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将军若不爽,全家乱坟岗 却说大齐国为何捷报连连? 原是那振远将军威猛难敌之故也。 却道那振远将军又是何许人? 且听我慢慢道来。 振远将军,姓寒,名铁衣,字思怀。 少年英俊、才华出众! 身姿挺拔如松柏,气势强健似游龙! 战必胜、攻必取! 敌国将领听其名,闻风丧胆! 本国女儿家见其人,心神荡漾! 所向披靡,连收大齐国十二城! 单枪匹马,一柄玄铁宝刀直捣南蛮都城! …… “哎!哎!哎!别走啊!” 老王在自家小馆正说到兴头上,却见台下听客陆续起身离去。 “后面还有好几个关键的地方!后面将军连斩五员大将!哎!都别走啊!” 老王一头雾水,重新打量下自己,依旧是衣冠整洁、风度翩翩。 回想下说书的过程,依旧是口若悬河、语惊四座。 怎么今天的听客兴致如此寡淡。 他后院还有30斤蜜桔,70斤瓜子没卖出去呢! “老王,兄弟我劝你呀,别除了说书就是陪小妾,多关注关注外面的最新消息。” 说着,塞给老王一页《京民小报》,大步走了出去。 老王定睛一看,只见那小报上画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黑球。 细看,发现这黑球竟有些人的形状,莫非是恶鬼? 再往文字版面一看,大大的标题直入眼帘——《寒铁衣其人》 《寒铁衣其人》 寒铁衣,生于铁匠之家,故名铁衣。 因其容貌可憎,且曾于战火中周身焦溃,常遮面具于脸。 身长五尺三寸,面宽腰肥,极好杀戮。 于断岭之战斩杀南楚败军十万人! 割其手足烹煮、取其心肺泡酒! 士卒以败军之皮做毯,击其头骨为乐,沐其鲜血而浴! 边城太守元旺慕其战功,将膝下二女,一嫡一庶,俱嫁与寒铁衣为妻妾。 新婚之夜,因二女惊其貌陋,嗤其不举,皆被斩杀! 后寒铁衣称元旺通敌叛国,屠元家满门,未留一人活口! 然寒铁衣圣眷加身,此番回京,必官封一品,御赐金婚。 可怜冤魂苦主无处诉,可怜京都小女儿芳心错付! 呜呼哀哉! 老王读完才想清楚,原来左侧那恶鬼形状竟是寒铁衣的传神画像。 想起刚刚自己对他“少年英俊、才华出众”的夸赞,不仅羞红了一张老脸。 然而没过片刻,他的尴尬,便被那句“惊其貌陋,嗤其不举”抹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哈!惊其貌陋,嗤其不举!” “惊其貌陋,嗤其不举!” “我要回去告诉我的小宝贝,她家老爷在某方面可比将军还威风!” “哈哈哈哈哈哈!” 老王没有女儿,自是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可怜了京都有女儿的人家,不论寒门富户、贵族商贾,各个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心乱不已。 偏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模仿那京民小报,成天传一些不着边际的小道消息。 一说,将军长年征战,草行露宿、食荼卧棘,跟军营里的糙汉子们一起粗野惯了,看不得公主郡主们的娇气,愿娶平民女子为妻。 一时间,平民女子嫁娶人数达到巅峰。 曾因背景、家世或个人品貌有差,在媒婆处积压许久的适龄男子,通通被清了库存。 原本女儿姿色出众,想再挑挑看的人家,一见如此阵势,不挑不看,彩礼相当便可洞房。 更有到街头拉人者,逮到个品貌不差的,强行回去拜堂成亲。 连西街口32岁的老秀才,都借此春风,配上了一妻一妾! 一说,将军百战百胜、旷世奇功,皇帝早有招抚之意,已内定皇家贵女。 一时间,宫内风云变幻。 原本生了儿子的看不起生了女儿的,生了女儿的看不起没生的。 今时今日,肚皮生过儿子的和肚皮寸草没生的,合成一股劲,一起等着看那些生了女儿的笑话。 生了女儿的真是愁苦。 手里捏着将军的小报画像,心里暗暗发恨。 明明是王室千金,秀丽端庄、艳若桃李。 若嫁了这样的丑八怪,女儿受苦不说,将来外孙儿还不得长成个黑面西瓜,哪里还存有王族风范! 见那生了儿子的依旧笑逐颜开,心里更恨,眼波流转,故作无心说道,“那将军也未必如传说中不举,兴许好的是男风也说不定!到时候是嫁公主,还是送皇子,可还真不好说!” “胡说!自古以来,哪有以皇子抚慰功臣的道理!” “自古以来,可有人立过如寒将军般不世之功?” “自是......没有......” “不世之功配不世之禄!如此战功,莫说是皇子,既便是宫里的美人、妃嫔,只要没生养过的,他若来求,皇上也未必不允!” 这一番话,说的有儿子的和没儿子的,一齐间,勃然变色,愁苦之相霎时浮于面上。 生女儿的倒是借着别人的愁苦,心里舒坦不少。 能独乐乐谁想众乐乐。 若独愁苦不如众愁苦。 总之,能糟践一个是一个! 又一说,将军功勋卓著,国士无双,本应娶公主郡主。 但因妻死再娶是为续弦,只得降级配官家女子。 也有人说,皇帝不肯嫁公主,实则是因了那句“屠妻妾及岳丈满门”! 妻是何人? 公主! 岳丈是何人? ...... 皇帝不傻! 这一说,可苦了官家小姐。 虽说不是王室血脉,却也在家里如珠似宝,从小听的是俊美郎君与多情小姐的戏本子。 谁愿嫁那凶残好杀、吃人心肝的面具丑汉。 “一想到被那粗鲁丑鄙之人践踏,真真心中懊恼!” “什么,不举?连践踏都践踏不了?” “那还不若直接撞死闺中的好!” 更有些官家小姐日日啼哭,从小被爹娘捧的心比天高,自知之明早就碎了一地。 各个以为自己娇若无骨,美若天人,将军归来必会看上自己。 误了终生不说,稍有不甚,还牵连家人早丧黄泉! 胭脂水粉店铺生意寂寥惨淡,药店砒霜的买卖却一日比一日红火。 正所谓,将军若不爽,全家乱坟岗! 第2章 惊其貌陋?嗤其不举? 虽说振远将军寒铁衣在民间已有了“嗜血将军”的称号,人人提起若见恶鬼现世、忌惮不已。 然而大军回城之日,夹道两旁依然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这辈子还真没吃过人,啊,不,是没见过吃人的人长什么样呐!” “那寒家军喝过人血,会不会浑身长满长毛?” “喝血和长满长毛有什么关系!” “!!!” “喝血之后未必长毛,倒容易精力过旺,物极必反,导致不举呢!” “这么说,寒家军人人不举喽?” “这没试过,可不能乱说!” “没试过?” “!!!” “反正,将军见过,不举的将军还是第一次见!够吹一辈子牛皮的!” 寒家军入城,一身正气、昂首阔步。 引得江围百姓忘了嗜血的传说,情不自禁地拍手称赞。 “这寒家军,长得还真是人模人样!” “废话!寒家军本就是人,不长成人样长什么样?” “长得太正常,反而失去了传奇色彩!” “无趣!无趣!” 百姓议论纷纷,待寒家军全军走过,才有人猛然想起,“将军呢?” “对啊!嗜血将军怎么不在?” “唉!等了半天,就为了看将军,还想制作将军同款面具大卖呢!” “一滴血腥都没看到,扫兴!扫兴!” 原来那振远将军寒铁衣,最受不得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 早于前夜,便轻骑先行进了京城。 百姓说长道短之时,将军已在御前受封。 振远将军寒铁衣,封一品军侯。 赐良田千顷,赐府宅大院。 赏仆役随从一百,可自留府兵三百。 那消息传的也快,没多久便又传回到了市井之中。 “这俨然是王爷的待遇!” “那府宅据说原是皇帝要建皇家别院的地方,但此次将军功高,便赐予了将军。” “什么将军,现在是一品军侯了!” “可惜了那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府宅庭院了,原本可做一美宅,最终毁于军营糙汉之手。” “呸!什么军营糙汉,小心你的狗头!我可听说,军侯要重新修整,还要亲自设计那宅院。” 众人突然静默。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的皆是碧瓦朱檐处处染血,将军在府内大肆杀戮、眉眼含笑的画面。 良久,突然有人打破了静默。 “那将军之妻是何许人也?” “是啊,哪家姑娘如此有福?” 众人怒目看向那说话之人,那人一头冷汗。 忙躬身致歉道,“习惯所致,万望见谅!” 众人饶恕了他,又一齐看向那得意洋洋的传播消息之人。 “据我二叔在宫中得知,将军说啊”,那人故意放低了声音,引得众人全部向他靠拢。 这才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大声说道,“他要自己选!” 众人“切”了一声,又突然静默。 脑海里俱浮现出将军淫声奸笑,良家女子于府内哭诉,而后又被肢解做菜的画面。 “将军……将军想选什么样的?”一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那自然是美貌的!” 众人脑中皆呈现美艳女子满脸划痕,将军狂笑不止的画面。 “贤惠的!” 众人脑中又出现贤惠夫人在府内帮将军清理血污的画面。 “芳龄不超过二十岁的!” 众人脑中再次浮现将军大快朵颐,嘴角不断赞叹年轻女子肉质鲜嫩的画面。 “父亲至少当了六年京官的!” 众人脑中…… 竟什么也没呈现出来! “兄台,将军娶妻与岳丈当了几年京官有何关系?” “是啊,若说当京官的年份长,便官职高,那将军直接娶公主或一品大员之女,不就行了?” “对啊!我大伯入仕快十年了,还只是个从七品呢!” “难道,嗜血将军对岳丈也感兴趣?”一人突然惊声说道。 众人皆怒目看向那人。 “小生…..小生只是胡乱猜测”,那人擦了擦额上汗珠。 众人又重新围向那传播消息之人。 “将军为何提如此古怪要求,快说与我等听听!” “这……” 那传播消息之人本就以众人围绕为乐,能顺过去的话全都顺过去了,顺不过去的话,偶尔胡诌两句便也顺过去了。 可是这个择妻条件,着实新奇了些。 “将军自然有将军的特殊嗜好,岂是我等平民百姓能意会的?” 传播消息之人强撑着架子说道。 “果真如此!” 一个女子声音传来。 “我听闻,越是不举之人,择妻择妾的要求越是变态!” 一众大老爷们听得入神,全然未注意身后还有一女子也在跟听。 那传播消息之人闻声望去,见是一美貌少女。 嘴角露出一丝猥琐,“姑娘懂得的东西应是不少!若有时间,在下愿领教领教!” 那女子满面羞红,见众人皆在看她,气得直咬呀。 反唇相讥道,“方才你说你二叔在宫中探得消息。宫中哪有男子,莫非……” 众人再也顾不得那女子,齐齐转向那传播消息之人。 “原来兄台家中出过太监!实属难得!” “太监乃宫中御奴,百闻不得一见,且讲与我等听听!” “你二叔如何走上太监之路,求兄台速为我等解惑!” 那传播消息之人收回笑脸,一句“恕不奉陪”,负手而去。 留得一众闲心无事的小民,继续八卦那嗜血将军与他的姻缘大事! 第3章 小姐你又不正经 六品工部主事江书破败的府邸中,一主一仆也在聊着嗜血将军的闲话。 “小姐,咱们要不要也囤点砒霜?万一将军看上了小姐,小姐也能有个痛快不是?” 江府丫鬟小桔一边费力地从石井里拎出一桶清水,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江府大小姐江暮雪哭笑不得地看向她,将正在浣洗的衣物往水盆里一摔。 “就这么盼着你家小姐死吗?” “不是的,小姐!” 小桔委屈。 “我怎么会盼着小姐死呢!当年要不是小姐看我可怜将我买来,我早就被卖到妓馆去了!小姐待我如亲妹妹,还许我不自称奴婢,小桔一辈子都感激小姐……” “每次都是这一套,就不能说点新鲜的,给你家小姐解解闷。” 她俏皮地撇撇嘴,又拿起捣衣杵用力捶打起来。 “早知道你这么啰嗦又无趣,还不如当初把钱省下来,没准现在京都城又多了个妓馆头牌,也说不定呢!” “小姐!” 小桔嘟嘴。 “你总是乱说话!小桔再漂亮,也不愿做那烟花女子之首!” 她看了看小桔其貌不扬、憨头憨脑的样子。 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 “听不下去了!还是给你家小姐囤点砒霜吧!” 她本来是在与小桔逗趣,可单纯的小桔却当了真。 “小姐,这就对啦!” 仿佛看到她终于开窍了般,小桔高兴起来。 “现在砒霜可是稀罕物,这会儿,太阳下山了,早就卖没了!明日我起个大早排队,妥妥帮你买到。” 江暮雪将手中捶打的衣服停下,抬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她。 “小桔,我怎么觉着,你好像很期盼看到我以身试毒的样子。” “你啊是这两天光顾着照顾夫人,没出去,现在外面不一样了。” 小桔说着,在她的水盆里又添了些新水。 “那嗜血将军要娶京官家的小姐,还要挑美貌、贤惠,芳龄不过二十岁,父亲至少做了六年京官的!现在但凡符合这个条件的,或多或少都买了些砒霜囤着。外间还流传一种说法,说出来买砒霜的都是担心将军贪色的漂亮小姐。不买的都是知晓自己容貌粗鄙,自信不会被将军看中的丑八怪!” 小桔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她浣洗完的衣物拧干,堆入一个空盆里。 看到她压根不在乎的样子,又继续劝说。 “小姐,你可别不信!富丽楼的小二说,那些贵公子们都放出话来了,待风波过去,绝不去连砒霜都不买的小姐家提亲!说她们是丑女无畏,才会如此!你说,咱们江府也不知犯了什么冲,竟然条条都符合嗜血将军选妻的条件。你若是不买些砒霜做做样子,外界就会传出你貌陋的名声,到时候哪家好儿郎肯向你提亲?” 江暮雪微微一笑。 “本小姐猜测,砒霜背后的大卖家,就是那几个贵公子,专门忽悠闺阁里的姑娘,好赚银子呢!” 说着,又捶打了衣物几下。 似乎觉得去污力度不够。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熬好的皂角水往盆中添了些许。 “哎呀!” 小桔高声尖叫起来。 “你少添些!若月底让秦姨娘发现皂角耗得多了,又该罚咱们了。” 她瞥向小桔大惊小怪的样子,唇边一抹坏笑。 “本小姐自有不受罚的办法!” 小桔诧异。 她笑意更深。 “月底前将本小姐的蠢丫头卖到妓馆,多少皂角都能换来!” “小姐!” 小桔又气又羞。 “人家都多大了,还总是拿这些事唬我!说了那么多遍,你哪次真将我卖了?” 小桔知道,自家小姐虽然总是拿她开玩笑,但绝不会真将她卖到妓馆。 三前年,秦姨娘想将她卖给包子铺掌柜的傻儿子做媳妇,就是小姐想办法将她留了下来。 虽然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小姐一个闺阁姑娘,是怎么做到,让包子铺掌柜反悔的。 又是如何让她在日后为江府采买时总能买到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而别人去同样的地方采买却要多花上三四成的银钱! 这看起来是件小事,却每年都为府里省下不少开支。 让她在江府成了不可或缺的能人,说话都比以前硬气不少。 “小桔!” 江暮雪嘴角噙着笑意。 “本小姐不卖你,不是心疼你,是怕卖来的银子进了秦氏的口袋!更何况”,她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小桔一番,重点向胸口处看去,“妓馆也是有要求的,就你这样的,收不收还不一定呐!” 小桔面上一红,盯着她,手缓缓伸进桶里。 “你干什么?” 她假意做出惊恐状。 “帮小姐沐身!” 小桔笑着,手上的水扬在了她的身上。 江暮雪亦不服输,也将水扬了过去。 主仆二人苦中作乐,倒也让心情畅快不少! “你二人竟在此嬉戏!怪不得用了这些时候!” 一声凌厉的斥责从身后传来。 二人抬头看去,见是江府二小姐江暮烟的婢女春芳! “原来是春芳啊。” 江暮雪眼中鄙夷。 “片刻未见,脾气架子又大了不少呢!” 春芳听出她语中的嘲讽,不愿看她。 转过身去,冷冷说道,“大小姐,老爷叫您去正厅议事!请速速前去!” 说罢,先行大步离开,留下满身水渍狼藉的主仆二人。 江暮雪放下捣衣棒。 湿漉漉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用袖口拭了拭脸上的水迹。 回头看了眼小桔,眨了眨眼。 “走吧,去正厅。” 小桔喏喏跟上。 江府虽地处京都偏僻处,院落却十分之大。 江府老爷江书的三个子女,大儿子江暮山、大女儿江暮雪、二女儿江暮烟各有一间小院。 江书正妻张氏,即江暮雪的生母,小妾秦氏,即江暮山、江暮烟之母,也分别有一间小院。 而江书本人与其生母江老夫人则各独有一间大院。 除此之外,内里还有三个小院无人使用。 当初江书原本是想再纳三个小妾入门的。 却没能熬住秦氏的软硬兼施,甚至以儿女前程相逼,只得作罢。 其中一个小妾怀了身子,喜滋滋地进了江府。 却在进入府门的第三天就滑了胎,之后便被秦氏找个借口发卖了出去。 内院之外,还有外院。 外院有数间客房,专供来客使用。 只是,自从十年前,江府败落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客人来访了。 主仆二人便在这硕大的院子里,一前一后地走着。 “小姐,你在府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小桔在背后幽幽地说道。 “连春芳都敢呵斥你了。” “你懂什么!” 她仰着头,不以为然。 “这叫韬光养晦、深藏不露!” “那小姐隐藏的也太深了。” 小桔戏谑道。 “而且还藏了这么多年,可真不容易!” “小丫头片子!” 她转身捏住小桔的脸蛋。 “本小姐是不是太过宠你了,竟敢出言讽刺!” 小桔将她白皙的手指拨开,嘟囔着嘴说道。 “我是看不得小姐受委屈。小姐明明是江府唯一的嫡女,却偏偏被秦氏等人欺辱,日子过得像个下人。” 江暮雪洒脱地将地上的一根杂树枝踢开,嘴角轻扬。 “不就是浣衣劈柴嘛!当成强身健体不就好了。” “小姐倒是豁达!” 小桔也凑上前去,一脚将她踢开的树枝踢的更远。 “只是在府里的日子不知道要苦到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秦氏走了什么狗屎运,那么坏的女人,偏偏女儿生得好姿色,还夺了百花大会的魁首!儿子年纪轻轻便进士及第,官封翰林编修!可是小姐呢?要不是王员外莫名奇妙地反了悔,早就被老爷和秦氏嫁给他瘸腿的小儿子了!” “那又如何,嫁瘸子可比嫁傻子强多了。” 她忍着笑意,俏皮地扫了小桔一眼。 “要不,我再和包子铺的掌柜说说亲?” “小姐,你又不正经!” 小桔气急败坏,抬脚将地上的土向她身上踢去。 主仆二人又打闹了一会儿,这才到了江府的正厅。 第4章 嫁谁也不嫁他 江府正厅已升起莹莹烛火。 正中间宽大的方椅上端坐着江府老爷江书。 江书已年过四十。 依然相貌俊朗、风流倜傥。 这也使得他生养的儿女各个容颜标志、身姿悦目。 芳龄不超过二十岁的未婚女子! 父亲至少做了六年京官! 嗜血将军的选妻条件如此古怪、稀奇。 偏偏他三个女儿全部符合! 而如今太后在凤仪园中亲办宴席,为其择妻续弦。 江家自然也收到了宫里送来的请帖。 说来也是讽刺,六品工部主事,芝麻绿豆般的小官。 第一次接到皇家邀请,竟然是因为这档子狗血事件! 做父亲的,自然不想亲手将女儿推进火坑。 可是,红灿灿的请帖,已在手中放至温热,躲是躲不过去了。 “爹,反正女儿不能去!” 妆容精致、一身华服的庶女江暮烟直截了当。 她前年以惊鸿一舞,夺得了二年一度的百花大会魁首。 艳名响彻京都城,无数豪门子弟争相示好。 随便挑一个成亲,将来她都是高门大户养尊处优的贵夫人。 才不想嫁什么嗜血又不举的军侯! 她用丝帕半掩着面庞,做出悲泣的样子。 “女儿若去了,方公子定会伤心不已!” 江书心头一紧。 自从二女儿江暮烟得了百花大会的头名,工部方侍郎的儿子便被她迷得死死的。 不但极尽所能地讨好女儿,也不时来巴结下自己。 他在工部的日子越来越畅快,人人高看一眼。 若是被方公子知道,是自己亲手将烟儿送给嗜血将军糟蹋,指不定会在他爹面前说自己多少坏话。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江书沉吟片刻,目光望向角落里的江暮云。 对外,她是江家的第三个女儿。 对内,她不过是前些年被满门抄斩的大舅哥遗孤。 本就是罪臣之女寄于家中。 若是此次前去,被军侯选中,倒是能为江家摆脱一个负担。 小妾秦氏见他看向江暮云,心里一慌。 媚笑道,“老爷,山儿去了许久,也快回来了。咱们早些议完,我去为他备些小菜。” 得秦氏提醒,江书猛然觉察,不可! 江暮云原是正妻张氏兄长之女,已没入奴籍。 被不知死活的张氏上下打点,带入江家。 一进门,便将儿子江暮山的魂魄勾了去。 曾经他与秦氏数次反对江暮山的爱意,都未有成效。 甚至儿子还曾以弃官私奔为要挟。 这江暮云不被选中还好。 若是被选中,那江家唯一的希望——江暮山,恐怕是要废掉了! 江书看了看江暮烟,又看了看江暮雪。 秦氏慌忙又说道。 “老爷,烟儿在京城美名日盛,倾慕于烟儿的达官显贵之子数不胜数。只待妾身与您商议后,选一高门显户的亲事,便能为咱们江家光耀门楣!” 江书听罢,默默点头。 他曾经就是借正妻张氏兄长之力,由八品升至六品工部主事。 若是再能借由女儿亲家之力,升上几级,倒也是美事。 江书权衡利弊之后。 发现确实大女儿最没用处,便直接看向江暮雪。 “姐妹三人之中,你最大,此次宴会,你便代表江家女儿出席吧!” 小妾秦氏与女儿江暮烟对视一笑。 正妻张氏却心口一痛,声泪俱下。 “老爷,你怎忍心将雪儿送于嗜血将军糟蹋!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江书平日最不待见妻子,一听她说话就心烦。 “这屋里除了云丫头,哪个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再说,就她那般姿色,军侯也未必瞧得上她!” 江暮烟噗哧一笑,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吹弹可破的白嫩脸蛋,得意地看向江暮雪。 江暮雪的心乱了起来,不自觉地用手捏了捏衣襟。 衣襟的口袋里悉心地藏着一个宝蓝色的荷包。 底面用金丝绒线绣了一个“年”字。 那荷包仿佛能给她力量般,让她瞬间有了与父亲力争的勇气。 刚要说话,只听得外间传来一老者低缓却又有力的声音。 “我看谁敢叫我们雪儿去赴鸿门宴!” 江书一惊,慌忙从座位上下去迎接。 “母亲大人,您老怎么出来了!” 说着,上前将老太太扶到主座。 江老太太坐定,缓声道。 “家中女儿这么多,为什么偏偏让雪儿去?平时你们欺负她,都是些小打小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性命攸关之事,怎么还是叫她出头?” “母亲!” 江书好言安抚。 “哪里是性命攸关之事,分明是天大的好事!以雪儿的出身和容貌,嫁于大户人家,顶多是个妾。此次却是一品军侯亲自选妻!若雪儿被选中,今后便是侯府夫人,无限尊贵!我这个当爹的是为她好!” “我呸!” 江老太太气愤地啐了一口。 “你们当我天天在院子里养着,就不知道嗜血将军喝人血、吃人肉,屠杀妻妾满门的事?若真如你所说,你那宝贝烟儿成天想着嫁入高门,为何不叫她去?” 江暮烟的手狠狠抠了一下桌角,眼中浮现恨意。 这老太太,从小就不待见她。 什么好吃的、好东西都通通留给江暮雪。 真是顶顶讨厌! 她怎么还不死呢! “母亲!” 江书急了。 他并不惧怕自己的亲娘,只是当今朝廷最重孝道。 若传出他不孝的名声,前程可就没了! “烟儿和山儿都是咱们江家光耀门楣的希望,至于雪儿……” 他咬咬牙。 “最是无用!” “胡说!雪儿她……” 江老太太想要为自己最疼爱的嫡孙女辩驳一二。 却发现,若从有用无用上找补,竟然真的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说辞...... “总之,我不同意!” “母亲,你要为江家的未来……” 江书话未说完,就见江暮山一脸愁容进了正厅。 行至中央,他屈身行礼。 “父亲不必煞费苦心了!儿子已问询过主管此事之人,太后懿旨明示,六年以上京官,所有符合条件的女儿,全部都要赴宴!” “什么!” 秦氏一惊,愁容满脸地看向江暮烟。 她女儿如此倾国倾城。 若是去了,嗜血将军眼里怎么还会有别家女子! 江暮烟嚎啕大哭。 “我不去,我就不去!军侯丑陋、凶残又不举,我便是嫁与平民百姓,也不嫁他!” “放肆!” 江暮山大呵一声,眉色间已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此乃太后懿旨,岂能由你!” 义正言辞说罢,目光却悄悄看向那眉眼低垂的江暮云。 一阵风从江暮云的发际吹过,鬓角后一缕青丝滑于面前。 江暮山的心海仿佛也被吹乱了般,浪花翻腾。 想起第一次见到云妹妹的情景。 才十岁的她,已微现倾国之色。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经史典籍无所不晓。 但他知道她是三品大员嫡女,决不会下嫁六品小官家的庶子。 因此他夙兴夜寐、发愤忘食。 就是为了出仕为官,有朝一日能娶她为妻! 可没成想,不久云妹妹就家族败落,沦为罪臣之女。 意外之喜却是,云妹妹被带进了江家! 他本想再拼上几年,待功成名就之日,求表叔收云妹妹为义女。 将她改名换姓,隔上半年,就娶她为妻。 谁成想,遇上太后设宴为嗜血将军选妻,这档子突如其来的狗血事件! 云妹妹姿容出众,仪态万千。 若是被嗜血将军看上,可如何是好! 江暮山眉头紧锁。 沉默半响后,高声说道。 “你们三人乃官家女儿,切不可学那贱籍女子,做金头银面、花枝招颤的打扮,越是素净清雅越好!” 这一番话说得巧妙,秦氏立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对呀,太后设宴。 没说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 打扮得丑不也一样可以赴宴吗? 第5章 丢脸总比丢命好 微风轻抚,百花齐放。 正是游园赏景的好时节。 可怜一众女儿家皆是被迫而来。 有的甚至是被家人强行绑来的。 因此,哪怕皇家别院再茂林修竹、山明水秀,少女们也提不起丝毫兴致。 江暮烟略感得意。 她前几日夜夜不眠,眼圈乌黑、眼皮浮肿。 今日又未施任何粉黛,头髻松垮。 衣服也是几年前过时的样式。 想那一品军侯是不会注意到她的。 她可不想嫁什么嗜血又不举的将军! 她未来要嫁的可是贵族翩翩少年郎,财、貌、权势,一样都不能少! 江暮云和江暮雪倒是平常打扮。 江暮雪当年以姿色和笛音,夺得百花大会第三名。 样貌也是十分出众的。 只是与艳光照人的百花魁首相比,清水芙蓉之质确实不怎么引人注目。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将她与江暮烟相比,认为她姿色平庸。 她自己也这么觉得,压根就没往军侯会看上她的方向想过。 而江暮云极少出门。 原本想穿一件靓色的衣服,却在临行前被江暮山强行换下。 甚至,江暮山还费尽口舌,想在她脸上弄些痕迹。 最终被她以“不可欺君”为由,严词拒绝了。 三人一同下了马车,由宫人引入园中。 举步入内,袭人的芳香扑面而来。 各色花朵争奇斗艳、百媚千娇。 大齐国皇家别院的繁花似锦亦能彰显大齐国百姓民生的繁荣昌盛。 