晚宴。小乙问她是否需要请示公子,让他抽身回来齐聚,环儿却说不用劳烦,称这只是院中几人小聚,无需公子放弃政事。小乙也就没太上心,只待留下肚子,晚间能够大吃一顿。 这晚间一餐着实丰盛无比,虽说平日里环儿也经常下厨,不过也大都只做上一两道小菜,像这样十来个大菜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小乙三人看得眼都直了,又见丫环抱来大坛酒水,老远就闻到了香味,这腹中馋虫作祟,三人皆是难以忍受,只待环儿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夺食。这孙家夫人也受到邀请,让贴身丫环带着小 核桃,自己则与环儿一起在那后厨忙活。接近日落时分,这酒菜方才准备完毕,丫环们点燃烛火,众人在烛光之中推杯换盏,场面十分热烈。两位小公子由那丫环带着回屋睡了,俩夫人得了闲,也是喝了不少酒水。晚宴持续了很长时间,孙保山刚好错过了宴会,他也不气恼,亲自将夫人接了回去,孙夫人走时不断吵嚷着也要为众人亲自做上一桌。小乙也喝得晕晕乎乎,最后也是与童陆相互搀扶回到住处。童陆本觉得奇怪,不过在喝过一碗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第二日天尚未亮,小乙已然起了身,独自来到前院打拳舞棍。这日常活动结束,回头便见到那一桌杯盘狼藉,本是众人商议好第二日清晨再行处理,他看不过去,便自己收拾起来。刚收拾完毕,童陆来到了身边, “小乙哥,不知怎的,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呢!” 小乙也摸摸头,回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又说不上哪里出了问题。” 小乙见白青房门开启,白青按着太阳穴走了出来,她走到小乙身边坐下,慢慢说来, “小乙哥,我觉得头好痛,你们感觉如何。” 小乙回道, “可能是你不胜酒力,我倒没什么感觉。不过青青,你有没有感觉到异常。” 白青认真点头,说道, “环儿姐姐见过皇后以来,便有些不同以往了,在人前却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可私底下……哎呀!” 白青大声叫喊起来,小乙童陆盯着她看,听她说来, “你们想想,姐姐走时也是莫名其妙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这环儿姐不会也是……哎呀,我得去看看!” 说完白青转身便向环儿房间跑去,小乙童陆赶紧跟在后边。白青敲了好一会,里边却是毫无反应。三人皆是有些着急,小乙一脚将门踢开,白青跟着进到房中,小乙二人多有不便,只守在门口静待白青探明情形。不多时,屋内白青哭喊之声响起,二人不由分说,一齐冲了进去。 48 刹那芳华春色永驻,日月经天莫问来处 小乙三人立在床前,众丫环也都听到声响,慌忙赶来。白青哭坐在环儿床边,早已泣不成声。众人看那环儿,脸色异常惨白,似是擦了不少白色粉末,在这暖春清晨,她身体冰凉,早已没了一丝人气。童陆有些自责,泪流不止,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都怪我这贪吃,这才误了大事!小乙哥,我们本该能救下环儿姐的!” 小乙拍拍他,又蹲下身来轻抚白青后背,说道, “既然想死,除非你我一直伴在身边,否则又如何能够阻止呢!所以,我们倒也不必自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通知公子,让他来处理这身后事宜。还有,这里一切都别妄动,等我和公子回来。” 众人允诺,小乙这才狂奔出门。 旭日东升,这春日暖阳湿润柔和,将这大理城照得一片喜气。两人带头冲进院中,正是公子和小乙,二人衣衫尽湿,大口喘着粗气。想那皇宫离这宅邸距离虽不很远,可公子却是好些日子没有过来,也不知是否真是政务繁忙,小乙几人也觉他无论如何也该经常回来看看夫人孩子,这可倒好,上次一别半月之久,再回之时,便是与她阴阳两隔。公子夺门而入,一下扑倒在环儿身上。 公子也知皇后邀见环儿之事,可皇后并无过激举动,环儿这边也是一切如常,他也就没太在意,万万没想到环儿竟会自行了断。公子抱着环儿冰冷尸体,哭成泪人,却始终不发一言。小乙心中酸楚,不忍再看,一位懂事丫环去了燕儿屋,暂时不让他知晓此事。小松子还在睡觉,便由另一位丫环抱了出去。这屋内又多了一人,哭得梨花带雨一般,正是那孙夫人。公子好一会方才抬起头来,他从环儿手中取出一条白底丝巾,小乙一看,约莫一尺见方,上面书写着几行小字,字体婉约纤瘦,应是环儿亲手写就。公子仔细过,递给小乙。小乙接过丝巾,与童陆白青一齐看来,只见字迹清晰,不似随意为之, “小松子出生之后,妾身只觉身体越发孱弱,下身隐痛不止,每日痛不欲生,时日愈久,痛得就愈加厉害了。妾身心知时日无多,与其病死痛死,不如趁着还有些姿色,给公子留下我最美的样子。我走后,将我埋在我们初识的地方,无需墓碑也不需拜祭,让我就那样静静离去便是。两个苦命孩子,这就交付给公子了,当娘的对不起他们。公子,若有来世,只盼我们再见不再相识。” 这丝巾之上有些许泪痕,却没沾到字迹之上。白青看完大觉不解,哭道, “环儿姐姐明明已经大好,为何还说自己每日痛不欲生,难道真是我看错了不成。” 话音刚落,又一女子哭喊着跑了进来。小乙三人回头一看,却是不识,公子有些吃惊,却未有任何表示,小乙只好目送她去到公子身前。那女子看了看环儿尸身,轻轻抹着泪,扑腾一声跪倒在公子身前, “皇上,都怪臣妾那日对环儿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这才让她走上这不归路。臣妾犯下大错,还请皇上责罚!” 这屋内众人一听,便已猜到来人身份,正是那几月前方才入主后宫的皇后娘娘。小乙见这皇后一身素衣,身材高挑,打扮倒与环儿有些相似,她眉目清秀,面若桃花,竟也一点儿不输环儿。皇后娘娘一拉着公子衣角,一手扶在膝上,低头抽泣。只听公子厉声道, “你对环儿说了些什么,怎会害她如此!” 皇后娘娘被公子语气吓到,身体瑟瑟发抖,半晌方才回道, “妾身那日洱海游玩,恰好遇到了环儿姑娘,便邀她一起说了会话。本也只是一番闲聊,却是没想到环儿姑娘竟是如此想不开。” 公子大喊道, “到底说了什么,速速说来!” 皇后娘娘止住哭泣,缓缓道来, “那日一见环儿,也是十分欢喜,与她也算相聊甚欢。我早知皇上有此良偶,却因家父阻挠始终未给其名分。