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驸马以身殉国 镇国将军出征没有打不赢的仗,去时浩浩荡荡,归时亦有百姓夹道欢迎。 普天同庆,本应是个好日子。 所有人,高兴的不高兴的都在笑,唯有罗敷,木然一张脸立在墙头,看他高头大马上冲她扬威似的笑,身后的枣红色马上还有个异邦姑娘,一身叮呤当啷,奇装异服煞是惹眼。 “长公主,将军凯旋是天大的喜事,您该笑笑的,将军喜欢看您笑。” 周丰本是她的贴身内官,后来反水在李卜麾下,如今是他的眼睛兼传声筒,芝麻绿豆大点儿事也值当他每天专门写个折子呈上前线。 “他喜欢我就得笑?”罗敷冷眼见那男女进了城,提着裙摆自城楼而下。 李卜已经卸下盔甲迎接她,罗敷半点好脸色也不肯给,抽了随身侍卫的剑就架在了那异邦姑娘的脖子上:“将军好雅兴,想必这几月在战场上过得也相当滋润吧?” 南蛮子一身是胆,刀架在脖子上眼睛也不眨一下,倒是周围大臣紧张了,怕长公主惹的镇国将军不快,喜事变丧事,谁都不好过。 李卜看来挺喜欢这姑娘,曲指弹开了她的剑:“殿下对臣有怨,臣甘愿领罚!” 他弹在剑上那一下震的罗敷手臂发麻,又是这幅装出来的卑躬屈膝的样儿,她恨得咬牙切齿,那剑一横,转而架在了他脖子上:“跪下!” 李卜屈膝跪下,他无父无母,不信神佛,除了皇帝,能让他弯下膝盖的也就只有长公主殿下了。 罗敷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那噙了半晌的泪滚滚落下,嘶哑着声音质问他:“驸马呢?” 周围人都袖手倒吸了口冷气,李卜仰头看着她,脸上未有半分愧疚恐惧,声音坚定,铿锵有力:“驸马率兵深入敌营,未料竟落入圈套,臣赶到时驸马已经以身殉国!” “李卜,你看看本宫!”罗敷拿剑挑起他下巴:“你看看本宫,本宫脸上写着“愚蠢”二字吗?你以为本宫会信你的话?” 李卜抿唇笑笑:“驸马战死臣知殿下心里难过,殿下愿意罚臣,臣自当领受,只是身子要紧,不值当因为臣气坏了身子。” 他拍拍膝盖站起来,笑脸瞬间收起,对着周丰就呛:“殿下要是伤风咳嗽了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送殿下回宫!” 好啊!好!他倒真挺对的起他“二皇帝”的名号的,他一句话,周丰听着,连她卫国的臣子都当圣旨般遵守着,如此嚣张,下一步岂不是就要篡位了? 罗敷还想上前同他理论,但今天是他凯旋而归的好日子,他忙着笼络民心,这会儿没工夫跟她周旋,一句话,自有内官抬了轿子把她送回宫中。 周丰请罗敷上轿,罗敷站在那儿没动,开口叫住李卜:“将军凯旋本是好事,皇上也一早就准备好了封赏,但......本宫的驸马死在将军军中,死于将军令下,将军固然有功,但却害死了本宫最爱的人,令本宫成了寡妇,此罪......无可赦!” 身后有大臣欲要辩驳,李卜却抢了先回过头道:“卫国长公主殿下是为天下尊,真要想嫁,多少男子等着娶,殿下恨我没能救下驸马,既然如此,为补偿殿下,臣愿娶殿下为妻!” 第2章 重生 李卜原本这次凯旋的封赏就是奔着她去的,可既然她用驸马之死来堵他的口,那就不能怪他以下犯上,直接上手抢了。 皇室危如累卵,小皇帝将满十岁,长公主垂帘听政,外患有仍有李卜可平,但内忧......他就是最大的内忧,罗敷本想借机打压,却不想他反而趁势拔起,更不想他居然胆大如厮,当着诸位朝臣的面儿竟把她绑了让周丰直接送到镇国将军府! 罗敷嗓子喊哑也没人肯理会她一句,李卜坐在她对面,沉着脸道:“江鄯即便不死在战场上我也会杀了他,殿下忘了我说过的话了?谁敢娶殿下,我就叫他有命活到初一没命去过十五!” 罗敷扑过去打他,但她力气太小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李卜抓着她,把她半个身子送出马车外,质问她:“我为了卫国出生入死,为何你要这么恨我?” 罗敷红着眼睛怒目而视:“你害死了江鄯,害死了那么多人,觊觎我卫国江山,这些还不够我恨你吗?” 她甚至厌恶被他抓着,对他又捶又咬,李卜吃痛放开她,罗敷半个身子腾空在外,慌乱下忙去抓他袖子,可惜他袖有束甲,罗敷抓了个空,居然就这么摔了出去。 身子落地之后滚了几圈,她浑身都疼,骨头碎裂筋脉俱断的那种疼,头上有血流下来,慢慢模糊了视线,她隐约看到似乎有人朝她狂奔而来,但却再无力气睁开眼。 罗敷还不想死,罗珺尚小,一个人扛不起整个卫国,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李卜,她死了,罗珺怎么办? 她拼命想要醒过来,但巨大的痛楚埋没了她所有感官,罗敷努力忽略那断筋碎骨之痛,慢慢的感觉居然越来越模糊,好像没那么疼了,虽然仍旧沉在黑暗中,但身体却越来越轻,直到一道白光在眼前裂开,她终于又睁开眼。 “殿下,您终于醒了殿下!” 说话的是她身边的宫女素婉,轻抚胸口松口气,递上一杯茶庆幸道:“您可吓死奴婢了,快喝口水缓缓。” 罗敷低头打量自己,好手好脚的坐在椅子上,李卜凯旋她穿的是一身白,此刻裙衫却是嫩嫩的鹅黄色,还有这天气也不对,怎么忽然一下从凛冬到了盛夏? 还有素婉,素婉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么如今又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给她端茶送水了呢? 她从马车上摔下来不可能一点事没有,更不可能出现眨眼冬夏更替这种事,茶水微温,又不像是在梦里,罗敷捧着素婉递过来的杯子愣神,半晌终于开口:“现在是什么时候?” 素婉看眼时辰道:“快到午时了。” “我是问哪一年?” 素婉微愕,罗敷的问题太奇怪,她还在想,难不成是被太阳烤昏了头?但疑怔片刻还是答道:“庆历三十五年。” 庆历三十五年,这不是她父皇还在位的时候吗? 那她这是......重生了? 眼前一切对她来说都再熟悉不过,庆历三十五年,虽说这时候正当宠的不是她母妃,她在宫中的处境也并不乐观,但她也已经不是从前的她。 罗敷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怜她给她的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但既然让她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就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第3章 又遇李卜 罗敷重新打起精神,听着耳边嘈杂的叫喊声,端起凉茶一饮而尽:“父皇他们都在外面?” 素婉点点头:“皇上说了,若是您不舒服可先行回宫休息。” 这个年份这个时间,她没记错的话外面应该就是围场比武了。 围场比武旨在挑选禁中侍卫,因为没有限制,所以即便是寻常百姓,如若身手了得,一样能谋一份禁侍的差事,俸禄不高,但一人养活一家人却是足够了。 而她那些哥哥弟弟也会借此机会大展身手,毕竟圣宠在皇宫中总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物,又逢储君一位空悬已久,围场比武也就显得比往年更加热闹。 李卜当年就是因为参加了围场比武,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拔得头筹,最后成了禁中一名小小的侍卫统领,后来又结识了薛贵妃的哥哥,被薛忍举荐上了战场。 他肯拼命,且生性残暴,又阴险狡猾,不过这也成就了后来他的升迁之途一路顺畅,到最后朝中已无人能与他抗衡。 再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所以她必须阻止李卜在围场比武中胜出。 “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不是还没结束吗?你随我回去吧。” 素婉还是担心她身体:“殿下,真没事吗?您刚刚都晕倒了。” 罗敷摇头说没事,她非但没事,还觉得好的很! 素婉搀着罗敷回到看台,经过主位时向皇帝行礼,皇帝轻轻一抬手:“起来吧,既然不舒服何不干脆回去休息,还回来干什么?” 她父皇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脾气很大,时时刻刻都显得很严肃,这么多孩子里,他曾说过只有自己最不像他,这么多孩子里也只有她最不讨喜。 她以前很懦弱,不止懦弱,还有一颗泛滥的同情心,遇事犹豫不决,也因此才会被李卜算计欺骗,最后若不是无人依靠只能靠自己,她恐怕要一辈子窝囊下去。 现在她该庆幸,重新活过来的是一个果决坚韧的罗敷,她知道该怎么讨父皇的欢心,怎么在后宫站稳脚跟。 “儿臣只是中了暑气,方才歇息片刻已经缓过来了,况且比试还没结束,儿臣心中押的那个人还未取胜呢。” 皇帝很少听她一次说这么多话,眼神也不躲不闪,恭顺的恰到好处,也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了,休息了一会儿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于是也来了兴趣跟她交流:“哦?你心里押的何人取胜啊?”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记数板,胜场最多的果然是李卜,虽然罗敷不得不承认他在武学方面的确天赋异禀,但最后胜出的人绝不会是他! “二组第一的公孙石。” 公孙石后来任兵部尚书,虽然人看着木楞又刻板,但对卫国忠心不二,李卜一手遮天的那些年,他一直都站在她这边,只可惜最后为奸臣所害,她连救他的本事都没有。 皇帝听她力挺公孙石觉得好奇:“为何会选他?依朕看,分明是第一的李卜更有可能取胜。” 罗敷笑言:“儿臣愚见,李卜虽然武力更胜一筹,但此人杀心太重,出招虽狠,却狂妄自大,很容易露出破绽,相比之下公孙石就显得尤为稳重,儿臣虽是外行,但也知道留的一个杀心重的人在身边迟早是养虎为患。” 她说的有理有据,还难得的分析了利害,皇帝看她的眼神更多几分欣赏,也不知道是不是疏于关心的原因,竟觉得这个女儿的冷静睿智比她几个只知道附和鼓吹自己的哥哥还要强。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说的有理,那就等看最后究竟他二人究竟谁更胜一筹吧。” 罗敷沉吟片刻,又凑上前去撒娇:“那儿臣要是赢了的话,能不能请父皇答应儿臣一个要求?” 第4章 公主赐瓜 敢跟皇帝这么得寸进尺的,就是她那几个哥哥都没这个胆,她倒是头一个,皇帝惊讶的同时还有些惊喜,他那些孩子都怕他,罗敷这样跟他亲近,皇帝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好,朕答应你,你说什么要求。” “这个儿臣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您。” 皇帝用手指指他,转头又吩咐何玉:“去给五公主端碗冰粥来消消暑。” 何玉应声去了,罗敷回到座位上,端坐凝神望向场下。 “不过看了两场比试就以为自己真的懂了,我看这第一非李卜莫属,到时候公孙石要是输了,你这可就弄巧成拙了,怀意,原先皇兄觉得你就是脑子不灵光,没想到你不是不灵光,是蠢啊!” 怀意是她的封号,印象中已经许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父皇死后,她成了监管朝政的长公主,这个封号现在听来居然会觉得陌生。 说话的是她二皇兄罗贞,罗贞这个人怎么说呢?也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喜欢挑软柿子捏,罗敷以前就常被他挤兑还不敢多说什么,但今时不同往日。 “二皇兄要跟我赌吗?如若我赢了......”她探头凑近罗贞,低声道:“我就要你府上南海进贡的朱罗参。” 朱罗参是比千年老参还金贵的东西,上次南海进贡,一共三株,皇帝皇后各一株,那第三株就在他手上。 罗贞嗤她不知天高地厚:“那要是我赢了呢?” 罗敷道:“你要是赢了,那你私设赌场的事我就替你保密。” 罗贞私设赌场的事还得感谢李卜,上一世罗贞酒醉杀了李卜手下一个副统领,李卜就将他设赌场的事捅到了皇帝面前,结果可想而知,他被发配到边陲做了个地方王,再也没回来过。 要是他知道自己以后会栽在李卜手上,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挺他。 罗贞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自己私设赌场的事,立马坐直了,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声低吼:“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警告你,要是敢胡言乱语,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罗敷不紧不慢,缓缓道来:“朱雀街罗家巷亨通赌坊,名义上的掌柜是一个姓王的地痞,可幕后实际的掌权人其实是你吧?” 这件事她印象深刻,也因此这些细节记得清楚,她好意帮他隐瞒,但罗贞并不领情,只不过这会儿人多,明暗那么多双眼睛他不好动手罢了。 罗贞真是觉着罗敷八成是方才一晕把脑子给摔坏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他这么说话? 但她所说又句句是真,他不知道罗敷从哪儿得来的这些消息,又或许她身后有人教唆,老大?老三?罗贞不敢确定,未免罗敷把这件事说出去,他也只好同意她的条件。 围场比武为分组比试,每一组的胜者之间再相互角逐,一共选出十人,最后拔得头筹的可直接升任辖区内侍卫统领。 而眼下李卜跟公孙石正是侍卫统领的最热人选。 终试前有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罗敷便趁机建议皇帝:“暑气正盛,他们打了半天,儿臣看有些人早已疲软,恐暑气影响发挥,有碍观赛,不如由父皇下旨赐瓜解渴如何?这样一来也更能体现父皇的仁爱之心。” 第5章 蜜瓜套路 皇帝摸着下巴小虑片刻,允同的点点头:“不错,这个提议甚好,何玉,你去办吧。” 何玉遵照吩咐,切了几个蜜瓜端去给十人分了。 这蜜瓜乃是进贡得来,只有帝王家与王公贵族才有的吃,又事先在井水里冰过,入口冰凉清甜,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李卜是别说是第一次吃了,就连见都是第一次见,他从小无父无母,自己一路摸爬滚打长这么大,对吃的没什么要求,能果腹就行,吃什么都狼吞虎咽,可这蜜瓜香甜,他竟第一次生出了要细嚼慢咽的想法。 