江暮烟自诩人比花娇,压根就不屑去看那些平日难得一见的花草。 而是眼睛四处检索。 终于,在赴宴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立刻过去,满脸媚笑。 “子玉姐姐,好久不见!妹妹都有些想你了呢!” 那倩丽背影一回头,吓得江家三女心头一震! 只见那女子面色枯黄,双眼无神。 一边脸上还有块巨大的黑色疤痕。 若说江暮烟今日妆扮的丑陋,那女子则真真是丑到了极致! 这哪里还是那个容貌秀丽的宰相嫡女景子玉! 见三人静默,景子玉眼里浮现出不满的神色。 一旁丫鬟般姿态的宰相庶女景子蓉款款说道。 “姐姐是有意如此打扮,非常时期,姐姐的倾国倾城之貌反倒成了负累了。” 这一番话听得江暮雪牙根酸疼。 虽说江家与景家门第悬殊,但好歹也是在各类节会上见过景子玉真容的。 她顶多算是容貌清秀,说倾国倾城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当年她能凭借仪态与琴音,夺得百花大会第二名。 可是私下里花了不少银子。 倒不如一旁的景子蓉。 虽说是个庶女,整天跟在景子玉身边像个丫鬟一样被呼来喝去。 却别有一番姿态,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家名门的气质! “子玉姐姐如此打扮,仍有艳冠群芳之姿,真真让烟儿见识了何为相门贵女!” 江暮雪与江暮云面面相觑。 平日江暮烟赴宴,从来都是一个人去。 若非军侯选妻,机缘巧合下三姐妹一起出门。 两人还从不知嚣张跋扈的江暮烟,拍起马屁来是如此的直白和不讲技巧! 果然,欺下的必定媚上! 这一番粗糙的谎言倒让景子玉十分受用。 嘴角微微扬起,眼晴瞥向江暮烟。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不记得你!” “子玉姐姐,我是江家的二姑娘。” 江暮烟讨好地搀扶着景子玉向饮宴之地前行。 景子玉嗤之以鼻。 “江家?哪个江家!据我所知,三品以上官员就没一个姓江的!” “我父亲江书,官承工部主事。” “六品小官!” 景子玉冷笑。 江暮烟面上一红,继而说道。 “父亲为人老实,晋升不快,但我哥哥年纪轻轻,已是七品翰林编修,也算是为皇上效力之人了。” “普天下的官员哪个不是为皇上效力!” 景子玉略有些嫌弃地将江暮烟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拿开。 “翰林编修什么时候也成了官职!” 江暮云耳根一红,与江暮雪使了个眼色。 二人识趣地和她们保持了一些距离。 本以为江暮烟也会面容尴尬,随之走开。 却没成想,江暮烟讨好的声音再次响起。 “子玉姐姐说的是!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景相比起来,别说七品,就算三品大员,也算不得高官显贵。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子,见识哪及姐姐万一!” 景子玉微微一笑。 “倒是很会说话!” 又突然面容僵住,若有所思问道。 “江家的二女儿!你可是上一届百花大会的魁首?” 江暮烟花容失色。 要是景子玉不提,她差点忘了景子玉也参加了百花大会,还落到自己下风,成为第二名的事。 江暮烟稳了稳心神,巧笑嫣然。 “子玉姐姐当年的绝色姿容一直留在妹妹心里。还好姐姐选了琴声,即便珠落玉盘、绕梁三日,也没能展露自己的曼妙身姿。妹妹一直心有后怕,若是姐姐也选了舞姿,那这百花大会的魁首又岂会落于我这俗花之手。” 景子玉嘴角上扬。 要是江暮烟不说,她还真没想到,未夺得魁首还可以有这般说辞。 日后再有亲朋聚会提及此事,她便可照搬这话了。 “这倒是!若不是父亲说我尚在阁中,轻易展露身姿于众人,终是不雅,我岂会选那无趣的琴声!” 这一番话,明着夸了自己,暗里则贬低了江暮烟。 而江暮烟不以为意,依然讨好地陪笑着。 “子玉姐姐说得对,于众人面前显露身形,也就我等小门小户做得,高门贵女岂会如此!子玉姐姐,你那琴声真是美妙动听,何时能让我等再饱一次耳福……” “啊!” 前方传来女子尖叫之声。 一行人俱是吓了一跳。 景子玉眼含蔑视。 “也不知道军侯怎么想的,只要京官六年以上的女儿前来,也不挑一挑官职大小。这小官家的女儿就是见识浅薄,遇事大惊小怪的!” 江暮烟仿佛没听到这话中的嘲讽般,拉着景子玉向前。 “子玉姐姐,我们也上前去看看热闹。” 江暮雪本不想看热闹。 但无奈前方是饮宴必经之地,也只得与江暮云一起向前走去。 原来皇家别院,除了景致极好。 还养了好些稀罕的兽类供皇室贵族观赏。 其中一兽通体黑色,身形巨大。 似恶狗又似猎豹,正在园中睡得香甜。 多数女子从未来过皇家别院。 看到后,以为是妖怪,大声尖叫起来。 景子玉看了一眼那怪兽,扫了一眼众女子,讥笑。 “不过一只夜幽兽而已,竟然吓成这样。要不是太后姨母亲点我参加这次宴会,本小姐才不屑与尔等为伍!” 说完,拂袖而去。 众女子面色尴尬。 但又无人敢得罪相门骄女,只得默默随行。 江暮雪吐吐舌头。 也拉着江暮云缓步走进凤仪园。 第6章 就是你了 凤仪园中,微风习习,花香扑鼻。 百名适龄女子按尊卑于两旁就坐。 江书官品低微,江家女儿当然坐在末席。 江暮烟不愿与江暮雪、江暮云为邻。 就坐在了她二人的对面。 方桌上摆者镶金瓷盘,上面盛着罕见的异域水果。 方桌前是只有两只茶杯宽度的水渠,专供皇家贵胄曲水流觞之用。 轻杯入酒,飘到哪里,哪里落座的人,就要饮酒赋诗,一时传为风尚。 正前方,是皇家别院朱颜碧瓦的宽大凉亭。 凉亭以幔帐遮挡,为皇族就坐之地。 风微微吹起,白色的幔帐随之飘逸,又增加了几分凉爽。 正亭旁侧有一偏亭。 一品军侯寒铁衣正端坐其中。 头戴束冠,一身黑色对襟长衣,英姿挺拔。 玄铁遮面,看不出神色。 身后几位是太后精挑细选的权贵之子,陪坐在军侯身后。 偏亭的角度和高度设计得很巧妙。 坐于亭内可以清楚地看到园中每一个人的样貌神色。 而园中之人,却看不见亭内之人的面容举动。 虽然如此,少女们也都心知肚明。 偏亭之内坐着的必然是大齐国威名赫赫的嗜血将军——寒铁衣! 她们假装神色自如,实则无人敢看向偏亭。 江暮雪坐定之后,打量着四周。 见席间女子,普遍装扮异常。 有的未施粉黛,有的鬓发不整。 有的只化了半面眼妆,明显大小眼错位! 而如景子玉一般,在脸上画了疤痕的也有七八个之多! 更有甚者,在两颊处点了不少雀斑,在牙齿上染了浓墨。 一眼望去,令人作呕。 “今日来的女子,怎么都是这副尊容!” 户部尚书之子陈庭失望说道。 他确实是奉太后之命来结交一品军侯的。 但他也趁此良机,欣赏一下满园少女的春色,大饱一次眼福的。 没成想,放眼望去,脸色一个比一个枯黄、妆容一个比一个诡异。 简直就是比丑大赛! 其他几位少年郎,也觉得胃口不适。 寒铁衣倒神态自如。 他请太后设宴的目的,只是为了把当年西凉边关生死与共后,与他匆匆分别的那个小丫头找出来。 那鹅黄衣衫、玉软花柔的小丫头,豪气干云。 明明事先说好了,如果两人都活下来,就要与他痛饮千杯! 却才两杯下肚,就已醉意满满。 被来寻的家人匆匆带走。 除了父亲在京城做官,此行是与祖母奔丧,其他一无所知。 六年了! 你还在吗?! 你还记得我吗?! 寒铁衣逐个扫视众女子的脸庞。 每过一人,心中便多了一丝失望。 若是那个小丫头,在回京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或者她父亲早已调离京都,那该如何是好? 这茫茫天下,他要到哪里再去寻她? “后面倒是有两个看起来不错的,虽然没那么明艳动人,却也别有一番清新的味道!” 太尉之子张永瑞摇着折扇说道。 众公子一齐向那两名女子望去。 “嗯,不错!”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寒铁衣并未应声,也未转头。 他依然在一个不落地扫视她们。 若是饮宴完毕,还没有观察完。 以后再组织如此筛选条件的宴会,可就难上加难了。 “我倒觉得那两名女子很一般!浅碧色罗裙少女眉间尚有一丝媚气,可是鹅黄衣衫的女子,面色冷淡,看起来无趣的紧呢!” 丞相之子景子年手指慵懒地敲着桌面说道。 “鹅黄衣衫!” 寒铁衣心中一动。 猛然偏过头去,看向公子们所说的方向。 只见一身着鹅黄衣衫,皮肤雪白、鬓发乌黑的女子静静跪坐于方桌之后。 她眉目如画、姿色天然。 有如出水芙蓉、清澈明媚。 周身散发着淡然静气。 比起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们,自成一道风景! 众女子畏畏缩缩,各自埋首。 既不敢贸然看向正亭,更不敢侧身望向嗜血将军所在之处。 而那女子却目光笃定,毫不畏惧地看了看偏亭。 似是在衡量亭中之人观察外界的角度。 这一看,恰好与寒铁衣视线相对。 他心中一惊。 “啪”地一声,竟将手中的青玉雕竹酒杯捏地粉碎。 众公子惊惧地看向他。 一旁服侍的小太监慌忙跪下。 “侯爷息怒!” 寒铁衣心潮澎湃,一时稳不住心神。 良久,才对地上的小太监说道。 “如此良辰美景,本侯何怒之有!” 小太监自然也听过嗜血将军的传说。 以为今日服侍不周,定是难逃一死了! 见军侯并未恼怒,感激涕零。 拜了又拜,迅速为他换上了新的杯子。 陪坐的公子们也都松了一口气,试图打破尴尬。 “景公子阅美无数,说的极有道理!再细看那鹅黄衣衫女子,确实少了些趣味” 景相不仅身居相位,还是当朝太后的亲妹夫。 谁不知道,殿上主政之人虽是皇帝,大权可都在太后手里! 景相之子着实得罪不起! “娶妻自是要娶温婉、有趣、贴心的,太过严肃,的确不妥”。 “景公子所言甚是!” 众人七嘴八舌地捧起景子年来。 寒铁衣却顾不得这些。 心有所属,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 他的目光只频繁向鹅黄衣衫的小女子瞥去。 找到便好! 找到便好! 第7章 赏你全家不得好死 “太后到!” 一声尖细又响亮的声音传来。 偏亭中的公子们,及步道两旁落座的女子们起身跪拜。 雍容华贵、仪态端庄的太后娘娘,由大太监马忠搀扶,缓缓落座于正亭中央。 “都平身吧!” 太后扬声说道。 “谢太后娘娘!” 众人纷纷起身回座。 太后已年过五十,视力不佳。 放眼望去,衣衫靓丽,满园春色,不禁心情大好。 “今日哀家邀请诸位前来,是想看看我京都女儿家的才貌!若有出类拔萃者,哀家重重有赏!” 说完看向偏亭中的寒铁衣。 寒铁衣拱手向太后施了一礼。 太后说是赏赐,一众女儿家却心存疑虑。 什么赏赐! 不就就是给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然后送入嗜血将军府中,折磨至死吗? 若是不能让军侯折磨得高兴,还得连累全家一起下黄泉! 这叫哪门子的赏赐! 不如干脆点,直接问,我赏你全家不得好死如何?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心中如此想着,却又不得不对太后笑脸盈盈,颔首行礼。 太后满意地看向马忠,“大家怕是饿了,传菜!” “传菜!” 马忠尖利的嗓音高声扬起。 一队小太监开始上菜。 “清汤雪耳!” “桂藕天成!” “喜鹊登梅!” “红梅珠香!” 每一声传唤,便有一众小太监列队前来,为众人端上菜肴。 前三道菜皆是素菜和甜汤。 第四道则是以鸽蛋和虾肉为主的荤菜。 色泽鲜艳、香味缭绕,均是精心制作的上等佳肴。 再配以青梅淡酒,滋味远非寻常市井可比! 太后举起青玉镶金雕凤杯盏,向众女子道,“在坐皆是大齐国好女儿,哀家敬诸位一杯!” 说完又以杯盏示意偏亭中的寒铁衣。 寒铁衣举杯还礼。 太后一饮而尽。 众女子也随之满饮。 “还有一道秘制菜肴,正在烹饪中!诸位可以先行畅饮,无需拘礼!” 太后说罢,众人便相继举起了筷子。 她们仿佛饿了半月般,全然忘了平日的矜持,肆意大快朵颐起来。 有的满嘴流油! 有的撸起袖子! 有的干脆直接上手,吃完还不忘舔舔手指! 仿佛在比着粗鲁一般,生怕自己看起来比别人更端庄娴雅! 被嘲笑就被嘲笑吧! 面子丢了,只要小命还在,便能再将那面子找补回来! 可若是小命没了,要面子还有什么用! 这一幕,看得偏亭里的公子们大倒胃口,有严重者,月余都不想再碰女人了。 但碍于军侯在前,不敢谩骂出声,只能忍耐。 江暮雪与江暮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江暮烟看着众女子如此恶俗的吃相,既无法狠心模仿,又怕自己太过高雅,反倒引起嗜血将军的注意! 一时左右为难,思索良久,方才将手指触到汤水中,轻轻舔了舔。 江暮雪见状,扑哧一笑,引得江暮烟狠狠瞪了她一眼。 江暮雪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江暮云看了看四周如狼似虎般的贪吃女子,柔柔问道,“大姐姐,我们该如何是好?” 江暮雪端起青梅酒杯,“既来之,则安之!你我已棋差一招,只能出奇制胜了!” 说罢,仰头饮尽! “痛快!” 张永瑞嘴上附和景子年,眼晴却一直不自觉地飘向江暮雪。 众公子皆知,张永瑞所说是谁。 毕竟谁也没有勇气去看那些以手抓菜、满脸油污的粗俗女子。 能看的也就只有那一对儿了。 “马忠!” 太后于正亭中,眯着眼睛看向园内。 “哀家眼睛不大灵光,你帮哀家看看,众女儿家吃的可好?” 马忠跟随太后多年,虽然也上了年纪,视力却是极好的。 他向园中望去,看了一眼便不忍直视。 转身向太后禀报,“众女子吃的……吃的十分畅快!” “那便好!” 太后又端起青玉镶金茶盏轻饮了一口。 “这些时候了,最后一道菜也该炙完了,传吧!” “太后有旨,传菜!” 马忠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一会儿,一众小太监再次端着菜肴列队而来。 为首一人高声唱和,“金脆香猪!” 金脆香猪,是选用乳猪肉,用多种调味料,腌制数天,在火上反复炙烤而成。 菜肴为锁住味道,以金钟罩住。 待一打开,外焦里嫩,飘香十里! 众女子见又有机会让军侯厌弃自己,兴奋不已。 这次连江暮烟都直接将硕大的烤猪双手捧起,大块撕咬起来。 忽然,女子尖叫声四起! “妖怪!” “妖怪来了!” 众人入园时睡的香甜的夜幽兽竟不知何时已醒,跳出栏杆,冲入宴会所在的凤仪园! 那兽貌似恶狗,却又有着猎豹般的身形。 强壮又矫健,在宴席间左冲右突起来。 一众小太监拦截不得! 一众女子花容失色、四处逃窜! “护驾!” 马忠尖声嚷道。 一队侍卫迅速围于太后身前。 江暮云吓得紧紧依偎在江暮雪身边,小声道,“大姐姐,怎么办?” 江暮雪倒是淡定,冷眼观察,见夜幽兽虽四处乱撞,却也似乎十分胆小。 但凡所去之处,有太监以石块掷之,它便不敢向前。 而且眼睛不停眨动,似乎畏惧阳光。 她正观察着,却见硕大的夜幽兽向她与江暮云的方向冲来。 江暮云大叫一声,浑身颤栗,闭眼躲在江暮雪身后。 却听见夜幽兽疯狂嘶吼,仿佛受伤一般。 待睁开眼睛,才发现,江暮雪已将琉璃盘中的雪耳倒掉,借琉璃反射的阳光向夜幽兽的双眼照去。 夜幽兽虽然发狂却不敢向前。 “聪明!”陈庭忍不住称赞。 “以前只觉得女子身姿曼妙为佳,今日方觉,沉稳聪慧,也是别有魅力”,张永瑞附和。 其他公子虽未说话,也都在密切关注着难得一见的美女大战野兽。 心中俱感叹鹅黄衣衫女子的智慧与冷静。 只见江暮雪一手握着琉璃盘,一手将桌上的金脆香猪抛了过去。 夜幽兽大叫一声,闻着味道扑向了香猪。 她眉色淡然地将琉璃盘放下,将随身携带的黑色外袍用力一抛,罩住了猛兽的头部。 瞬间,怪兽宛如被驯服的小狗一般,不再发狂也不再嘶吼,安安静静地吃起乳猪来。 江暮雪松了一口气,回身抱住已吓出眼泪的江暮云,拿出方帕为她轻轻拭泪。 寒铁衣也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紧握的杯盏放下。 刚刚怪兽若是再敢向前半步,他便毫不犹豫掷出杯盏,再飞身将它斩杀! 可小丫头竟然自己处理好了一切! 想起初见时,她与普通少女无异,会俏皮、会磨人、会害怕、会哭泣,会信任也会依赖! 可在紧急关头,她总能迸发出过人的智慧和勇气! 她果然还是当年的那个她! 第8章 为了不嫁军侯,拼了! 马忠小心翼翼地问询太后,“娘娘是否要回宫休息?” “不必!查出渎职之人,依律处罚即可!” 太后缓缓坐了下来,端起青玉镶金茶盏,连饮了两大口。 “一个畜生还吓不到哀家!大家吃的也差不多了,诗会开始吧,莫要坏了哀家在军侯心中的信誉!” “是!太后娘娘圣明!”马忠恭敬道。 “曲水流觞开始!”马忠尖利的声音再次扬起。 一众小太监跑来,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 马忠躬身请示太后,“娘娘,诗会以何为题?” 太后已有些乏累,将手撑在头上,随口说道,“既是闺阁女子,便以‘闺阁’为题吧!” “是!” 马忠高声宣布,“此次诗会,以‘闺阁’为题!” 水渠源头处,已有宫人将轻杯添满了佳酿,置于小小荷叶之上。 碧绿的荷叶载着酒杯,顺水而下,别有一番情趣与雅致。 太后慈声又起,“诸位皆是官家女子,想必琴棋诗话各有千秋!今日大可施展平生所学,一争才女之名!” 众女子向太后行礼,低头称“是”! 心中却想着,一争才名,也不该在今日! 今日若是有才,明日便会没命! 傻子才会去争! 江暮云惊魂甫定,泪痕也已擦干。 好奇又钦佩地对江暮雪说道,“大姐姐,你好厉害,你是怎么想到该如何制服怪兽的?” 她俏皮一笑,“这还得感谢景子玉。” “感谢她?” 江暮云惊讶。 “若不是她先叫了那畜生的名字,我还真不会那么快就想到它的习性。既然叫夜幽兽,白天昏睡、通体黑色,想必喜欢昼伏夜出。我又见它频繁眨眼,就猜到它可能怕光!” “那大姐姐又是如何知晓它喜爱吃金脆香猪的呢?” 江暮云百思不得其解。 “前几道菜上来之时,那畜生并没什么动静。可是香猪的盖子一打开,它便出现了。因此我猜可能是今日宴饮,昨日宫人准备太过忙碌,忘记喂它吃食,它是冲着香猪的味道来的。” 江暮云追问,“这么个庞然大物,大姐姐怎么用一件袍子就把它制服了?” “不是制服,而是安抚。既然怕光,挡住光线,它也就安静下来了。” 江暮云恍然大悟,“大姐姐真是聪明,云儿好生佩服!” 江暮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是急智!要是平时,还真想不到呢。” 江暮云温婉一笑。 二人与其她女子一起,全神贯注地盯向酒杯的位置。 忽然,一名红衣女子紧张地捂住心口。 只见酒杯越飘越慢,就要在她面前停住了。 却不知怎的,在马上停下时,又向前飘了飘。 直飘到江暮烟身前,才稳稳停住。 捂住心口的红衣女子,终于放下抓紧衣襟的双手,向天空默默地拜了一拜。 其她女子也松了一口气。 江暮烟却大惊失色,她刚刚还以为上座女子必定要起身赋诗了。 而待她赋诗完毕,再次从上座开始进行漂流,也必不会只到自己身前便停下。 今天她或许就能躲过一劫。 却没成想,这酒杯竟不偏不倚地停在自己面前。 江暮烟缓缓端起酒杯,极不情愿地起身。 向太后屈身行礼后,将杯中之酒饮尽。 脑海中将所有能让自己的诗作显得笨拙又庸俗的词句堆砌在一起,故意摇头晃脑,显出一副无才无德的样子。 “绣布满罗床,对镜贴花黄!” 偏亭中,张永瑞唇角一抹讥笑。 “倒是工整,只是俗不可耐!” 寒铁衣未做评价,他甚至都没用心去听那女子说了些什么。 只一门心思关注着江暮雪的一举一动。 园中女子却一致称赞。 “好诗!好诗!” “写尽闺阁女子日常之态!” “意境高雅,情真意切!” 江暮烟嘴上含笑,心中却大骂不止。 还情真意切,我这两句诗中哪有一个“情”字? 你们一个个的如此吹捧,还不是为了让军侯属意于我,好脱了自己的干系! 一边愤怒,一边又急切思索着,如何能将无趣与庸俗展现在后两句之中。 “字帖三尺厚,搁笔夜未央!” 江暮烟再次俯身行礼后,坐了回去。 心想,嗜血将军多年征战,定是枯燥极了。 刚刚回京,必然想娶一个有趣的女人糟蹋。 我这两句是说,每天写字写到半夜,除此之外啥也不干。 如此无趣,他又岂会中意。 马忠将这四句诗传于太后耳中。 太后闭目说道,“工整有余,然意境不足,想必军侯不会属意才情如此浅薄的女子。” 宫人新换了一杯酒,重新置于荷叶之上。 众人的心又随着那酒杯紧张跳跃起来。 酒杯从江暮雪身前流过,也流过了江暮云。 二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见一白色衣衫,衣襟绣着镶金玉兰花的女子起身行礼,将杯中之酒饮尽。 她清了清嗓子,温声说道,“日上三杆起!” 众女子刚想继续称赞,让此女引起军侯注意。 可诗中呈现的却是闺阁中不可为外人道的慵懒之态,让人无从赞起啊! 陈庭于偏亭中哈哈大笑。 “日上三杆起!哈哈!日上三杆起!比猪还能睡啊!” 其他几位公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女子想了想又吟道,“对镜听蝉鸣!” 陈庭又大笑道,“天哪,对着镜子上个妆就到了中午,这种女人可要不得!” 白衣女子左右踱了两步,再次说道,“饭来无食欲,醉看牵牛星!” “日上三杆才起!梳妆打扮到中午!吃饭要人送!喝酒喝到大半夜!就这等女子还对着牵牛星想情郎!能嫁出去才怪!”张永瑞愤愤然。 “一个庸俗,一个恶俗,这两名女子都不是良配啊!”其他公子附和道。 这首诗却让江暮烟懊恼不已。 她作诗时,只想着如何作的庸俗,却没想到还可以诋毁自己。 白衣女子分明是为了不嫁嗜血将军,连自身形象都豁出去不要了。 早知可以这么干,她该作一首更糟践自己的才好! “现在闺阁女儿都是如此日常吗?” 太后听马忠念完之后,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这……” 马忠为难。 “老奴也不知晓。但今日来的都是官家小姐,深得父母宠爱,如此作息倒也并不稀奇。” 太后点点头,想起自己在闺阁中,与妹妹无忧无虑的时光,心中怅然。 上一名女子作出自毁形象之诗后,其余人心下皆已了然。 纷纷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更加自贬身价的诗句。 荷叶托着酒杯转了一圈,又悠悠到了江暮烟的上座。 她不禁花容失色,不会还是我吧! 是不是我为人太过刻薄,遭了天谴! 还好,还好,这回那酒杯稳稳地停在了她上座的红衣女子处。 江暮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看来还没到遭天谴的时候! 不,是不会遭天谴! 江暮烟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怎么紧张到连话都想不明白了。 红衣女子也十分懊恼,难道我今日必有一劫,无法躲过吗?! 她极不情愿地端起酒杯,款款起身。 皱着眉头向正亭方向屈身行礼后,一饮而尽。 第9章 这绝对是思慕军侯的好诗! 那红衣女子踱了好几步,迟迟不开口,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担心时间太久太后怪罪,只得心一横,轻声吟道,“千里荔枝来!” 偏亭内外错愕无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却听一少女忽然开口夸赞,“好诗!好诗!” 众人纷纷向她看去。 少女低首含羞。 “荔枝这等稀罕物,生在南楚,从前一年也难得见着一颗。这诗分明是在夸赞军侯攻破南楚都城后,大齐市井百姓也能吃到荔枝之功!” “果然好诗!” “对侯爷一片真心都在其中了!” “意境高雅,情真意切!” 偏亭中一众公子,也都借此纷纷称赞寒铁衣的不世之功。 红衣女子却急得不行,她本是想糟践自己,让军侯知道自己是个贪吃的废物。 却没成想被理解到了此处,眼珠狠狠地瞪了那第一个夸赞她的女子。 你大爷的! 你家世代都是私塾先生吗? 怎么解起诗来,比作者本人还要多了这么多意思! 那女子又愤怒又羞怯,紧紧捏着衣角继续说道,“醉蟹配酒菜!” 张永瑞正在饮茶,噗哧一口,全都喷了出来,笑得差点背过去。 一旁小太监慌忙上前,为其擦拭,又麻利地换了新茶。 张永瑞意识到自己在军侯面前失态,恐怕他会怪罪。 煞有其事地正言道,“果然好诗!这醉蟹也多产于南楚,以往吃上一盘要百两纹银。南楚被破之后,不足十两银子便可吃到。此诗表面说的是酒菜,实则依然是在称赞军侯战功累累!此女子才思甚好!才思甚好!” 众公子强忍住笑意。 张永瑞说完后,想了想自己刚刚的话,也觉得十分好笑。 且越看那红衣女子,越像煮熟了的大螃蟹。 实在忍不住,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笑意才退去些许。 红衣女子见众人继续吹捧她,简直有种刨个坑立即钻进去的冲动。 然而太后、军侯在上,又不得不将这诗作完。 索性咬牙道,“明月馋鹰肉,皎兔入我怀!” 众人愣住。 满园一片静默。 突然有人鼓起掌来。 众人望去,只听那鼓掌女子温声解释道,“好诗!好诗!前两句说得是军侯大破南楚,荔枝、醉蟹等珍惜之物,并入大齐市井,称赞了军侯征战之功!后两句则是说如今强敌已灭,皇上太后仁德,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晚间也可享用雄鹰、皎兔这等野味!” 大家听完这番解释,一边深思一边点头。 顷刻,凤仪园掌声雷动。 “难得的好诗!” “如此才情,堪为军侯良配!” “一心歌颂军侯之功,可见对军侯思慕已久!” “意境高雅,情真意切!” 红衣女子听得众人如此评价,早已瘫坐地上,满脸泪痕。 心里一边咒骂着园中之人的祖宗十八代,一边开始琢磨着如何写遗书。 要死便死个痛快! 免得让嗜血军侯折磨一番再死! 园中其她人,此时心思倒是难得一致。 反正作诗讲究的是意境,要往哪方面联想,还不是一张嘴的事儿。 军侯虽官居一品,想必只是个南征北战的粗鲁汉子,他能听懂什么。 下一个不论说什么,都要千方百计往爱慕军侯的方向生拉硬拽。 只要军侯被说晕,纳了哪个“幸运儿”。 自己就能留下小命再去觅得如意郎君了! 只盼酒杯千万千万不要停在自己面前。 江暮烟此刻心中倒是宽慰不少,还好自己是第一个。 若在此人之后作诗,恐怕“字帖三尺厚、搁笔夜未央”,都要被冠以思慕军侯到深夜之名了。 而偏亭中,寒铁衣身后的贵公子们早已忍笑忍到肚子疼。 却又不敢声张,面容扭曲不已。 正亭中,太后听马忠转述完此诗,惊讶地站了起来。 “此等拙劣之作,竟是出于官女之口?真是丢尽了颜面!军侯如何反应?” 马忠见太后生气,跪下回道,“军侯并无反应。且众人……众人皆称赞此诗为佳作!” “佳作?” 太后困惑,用词如此粗糙、意境如此俗套的打油诗,哪里能和佳作沾上一点关系? “给哀家说说,佳在哪里?” 太后一边思索,一边缓缓坐下。 “众人说,这诗前两句是赞军侯之功,使得南楚荔枝、醉蟹等物,涌入大齐市井。后两句则在称颂大齐太后皇上仁德,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晚间也可享用野味。” 马忠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着太后的神色。 “此诗有这等意思?” 太后皱着眉头,又思索了一番。 “这……老奴愚钝听不出来,一切凭太后娘娘做主!娘娘认为有,便有!” 太后不语。 片刻又问了一句,“军侯可有不高兴?” “回太后,军侯兴致正好,并无此意”。 “既然军侯未作他想,那便继续吧!” 太后又将手撑在头上,闭目养神起来。 马忠悄然退下,继续为太后关注着偏亭与园中的动静。 园中之人皆知,情况已十分险恶,只要站起来便会被贴上思慕军侯的标签。 因此,上百双眼睛紧紧盯着荷叶酒杯的去处,稍有停下的迹象,都心惊不已。 荷叶小杯飘飘荡荡,竟在江暮雪的上座慢了下来。 江暮雪见此,心中开始思量。 寒铁衣心道,停在你面前也好。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看看你这六年来的变化! 第10章 诗狠?人更狠! 忽然,偏亭中飞出一块石子,直射溪流。 激起的水波将酒杯又往下游移了些许,径直停在了江暮云面前。 江暮云见状,微微欠身,打算去端荷叶上的酒杯。 寒铁衣忙运动掌力,又紧挨酒杯下游掷了一颗石子。 酒杯晃了晃,再次退回江暮雪面前。 众人目瞪口呆,这荷叶酒杯怎么还带后退的! 有的女子揉了揉眼睛,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还有些女子心中感叹,皇家物件就是与众不同,一个酒杯竟能既往上漂又往下走! 江暮雪上座那些原本已松了口气的少女们,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万一等下杯子又漂回来怎么办? 而她下手边的几个人也在想,这酒杯漂流方向如此随意,岂不是时时刻刻都不能松懈? 百名女子,人人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 江暮雪淡然地屈身向前,端起酒杯。 寒铁衣一边望着她,一边用拇指与食指摩挲着青玉雕竹茶盏,沉思起来。 刚刚第一颗飞出的石子,速度极快。 普通功夫的人,根本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纵然是他这般内力深厚之人,也仅能察觉石子飞出,却不知出自何人。 一众少年皆是贵族子弟,其中竟有如此高手! 而这高手似乎并不想让小丫头被自己关注到。 这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景子年? 公子们都说小丫头美貌时,只有他一人反对。 寒铁衣侧耳听了听他的气息。 不!不是他! 他的气韵,武功平平。 寒铁衣眉头微蹙。 看来,亭中属意小丫头的人,不只我一个。 宴会一结束,马上就去请旨赐婚,免得夜长梦多! 园内众女神色各异地看着江暮雪那个倒霉蛋。 事已至此,不论她说些什么,大家不把她赞美到军侯心动,是绝不会善罢甘休了。 唉!可怜!可怜! 如此清丽脱俗的妙龄少女就要毁于你我之手! 啊,不! 是毁于嗜血将军之手了! 江暮雪起身,见对面江暮烟笑的十分得意。 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她被推向嗜血将军的好戏了。 而公子们见是与夜幽兽较量的美貌姑娘,也纷纷起了兴致。 有人甚至从后座站了起来,向园中观望。 寒铁衣更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江暮雪深吸一口气,眉眼带笑。 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后,随意地看了偏亭一眼。 偏亭中人慌忙回避她的目光。 又忽然想起,从园中并不能看见偏亭内部。 这才又抬眼看去,捎带着连耳朵也竖了起来。 “一生一世一人心!” “好……诗!” “好……” “……” 已准备夸赞叫好的女子们却忽然说不出话来。 按理说,不论诗作中运用了什么样的词句都能与思慕军侯联系起来。 可这“一生一世一人心”,虽说表达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但军侯毕竟是当朝一品大员,功绩显赫,岂会一心一意对一个女人! 普通富户尚且小妾通房五六个,军侯这般人物又怎会独宠一人! 这诗不能夸。 若夸了,便是在告诫军侯,此生只娶一妻,不可再看旁人。 军侯苦苦征战数年,好不容易衣锦还朝,怎愿在花花世界忍受只享一枝的寂寞! 陈庭手心敲打着折扇,若有所思地说了句,“此女聪慧、冷静,心中愿景也是不错。” “只可惜所求太重,世间哪个男子能做到如此!” 景子年一直默默旁观,突然冷声评价,语调中暗含对诗作的不满。 张永瑞立刻附议,“军侯立有不世之功,军侯夫人不但要好生侍奉军侯,还应该为军侯广纳美妾,怎能如此心胸狭隘。” 今日先是与景相之子意见相左了一次,又在军侯面前喷茶失态。 他可不敢再与这两位大爷有什么冲突了。 亭内公子们本就觉得此诗不妥,心中愤懑。 只念及军侯不语,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才没有轻易评价。 见景子年先行反对此诗,大家便心安理得地抨击起来。 “刚刚还觉得这女子与众不同,可不同到这般程度,哪个男人敢要?” “正妻若贤德,自当为相公关爱妾侍,岂能一人霸宠!” “如此妒妇,越是聪慧,越不可娶!” 园中,江暮雪见众女子无话可说,轻轻一笑。 仰头接着念道,“情至白首不离分!” 这一句令寒铁衣心中一振,隐隐约约升起无限期盼来。 “女子情深意重倒是好事。” 张永瑞摇了摇头,“只是女子深情便可,何必要男子也专情于一人!一夫一妻之家,多是市井小民无奈之举。但凡有家世的男人,哪个会专心于一人!” 众公子也纷纷点头。 园中,江暮雪依旧低眉思量,怅然念道,“独坐常羡张翼德!” 官家小姐们,已知此诗无可夸赞,亦无可联想,早就沉默起来。 而亭中男子的讨论声却越来越嘈杂。 “张翼德?” “张飞!” “三国志!” “她一闺阁女子因何羡慕?” “莫非是想学张翼德横刀立马、据水断桥不成?” 众人皆笑。 园中,江暮雪见众女子满面疑惑,强忍着笑意。 高声吟出最后一句,“震慑天下负心人!” 偏亭中,陈庭若有所思地摸着白玉扇坠。 “张翼德何时震慑过负心人?” 平日酷爱读史的张永瑞深吸一口气。 “此诗原句是‘尽诛世上负心人’!” 第11章 一生一世一人心 公子们一头冷汗。 “这……这不是妒妇,这是毒妇啊!” “谁要是娶了她,就只能宠她一个人,不然就要诛杀自己的相公,这是闺阁女子该说的话吗?” “这样的女人,再好也不能娶!” “娶她还不如娶那个最俗的!” “还不如那个贪吃的!” “喝酒喝到半夜的那个,如今看起来也比她强!” “总之,这般狠辣的女子,决非良配!” 寒铁衣将残茶饮尽,又将那青玉雕竹茶盏重重向桌上一掷。 清脆的声音在偏亭中响起! 义愤填膺的公子们立刻静默下来。 狠辣? 寒铁衣心中不屑。 小丫头的狠辣,可不止你们见到的这一星半点! 正亭中太后等了许久,叫过马忠。 “可有新的诗作?” 马忠屈身。 “回太后娘娘,已经有了。” 太后见马忠略有迟疑,顿觉奇怪。 “可是又一首拙劣之作?” “回太后娘娘,拙劣倒算不上,只是......所思所想与其她女子大不相同。” “念来听听。” “是!” 马忠躬身。 “一生一世一人心,情至白首不离分!” “情至白首不离分!” 太后默默复念了一句。 眼前隐隐约约浮现与先皇大婚之夜的场景。 红烛罗帐,夫妻二人一身红装。 那晚,天下至尊掀开她的红盖头后,温柔地递来一盏酒杯。 “喝了交杯酒,朕与皇后便是结发夫妻,鸾凤和鸣直至白首!” 时至今日,她仍然清晰记得那只酒杯的每一条花纹,仍能忆起那杯女儿红的甘甜香醇。 神仙美眷的日子持续了婚后好几年。 可是,自从有了丽妃,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十天半月也不到自己宫里来一次。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他再也没有满含爱意地看过自己一眼。 他将一切荣宠都给了她,还将她的儿子封为太子。 甚至在弥留之际,嘱咐新皇。 暗暗剪除她的羽翼,伺机除之而后快。 要不是她先下手为强,恐怕早就成了乱坟枯骨…… 恨! 心里全是恨! 那恨日日年年,渗进了宫殿里的每一处红墙碧瓦,蚀骨灼心! 无处诉说、无人可说! “独坐常羡张翼备,震慑天下负心人!” 马忠念完,谦卑侍立。 “天下负心人!” 太后一字一顿地将最后半句重复了一遍,抬手悄悄拭去了眼角那滴泪珠。 “此诗出自何人?” “回太后娘娘,出自工部主事江书之女。” 太后思索了一下,对江书并无印象。 “区区六品官之女,竟有如此性情?” 马忠见太后感兴趣,问询道。 “娘娘可要召见?” 太后沉吟片刻,情绪仍陷在旧日时光,不由意兴阑珊。 “不必了!闺阁女子,难免有些小性子,待嫁作人妇,便知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了!” 太后理了理衣襟,坐正。 “先办正事要紧,子玉何在?” 马忠向园中望去,见景子玉正在首座,眼睛直直地盯着酒杯的流向。 “回禀太后,着宝蓝衣衫,位于首座的便是子玉小姐!” 太后眯着眼睛,看向园内。 心里纳闷,子玉不是最不喜欢蓝色衣裙吗! 今日怎么反了性子? “曲水流觞就到此为止吧!让子玉准备一下,到哀家这儿来跳一支舞。” “是!” 马忠屈身退出,行至园中高声宣布。 “曲水流觞结束!景子玉亭前献舞!” 一众宫人迅速前来布置场地、摆放乐器。 另有宫人带景子玉前去准备。 园中女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景子玉却焦躁不已。 她今日献舞是太后姨母与父亲母亲早已商量好的事。 为的就是让她引起军侯关注,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可他们一心想着拉拢军侯,却从没问过自己愿不愿意! 包括她的哥哥景子年,平日里口口声声宠爱妹妹。 关键时刻还是将自己推了出去! 好在她今日机智,让哥哥先行一步,自己上了个丑妆才随后出门。 “景小姐……您?” 帮景子玉准备的宫人看到她的妆容大吃一惊。 “本小姐做什么,妆扮成何种模样,你等下人岂能明了深意!” 景子玉严词训斥。 “是!” 宫人慌忙跪下。 “景小姐息怒,是奴婢莽撞了!” “去,把本小姐带的羽毛拿过来,粘在衣服上!” 宫人匆忙去办。 景子玉则拿起描眉的螺子黛,将脸上的黑色疤痕又补了补。 凤仪园正亭之外的一大块空地,已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舞台。 乐师们向太后、军侯行礼之后,各归其位,开始奏乐。 悠扬之声一起,江暮云便转头向江暮雪道。 “大姐姐,是长袖折腰舞!此舞最能展现女子的柔美婀娜、腰肢体态,看来今日军侯属意之人必是景家小姐了。” 江暮雪点头。 心想,爱谁谁,反正又不会是我。 军侯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行军打仗数年。 此番回朝,功名赫赫,少年得志。 定是要好好享受花前月下,流连美女环绕,哪能专宠一人! 一生一世一人心,对他来说,应该是个最不可接受的笑话! 不,或许对大齐国的多数男子来说,都是个笑话! 她又想起母亲的遭遇。 官宦世家、重臣之妹。 拒绝无数豪门公子,寻死觅活下嫁父亲。 本以为他会格外珍惜的情谊。 却没想到,订婚宴上便与母亲的远房表妹秦氏勾搭成奸,随后小妾一个接着一个。 母亲为了留住他的爱,一再隐忍。 如此真心真情一片,他可曾半点放在心上? 又或者,他也放到心上了。 只是色字当头,无法自控罢了! 他可曾想过母亲的苦? 江暮雪心口微疼,眉头蹙起。 “大姐姐,你没事吧?”江暮云担心道。 “没事!云妹妹不必担忧。” 江暮雪被她从回忆中唤了出来,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 江暮云见她没事,又低声说道。 “大姐姐,我刚才好害怕,怕你作出那样的诗句,太后娘娘会责罚于你。” “太后必不会责罚!” 江暮雪自信笑道。 “为何?” 江暮云诧异。 “因为太后也是女人!” 江暮雪冲江暮云眨了眨眼。 第12章 情侣面具? 前乐已响了两回,景子玉还是没有上场。 官女们与军侯相距较远,估计他也听不到。 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 看来景家大小姐也不想嫁那嗜血将军,因此才千呼万唤始终不出来。 那些公子们就在军侯身后,可不敢给他添堵。 纷纷找补着说,是军侯阳刚之气太盛,柔弱娇嫩的女子难免又羞又怕,不敢轻易现身。 前乐第三次响起。 一身蓝色衣裙,浑身粘着长毛的女子终于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缓缓而出。 “天哪!” “那是什么东西?” “不,那是谁?” “怎么如此装束!” “像山鸡!” “像野鸭!” “像景大小姐!” 太后眯眼向外望去,对马忠说道,“那人可是子玉?怎么如此装扮?” 马忠看向景子玉。 脸上黑黢黢的,身上沾满花里胡哨的羽毛,双手忽闪着做翅膀状。 脚下模仿着孩童跳格子般的动作,嘴里还不时发出“咕咕”之声。 偏亭与园中此起彼伏地爆发阵阵笑声。 景子年双手掩面,埋头晃着茶杯,不忍抬眼直视。 终于明白,为什么妹妹磨磨蹭蹭不肯与他一起出发。 原来是早有预谋,煞费苦心做了这般准备! 早知她如此作践自己,就该绑着她与自己同行。 这一次,景府的颜面可是丢尽了! 太后的眼神再不好,也已看出景子玉在装痴扮傻。 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大声呵斥,“放肆!” 马忠急忙向厅外高声传令,“奏乐停止!” 太后气急,冲出正亭,来到景子玉身前。 园中女子慌忙跪拜行礼。 “子玉,你跳的是什么舞?” 景子玉战战兢兢、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脸上的妆容更加融汇得一塌糊涂。 还没开口,太后显然又吓了一跳。 怒不可遏地举起了气得发抖的右手。 “姨母!” 景子玉浑身颤抖,不停磕头。 “玉儿……玉儿这是和西域胡商新学的‘山鸡黑面舞’……” 众人笑得肚子隐隐作痛。 却碍于太后盛怒,强忍着不敢出声。 寒铁衣于偏亭中冷冷说道。 “景家女儿倒是多才多艺!” 景子年赶紧起身赔礼。 “小妹顽劣!自小被家父宠坏了,还请侯爷息怒!” “好一个‘山鸡黑面舞’!” 太后捂住胸口,深吸了两口气。 “你是觉得哀家老糊涂了吗?还是仗着哀家平日里对你荣宠有加,竟敢亵渎皇家威严!” “姨母!” 景子玉见往日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太后动了真气,“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景子年见状,长叹一声。 硬着头皮从偏亭匆匆而出。 他一出现,园内所有女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青衣束发、面如冠玉、身姿挺拔。 果然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再多的愤怒,见了这盛世美颜,气也消了一半。 “姨母息怒!” 景子年优雅跪在太后面前。 这一跪,仿佛跪在了官家小姐们的心坎上。 各个心疼不已,眼神不断向他飘去。 “京都盛传‘景家好儿郎,才貌世无双’,所言不虚!” 陈庭敲打着折扇酸酸地说道。 “景公子之姿,确实难有女子不为其心动!” 张永瑞心中也酸涩不已。 寒铁衣略有一丝紧张地向江暮雪看去。 只见她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未望向景子年。 心中宽慰不少。 不愧是我寒铁衣的女人,美色于前岿然不动! “你来得正好!” 太后怒不可遏。 “看看还认不认得你的好妹妹!” 景子年看向景子玉,恰好景子玉也抬头望向景子年。 景子年纵然已有心理准备,仍不免被吓得心头一抖,向后一仰。 只见好妹妹面黄齿黑、双眼无神。 脸上一道黑色疤痕极其瘆人,正委屈地望着他。 大嘴咧开,蹦出一个“哥”字,哭得愈发伤心起来。 配上粘了羽毛的蓝色衣裙,那画面着实透着丝丝瘆意。 若非事先知道这的确是他的亲生妹妹,而是换成在外边遇到。 他定要一脚踢飞了这恶心的怪物! “姨母!” 景子年再次拜倒。 “玉儿前几日大病了一场,一直没什么精力装扮自己,今天或许是打算别出心裁,给军侯留下深刻印象,没想到弄巧成拙了,请您念在她初衷单纯,开恩宽宥吧!” “别出心裁!她脸上画的疤痕是怎么回事!她这身山鸡服又是怎么回事!就是这么个新法吗?” 太后是真的动了肝火。 自己并无亲生骨肉。 皇帝是丽妃之子,一心想消除自己的羽翼,亲政夺权。 她能指望的就只有几个亲信和母家势力。 本想利用此宴,将亲外甥女嫁与军侯为妻,以此笼络权臣。 却被生生破坏得难以收场。 着实可恨! 景子玉的哭声更大,泪水喷涌而出。 黑色疤痕被泪水冲散到满脸,乍一看倒和寒铁衣的玄铁面具有几分情侣意味。 “姨母,不是子玉一个人,园中的姑娘都是如此打算的!我已是所有丑姑娘中最漂亮的一个了!” 太后将信将疑,望向众女子。 厉声道,“都给哀家抬起头来!” 官女们胆颤心惊。 欲抬头又怕触怒太后,不抬头又怕违抗懿旨。 “太后有命,抬起头来!” 马忠尖声叫道。 大家不敢再抗旨。 左顾右盼之下,小心翼翼地微微抬了抬头。 太后眯眼一望,差点向后倒去。 马忠忙上前扶住。 “你……你们……就是这样听哀家话的?” 女子们一齐磕头,请求太后恕罪。 “姨母!” 景子玉继续哭诉。 “玉儿真的冤枉啊!您看见了吧!” 跪在景子玉身后的人,都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她。 自己费尽心思扮成山鸡的样子,引太后注目,非得拉上我们干什么! 太后揉了揉眉心,众罪不罪。 自是不能只惩罚景子玉一人,以免伤了与相府的和气。 但今日前来百余名女子,又该如何处罚? 若是将这些娇女各个打上几十大板。 她们的亲爹在朝堂上,还会支持她这个太后吗? “所有人,家中禁足一月,好好反思!” 官女们高呼,“谢太后娘娘!” 太后已不愿再看她们一眼。 “哀家有些乏了,都退下吧!请军侯留步!” 第13章 君心似我心 一众青年男女各怀心事地离开皇家别院。 江家三姐妹也一同出园,准备乘马车回家。 突然,一个身着黑色布衣、随从模样的少年跑了过来,叫住江暮雪。 他彬彬有礼。 “小姐,您刚刚掉了东西,我家主人不方便亲自过来,叫我前来返还!” 说完,拿出一方折叠好的绣帕递与她。 江暮雪伸手去接的瞬间,利落地将袖内藏好的荷包悄悄塞于他手中。 神色淡然,“替我谢谢你家主人。” 随从应声,飞奔而去。 江暮烟看着那随从的身影。 暗道,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又望向江暮雪,伸出左手。 “什么绣帕,我怎么没见你有过,给我看看!” 江暮雪握紧绣帕,冷笑。 “一方绣帕而已,烟妹妹想要,送你几条便是。只是今日我隐隐看到亭内军侯的眼神不时落在妹妹身上,心中很是担忧。” “军侯看我!” 江暮烟心中一惊,想了想。 反驳道,“你休要唬我!那亭子位置极偏,且遮着幔帐,如何知道军侯在看谁!” “整个园中,放眼望去,唯烟妹妹容颜出众、闭月羞花!又是百花大会的魁首,名满京城!莫说军侯,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想娶妹妹为妻!” 这番话听得江暮烟心中五味杂陈。 明明是在夸她,今天听起来却怎么那么刺耳。 她有些慌乱又有些惊惧,竟忘了绣帕之事。 只一味担心,若军侯看上她,该如何是好。 江暮雪抿嘴一笑,戏谑道。 “妹妹赶紧上车,早些回家,有生之年多陪陪父亲母亲!” 江暮烟本想回嘴。 但想到景子蓉的话,美貌于非常时期便是负累,心中忐忑不安。 一时失去了争吵的兴致,默默上了马车。 江暮雪见江暮烟上车,偷偷打开绣帕匆忙一瞥。 只见右边角轻描着两行小字。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她心中一动,嘴角露出笑意。 又赶紧将那绣帕藏起,向远处望去。 洒满夕阳的围墙之下,一青衣公子负手而立。 身姿挺拔,风度翩翩,正一往情深地看着她! 她心头一暖,向他轻轻行了个礼,春光满面地上了马车。 那公子也回身上了马车,随从将荷包递过去。 “这是江家小姐送您的!” 公子接过,见是一个小巧的深蓝色荷包,底面用金丝绒线绣了一个“年”字。 他唇边泛起冷笑,捏了捏便随手丢在了马车上。 随从惊讶。 公子得意一笑。 “江家小姐可不是个简单的闺阁女子!以她的本事,只绣个荷包,可惜了!” 人群已散尽。 凤仪园只剩太后、寒铁衣及宫中侍从。 太后端起青玉镶金雕凤杯盏,敬向寒铁衣。 “官家女儿,在闺阁里难免被家人惯坏,还望军侯莫要恼怒。” “太后言重!您为铁衣操持之心,末将铭感于心!” 他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太后心中稍许安慰,军侯还算明白人。 经此闹剧,却也依然理解我为他操持婚姻大事的良苦用心。 今天众女子千拙百丑,仪态尽失,生生演了一出闹剧。 但太后拉拢边将重臣之心丝毫没有动摇。 “过几日本宫再组织一次更大规模的御宴,军侯意下如何……” “谢太后美意,臣已有中意之人!” 寒铁衣拱手行礼。 太后错愕。 这般群魔乱舞的样子,军侯不作呕就不错了,竟然还有中意之人? 难道是征战时间太久,常年见不到青春靓丽女子,审美扭曲了? 如此,真该好好犒赏功臣,实在……太可怜了! “是……” 太后刚想说是哪个魔头,又赶紧纠正。 “是哪位女子?” 会是子玉吗? 子玉今日的表现,如同一只山鸡成了精。 军侯审美再扭曲,也不该到这般地步! 又或者是那个借荔枝、醉蟹歌颂他功德的女子? 民间传说“贪吃的女人有福气”,难道他也信这个? “臣征战沙场数年,选妻亦想选有勇气之人!臣看上的是与夜幽兽智斗之女!” 与夜幽兽智斗? 太后眼晴不大灵光,并未看清当时情形,困惑地看向马忠。 马忠屈身。 “禀太后,是工部主事江书之女!亦是上一届京城百花大会魁首!” 宫人只道是江家女儿夺魁,哪里有闲情细问江家有几个女儿。 更不用说再去分辨一下是第几个女儿了! 太后倒没在意“魁首”二字,反而心中响起“震慑天下负心人”的诗句。 她张了张嘴,想说此女略跋扈一类的话。 但转念一想,今日闹剧如此,已伤了功臣之心。 既然他有属意之人,且其父官位低微,又不可能是皇帝的亲信,如此甚好! “花中魁首配少年英雄,倒也合适!马忠,明日召钦天监入宫,哀家要亲自选个良辰吉日,为寒卿家主婚!” “老奴领命!” “谢太后!” 寒铁衣行礼拜谢。 第14章 军侯看上你了 皇家别院上演的一幕幕。 第二天就在大齐市井中传开了。 茶馆、酒楼家家生意爆满。 到处都在闲聊百官之女丑态出尽的宴会。 “醉蟹配酒菜,哈哈哈哈!” “真是才情卓著的女子!哈哈哈哈哈!” “日上三杆起的,也是别具一格,哈哈哈哈!” 百姓茶余饭后,笑得前仰后合。 尤其是景子玉的山鸡黑面舞,竟开始在小馆中流行起来,成为一种时尚了。 “小姐,不好了!” 出去采买的小桔匆匆跑了回来。 “又怎么了!” 江暮雪正在劈柴,对小桔的大惊小怪不以为意。 “小姐,外面说,军侯可能看上你了!” “不可能!他只是遮住了脸,又没遮住眼睛耳朵,你是不是当他又聋又瞎?” 再想到曲水流觞时,自己暗含“尽诛世上负心人”的诗句,她就觉得更加不可能了! “谁娶了你家小姐,就是娶了一个大麻烦,军侯又不傻!” 说着,她自顾自地又拿了一根木头。 将斧头放在上面,试了试角度。 “哎呀!小姐,先娶了你折磨一番,再杀了你,麻烦不就没了?” 江暮雪倒吸一口凉气,将那利斧狠狠举起。 “咔嚓”一声,利落地将干柴从中央一分为二。 瞥眼看向小桔。 “你可真不愧是本小姐花高价买来的好丫鬟!” 小桔感受到她的杀气,下意识地一哆嗦。 赶忙说道,“小桔好不好不重要。小姐,你可怎么办啊?” 她将斧头往地上一扔,随意地坐在了一根木头上。 “说吧!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小桔也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 “外面说,军侯看上的人可能有四个!” “四个!” 江暮雪咬着下唇,捡起一个小木块向小桔抛去。 “四个,你还一进门就说看上我了!你小姐要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早就被你吓死了!你这样的丫鬟,本小姐要不是命硬,都镇不住你!” “我说的是可能啊!” 小桔十分委屈。 “我一进来说的就是军侯可能看中你了!可能!” “少啰嗦!” 江暮雪瞪了她一眼。 “外面说是哪四个人!” “有烟小姐!” “百花大会魁首,这是自然!” 江暮雪想起江暮烟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嘴角坏笑。 “还有吏部侍郎的女儿。” “是哪个?” 她在记忆中搜索着。 “据说,她用一首与吃食相关的诗作,巧妙地表达了对军侯的敬佩和思慕,大家都说她是世间罕有的才女呢!” “世间罕有的才女!” 江暮雪大笑起来。 千里荔枝来,醉蟹配酒菜! 京城里的百姓又不傻,岂会连好坏都听不出来! 想必是明着称赞,暗里嘲笑吧。 也就小桔蠢笨,听风就是雨,夸赞、嘲讽都分不出来。 “还有丞相的女儿。” “景子玉!她在家世上倒和军侯最为匹配!” 江暮雪回想她一身羽毛咕咕跳动的样子,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小姐,别笑了!最后一个就是你了!” 小桔急得不行。 “外边都在下注,景子玉赔率最低,你可是赔率最高的!” 她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重新竖好木头。 “小桔啊,这么多年,你就一点都没继承你家小姐的聪明才智吗?赔率最高,是可能性最小的那一个!” “噢!” 小桔恍然大悟,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赔率最高的就是军侯最可能看上的人呢!” “本小姐在宴会上说了,一生一世一人心,还要尽诛世上负心人!军侯又不傻,打仗打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享福了,肯定得娶个美貌听话的,养在后院翻不起什么风浪的那种女人!总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绝不是我!” 小桔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见小姐再次吭吭劈起柴来。 也立刻起身,将她劈完的柴禾整理好。 又从墙根处拿了一把柴刀,和她一起劈了起来。 “小姐,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只喜欢一个女人的男人吗?