我听说她已为皇上生下两个皇子,便与她聊了些孩子之事。臣妾跟着皇上多年,却一直没能怀上龙种,因此也对这俩孩子多上了些心。” 公子瞪着皇后,恨恨道, “就这些么?” 皇后娘娘低下头来,怯声说来, “妾身跟环儿姑娘说,希望她将这两位公子交于妾身抚养,臣妾也必将视于已出……” “所以,你便让环儿自行了断了,以绝她后路,这样永远不会威胁到你!”公子大吼道。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皇上,臣妾只说愿给她无数金银,够她一辈子享受,若是,若是她愿远离大理城,臣妾也可为她再寻处好人家……” 公子怒极, “所以,现在你满意了?” 皇后娘娘又是掉下泪来, “皇上,妾身,妾身……” 话还未出口,一个四五岁孩童从门口探入头来,他一脸迷惑,见到父亲在场,这才小跑进来,他一把抱住公子,笑道, “爹,爹,你看我自己做的竹蜻蜓,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公子努力挤出笑来,点点头,轻轻拍拍孩子幼小肩膀,轻声道, “好看,好看,燕儿真是厉害。你娘睡着了,咱们……” 公子想要去蒙住燕儿双眼,他小巧身子却是一转来到了环儿床前。这孩子也是机灵,早就猜出事有不对,他抱着身体发凉的母亲,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呼唤着。公子心知事已如此,便任他去了。公子把皇后娘娘扶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你也跟我这么些年了,希望你说话算话。” 皇后娘娘上前跪在环儿床前,心疼的将燕儿揽入怀中。燕儿在她怀中只是轻声抽泣,自始至终也不曾喊叫哭闹。屋内众人都没发出其它声响,只听得那嘤嘤轻啼,让人心碎不已。 良久,公子终于长叹一口气,将燕儿和皇后拉起身来。他掀开被子,将僵硬的环儿直直抱起,向屋外走去。小乙细细一看,这环儿竟是穿戴得十分整齐,项链手镯之类虽不似名贵之物,却也小巧而精致。小乙心想环儿生前应是将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似她这般女子,死也要死得美艳动人。小乙给童陆白青分别使了个眼色,便跟着出了院子。皇后赶紧拉上燕儿带着众丫环仆人和护卫,远远跟在后头。 众亲卫虽想上前帮忙,可看到公子神情,也知他必然不想让他人相助,只好四处散开,远远的开道护航。公子始终保持一个姿势,脸上也是不露声色,看不出喜怒哀乐。小乙只觉这时的公子极为陌生,与之前那人有了千差万别,可这毕竟是失去了亲爱之人,小乙也是不愿再多想,只好紧紧抓住白青童陆,生怕这两人一下便从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路旁百姓尽皆驻足观望,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好事之人远远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想要上前看个究竟。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公子来到了众人已然十分熟悉的月亮湾,小乙心想,公子与那环儿只怕也是在此处相识。这月亮湾中有一处大土堆,恰似一座小山,来到这土堆顶部,公子终于将环儿放下。他动作极为缓慢,似是怕惊扰了环儿亡灵,又或是长时间抱着死尸,双手有些不听使唤了。这里有三棵大树,树干笔直,皆有酒坛般粗细,树前青草享受着春色,也是朝气蓬勃,长势极为喜人。公子便走到那最中间一棵前,默不作声,徒手拔除这尺长青草。白青看他辛苦,欲将青蛇借于他用,却被小乙童陆一齐拉住,小乙二人轻轻摇头,她这才收回手来。皇后带着燕儿与那院内之人也来到了土堆之上,众亲卫也被她打发下去,守住四周。燕儿抬头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向他微微点头,他便上前来到公子身边,与他一同拔草。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并无言语,然后自顾拔着青草,不一会儿,这大树之前便清理出一小片空地,两人手上也都被杂草割开许多伤口。公子十指嵌入泥土之中,开始挖土,燕儿学着他样,可这小手太嫩,不几下就挖出了血来,可他却是咬牙坚持,一点也不似那天真的五岁孩童。公子也是不能让他停下,自己双手又是加快了一些。这草根极长,倒是让这泥坑好挖了些,不过这尺许深坑,也让这父子二人双手流血,几个指甲盖被从中折断,让人不忍直视。 公子轻轻将环儿尸身放入坑中,大小长短刚刚好,竟是为她专门定作一般。公子看着坑中死尸,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双手轻轻捧起泥土,慢慢撒在环儿身上。燕儿与他父亲做着一样的事,众人看着都觉难过。父子两人把土堆用手掌拍实,这才停下手来。皇后来到燕儿身边,捧起两只小手,十分心疼。她用手绢给孩子擦拭双手,就像环儿曾经做过的那样。 已是正午时分,艳阳如火,这土堆顶部被树荫遮盖,竟似有了些寒意。公子缓缓挪动步子,来到皇后身边,拉过燕儿小手, “来,给你娘再磕个头。” 燕儿扑通跪倒,重重磕下三个响头。他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泪水,问道, “爹,昨晚娘还好好的,为何一夜之间便死了?” 公子把燕儿拉起,回道, “你娘啊,生你弟弟时得了病,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了!以后就跟在爹身边,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公子把燕儿抱在怀中,燕儿被他抱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把小脑袋侧向一边,看着皇后,欲言又止。皇后上前摸着燕儿小脑袋,温柔道, “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娘。” 燕儿疑惑的看着公子,小声道, “爹?!” 公子并未开口,向一旁的小乙三人点了点头,拉着他的小手,往下走去。皇后也小施一礼,跟在身后,只远远听她说道, “孩子,以后要叫父皇了……” 院中丫环仆役尽数走光,只留下了小乙三人呆立当场。