身前有过路的宫人议论:“五公主今天好奇怪,以前见了皇上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今日居然跟皇上打赌说公孙石会赢,还让皇上赐瓜,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另一个附和:“是啊是啊,总觉着五公主好像一下转了性似的。” 赌公孙石会赢? 那蜜瓜好像一瞬间也变得没那么香甜了,李卜两口吃完,瓜皮往地上一扔,一抹嘴望向看台。 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衫子,端坐在那儿,不再是以前那幅始终惶恐唯诺的样子,下巴微扬,抿了口茶,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自己在看她,一回头,正好与他视线相撞。 李卜冲她挑眉,虽然现在的他无名小卒一个,但是却敢光明正大的直视她的眼睛,甚至还对她轻佻的弯了下唇。 罗敷愈发痛恨起之前的自己来,他如此张狂放肆,自己之前究竟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他是忠心的,相信他无所图? 或许是被他那张脸给迷惑了。 他做侍卫统领的那两年,宫里不知道多少小宫女被他迷的神魂颠倒,甚至还有些嫔妃也动了心,如此祸害,而今想想可以将他扼杀在摇篮中,罗敷心头便一阵痛快。 笑吧,笑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休息时辰一过就是最终比试了,十人之中抽签决定比试双方,两轮下来,最后果然剩下了李卜跟公孙石。 公孙石虽消耗了些体力,但仍旧精神奕奕,李卜一路打到这儿,实力跟公孙石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说是强过公孙石的,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竟觉得喘不上气来。 “李兄,我看你状态不大好,不过一场比赛,犯不着为此伤了身体,不如就此认输,反正你已经到这儿了,差事赏银已是囊中之物,还有何不满?” 李卜卷起袖子,领口松开,用剑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他现在不止呼吸困难,甚至连看东西都开始重影,身体发热,像是有人在他体内点着了一团一团的火球。 “公孙兄怕了?”他好不容易打到这儿又岂会轻易认输,凭着一股意志力站直身体,提剑指向公孙石:“我来就是为了得这个第一,不战即降是懦夫所为。” 公孙石一身浩然正气,佩服的点点头:“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跟李兄客气了。” 两人客套几句就动起手来,李卜上一世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李一刀”名字像江湖客,粗鄙狂放,但词意相同,意思是他杀人只用一刀,可想而知他实力究竟有多强。 第6章上赶着献殷勤 李卜在吃了那一个蜜瓜之后居然还能挡得住公孙石几番强攻,甚至勉强战得平手。 罗敷开始有些担心,不过这种担心很快烟消云散,李卜渐渐提不上力来,眼前的景物一分二二分四,直到倒在公孙石枪下。 他这一倒,罗敷松口气,但身旁的罗贞却坐不住了:“怎么回事?谁让他倒下的?” 皇帝扭脸看向罗敷,没想到还真让她给赌对了。 李卜很快被人抬下去,外行看个热闹,只以为公孙石是靠实力取胜,但懂点儿功夫的都看得出来,李卜最后一场明显不在状态。 老大,也就是最有可能当选太子的罗诤,一贯是个笑面虎的形象,看着对谁都和和气气温温柔柔,但人不可貌相,罗敷上辈子可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死在他手里。 “怀意,你怎知公孙石一定会胜出?” 又是这幅伪善的面孔,说着蛊惑人心的话,罗敷不会忘记自己被他骗过多少次,心里有了预防,应对起来也就格外得心应手。 “大哥说错了,我哪知道最后谁会胜出,不过打赌嘛,总要押一个,相比其他,第二名的胜率自然更高些。” “是吗?”罗诤笑笑,给身边的内官使个眼色,那人很快会意下去了。 罗敷看到了罗诤的作为,他本来也是很看好李卜的,现在原本胜券在握的李卜莫名其妙败下阵来,原因为何总要弄弄清楚才是。 但他什么也不会查到。 最后的胜者是公孙石,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他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皇帝下旨授他做内宫侍卫统领,当场便赐了令牌甲胄,公孙石跪下谢恩,罗敷看了亦深感欣慰。 这也算是从一开始就将李卜的今后扼杀在了摇篮中,没有这一截乘风梯,他今后再想往上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这还不够,李卜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威胁,而罗敷想要彻底铲除这个威胁。 最后结果果然如她所说,皇帝意外的同时也不禁对罗敷刮目相看:“你赢了,朕金口玉言,你说,不管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你。” 就算是恃宠而骄也要适可而止,况且不过才一场比赛而已,以她对她爹的了解来说,此刻提她母亲的事一定会弄巧成拙,问题的根源在于薛贵妃。 “儿臣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想请父皇恩典,准许儿臣去景德宫。” 皇帝听闻,微微蹙眉:“景德宫?为何想去景德宫?” 景德宫是薛贵妃的住处,薛贵妃跟她母亲一前一后生下皇子,罗珺早了半个时辰,排老六,但因为先前她母亲跟薛贵妃不和,再加上薛贵妃污蔑过她母亲想害她,所以皇帝便不准她母亲及身边人靠近景德宫半步。 罗贞一听,立马开始冷嘲热讽:“你不是跟薛贵妃不共戴天吗?那会儿恨得咬牙切齿,这会儿怎么又上赶着献殷勤去了?” 她主动要求去景德宫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连皇帝也皱着眉道:“你去景德宫究竟有何目的?” 第7章老二的秘密 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罗敷低下头,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儿,闭气憋红一双眼,一抬头,水目流转:“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下个月是父皇的生辰,儿臣知道薛贵妃擅戏法,便想着去跟薛贵妃学两手逗父皇开心,父皇宠爱薛贵妃,儿臣就想,借花献佛说不定也能分到父皇一两分欢心呢?” 这话放在以前她是绝说不出口的,但现在已无所谓了,上一世好歹做了几年垂帘听政长公主,现在什么话都能张口即来,官场上的圆滑世故自然也学了个十成十。 皇帝听完这话,心软了那么一软,他儿子多,闺女少,有时又何尝不会羡慕手下大臣们有女儿贴心关怀,只是两个女儿,老四罗仪跟老五罗敷都不与他亲近,如今罗敷这番话恰巧戳到他心坎儿里,这份心难得,哪还有不允的道理呢? “你能这么想朕心甚慰,既然如此,那便去吧,只是贵妃体弱,切记不可过分叨扰。” 罗敷又扭头看向罗贞:“对了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方才儿臣跟二哥打赌,儿臣赢了,二哥答应把他府上那株朱罗参给儿臣,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皇帝问罗贞:“可有此事?” 罗贞想否认来着,但一看罗敷,笑的意味深长又不怀好意,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把柄在她手中,不过一株老参,不值当冒这个险,便也只得承认了这件事。 “既然确有此事就该愿赌服输,朕都做了表率,你身为哥哥的,若是耍赖,可还有什么脸敢再当老五一声兄长?” 罗贞有苦难言,又有皇帝表率在先不好反悔,那朱罗参他本来是想留着自己补身子的,但现在也不好出尔反尔,只能忍痛割爱,答应把东西给她。 罗敷歪着脑袋对他甜甜一笑:“那就多谢二哥了。” 罗诤脸上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不深不浅的笑,看罗敷的眼神也有那么点儿做哥哥的温柔,罗敷回头的时候不小心瞟到了他,嘴角放下来,脸色也变得僵硬。 虽然过了一世,但罗诤这样笑的时候罗敷还是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送走了皇帝,罗贞拉着罗敷到一处僻静地,警惕的四下看看,手指着他,恶声恶气道:“赌坊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罗敷不耐烦的打掉他的手:“不用谁告诉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一个赌坊确利润丰厚,但二哥应该知道私设赌坊是什么罪名,这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啧啧,我也是为了二哥好,还是早日收手吧,免得到最后后悔都来不及。” 罗贞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脑子,要不是她母妃当初为了救皇帝以身挡剑死在刺客手中,皇帝对她有愧,就他这脑子,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这件事,你要是敢出去乱说,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不顾兄妹之情对你下手!” 他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一直以来都是各自为营,和气也只是表面和气,老大老二尤其不和,但老大又不屑于跟老二斗,所有人都把罗贞当成个只会动手不会动脑子的莽夫,可其实罗贞这种人才是最容易被握在手中成为杀人刀的存在。 罗敷想要拉拢他,趁着时机正好,于是道:“二哥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只不过我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这件事知道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第8章为何拦着本宫去路 罗贞都快疯了:“不止你一个?还有谁知道?” “说实话,我也是从大哥那边听说的消息,大哥应该是知道的。” 有时候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就得留点儿想象的余地给他,让他越想越多,越想越不安,最好主动来找她,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她“哎呀”一声,赶在罗贞追问前提起裙摆道:“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二哥你慢慢想,我先走了。” 罗贞在背后叫她:“你站住!把话给我说清楚,别走!” 罗敷全当听不见,下了台阶叫上素婉就走,罗贞又不敢大声宣扬,得不到回应只能懊恼捶墙。 围场比武设在宫外,要回去需要经过一段很长的甬道这个长长的甬道罗敷后来走过无数次,或悲或喜,但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平静过。 马车缓缓行驶,罗敷闭目养神,脑子里回忆着前世发生的种种,表面看着她好像是成功了,但心里又总觉得不安,李卜当真就因为输了一场比武就被扼杀于摇篮中了吗? 她正想的出神,马车忽然停下,素婉喊了一声:“大胆!你可知道这是谁的车驾?突然现身阻拦,是何用意!” 罗敷被打断了思绪,睁眼问素婉:“怎么了?” 素婉掀开车帘道:“殿下,有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罗敷自马车上下来,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这个人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坚持不懈的在她眼前晃荡了这么多年,别说是低着头了,就是只剩下一堆白骨她也认得出来。 以前她忌惮于他手上的兵权,再怎么厌恶也还是得待他和和气气,但如今重来一次就不同了,她可以掌控他的一切,甚至是性命。 “为何拦着本宫去路?” 她声音还算和婉,摇摇飘落,宛如天籁。 李卜抬起头,丝毫不敛眼中的野心与锋芒,张口就道:“微臣有一事不明,殿下为何会赌公孙石会赢?”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就能赢得了所有人,居然还因此来质问她,可见此时已初具反骨。 罗敷抖抖衣袖,水袖垂落碰到他脸颊,李卜鼻尖嗅到一股香,呼吸微滞,听她道:“本宫喜欢他,觉得他踏实,比武本宫是不懂,只不过是凭着喜好押宝罢了。” 李卜大约是才缓过来,脸色还很苍白,嘴唇起了皮,但模样的狼狈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咄咄逼人的气势:“那又为何不喜欢微臣?” “为何?”罗敷顿了顿开口:“你在质问本宫?” “方才太医为微臣诊脉,又询问了微臣近几日所食,最后说微臣是因为食了那蜜瓜,因过敏才会产生晕眩呕吐,身发红疹等症状。” 他意有所指,罗敷摊摊手,反问:“既然过敏,那你为何要吃?” 李卜看她一点不像不知情的样子,愈发觉得奇怪:“这蜜瓜不是寻常人家能吃的起的,微臣也是第一次吃,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一说法。” 