我怎么觉着,那都是戏本子里才有的事儿。” 江暮雪没有回应。 手上机械地劈着柴禾,脑子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人。 第15章 军侯就喜欢性子烈的 “雪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得之我幸!” “我虽为一品大员之子,却不愿一生受父亲庇护,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去赢得想要的一切!” “这一切也包括你!” “一生一世,有你一人足矣!” “小姐?” 小桔看她眼神发愣,试着叫了她一声。 江暮雪从温柔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这种男人自然是有的,只是比较稀少!” “是稀少的过头了!” 小桔已劈下了两根柴禾。 到了第三根,尾端还连在木头上一块,索性直接用手去撕。 “又或者是自以为遇到了,实际还是以悲惨收场!就比如老爷吧,前几天才听张妈妈说,原来老爷当年为了求娶夫人,跪在张府门口一天一夜,还在夫人家里发毒誓,说一辈子只疼夫人一个,结果呢,才订婚宴就和姓秦的坏女人勾搭上了!” “咔嚓!” 江暮雪又狠狠地劈下了一根柴。 顺手将斧头“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又将斩落的柴禾用力地抛到柴垛上。 小桔抿了抿嘴,不敢再说话。 心想,不过是聊聊闲话而已。 这么多年了,夫人都不介意了,怎么小姐还过不去这个坎儿。 主仆二人沉默许久。 终于,江暮雪打破了沉默。 “景子玉的赔率是多少?” “一比一!” 小桔见她不再生气,讨好地答道。 “我呢?” “小姐,你可是一比一百!买你的人,都特别期待!” “还有买我的人?” 她惊讶。 以大齐国百姓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和质量,人们应该早就知道她诗作的内容。 这种买了必赔的赌注,竟然也有人愿意一博? “买你的人说啊,侯爷是带兵打仗的,可能就喜欢性子烈的,还说侯爷没准想把你当成猎物,先娶到侯府,再慢慢玩死你呢!” 当成猎物,慢慢玩死! 她浑身一激灵。 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满身是血,在侯府四处逃窜的样子。 顷刻间,额头多了几滴汗珠。 她叹了口气。 “小桔,你现在身价多少了?” “不到三十两吧!” 小桔纳闷。 “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小姐又生气了? 又想拿卖她一事吓唬她了? 不!不会的! 小姐问问题,她便按真实情况回答,她什么都没做错。 估计是劈柴劈的累了,小姐想攒些钱,再买个丫鬟也说不定。 “闲着无事,询询价而已!” 江暮雪向她头上用力一戳。 “你这样的,卖都卖不出去!” 说完,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腰。 眉头却泛起一丝隐忧。 ********** 到了第三天。 京城百姓不但知晓了凤仪园宴会的全部细节,甚至连太后赐婚江家姑娘都传遍了大街小巷。 江家三位女儿皆被禁足府内,自然是不知晓一切的。 只是寂寥了近十年的府邸,突然间访客如云。 “听闻军侯属意江家姑娘,提早来恭贺了!” “待女儿嫁给一品军侯,你这六品主事怕是要至少连升三级!” “江家前途无量,一门三京官!” “早就说江家最不可小觑,三位女儿各个出色,若是都嫁了如意郎君,那真是官宦满门啊!” 更有闺中女子随父母前来。 父母于前堂议事,闺中女子便来和三位姑娘谈心。 “这是彩云阁的胭脂水粉,好不容易订到的,你们千万好好打扮,定要让军侯意乱情迷,眼中见不得别的女子,你们三姐妹便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了!” “这是美容养颜的圣物,你们三姐妹可要好好养护肌肤,务必让军侯喜爱,绝了杀妻再娶的心思啊!” “这是补给身体的药丸,你们要强身健体,多活几年,万一中途被军侯折磨死,他再续弦,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个小人书又是什么?” “怎么都没穿衣服?” “这……,总之你们要多多学习技能,千万让军侯满意啊!” “!!!” 第16章 这话是在夸我吗 冷清破败的江家还是第一次门庭若市。 却也是第一次感到被这个世界抛弃。 全家愁云惨淡,哀声连连。 远比江家老爷子病逝那天还要悲痛。 “大姐姐,你说军侯想娶的是咱们三姐妹中的哪一个呢?” 江暮云一边为江暮山缝制新衣,一边淡淡问道。 她在江家俨然已成了江暮山的贴身婢女,缝衣制鞋、洗漱洒扫。 但凡和江暮山有关的活儿都由她来做。 大家也都顺理成章地将她看做他未来的妻妾。 至于是妻是妾,就要看江暮山发达之后还剩多少良心了。 “三品以上官员确实没有姓江的,”江暮雪想起皇家别院中景子玉的话,悠悠说道,“但是三品以下的江姓京官,少说也有六七个呢,未必是咱们这个江家,妹妹不必忧心。况且,就算是咱们家,军侯看上得也只会是那江暮烟,谁叫她是百花大会的花魁呢!高门大户对她属意的公子可是不少,男人好像就喜欢她那般模样的!” “云妹妹放心!” 江暮雪拉住江暮云的手,轻声安抚道。 “咱们姐妹俩肯定没事!” 江暮云低首莞尔。 “砰!” 门被踢开。 江暮山匆匆而入。 “云妹妹,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江暮云手里的针停了下来,眼神有一点慌乱。 “大哥哥要带我去哪里?” “天涯海角,哪里都好!总之我不会让你嫁与嗜血将军!” “大哥哥可知后果?” “只要能好好地守护你,什么后果,我都愿承担!” “我不走!” 江暮云眼角浮上一丝倔强,继续绣着新衣。 “大姐姐和姑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江暮山顾不得许多,拉起她就往外走。 正遇上前来阻拦的秦氏。 秦氏奔过来,不分青红皂白。 上来就给了江暮云一巴掌。 “你个贱丫头,克死了自己父母亲人不够,还来害我们江家。我儿子的前程要是因你毁了,老娘要了你的命!” 江暮山以身护住江暮云。 “娘,是我要带云儿走的!你要打就打我!我宁可不要官运前程,也不要她去侯府受折磨!” 他为表决心,从衣襟内掏出翰林腰牌,扔于地上。 拉着江暮云便要出去。 儿子的官位是秦氏最大的希望,也是她最大的仰仗。 她大叫了一声,慌忙捡起腰牌,如珍似宝地擦拭干净。 顾不得鬓发散乱,一路磕磕绊绊地冲了出去。 “逆子,你给我站住!就这个小贱人,军侯要看也不会看上她!烟儿倾国倾城,军侯看上的一定是烟儿!你听娘的话,好好回翰林院当差,这小贱人,娘不动她,给你留着!” “娘,你为了哥哥的前程,就诅咒我被军侯看上,没想到你这么偏心!” 闻声赶来的江暮烟,听见秦氏一番话,伤心地哭了起来。 “娘,你看烟儿那样子,姿色虽艳,但也仅仅是个庸脂俗粉!军侯立有不世之功,眼光怎么会和凡夫俗子一样!” “哥哥,你说谁是庸脂俗粉?” 江暮烟眼中含泪,痛心惊呼。 显然没想到自己在江暮山心中竟如此形象。 江暮山心中急切,口不择言,哪里还有闲情去顾及江暮烟的情绪。 恨不得带江暮云火速离开。 “你相信娘,烟儿才是所有男人梦中之想!” “娘,见多识广的大好儿郎都只会为云儿倾心!” 一边默默看着的小桔,忽然高兴地对江暮雪说道。 “小姐,好像全家没有一个人认为军侯会看上你!你是不是很高兴!” 江暮雪皱了皱眉头,心里琢磨。 小桔这话应该是在夸自己吧! 第17章 圣旨到! 江暮云在院中尖叫一声。 “大姐姐救我!” 江暮雪匆忙跑了出去,见江暮山依然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腕与亲娘秦氏争执。 江暮云细嫩的肌肤上已经青紫一片。 “娘,你知道,我发奋读书、考取功名就是为了能配得上云儿,她若是出了什么事,高官厚禄又有什么意义!” “山儿,你胡说什么!这么一个小贱人怎么能跟你的前程相比?” 秦氏带着哭腔。 “你是娘的脸面,是娘的希望,你可不能冲动啊!” 江暮山看着亲娘,有些动容。 但转念一想,她再不济,还有江暮烟。 江暮烟凭借百花大会魁首的身份,吸引了许多豪门子弟。 随便挑一个嫁了,都会给她带来富贵和荣耀。 可云妹妹已一无所有,只剩他一个依靠了。 他坚定地把江暮云拉得更紧。 “我今天一定要带她走!” 江暮云又叫了一声。 “大姐姐!” 江暮雪在他身前拦住,拧着眉头。 “你把云妹妹弄疼了!” 江暮山只顾着和秦氏争执,这才想起看看江暮云。 只见她一脸泪痕,白嫩的手臂上青紫斑驳。 他心痛,“云妹妹,忍着点”。 说完,在那青紫处吹了一口气,悉心为她揉着。 这一幕,让江暮雪也为之动容,她的声音温和了不少。 “京城中江姓官员不在少数,如今大家听到的也只是风传罢了。真相尚不明确,我们却自乱了阵脚,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你相貌普通,自然不用担心!” 秦氏咬牙恨恨说道,“我们烟儿国色天香,可得早做打算!” “娘!” 江暮山已被江暮雪一番话说得平静了许多。 “大姐虽然平日里脑子不大灵光,但这次的分析颇有道理!单我们翰林院就有三个姓江的,或许……” 江暮雪正感慨着自己在江家人心中的形象时。 忽然,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片刻,半男不女的尖利声音响起。 “圣旨到!” 大家心头一紧,江府虽是破天荒头一次接圣旨。 但任谁都猜得到圣旨说了什么。 在内院躲清静的江书,忙带着下人慌慌张张小跑出来,全家人齐齐跪在庭院。 秦氏却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张氏也已从小院内出来,一边跪着,一边担忧地看向江暮雪。 “奉太后口谕……工部主事江书之女配与一品军侯寒铁衣为妻……钦此!” 说完,那太监慢条斯理地去扶江书。 “江大人从今往后就是侯爷的岳丈了,真是好福气!另外,你女儿被侯爷看中,也是大功一件。太后娘娘体恤,江家女儿的禁足令即刻解除,好生准备婚事吧!” 江书犹豫许久,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 “敢问公公,侯爷要娶的是下官哪个女儿?还是……全部?” 太监面上一紧,显然没料到,江书竟然不止一个女儿! 这帮吃干饭的小太监,也不调查清楚就敷衍了事! “这……” 太监也不想往自己身上惹麻烦。 “杂家只是来传个话,至于侯爷要娶哪个还是哪几个,江大人自去请示太后和军侯吧!” 江书心里呸了一声。 这话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他一个六品小官,这两个人若是不主动找他。 哪一位是他平日里想见就能见到的? 这可如何是好! 江书心里清楚,再和这太监说下去,也没什么收获。 干脆带着全家向太监行了告别礼。 “多谢公公!” “恭送公公!” 恭祝你下辈子还是个公公! 而按着常规要给太监准备的辛苦钱,也是一文没给。 前些年江暮山读书,这几年江暮烟与豪门贵府应酬,江府的银子花的比流水还快。 生活本就拮据,又遇到如此灾祸。 命都快没了。 谁还有闲心去顾及一个太监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天光再次暗了下去。 江家依旧愁云惨淡。 第18章 军侯艳福不浅 通往江家的路上,一辆宽大的马车疾驰而过。 车体围以黑色锦缎,接缝处镶着金丝绒线。 于细微之处彰显着无上华贵。 马车所过之处,沙石翻飞。 一品军侯寒铁衣,面置玄铁,端坐其中。 “为何不早说!” “回禀侯爷。” 亲卫寒松恭敬应声。 “末将也是今日在酒家听人说起,这才知道江家竟然有三个女儿!” 见寒铁衣没有反应,他宽慰道。 “侯爷,三个女儿也好!听说江家几个小姐样貌都不错,还有一个得了百花大会的魁首,刚好一妻二妾,一次喜事全办了,省时又省力!” 一妻二妾? 寒铁衣脑中忽然浮现凤仪园中,小丫头仰头念诗的样子。 朱唇微翘,眉眼弯弯,神色中透着半分得意半分得逞。 他嘴角上扬。 大齐国男子妻妾成群是常事,他也不是天生就从骨子里只想爱一个女人。 但既然小丫头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人心”。 那他就要给她誓无二志的爱。 毕竟像她这么好的姑娘,一辈子有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心里再没有空间装下其她人。 寒松见军侯面带笑意,以为他在想一妻二妾的美事,也高兴起来。 “至于身份问题,您也不用为难,百花大会的肯定最漂亮,那个做正妻,其她两个都做妾。侯爷在外征战多年,连只母兔子都见不着,此番回京也该享享艳福了。若是喜欢,大可叫她们姐妹三个一起伺候!” 寒铁衣冷眼,一脚将他踹下马车。 另一随身亲卫寒柏窃笑不止。 寒松在军中数年,身手了得。 地上滚了几下,腾空而起,没两步又飞身回到车上。 “侯爷,小的知道错了!” 寒松满脸堆笑。 “既要忙军中事务,又要应付三个妙龄女子,任是侯爷这样龙精虎猛的身体也难以吃消!侯爷这样的盖世英雄,就该多多休息、养精蓄锐,如此才能保大齐国土安宁。” 寒柏强忍住笑意,等着再看寒松的笑话。 寒铁衣面无表情。 “下车!” 寒松错愕。 寒柏笑道。 “侯爷嫌你烦,让你自己下车走过去!” “侯爷,末将……” 寒松还想解释什么,见寒铁衣目光锐利。 只好跳下马车,一路小跑跟在车后。 “这个江家小姐还真是可恨!就因为她们家人口数量不明,老子仗都打完了,还得受这徒步急行军的罪!” 一路跟在马车后面的府兵首领张全,见寒松下来,忙上前恭维。 “寒松大人,没想到,像您这样侯爷身边的大红人,还不放过任何时机加紧训练,真是我等楷模!” 寒松心中憋屈,但也只得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侯爷再怎么厚爱,也不能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身体要时时磨砺才行!” “寒松大人说得是!” 寒松见府兵恭敬,心中稍宽慰了些。 又猛然想起江家小姐,心里仍有些懊恼。 区区六品小官,不举家来拜。 反倒劳烦一品军侯大老远地去她家拜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会儿到了江府,你们把院子围起来!” “是!” 张全得令。 寒松咬牙。 “要是有敢跑的,直接绑起来送到侯府!” 张全大惊。 “咱们不是去保护夫人宅院的吗?” “都差不多!” 他懒得解释。 “反正别放走一个活口就是了!” 活口? 张全错愕地咽了咽口水。 心想,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大人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寒松知道,在自己心中,寒铁衣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金戈铁马的真汉子。 谁能嫁给他那是万世修来的福气! 但是经历了“百丑宴”后,他便知晓,似乎女人们的想法和男人们不大一样。 他若是个女人,就是寻死觅活、为奴为婢,也要跟了军侯,再给军侯生一大堆孩子。 可是当他与寒柏在皇家别院门口等待时,却发现女人们为了不嫁侯爷,竟然各个把自己装扮的比鬼还难看。 甚至一边啼哭,一边上马车。 还有的说,若侯爷看上她,便一头撞死! 想想就气! 谁再敢如此羞辱侯爷,我寒松第一个要她好看! 第19章 以次充好? 日暮降临,占地颇广的江家府宅升起点点灯火。 江书早年买下此地,还是妻子张氏一族在京城富甲一方之时。 本想借岳丈财力整修一番,再纳几个美妾。 没成想,刚买下府邸不久,张家就出了事儿。 当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设想都成了空想。 现如今,只留下一个破败、荒凉的偌大外壳。 白天看起来倒是宽敞。 一到晚上,仅个别院落会燃起微火,秦氏为了节省银子,严禁“浪费”灯油。 倒是为她的宝贝女儿省下了更多的银钱去豪门应酬。 可这宽大的宅子却有如鬼魅藏身之地,处处透着萧条、恐怖的气氛。 江书坐在桌椅陈旧的正厅之中,眉头紧锁。 右手旁侧,江暮烟嘤嘤哭泣。 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不嫁,我死都不嫁!” 秦氏也跟着泪如雨下。 她这些年省吃俭用,就是为了把女儿培养成高门大户、名流淑女的样子。 将来嫁到达官显贵之家,自己也能跟着享享福。 结果,多年劳作,马上就要见着收成的时候,却忽然闹了天灾。 她心里这个憋屈啊! 而江书做为一家之主,却要面临更加艰难的事——选择! 圣旨上只说江家女儿,但并未说是哪个女儿。 大女儿、二女儿都是自己亲生的。 当爹的再薄情,也实在不愿亲手把她们推进火坑。 他的目光转向江暮云。 张家被满门抄斩时,是张氏典当了全部嫁妆上下打点,从狱中将她赎了出来。 他本极力反对,却被张氏用他的小把柄威胁。 不得已,才将此女记在江家名册上。 对外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罪臣之女在自家白吃白喝多年。 若是将来有一天被揭发,不担全家遭殃,更会毁了儿子的前途,不如…… 正想着,忽见江暮山仿佛洞察了他的想法似的。 正狠狠盯着他,目光里似有吞噬一切的火焰! 江书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儿子对她的真心,恐怕还没等她身份暴露,就揣着家伙去找军侯拼命了! 到时候,还不是全家都得遭殃! 江书又看了看江暮烟。 这是他最喜欢的孩子,模样也生得最讨人喜欢。 京城里许多豪门公子都倾慕于她。 莫非军侯在百花宴上看中的是烟儿? 这个可能性倒是极大! “老爷,你不会想嫁烟儿吧?” 秦氏看到江书的目光,有种不好的预感。 “烟儿虽然美貌非凡,毕竟是个庶女。堂堂一品军侯怎会娶一个庶女为妻!若是把烟儿嫁过去,军侯会以为我们轻贱了他,倒时候屠杀咱们江家满门,那可如何是好!” 说罢,大声啼哭起来。 江书心中一动。 是啊,一品军侯,怎可以庶女配之! 他的脑海中浮现江家血光四溢的画面,慌忙看向嫡女江暮雪。 江暮雪心中大呼不好,又故作镇定。 “父亲,我虽为嫡女,但毕竟姿色平平。” 见江书竟然微微点头,江暮雪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但此刻为了自保,也只得继续自我抹黑下去。 “烟儿妹妹姿容出众、名满京城!有百花之首待字闺中,江家却将凡枝蔓草献出顶替,这才是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的大不敬之罪!以军侯的脾性,恐将再屠岳丈满门啊!” 江暮雪在说话的时候,重点强调了“岳丈”两个字! 江书听的有些心慌。 是啊! 那军侯于亭中看上的若真是艳光四射的烟儿,江家却送个资色平平的女儿过去。 必定会惹怒军侯。 后果不堪设想! 江暮烟本就哭得没了力气,又连续听到两次“屠杀满门”。 竟“嘤”的一声,昏死过去。 秦氏抱住女儿痛哭,江书和江暮山慌忙跑过去查看江暮烟的情况。 江暮雪则拉起小桔,匆忙向外奔去。 “小姐,你干什么?!” “趁乱跑啊!” “噢!” 小桔才反应过来,马上加快步伐,跟上了江暮雪的速度。 “你去哪儿!” 江暮雪费劲地将小桔从相反的方向拉了回来。 “小姐,咱们不出大门怎么跑!” “傻瓜,待会他们反应过来了,肯定往大门追啊!” “小姐英明!” “还有时间拍马屁!” 江暮雪气愤,在墙根处搭了几个架子,蹬脚便往上爬。 召唤小桔,“快点!” 小桔屁颠屁颠地跟上。 江暮雪刚爬上墙头。 忽见不远处一队官兵跟着一辆雍容华贵的马车正朝这个方向驶来。 她心中暗暗叫苦。 万一被这些身配利剑的官兵发现,恐怕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小命也必然休矣。 她伏在墙头一动不动,心想,待这群官兵走过,再跳下去也不迟! 谁料江家因生活拮据,灯火点得幽幽暗暗。 偏院处更无一点光亮。 小桔因为紧张,没看到她正伏于墙头。 往上一抓,刚好抓到她的腰窝。 江暮雪尖叫一声,翻身滑落! 然而她并没有听到自己粉身碎骨的声音。 却反而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20章 猫鼠游戏 她睁开眼晴想看看是谁救了自己,却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 她使劲儿揉了揉,只见两道厉光射来。 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而是江家光线微弱,寒铁衣漆黑的玄铁面具与夜色已融为一体。 一时没有看清罢了。 “常遮面具于脸。” “割其手足烹煮、取其心肺泡酒。” “击其头骨为乐,沐其鲜血而浴。” 嗜血将军! 江暮雪惊恐地看着寒铁衣。 寒铁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暮雪。 白皙的小脸微微发抖。 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仿佛藏着无数的小心机和鬼点子。 嘴唇软软嫩嫩,一抹浅浅的桃花色。 依然爱穿鹅黄色的衣衫。 六年了,她还是她! 想起当年西凉边关,她邀自己豪饮时的飒爽模样,感慨万千。 “让本侯找的好辛苦!” 他的话语中颇有一番深情思恋,而她的眼睛也乌溜溜地望着他。 他还以为她也要对他说什么情话,或者至少说一些被救之后的致谢之辞。 却没成想,她突然大叫一声。 一双伶俐的小手狠狠挠向他的面具。 见他不肯松手,凑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他手上一抖。 江暮雪咕噜一声跌倒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前逃窜。 寒铁衣三步并两步拽住了她的后衿,将她提起。 大喝一声,“不可胡闹!” 她顿住。 心想,嗜血将军茹毛饮血,说的竟然也是普通人话? 还如此通俗易懂? 这一顿住,让寒铁衣误以为她已冷静下来,便将她放了下来。 没成想,她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没命地向前奔去。 寒松见她如此对待军侯,气愤不已,拔出利剑上前。 寒柏慌忙拦住。 “侯爷的家事,岂是你我管得?” 寒松愤愤然,将利剑收回。 满面怒气,紧紧地抠着剑柄。 寒铁衣也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丝烦躁。 他怎么也没想到,期盼了多年的久别重逢。 竟会是如此鸡飞狗跳的画面! 他大步向前一抓,毫不费力地将她擒住。 不愿再与她玩那猫鼠之间的游戏,索性直接拉入怀中细看。 寒铁衣冷声。 “除了一张脸,其它还真是出乎意料!” 江暮雪以为他要剥掉自己的脸皮。 大叫一声,“不要吃我的脸!” 便晕了过去。 寒铁衣无奈,将她扛在肩上。 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江家大门。 此时江暮烟刚刚醒来,全家围在她的身边。 除了不动声色的张氏,谁都未曾察觉江暮雪的逃亡。 忽见一队人马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子身材魁梧,英姿挺拔,黑色绸衣、金丝官带。 若只看身形,倒也是仪表堂堂、气宇不凡! 江家灯光幽暗。 待那男子走近,才发现雄姿英发的男子以玄铁遮面,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玄铁遮面? 嗜血将军! 不! 不会的! 一品军侯怎会亲来寒门小户? 灯光的微弱,让这一幕有如噩梦,江家上下目瞪口呆。 寒松再也忍不住了。 这江家怎么各个粗俗无礼。 大呵一声: “侯爷在此,还不见礼!” 江书最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跪于寒铁衣脚下。 “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江暮山拉着江暮云也一齐跪下。 “侯爷恕罪!” 其余人等也都一并下跪。 寒铁衣将昏迷不醒的江暮雪放下。 “这是你第几个女儿?” 张氏见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中惶恐不已。 她从嫁给江书那天起,便一直隐忍着,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相公的宠爱。 强盛的母家倒台、丰厚的嫁妆散尽后,更是畏首畏尾地活着。 大事于前,从来不多说半句。 此刻,她也只是心中忧虑不已,却不敢为女儿出头。 江书看到江暮雪一动不动,浑身发抖,汗如雨下。 “回……回侯爷,此乃下官长女江暮雪,小……小女顽劣,侯爷今日结果了她的性命,我等无甚他想,但求看在两家有亲的份上,能允许我将小女入土为安!” 什么?江暮雪已经死了? 刚刚醒来的江暮烟又吓得昏死了过去。 听到女儿的死讯,江暮雪之母张氏也昏了过去。 江暮山与江暮云互看了一眼,将信将疑。 第21章 侯爷大可将尸身拿去把玩 “胡闹!” 寒铁衣咬牙,厉声吐出两个字来。 这一句“胡闹”,让江家人误以为他不想将江暮雪的尸体入土。 江书更是恨不得抽上自己一巴掌,人都死了,埋不埋的有什么所谓! 他连忙磕头。 “小女顽劣,死有余辜,尸身任凭侯爷处置!” “既然嫁与侯爷便生死都是侯爷的人了,这尸体侯爷大可拿去随意把玩,但求放过我们一家老小!” 秦氏壮着胆子说出这番话,也是为了自家女儿的前途。 她就是想将死了的江暮雪和军侯绑在一起,把她的女儿江暮烟从中摘出来。 若是躲过了这一劫。 她年轻有为的儿子还是前程无量,她倾国倾城的女儿还能嫁得名门。 寒铁衣冷笑。 “还真是和乐的一家人!” 突然,江暮雪咳嗽了一声。 全家大惊失色。 秦氏惊声尖叫。 “江暮雪,你不是死了吗!” “我死了吗?” 她眼开眼晴,看见寒铁衣漆黑的面具和凌厉的目光。 脑中响起小桔在柴房说的话。 “侯爷喜欢性子烈的,没准把你当成猎物,先娶到侯府,再慢慢玩死你!” 她心口一紧,再次晕了过去。 寒铁衣本想将她送回房里。 但看到她一次又一次地因为见到自己而晕倒,索性就将她放在椅子上。 转向江书说道。 “好生照看这个女儿,三个月后本侯便来娶她!” “侯爷放心!侯爷放心!” 江书连磕了几个响头。 “下官等定会好生照顾侯爷夫人!” 