三人心情十分沉重,一起坐到地上,黯然神伤。童陆沉默片刻,方道, “小乙哥,白青,我不想在这大理城再待下去了。” 小乙白青一起回道, “我也是!” 童陆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你们怎么想的?!” 小乙抢先道, “我突然觉得公子变得好陌生,人说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不假,他对自己的爱人都是如此冷漠,又何况是他人呢。猜不透他心思,或许哪天就翻脸不认人,咱们还是远远的躲开才是。” 白青点头道, “也许是他心中苦痛不愿表现出来吧,不过他这个样子,我真的好怕。” 童陆又道, “不仅仅是环儿的死,我觉得更吓人的是那小燕儿,小小孩童,竟能如此隐忍,以后若是成为一国之主,也不知是否能够造福天下百姓。也许,这便是君王,舍得才能放下。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 小乙白青一齐问道, “什么想法?!” 童陆苦笑道, “只是猜测吧,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公子的安排,若非如此,环儿姐姐怎会甘愿一死,还有,这皇后为何这么快便知晓此事,而公子对皇后的态度也甚是奇妙。” 小乙白青身体皆是一震,又听童陆说来, “我只是乱说的,可别当真。况且在这死者面前,这样说话确实太过不负责任。小乙哥,白青,咱们尽快走吧,我心里很乱,若是再留下些时日,我一定会疯掉的。” 小乙郑重道, “阿爷说无论如何都不要与官家为伍,现在想想,还真是如此。咱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再与秦朗郝香郝味还有严姐姐逐一道个别,就此离开这大理城吧。” 三人商议已毕,向环儿坟墓各施一礼,这才慢慢离去。 回到宅院之中,只剩下一位下人,其余人等皆已被送入宫中。三人随身东西极少,只是片刻便已收拾完毕,与那留守之人招呼了一声,三人便去到隔壁孙家。孙家夫人把自己关在屋中,听闻小乙三人前来告辞,这才出了门来。她一把抓住白青双手, “你们这就要走么?这环儿刚走,公子怕会不悦的。” 白青无奈回道, “自从我们三人来到这里,已经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也是时候离开了,我想公子也定会理解的。” 孙夫人眼中血红, “家中那辆马车还算结实,你们若不嫌弃,就把它拿去,这一路上也少些颠簸。” 说完,孙夫人向一旁仆役吩咐几句,那人便置办马车去了。丫环将小 核桃抱了出来,白青小心接过,用脸在小 核桃脸上蹭蹭,小 核桃两只小拳紧握,向后伸展开来,似是伸了一个懒腰,这才逗得三人笑出声来。小乙见那仆人带来车马,也不客气,将行李物品放入车中,自己接过缰绳坐在车驾之上。白青在小 核桃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把他递还给丫环,看到那小串红色核桃绳链,心头也是暖暖的。不由多想,童陆拉着她一齐进到马车之中,打开车帘,向孙夫人招手作别。孙夫人知他三人性子,也就随他们去了,待到马车走远方才想到没为他们准备些吃食,也是后悔不已。 小乙赶着马车来到宫门,本是想跟秦朗说上一声,却碰上了匆匆而回的孙保山。孙保山大吃一惊,与几人客套一会,他轻叹一声,入宫去了。不一会儿,只见几人并排走出,小乙仔细一看,其中一人正是秦朗,他身边还有五人,四男一女,虽都年轻,却是长相怪异,有彪形大汉,也有矮胖圆脸,两只小眼睛深深埋在肉中,不知能否看清事物。小乙已然猜到这五人身份,正是那点苍七雄亲传弟子。这大哥徒弟早逝,秦朗便是这老二了,不过他年纪较小,其余人等也都叫他“二弟”,不过小乙也听说这几人对他似乎没甚好感,对他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秦朗对此倒也不太在意。 秦朗知道总有一天小乙三人会离开大理城,却不知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他上前与三人依依作别,从袖中取出几块碎银,放到小乙手上,轻声说道, “小乙哥,陆陆哥,白青姐,你们三人一路保重,这是我这三月省下的银钱,虽不多,可也是我一番心意,可千万不要推脱。家师临终托付你们也都知晓,便就在此处向哥哥姐姐们道别了!” 小乙拍拍他结实后背,笑道, “回去时给霞儿严姐姐说一声,以后若有闲暇,我们也会给你寄些书信之类,好叫你羡慕羡慕这外面的风光。小朗,公子那里?” 秦朗叹了一口气,说道, “公子说,他已经知晓,让你们一路珍重。” 小乙点头,看向秦朗身后五人,轻轻一揖,白青走到近前,说道, “小朗,我给开的药也只能帮助调理,延些时日而已,霞儿此病乃是天生,要想根除病症,怕也只是妄想。不过也不要太过灰心,以后若遇高人指导,有了解救之法,定会飞信传书于你。” 秦朗点头,便与三人道别,转身与五人汇合一齐回宫去了。那五人始终不曾上前,似乎也是出于好奇前来查看一番,小乙无奈笑笑,驾车缓缓朝那“风花雪月”去了。 郝香见三人模样,也是大惊, “说走说走,你们也真是心够大的。既然公子都留不住,我也不说什么了。” 郝香四处翻找,找出几大块腌制好的大块肥肉。小乙毫不客气,笑着接过,统统放入车中。三人行远,童陆从窗中看一位干瘦女子站在郝香身旁,不由轻笑数声, “应该是郝香师傅的相好,啧啧,他两兄弟,眼光可真够毒辣的,翠儿姐姐巨胖无比,这一个却是骨瘦如柴。” 白青一听不觉莞尔,马车已然来到了东福楼。郝味迎了出来,也想送些吃食,却见这车上已有郝香的腌肉,他思索片刻,取出一口精致小锅,又拿来大包调味用料,笑道, “出门在外,吃是最重要,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肚子不是。这小锅可是跟我好些年了,你们一路带着,给自己做些好吃的。” 童陆心想,若不是铁石先走一步,他定会让铁石亲自打制一口,看到这口小锅,他心里真是乐开了花。童陆抱着被粗布包裹的小锅,笑道, “我看以后都不用比了,郝味师傅略胜一筹!哈哈!” 郝味笑嘻嘻正要答话,那翠儿抱着大堆干货来到身边,全部塞进车中。小乙三人当然来者不拒,一一笑纳。小乙打趣道, “小翠姐姐什么时候也给咱郝味哥哥生个大胖小子呢!” 小翠脸上通红,郝味喜滋滋道, “小翠已有了两个多月身孕,嘿嘿,我就要当爹了,这方面咱也是要胜过那郝香的!哈哈!哈哈!” 小乙三人大笑着与二人作别。