第9章如假包换的怀意公主 “你自己都不知道,本宫就能知道了吗?” 罗敷抬手遮了下头顶刺眼眼光,用种惋惜的眼神看着他:“本来你是有机会取胜的,但怎奈天不遂人愿,既然输了,就要愿赌服输,你在这儿堵着本宫,本宫也还不了你公道。” 李卜站起来,侧身往旁边让了让,一扬唇居然笑起来:“殿下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罗敷听后即炸,一甩袖子回头过:“本宫变了?你知道本宫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本宫?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的!” 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以至于身边的素婉都吓了一跳,悄悄抬眼看她,但同时心中又暗暗赞同李卜所说。 公主确实变了,变得厉害了,脾气也大了许多。 李卜心中纳罕,今天的事是巧合,但更像是一种被人设计过的巧合,而且,他总觉得罗敷似乎先入为主的对他有种偏见,那种莫名其妙的恨意让他不解。 可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她。 他是围场比武的第二名,任副统领,称号上虽然只一字之差,但对罗敷来说,威胁却是一样的。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罗敷现在还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的能够让皇帝相信李卜有反心,将来必成威胁的理由,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抓住李卜的反骨说事。 “若是无事,本宫乏了要回去歇息了,李副统领明日还要走马上任,本宫很期待明天在宫里见到你,只是明天别再这么病恹恹的了,瞧着怪煞风景的。” 罗敷搭住素婉的手回到马车里,马车辘辘驶动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甬道尽头,李卜都没再动一下。 回到宫里,她先去见了母妃,母妃自从生下罗珺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她先前到处求医问药,为此甚至差点委身于李卜,李卜也答应为她找药,但最后是利用谎言一次又一次的戏耍她罢了。 罗敷从罗贞那儿赢来的朱罗参就是为了给她母妃补身子的,安贵妃从素婉口中听说了她今日在围场的所作所为,惊的像是不认识她这个女儿似的,连问了好几遍:“真的是你做的?” 罗敷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儿臣可不就是如假包换的怀意公主吗!” 她伸手戳着罗珺的小脸蛋儿,安慰安贵妃:“以后有什么事有儿臣扛着,母妃,您就不要操心了,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安贵妃愁容满面:“可是你自荐要去景德宫这事......母妃怕你会吃苦头。” 薛贵妃是个什么人,有什么手段,对她们母女做过什么,这些安贵妃经历过,也都清楚,她不想让罗敷去受薛贵妃的气。 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拾了个梅子扔进嘴里,拍着胸脯跟安贵妃保证:“您就放心吧,我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晕了一回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整个人都清醒了,我心里有分寸。” 话音刚落,景德宫来人了,是薛贵妃身边的太监,请罗敷到景德宫说话。 第10章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安贵妃忧心忡忡的牵着她的手:“她都恨死咱们娘儿俩了,肯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还是我去跟你父皇说一声,这事儿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您就别担心了,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 她安抚下安贵妃,打叠起精神,出了门往那太监手心里塞了一片金叶子,微微笑:“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那太监大约没想到罗敷居然开窍了会来事了,咬了一口金叶子,不耐烦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连带着语气都变得和风细雨起来:“殿下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您留神脚下。” 罗敷顺势把手放在他递过来的胳膊上,走出几步又问:“我这是去拜师学艺的,总不能空着手,也不知道贵妃近来喜欢什么,公公是贵妃身边人,不知可有什么建议?” 那太监道:“薛贵妃因得了皇子,近来就喜欢些虎头虎脑的玩意儿,殿下若是有劲,只管往七皇子那儿下功夫就是了。” 罗敷会意,交代了素婉几句让她即刻去办。 素婉为难的看了眼那太监,低声对罗敷道:“殿下,您没有那么多钱去置办这些。” 她倒是忘了,这个时候的她跟她母妃在宫中没什么地位,皇后死后,中宫之位空缺,后宫一应事宜都由薛贵妃掌管,未免权利旁落,孕期最辛苦的那段日子薛贵妃也不曾将事务假手于人,而在薛贵妃手下,她跟她母妃的食肆月俸更是被一再削减,如今就连面前这太监恐怕都比自己富裕。 再拮据也不能在外人面前闹笑话,罗敷前行两步,对着素婉吩咐:“你去将我妆奁夹层里的八宝钗拿去当了,越快越好,若是不够,再随便拿些什么首饰去卖。” 素婉摇摇头,不敢:“那可是您去年过生皇上送给您的,奴婢可不敢,万一......” “没有万一,既然父皇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让你去就去,听见没有?” 素婉嘟囔着,很不甘心道:“小殿下都没见您这么上心过,对外人倒是......” “你懂什么?”罗敷在她鼻子上刮了下:“咱们小六以后多的是好日子过呢,不差这一两回。” 素婉只当她是苦中作乐安慰自己,领了吩咐,便急匆匆的下去了。 太监名叫高申力,薛贵妃身边的红人,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罗敷不能在他面前露怯,打发走了素婉又道:“素来听闻公公在贵妃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公公侍奉贵妃多年,对贵妃秉性最为熟悉,本宫也怕去了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给贵妃添麻烦,到时还要公公多加提点,自然,这好处也不会少了公公的。” 高申力笑着:“殿下说的哪里话,奴才为贵妃娘娘分忧,自然也有义务在必要时提醒您。” 罗敷微一抿唇,拳在一侧的手微微握紧。 薛贵妃得了儿子后,就一心都扑在儿子身上了,听说罗敷要来找她学习戏法,起先还不怎么乐意,但后来一想,亦可借此机会敲打,给她立立规矩,通过打压她也能让瑞淳宫的那位安分些,便答应了下来。 高申力带罗敷到的时候,她听见了,但佯装没听见,逗着摇篮里的孩子,时而吩咐宫女做这做那,时而自言自语跟儿子说话,直到高申力再次出言提醒:“娘娘,五殿下来了。” 薛贵妃这才像才注意到罗敷一般,故作惊讶:“呦,已经到了啊?本宫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杵在那儿呢,还不快给公主赐座!” 凭她也当得起给她赐座的“赐”字?还真把自己当成奴才了? 罗敷心中不平,但却没表现在脸上,笑吟吟道:“多有叨扰,还望娘娘不要介意。” 薛贵妃鼻子里哼一声:“怎么会呢?皇上都跟本宫说了,本宫哪有不应允的道理。” 第11章先让公主练练手 薛贵妃叫人把她平时耍戏法时用的道具拿上来,指着其中的两个铜球道:“这个叫双龙戏珠,皇上最爱看本宫演这个,你演来也是要讨皇上欢心的,学这个再合适不过,但是......只怕你吃不了这个苦啊。” 薛贵妃认定罗敷打算用戏法讨好皇帝的主意是安贵妃出的,虽然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又怀上了现在这个小杂碎,但她绝不可能让这个小杂碎撼动她宝贝儿子的地位,所以自然是不会诚心教罗敷的。 罗敷想她应该没打什么好主意,说不定已经想好怎么让她吃苦头了,但来都来了,已经没有退路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娘娘无需担心,只要能让父皇开心,我什么苦都能吃的。” 薛贵妃看着她,轻蔑的一哼:“当真?” 罗敷点头:“自然。” “好,翠喜,去准备一下,先让公主练练手。” 翠喜应声下去准备了,薛贵妃又道:“所谓双龙戏珠就是把铜球用火点燃,配以独特的技法让其表现得像是在空中悬浮,铜球点燃后温度可比烧开的油锅还要烫,我让翠喜在铜球里注上烧开的水,你就从今日开始练习,手握铜球,直到能适应铜球的温度为止。” 这跟直接把烧开的水浇在手上没多大区别,这样的两个铜球握在手里,不擎等着两手溃烂吗? 罗敷犹豫片刻,还未等说出话来,翠喜已经端着两个铜球上来了。 薛贵妃对着盘中铜球抬抬下巴:“皇上下月生辰,你可没多少时间练习,就别耽搁时间了,抓紧吧。” 罗敷狠狠心咬咬牙,试探着去取铜球,薛贵妃不耐烦道:“你这样何时才能真正学会?抓起来,握在手里!” “娘娘好心倾囊相授,我又怎会辜负娘娘的一番好意呢?”罗敷是带笑说出这句话的,说完两手抓住铜球,紧紧握住。 握住铜球的瞬间,那疼贯穿十指涌向四肢百骸,她只抓住了不到片刻便忍不住疼松开了,铜球滚落在地上,她两只手也红肿一片。 薛贵妃满意的点点头,昂着下巴道:“你就在这儿慢慢练吧,水凉了我会让翠喜给你加的。” 罗敷低头看着自己的十指,怔了怔,忽然扬唇笑起来,继而捡起地上的铜球,咬咬牙,再度握在手中。 等到这一天结束,罗敷的手别说碰了,就是被外面的风一吹都火辣辣的疼,手心都是被汤起的水泡,近看简直触目惊心。 素婉捧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掉眼泪:“殿下,您......您这是何必呢?本来好好儿的一双手,您看看如今这......弄成了什么样子?” 罗敷疼的直抽气:“你轻点儿,去跟母妃说一声,就说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了,就不去给她请安了,受伤的事半个字也不许提知道吗?” 素婉低着头,显然是不同意她的提议。 罗敷拿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听见没有?” 素婉这才不情不愿的道:“奴婢记住了。” “这才乖。”罗敷对着手心吹口气,叹口气问:“明天该是围场胜出那些人走马上任的日子吧?” 第12章胜之不武 李卜在围场比武中败在公孙石手上成了第二,一名之差,也就注定了正副统领的这一字之差。 他跟公孙石所负责的是中宫一带的守卫,即后宫妃子与皇子公主们的安全。 公孙石此人守旧刻板,仿佛天生就是块当官的料,说话做事一丝不苟,几个同是围场比武出来的跟他打趣玩笑他都不接腔,开口要么就是让人回去做事,要么就是制止他们胡闹,无趣的很。 但李卜就不一样了,插科打诨,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接的上,况且比武最后一场的时候他们都看的清楚,李卜分明是占上风的,至于后来为何会败在公孙石手上,这就不得而知了。 回去之后公孙石也在想,当时不觉得,后来越想越觉得李卜状态不对,他自认胜之不武,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戳在他心里,怎么想怎么难受。 “李卜。”换上甲胄,他把李卜叫出来:“昨日比武,你是否刻意相让?” 李卜抱臂靠在墙上,摇摇头:“公孙兄你技高一筹,何来相让一说?” 公孙石急道:“昨日围场上,你状态分明不如之前,事后还看了太医,我总觉得胜之不武。” 李卜拍着他的肩笑:“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若是你,这第一的殊荣当之无愧,压根儿不会再去考虑什么胜之武不武的问题,踏实做你的统领就好,我都不在乎,你又纠结个什么劲。” 第一对公孙石来说很重要,对李卜来说更重要,但就在昨天,他忽然发现有没有这个第一其实没什么。 五公主莫名其妙的敌意虽然让他困惑,但也因此把他跟别人区别出来,他不记得有什么地方的罪过她,能得五公主如此上心,这算是意外之喜。 蜜瓜的事就当是巧合,但绕过他去赌公孙石会赢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五公主好像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公孙石正直如厮,倘若他的赢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光明磊落,那他这个第一当的还有何意义。 “改日我们再比一场,若是你赢了,我便奏请皇上,把这个统领的位置让给你。” 李卜看他真诚中透着傻气,恩赐似的开口:“你这种人实在不适合进宫,我跟你说了我不在乎,我的志向远不止于此,倘若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就成了绊住我的绊脚石,那我也不会选择进宫来。” 公孙石只当他大度,钦佩道:“李兄果然胸襟宽广。” 李卜转身离开,背对他挥挥手。 他哪是胸襟宽广,他真的只是不在乎,倘若在乎,公孙石在他手上绝活不长。 公孙石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晋升,一旦身居要职,这样的性子不知道要挡了多少人的财路,到时候想杀他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李卜回到值房,还不到换值的时候,他打算先睡个回笼觉,不想回去时正好听几个人在谈论罗敷,见到他,立马招呼他一起过来听。 “做什么?”他拿掉勾在他脖子上的手,对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深感厌恶。 第13章私通何罪? 一个人故意卖关子,引得众人眼红催促后不紧不慢道:“你们猜我今日捡到了什么?” 众人因为好奇不得不配合道:“什么?”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方鹅黄色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只孤蝶独舞,分明是女人用的东西。 虽不知道其中典故,但一群大男人对着女人用的物什还是表现得激动万分,甚至有人出手抢夺,问是从何处捡得。 那人飞快收回手,把帕子放在鼻尖深深吸气,而后再高高扬起手:“我晌午去库房领令牌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太监身上掉出来的,本打算叫住他还与的,但无意间听到他们对话,说这是五公主的贴身帕子!” 这帕子本就看着眼熟,昨日在围场的时候就见她拿过,与她穿的那件鹅黄色长裙相衬,惹眼的很。 没想到还真是她的东西。 李卜推开面前两个人,走过去从他手中抢走帕子,方才被他嗅过得地方有些皱,他蹙眉,冷笑出声:“五公主的东西你也敢拿?是嫌自己命长?” 那人想要抢回来,李卜将帕子团成一团握在手中:“我代你还了,免得你哪天丢了性命还不自知。” “李兄你有所不知,这五公主没那么受宠,若是薛贵妃倒罢了,因为一个帕子杀人,五公主做不出这种事来的。” 李卜抬手在他脑袋上狠狠一敲:“便是五公主不计较,日后叫人从你身上搜出这东西来,说你与宫女私通,一样要你半条命,进宫之前没学过规矩?私通何罪自己心里不清楚?” 他这么一说,那人便有些杵了,也不敢往回要帕子了,为了一个帕子担上这样的罪名实在不值当。 “是我考虑不周了,多谢李兄提醒。” 李卜一扯唇:“得了,你们玩儿着。” 一转身,脸色瞬间沉下来,大步出门,又遇到回来的公孙石,匆匆问了一句:“水井在哪儿?” 公孙石给他指了方向,“多谢”两个字远远由风送入耳中,闻声去看时,李卜已经出了门。 出门找到水井,李卜提了桶水上来,帕子扔进去,狠狠摆了两下,看着帕子漂浮在水面上,恍惚间鹅黄的帕子变成鹅黄的裙摆,水面浮现出她的脸,愤怒的,趾高气昂的,狡黠的,随着他的想象来回幻化。 他用了足足三桶水去洗那张帕子,洗的微微发白后才满意了,用手捏着一角,甩了甩,坐在井边等它干。 有人来井边喝凉水,看旁边桶里就有现成的,问他能不能喝,他把风干的帕子揣进兜说:“喝吧。” 帕子上总算是没了那人的气味,可连她的味道也没了,李卜心中很不爽。 但转念一想,这帕子总要还回去,还回去时说不定还能见她一面。 不对,哪止这一面,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毕竟来日方长。 等到傍晚换值,他终于能在中宫走动,路过景德宫,瑞淳宫,再到公主阁,趁着傍晚金灿灿的夕阳,他终于看见一个人缓步迎面朝他走来。 第14章殿下的手怎么了 罗敷端着两只手,手上缠着白纱布,迎着金灿灿的夕阳,与李卜率领的巡查队迎面遇上,李卜率人退至一侧行礼让路,目光瞥见她手上的纱布,微微蹙眉。 罗敷看到他,停下来,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石,一抹明艳的粉色扎进李卜眼中。 “李......”她故意顿了顿才续道:“李副统领,又遇见了。” 李卜抱拳道:“微臣见过公主。” “恭喜李副统领,新官上任,日后前途似锦啊。” 李卜道谢,转头对队伍中的王硕道:“你列队先走,我随后到。” 王硕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碍于罗敷在场,不能乱了规矩,只得带队先走。 罗敷料到他有事要说,垂眸看着他,等他开口。 李卜自怀中掏出淘洗干净的帕子,双手奉上:“微臣今日捡到了这个,听说是公主遗失的帕子,特来奉还。” 罗敷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帕子上,这东西的确是她遗失的,不过一方帕子而已,远没有重要到要特意寻回的地步。 而且这帕子也不是遗失,她经常会丢一些小玩意儿什么的,前世不懂,丢就丢了,后来才知道是被身边的太监偷了去拿到鬼市上卖了,一方丝帕,若是公主用过的,往往能卖几十甚至上百两银子,如此暴利,自然就会催生出一些胆大的人。 也不知究竟真是他捡来的,还是从什么太监手中得来的。 不过不管是从哪儿得来的,这帕子被他碰过了,罗敷都不想再要了。 “本宫不缺这一个帕子,丢就丢了,不用特意还回来。” 顿了顿,忽又道:“况且本宫也不喜欢外人碰本宫的东西,这帕子既被你拿过了,就更没有要的必要了,素婉,把它扔了吧。” 素婉听命,伸手欲从李卜手中拿走帕子,不料李卜将帕子攥在手心居然收起来了:“好好儿的东西扔了也是可惜,公主若不要,就留给微臣吧。” 罗敷气道:“你......” “留给微臣做个抹布也不算浪费了。” 李卜大大方方的把帕子收起来,罗敷用缠着纱布的手指他:“本宫的东西,便是扔也该由本宫处置,拿来!” 李卜直言又道:“不过一方丝帕,殿下为何如此紧张?” “本宫有何紧张之处?”不过是不想东西落在他手里罢了,不然想想都恶心。 他这种人什么做不出,曾还有用她衣物摆在床上暖褥的说法,胆大狂妄到简直无法无天! 李卜理直气壮的收下丝帕,视线被她缠着纱布的两手吸引,脸色也沉下来:“殿下的手怎么了?” 罗敷看看自己的手,对他冷笑:“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也敢询问本宫?还是个副统领,看来宫中的规矩你是没学明白。” 她顿了顿,又吩咐素婉:“去把公孙石给本宫找来,他手下的人,对本宫不敬大言不惭,他不该管管?” 李卜满脸都写着无所畏惧,甚至巴不得她这么做似的,他心中猜想的没错,罗敷对他有偏见,她恨他,而这恨意对他来说莫名其妙。 第15章公主自有打算 李卜跟公孙石职位只有一个正副之差,他根本不怕公孙石,罗敷即便是把人叫来了又能拿他如何? 他眼光牢牢锁住罗敷的两只手,把话说的义正辞严又冠冕堂皇:“臣奉皇命巡守整个中宫,殿下的安危对臣来说是顶大的事,如今见殿下受伤,臣询问乃是分内之责,若是有人对殿下不敬,亦是臣之内务,不闻不问才是失职!” 规矩他背的倒是熟稔,只是这规矩原本是用来让他克制自省的,如今却被他拿来揶揄自己,真是好大的胆子! 罗敷现在看见他这张脸就忍不住想起他前世的所作所为,实在拿不出什么好声气来:“本宫跟随薛贵妃学习戏法,手是学习途中不小心受伤,李副统领既然如此尽忠职守的话,不若去景德宫质问贵妃看看,为本宫讨个公道怎样?” 李卜知道她与薛贵妃不和,但万万没想到她会去景德宫找薛贵妃学习戏法。 凭他一个小小的副统领自然不敢去景德宫质问贵妃,罗敷不过是故意为难他罢了。 换另一个人,李卜绝不会问,也觉不会给那人为难羞辱他的机会,但罗敷这儿是他自找的,因此半点不觉得难堪,退后一拱手道:“是臣多事了,待换了值,臣自会去找公孙统领领罚。” 罗敷鼻子里哼一声,自跺跺脚离开了。 可等走远了才想起来,她的帕子还没要回来。 罢了罢了,反正也不缺那一个,就当丢了吧,只是身边的太监还好好管束才行了,连她的贴身之物都敢偷了出去卖,这完全是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素婉见她心事重重的,还以为是为练习“双龙戏珠”而烦恼,不由出声劝道:“殿下,要不跟贵妃说说,换个戏法学吧,您的手都变成这样了,明天还怎么练?” 罗敷举着两只手看了看:“都已经这样了,半途放弃,那岂不是白白受罪了?去太医院拿点儿药吧。” “可是......” “可是什么?”罗敷用裹着纱布手在素婉头上轻敲了下:“公主我自有打算。” 罗敷去太医院拿药,进门又遇到皇帝身边的太监何玉,何玉对她行礼,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便多问了句:“殿下的手......” 罗敷迅速把手往后一背,很不自然道:“啊,没什么,何公公怎么在这儿?父皇怎么了吗?” 何玉的目光追随她的手到身后,知道她不想说,也没再继续追问,只道:“这几日暑气正盛,皇上不耐热,近来总是心慌无法入眠,我来给皇上开些静心凝神的药饮。” 她上前一步,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还是请太医过去看看吧,父皇身系国安,可千万不能出任何茬子,何公公,我随你去看看父皇吧?” 何玉道:“奴才出来时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殿下还是改日再去探望陛下吧。” 罗敷眼眶有些微红,叮嘱何玉:“那你好好照顾父皇。”等何玉一走,舒展了眉目,哪还有方才泫然欲泣的模样。 第16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皇帝身体不适的消息罗敷昨天就知道了,何玉去太医院拿药也是她让素婉去打听了知道以后才决定亲自去太医院拿药的。 何玉回去之后必定会跟皇帝说起他在太医院的所见所闻,这样等明日她再去探望皇帝的时候便有了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也不会显得突兀,任谁也不能说些什么。 回到公主阁,素婉拆开她手上的纱布帮她换药,她手上伤口触目惊心,皮肉溃烂,有些还在冒血。 素婉忍不住哭起来,罗敷咬牙忍受着钻心的疼,哄素婉闭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反正伤在手心,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我都不哭,你哭什么?把嘴闭上,别让人听见了。” “殿下......”素婉捧着她的手,泪珠子断了线的往下掉:“您以前最怕疼了,不小心撞到脚趾都要哭上半天,如今伤成这样都一声不吭,您自从在围场晕过一回之后,怎么变了这么多,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罗敷本来疼的不行,听她这么一说又忍不住笑出声:“大胆!谁跟你说我伤到脑子了?你不喜欢现在的公主?” 素婉擦干眼泪点点头:“喜欢,殿下什么样奴婢都喜欢。” “那不就得了,上了药给我准备水沐浴,三个时辰后叫我,拿上玉瓶,跟我去御花园的荷塘里采露。” 素婉一听天又塌了:“殿下您疯了?您的手都这样了,还要去御花园采露?您吩咐一声奴婢去就好了,何必非要自己去?” 罗敷神神秘秘的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一定要记住了不能忘听到没有?” 素婉点点头,帮罗敷换了药,叫人去准备热水给公主沐浴,然后外出去找今日出宫采办的太监,问他拿罗敷典当了八宝钗给七皇子买的金锁。 外头天已经全黑,素婉提着一盏灯笼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公主阁就在身后,她一边走一边叹气,一声叹罢,脚步忽然顿住。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人,又或许不是人,乌漆墨黑的,她提着灯笼也只能看清自己脚下的一片,那人只是个黑漆漆的影子,距离她几尺远,看着甚是高大,只是一声不吭很是吓人。 素婉往后退了两步,壮着胆子道:“谁......你是谁?大晚上的为何会出现在此!” 那人影动了动,素婉又往后退,声音再拔高几分:“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她的话没有半点威慑力,那人一点也不怕,在她声音落地后还在继续向前走。 宫中闹鬼的传闻屡禁不止,素婉不敢再去看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别找我别找我......冤有头债有主,谁害得你你去找谁!” 她哆嗦着念叨完,悄悄睁开眼,正好看见一只手伸到她脸前来,素婉吓得差点晕过去,张口就要尖叫,只是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人捂住嘴巴。 那人不耐烦道:“闭嘴!我不是鬼,找你有东西给!” 第17章谁让你救了 素婉回到公主阁时罗敷已经睡下了,她在门口徘徊,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叹气一声,也回去睡下了。 第日天不亮,素婉就遵照罗敷昨夜的吩咐把她叫了起来,简单梳洗过后,一人手里抱着一个玉瓶就去荷塘采露了。 罗敷的手很不方便,素婉蹲下去帮她把裙摆绑起来再卷起裤腿。罗敷抱着瓶子接,素婉一点一点采集露水,不一会儿两人的衣服也都被晨露打湿。 罗敷第一次做这种事,又因为起得太早,精神恍惚,打了几个哈欠之后走路就开始摇摇晃晃。 她甩甩头强打精神,脚下的淤泥有种不真实的触感。 外围的荷塘很浅,知道她膝盖处,可要想采集到足够多的露水就必须要往里去,天还未亮,素婉搀着罗敷慢慢在荷塘里挪动。 “殿下,您小心脚下。” 罗敷嗯了声,一脚迈出去却没有如预想中的踩到淤泥,这一脚没踩实,她下意识尖叫,然后身子一歪栽进水里。 素婉立马伸手去拉她,但是没来得及,手指堪堪擦过她甩起的衣袖,扑了个空,然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沉入水中。 她吓坏了,自己又不会水,只能扯着嗓子大喊来人救命。 救命刚喊了没有两声,不太明亮的视野中闯进来一个人,从岸边一头扎进池子里。 罗敷在水里呛了好几口水,她栽进水里的那一刻忽然就清醒了,在水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朦朦胧胧听到素婉喊救命,她不会游泳,倒是往年端午划龙舟时见过不小心掉下船的人游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划动手臂努力想让自己浮起来。 但想象跟现实总是有一定差距的,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无法让自己浮上水面,来回挣扎也让她渐渐体力不支,正在这时,一个人扎进水里,她凭着那点求生欲,对那人张开双臂。 那人抱住她的腰,她便死死搂住他的脖子,然后被他带着浮出水面。 素婉见到罗敷被从水中救出来,长长松口气,忙上前道:“殿下你没事吧?刚刚真是吓死奴婢了!” 