刚刚还是顽劣的女儿,这么一会儿就改叫侯爷夫人了,变脸还真快。 寒铁衣不愿再与之周旋,转身带领府兵离去。 走出江家宅院,寒松闷闷不乐。 “侯爷,我看夫人今天的样子像是要逃跑,要不要派人看着她?” 寒铁衣冷眼看向寒松。 寒松一阵发毛。 寒柏在一旁躬身说道。 “侯爷,江府地处偏僻、宅院简陋,要不要留一部份府兵保护夫人?” 寒铁衣微微点头。 “你来安排吧!” 寒柏得令,立刻安排了五十府兵于江府各处严守。 寒松摸了摸头,一肚子委屈。 “柏哥这安排,不就是在看着夫人吗?和我说的有啥区别?侯爷瞪我干嘛?” 马车上,寒松依旧闷闷不乐,几度欲言又止。 寒铁衣闭目养神,并不理会。 寒松实在忍不住了。 “侯爷,夫人府内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复杂?” 寒铁衣仍旧闭目。 “尚可!” “我娘说,找媳妇得找那种门户简单、全家和乐的,不然以后有的苦头吃。” 寒柏见寒铁衣没有作声。 知道今天的事已经很让他心烦了。 而寒松却还在添乱。 便替寒铁衣回道。 “说的有道理!你可有找到那种门户?” “自然没有!” “可有姑娘愿嫁于你?” 寒松满脸臊红。 “还没有!” “都没姑娘要你,还给侯爷出谋划策,你害不害臊?” 寒松哼了一声,继续生闷气。 江暮雪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睁开眼见小桔就坐在床边,已经累得睡着了。 她有些心疼,不想吵醒她。 却无奈喉咙又干又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小桔慌慌张张惊醒过来,声音里既有急切又有欣喜。 “小姐,你可算醒了!” 说着,给江暮雪倒了杯水,扶她喝下。 江暮雪感觉喉咙舒服了不少,力气也恢复些。 骤然起身,紧张地从上到下看了看自己。 身上并没有缺少什么部件。 脸皮也没有被剥掉。 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可不知道,昨天你晕倒后都发生了什么?” 小桔见她没事,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昨天晚上后续的事儿。 她将江书和秦氏等人的说话,模仿得是惟妙惟肖。 尤其是寒铁衣最后一声冷笑。 “还真是和乐的一家人!” 江暮雪不仅也苦笑了一声。 “侯爷也真是好夫婿,来岳丈家转了一圈,晕倒三个,吓坏两个,与我们这和乐的一家还真是投缘!” 第22章 夫人看看又何妨 听到江暮雪落寞的自嘲,小桔很难过。 “小姐,你没事就好,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不必了,我吃不下。” 江暮雪闭上眼睛,眼尾一滴泪珠缓缓滑落。 “要不是惦记祖母和我娘,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待了!” 小桔忧心地看着她。 “小姐,你现在可走不了了!外面全是侯爷的府兵!” 她并不感到惊讶,谁让自己那么背运。 竟然在翻墙逃跑时被他逮个正着。 虽说自己也有些本事。 但军侯势大,她那点能量在他面前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反而容易牵累无辜。 嗜血将军,只因妻妾嘲笑,便灭其满门! 人命于他,几如草芥! 所以他选中自己,会不会真如市井所说。 挑一个有性格的猎物,再慢慢折磨至死呢? 她越想越觉得恐惧,疯狂地想要逃跑。 却又清楚地知道,府兵选自寒家军精锐。 一旦被他们禁锢,以她的力量,根本逃无可逃!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生出如此巨大的无力感。 一品军侯,权势滔天。 她该怎么办呢? 又有谁能帮她呢?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些年来的人和事,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 忽然,一个青衣束冠、风度翩翩的公子隐隐约约出现在眼前! “一生一世,有你一人足矣!” 她慌忙将手伸入衣襟的口袋里,掏出那块兰花香味的绣帕。 一行小字精巧地镶嵌其中。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还有他! 他一定会帮自己的! 对,天无绝人之路! 她正要和小桔交待几句。 外面突然响起秦氏带着笑意的声音。 “雪儿快快起身,侯爷来看你了!” 江暮雪心头一惊,赶紧蒙上被子。 对小桔说道,“就说我病得严重,起不来床!” 小桔应声,想对外间传话。 又想起市井中侯爷嗜杀的传说。 几次张嘴,都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门外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 寒铁衣幽冷的声音传来。 “夫人若起不来床,本侯就进去看夫人了!” 他长年习武,耳力、目力都比普通人要强上十数倍。 站在门外,轻而易举便将闺房内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许进来!” 江暮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叫一声。 慌忙起身,利落地整理好了衣服。 待走到门口,又泄了气。 她昨夜慌张,并未看清寒铁衣的真实样貌。 所有关于他外形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市井中最受欢迎的《京民小报》。 “身长五尺三寸,面宽腰肥,极好杀戮!” “容貌可憎,常遮面具于脸。” 她伸手欲推开那扇闺门,却又颤抖着将手收回。 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定决心。 她狠狠地咳嗽数声,随后娇弱地说道。 “不是小女子不愿见侯爷,实因小女子患了可恨的痨病,怕传染给侯爷”。 寒铁衣今日虽无早朝,军中却有要事。 绕路来到地处偏僻的江府,为的就是能多看她一眼。 本想看完就走。 没成想她说起话来明明中气十足,却磨磨蹭蹭,不肯相见。 他略有些急切,顾不得礼节。 一脚将门踹开! “本侯有真气护体,不怕什么痨病!” 惊得一旁陪笑的秦氏大叫了一声。 而江暮雪则迅速抬手,将眼睛死死捂住。 她真的不想看见一个浑身血腥、状如恶鬼般的黑矮煤球,在她面前叫她夫人。 她承受不了! “夫人如此矜持,相公前来,竟不肯看上一眼!” 江暮雪紧紧捂住双眼,颤声说道。 “侯爷英雄盖世、盖世无双、风流人物、风华正茂,小女即使不看,也能感知得到!” 寒铁衣目光凌厉。 “既是如此,夫人看看又何妨!” “小女子幼习古书,遵从上古礼节,婚嫁之前不可见相公之面!” 寒铁衣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的手从脸上拉了下来。 “我朝之人,需遵我朝之礼,那上古之礼与你我何干!” 江暮雪心中惊惧,脑中一片混乱。 情急之下,闭着双眼。 用双手去打他的双手,一边打一边哇哇大叫。 “我不看!我就不看!” 寒铁衣忧心军中事务。 索性用力钳住她的双手。 带着一品军侯的威慑,用命令式地口吻说道。 “看我!” 第23章 侯爷说喝就得喝 江暮雪撒泼。 “就不看!有种杀了我!” 寒铁衣冷笑。 白骨露野、赤地千里。 手下百万雄兵,未曾有一人反抗过他的命令。 今日怎能叫一个黄毛丫头如此放肆。 治妻治不了,如何治军! 他的手伸向她白皙的脖子,缓缓抚摸着。 “听说用头骨制成酒器,要齐着颈根砍断最为合适。” 秦氏一听登时翻白眼晕了过去。 寒松听在耳里却心花怒放,看来侯爷也不是十分在意夫人。 这便好,这才是一品军侯该有的姿态! 他配合着寒铁衣的狠话,将随身利剑抽出一节。 “侯爷,末将随时待命!” 江暮雪听见利刃出鞘之声。 眼睛又被阳光下明晃晃的剑锋照得透亮,瞬间服软。 “我看!我看!” 她先是微微半睁开一只眼睛。 看到眼前的人似乎比自己要高出很多,身材并不过于壮硕。 又悄悄睁开另一只眼睛,见寒铁衣并无满身血腥。 她索性将双眼一齐睁开。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面前自称是她相公的男人。 长身而立、身躯凛凛! 虽一身黑色绸衣,少了些许灵动。 但依旧称得上是英姿飒爽、仪表堂堂! 下巴微尖、额头饱满。 眼若流星、眸清似水。 唇如胭脂、面白如玉。 其余皆被一张玄铁面具遮挡。 “可看清了你相公的模样!” 寒铁衣的口吻如同在沙场上训练军士般冷酷。 她愣住,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答。 寒松厉声。 “侯爷在问话!” 她慌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寒铁衣。 一张漆黑的面具,遮住了所有的神色和情绪。 寒松再次拔剑,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江暮雪连忙行礼。 “小女久居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见过如侯爷般的盖世英雄,难免惴惴不安,望侯爷见谅!” 寒铁衣一只大手捏上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再次抬起。 见她水灵灵的大眼晴终于敢和自己对视,冷冷地说道。 “记住你相公的样子!” 说完,将她放开。 转头对寒松说道。 “你留下,把欧阳昌开的药煎给夫人喝,好生照看!” 寒松忙抱拳得令。 寒铁衣见安排妥当,急促促地带着寒柏去了军营。 寒松虽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按军侯的吩咐去做。 江家一应简陋,煎药之所被安排在一间无人用的破院子里。 使用的瓦罐也十分陈旧。 寒松一边煎药,一边愤愤不平。 凭什么侯爷一有重要的事,就带着寒柏。 让自己干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儿! 他此生煎过的药就那么几回,都是为他最心爱…… 不,是最敬爱的侯爷煎的。 现在却要在这么破败的地方,给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官家的女儿煎药,凭什么! 越想越气,他将一整罐煎好的汤药重重敲在江暮雪的桌上。 “药已不烫,夫人请喝!” 江暮雪看着那黑漆漆的一罐,皱了皱眉头。 “有劳寒松大人了!只是我并无病症,无需喝药,休养几天便好。” 说罢起身,想去看望一下母亲。 据说昨天晚上误听到自己的死讯,母亲当场昏死过去,不知道身子有没有好些。 “站住!” 寒松厉声呵道。 “夫人昨夜晕倒,侯爷特意叫末将带来安神药!侯爷说夫人需要喝,夫人就得喝!” 小桔气愤不已。 “你……你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 寒松将随身佩剑往那药罐旁一扔,露出一截刺眼的剑锋。 “这世上敢不听侯爷话的女人还没出生!” 第24章 我有钱! 江暮雪急着去见母亲,不愿与他过多纠缠。 “不就一罐药么,我喝!” 谁知那药奇苦无比,寒松又一点糖都没加。 她刚喝了一口,就苦得险些吐了出来。 寒松冷眼,“喝个药还磨磨唧唧的,女人真是麻烦,快点喝!” 江暮雪瞪了他一眼,“他日我成了军侯夫人,定会好好酬谢寒松大人今日赐药之恩!” 说完,屏住呼吸,大口豪饮。 寒松冷笑一声,“能不能成为军侯夫人,还得看命!有命就有机会!没命可就不一定了!” “你怎么能如此诅咒小姐!”小桔气愤。 “寒松大人放心!” 江暮雪微微一笑。 “算命先生曾说小女富贵无极,身带诰命!必有命伴于军侯身旁!” “那就等着瞧!” 寒松说罢,拎着佩剑径自出去。 “小姐,咱们也太倒霉了,在江府被下人欺负,将来到了侯府还得被下人欺负。” 江暮雪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他可不是下人,他是侯爷的亲卫,战场上也是一员猛将,官阶相当于从四品。” “天呐!一个侍卫都从四品!” 小桔瞠目结舌。 “这侯府可真惹不起!” 带着一嘴苦涩,江暮雪直奔母亲的小院。 张氏的小院是整个江府最冷清的。 墙根生满了杂草,房檐处破了几块瓦片。 偶尔下雨,还要用盆桶放在下面接水。 想当年,她也是青春正好、风光无限。 只可惜选错了男人嫁错了郎。 从无忧无虑的闺阁少女,生生熬成了半世凄苦的妇人! 年未老,色已衰! 命还在,心已死! 打开母亲房门的一瞬间,江暮雪还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她很难将虚卧病榻的老妇与当年意气风发的张家小姐联系在一起。 男子娶错妻还可再娶! 女子嫁错郎,代价却是一生! 若是当年母亲肯嫁情深意重、门当户对的好郎君。 或许此生便能倍受宠爱,母家受难,也能有人维护。 江暮雪伏在母亲的身上,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下。 “傻孩子,你没事,娘就没事!” 张氏微笑着,“哭的像个小猫儿一样。” 她仍是止不住地哭泣,想将这些天、这些年的委屈通通倒出来,再重新积蓄力量去战斗! 张氏轻轻抚着她的背,年幼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 不同的是,众星捧月的主母变成了逆来顺受的老妇。 天真烂漫的官家小姐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奴仆! 过了好一会儿,她哭得累了。 抬起头,将拳头紧紧一握,似是下定了决心。 “娘,带上祖母,我们一起走吧!” 张氏以为她在闹小孩子脾气。 理了理她的头发,平静说道,“咱们几个老弱妇孺能走到哪儿去,在江家好歹有口饭,离了江家怕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娘,我有钱!” 江暮雪突然抬起了头。 “我有很多很多的钱!还在各地买了几处宅院,各个都比江府大,比江府美,我还可以买很多仆人,好好孝敬您和祖母!” 张氏神色一变,抬眼悄悄观察着她的神态。 随即又若无其事道,“雪儿最有孝心了,娘知道的。” “那你跟我走吗?” 江暮雪看她的眼神十分恳切。 她在积累了大量财富之后,依然留在江家,一方面是怕母亲和祖母不肯跟她走。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与那京城贵公子早已私下海誓山盟,保有官女身份才能顺利嫁于他。 若留下闺阁女儿私自离家的话柄,或逃走之后身份不明,或让秦氏知道她有商贾身份并散布出去,那她便与公子之妻永世无缘了! 她本想等公子前来提亲,悄悄带着万贯家财嫁于他。 不给江书、秦氏等人留下一点把柄和甜头。 可是现在,如意郎君尚未提亲,却反而来了一个嗜血相公! 她还要官女的身份有何用处! 不如带着祖母,带上母亲,一起逃出江府,过好日子去! 至于云妹妹,江暮山是为皇上办差的人,自然有法子护她周全。 “娘!” 她急得快哭出来了,“你跟雪儿走吗!” “好好好,雪儿别哭,娘跟你走。” 张氏爱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娘什么都听雪儿的。” 江暮雪一颗心落了地,严肃说道,“娘,我会找人安排好一切,这段时间你切不可走漏一丝风声!” 第25章 把本夫人当囚犯? 张氏长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小脸,“娘知道了,只要你平安,娘做什么都行。” 离开母亲的院子,江暮雪心里轻松不少。 而张氏却依然在房中叹气。 尚在闺阁的女儿家哪里来的银钱和宅子? 这孩子怕是脑子突然受了刺激,开始胡言乱语了。 若是过几天还不恢复,得叫人请一下王媒婆的外甥,据说他最擅长治这类病症。 回到自己的闺房,江暮雪换了身衣裳。 将那块写着“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的绣帕藏在衣服里,做为传递消息的信物。 “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去相府!” “什么?去……” 小桔大惊失色。 她立即捂住了小桔的嘴,“小点声!你想你家小姐死吗!” 小桔呜呜摇头,江暮雪才缓缓将手放下。 “小姐,我才不想你死!”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做出逼我去死的事!” 不是说丫鬟和小姐会越来越像吗,怎么小桔没有一点自己睿智机灵的影子。 别的丫鬟,这个时候肯定机灵的替自家小姐把一切都办妥了。 而她,生死攸关的事,哪敢让小桔替她去做! 兴许军侯没杀她,她就先被小桔这个蠢货给坑死了! “小姐,我真的没有”,小桔感到很委屈。 “那就闭嘴!”她一脸无奈。 “一会儿和我一起出去,就说去街上买点胭脂水粉,我就不信,他们连门都不让咱们出!” 江暮雪拉着小桔走到门口,悄悄地拉开一个缝隙。 漆痕斑驳的木门咯吱一声。 两名身材彪悍的府兵立即上前。 “干什么去!” 她索性将大门全部拉开,肆无忌惮地向门外走去。 附近站岗的十数个兵全都围了过来。 小桔吓得呆了。 江暮雪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壮了壮胆子,高声呵斥,“我乃军侯夫人,想去哪里,何需向尔等交待!” 府兵们愣住,互相看了看。 寒柏大人说派他们过来是保护夫人。 寒松大人说派他们过来是看管夫人。 倒底该听哪一个的话? 见他们迟疑,江暮雪胆子更大。 “你们如此对待夫人,就不怕侯爷回来责罚!” 府兵们一听,心道,不好! 且不说这小户人家门第如何,此女到底是他们未来的夫人! 侯府当家女主人的身份,他们着实得罪不起。 十几兵士,有序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江暮雪心头一喜,拉起小桔就要奔出门去。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她回头,见寒松抱着一柄长剑慵懒地倚在门口,貌似看了很久的热闹。 她的气势一下子泄掉不少,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 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 随即壮了壮胆子,瞪大眼晴,“既知我乃侯爷夫人,为何屡屡冒犯于我!” “夫人切勿乱讲!寒松何时冒犯过你?” “我不过想出去做些采买,你们一个又一个的前来阻止,把本夫人当成囚犯,这不是冒犯又是如何?” “夫人自然不是囚犯,只是我等既负责夫人的安全,就需恪尽职守!” 寒松咧嘴一笑,叫过府兵首领,“张全,点二十兵士,换上便装,与我一起保护夫人采买!” 张全得令下去准备。 江暮雪却瞠目结舌! 被这二十人跟着,再加上恶意满满的寒松,她还如何能去相府传递消息! 她一边想一边在前面磨磨蹭蹭地走着,寒松等人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亦步亦趋地跟着。 倒是引来不少路人艳羡的目光,只是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心领神会了。 “夫人不是出来买东西的吗,怎么一路只看不买?”寒松问道。 她瞟了寒松一眼,在一个胭脂水粉摊前缓下了步子。 “寒松大人想必还没有心仪的姑娘吧!” 寒松一怔。 鼻尖上泛起红光,尴尬地别过脸去。 第26章 吃肉可以,饮酒不行! 江暮雪嗤笑。 “难怪大人不理解!女子买东西本就麻烦,行走多时,一件不买也是常事”。 寒松不耐烦地干笑了一声。 “还真是麻烦!若是能一剑了结,那才叫痛快!” 她知道他不敢当街杀人,更不敢在侯爷不在时私下斩杀他的夫人,因此也懒得理他。 她慢吞吞地走到一个烟脂水粉摊位,随手拿起一件桃花色口脂问道,“这口脂怎么卖?” 摊位后的中年男子看了看她身后一列佩着利剑的彪悍随从,吞了吞口水。 佯装镇定道,“一两三钱!” “什么?!” 小桔大惊失色。 “你这是抢钱吧!这东西在城北最多也就800文!” 水粉摊的主人一下子慌了,悄悄扫了眼她们身后带着佩剑的兵士。 “姑娘,我是正经生意人,你可不能乱说!这么着,见两位姑娘漂亮可人,我这口脂赔钱卖,500文卖你了!” 小桔更加惊讶,“500文!” 800文只是她随便说的一个低价位,若是500文,天哪,那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摊主却以为小桔还是嫌贵,咬咬牙,满脸堆笑。 “我说的500文!是两盒的价格!姑娘随便选!” “小姐,这也太便宜了,我要多买些!” 小桔高兴的不得了,兴高采烈地选起了口脂。 江暮雪瞪了她一眼,大难临头的时候,还能因为买到便宜口脂而如此开心的人,也就只有这蠢丫鬟了吧! 改天她得找个专门的时间和小桔好好讨论一下,关于小姐被折磨至死,丫鬟能否侥幸留下全尸的问题! “小姐,咱们今天运气真好,捡到大便宜了。” 她无奈,“若我没猜错,那位摊主已经在收拾,准备跑了吧。” 小桔回头,果然见那中年男人在匆匆收摊。 “小姐,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江暮雪摇摇头,“蠢丫鬟!” 二十个人高马大、身配利刃的护卫贴身跟着,在哪里买东西还不都是这个效果! 两人为了掩人耳目,陆陆续续买了些小玩意,都是以极便宜的价格买下。 不一会儿,趁着寒松等人不注意,小桔悄悄对江暮雪说道,“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去相府?” “先买些酒肉再说!” 小桔不懂,但依然陪着她买了十数坛好酒。 又去几个知名酒家包下了数十斤好肉,交由兵士带了回去 回到江府,她摆好了酒肉,以侯府夫人的身份将所有府兵都叫了过来。 “这两日为了本夫人的安全,真是辛苦大家了!” 说罢,开坛舀酒。 寒松原以为她是在为江家做采买,却没想到是要赏给府兵们,忙上前阻拦。 “夫人这是何意?” 江暮雪故作镇定,继续舀酒,“我见众位军士辛苦,代侯爷为大家添些酒肉。” 众府兵平日所食荤腥不多,见了好酒大肉俱是高兴。 纷纷低语夫人贤惠、侯爷英明一类的奉承话。 “吃肉可以,饮酒不行!” 寒松说完,众府兵脸上即刻泛起难色。 只吃肉不喝酒,这肉吃起来可就没那么痛快了! 张全咽了咽口水,凑到寒松近处,讨好似地说道,“寒松大人,兄弟们也累了好几天了,夫人一片盛情,要不让兄弟们尝上一两口?” 寒松皱了皱眉头。 “寒松大人”,江暮雪见寒松不喝,无人敢喝,笑意盈盈地端起一杯酒敬与他,“代侯爷酬军,本就是夫人应做之事,侯爷知道了也会为有如此识大体的夫人而高兴。另外,大人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望一杯抿恩仇,莫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寒松见众目睽睽,只得接过。 第27章 请夫人先喝 这夫人还真会说话! 他若不喝,便是在众人面前与侯爷夫人斤斤计较了,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寒松仰头饮尽。 众军士见寒松喝了酒,纷纷抄起酒杯,撕开牛肉,大快朵颐起来。 小桔心有惴惴地拉了拉她,她故作淡定地示意小桔别怕。 她在酒菜里下的只是极微量的蒙汗药。 这种剂量,最不容易令人产生怀疑。 吃得多的、喝得痛快的最先睡着。 吃得少的、喝得浅的,良久才有困意。 倒下的既不快,又不猛,只伴着夜色多睡那么一小会儿。 既不会让人怀疑,又能提供足够的时间让她去传递消息。 完美! “寒松大人怎么不多喝几杯,可是小女的酒买得不合胃口?” “酒是好酒,只是不知道,心是不是好心!” 江暮雪笑了,“寒松大人这是什么话,我既嫁与侯爷,便与侯爷一心,你说该是好心还是坏心?” “侯爷自然是好心!” 寒松想起她翻强逃走的画面,奚落道,“只是夫人的心到底是不是和侯爷一起,就不一定了!” 她急着出去,又担心府兵倒下,寒松还清醒着,徒增麻烦,不愿与他再争口舌之快。 重新舀了一杯酒,巧笑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小女还是懂的。既然嫁于侯爷,自夫妻同心,不生二志。小女替相公再敬寒松大人一杯!” 寒松奉命保护她的安全,按理说此时正在当值,是不能饮酒的。 但江暮雪借侯爷之名敬酒,他又不能不喝。 心想,一个黄毛丫头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不过是想借我等讨好侯爷,多得些宠爱罢了。 寒松正要举杯饮尽,只听院外一个幽冷的声音传来。 “夫人竟与本侯如此同心,真令人感动!” 门外,身材高大的一品军侯阔步而入。 身配宝剑,腰系官带,步履生风,别有一番威严! 江暮雪原想让寒松再喝上几杯,正在舀酒。 听见这声音,吓得手一抖,竟将杯子和舀酒的勺子一起落进了坛子里。 早上不是来过了吗! 怎么晚上还来! 哪有一天来两次的道理! 他倒底是有多闲? 兵士齐齐起身,一同向寒铁衣见礼。 寒铁衣抬眼望去,见其中几人已经昏昏沉沉,心下了然。 江暮雪稳了稳心神,款款走过去给寒铁衣行了个礼。 “为侯爷做事是小女份内之事,亦是小女之荣耀,侯爷不必如此见外。” 寒铁衣冷冷地盯着她,想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新的花样来。 那目光仿佛在盯着一只四处乱跳的小猴子,看着她拙劣地在人前展现着那一眼就能被看破的小聪明。 “侯爷奔波一天必然累了。” 江暮雪一副乖巧贤惠的模样,背过身,皱着眉头。 将一整天没洗过的手,直接伸进坛子里,连着酒杯捞了杯满酒出来。 转身娇笑道,“小饮一杯能稍稍缓解疲劳。” 寒铁衣接过,放在唇边欲饮。 她暗暗高兴。 却突然,他放下酒杯,递到她的面前,幽冷的声音缓缓而出,“夫人先喝!” 她愣住。 随即娇媚笑着,将寒铁衣拉到桌前坐下,撒娇道,“此乃极品女儿红,价格不菲!小女自是要用它侍奉侯爷、犒劳军士,自己喝不得的!” “我与夫人同心,我喝得,夫人自然喝得!” 说罢,将酒杯递到她的唇边,目光犀利的让人不敢抗拒。 第28章 大魔王,放开我! 江暮雪无奈,只得轻饮一口。 又将酒杯推回寒铁衣唇边,妩媚笑道,“该侯爷喝了”。 寒铁衣幽幽地盯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自以为得了逞的小猴子。 