出了城门,小乙拉住缰绳,三人一同回望,只觉此刻的大理城竟是这般恢宏大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伟岸得多。童陆眼中湿润,忍不住留下泪来。 “我有种预感,我们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乙长叹一声, “路总是要向前走的。青青,陆陆,我们这就出发!” 马车向北渐行渐远,最后成为小小一点,继而消失不见。 49 缘是天定自在而行,绿草相伴水色常青 “真是凄惨!” 七子摇头叹道。一旁思思哭花了脸,呜咽着说话, “那些事,果真是皇上做的?!” 大山笑笑,回道, “好多事情,你也只能猜想罢了,哪能了解得清楚。是与不是,现如今都没有意义了。生者如斯,逝者已矣,人还是得向前看的。” 思思低头想了一会,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来,她看着七子侧脸,心道,若是能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与他一起有这般奇幻经历,哪怕只有一天,就是死了那也心甘情愿。 大山伸了个懒腰,笑道, “哎呀,好累啊。思思,你大山哥又饿了,要不再弄点儿吃的?” 思思应了一声,乖巧的忙活去了,七子则抓着大山双手不放,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十多年前的江湖,一个劲的问东问西。大山只是装作没听到,大声叫喊, “怎么这么慢啊,要饿死人啦!” 七子见他如此,只好苦笑着站起身来,与思思一齐准备吃食。不多时,思思便端上了大盘肉食,七子屁颠屁颠跟在后边,手中拿来一袋清酒。大山吃喝起来,七子笑问道, “大山哥,思思手艺有那郝香郝味几成水准呢?” 大山小喝一口清酒,将口中肉食吞咽下肚,这才慢慢说来, “对于这美酒美食,大多数人也只是跟风而已,这酒楼的厨子一生要做多少饭菜,可真正懂他的却也廖廖无几,他在这美食之中用了多少心思,也只那有心人才明白罢了。对于思思来说,她的厨艺不需让天下认可,只需一人足已。所以看一个人的厨艺如何,除了这色香味,更重要的是看他是否用了真心。你看,我这盘明显就比你那盘粗糙,哎,想必味道也差了一大截。” 思思听完脸上一红,低下头来。七子看着自己碗中肉条,似乎真是比大山盘中的精致一些,他笑眯眯说道, “大山哥,要不你吃我这盘!” 大山抱紧自己盘子, “我还是比较喜欢粗野一些的风格,这就刚刚好,刚刚好!” 七子吃了口肉,问道, “大山哥,那崇生寺一战真的如此惊心动魄么?那可恶的林梵果真趁机逃走了?还有那刀疤汉子,他为何会有这么大一条伤疤?还有,那环儿之死真的与公子有关么?还有还有,那‘雪魔’后来又是如何?……” 大山讲述之时,七子思思都是专注于倾听,虽有一肚子疑问,却也未发一言,正是那最佳听众。大山听他说完这一大串,皱了皱眉,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能说的基本都说了,自个好好琢磨琢磨。思思,你给他说道说道。” 这思思倒是心思活泛,给七子讲得有条有理,竟是和大山想的一般,于是这一男一女一问一答,竟是把大山晾晒在一边。二人交流异常激烈,竟是比大山说来更要精彩。大山苦笑一下,看着火光之中这对男女,似乎见到了当年的情景,他眼中闪过一丝欢愉,而后又暗淡下去。他倒在草地之上,眯眼看着天上星辰,良久方才睡去。 这第二日天色尚早,大山便已起身,来到远处又打起拳来。打完拳后,大山坐在火堆旁,把那火堆又烧旺了些。七子昨夜睡得极晚,直至阳光入眼方才醒转过来。醒来时一看,思思早已准备好了早餐,只待他醒来便能享用。大山正用细小竹签剔着牙,他看着七子,笑道, “有了女人,便把这练武之事忘了,要知道这么多年,除非极特殊情况,我可一天也没断过。” 七子有些惭愧,大山手一摆, “今天就算了吧,思思真是个好女子,你看,这大清早便是有荤有素,你还不赶紧的!” 七子连忙起身,胡乱把食物塞进嘴中,口中还不停叫喊着“好吃”。思思看他样子也觉好笑,自己则取了素食慢慢咀嚼。 眼看七子吃完,大山站起身来,拍拍袖管,跳上马来, “走吧,这里官道还算通畅,咱们今日倒能多走上一些。” 说完大山轻夹马腹,慢悠悠向那官道行去。七子思思收拾好东西,驾着马车跟在后边。上了官道,道路也算好走,思思不愿一人待在车内,便来到七子身边坐下,看他熟练的驾车前行,也是喜欢得不行。大山一见二人这般模样,心中来气,一个飞石钉在马屁之上,他虽力不大,可那马儿刚一吃痛便拔腿狂奔,思思紧紧抱住七子右臂,七子只一手驾车,操控不及,足足跑了两里,那马儿才放慢脚步。大山迎头赶上,吹着口哨, “快点快点,别只顾打情骂俏!” 说完他一溜烟飞走,片刻之后就消失在这弯弯曲曲的山路之上,七子小心驾车前行,直至太阳西下,方才看到大山坐骑。那马儿吃着青草,马尾扑打着蚊虫,十分悠闲。大山则躺在一旁,怀中抱着一只巨大乌龟壳。 七子思思一见他这般模样,也是齐齐笑出声来,七子看大山似乎还没睡够,便想要找个地方停下车马,刚一动身便传来大山叫喊之声, “怎么这么慢,还好找了个乌龟壳,要不非得着凉不可。” 思思轻笑出声, “大山哥,以你的身体,只怕睡上两天也不会有事呢!” 大山哼哼道, “别说这有的没的,赶紧,前面不远有一岔道,大路通往小镇,咱们走小道,那里有个极好的去处。” 大山咋吧着嘴,翻身上马,转眼便消失在视线之中,七子手中多了一样物事,正是那只巨大龟壳。七子看看思思,无奈的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行进。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院落,院落四周用篱笆围了起来,上面爬满藤蔓。柴门虚掩着,七子将马车拴在门外,轻轻推开门来。只见这院中十分潮湿,趁着那微弱星光,七子依稀见到这地上全是青草,他踩到上面,只觉异常松软,稍待片刻足印之中还会冒出水来。这院中置有一桌,桌上点有烛火,两人分坐一边,正在对饮杯中酒水。七子一看,其中一人正是大山。他走上前去,轻声说道, “大山哥,这是?” 大山哈哈一笑,一把将他按在地上, “看,这酒水都给你倒上了,先干了这碗。” 七子让思思先行坐下,这屁股刚一挨着那长条凳,就被灌了一碗,酒刚一入口,七子只觉无比甘甜,喝入腹中还微微觉得有些温热。他惊奇道, “这是什么酒,为何如此香甜,似那山中泉水加了蜂蜜一般?” 大山又给他倒满,看向对面那人,问道, “这可是这一带有名的‘甜心’!” 