罗敷咳嗽几声睁开眼,抱着她的这个人肩膀很宽,胸膛肌肉结实且坚硬,她仰起头想看看是谁救她,可一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心中的感激瞬间便转为了愤怒。 “放开我!放开我!”她在他怀中挣扎着,两条腿来回扑腾,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对他又拍又打,不知道的还当是他把她扔进水里去似的。 李卜低头看了她一眼,轻松的扯扯嘴角:“殿下别乱动,若是再掉进水里,臣还得再救殿下一次。” “谁让你救了?放开我!” “到了岸上臣自然会放开殿下。” 罗敷不依:“我让你现在就放下我!” 李卜脚下一顿,挑眉道:“好。” 然后把罗敷放下。罗敷方才呛了水,这具公主的千金之躯又娇弱无比,李卜真把她放下了,她反而站不稳了,一个晕眩。险些又一头扎进水里。 好在李卜及时拉住她,然后不由分说再次把她抱起来。 第18章臣失礼了 李卜抱着罗敷回到岸上,岸上立着的一干侍卫皆以为罗敷会感谢李卜的救命之恩,就算没有赏赐,总会口头夸奖几句。 但没想到等着李卜的不是什么夸张赏赐,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卜被打的半边脸都歪过去,罗敷怒目而视,胸口起伏不定,似乎这一巴掌还不能消她心头之恨一般。 众人,连同素婉都倒抽了口气,这一巴掌为何而打,他们实在是想不通。 李卜舌.尖顶了下方才被打的地方,把手伸向王硕:“披风。” 卫国都城坐落在北方,便是夏季,清晨夜晚穿单衣也还是会冷,因此像他们这种日巡夜守的侍卫身上都配有披风。 他的方才着急下水救人已经湿透了,王硕闻言只好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他,李卜接过,道声:“臣失礼了。”然后将披风系在罗敷身上,又对才爬上岸的素婉道:“送殿下回去。” 罗敷很想解下披风扔在地上,但面前的是一队侍卫,她浑身湿透,的确需要用披风挡一下,于是只好按捺下心中的想法,叫上素婉离开。 他总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前世不也是?表面对她恭敬有礼,事事都做的滴水不漏,以至于多少人都被他这幅样子骗了,忘了他是最会笑着捅人刀子了。 她的态度来源于她对李卜的恨,可见证了这一切的侍卫不知道,李卜也不知道,他已经在尽力将自己好的一面展示给她,但她好像并不领情。 “殿下是怎么了?李副统领明明救了她,没有赏赐也就罢了,怎么还打人呢?” “嗐,那谁知道呢?之前都听人说五公主是脾气最好的,如今看来,什么都不如自己亲眼见到的真实。” “哎,李副统领,你怎么说?” 李卜抖抖湿透的衣服,手指摸过被她打过的那半张脸。 冰凉的柔滑的触感仍在,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力气,打在脸上不痛不痒,方才在水里她勾了自己的脖子,他还搂了她的腰,只是挨一巴掌而已,怎么想都不太亏。 “别耽搁了正事,列队,继续巡视!” 众人见他非但没有觉得委屈不快,表情反而十分轻快,也都不再说什么了,他自己都不在意,他们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李卜走在前头,他衣服全湿透,清晨的冷风一吹,凉嗖嗖,正好用来败败火。 罗敷跟素婉辛苦采了那么久的露水,因为她落水一事,也泡了汤,没法子了,只能用山泉水来煮茶,等茶煮好了,皇帝也下朝了,她又踩着点的去给皇帝送去。 何玉说罗贞跟罗诤正在里面,让罗敷在外面等一等,罗敷便在外面等,回想起在荷塘的那会儿,虽然李卜救了她,但腰上被他搂过的地方触感实在太过清晰,直到现在仿佛还能感受得到。 她浑不自在的动了动,然后忽然听见正殿中一声中气十足的“滚”字破门而出。 然后太监把门打开,罗贞灰头土脸的从殿内出来,丧眉耷眼的,一看就是刚挨过训。 第19章不给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皇帝让罗贞去查一桩贪污案,这本来是给他机会,倘若他做的好了,日后还可委以重任,但万万没想到罗贞见钱眼开,居然包庇嫌犯,皇帝知道了勃然大怒,罚了他一年俸禄,气急了差点儿抄起玉玺砸他。 罗贞的脸在罗诤面前丢的精光,哪成想一出门又见到罗敷,简直是晦气中的晦气。 罗敷主动跟他说话,甜甜叫了声二哥:“我刚刚听到父皇好像发火了,大哥还在里面吗?发生什么事了?” 罗贞正攒了一肚子气没处撒,正好罗敷送上门来,便道:“家国大事,跟你说了你能懂吗?你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这种事是你该问的?” 罗敷灿然一笑:“二哥说的是,倒是我僭越了,既然恰好在这儿见到二哥了,那我有一事想问二哥,当日打赌输给我的朱罗参打算何时给我?” 出门就遇到个讨债的,罗贞往地上啐了口,上下打量着她,冷哼哼的笑:“我就是不给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罗敷一边眉毛微微挑起:“当然不能把二哥怎么样,反正父皇也知道这件事,我没有办法,那就只能让父皇出面为我主持公道了。” 罗贞才被骂过,听她这样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少拿父皇来压我,我会怕你?” “二哥,做妹妹的真心劝你一句,事到如今还是收敛则个,大哥还在里面没出来呢,你听听,父皇跟大哥说话可没有连骂带吼的,你做不好的大哥会替你做,同样的,你想要的大哥也可以取而代之。” 她脸上笑吟吟的,接着又道:“皇后的福荫能遮避你到几时?薛贵妃如今正当宠,又有了七皇子,皇后在时太子之位尚有可能是你的,但如今你有什么可拿的出手的?” 罗贞细想着罗敷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但是实话往往不好听,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怒气,说着说着就要动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少在这儿危言耸听了!” “我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说我要是去父皇那儿参你一本,说你私设赌场......” 罗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你给我闭嘴!你要是敢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罗敷摸摸耳垂,失望极了:“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你倒是真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呢?二哥别觉得我好说话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罗贞忍不住正要动手,罗敷看向前方,故作惊喜:“呀!大哥出来了。” 罗贞只得收回拳头,方才已经颜面尽失,他不能再让罗诤抓住他任何把柄。 罗诤走近前来,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五妹,你怎么也来了?” 罗敷眯着眼睛笑:“自然是来给父皇送茶的,既然大哥出来,那我就先进去了,你们慢慢聊,素婉,我们走。” 罗诤目送她离开,转头看了眼罗贞,神清气爽的故出口气:“老二啊,有时候做事得靠脑子,这次大哥也帮不了你了。” 第20章手怎么不拿出来 罗贞就看不惯罗诤这幅总打着自己是好人的论调到处标榜自己的人,但论嘴的话自己又说不过他,只撂下一句:“大哥也别高兴的太早。”便匆匆离开,叫人回去去给罗敷取朱罗参了。 皇帝刚处理完两个让人头疼的折子,捏了捏眉心,听何玉说罗敷求见,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见,朕现在谁都不想见。” 何玉正要出去回话,皇帝又忽然想起何玉昨日跟他说的。 “五公主听说您吃不下睡不着甚是担心,奴才看着眼眶通红好像是要哭出来了。” 又说:“五公主的手还受伤了,奴才让人去打听了,说是在薛贵妃处学习戏法时受的伤,奴才问起殿下的时候,殿下还将手藏起来了。” 这两句话在皇帝脑中晃荡,皇帝叫住何玉,忽然又改了主意:“请公主进来吧。” 何玉弯腰道是,出去请了罗敷进来。 罗敷两手抄在袖子里,福身行礼,让素婉把煮好的凉茶端过去:“儿臣听何玉说您近日吃不好也睡不好的,许是这暑热闹的,昨日儿臣去太医院,问刘太医请了个方子,然后用山泉水煮的凉茶,知道父皇畏热,一会儿让何玉去取冰块儿,在茶里放上几块,用起来味道会更好。” 皇帝倒了一杯,放在鼻尖嗅了嗅,味道清香扑鼻,想来是用心熬煮的,又抿了一口,味道甘甜,果然好喝。 “不错,你有这份儿心,朕很高兴。” 罗敷满脸透着惊喜:“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若是父皇喜欢,儿臣就每日煮好给父皇送来。” 皇帝没忙着答应,放下茶盏又问:“这两日在贵妃处学习戏法,学的怎么样了?可有进展?” “儿臣......”她羞愧的低下头:“儿臣愚钝,时至今日还未有什么进展。” “学的什么戏法?” “薛贵妃说父皇最喜欢看双龙戏珠,儿臣便学的这个。” 皇帝微微点头,下巴微扬,又问:“手怎么不拿出来?总抄在袖子里做什么?” “儿臣......” 她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头越来越低,声音最后也低到了没有。 皇帝拔高声量:“把手拿出来。” 罗敷犹犹豫豫,那样子许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最后干脆道:“父皇若是没有别的事,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皇帝指尖敲打着桌面,沉下嗓音:“朕让你把手拿出来,难不成你想抗旨不遵?” 再推诿下去就适得其反了,罗敷只好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举高了让皇帝看。 她两只手都裹着纱布,可见手伤的不轻,皇帝轻叹一声,语气放柔了些:“为什么不告诉朕?” 罗敷收起可怜巴巴的感情道:“当初是儿臣主动要求跟薛贵妃学戏法的,受伤本就是在所难免,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得,儿臣当初还学它作甚,若是因为这点小伤就来向父皇诉苦,那又将薛贵妃置于何地?” 她这番话说的通情达理又大气,皇帝满意极了,脸上终于有了些心疼之色。 第21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罗敷见了皇帝没有主动卖惨,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对自己的伤只字不提,皇帝便在多了几分心疼的时候又对这个女儿也更添了些好感。 帝王家天生薄情,没有寻常人家的人情味儿,父女俩也就只有罗敷还小的时候皇帝抱过她,纵容她撒娇,有些父女之间的亲昵,这些年一直相处的像是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这方面她应当学习薛贵妃,进退得当,时而温顺,时而娇蛮,不一味退让,当中分寸把握的好,一样能把人心抓的结结实实。 父女俩鲜少有如此融洽的相处时光,只是没过多久就被人打断,公孙石在外求见,说有事要禀。 皇帝没让罗敷回避,罗敷也就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公孙石先向皇帝行了礼,然后又对她抱拳,将每日的巡查日志呈给皇帝,开口道:“请陛下过目。” 皇帝打开折子翻看,翻到今晨的换值目录,脸色一沉:“清晨可有事发生?为何寅时轮值交接晚了一炷香时间?” 公孙石余光瞥了眼罗敷,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寅时是李副统领带人换值,但......巡查到御花园时,李副统领见五殿下落入水中,心救五殿下耽搁了时辰,所以才晚了一炷香。” 皇帝合上折子看向罗敷:“落水?你为何会落水?” 罗敷一脸不想开口的样子,但话都问到她头上来了,又不好瞒着,便只好道:“回父皇,儿臣......儿臣愚笨,本想去荷塘采集荷露为父皇煎茶的,谁知......谁知一时没有站稳,竟跌入了水,那采集的露水也全洒在了池子里。” 皇帝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看她脸上尽是自责愧疚,当下对这个女儿又更心疼了,挥挥手,叹声气吩咐何玉:“去把李卜叫来。” 这件事罗敷但不想提的,但看皇帝的神情,这事似乎还在无意当中帮了自己,只是皇帝知道了,若是因此封赏李卜,那她的隐瞒不就没了意义? 罗敷隐隐忧心,等到李卜赶到,这种担忧就更甚了。 皇帝将李卜叫来,从他口中核查确认了这件事的确是真的后,捻须起身,在桌前踱步:“你救驾有功,说吧,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李卜的眼睛若有似无的从罗敷身上掠过,罗敷被他一个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见李卜要答,忙出声道:“父皇!李副统领救下儿臣是有功劳,有功必要嘉奖,不如......不如赏银百两!” 又像是急着堵李卜的口一样询问他:“李副统领以为呢?” 李卜表情高深莫测,丝毫不忌惮皇帝就在面前,盯着罗敷看了看,最终轻轻扬唇,抱拳回道:“臣不要赏赐,臣身为中宫内侍,巡查守卫保护殿下安危本就是分内之责,既是分内之责又怎敢求赏赐?”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你倒是忠心,不过功就是功,有功就要赏,朕一向赏罚分明,不能因为你坏了规矩。” 第22章专程在这儿等本宫? 李卜掀袍跪下:“臣不敢。” 皇帝抬手叫起:“你随何玉下去领赏吧。” 李卜谢恩随何玉下去了,从罗敷身旁经过时听她松了口气,眉目舒展开了,好像是解决了一桩棘手的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就好像害怕他一样。 