他眉心上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江暮雪开心,“侯爷好酒量!” 说罢又舀了满满一杯,“侯爷英雄气概,想必千杯不醉!小女子佩服,再敬侯爷一杯!” 他接过,看了看酒杯,又置于她唇边,“夫人先喝!” 她皱眉,依然轻饮了一小口。 寒铁衣不待她推回,兀自拿回酒杯,一饮而尽。 “侯爷威武!果然是金戈铁马、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难怪南楚蛮夷……” 她忽然觉得头有点晕,却见他仍旧正襟危坐,目光依然轻冷犀利。 暗道,那蒙汗药剂量轻微,应是尚未起效,可能是这酒有点上头。 为了让意识更加清楚,她干脆站了起,晃晃悠悠又舀了满满一杯酒。 “侯……爷……”,话还未说完,顿觉天旋地转,又隐约见嗜血将军已将自己抱起。 她用仅剩的意识,挥动双手去打他的脸、锤他的肩。 “放开我,放开我,大……魔王,放……开!” “侯爷!” 寒松在一旁说道,“刚刚夫人好像在叫大魔王,是……在叫您吗?” 寒柏长叹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寒铁衣更是不想搭理他。 到了江暮雪闺阁门前,寒铁衣回身说道,“兄弟们今天被下了药,好好安置他们!” 说完抱着她走了进去。 寒柏得令,转身离开。 寒松却慌了,拉住寒柏,“柏哥,什么药?我怎么不知道?” “那酒肉里全是蒙汗药!你没见几个兄弟倒了吗?” “不是喝多了的缘故吗?” “那是因为夫人在酒肉里都下了药!” “夫人下药?” 寒松懵了。 “夫人一柔弱女子,怎会有如此手段?蒙汗药是禁品,她从哪儿弄来的?” “柔弱女子!” 寒柏冷笑了一声。 “能配得上侯爷的女子,可担不起‘柔弱’二字!” 寒松想起军侯也连饮数杯,背后一凉。 “她给侯爷也下了药?” “放心!这点药量,别说侯爷,就是你我都没什么大碍!” 说完,寒柏自去安置兵士,留下咬牙切齿的寒松。 好一个代侯爷犒赏军士的贤惠夫人! 寒铁衣把江暮雪轻轻放到床上,悉心地帮她脱掉了鞋子。 “敢给本侯下药,胆子倒是不小!” 他嘴上狠厉,手却不自觉地捏起她白嫩、光滑的脸蛋。 顿时觉得这一天的奔波疲劳,全都一扫而空,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手向下滑去,又见红唇微微嘟起,似乎比昨天初见时多了一抹艳色。 要不要亲上一口呢? 亲了,难免过于仓促、有失礼数。 她日后若得知,会不会更想远离自己? 不亲,又觉得,一颗思慕的心在这个微风习习的夜晚,空缺了一大块。 即便日后再补回来,也不是这般滋味了。 寒铁衣正犹豫着,忽见她的衣服里露出一小角白色的绢布,看起来似乎与衣服并不贴合。 他试探着向外一拉,竟拉出一块飘着兰花香味的绣帕来。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这是? 第29章 军侯留宿 寒铁衣握紧拳头,似乎要将绣帕捏出水来。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这是谁送她的? 又或者,是她要送谁的! 今日她给府兵下药,难道就是为了与绣帕相关之人相会?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每在心里默念一遍,他的心就仿佛被撕下了一块! 寒铁衣的眼晴渐渐泛红,眼底蕴藏着疯狂的愤怒和妒忌。 他握着绣帕一脚踹开房门,见门外正候着颤栗不已的小桔。 狠狠说道,“明日叫你家小姐醒来便去见我!” 小桔吓得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是,侯爷!” 他走了几步,似乎不大放心,回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刻都别叫本侯多等!” “是!是!” 小桔不知所措,竟在青石地面磕起头来,直到确认军侯走远,才起身。 寒柏已安置好军士,见寒铁衣带着怒气归来,忙迎了上去,“侯爷可还有其它吩咐!” “本侯今日要留宿江家,速去安排!” 他想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所以,干脆不走了! 寒柏震惊,江府如此简陋,连打仗时驻军的将营都不如,侯爷这是何苦呢? 但既然军侯有令,便不容质疑,需倾尽全力去办。 着手安顿时才发觉,天刚黑透,怎么江家的人全都不见了,连一个下人都找不到! 除了军士们刚刚驻足的外院,其它地方甚至连灯都没点。 “江家的人是死绝了吗!” 寒柏气愤,直奔江书住处。 江书住处一片漆黑,连叫数声无人应答。 他想了想,转去秦氏的小院。 他站在秦氏小院中央大吼一声,“烛火不升,门户紧闭,这就是江家的待客之道?” 那江书果然躲在秦氏院中,听到寒柏气愤的声音,吓得腿都抖了。 他推了推秦氏,“你去!看看大人有何吩咐!” 秦氏不愿,“老爷,你是一家之主,哪有我一个妇道人家出面的道理?” 江书只得自己出去见寒柏,又实在害怕。 硬是把秦氏也拖了出去,给自己壮胆儿。 “寒柏大人,不知找下官何事?” “侯爷要在此留宿,你等速速安排!” 寒柏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 “侯爷可是要留宿在小女之处?” 江书怕稍有闪失便丢了性命,哪里还顾得上女儿的名声和心意,只要军侯开心就好。 “下官这就让人安排!” “胡说!” 寒柏一声呵斥,吓得江书差点瘫倒。 “侯爷乃仁人君子,怎会做出尚未嫁娶、毁人名节之事!” 寒柏厉声说道,“将外院客房收拾妥当即可!” “是!是!是!寒大人说的是!侯爷乃仁人君子,怎会如我等普通男子风流下作,下官这就遣人收拾!” 寒柏事先打探过江家,对他的事一清二楚。 心想,糟老头子,知道自己风流下作就好。 江书转头对秦氏说道,“还不快去为侯爷准备!” 秦氏大吃一惊,“我去?!” 去给嗜血将军收拾寝榻,万一稍有不慎,令军侯不合心意,可如何是好? “老爷,妾身仅是个姨娘,说白了就是江府的半个仆人,恐怕有辱将军的威严,不若让主母夫人前去……” “住口!” 寒柏知道,江府的主母便是江暮雪的生母,侯爷未来真正的岳母大人。 若是去为侯爷铺床叠被,那可真是折煞侯爷了。 寒柏不耐烦地晃动了一下佩剑,“你倒去还是不去?” 秦氏慌忙点头,“去!奴家这就过去!” 临行前,秦氏又确认了一遍,“军侯真的不宿在雪儿处?” 寒柏再次怒目圆睁。 秦氏慌忙陪笑说道,“对对对!侯爷是仁人君子,自是不屑此事!” 寒柏哼了一声。 一阵凉风吹过,寒柏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 心中一个想法涌出,侯爷应该是要宿在外院的吧? 会不会侯爷有宿于夫人处的意图,而我没能领会呢? 会不会我其实和寒松一样傻,而不自知呢? 第30章 见什么猴爷? 秦氏将江府的外院收拾得干干净净。 还把私藏许久,一直舍不得用的上好蚕丝棉被抱了出来,将客房铺得舒舒服服。 寒铁衣累了一天,终是能躺下歇息了。 然而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始终想着绣帕之事。 他数次忍住想要起身,去将罪魁祸首摇醒的冲动!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小丫头,多年不见,你还真是给我备了份大礼! 看我明天如何收拾你! 军侯落脚的外院终于安歇了,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动静。 秦氏的小院却是一团乱麻。 秦氏回去哭泣不止。 “别的妇人如此年纪,都是被儿女孝顺着,被儿媳妇伺候着,我倒好,一把岁数了,还要去做铺床叠被的活计!” “姨娘”,江暮云柔声安慰道,“军侯官封一品,随身亲卫都是从四品,能为他铺床叠被的也不是普通人。” “照你这么说,为奴为婢还是我的福气了?” 秦氏一肚子委屈,刚好发泄在江暮云身上。 “你个小贱人!在我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下回军侯再有什么事,你去伺候!” “娘!” 江暮山从翰林院请了两天假整天在府里陪着,就是担心江暮云会出事。 “让云妹妹去伺候侯爷,她还回得来吗?要我看,您不想去,就叫春芳去,她才是咱们家地地道道的丫鬟。” 春芳大吃一惊。 江暮烟赶紧阻拦。 “不行!谁都知道春芳是我的丫鬟,春芳若是去了,军侯难保不会想到我头上来,倒时再发现我远比江暮雪美貌,倒霉的就是我了!” 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自从军侯破门而入,她被吓晕之后的那一夜,就再没出过房间一步。 刚刚寒柏来叫,她在隔壁院子听到,吓得偷偷钻到了床底下。 直到秦氏安全回来,才悄悄跑过来探视。 秦氏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但仔细一想,这么一来,能出去侍奉的也只有自己了。 明明是京都城一顶一的金牌姨娘,既能手撕正室,又能欺压嫡女。 既生出了将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貌美女儿,又养出了年纪轻轻进士及第的英才儿子。 她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要大富大贵、顺风顺水地过下去了,谁成想来了这个这么霸道的主儿,顶级姨娘秒变卑贱奴婢。 想到这里,泪珠止不住地滚落。 再忍耐一段时间吧,等江暮雪嫁去军侯府受折磨时,她的宝贝烟儿就又可以在名门贵族中选夫了! 到时候她就是豪门望族的丈母娘,看谁还敢低看了她! 小桔坐在梳妆台前,在江暮雪屋里守了一夜。 手支着头,困到四肢乏力,也不敢闭一下眼睛。 生怕小姐醒来,自己却睡着了,没能第一时间将侯爷的消息传递到位。 到时,未必会被卖去妓馆当头牌,更可能是直接被四分五裂送到酒馆里红烧了。 当然,妓馆和酒馆之间非要选一个,她还是更愿意选择妓馆的! 呸呸呸! 她什么都不用选,她一定会尽早叫小姐去见侯爷。 侯爷看到小姐高兴,就不会罚她了。 江暮雪在床上轻轻翻了下身,咳嗽了一声。 小桔急忙冲过去,也不管床上的人有没有睁开眼睛,急吼吼地叫着,“小姐,快!快去见侯爷!” “见什么猴爷?还见猴王呢!” 江暮雪本就不胜酒力,再加上蒙汗药的作用,头依旧昏昏沉沉的。 “不行!小姐!侯爷说你一醒来就得去见他!” 小桔快哭出来了,“侯爷好可怕!那样子像是要杀人!” “杀人!” 江暮雪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要杀人?他又来了?” 第31章 把珠钗浸些毒药 他怎么这么闲! 军营难道无事可做吗? 朝廷是白给他发俸禄吗? “小姐,他不是又来了,是根本没走!” 江暮雪心惊肉跳。 “侯爷昨晚在咱们府里住下了!” 小桔急忙拉她起床。 “你快去见他!这是军侯的命令!” 江暮雪慌忙起身,想了想,问小桔道,“他可知道我下药一事?” 小桔哭丧着脸,“不知道!” 她松了一口气,“不知道就好。” “小姐,我说的是,我不知道!谁知道侯爷知道不知道!” 江暮雪咬住下唇,急躁起来,瞪她一眼,“那怎么不去问问!” “我怎么问啊,小姐!难道直接去问侯爷,你知道小姐昨晚给你下蒙汗药的事吗?” 她惊得一头冷汗。 还好没叫蠢丫鬟去问! 分分钟作死的节奏啊! 明明侧面向军士打听一下侯爷的状态,就能知道的事儿,这蠢丫鬟偏要拿着自家小姐的命往人家刀口上送! 指望她能帮自己什么,还是算了! 匆匆梳洗之后,江暮雪欲出门。 思前想后,去见嗜血将军,还是小心为上,回身拿了一把短刀藏在袖袋里。 再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取了一条扑了迷药粉的方帕,藏在了另一只袖子里。 待要出门,纠结了一下,干脆将头上的珠钗拿下来,在末端浸了些毒药。 怕伤到自己乌黑的秀发,用布条轻缠了一下,重新插回到头上,这才妥贴的开了房门。 这一开房门,惊得她肝胆俱裂! 一身萧杀之气的寒铁衣竟然就坐在她小院的方桌旁,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两旁寒松、寒柏并行而立,仿佛已经等她很久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砰地一声关了房门。 门外是传说中嗜血将军冷凝的气场。 门内是主仆二人惊慌失措的心跳声。 “夫人怎么如此害羞,见了相公还要躲吗!” 寒铁衣说得慢条丝理,声调却又像利剑般,字字沉稳有力。 江暮雪只觉得一颗心惴惴不安,在房内焦躁地踱步,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不出去。 “啪!” 一只茶杯伴随着强劲的内力将她的房门撞开,露出惊慌大叫的主仆二人。 “呵!” 寒松露出鄙夷之态。 江暮雪见躲无可躲,只得稳了稳心神,款款地走到寒铁衣身前。 满面笑容,轻身一拜。 “小女子见过侯爷!” 寒铁衣心中冷笑,这丫头脸变得还真快! 江暮雪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媚,“不知侯爷清早到小女府中有何事交待?小女洗耳恭听!” “本侯未来的夫人,无事便不能登门讨扰吗!” “能扰!能扰!” 江暮雪满脸堆笑,奉承张口即来。 “侯爷乃大齐第一功臣,文质彬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貌双全!侯爷这样的人中俊杰,想去哪里,自是不容小女置喙。” 说完,将话音一转,带着满目的忧心和真诚对他说道,“只是江府断井颓垣、破败不堪、地处偏远、往来不便,小女担心侯爷每日往返,难免身心疲惫,看了叫人疼惜。” “这么说,夫人是心疼本侯了?” 寒铁衣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装模作样的小丫头。 第32章 怎么这么不要脸! 江暮雪愣了半天,没想到驰骋沙场、铁血无情的一品军侯,竟也会说这般闺房情话。 不由得耳根一红,狠了狠心继续拍马屁。 “像侯爷这般丰功伟绩、彪炳千古的国之栋梁,自是日理万机,难免案牍劳形,小女确实心疼侯爷。因此希望侯爷少些奔波,不必再来江府探望,待侯爷闲暇之时,小女自会去侯府拜会,届时定为侯爷问寝视膳、推襟送抱!” 她面上笑的真诚,心里却想,傻子才去拜会。 暂且敷衍一下,要不了几天,就带着祖母和母亲,远走高飞了! 寒松却是一惊。 这小门小户的女儿怎么如此不知矜持! 才见未来相公两三日,就要主动上门! 还想上侯爷的寝榻,脱侯爷的衣服,投怀送抱呢! 怎么这么不要脸! 这等女子,怎堪当侯府夫人! “我们侯爷虽驰骋沙场,然而也是学富五车、通书达礼,夫人切勿如此不知矜持、不守妇德!” 寒铁衣抬眼,见寒松满脸羞红地说话。 便知道这个学艺不精的家伙,将小丫头的那几句殷勤话想到了别处。 问寝视膳,原指侍奉君主或父母的一种礼节,小丫头用来表达对他的奉承和殷勤,被寒松理解成了主动侍寝。 推襟送抱,则指坦诚相见,在此用来表达侍奉自己的诚意罢了,至于寒松按字面意思理解成了什么…… 寒铁衣心中有数。 江暮雪目瞪口呆,自己没说什么啊。 怎么就不知矜持、不守妇德了? 细细一想,恍惚明白了寒松的想法,脸上渐渐发热。 这个寒松,好歹也是个从四品武将,学识竟然如此浅薄! 军侯能百战百胜、立不世之功,必然是熟读史书兵书,方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 对,军侯一定是懂的! 他一定懂的! 他……他不能不懂…… 他若是不懂...... 江暮雪的脸越来越红,痛恨自己一时嘴贱,说这些不太常用的生僻词。 寒铁衣自然是懂的。 然而他此刻忽然不想让她知道他其实是懂的。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脸颊深红的未来夫人,端起茶杯,如饮酒般豪迈,一举而尽。 “夫人既有如此诚心,还不过来伺候,给为夫斟茶!” 江暮雪一惊。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不是该走了吗? 不是说了,不要他舟车劳顿,我……我亲自送上门吗? 我都亲自送上门了,他还想怎样? 难道,打完了胜仗,军营就没事儿干了吗! 小桔见她不情愿,慌忙起身。 “侯爷,奴婢为您斟茶。” “退下!”寒铁衣厉声说道。 小桔一楞,看了看江暮雪。 “侯爷让你退下,还不快滚!”寒松不耐烦地呵斥道。 江暮雪向小桔点头,小桔慌忙跑了出去。 江暮雪起身上前,拿起茶壶倒上一杯,媚笑着捧于寒铁衣面前。 “像侯爷这种品貌非凡、雅人深致、清新俊逸、玉树临风之人,在这世上真真是难得一见,能为侯爷奉茶,是小女子三生三世修来的好福气!” 寒松得意的笑了笑,果然如他所料,侯爷是天下第一好男人! 这江家小姐才几天,就已经对侯爷如此倾慕了。 寒铁衣却没有接茶,而是将她向自己身边拉近了些,意味深长地看了许久。 待她低下头去,才带着一丝玩味地靠近她耳旁说道,“夫人真想对本侯问寝视膳、推襟送抱?” 第33章 本侯今日接你进府侍奉可好? 耳畔,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如此暧昧的一句话,令江暮雪瞬间脸颊羞红。 清晨还存有一丝夜晚的凉意,然而她的额头上已满是汗珠。 “侯爷……” 她深深地埋着头,不敢抬眼去看这位嗜血将军。 想解释一番,又怕惹了他的不快,给江府带来血光之灾。 是啊!她能如何解释呢? 侯爷,你懂书太少? 侯爷,你才疏学浅? 她有万贯家财等着享受,无比珍惜自己的小命。 这话她可万万不敢说! “那本侯今日接你进府侍奉可好?” 寒铁衣看着她埋头害羞的样子,倒是很有兴致。 当然,更令他兴致盎然的是,眼前满脸绯红,口口声声对他诉说仰慕的小女子,袖子里却藏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有意思! 很有意思! 江暮雪脸上越来越烫。 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经历过这些耳红心跳的场面。 然而迫于寒铁衣的威势,不得不应承下来,“这……这自然是好的。” 寒松听了,恼羞成怒地别过脸去。 夫人可真不害臊,大礼未成,就要先去府上侍寝了。 若侯爷听他的劝,娶个门户简单的世家之女,哪会被这般自轻自贱的姿态污了眼晴。 江暮雪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说道,“只是听闻侯府正在建造整修,小女子怕帮不上侯爷什么,反倒给侯爷填乱。” “夫人连工具都带来了,怎说帮不上忙?” “工具?” 她抬眼望向他,只见漆黑面具下一双美目正向外散发着凌厉的寒光。 她心道,不好! 转身欲逃,却被寒铁衣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手腕。 “疼!” 她大叫一声。 被他捏住的手腕瞬间红了一片。 “拿!出!来!” 寒铁衣一字一顿地说道。 “侯爷要我拿什么?” 江暮雪扔了茶杯,费力地用另一只手去掰他握在自己腕上的手指,“快放开!” 寒铁衣冷笑一声,抻开她的袖子。 一把锋利的短刀,伴着清脆的声响落于石板地上。 寒松目瞪口呆,这,这何止是门户复杂! 昨天下药,今天藏刀,这简直是毒妻啊! “夫人就是这样倾慕本侯的,嗯?” “这……” 江暮雪顾不得手腕疼,强撑着胆子说道,“这是因为小女一会儿要出去为府里做采买,带的银子较多,担心遇到歹人。小女子比不得侯爷高大威猛、武艺超群、气吞山河、虎步生风,只能带短刀……” “统!统!拿!出!来!” 寒铁衣不等她说完,咬牙说道。 “小女不知侯爷所说……啊……疼……疼!” 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就要断了。 又忽然想起《京民小报》中的那句,“割其手足烹煮”,顿时浑身颤栗。 “我拿!我拿!” 江暮雪惨叫着,从怀中掏出扑了迷药的方帕。 “这是……” 寒松疑惑。 “西域的紫藤幻药,无色无味,附着于丝绸之上可不滑落!”寒柏答道。 这小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怎么如此歹毒! 寒松流了一身冷汗,这两天还真是小看了她! “侯爷,此物亦是小女用于防身之物。” 江暮雪硬是挤出了一抹笑容。 “小女子是怕那些无耻男子见侯爷未来夫人如花似玉、秀色可餐,会色胆包天、见色起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侯爷的声誉着想啊!” “还有!” 寒铁衣面露冷肃之气。 “没了!” 江暮雪一副被驯服的样子,委屈地看着他。 “没了?” 他手上再度用力,江暮雪的手腕渐渐变成了深紫色。 “还有!” 她哭丧着脸,颤抖着将头上的珠钗拿了下来,递给了他。 “这真的是最后一件了!侯爷胸襟豁达、海纳百川、宽宏大量、宽以待人,一定不会计较的是吧!” 寒铁衣冷笑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腕,江暮雪龇牙咧嘴地蹲在了地上。 第34章 本侯日日都来看你可好? “这药倒是被人骗了,毒不死人的!” 寒铁衣解开缠着珠钗末端的碎布,幽然说道。 “小女子本就没想过要毒死人。” 江暮雪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小女只是用来自保。呜呜!侯爷不会误解我吧!呜呜!” 寒铁衣见她哭的梨花带雨,觉得时间刚刚好。 这个时候正是她心理防线全然崩溃的时候,也是审问她的最好时机。 “这又是何物?” 他将定情绣帕掏了出来,轻轻一抖。 绣帕随着微风延展而开,在清晨的阳光下,两行鎏金小字,“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格外的耀眼。 江暮雪见了,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还给我!” 寒铁衣见她如此在乎,更加生气,再一次用力扼住她的手腕,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她倔强地不肯回答。 那是她心上之物,怎能被嗜血恶魔玷污! 见她不再装模作样、曲意奉承,寒铁衣便知道,这东西对她很重要。 他心中更加恼怒。 寒松凑过去,细细瞄了眼绣帕上的文字,小声念了出来,“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寒柏听见,心头一震。 夫人怎能如此! 怕军侯是要伤心了! 寒松也面露不悦,见江暮雪仍与军侯沉声对抗,觉得有必要为军侯说上两句。 “这就是夫人的不是了!夫人既然如此倾慕侯爷,为何还身带那些阴狠之物?” “闭嘴!” 寒铁衣与寒柏一起吼了寒松一声。 寒松愣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江暮雪咬着下唇,脖颈硬硬地挺着,一声不响。 “倒是个倔脾气!” 寒铁衣冷哼一声,放开她的手腕,转而狠狠按了下她腰上的穴位。 她立刻觉得浑身有如万千蚂蚁爬行,越来越痒,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冷眼看着她,“再不肯说,本侯就走了!至于你会在这里笑多久,要看你的造化!” “最久的是笑了二十个时辰,才筋疲力竭而死的!” 寒松嗤笑着,恰到好处地补上了一句。 寒铁衣见她仍在抵抗,索性起身。 “军中有事,先走一步!” “别,侯爷!” 她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我说!我说!” “洗耳恭听!” 寒铁衣一字一顿说道。 “先将小女子的穴道解了!不然小女脑子乱,说不出来!” 寒铁衣看着她笑出眼泪的样子,心里略略不忍。 在穴道处又狠狠按了一下,她的笑声骤然而止。 “说吧!别耍什么花样!” 她跪在地上,缓缓酝酿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侯爷,不知道您信不信,从小女子于墙头跌下,侯爷救了小女子,小女子就开始倾心于侯爷!在我心中侯爷就是救我于水火的大英雄!那天晚上侯爷走后,小女子思之成狂、夜不能寐,连夜将一片心意缝于这绣帕之中,当时因思慕太盛,缝制时还不小心将手指戳破了几处。” 说完,还怜惜地摸了摸自己娇小的食指。 寒铁衣见她不说实话,恨得咬牙。 他冷笑了一声,看来不拿出些硬手段,她是不会说实话了。 寒铁衣一只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仰起,刚要放狠话。 却见她白皙的小脸上全是刚刚笑出的泪痕,登时心软了些许。 将话头一转,说道,“你既然如此倾慕本侯,那我日日都来看你可好?” 她愣住。 心想,自己的深情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不愿意?” “愿意!愿意!” 她连连点头,泪眼婆娑。 “侯爷若不嫌路上奔波劳顿,小女能日日见到侯爷自是满心欢喜。” 寒铁衣冷冷说道,“你欢喜便好!” 说罢阔步离去。 几步之后,又回身,嫌弃地将绣帕扔于地上,“这类俗物,本侯看不上!” 说完大步迈向门口,再也没有回头。 第35章 她会不会害侯爷? 见寒铁衣走远,江暮雪长长呼出一口气。 将绣帕捡起,视如珍宝地轻轻掸掉上面的浮灰。 小桔见军侯离开,一溜烟小跑进来。 “小姐,你没事吧!” 江暮雪摇摇头。 “你小姐我啊,就是颗杂草,春风吹又生,顽强着呢。” 说完将绣帕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 心事重重的寒铁衣突然停下了步子。 “寒柏,查一下夫人近一年都曾与何人有过接触,挖地三尺也要把绣帕相关之人揪出来!” 寒柏得令。 寒松愣了,这绣帕不是夫人绣给军侯的吗? 军侯不就是相关之人吗? 他为什么要揪出自己? 但想了想,最近自己出的纰漏太多,还是不要无端问询,惹军侯不快了! “寒松!” 寒铁衣见他正在发愣,大概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看住江家的每一个人!每一天的所有动向都要汇报!尤其是夫人!” 寒松得令! 寒铁衣和寒柏走后,寒松在江家沉思许久。 夫人说绣帕是绣给侯爷的。 侯爷却要让寒柏去查绣帕相关之人。 还让我盯住江府的每一个人。 好生奇怪。 夫人真是恶毒,外表柔弱,却随身带着迷药、短刀和剧毒。 她以后会不会害侯爷,会不会骗侯爷呢? 啊! 对啊,她骗侯爷! 还好我寒松是个聪明人,能想到这一步上来。 要是换个人,可想不到这些! 她个杀千刀的,竟敢骗侯爷! 这江府我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过! 