那人微微点头,脸上皱纹聚到一处,看起来已然十分苍老。七子看着那人,正要请教,就听大山说来, “叫甜叔吧,他可快要五十的人了!” 七子看着那人,抱拳道, “甜叔好,多有打扰了!” 那老人笑着不住点头,大嘴咧开,露出两颗亮晃晃的门牙。七子见他眉尖发白,眼窝向内凹陷,花白胡子十分凌乱,似乎平日都是这般不修边幅,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那老人抿一口酒水,笑道, “你这小子,看起来倒真像当年的小乙呀!啧啧,一样的黑,一样的帅气,一样有个漂亮女孩跟在身边!” 七子被这老人逗乐,却是没有回话。 “只是这话稍微少了一些,不似当年几人逗嘴来得欢乐。” 老人眯着双眼,喝尽碗中酒水,嘴角流下几滴,挂在花白胡子上,随他脸部起伏上下晃动, “这几年雨水多,这海子水面也是涨了不少,这不,院里一踩就能踩出水来,若是再下场大雨,只怕就要没过双膝。几个孩子觉得太过潮湿,也都搬到乡里住了,老伴三年前便去了,所以这大多时候也只剩我一人而已。说来也怪,这水面上来后,却是来了不少不速之客,那几间草屋,随意收拾了下,便给那客人住去了,再加上我这‘甜心’,日子过得着实不差。” 老头笑起褶子,七子却觉无比亲切, “甜叔,您这院中如此潮湿,只怕易得那风湿之症吧。” 老人笑笑, “这几十年都过来了,也不想再搬到外面去了,以后老死在这,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一旁思思看着三人,说道, “阿叔,我们三人多有打扰,可否借厨房一用,让思思为你们再多弄些下酒菜。” 大山笑着回道, “甚好甚好,最大那间屋子前方搭的土灶,你过去就能看到。” 老头笑眯眯点点头,思思便拿了些腌肉之类去了。不多时,炊烟升起,在这黑夜之中却是极为明显,思思手巧,少一番功夫便端来几盘下酒好菜。她坐在七子身旁,四人吃喝渐入佳境。这“甜心”酒虽是清甜,却也醉人,那老头又多喝了几碗,便趴在桌上睡着。大山轻轻抱起老头,送入房中,又轻轻关门回来。 “大山哥,甜叔自己一人住在这里,也太过孤独了,难道这当子女的都不理会他了?” 大山又喝了一碗“甜心”,摇头晃脑道, “这老头脾气倔,和他爹一样,他面相虽老,身体却是极好,只怕再活个一二十年也不是问题。他那子女倒是有些头脑,竟是把这‘甜心’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不时有客前来,竟是又生生多了可用车马的小道。也不知这甜老头心中,是欢喜还是悲哀。” 七子思思也是好奇,却又知大山虽不刻意对他们隐瞒什么,却是要再多经历一些事情,才会告知于二人,因而也就不再问询。一坛“甜心”下肚,大山招招手, “老头今日没客人,咱们一人一间,屋子虽小,却颇有特色。” 说完,大山打了个哈切,朝那其中一间小屋去了。七子看了看思思笑道, “天色已晚,明天一早再来收拾吧。” 思思笑道, “这你不用管了,快些歇着去吧,要留下这一桌,我可要睡不安宁的。” 思思把七子推入一间小屋,这才回到院中处理碗碟。七子从门缝偷瞧,那淡淡烛火印在思思脸上,娇媚动人,七子迷迷糊糊,竟是觉得那人就是许久以来自己朝思暮想的杏儿。他眼泪夺眶而出,打开房门奔到思思跟前,思思一脸茫然,七子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他摸摸头,笑道, “早点歇息。” 七子转身进屋,思思看着他离去背影,若有所思,好一会才轻笑一声,继续将那桌旁收拾干净。 次日,七子早起院中练武,思思准备早餐,大山和那甜老头却是不见了踪迹。待到天色大亮,二人方才回来。七子思思注意到二人笑声是从屋后传来,便转身来到这后院之中。七子一见此景,立在当场不能动弹。 只见这后院十分广阔,是一片巨大海子,海子中遍布翠绿色条状水草,有的潜在水下,有的露出水面尺许,茫茫一片绿意,让人身心愉悦无比。水草之间平顺的分开几条水道,大山与甜老头坐在一条小船之上,从一条水道之中缓缓归来。 思思满脸兴奋, “这便是那草海了么!早就听说过这草海,却是从未来过。这茫茫一片草海都是甜叔后院啊,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呵呵!” 七子点头,回道, “是啊,若是乘那小船草海中随意飘荡,定会让人浑身舒爽。” 甜老头跳下船来,将牵绳绑在岸边直立的木棍之上,大山也跳将下来,手中竹篓之中有些动静,应该是一早捕来的鱼虾之类。思思乖巧接过竹篓,只觉颇为沉重,怎么也有个十来斤了。大山笑笑, “这草海虽然不深,鱼虾却是极多,滋味鲜美,也是养活了这一方百姓。老甜家这里虽是独门独户,可就不远之外便有村落,每到集日,也是极为热闹的。” 思思拿着鱼虾回去,三个男人站在草海边上说笑一番。七子心想,若是能像这甜老头一样,在这里无忧无虑的过上一生,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大山拍拍七子肩头,笑道, “咱们一会吃完就走,甜兄说用船载我们一程,正好能在这海子之中游览一番,哎,可惜这时节不对,不能见那连绵数里的荷花花海了。” 七子笑道, “能和大山哥一起行这一路,也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我怎么还能有别的奢求。这草海确是极美,这美也是各个时节都有不同,能遇上当然是最好了,若是不能,听大山哥讲讲也是极好的呀!不过大山哥,为何如此着急赶路?” 大山笑笑, “早就跟你说过江湖多凶险,不知什么时候人家便翻脸了,所以还是早点离开为妙。不过,稍稍挤出一些时间来看看这草海,也并无不可。” 不多时,思思弄好了饭菜,大声呼唤起来。大山一手拖着一人后背,将七子甜老头一起带回。甜老头取出大坛“甜心”,给大山七子满上。思思虽有惊讶,却也未作拦阻,只是笑着说道, “甜叔,这大清早便饮酒,听说对身体不太好哟!” 甜老头嘿嘿笑着, “一日三餐不离酒,鸡鸭鱼肉天天有。若问草海真居士,独木船中甜老狗。” 大山哈哈笑了起来, “甜兄,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来来来,咱为甜老狗喝上一碗。” 二人碰碗一饮而尽,七子思思都在猜测这甜老狗,大山又道, “这大理境内江河山湖极多,倒是那富饶之地,各族乡民聚居于此,倒也算相处和睦。这草海虽小,却也极具风情,游在其中,经常可见那青年男女谈情说爱,互对情歌。七子,一会让你甜叔教你两首,你再唱给思思听听。” 