怪哉怪哉!对他的恨莫名其妙,而今怕也怕的莫名其妙,他一个侍卫统领,究竟有什么值当她忌惮的? 李卜走后没多久,罗敷也从殿内出来,对她来说,但凡李卜有一点点晋升的苗头她都要及时伸手掐灭,明明重新活了一次,明明一切都尽在掌握,但唯独李卜对她来说始终是个游离在外的变数,她总觉得抓不住他,面对他时也总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而她最讨厌这种感觉。 素婉对于罗敷的变化是感受最直观的,她觉得那个李卜尽忠职守,对罗敷也恭恭敬敬,是个很不错的人,但罗敷似乎并不喜欢他,人家救了她她也不领情,对他就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殿下......”她小心开口,想问问落地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想后半句话被罗敷抢走:“让你给薛贵妃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呀?” 素婉只得咽下心中的疑问:“已经准备好了,奴婢这就回去取。” “我跟你一起回去,顺便再换一回药,你换了方子了?这药还是从刘太医那儿开的?怎么这回效果这么好?” “这药......”素婉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但想到昨晚的叮嘱,又讪讪把嘴闭上:“是,刘太医说这个方子能让殿下的手好的更快,还不会留下疤痕,等用完了,奴婢再去找刘太医拿。” 罗敷心情大好,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很多,转弯步入长巷时,巷口有个人在等,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握着身侧佩剑,见到她,躬身行礼。 方才还洋溢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消失,罗敷顿住脚,又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李副统领,你领完赏了?这是专程在这儿等本宫?” 李卜点头,素婉看见他,自觉退后两步低下头,心想这位还真够执着的,明知道公主不待见他,还上赶着撵上来。 “微臣有一事不明白,想请殿下明示。” “何事不明?” “微臣不记得在围场比武之前有什么地方的罪过殿下,更加不记得对殿下有什么失礼之处,殿下对臣的恨让臣十分不懂,成因究竟为何?” 罗敷直视着他:“你就是因为这个拦住本宫去路?” 李卜亦盯着看她双眸:“请殿下明示。” 罗敷捏着帕子,捂着嘴,低低笑出声:“李副统领可有喜欢过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可以仅仅只是因为有好感,同样的,讨厌一个人也是如此,仅仅只是因为不喜欢,所以就怎样都看他不顺眼,我对李副统领便是如此。” 李卜没有她想象中的震惊,愕然,他很平静,平静的让人捉摸不透。 她向前一步,又道:“而且我看得到李副统领的未来。” 第23章老五就留下吧 罗敷说能看到他的未来,这话在李卜听来等同于放屁。 他从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事,对于罗敷所说,只当她是给讨厌自己找一个光明正大又合情合理的理由,虽然觉得扯淡,但也还是追问了句:“殿下既然看得到臣的未来,那臣便斗胆问上一句,臣的未来是什么样?” 罗敷回想起前世,咬牙切齿道:“你天生反骨,未来会滥杀无辜无恶不作,甚至会威胁到我卫国江山,是天降祸星,应当及早扼杀。” 天生反骨,天降祸星,这两个词在李卜听来有另外一重意思:“殿下的意思是臣将来会位极人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抿唇微笑:“原来在殿下心中臣居然有如此本事,难怪殿下处处针对臣,今日皇上封赏,殿下急于开口,莫不是担心皇上会升臣的官?” 罗敷有那么一时气结,面前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死皮赖脸,胆大妄为,现在还是个小小的侍卫统领就如此嚣张,若是真的一步步晋升,岂不是将上一世的情况再重演一遍? 她越想越害怕,开口竟有些颤抖:“你若是好好做你的侍卫统领,一辈子顺风顺水也算光宗耀祖,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平静且安稳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李卜指指她的手:“殿下的手好像好多了。” 罗敷知道他应该听不进去自己说的,也没了再跟他谈下去的耐心,叫上素婉,绕过他从另一边离开。 李卜望着罗敷离开的方向没由来失笑:“殿下这么看重微臣,微臣又怎么好让殿下失望呢?” 罗敷因为这许许多多杂乱无章的事耽搁了时辰,等到了景德宫,薛贵妃已经挂了满脸不悦,她只得低声下气赔不是,并双手奉上给七皇子买的纯金长命锁。 薛贵妃并不稀罕这一样东西,只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又听闻她早上去见了皇帝,心中多有忐忑,只嘴上说了两句便放她自己去练,等她走了,又叫来宫女道:“去打听打听,看看她今早去皇上那儿都说了什么?” 宫女道:“娘娘,皇上的心现在可全都在您这儿呢,五殿下便是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又能耐您如何?您只要在皇上耳边吹吹枕边风,想对付她还不是翻翻手心的事?” 薛贵妃想了想,也是,可还是放不下心来:“这丫头我总觉着变得不一样了,还是要小心提防着才行,你去问问,是好是歹也好让本宫有个准备。” 宫女听命下去了,罗敷门外听着薛贵妃跟宫女两人的对话,心中发笑,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傍晚皇帝来景德宫用膳,薛贵妃抱着儿子出门相迎,罗敷见到皇帝叫了声“父皇”然后行礼要走。 皇帝目光下意识看向罗敷双手,柔声道:“反正也到了晚膳时辰,就留下一起吃吧。” 薛贵妃对皇帝的提议微觉惊讶,但她是什么人,早就练出了变脸神功,于是也出声挽留:“是啊,今儿老五就留下吧。” 第24章真的是皇上来了 罗敷大大方方道:“父皇好不容易得空歇息了,儿臣就不在此叨扰了,今早儿臣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珺儿已经会叫父皇了,儿臣想回去同珺儿玩一会儿。” 皇帝闻言,眼中一亮:“珺儿会叫父皇了?” “是啊,母妃天天指着父皇的画像教珺儿叫父皇,没想到珺儿聪明,居然一学就会。” 罗珺跟罗睿是前后脚落的地,都是一岁多点儿,但罗睿还不会张口说话,罗珺从小就聪明,只是前世因为薛贵妃的原因一直被罗睿压着一头,所以就显得处处都低人一头。 孩子总是越小的时候越招人疼,皇帝听罗敷说起罗珺这才猛然间想起来,罗珺也是他的儿子,可他心里似乎只有罗睿,对于罗珺竟然已经忽略到了差点遗忘他存在的地步了。 俗话说爱屋及乌,罗敷改变了他对闺女的看法,也满足了他对于女儿的期待,闺女尚且如此,那儿子岂不是更惹人疼?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太过在乎一样就会忽略另一样,而回头看看,被忽略的是不是也有他未曾发现的好呢? 于是把罗睿交还到薛贵妃手中道:“晚膳你先吃,朕去瑞淳宫看看。” 薛贵妃傻眼了:“陛下,臣妾叫膳房准备了您最爱的菜,您用了膳再过去也不晚啊。” 罗敷开口帮腔:“父皇,贵妃都等了您一天了,您来都来了,还是用完膳再去吧,母妃那儿......”说着低下头,有些难以启齿道:“母妃近日身子不适,膳食上多有寡淡,怕父皇用不习惯。” 薛贵妃心中恨得简直想骂她一句小狐狸精,以前在皇帝面前连句话都说不利索,现在倒好,一句一句的牙尖嘴利的很呢,还学会装可怜了,明面上是向着她说话,可实际上,心里巴不得皇帝赶紧跟她去瑞淳宫呢吧? 总不能被罗敷就这么牵着鼻子走,薛贵妃故作惊讶道:“安姐姐病了?怎的从未听你提起过,陛下,都是臣妾的错,您让臣妾协理六宫,臣妾本该照顾好安姐姐的,是臣妾失职了。” 皇帝摆摆手:“不怪你,六宫事务繁多,你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朕去趟瑞淳宫,晚上不必等朕了。” 招手叫上罗敷:“走,随朕去看看你母妃。” 薛贵妃依依不舍的在身后唤:“陛下......” 皇帝头也不回的迈出门去,依仗浩浩荡荡去了,才热闹了没一会儿的景德宫又重归于静。 安贵妃不知道多久没见过皇帝了,数不清是三个月还是半年了,以至于听见外面太监扬声高喊“皇上驾到”时还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身边宫女提醒:“娘娘,皇上......真的是皇上来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赶忙问身边的宫女:“本宫这样有没有不妥?头发有没有乱?妆有没有花?看着可憔悴吗?” 宫女笑道:“娘娘您美着呢,头发没有乱,妆也没花,皇上都到门口了,您快出去迎接吧!” 第25章爱妃每天就吃这些? 安贵妃是皇帝登基前王府中的侍妾,也是如今整个后宫中陪伴皇帝时间最久的一位,皇帝对她虽然早没了一开始的喜爱,但毕竟老夫老妻了,总还是有些感情在的,看到安贵妃出门相迎,忙伸手去扶:“爱妃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安贵妃激动的眼泪滚滚而下,罗敷开口叫了一声“母妃”安贵妃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妥,捏着帕子擦擦眼泪,忙道:“臣妾失礼了,臣妾只是......只是许久没有见到皇上,心情太过激动罢了,还望皇上恕罪!” 安贵妃虽然已经生育过罗敷,但保养得宜,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素来温柔体贴,这幅面容唤起了皇帝心中一点二人旧事,多有不忍,携了安贵妃的手,替她擦了擦泪,温声道:“外面凉,进去说话吧。” 安贵妃许久不曾得此恩宠,总觉得受宠若惊,因此语气动作总是不大自然。 罗敷握住母亲的手,低声安慰,趁着皇帝去逗罗珺的功夫,吩咐宫女下去准备晚膳。 安贵妃平日没事总指着皇帝的画像教罗珺说话,因此皇帝把罗珺抱起来的时候,罗珺一眼便认出了皇帝,咯咯咯笑了两声,小手戳着皇帝的龙脸,含糊不清的喊:“父皇......父......皇......” 安贵妃轻轻握住儿子的手指,温柔轻斥:“珺儿不得无礼。” 皇帝开怀大笑:“无妨无妨,朕心里高兴,别说戳戳朕的脸了,就是骑在朕脖子上朕都愿意,蓉儿你看,珺儿的眼睛像不像朕?嘴巴像你,看这唇红齿白的,真叫人舍不得放下。” 这种一家四口的温馨景象曾是罗敷想也不敢想的,如今就在眼前,也算成全了她前世的一个心愿。 母妃不知道盼了多久才把父皇盼过来,她不忍打扰,叫上素婉一道出去,拆掉手上的纱布,让素婉给她上药。 素婉帮她清洗了伤口,上好了药,罗敷却不让她再缠纱布了:“回去再包扎吧,母妃看到了又该担心了,” “可是殿下,一会儿要动筷,碰到了伤口会疼的。” “不碍事,这药有奇效,你看,都愈合了,想来也没多疼,等到长了茧子,再握那铜球也就不觉得烫了。” 反正伤在手心,只要不包扎,安贵妃就不会发现。 到了用膳的时候,皇帝乐了一晚上的嘴角终于沉了下来,筷子在盘子里搅了搅,往桌上一拍,沉声质问:“爱妃每天就吃这些?” 清汤寡水的看不见一点油腥,中间那碗汤就几根菜叶漂浮在水面上,这哪里是给人吃的东西! 侍膳的太监宫女呼啦啦跪倒了一地,何玉站出来,吩咐人去把御膳房的御厨叫来。 安贵妃战战兢兢站起来,安抚皇帝:“陛下恕罪,这件事与宫人无关,是臣妾身子不爽,碰不得荤腥,所以才......都是臣妾的错。” 皇帝把安贵妃扶起来:“此事与爱妃无关,朕定会查明真相!” 第26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皇上 安贵妃给罗敷使眼色,示意她想想办法,本来只打算一起好好吃顿饭的,如今若是把事情闹大了,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但罗敷并没有出声劝阻的意思,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眼中净都是安贵妃看不明白思思绪绪。 御厨很快就被押来了,皇帝将筷子一摔,让何玉把汤端到御厨面前质问:“今日的晚膳是你做的?” 御厨看见皇帝立马软了双腿,方才瑞淳宫来人让准备晚膳,可并没有说皇帝也在此处,他便一如既往的敷衍了事,谁知道皇帝今儿居然破天荒的在瑞淳宫用膳。 “回禀陛下,是......是臣做的,” 御厨吓得直打牙颤,说话磕磕巴巴,不敢抬头,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气的掀桌:“这就是你们每日做给贵妃的膳食?青菜白水,汤里连油腥都没一点,贵妃的份例最简也要八菜一汤六荤三素,你这是什么?朕不来瑞淳宫你们就是这么苛待贵妃的?” 御厨差点哭出来,贵妃的份例的确如此,是克扣了不少,但他们哪儿敢这么做,若不是薛贵妃吩咐如此,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如此啊! “皇上饶命,是......是安贵妃说近日要食素,令臣缩减份额的,臣是奉命行事,不关臣的事啊!” 安贵妃蹙眉,她心善,有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计较,但这并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骑在她头上污蔑她的理由,她方才还为他说情,哪成想这大胆的奴才居然反过来咬她一口。 一直都未吭声的罗敷站起来,走到御厨面前道:“太医是建议母妃食素,可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实在......