等查到了奸夫,再叫侯爷下令,将你们一起浸猪笼! ****** 自从寒铁衣来过之后,江府的每一天都是静悄悄的。 江书天不亮就出门,晚上能回来多晚就回来多晚。 其余人等都是各自躲在各自的小院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原本破败的江府,因为少了人气,显得更加破败,甚至有一丝荒凉了。 春芳轻手轻脚地走到江暮雪窗前,低声。 “大小姐,烟儿小姐叫我过来问一声,将军今日可还来江府?” “不知道!” 江暮雪拉开被子,不耐烦地答道,说完又蒙上了被子。 “大小姐,我们烟儿小姐也是为了你好!尚书府要请烟儿小姐参加晚宴,烟儿小姐担心,自己装扮得姿容出众,万一撞上了侯爷,被侯爷看中,到时侯侯爷再看大小姐必然生厌,定会将大小姐弃如敝履,甚至当即斩杀也说不定的!” 呵,弃如敝履! 江暮雪感慨,被众星捧月的女子,果然自信十足啊! 她本不想理会,突然一想,尚书府的宴会,必然是达官贵人齐聚的场所。 那个人最喜结交,会不会也去参加呢? 她扑腾一声坐了起来,朗声说道,“烟妹妹疼我的心意,我收下了。昨日我问过侯爷,军中繁忙,他这几天都不过来了。” 她也不知道嗜血将军是否会过来,总之先把江暮烟放出去再说。 “好嘞!” 春芳大喜,她来的时候本没报太大希望。 江家的人谁不知道,军侯一大早就将大小姐教训了一顿,院子里鬼哭狼嚎的。 到最后,大小姐竟然放声大笑起来,当时还以为,她尚未过门就被折磨疯了呢! 原本以为军侯是否会来,她也不清楚。 没成想她竟然知道,真是意外之喜! 春芳真的很希望江暮烟能嫁到名门望族,她自己也能在深宅大院里当个管事大丫鬟,也尝尝被人伺候的感觉。 “我这就去回禀烟儿小姐!” 听到春芳喜滋滋离去的声音,江暮雪心里也升起了一丝希望。 她叫过小桔。 “把云妹妹找来,就说我不舒服,让她过来看看我!” 小桔应声而去。 第36章 此生只娶你一人! 江暮云离开江暮雪的小院后,收拾了一下小屋,等待江暮山归家。 江暮山与江书截然不同。 江书是能回来多晚就回来多晚。 而江暮山因为惦记着江暮云,是能回来多早就回来多早。 今天也不例外,天还没黑,江暮山就早早到家了。 江暮云忙起身迎接,帮他脱掉外套放好,端过茶水糕点供他取用。 这些年江暮山为了考取功名,通宵达旦、夙兴夜寐,吃了不少苦头。 但每每看到她,便觉心满意足,一切的苦都值得了。 他拿起一块桂花丝绒糕递给她,“云妹妹先吃”。 江暮云紧绷着小脸摇摇头。 “这是姨娘买给大哥哥的,我若是吃了,姨娘又该生气了。” 江暮山掰下一块,像哄小孩子般,塞到她嘴里。 “有我在,谁敢生云妹妹的气。” 她乖巧地笑了笑,咀嚼几口后,将糕点优雅咽下。 江暮山看得痴了,也不自觉地笑了, “云妹妹,水!” 他细心地将茶水递了过去。 江暮云接过茶水,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大哥哥,我有件事……想求你。” 江暮山一愣,自从大理寺卿府被抄后,她来到江家,也有七八年了吧。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还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重臣之女,高门千金,沦落至此。 每日里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真让人怜惜。 她这些年心里一定很苦吧! 想到这里,江暮山心口微痛。 只觉得,不论她提什么要求,不论多么难以做到,他都会答应她,然后拼尽全力去做! “云妹妹,只要是你提的要求,大哥哥都会做到!” “谢谢大哥哥……我……” 江暮云低下头,似乎是在积蓄勇气。 “我想……和烟儿姐姐一起去参加尚书府的晚宴”。 “不行!” 江暮山本能地厉声回绝。 云妹妹才貌双全、姿容绝世。 她就像一朵藏在深山的绝世牡丹,一旦被山外之人瞧了去…… 他还能留得住她吗? “大哥哥,我只是好久不参加这样的宴会,想去看看热闹罢了”,江暮云眼含委屈,小心翼翼地说道。 “若是别的事,都可以,这件事,不行!” 江暮山斩钉截铁。 江暮云沉吟片刻,埋下头。 “大哥哥不叫我去,我不去便是。只是大哥哥年纪轻轻就已官封翰林编修,而我却是足不出户、没什么见识的闺阁之女,我怕……将来大哥哥官运亨通时,会厌弃了我。她们还说……说大哥哥以后……只会让我做妾。” 说罢,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 这一番话,说得江暮山又心醉又心碎。 心醉的是,云妹妹竟如此看重他,相信他。 心碎的是,昔日富贵逼人、侈衣美食的名门娇女,今日竟要为做男子妾侍而忧心。 江暮山一把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如珠似宝。 他平时最见不得的就是她哭. “云妹妹要去,便去吧!我江暮山向你发誓,此生只娶云儿一人!我亦会自强不息、青云直上,将你曾失去的名门显贵全部还你!” 江暮云听到他同意了,心中高兴。 从他的怀抱中慢慢抬起头来,眼含温情地看着他. “大哥哥有这份心意,云儿就知足了。” 说完,轻轻推开他。 “我先去打些水来,为大哥哥盥洗。” 江暮山点点头,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 第37章 将他的心勾了去! 江暮云去尚书府的行程并不顺利。 先是被江暮烟嫌弃,不愿带她同行。 接着是被秦氏咒骂。 说她是个外表贤良,骨子里却想着如何勾搭豪门公子的骚货。 她这样的小贱人只配给自家儿子做妾。 母女二人都不想江暮云跟去。 然而又抗争不过江家未来的希望——江暮山的坚持。 当然,江暮山也没少折腾,先是让她换上了名义上素雅,实际又土又旧的难看衣裙。 不准她化精致的妆容,美其名曰丽质天成。 接着又将她仅有的两样首饰全都摘了下来。 甚至还要在她脸上抹上一块黑斑。 直到江暮云泪水盈盈地看着他,方才罢休。 *** 夜晚的江府灯火微弱,远远望去,犹如荒芜多时的凶宅。 夜晚的尚书府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觥筹交错、鼓乐齐鸣. 江暮烟在水台中央翩翩起舞. 光线流转之间,有如汉宫飞燕,引得在坐的男客们神摇意夺。 忽然,人群纷纷起身。 一位青衣束冠、面容俊秀的翩翩贵公子从外间走来。 豪门公子中,姿容甚好的不在少数。 然而这位公子一到场,便叫那些公子们的光芒都暗淡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这位公子竟能让陈尚书亲自起座迎接,背景不容小觑! 若是仅想嫁入豪门贵族,以她江暮烟今时今日在京都城的芳名,早就嫁了。 可是,百花之首怎甘心配于凡夫俗子。 若要配也要配那人中龙凤才行! 江暮烟曾在各类宴会中见过那公子两三次,自然知晓他的身份。 今日,她既有幸在全场的中心撞上了他,必要将他的心勾了去! 江暮烟嘴角轻扬,舞得更加卖力。 婀娜多姿、眉目传神,在场一片叫好之声。 见俊美公子也抬头看她,她妩媚一笑。 旋转了几下腰身,将一条红菱轻轻一掷,飘落到了公子脚下。 在场所有人皆看向俊美公子。 公子俯下身将红菱捡了起来,与她相视一笑。 众人心领神会。 陈尚书端起酒杯,“景公子英俊潇洒、一表人才!难怪百花魁首一见倾心,敬景公子一杯!” 景子年得了美人的倾慕,又被朝中重臣夸赞。 自是满面春风、笑逐颜开,与陈尚书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江暮烟一曲终了。 在众人的赞美声中款款下台,径直走向俊美公子。 陈尚书笑看景子年,“美人来陪,老夫就不在这里煞风景了,景公子请随意!” 说罢,起身去招待其他客人。 江暮烟走到景子年身边,婀娜地行了一个简礼。 柔声说道,“小女子适才见到公子,一时失神,竟误将红菱落于公子脚下,还望公子见谅。” 景子年将红菱举起,轻轻一嗅。 “姑娘身姿窈窕,红菱亦是芬芳馥郁,本是美事一桩,何来失误之说。” 江暮烟满脸娇羞,想让景子年对自己印象深刻,又不想留下攀龙附凤的痕迹。 故意说道,“公子气宇不凡,雅量高致,小女子能得见公子,实乃三生有幸。小女子名唤江暮烟,是上一届百花大会魁首,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小女子必铭记于心。” 景子年拱手,“在下姓景,名子年,与姑娘相识,亦是有幸!” 江暮烟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有人来叫。 “江小姐,陈夫人叫你过去说话”。 江暮烟心中怨恨,然而人在陈尚书府,又不得不客随主便。 只得款款曲身行礼。 “原来是景家公子,小女唐突了!若有缘,还望与公子能再相见。” 说完,婀娜转身,跟随丫鬟而去。 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望向景子年。 见他也在盯着自己的背影,不仅面颊微红,对他含羞一笑。 眼波流转、无限风情尽在这回眸一笑之中了。 景子年看着她的方向许久,感慨道,“江家女儿果然各个千娇百媚、艳若桃李!” 第38章 大丈夫何患无妻 一直在角落里观察的江暮云,见江暮烟离开,低着头,紧握绣帕挪了过来。 虽说她们大理寺卿府当年也曾经办过无数次雍容华贵的晚宴,然而那终是过往云烟,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她现在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养女罢了。 甚至刚刚还有人在半醉半醒之间,将她误认成尚书府的婢女! 那又如何! 她在江家不也是个婢女吗? “景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景子年抬眼望向来人。 姿色尚可,若是精心装扮也算楚楚动人。 然而衣着却十分粗鄙,有寒门低户之风,煞了不少风景。 景子年皱了皱眉头。 “姑娘找景某有事?” 江暮云见景子年的神态,似乎不愿与自己纠缠。 便直截了当,将绣帕双手递于他。 “此帕主人让我来找您。” 景子年打开绣帕,神色一动。 淡淡说道,“跟我过来吧!” 江暮云随着景子年去了偏廊处。 尚书府正院灯火通明,衬得偏廊一片幽暗。 外间还流淌着一条狭窄的水渠,对比远处,更显得荒凉寂寥。 景子年见四下无人,停下脚步,靠在一根廊柱前,有些慵懒地说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江暮云第一次私下与陌生男子在暗处说话,脸不仅微微一红。 低声说道,“绣帕的主人,叫我问问您,鸟儿被凶狠的黑鹰关到巢穴,您可愿助其脱困?” 景子年眼里浮出复杂的情绪。 他自然知道鸟儿指的是何人,但他也知道黑鹰指的又是何人。 鸟儿惹人怜惜,可黑鹰也是真的凶狠! 是纵然相府也惹不得的狠角色! 片刻,他才若有所思地悠悠说道,“你且回去告诉她,我自会安排!” 江暮云心头一喜,屈身向景子年行了个礼,转回了人群中。 景子年望着远处的热闹,独自一人停留了许久。 那鸟儿确实惹人喜爱,不但羽毛华丽、性子乖巧,同时也是他相府大业的极佳助力! 可是如今它被那黑鹰盯上,一个不小心,怕是不只救不出它来,连自己也会被黑鹰咬下一大块肉去! 好是真的好,可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它。 大丈夫何患无妻! 况且,以江家小姐的身份,连妻都做不成,顶多也就是个贵妾罢了! 他拿起那方绣帕,贴在脸上闻了闻,似乎有一点舍不得。 却又突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离开了他一直依靠的廊柱。 顺手,将绣帕扔在了偏廊外的小沟渠中。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金线小字、泛着兰花香的绣帕,在那沟渠中渐渐阴湿,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 “他真这么说?” 江暮雪兴奋地跳了起来。 江暮云点头,“我看景公子像是重信重诺之人,大姐姐可以放下心了。” 江暮雪开心地抱住她。 “谢谢我的好妹妹!只要不嫁嗜血将军,做什么我都高兴!” 江暮云低头一笑。 “大姐姐也不必这样说,寒将军现在身居一品军侯之位,天底下想嫁她的女儿家,不在少数。” “云妹妹说笑了,天底下想嫁他的女人,估计还没出生呢!他呀,最适合当一个老鳏夫了!” 两姐妹顿时笑成一团。 而屋顶上,手握利剑的寒松,却将那剑握得越来越紧。 第39章 做个老鳏夫 恶妇! 毒妇! 如此侮辱侯爷,就该大卸八块,和她那个景小白脸一起浸猪笼! 江暮云走后,江暮雪哼着歌进入了梦乡。 梦里,一个青衣束冠、面如美玉的翩翩公子向他走来。 她拉住他的手扑到了他的怀里…… 自从江家被赐婚后,她还是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实。 说来也怪,她说嗜血将军今晚不来,就真的没来! 看来她就要转运了! 她要带上祖母、带上母亲,奔向她的爱人,去过梦想的生活了! 梦里,岁月如此静好。 梦外,咬牙切齿的寒松正向寒铁衣事无巨细地报告着发生的一切。 “这绣帕的主人,叫我问你,鸟儿被凶狠的黑鹰关到巢里,你可愿助其自由?” 凶狠的黑鹰? 寒铁衣皱了下眉头。 “这分明是把自己比成小鸟,把侯爷您比成黑鹰啊,还是凶狠的黑鹰!没想到您在夫人心中就是这么个形象!那黑鹰咱们打仗时见过,看着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寒松愤愤地说道。 一旁寒柏为他捏了把汗。 寒铁衣怒目。 “说正题!” 寒松被军侯的怒气震到,收敛了一下。 站到刚刚相反的位置上,模仿景子年道,“你且回去告诉她,我自会安排!” 自会安排! 寒铁衣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他是愿意帮她离开自己了! 可她,就真得那么想离开自己吗? “把我气得,回去后又跳上了夫人的屋檐……” 寒柏见寒松还想继续说,赶紧咳嗽了一声,妄图阻止他口无遮拦下去。 寒松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那两人竟然还在继续羞辱侯爷!” “好了,侯爷今日累了!” 寒柏见寒松不上道,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 侯爷累了? 寒松错愕,看着不像啊! 当然,侯爷刚从边关回京不久,朝中事务繁忙,感觉乏累也在常理之中。 “侯爷,那……小人告退!” 寒松行礼后便要离开。 “站住!” 寒铁衣厉声呵道,“夫人又说了什么?!” “夫人说……” “寒松!” 寒柏在一旁急声提示。 寒松愣住,见寒柏神情有异. 细想了一下江暮雪的话,恍然感知到侯爷要不高兴,忙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夫人……夫人……什么都没说......” “说!” 寒铁衣重重拍了下桌子。 以坚硬著称的金丝楠木方桌竟“咔嚓”一声,碎了! 寒松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慌忙跪下。 “侯爷……侯爷息怒!” “说!” 寒铁衣又厉声道。 “夫人说……说……只要不让她嫁侯爷,让她做什么她都高兴!” 安静! 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的安静! 寒松见寒铁衣半晌没了反应,便豁出去了! 反正这水性杨花、心如蛇蝎的妇人,军侯越早知道她的真面目越好! “夫人还说,天底下想嫁侯爷的女人,还没出生!还说……还说,侯爷就该做个老鳏夫!” 寒柏长叹一口气,将手覆在脸上,不忍看寒松。 寒松也是浑身颤栗,等待着接受寒铁衣的惩罚。 安静! 依然是可怕的安静! 这安静过后会是吞噬一切的暴风雨吗! 第40章 背着侯爷偷男人? 良久,寒铁衣终于开口。 “都下去吧!” 寒松还要说话,寒柏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他拉起。 “侯爷累了,我等暂且告退!” 说完,拖着寒松走了出去。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寒铁衣一人。 “夫人说,只要不让她嫁侯爷,让她做什么她都高兴!” 这句话一直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每回响一次,就仿佛有一根针狠狠地刺上他的心脏。 你不是说,好男儿当金戈铁马,家国天下吗? 你不是说,将来你要嫁的必是千军万马的领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 寒铁衣眼前仿若出现江暮雪当年与他对饮时,豪气干云的模样。 鹅黄丝裙、玉软花柔的娇小女子,眉眼间却现巾帼之色! 虽不胜酒力,却偏做出一副豪饮的姿态。 两杯入肚便面色红晕、步履飘摇…… 他嘴角轻轻上扬。 这么多年了,一直在杀人与被杀之间徘徊,他好像忘了笑是什么样的感觉。 唯独,在想起她的那一瞬间,才有丝丝喜悦涌上心头。 “夫人说只要不让她嫁侯爷,让她做什么她都高兴!” 这句话再次响彻耳畔。 他的心又痛了。 为什么! 为什么,现如今,你却要弃了我。 与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私奔! 景家好儿郎、才貌世无双! 好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景家儿郎! 我倒要让你这傻丫头看看,你痴情错付的是一个怎样口蜜腹剑的衣冠禽兽! ****** 天边已渐渐升起晨光。 寒松端了盆水去伺候军侯洗漱更衣。 别家的主人都要美貌婢女伺候,而他家主人却只要他这个一等侍卫近身侍奉。 这是他的荣耀,是他的福气,亦是他的底气! 寒松推开房门,吓了一跳! 只见寒铁衣依旧以昨晚不变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尊雕像。 寒松颤声,“侯爷……您……” 一定又是那恶毒夫人的缘故! 让侯爷如此烦恼! 身上藏着阴狠之物不说,还背着侯爷偷男人! “侯爷!末将已经将您的长刀准备好了!” 寒松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 既然侯爷有气,那便让他出了这口恶气。 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倒让那恶妇逍遥。 “嗯。” 寒铁衣点头。 “那,咱们一会儿就去江家?” 寒松咬牙道。 寒铁衣抬眼望向寒松。 “去军营!” “侯爷,夫人她红杏出墙,咱们去江府……” 寒松做了个刀起头落的手势。 “住嘴!” 寒铁衣呵斥。 寒松委屈。 明明说的是实话,却总是惹侯爷恼怒。 难不成侯爷希望身边全是谄媚的奸佞小人? 为了侯爷好,他坚决要说实话! “末将刀都磨好了,咱们到江府……”。 “去军营!” 寒铁衣的语气不容置疑。 寒松只得领诺。 为寒铁衣洗漱更衣完毕后,他又吩咐下人端来一些膳食。 “侯爷,您先用膳,末将去换军服,再随您一道去营中。” 说罢,起身离去。 “不必换了!” 寒铁衣在身后说道。 寒松错愕,回过头去。 “你去江府,看护好夫人!”寒铁衣幽幽地说道。 想起昨晚令他伤心的话语,依旧胸腔苦闷。 “……末将领命!” 寒松搓了搓手。 对,如此夫人,还真需要好生看护! 第41章 侯爷不想见你 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夜,江暮雪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挑了件漂亮的衣服,又画了个美美的妆容. 打算出门去做些逃亡路上必备的采买。 自己喜欢的糕点多买些,再买些蠢丫头小桔爱吃的东西,还有祖母和母亲的常用之物。 刚好军侯的府兵跟随,价格实惠。 又有劳力相帮,若在平时,还真是美事一件呢! 江暮雪拉着小桔笑嘻嘻地往出走,忽见寒松从外间走来。 “寒松大人!” 江暮雪笑容明媚。 “我等今日要去做些采买,寒松大人可要同去?” 采买! 前几日还愁容满面,今日竟笑逐颜开! 恐怕不是因为采买,而是采阳补阴之故吧! “夫人出去采买,却打扮得如此姿容艳丽。不知的还以为是出去采人呢!” “你!” 小桔气愤,“你把小姐当成什么人了!” “夫人是什么人,寒松自是无权置喙!然外间登徒浪子众多,末将担心夫人叫人占了便宜。” 寒松心中暗道,也担心夫人去占别的小白脸的便宜! 江暮雪见不得他阴阳怪气地说话,直截了当,“有二十府兵跟随,登徒浪子岂敢近身!” 说完,拉起小桔便要向外走去。 寒松伸出利剑拦住,声调慵懒,“末将也是为夫人着想!请夫人勿要为难!” “倒底是谁为难谁!” 小桔委屈地嚷嚷道。 江暮雪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冲动。 “寒松大人一片好心,我等承情便是。” 说着,带小桔返回江府。 踏进大门的一刻,江暮雪扬声说道,“好一条忠犬啊!” 说完,嘻嘻一笑,跑回了自己的小院。 寒松气急,拔剑向前。 张全慌忙拦住他。 “寒松大人,那是侯爷夫人啊!” 寒松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高声说道,“很快就不是了!” 说完,跟进了江暮雪的小院。 江暮雪正坐在当年母亲财盛时给她精心打造的小秋千上。 摇晃着双腿,心满意足地吃着红豆饼。 小桔又从屋内端出一盘来。 “难得小姐有食欲,今日就全吃了吧!这是前几日买的,再不吃就腐坏了,着实可惜。” 江暮雪连连点头,伸手又拿了一块儿。 “小姐心情如此之好,可是因为侯爷没来探望?” 小桔并不知道江暮雪已借江暮云之手成功送信一事。 而江暮雪也确实不太放心她的粗枝大叶,想等到临走再告知她。 江暮雪咬了一口红豆饼,点了点头,“这是个很主要的原因。” 这句话瞬间飘到不远处寒松的耳朵里。 寒松冷笑一声,捡起两块石子。 “啪!啪!” 秋千的两处连绳应声而断。 江暮雪咬着嘴里的半块红豆饼,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眼前一双诺大的黑色军靴出现。 她呲牙咧嘴地抬头,见寒松一脸坏笑。 “夫人怎么如此不小心!” 寒松一副得逞的样子。 “噢!我知道了!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遭了报应!” 江暮雪气得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小桔跑过来将她扶起,冲着寒松说道,“你如此欺负小姐,就不怕侯爷知道怪罪于你!” “侯爷知道!” 寒松冷哼一声,想起江暮雪诅咒军侯当老鳏夫的话,心里愤恨。 “侯爷怕是永远都不想看见你家小姐了!” 第42章 侯爷想娶,死了也得拜堂 寒松将小桔放下的红豆饼拿起来闻了闻。 “况且,末将何时欺负过夫人?夫人刚刚不小心从秋千跌落,末将赶紧过来查看。得知夫人喜欢红豆饼,也特意为夫人端来。只是……” 他将红豆饼的盘子往地上一扣。 “没拿稳,盘子掉了!” 江暮雪忍着痛,抬头哂笑。 “还真是一条摇头摆尾的好忠犬!” 寒松并不恼怒。 “多谢夫人夸奖。末将自会为主人守好门户!也会确保夫人能日日在府中好生休养!” “你想囚禁我们小姐?” “是保护!” 寒松咧嘴一笑,高声叫道,“张全!” 张全从外间匆匆跑来。 “寒松大人有何事吩咐?” “照看好侯爷夫人!一举一动都要照看好!侯爷想娶的女人,千万别有什么闪失!若是跑了,天涯海角也得追回来!若是死了,尸体也得拜堂!” 张全脸色一变,心中已知是监视和囚禁,却也应声领命。 “好人不和好狗计较,咱们进屋!” 江暮雪扬着头,带小桔进了屋。 小桔忙拿来伤药,“小姐,你的脸还有你的手都摔伤了,必须赶紧上药,不然就留疤了。” 她点头嘱咐小桔道,“这几天一定要注意和寒松的相处。既不能太温顺,引起他的怀疑,也不能太尖刻,和他起正面冲突。” 小桔紧张地看着她,“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大阴谋!” “嘘!” 她将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噤声的动作。 调皮地说道,“非常大的阴谋!若是阴谋得逞,咱们过的日子可不比公主皇子差!” 小桔连忙点头,她虽然笨,但她相信小姐有脑子,肯定会带她脱离苦海的! 自从寒铁衣出现,江府原有的平衡打破后,最辛苦的就是姨娘秦氏了。 原本江府里的活计,分配得十分恰当。 张妈妈伺候老太太。 叶儿负责全家的饭食外加伺候老爷江书。 春芳照顾江暮烟。 江暮云专门侍奉江暮山。 剩下的活便全交给江暮雪和小桔。 她曾认为,虽然为了培养江暮烟,大把的银子全花了出去。 但她依然能用剩下的最小资源,将这个家所有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 是个当之无愧的顶级管家姨娘! 可是自从江暮雪被寒铁衣看中,家里就少了两个大劳力。 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令她苦不堪言! 眼前,她正对着一大家子堆积了几天的脏衣服发愁。 张妈妈是婆婆身边的人,自然是不会帮她洗衣服的。 江暮云那个小贱人,已经被江暮山宠的无法无天。 若是叫宝贝儿子知道,自己让她干了粗活,想必又要弃官私奔了。 叶儿要做全家人的一日三餐,外加照顾江书的起居杂事,已经忙得团团转了。 而且叶儿稍有照顾不周,江书便会恼怒,跟全家人发脾气。 春芳每天陪着江暮烟各处应酬,根本没有时间。 就是有时间也不可能让她洗衣服,真正的贵女,连丫鬟都是娇娇嫩嫩的。 若是随身丫鬟手上都是糙茧,烟儿会被那些大户人家嘲笑的。 平日里这些活,全是江暮雪和小桔做的。 现在......唉! 她这么优秀的姨娘,既能手撕无能正室,又能将一双儿女培养的出类拔萃. 难道真要沦落到亲手做下人活计的地步? 第43章 真把自己当侯爷夫人了! 就在发愁的时候,叶儿从江书房里出来。 手里的衣服继续往堆如小山般的脏衣服上扔去。 “这是老爷昨夜换下来的里衣,老爷还叫我问你,前日里的衣服洗好了没,他就那一件绸衣,明日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宴请,老爷要穿的。” “老爷急着要穿绸衣,我自是知道!” 秦氏心里憋屈。 可是这么多衣服连水都要打上几十桶,她再急也得慢慢来! “江暮雪那个小贱人还真是好命!” 秦氏眼中泛起妒忌。 “摇身一变成了军侯夫人,要是能留条小命活着,没准也能享些富贵。” “大小姐是可怜才对!