七子脸上有些发紫,低头努力吃鱼,却被一根鱼刺卡住喉咙,一旁思思却比他还要着急,两人一起对付那鱼刺,却是毫无进展。甜老头哈哈大笑,却是不理他二人,只与大山喝酒聊天。二人对饮数碗之后,七子取出鱼刺,思思也才放下心来。正此时,院门轻响,叫喊之声传来, “有人么,甜老爹在么,甜老爹在么?” 思思看着甜老头,见他向自己微微点头,便起身去开那院门。院门刚一打开,一位少年一下扑倒进来,脸朝地直直摔在地上,他慌忙起身,脸上沾了几叶碎草,后面公子一见他这模样,也是哈哈笑出声来。 “甜老爹,我来啦,我来啦!” 那公子一见这院中还有他人,也是一愣,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笑容, “今日还有这许多客人,甜老爹这生意倒是兴隆啊。” 公子微笑看向思思,眼光瞥瞧见甜老头向他招手,他向思思点点头,走到桌前坐下,接过七子递来的酒碗,仰头一口喝完,然后听他说来, “您看我这主意多好,您一年吃喝应是不愁呀!对了,这位小姑娘如此貌美,不知是哪家女子,若是仍未出嫁,小子我……” 那公子看七子瞪着自己,哈哈笑出声来, “兄弟不用担心,我只是为那姑娘好,若是她已有了以上人,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思思站在七子旁边羞红了脸,七子把她拉坐下来,那公子视而不见,又道, “老爹,家里姐姐们为我婚事操碎了心,可我。。。哎,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甜老头眯眼点头, “这次要待多久?” 公子笑道, “个把月吧,我看这海子里有些许荷花已经开放,想必过不多时便能见众多姐姐妹妹游湖情景了,想想也觉欢喜。” 大山一听,哈哈笑了起来, “人家都是看景,你倒好,只是为了看人姑娘。” 七子思思都觉这人只是浪子一名,便不再理他。那公子笑道, “我打小便觉得姐姐妹妹亲切,就是看不惯那些臭男人,遇到欺负姐妹之人,我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那公子恨恨说着,大山却是大笑起来, “你倒极有见地,不过你觉得以你的气力,能打过这院里其他人么!” 公子被他一言问住。七子这才仔细看他,只觉这公子长相极美,却似女子一般,皮肤尤其细嫩,全然不像男人,他腿脚极细,一双玉手相比思思双手更细更柔,若不是穿了一身男子衣饰,不出声时还真分辨不出是男还是女。刚才大山的问题一目了然,他定然连思思也是打不过的。七子不由噗嗤笑出声来,那公子怒目盯着他,七子想憋却是憋不住,倒把众人逗乐,那公子仆人站在一旁,也是憋得脸上通红。大山见状,笑道, “我猜你是从丽水镇来吧。” 那公子疑惑道, “你怎么知道!” 大笑眯着眼打量那公子, “嘿嘿,我们今日要坐船赏景,公子是否要一齐?对了,船太小,你的这小伙计要再上去可就要沉了。你让他驾车备好吃食去那草海最北处等候,我们游完上岸便能在那吃上午餐,可不正好。” 大山这番话却似命令一般,那公子本想问他为何不在这海子里一边游玩一边吃些点心,可被大山这独眼一吓,便老老实实吩咐随从去了。七子与思思相视一笑,对这公子也再生不出敌意。大山轻拍桌子,笑道, “来,喝完这碗,咱们就出发。” 众人一齐饮尽,思思赶紧收拾碗筷,七子上前帮忙却被她拦下。大山让七子拿上包袱,七子虽有疑虑却也是照办。收拾完毕,几人一齐跳入船内,甜老头熟练的解绳起步,小船缓缓驶入这一片草海之中。 50 泛舟而行云水一处,缘分已尽不问前途 甜老头划得极慢,大山悠闲躺在床头闭眼休息,七子与思思谈笑说话,那公子凑到思思面前想要插上几句,却被思思一眼瞪回,吃了个闭门羹,只好自己个儿抄水戏耍。甜老头兴致颇高,轻轻唱起调子,大山一时好生享受。这天气变化之快,初时还是晴天,这走不多时,便下起了小雨,云层下压,竟是和那水面连成一片。 “哎呀不好,要下雨了,妹妹可有带伞,不如到我这来,我们一起躲雨才是!”那公子取出一把雨伞,却不急着撑起,看着思思微笑道来。 思思看他一眼,轻轻笑了一声,又不理他了。公子也不气恼,七子看他样子也觉好笑,那公子走到近前,将伞递给七子,又道, “这伞你来撑,可别让妹妹淋着了雨,要是生出了病,可就大大不妙了。” 七子犹豫了片刻,接过伞来,与思思一齐撑伞。公子负手而立,背对他俩,极有风度。甜老头哈哈大笑,取出两顶竹帽,丢给公子,那公子张嘴笑笑,接住后转手便戴在了头上。思思这才好生看他,只见他一身浅绿色绸缎衣衫,衣上图案繁复,一时分辨不出所绣何物,一双灰白绣鞋做工精致,应是那鞋中上品。竹帽外沿滴下雨水,打湿一片衣角。思思笑着说道, “公子,你也过来打伞吧!” “好呀!”那公子笑着来到近前。 思思飞快取下公子头顶竹帽戴在自己头上,又把那公子推向七子,公子气得脸上发绿,竟是宁可淋雨也不愿与七子一同用伞。他拨开伞来往外便走,却被七子一把拉住, “这位公子,思思好意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咯,这不你自己带的伞么!” 那公子被七子抓住,丝毫动弹不得,也只好不再看他,与伞外思思笑谈起来。七子本对公子没有敌意,公子看在思思面子上,也偶尔与他说谈两句,这一路上倒也和谐。烟雨蒙蒙,时辰又尚早,这草海之中并没太多游人,偶遇几位青年男女船只,也是被远远避了开来。公子喜欢与女子交往,这几人心中也是有数,于是思思便被他邀请到家中作客,连同大山七子也沾了光。思思笑问道, “公子,您不是要在甜叔那待上一个月么,这么快便要与我三人一齐走了?!” 那公子笑道, “相逢便是缘分,能在此处遇到各位,也是小生的福气,先尽上地主之谊,至于这里嘛,过大半月再来,那时方有那花海可供观赏,确是不用着急的。” 思思看这公子约莫二十六七岁,却仍似一个小孩子,毫无心机利害,对他也是渐生好感。他看看七子,又看看大山。大山依旧闭眼休息,七子则是耸耸肩,不置一言。公子看来有些着急,大声道来, “我那小仆已然在对岸等着我们,坐上车马,今日便能回到丽水镇去,我们正好同路,一起走又有何防。我家在这丽水镇也算是有些地位,总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大山睁开眼来,长长伸了一个懒腰,笑道, “小子有点儿意思,若不依你倒显得我们不够大肚了。思思,你就答应下来,我和七子也沾个小光。今晚好酒好肉可是免不了了,还能住上大宅,啧啧,真是划算!” 那公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一边与众人交谈,一边用手在水里划拉,想让这船儿行得更快一些。