实在难以下咽,我曾派人去说过无数次,可御膳房竟没一个人听得进去的,往些时候也就罢了,今日父皇在此你们也敢如此苛待,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皇上!” 御厨跪在地上扑通扑通磕头:“臣该死!臣不知道皇上在此,若是知道,绝不会......” 皇帝怒而掀桌:“你的意思是朕不在这儿你就继续拿这种东西应付贵妃膳食?” 御厨解释不清了,慌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罗敷让人把他拉起来:“我问你,克扣贵妃份例省下来的那些银子都进了谁的口袋?” 御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何玉看了眼皇帝脸色,甩手给了御厨一巴掌:“五公主问话,还不从实招来!” 御厨想说却不敢说,招供是死,不招供也是死,左右都是死路,多拖一会儿就多活一会儿。 罗敷等的不耐烦,诱哄着开口:“你一个小小的御厨想必是没这么大胆子的,乖乖把是谁主使说出来,你的家人还能不受牵连,若是执迷不悟,本宫本就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危了。” 皇帝怒目圆睁,威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御厨顶不住重重压力,终于忍不住开口供述:“是......是薛贵妃令臣这么做的。” 第27章这奴才信口开河 薛贵妃的名字一说出来,里里外外立马沉寂下来,安贵妃小心翼翼看着皇帝脸色,这会儿也是真着急了,怕皇帝好不容易来一趟外置一肚子气回去,就冲罗敷使眼色,让她想法好歹先把龙颜稳定下来。 罗敷劝皇帝消消火,然后抢先一步质问御厨:“你说是薛贵妃让你这么做的可有什么证据?空口白牙,污蔑贵妃是什么罪名你知道吗?” 又转头对皇帝道:“父皇,母妃跟薛贵妃之间是有些过节,但薛贵妃主理六宫,每天事务繁重,诸事压身,难免会有顾虑不到的地方,故意疏漏倒不至于,一定是这奴才信口开河!” 罗敷太清楚皇帝对薛贵妃的宠爱了,一下把矛头都指向薛贵妃,让皇帝接受薛贵妃苛待她母亲的话,指向性太明显,一看就是争宠之计,反而会惹的皇帝不快,到时候弄巧成拙,那她之前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 所以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为薛贵妃开脱,毕竟没有一个男人耐烦去理身边女人无下限的争宠,皇帝批了一天奏折,需要的是妻儿敦睦的和谐,而不是另一堆麻烦事。 御厨哭丧着脸喊冤:“皇上明查,臣哪里有胆子敢克扣贵妃用膳,臣也是一时糊涂受人指使,还望皇上恕罪!” 安贵妃想要息事宁人,安抚皇帝坐下,叹着气劝:“陛下息怒,依臣妾之见,不如就打他一顿贬出宫去吧,有此前车之鉴,想来也不会有人再敢这么做了。” 皇帝却不这么想,他是九五之尊,他的女人,纵然他不如从前那般疼爱她了,那也是他的女人,帮他孕育过一位公主和一位皇子,等同于发妻的女人,如今安贵妃被如此对待,这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皇帝的龙脸又岂能容人如此践踏呢? 罗敷看出皇帝不想深究薛贵妃,于是主动上前道:“父皇,儿臣以为,这件事背后必定有人指使,但指使之人却未必是薛贵妃,不如派人彻查,御厨若是怠慢至此,那当中必定还有不少不为人知的交易,正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皇帝有了台阶,顺势而下,让人把御厨带下去,吩咐掖庭局彻查此案,另又下旨,今后谁敢克扣安贵妃宫中份额,一律严惩不贷! 好好一顿饭就这么被搅和了,安贵妃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末了还是皇帝安慰:“此事与爱妃无关,是朕的疏漏让爱妃受委屈了。” 安贵妃受宠若惊,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怕过犹不及,反而招来皇帝厌烦。 皇帝走时叫罗敷一道出去走走,罗敷欣然接旨,步出瑞淳宫后果然听皇帝不解道:“你与薛贵妃一向不和,朕没想到,你今日居然会帮贵妃说话。” 罗敷乖巧道:“儿臣知道父皇疼爱薛贵妃,以前是儿臣不懂事,一点小事动不动闹得不痛快,现在想来其实没必要,父皇每日为国事操劳已经够辛苦了,回到后宫还要面对这些勾心斗角,如何会不感到厌烦呢?” 第28章老五也是这么说的 罗敷挥挥衣袖,既大度又显得通情达理:“儿臣不能为父皇分忧,能做到的也只有不给父皇添麻烦了,儿臣明白,薛贵妃就是那样的直爽性子,今日之事不似贵妃作风,所以一定另有隐情,父皇放心,儿臣今后一定会跟薛贵妃好好相处的。”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皇帝心坎儿里,皇帝蓄一把下巴短刺的胡须,欣慰的点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今后你母妃那儿若是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只管来找朕,朕的贵妃,朕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敢对贵妃不敬!” 罗敷心中窃喜,嘴上应着,心里想着,她已经成功让皇帝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今后只要不出茬子,扳倒薛贵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何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罗敷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要说公主的变化,有还不小,从前的公主胆小怕事,说的不好听点儿还蠢,毫无章法的跟薛贵妃斗,结果自然毫不意外的次次都被踩在脚底下。 如今却大不同了,进退有度,说话做事都拿捏着分寸,更奇怪的是她还掐准了皇帝的脾气,这是从前的五公主所根本做不到的。 难道真是上次一晕后转性了? 何玉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披风给皇帝披上,见皇帝脸色始终不悦,小心翼翼道:“陛下,天色已晚,可要回宫歇息?” 皇帝捏着眉心,沉声说了几个字:“去景德宫。” 薛贵妃正因皇帝今日去了瑞淳宫不快,晚膳没用几口就先掀桌子全砸了,此刻也没了耐心哄孩子,一个人捂着胸口歪在贵妃榻上直喘气,哪知越想越不忿,叫来翠喜,让她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立马去请皇帝过来。 翠喜还没出得宫门,抬头见帝驾已临,匆匆跪下行礼,又急忙回去知会薛贵妃。 薛贵妃闻言心中大为欢喜,只是还得刻意压制住这喜悦,奔到梳妆台前往脸上扑了一层粉,对着镜子照了照,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这才满意了,让翠喜搀着她出门。 “臣妾见过陛下。” 薛贵妃在翠喜的搀扶下施施然行了一礼,站起来后又佯装眩晕,左摇右晃的摆了几摆。 皇帝原本是来问罪的,但见状心又不由得软了下来,伸手扶了她一把,忙问:“爱妃怎么了?” 薛贵妃一脸的泫然欲泣,堪堪忍住了,故作轻松道:“臣妾没事,只是用过晚膳觉得胸口有些闷,不大舒服罢了,皇上不是去安姐姐那儿了吗?怎么这个时辰又过来了?” 这一问把皇帝的正事问出来了,皇帝虽然还是质问,但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 今晚在瑞淳宫的事皇帝让何玉复述了一遍给薛贵妃听,薛贵妃听后大惊失色,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从未克扣过安姐姐宫中份额,臣妾跟安姐姐是常有矛盾,可却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啊!” 皇帝按住跳动的眉心,嗓音低沉:“朕知道,老五也是这么说的。” 第29章你跟公主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薛贵妃这辈子最想不到的就是罗敷居然会帮她说话,这个小丫头片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甚至连皇帝都开始向着她了,尽管皇帝还是相信她没有克扣安贵妃份例,但架不住皇帝的再三敲打,说她主理六宫,身为表率,应该如何如何,甚至还提到了罗敷的手。 皇帝话中没有责备之意,但薛贵妃却如同被人当众甩了几巴掌,从她进宫开始就备受宠爱,这么多年了,她使尽浑身解数才换来的圣宠不衰,因为罗敷的一两句话皇帝居然就开始向着罗敷,这对薛贵妃来说无异于侮辱。 但皇帝态度表达的很明确,罗敷帮她说话,明面儿上来说是向着她的,她若是此时说罗敷的不是,道她是非,反而会惹得皇帝不快,于是只能悻悻答应,暗暗忍了这口气。 罗敷的手因为有素婉的药好的奇快,但是往往是今日稍有起色,第二日就又被铜球烫伤,如此反复,看来只有等皇帝生辰过去才是个头了。 薛贵妃见她苦头吃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教她实在的了,要想使铜球在人手中达到状似漂浮的程度,还是很困难的,况且薛贵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倾囊相授,她还等着看罗敷在皇帝生辰那天闹笑话呢,自然是提点几句就不再理会。 罗敷知道不能指望薛贵妃,便自己查阅书籍寻求方法,可毕竟是秘技,若是那么容易就查的到那么人人都能靠着这个去上街卖艺了。 她按头发愁,去御花园散心时无意间看到公孙石带队巡视,仔细一想,他们习武之人,有些招式跟杂耍技法也有相似,去问问公孙石,说不定他有法子呢? 于是走过去,单把公孙石叫出来,询问了当中事宜。 晌午换值的时候,一群人回到值房围着公孙石起哄:“五公主方才单独把你叫出去都跟你说什么了?” “是啊是啊,都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五公主脸上红彤彤的,跟你说话时还带着笑,到底因为什么叫你出去啊?” 靠在窗边闭目养神的李卜闻言支棱起耳朵,目光一厉,视线转向公孙石。 公孙石答应过罗敷不能外传,当然就半个字都不会吐露,可他又不擅说谎,被众人一闹也不由得脸红,只好板起脸道:“都莫要闹了,该休息的休息,该轮值的轮值,都散了,散了吧!” 有人不尽兴,悻悻道:“你跟公主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说啊?” 还有一人嫌不够乱似的开口:“你看看公孙石再看看李卜,公主殿下对他们二人的态度可谓是天壤之别,对公孙石就和和气气笑靥如花的,可对李卜......啧啧啧,简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这一说引来众多附和:“是啊是啊,但这是为什么呢?”话题因此又引到了李卜头上:“李卜,你是不是得罪过公主?” 李卜嘴里噙着一根草,慵懒的晃晃腿:“谁知道呢?” 第30章不情之请 公孙石对李卜救了罗敷却反遭罗敷打了一巴掌的事也有所耳闻,他与五公主不过数面之缘,围边比武过后听说五公主曾与人打赌说他会赢,结果他倒是真的赢了,可那时分明李卜的胜算更大些。 对于五公主他不甚了解,但如今细细想来,好像的确罗敷对他跟对李卜的态度有所不同。 他想不明白这当中的缘由,一回头,见李卜正盯着他看,莫名竟有些心虚,低头在巡查日志上写了几笔,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殊不知他这样在李卜看来却有了另外一层意思,脸红心虚,又守着跟五公主的秘密不肯说,这两人之间,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李卜吐了口中的干草,走过去拍拍公孙石的肩,示意他出来有话说。 公孙石跟李卜一道出去,等到了一处僻静背人处,李卜终于停下。 他脸上那表情似乎是有苦难言的纠结,但当中又夹杂着对未来的忧心,总之百感交集,看的人心中好生不忍。 公孙石一贯见他都是那种恣意洒脱游离浪荡的模样,该规矩的时候能一丝不苟,放松下来又能跟身边人打成一片,他其实很羡慕他,对上忠心对下服众,其实他比自己更适合这个统领的位置。 而今冷不丁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来,心头不由一震:“李兄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不方便言语的?” 李卜丧气的轻叹:“公孙兄想必已经知道了五公主对我的态度,我这几日日日忧心难眠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就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五公主,才招来五公主如此反感,方才听他们那么说,五公主待你好像非同一般,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公孙兄能不能答应我?” 公孙石能体谅他的难处,于是想也不想就道:“李兄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李卜握住他的手:“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想请公孙兄能在五公主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我才进宫做了副统领,我家坟头青烟还没升几天呢,我可不想五公主哪天一个看我不顺眼我就......我就......” 公孙石很不自在的从他手中抽回手,观他表情,这害怕不像是装出来的,心软起来:“不瞒李兄,其实我与五公主也并不相熟,今日之前不过就是打过几次照面,而今日......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五公主今日找我其实是想让我教她一些手上的技法,下月皇上生辰,五公主要为皇上表演双龙戏珠的戏法。” 