昨日刚被军侯训诫,今日又被寒松大人训诫,看了都心疼。军侯前两天还新鲜,这两日也不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富贵享受。” “又被训诫了?” 秦氏面色一喜。 “这么说军侯已经将她弃做下堂妇了?” 叶儿见秦氏的脸色不对,忙说,“老太太晚上想喝桂花粥,我去准备一下。” 她把江书伺候十分欢喜,因此对秦氏并不惧怕。 说完话,便自顾自地走了。 “既然侯爷训诫、侯爷的下人也训诫,我这当姨娘的好歹也是半个母亲,自然也要训诫一番的!” 秦氏扭着细细的腰肢,一步三摇地去了江暮雪的小院。 “哟!哟!哟!看这脸上划的,真叫人心疼!” 秦氏嘴上说着心疼,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你来干什么!” 江暮雪不悦地呵斥道。 “呵!” 秦氏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 “看这架势,是真把自己当侯府大夫人了!” “你既然知道,我受侯爷庇护,还不赶紧出去!” 江暮雪一脸厌烦,想借军侯之名将她吓走。 “少跟我装蒜!” 秦氏像往常一样,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在侯爷跟前是个什么东西,谁不清楚!他若庇护你,能让一个下人把你打成这样!你啊,小姐的身子,下人的命!还不赶紧叫上你那丑丫鬟,跟我去干活!” “丑丫鬟!” 小桔刚好进门,大吃一惊,这是在说谁? 她从没觉得自己丑啊! 而且小姐还说过,她若去妓馆,能当上头牌呢!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老娘洗衣服去!” “我倒是可以去!” 江暮雪底气十足地笑着。 “只是我怕去了之后,会心情不好。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只能叫烟妹妹嫁与侯爷了!烟妹妹如此娇嫩的花朵,要被嗜血将军践踏,想想都觉得心疼呢。” 秦氏也不甘示弱,回笑道,“能为烟儿着想,还真是个好姐姐。既然你不去,我也不勉强。家里下人着实不够,只能去勉强我的张家表姐与我一同去浣洗了。” “母亲!” 江暮雪心中一动。 这些年,她明明家财万贯,却依然要在这江府受气,不过就是为了三件事! 第一是保全官女的身份嫁个好郎君! 第二是自己商贾的身份不可暴露,若暴露了,以景公子的家世,是无论如何不会娶商女为妻的! 第三也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事,便是能于祖母和母亲身边尽孝! 多年已忍,不差几天! “小桔,走!” “小姐,去哪里?” 小桔还沉浸在“丑丫鬟”的悲伤中。 “去打水洗衣服!” 第44章 夫人有何阴谋? “天生的贱命,就是当了侯府夫人,也还是得干下贱活儿!” 秦氏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小姐!” 小桔不平。 江暮雪却神色平和。 “她是看不起自己,所以也看不起别人,这种人啊,不用和她计较,她自己心里苦着呢。” 外院,寒松正慵懒地躺在长凳上晒太阳。 “寒松大人!” 张全恭敬地过来禀报。 “刚刚秦氏姨娘将夫人带去洗衣服了,卑职见夫人与丫鬟打水打得辛苦……” “有这事儿?” 寒松从凳子上腾地一声坐了起来。 “要不要叫上几个兄弟去帮帮夫人?” 寒松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不必!夫人家事,岂是你我管得!” “这……” 张全依旧觉得,一群大老爷们,眼睁睁地看着娇滴滴的主母夫人干糙活儿,实在说不过去。 “真不管吗?” “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寒松厉声。 “是!” 张全退下。 “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寒松伸了个懒腰,又往长凳上躺了下去。 日头一点一点地西斜。 江暮雪感到头有些晕晕的。 外加今日划伤的手也一直泡在水里,伤口处已经变了形,更觉得不舒服。 “小姐,你的大阴谋什么时候开始?” 小桔挑起一件衣服翻看着,嘟着嘴抱怨。 “再不开始,还没看到金子,我们就要被折磨死了!” 江暮雪瞪了她一眼。 还好只是偶尔说上几句话,用来宽慰宽慰她。 若被别人听见了,只说是女儿家的玩笑,便支吾过去了。 要是真将重要的安排告诉她,很可能先被小桔坑死。 江暮雪感到浑身不舒服,不想再理她。 只麻利地将洗好的衣服全部堆在一个桶里,紧接着又开始清洗新的脏衣服。 突然,一只巨大的黑色军靴踩在了干净衣服的桶里。 江暮雪头都没抬,就知道是寒松。 “寒松大人有何指教?!” “夫人有何阴谋诡计?” “寒松大人想知道小女的阴谋?” 她没有抬头,手继续搓洗着衣服。 “夫人请说!” 寒松探寻地看着她。 “小女的阴谋就是……” 江暮雪嘴角上扬。 “想个办法让咬人的小忠犬吃点苦头!” 寒松知道江暮雪是在骂自己,眉头紧皱。 又忽然松开了眉头,转而带着一丝阴险笑道,“末将等着看夫人阴谋得逞!” 说完,把脚从桶中抬起,踩到了桶沿上。 接着,狠狠一脚,将装着干净衣物的水桶踢翻在地! “你在干什么!” 小桔看到一个下午的劳动成果,被如此糟蹋,心疼地尖叫起来。 “哎呀,夫人!” 寒松没有理会小桔,而是得意地看向江暮雪。 “不知为何,这桶竟然自己翻滚倒地,末将这就为夫人捡回来。” 他先是捡起被自己踢破的残桶,又将散落的衣服逐一捡起。 每捡一件衣服,都在地上翻滚几下。 直到沾上了足够的污秽,才满意地扔到桶里。 “看来夫人又要忙了。” 寒松露出一丝奸笑。 “末将就不打扰了!” 寒松得意地向外院走去,却听得“啪”地一声,脑后被一块石头砸中。 若是处于警戒状态,以他的功夫,必然是轻松躲开。 然而他压根就没想到此处会有人袭击他,又心中痛快,便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他大叫一声,捂住后脑,回过头去。 只见江暮雪正嬉笑地看着她。 他带着怒意快步走向她,一把揪起她的衣领,“你想干什么!” 第45章 非礼啊! “是你想干什么!” 江暮雪扬头看他。 “天色已晚,寒松大人为何拉小女的衣服?” 寒松慌忙将手放下。 “分明是你这毒妇先用石头砸我!” “小女一直在洗衣服,什么时候拿过石头?” 江暮雪继续笑着。 “倒是寒松大人,趁着天黑,独自一人跑来撕扯侯府夫人的衣服,不知有何企图?” “不可胡说!” 寒松惊惧,作势去捂住她的嘴。 “非礼啊!” 她趁着他的手还未碰到自己,轻轻地、唬人般地叫了一声。 寒松吓得一下子弹开数米远。 若是让军侯知道此事,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没好果子吃。 江暮雪莞尔一笑。 “小女也并非有意为难寒松大人,只要大人不再过来打扰,小女自会对您的兽行守口如瓶。” 说到“兽行”二字,她有意放慢了速度、加重了语调。 小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寒松面红耳赤,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无法启齿。 “算你狠!” 说完,捂着后脑,呲牙咧嘴地跑了出去。 江暮雪和小桔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小桔低头看着一桶脏衣服,愁苦起来。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心怀大志之人,反而不在乎一时之苦。 她坦荡说道,“继续洗呗!” “噢!” 小桔委屈地点了点头。 ********** 战马斯腾、战旗猎猎! 宽大的帅帐,灯火通明。 寒铁衣坐于其中,正翻看着军册。 英姿挺拔、威风凛凛! 忽然,军册上的字跳动起来,渐渐地组成了江暮雪娇小的脸庞。 “侯爷若不嫌路上奔波劳顿,小女能日日见到侯爷自是满心欢喜。” 你见到我真的满心欢喜吗? 寒铁衣心驰神往…… 帐外传来飞禽扑打着翅膀的声音。 他恍然回过神来。 将军册抖了抖,继续一字一句地看着。 不一会儿,两个声音在耳边缭绕起来。 “夫人真想对本侯问寝视膳、推襟送抱?” “这……这自然是好的。” 他的脸微微发热,嘴里也觉得干渴。 用力咳嗽两声,将那声音赶走。 可是,刚赶走声音,眼前又浮现出他将她拉到身边时,她深埋着头羞红了脸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将军册往桌上重重一摔。 “寒柏!” 寒柏就在帐外,两步进门,屈身行礼。 “侯爷有何吩咐?” 他沉吟片刻,盯着桌上的军册。 表情不自然地说道,“寒松今日可有消息?” “寒松?” 寒柏愣了一下。 侯爷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寒松了? 那小子皮的很,打断了牙都能和血吞。 打仗时,被砍了五刀,三天就能下地跑了。 不只侯爷,连他自己都不太在意这小子的境况。 反正脑子不好使,还特能折腾的熊孩子,一般出不了什么大事。 然而寒柏何等聪明,他立马明白了军侯的意思。 侯爷这分明是想借着探望寒松的名义去见夫人,碍于夫人已红杏出墙,不好意思说罢了。 他立刻回道,“寒松并无消息。侯爷若是担心那臭小子,大可亲自去江家探看。” 台阶齐备,寒铁衣心中无比舒坦。 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备车,去江家看看寒松!” “得令!” 第46章 给侯爷戴绿帽子? 府兵们见军侯到来,立刻排成两队,恭敬行礼。 “参见侯爷!” “都起来吧!” 寒铁衣没有片刻停顿,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迈入江家大门。 一日多不见了,不知道小丫头在做些什么? 有没有不时地想起我? “侯爷!” 寒松见到他,有如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欢快地奔了过来。 “末将今早问侯爷,侯爷说不来,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了呢!” 寒铁衣淡淡点头。 寒松、寒柏都是他的心腹,两人也都知道江暮雪与景子年私下相好的事。 他本想利落地问,夫人现在何处? 然而在他二人面前,竟有些不好意思张口。 寒柏见军侯犹豫,便替他问道,“夫人呢?” “柏哥!” 寒松愤愤地看向他。 “夫人刚给侯爷戴了绿帽子,你怎么还问起她来了!” “不可胡说!” 寒柏急了。 “夫人只是有事,私下求助于旧友……” “旧友?” 寒松讥笑。 “哪个女人会和那么好看的男人只当旧友?” 他像看傻子一样地上下瞟了瞟寒柏。 “再说了,哪有和旧友背着自己相公私奔的!” “住口!” 寒铁衣实在听不下去,冷声打断了他。 “夫人现在何处?” 寒松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 “夫人她……” 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寒铁衣心中升起一丝担忧。 不再和他废话,直奔江暮雪的小院。 寒松慌忙跟了上去。 推开院门,小小的空间一片狼藉。 地上七零八落着被踩烂的红豆饼。 盘子的碎片散落的四处都是。 小巧的秋千绳索断裂,歪歪斜斜地砸在地上。 秋千旁边的一棵小树也横七竖八地倒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丫头在哪里? 寒铁衣的眼晴渐渐地红了。 他一把揪起寒松的衣领,神色狠厉。 “夫人到底在哪儿!” 寒松本想绕着圈子回答,瞥见他猩红的眼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干脆利落地答道,“夫人在井边洗衣服!” 寒松胸口起伏不定。 自从得胜回京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军侯如此神色了。 眸染血色,是寒铁衣在战场中厮杀时才会有的眼神! 当年南楚皇室诈降,骗他孤军深入。 援军赶到时,他一柄长刀,伏尸遍地。 杀红了眼时,就是如此! 寒铁衣一脚踹向战战兢兢的寒松。 “带路!” 寒松瘫倒在地,却又忙不迭地应声起身,连跑带颠地在前面带路。 ********** 水井旁,江暮雪和小桔终于将那些被寒松弄脏的衣服全部清洗干净。 “小姐,我们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小桔锤了锤自己的腰,开心地说道。 “最后两件我来吧,你歇歇!” 在江暮雪心里,小桔不只是个蠢丫鬟,也是她蠢笨如猪的亲人。 “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小姐!” 小桔直了直身子,又蹲下和她一起将洗好的衣物拧干。 就在最后一件衣服被放入专门盛干净衣服的桶里时,忽然一只硕大的黑色军靴再次踩了上来。 江暮雪无奈,“寒松大人,您还有完没完!” 第47章 抱紧本侯 头顶传来一个冷肃的声音。 那声音一字一顿,萧杀之气呼之欲出。 “是谁叫你在这里洗衣服的!” 她听出这声音不是寒松。 手上一抖,缓缓抬起头。 漆黑的玄铁面具下,一双压抑着愤怒的厉目正望着自己。 嗜血将军! 他怎么又来了! “本侯在问你,是谁叫你在这里洗衣服的!” 原本是一句体贴关心的话,从寒铁衣口中问出,却像是在逼犯人招供一般。 江暮雪被他的语调带偏,本能地想回答,“我死都不会说的!” 然而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说呢? 自己是傻了吗? 又不是在保护什么同生共死的战友! “本侯在问话!” 寒铁衣的耐性已到了极限。 稍一用力,将黑色军靴下的衣物一脚踢出十数米远! “别!” 小桔心疼地叫道。 又白洗了! 最近军营里是流行踢水桶的招数吗? 怎么谁见了她们家的桶都想踢上两脚! “侯爷,是秦氏。” 寒松见军侯发威,战战兢兢答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明明没做错什么,却闯了大祸的感觉。 心底一抹不知来自哪里的、极强的求生欲,悄悄告诉他。 赶快讨好侯爷,不然会死得很惨! “将秦氏、江书带到正厅!” 寒铁衣恨恨地说道。 “是!” 寒松领命,一刻都不敢耽搁。 向后扬了扬手,带上数名府兵前去抓人。 寒铁衣拉起江暮雪的手。 “跟我去正厅!” “疼!” 她大叫一声。 他眼中诧异,举起她的手,借着月光仔细察看。 白嫩嫩的小手上竟然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那血痕已被水泡的仅剩极少的血迹,两边的肉已经向外翻白了。 再细看,脸上竟然也有一道轻轻的划痕。 他面上微微抽搐。 将他心爱的姑娘糟践成了如此模样,实在可恨! 他必要让那人千百倍的还回来! “寒柏,欧阳昌的药可有随身携带?” “回禀侯爷,马车里有欧阳先生给您备着的药箱,末将这就去拿!” 寒柏匆匆而去。 寒铁衣大手抚上江暮雪的脸庞,在伤痕处轻轻摩挲了一下。 “别怕,欧阳昌的药是不会留疤的!” 她心头一震。 这一句好像和以往冷冷的声音不大一样。 她好奇地抬起眼帘,竟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温柔和疼惜。 那是真的吗? 不! 不! 那一定是错觉! 嗜血将军曾因前任宠妻嘲笑,就将其满门屠尽! 这样残暴无情的人怎会懂得温柔为何物? 更何况,他的脸上只有一张漆黑的面具,哪里还有能盛放温柔的空间。 她一定是看错了! 正出神着,身体却忽然飘了起来。 待她反过神来,脸已经就快贴到寒铁衣的脸上。 原来,她已被他打横抱起。 她面上一红,欲反抗,鼻尖却撞到他冰凉的玄铁面具上。 寒铁衣察觉她的抗拒,环着她腰身的粗壮手臂加了些力度。 “不想头破血流,就抱紧本侯!” 又是一句明明关切,却让人觉得阴寒无比的话。 江暮雪一怔。 想到自己砰然摔下,脑壳碎裂一地,嗜血将军哈哈大笑的场景,不仅打了个寒战。 她咬住下唇,一双小手犹豫片刻。 最终,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埋下头去。 寒铁衣被她暖暖地抱着,又在脖颈处感受到她温婉的喘息。 顿觉心满意足。 一路抱着她去了江府正厅。 第48章 谁伤的你? 江府正厅已升起灯火。 中间一方宽大的主座,上面铺着的华丽锦垫儿,还是江暮雪母舅在位时送与江家的。 两边零零落落地摆了几个旁座,都已略显破败,是给家里的长辈或重要来客准备的。 就算是旁座,以江暮雪在江家的地位,也还从来没有坐上去的资格。 而寒铁衣竟霸道地直接将她抱到了江府的正座上! 正厅中间则是颤颤巍巍,跪下许久的江府男主人江书,和江府实际上的女主人秦氏! 江暮雪心想,一品军侯可真是个好女婿。 每次一来,都得让岳丈大人亲自下跪! 寒柏恭敬上前。 “侯爷,这是欧阳先生给您备下的药箱!” 寒铁衣接过,打开药箱,细细端详着里面的瓶瓶罐罐。 “侯爷,小女还是下去站着吧。” 她对于在众目睽睽下,与嗜血将军坐在自家主座上,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别扭。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看她。 捡出了一个玉竹白瓷瓶,打开。 见他没有声响,她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坐好!” 寒铁衣声音严厉,却也依然没有看她。 而是将药沾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薄瓷片上,神色十分专注。 江暮雪只得坐下。 轻轻转头,瞥了眼跪在地上汗如雨下的江书和颤抖不止的秦氏。 心里五味沉杂。 寒铁衣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摆正。 悉心端详着伤口的位置,举起薄瓷片,为她上药。 那动作极轻极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说来也奇怪,原本上药应该是很件很疼的事,伤口也该火辣辣的。 可薄瓷片配上药物,却让她感到肌肤冰冰凉。 肿胀、疼痛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寒铁衣又在药瓶中沾了沾,抚起她带着伤痕的小手。 一边轻轻地涂着药,一边冷声问道。 “谁伤的你?” 寒松心头一跳,眼神慌乱起来。 虽说秦氏是罪魁祸首,但论及让夫人受伤,他也有份儿。 江暮雪余光瞥见寒松的颤栗。 嘴角微微一扬,起了顽皮之心。 她将正厅内每个人都看了一眼,最后将眼光落在寒松身上。 “是……” 寒松头热腿软,眼中噙泪,就快跪下主动招认了。 她却突然回头,对寒铁衣含笑说道,“洗衣服洗的太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的。” “那又是谁让你去洗衣服的?” 整个江府正厅一片压抑着恐惧的静默。 寒铁衣的目光飘向秦氏。 秦氏刚好偷眼望过去。 与嗜血将军四目相对的瞬间,吓的差点瘫倒在地。 她硬撑着身子磕了个头。 “侯爷,江家的衣服多年来一直都是雪儿洗的。民妇是她的姨娘,也算半个母亲,叫她为自家人洗洗衣服,也在情理之中。您如果不愿意她操劳,下回我这当母亲的亲自浣洗便是,还望侯爷息怒!” 寒铁衣没有再看秦氏,而是抬起江暮雪的手,轻轻为她的伤口吹气,动作极其温柔。 “夫人的半个母亲,本侯自是不好惩罚!”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秦氏大喜,连磕了两个响头。 “就罚不是母亲的那一半吧!” 什么? 秦氏目瞪口呆,怎么还有惩罚一半的说法! 第49章 那便只砍半只手吧 “寒柏!” 寒铁衣偏头看了眼江暮雪的手,似乎是在确定左手还是右手。 确定之后,缓声说道。 “左手,一半!” 寒柏得令,拔出利剑走向秦氏。 秦氏正想大叫,却发觉自己已被吓得张不开嘴。 “等等!” 寒铁衣突然说道。 他的大手再次捏起江暮雪的脸,细看了一下那划痕。 “这也是洗衣服时划伤的?” 秦氏挣扎酝酿许久,声音终于穿过了嗓子,大声叫了出来。 “不是我!不是我!” “那又是谁呢?” 寒铁衣的眼神隐隐约约飘向寒松。 “这是半张脸不想要了!” 寒松扑腾一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 刚要求饶,只听江暮雪柔声说道。 “今早在大门外遇到一只小野狗,看它可爱抱了一下,没想到那狗竟然伸出利爪,将小女的脸划伤了!” “好一条野狗!” 寒铁衣慢条斯理地说着,余光却似乎依然在瞥向寒松。 “下次若再敢伤你,定是割了他的狗头,再剥了他的狗皮!” 寒松不敢看军侯,恐慌万状,额头上汗水淋淋。 “寒松大人!” 江暮雪忍住笑意,故意叫了他一声。 “夫人!” 寒松一个激灵,匆忙应声。 磕了个响头,无比恭敬。 “末将在!” “明天,你去帮我找找那只小野狗,若是见了他,帮我痛打他一顿好不好?” “末将……遵命!” 寒铁衣连看都没看寒松一眼。 抬起江暮雪的手,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似乎觉得药量不够。 将薄瓷片在药瓶中沾了沾。 一边悉心地为她上药,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既然夫人的脸与秦氏无关,那便只砍半只手吧!” 秦氏一慌。 “侯爷!侯爷!您饶了我吧!” 她不停地磕头。 见军侯没有丝毫动容,她跪爬到江书跟前。 拉着他的衣袖,涕泪横流。 “老爷,老爷您快为我求求情啊!” 江书本就是懦弱无能之人,自顾不暇之际,哪里还有闲情去管别人。 他厌烦地拂了下衣袖,将她甩开。 寒铁衣唇边嘲讽。 好一个薄情的父亲! 好一个寡恩的相公! 今日之事虽与他无直接关系,一切却都是因他的自私无能而起。 将他叫来,也是有心让他看着这一切。 从今往后,也好仔细掂量掂量该如何治家! 江暮雪虽然痛恨秦氏,但心中亦有不忍。 正要说话,一直在外偷偷观察的江暮山,一个健步冲了进来。 “别伤害我娘!” 江暮山拦在秦氏面前。 见寒柏依然持剑前行,大声说道。 “我乃陛下亲封七品翰林编修,谁敢动我!” “呵!” 寒铁衣冷笑一声。 “翰林编修,好大的官威!” 江暮山面上一红。 “侯爷!” 在外多时的江暮云也进了正厅,屈身下拜。 “大姐姐身为侯府主母,将来必定要与京中贵女诸多往来。若因家中琐事,至使姨娘残废,传出去,对大姐姐名声不好!还望侯爷能多为大姐姐考虑!” 这句话说的,倒是让寒铁衣有了三分忌讳。 据说女子最喜欢应酬和攀比,若是夫人将来与女眷交往之时惹人笑话,或许会心情不好。 据说女子心情不好,会影响到子嗣的品性。 那损失可就大了! 第50章我的女人谁敢动 “侯爷,秦氏可恶,但毕竟上了年纪,失去半只手着实残忍。” 江暮雪思来想去,还是低声为秦氏求了情。 她痛恨秦氏多年。 可以看到秦氏被打、被骂、被弃,但是她见不得如此的残忍血腥。 君子报仇,不该是这般模样! “不如好好惩罚她,以后的衣服都叫她洗?” 这便是江暮雪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报复方式了。 她相信世间自有善恶果报,而个人不该是命运奖惩的执行者。 如秦氏这般大恶不敢做、小恶不断做的阴险狡诈之人。 她的行为自有天道、刑法去惩治。 而君子报仇的最佳姿态,在江暮雪眼里,不是与其一起滚到泥坑里狗咬狗,而是不断攀向高处,直到再也看不见她! 秦氏磕头如捣蒜。 “我洗!我洗!以后江家的衣服,都由我来洗!谢谢侯爷!谢谢夫人!” “江家的衣服怕是不够!” 寒铁衣慢条斯理地将药瓶盖好,轻轻收回到药箱里。 再次捏住江暮雪的下巴,仔细看了看脸上那道伤痕。 确认药物全部覆盖了,才放开。 “寒柏!明日,从军中取五百衣物过来,让秦氏洗个痛快!” 又拿起江暮雪的手看了看,一字一顿说道。 “从拿到衣物开始,一刻不许停,直到洗完为止!” 秦氏又瘫了下去。 “还不快谢谢侯爷!” 寒柏厉声呵斥。 秦氏哪还有力气再起身说话,只嘴里发出不清不楚的呜呜声。 而江书听闻要砍手砍脸,早在看到寒柏拔剑的瞬间,就吓尿了裤子。 江暮山自认官品低微,更是抬不起头来。 此时江暮云缓缓下拜。 “多谢侯爷手下留情!侯爷仁慈,大姐姐好福气!” 面对嗜血将军不卑不亢,说话有理有据,果然是大家女子风范。 江暮山看向她的眼神,又多多添了几分爱慕。 寒铁衣也饶有兴趣。 “见你同夫人还算亲厚,你是江家二女儿?” “二姐姐还在床上病着”,江暮云柔声说道。 江暮烟哪里是在床上病着,分明是在床底藏着! “小女是江家的三女儿,江暮云!” 江暮云俯身下拜。 “小女见过侯爷!” 江!慕!云! 寒铁衣脑中迅速闪过这个名字,也迅速闪过和这个名字相关的声音。 “这绣帕的主人,叫我问你,鸟儿被凶狠的黑鹰关到巢里,你可愿助其自由?” 江!慕!云! 尚书府晚宴替夫人与景子年传信之人! 好一对亲厚的姐妹花! 耳边又响起那晚寒松愤愤转述的声音。 “夫人说只要不让她嫁侯爷,让她做什么她都高兴!” 他的眼睛渐渐地又红了起来。 “云妹妹与我最是亲厚……” 江暮雪看向寒铁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眼神! 那泛着红光的眼神仿佛要吞噬一切,让她的心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她本能地起身逃离,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狠狠地抓着她,盛怒地望向正厅里的每一个人。 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寒铁衣的女人,谁若是敢动,动手砍手,动头砍头!” “侯爷!” 江暮雪感到周身有一股力道在游走,全身疼痛不已。 强忍着说道,“天色已晚,还请早些回府休息。” 刚刚帮你出了气,就想我赶我离开? 你这丫头还真是绝情! 你对那景家小子也是如此吗? 景家好儿郎,才貌世无双! 若今日是他在这里,你心中一定许多欢喜吧! 寒铁衣的心在嘶吼! 他一把揪住江暮雪的衣领,将她的脸拉得离自己特别的近。 用一种阴冷的语调幽幽说道,“我的女人,就算要杀要刮,也得我亲自持刀!” 江暮雪睁大了眼睛,目色中泛起一丝惊恐。 寒铁衣冷笑一起,将她猛地向后一甩,带着寒柏,大步朝厅外走去。 跪了许久的寒松,连忙起身跟上。 寒铁衣一声呵斥。 “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