这草海不大,即使穿过这狭长的南北方向,也是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不,已然到了岸,那公子小仆拴住马车,正在车驾之上打着盹,几人来到了近前,方才醒转过来。七子拍拍那小仆,回头看向大山, “大山哥,所以你让带上行李,便是早就想好要与这位公子一起去往丽水镇了?!” 大山笑着点头,向甜老头招招手,纵身跳进了马车之中。七子思思与那公子分别与甜老头道别,挨个进到车中。马车缓缓开动,慢慢向北去了。甜老头盯着远去的马车看了半晌,有些欣慰又有些感伤,良久方才转身进到船中,悠悠荡回。 这刚到正午,马车便已来到了丽水镇。这丽水镇地势平坦,溪水纵横,活野千里,由于地理位置优越,自古便是那竹盐铁器丝绸茶马的集散之地,此时也已初具了规模,常居此地者竟有千余户,再加之那往来客商马队江湖游侠,倒是一片繁荣景象。七子从车窗之中露出头来,看这丽水镇似乎比那云龙赕更具规模,各式商贩遍布,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常。可这公子马车竟是在街中横行,丝毫不管那行人是否方便,几位孩童路边玩耍,差点被车马撞上。大山闭目不语,七子却是心头火起,正想对那驾车小子说道两声,身体不由向前一送,差点从前门摔将出去。那公子早有预感,用手扶住身体,笑眯眯看着思思七子一齐摔倒。 “这小六子呀,年纪不大,车技却是了得,你可千万别小看他,他虽年轻气盛,驾车技术却是一流,也从未出过乱子。刚才也只是给你们炫耀一番,可没有恶意的,妹妹可莫要与他生气才是!” 思思七子尴尬起身,大山方才睁开眼来,拉开车帘朝外看了几眼,他悠悠然打了个哈切,慢慢说来, “车里人都不舒服,车技再好又能如何!小鸽子,你家还是老样子,没甚变化呀!” 那公子大惊,叫喊道,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这,这,这小名,只有我几个姐姐方才这般叫我!” 大山也不言语,拉开车帘下车去了,七子思思跟在后边,来到那府宅门前四处观瞧。那公子盯着大山后背,满脸的疑惑,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可是认得我父母或几个姐姐?” 大山看那门楣之上的红色“肖府”,慢慢说来, “这牌子上也出奇的干净,文娟也真够心细的!” 七子吃惊的看着大山,只觉大山独眼中隐隐有些泪光闪动,那公子摇摇头,努力想象眼前这人, “你认识我二姐?这可难猜了!与我二姐相识的,只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大山不以为意,笑笑, “有人就是喜欢取小名,你这小鸽子不也是她取的么!” 那公子想了想,突然惊觉,伸出手指晃了起来,他扑上前来便想要将大山抱住,却被大山一只手隔开, “你可别这样,我俩可不太熟!换作你那几个姐姐,那还勉强能够抱上一下的。” 那公子傻傻笑了起来, “我是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是小乙哥呀!哈哈,咱们进府说话,我去把二姐叫出来,她呀,现在可忙了,有时一连几天都看不见人影!现在她当家,我们上上下下可都要听他使唤!” 说完,他回过头来,对思思甜甜一笑, “思思妹妹,我二姐人可好了,要知道是我的朋友,定会好生招待你们的。快快与我一齐进府!” 思思被他这一笑弄得有些头皮发麻,她轻挪双脚,隐到了七子身侧。肖家公子无奈,只好拉着大山向院中走去,七子思思一前一后跟着进了肖府。这肖府占地极广,这前院之中竟还有个巨大池塘,五彩鱼儿在荷叶中穿梭,偶尔碰得那荷上水珠滚落,场面极是生动。七子见那池边停有小舟,似是有人经常泛舟池中,池边有凉亭,亭中置有桌椅,桌上还有小吃瓜果之类。众人一齐来到那亭中坐下, “小乙哥,思思妹妹,你们就在这坐会,我这就去找二姐,再令人送些酒菜过来。你们稍等,很快就回来!” 大山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一大块牛肉干使劲嚼了起来, “嗯,有嚼劲,趁年轻,这牙口尚好,可得多吃点!” 大山将那盘子推向七子思思,自个儿则走到池边石上坐下,看着那池中活物出神。他将口中肉干嚼烂,一口喷到那池水之中,鱼儿在水中翻滚而至,顷刻间便将那碎肉抢夺干净。 思思七子看着大山伟岸身影,心中也是泛起一丝酸楚。想那十数年前,他英雄年少,万丈豪情,更有那佳人相伴,对这漫漫前路也是充满期许。如今独眼寂寞,连个趁手兵刃也无,虽仍看似潇洒不羁,内心定然苦痛至极。思思七子皆是没了心思,看着桌上果点,愣愣出神。 不多时,远处传来脚步之声,七子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窈窕妇人急步赶来,她身着粉红色连衣长裙,一条腰带扎得极为精巧,两只一品绣花鞋快速交替向前。待到近些,七子这才看清这妇人面目,只见她不施脂粉,面容秀丽,虽有三十多岁年纪,却仍带有些少女神韵。她发髻盘得老高,一枝素雅珠钗插入其中,那珠子只有一颗,看起来似乎也无特别之处,一点不似这富商之家女子应有之物。妇人来得很快,却始终保持优雅身形,身后数丈之外跟着两个十岁左右双胞姐妹,两人一路并排着小跑,想要追上那妇人却仍是不能,二人气喘吁吁,粉红脸蛋上汗珠滚滚,一看便知平日里缺乏锻练。两位女子身后又是数丈之外,那公子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被这姐妹花落在身后很是气恼,可自己双腿太不争气,费尽气力也只能勉强跟住。 妇人来到亭中,向七子思思微笑施礼,二人刚要起身,妇人便点头示意二人不用拘礼,随即走向大山。她在大山身旁三尺距离停了下来,盯着大山侧脸看了半晌,这一边侧脸被那黑色面具挡住,什么都无法看到,可她还是看了很久。 “小乙哥,真的是你么!” 大山把捏在手中的石子扔了出去,他力气甚足,石头虽小不吃力,却也扔得老远。 “文娟妹子,多年不见了!” 大山转过头来,嘴角稍稍扬起。肖文娟只看他正脸一眼,便是流下泪来。 “小乙哥,这些年来,你可是受了太多苦,这次回来,就留下来多住些日子,好让小妹我多尽些地主之谊!” 大山苦笑回道, “文娟妹子,你知道我是待不住的。不过这吃喝玩乐嘛,倒也不会客气。” 那肖文娟噗嗤笑出声来, “小乙哥稍待片刻,我已经吩咐下去,吃喝定会让你满意。” 双胞胎姐妹慢慢走到近前,一人拉住妇人一手,依偎在她身边,一眼不眨的盯着大山。妇人笑道, “两个女儿,刚满十岁,这个是大双,左眼角有颗小小黑痣,这个是小双,没那小痣。这俩小祖宗要不是这小小一点,还真是分辨不出来。哎,我们这肖家,全是姑娘,姐姐一连生了六个女儿,还好姐夫并不在意,否则可要受苦了!大双小双,快叫小乙舅舅!” “小乙舅舅!” 两个清脆童音一齐响起,大山哈哈一笑, “大双小双要不要飞高高,以前我也把你们小舅舅扔上天过哟!” 大双小双有些认生,眼中却满是期待。文娟把大双小手递给大山,女孩没有反抗,大山弯腰,托住大双胳膊向空中一掷,大双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然飞起老高,快要落下之时,一只手掌轻轻扶住腰肢,泄去力后便是稳稳落在了地上。大双这才惊叫出声,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欢喜,她一把抱住大山右腿,吵嚷着要再玩一次。大山大笑起来,一手提起抱住左腿的小双,一人来一次那才叫公平。 “小乙哥,咱们到那亭中边吃边聊,这俩孩子淘气得很,可别把她俩宠坏了,要以后吵嚷着让我来抱,可得把我这小腰折了!”小鸽子喘得粗气笑着喊道。 大山一手牵一小手,与众人一齐来到亭中入座,大小双则是分别坐在大腿之上,不住给大山嘴中灌酒塞食,大山也是来者不拒,待到那肖文娟扬起眉来,二人这才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小乙哥,这些年都还好么,你这脸?” 大山哈哈一笑, “以前的事,不提也罢,现在过得不也挺好么!浪迹天涯,逍遥自在。人嘛,总还是要朝前看的,就像你一样。偌大的家业,靠你一人撑起,你也真是不容易。这俩孩子聪颖可爱,我看像你更多一些。对了,文娟妹子,这两位是我好友,七子,思思,算是与我有那过命的交情。” 话音刚落,那肖文娟起身向二人行礼,七子从未被女子这般过,倒是显得有些慌乱,思思却是驾轻就熟,丝毫没差了礼数。 “二位既是小乙哥的好友,那也就是我肖府的贵客,这几日便安心在府中住下,让姐姐我尽下地主之宜才是。”肖文娟笑容满面,与七子思思对饮一杯。 大山轻捏大小双脸颊,笑道, “文娟妹子,你可是太多礼数了,是想要我们不自在么!” 肖文娟掩嘴轻笑, “哪能呢,大家就请随意,可是当在自己家中才好。” 几人边吃边聊,不知觉间已然过了两个时辰,大小双早已睡着,被丫环带了下去。除大山之外,其余人等皆是有了些醉意。大山张口就来,把这大理城中趣事说笑一番,倒也让那肖文娟姐弟俩人惊奇不已,当然这杀人之事却是一字未提。大山也从他二人口中知晓,肖家在这丽水镇权势地位更胜从前,家中现在最大的事情,便是为了独子寻下门婚事。这姐妹几人都对这弟弟疼爱有加,因而他不愿意,众人也不会勉强于他,这才造成了如此局面。 这肖家几代从商,在这丽水镇根系众多,家中事务极繁,便在这两个时辰之内,那管家也是多次前来与肖文商议。肖文娟也是极为干练,大山看她这般能干,也是深感佩服。管家又一次前来,在肖文娟耳边轻言几句,肖文娟皱了皱眉,转向大山, “小乙哥,今日这镇中突然来了不少江湖人物,个个要打要杀,厉害得很!好生奇怪!” 七子思思一听,瞬间酒醒大半,大山却只微微点头,将那杯中酒水喝尽,方才慢慢道来, “来得还挺快,娟妹子,我们得走了,若是连累了你肖家可就不好了。你这般聪明,想必已然猜到其中原由。我也不客气,要上几匹快马三日口粮便可。” 肖文娟点点头,眼中含泪,向那管家吩咐了几句,管家便找人准备去了。大山半靠在椅子上,用大手摸着肚子,笑道, “像我这般四处飘泊之人,还能有人惦念,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哎。”说完,他转向肖家公子, “小鸽子,肖文玉!你这也即将到那而立之年,若是不愿成婚,那也该为姐姐分担一些了,你这二姐最是要强,可这偌大家业,只让她一人扛起,似乎也有些太过分了,更何况还有两个小不点需要照料。不求你成为顶梁柱,但至少能做个左右手不是。你好好看看你姐姐,他可是最疼你的。” 那肖文玉看了看姐姐,低下头去默然不语。半晌方才开口, “二姐,以后别再逼我娶妻生子,我便跟你一起经营生意如何。” 大山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这都要讨价还价,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文娟妹子,这感情的事,还是不能勉强,就让他自己做决定吧,没准哪天心血来潮,生米煮成了熟饭再来通知于你……” 肖文娟向肖文玉嘟了嘟嘴,摇摇头道, “也罢,当着小乙哥的面,姐姐答应你,不再逼你了,不过这做生意,你还得慢慢学来。” 那肖文玉跳将起来,从身后抱住肖文娟,嘻笑道, “二姐最好了,嘻嘻,看来还是小乙哥面子大,只一句话你就让步了。哈哈,二姐放心,我以后定会在生意上用心。”肖文玉扭捏了几下,又道, “不过二姐,以后还是得有休闲时日,老让我待在一个地方,可是要把人憋坏的!” 肖文娟摸着他发稍温柔笑道, “好好,都依你!以后啊,到什么地方去要跟姐实话实说,偷跑出去多危险,至少也得带上几个家丁……” “知道啦,知道啦!以后再不惹二姐生气了 ” 肖文玉把脸凑到肖文娟脸上,二人腻歪在一起,七子思思看得好笑,大山却是见怪不怪,只是自斟自饮。管家匆匆赶来,肖文娟听他所言双眉紧蹙,轻轻点了点头, “小乙哥,马和干粮都已备好,现在就走么?” 大山点头, “嗯,这就走。” 肖文玉跳将起来, “小乙哥,不行!你可得多待几日,这么多年没见,我和姐姐们都可想你了,二姐经常在我耳边唠叨,……” 话音未落,肖文娟一把将他拉住, “别吵,小乙哥要走自有他的道理,你在这瞎闹什么!” 没有太多客套,大山三人跟着管家来到偏门,接过缰绳后,大山也只是向那姐弟二人轻轻点头,便转身慢慢朝外走去。七子思思与二人略微寒暄几句,方才牵马跟上大山。肖文玉想要叫喊些什么,却被肖文娟捂住了嘴。她轻轻摇头,一滴泪落了下来,正好砸在那门口青石板上,接下来是第二滴第三滴,当然,也仅此而已。 七子思思追上大山, “大山哥,那肖家小姐可真是这一家之主?这肖家公子只喜欢跟女人在一起,也真是奇怪……” 大山没有回头,只轻声笑道, “谁说女子不能当家,她是个人物!至于那小子,也只不过是个被疼坏了的弟弟罢了!” 肖家门外,肖文娟默默看着三人远去,待到再不见那人踪迹,方才转向肖文玉,她只微微一笑,说道, “回家吧,有些人,即便只存在心里,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