李卜不露声色的抓住衣摆蹭了蹭握过公孙石的手心,讶道:“五公主不是在薛贵妃处学习戏法吗?又怎么会找你帮她?” 公孙石摇头不解:“五公主没说,我也不好多问,只是这戏法与我们所学武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也不会,所以也正发愁该怎么办呢。” 李卜闻言,计上心来:“我会,公孙兄若是不嫌弃的话,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第31章五公主对我与众不同 公孙石停了李卜的提议,连连摇头:“这不大好吧?若是中途换人,被五公主知道了怪罪怎么办?五公主对你本就印象不好,若是一怒之下将你革职又该如何是好?” 李卜安慰他说无妨:“五公主若是还有别的选择又怎么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都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就说明是走投无路了,而你又不会,恰好我懂得一些,到时由我来教公主,或许公主一高兴对我有所改观,那今后我在宫中也就不用再战战兢兢了。” 公孙石是真心想帮李卜,李卜也是真心诓骗公孙石,二人都是出自真心,僵持片刻后,公孙石还是同意了李卜的馊主意,只是提醒他千万记得不要惹怒公主。 李卜称是,叫公孙石约好了同罗敷见面的时辰后,下了值就安心在值房等着了。 值房的其他人看他今日心情不错,好奇道:“李副统领今儿是捡着钱了?怎么这么高兴?” 另一人接着道:“公孙统领被公主单独召见都没你这么高兴,怎么你被公主厌恶反而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呢?” 与他们多说无益,李卜本不愿解释,但念在今日心情甚好的份儿上,还是多说了两句:“你们可曾见过公主对第二人有如对我一般?” 众人深思熟虑过后,齐齐摇头。 能让五公主如此厌恶憎恨的,除了李卜,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见过第二人,也是除了李卜以外,五公主对谁都一派和气。 李卜引以为傲道:“她能对所有人都一样好,却不能对所有人都如我一般坏,不管是好是坏,五公主对我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她还曾说能看到他的未来,那为何独独是他,而不是她押胜的公孙石?不是别人? 众人听后并没有领悟到他要表达的意思,只觉得他是被五公主针对的多了,自我安慰,也都纷纷闭嘴不再多言。 罗敷听说公孙石找到了办法,于是便约她在公主阁附近的见花楼相授。 罗贞一拖再拖终于把朱罗参送了过来,并且再三警告罗敷一定要对赌场的事守口如瓶。 罗敷敷衍的应付两句,亲自看着人把朱罗参煎煮过后送予安贵妃服下,等到一切都安顿妥当了,这才匆匆往见花楼去。 时至傍晚,宫中各处已经挂起了灯笼,罗敷让素婉在楼下等,然后孤身一人提裙到了楼上。 见花楼上早已有人在等,穿着内侍的甲胄,身形高大挺拔,一手垂放一手握在身侧佩剑上,夕阳将他影子拉长,余晖像是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金光,宛如画中人一般。 罗敷放下裙摆,迈步上前:“公孙统领等久了吧,本宫来迟了。” 面前人转过身来,后撤一步抱拳行礼:“臣给殿下请安。” 他转身的一刹那罗敷便看清了他的脸,脸上表情倏然一变,喃喃着往后图:“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公孙石呢?” 李卜直起腰道:“正是公孙石让臣过来教殿下的。” 第32章马上滚 公孙石让他来的,怎么可能?罗敷不相信,手向下一指道:“你给本宫下去!本宫不想看见你,去把公孙石给本宫叫来!” 李卜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风吹不动他的甲胄,就像她的命令使唤不动他的脚步一样。 “殿下不是要学习双龙戏珠的技法吗?公孙石不通此法,恰好臣在民间时见街头卖艺有人耍过,当时一时兴起便学了几手,本以为今生都无用武之地了,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罗敷又感受到了那种拿他不得的无力感,周身力气似乎在被一点点掏空,一不留神,竟又被他捏住弱点。 但她不甘心就这么被他拿捏,恶狠狠的瞪着他,低声呵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凡事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觉得自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李卜不吭声,平静的看着她,看她咬牙切齿,苍白的斥吼。 “本宫说了,不想看见你,让你滚,这句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马上滚听见没有!” 李卜终于动了动,却是挪动脚步径直走向她:“殿下在景德宫忍辱负重受尽委屈,拼着双手尽毁的风险也要学好这出戏法,如今就差最后这一哆嗦了,却要因为一点私愤而放弃吗?” “臣只是个小小的侍卫统领,对殿下造不成任何威胁,而今之事,阖宫上下除了臣,殿下绝找不出第二个能帮殿下的人。” 他字字诛心,窥破她的窘境,又点出唯一的解决之法。 但罗敷只要一想到未来的半个月每天都要见到他,都要忍受他在自己身边指指点点就怎么也张不开口答应。 前世也是,他总是习惯性的捏住她软肋,然后再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接近她掌控她,妄图把她变成他手中的傀儡。 罗敷实在不想重蹈覆辙,但要她抹掉之前所有努力前功尽弃她更做不到,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只能信他一回。 李卜看她不大愿意开口跟他说话,但也没再厉声让他滚,想是默许了他留下来,于是果真拿出认真教学的样子,教她活动起手指来。 今生的记忆与前世的回忆重叠在一起,罗敷忽然想起来,前世在她与江鄯大婚前夜,滨州突发水患,她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李卜不知从哪个温柔乡中脱身,一身酒气拎着酒瓶踉跄赶到,她说一句他怼一句,她问一句他讽一句,最后甚至嚷嚷着要把江鄯扔到滨州沉河。 当时若不是群臣一起阻拦,罗敷敢肯定,他真的会叫人绑了江鄯连夜送到滨州灭口。 后来她嫁给江鄯,李卜明面儿上一口一个驸马的叫着,实际想杀他的法子都不知道拟了多少个,最后若不是她放下面子求他,跟他说“本宫不想才新婚就守寡”,江鄯恐怕都活不到上战场。 他当时答应的多好啊,可江鄯到头来不还是死了。 李卜见罗敷失神,握住她手指矫正姿势,罗敷恰在此刻回过神来,见他握着自己的手,当下怒从中来,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第33章本宫看你是找死 上次李卜被打的是左脸,这次被打的是右脸,力道无差,都是卯着吃奶的劲儿往他脸上招呼的。 他微微偏过头,听到罗敷气急败坏的一声斥:“大胆!” 她用帕子使劲儿擦了擦方才被他握过的那只手,好像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般,直搓的掉了一层皮才罢休。 李卜凝眉,声音也板正起来:“臣只是帮殿下矫正手势,殿下要学技法却心不在焉,距离陛下生辰已经没有多久了,殿下还想耽搁到几时?”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走神严重,自觉理亏,况且也扇过她巴掌解气,于是很快冷静下来,指着他脚下的地砖道:“你就站在这儿,没有本宫允许,不许再靠近本宫半步!” 李卜不应也没反驳,两只眼睛直直看着她:“殿下就这么怕臣?” “怕?本宫不过是不喜欢有人靠近罢了,便是怕又怎么会怕你?” 他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究竟有什么值得自己害怕的? 只是想起以前的事,还忍不住觉得心悸而已,毕竟本尊就在她面前,她实在很难控制住自己不陷入回忆。 李卜迈出脚下四方地砖的界限迈步走近罗敷,罗敷果然神色大变,一面后退,一面斥道:“你给我站住!别动!” 她身后已是下楼台阶,再退就该顺着台阶滚下去了,但李卜见状并没有停下,最后一步反而迈的更大,几乎是与她足尖相抵的距离。 罗敷仍不知所谓的往后退,果然,下一刻一脚踩空,她失去重心,立马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李卜就选择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出手,在她腰上一揽,稳稳将人接入怀中。 盈盈细腰卜堪一握,上次在水中他便偷偷丈量过,不过他一掌可握,这具身子似乎显得过于单薄了。 罗敷没联想他居然如此大胆,两手揪住他领口,恨恨道:“本宫看你是找死,居然敢非礼本宫!还不放开我!” 李卜看了眼楼梯,反问她:“殿下确定要臣放开殿下?” 罗敷咬着嘴唇,暗恨自己无能,不至片刻,脑中柳暗花明,微一挑眉,胜券在握的表情:“你信不信,本宫只要喊上一声“非礼”即能治你于死地?” “殿下会喊吗?臣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死活对你殿下来说难道还比在陛下寿宴上出彩来的重要?” 罗敷这下当真被他拿住了,回头看看身后台阶,咬牙切齿:“那你就试试,试试看本宫究竟敢不敢!” 李卜脸上仍看不出多少惧色,不过却是把她放开了,而后退出两步,远望天色,慢道:“时辰不早了,殿下还要继续学吗?” 罗敷心里本着对李卜的恨,能一遍就会的绝不让他有机会再说第二遍,因此第一天学进步就颇大。 不过这只是第一天,往后还有第二第三天,只是第一天就被如此轻薄,偏偏自己还拿他没什么办法,罗敷左思右想咽不下这口气,便折腾着想怎么才能针对李卜出了这口恶气! 第34章一定是你动了手脚 罗贞上回查办贪官不利,致使被罗诤抓到机会,相干人等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清缴赃银白花花简直亮瞎人眼。 皇帝现在对罗敷的宠爱俨然有要盖过她两个哥哥的意思,如今商讨政事都不避着她了,虽然罗贞曾对此表示过强烈的不满,但都因为他办事不利,在皇帝面前没了可信度而被一次次否决。 罗诤跟罗贞坐在侧位看皇帝批阅奏章,时不时对他二人近来处事方法与手段或褒或贬,威严之声回荡在殿中,有时语气严厉了,连一旁沏茶的罗敷都会忍不住吓一跳。 何玉不知她走神,见她热水快漫过手中玉盏,忙出声提醒:“殿下,水要溢出来了。” 罗敷反应过来时水已经洒了,不过幸好她手上已经生出了茧子,能耐烫了,只若无其事的用帕子擦擦手,放下杯子,起身对何玉道:“有劳何公公了。” 何玉端起茶盘跟在罗敷身后进去献茶,殿中恰好提到了这次寿宴,罗诤接过茶,续上方才的话道:“此次父皇寿宴万邦来朝,免不了会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总有些小国有蠢蠢欲动之心,护卫方面......儿臣倒有一合适人选。” 皇帝问:“是何人?” 罗诤道:“中宫内侍副统领李卜。” 罗敷手上一抖,杯中热茶险些洒在皇帝面前的奏章上。 皇帝记得李卜,围场比武他一开始看好的也是李卜,后来虽然败于公孙石手中,但其实力却不容质疑,加之上次还救了罗敷,皇帝对李卜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前世李卜是因为抱住了薛让的大腿,有机会上了战场立得战功这才一路高升到无人可敌的地步。 今生倒是不一样了,可护卫王驾一样是个十分稳妥且便捷的门路,她知道,皇帝在寿宴上一定会遇刺,李卜只要得了这个机会,能够斩杀刺客,升迁之路还不顺利坦荡的像是乘了快马一路疾驰? 她不能给李卜这样的机会!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围场比武最后胜出的是公孙石,况且公孙石的实力也有目共睹,李卜位居第二,若要选人贴身护卫,不是公孙石更为合适吗?” 罗贞冷笑着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围场比武那次,李卜的实力显然是在公孙石之上的,只是到了最后一场,不知为何忽然疲软了,这才败给了公孙石。” 罗诤凝着罗敷,出面解惑:“这件事儿臣后来问过给李卜看病的太医,太医说李卜是因为食了那蜜瓜,所以才输了比赛。” 皇帝蹙眉:“这又与蜜瓜有何关联?” 罗贞闻言,立马把矛头指向罗敷:“赠予蜜瓜是你的主意,而你当时又押胜公孙石,对!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动了手脚!” 罗敷无辜的摊摊手:“我如何动手脚?那蜜瓜是父皇吩咐何玉准备的,且所有人都吃了,若是我懂了手脚,那为何别人没事,单单只有他有事呢?” 罗诤也出面为罗敷说话:“这件事与五妹的确无关。” 第35章真该拉出去砍了 罗诤将当日太医的话复述一遍道:“李卜只是对蜜瓜过敏,食了蜜瓜之后有眩晕无力盗汗的症状,正是这些症状让他最后败给了公孙石,好在后来医治及时,并无大碍,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再让他跟公孙石比一场。” 皇帝摆摆手说不用了:“朕看得出,李卜确乃有实力之人。” 罗敷又道:“父皇,儿臣虽不懂比武当中的门道,但儿臣知道一点,寿宴时万邦来朝,届时各国使臣,王族宗亲所携侍卫必定很多,万一当中混杂了刺客之类,既难发现又难寻找,李卜不过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侍卫统领,且不说在此方面毫无应对经验,便是他能应付,又怎知此人是否可靠呢?” 她说的不无道理,皇帝纳入考虑,果然认真思考起来。 罗诤摆弄着手里的杯子,笑的不阴不阳:“五妹对李卜似乎成见颇深,上次五妹落水,李卜扎入水中救下五妹,对比五妹非但没有任何感激还出手打了李卜,我一直没想通,这究竟是为何?” 皇帝抬眸看向罗敷求证:“可有此事?” 罗敷坦荡承认了:“确有此事。” 皇帝不解:“这是为何?” 她道:“在围场的时候儿臣就跟父皇说过,李卜此人天生反骨,杀心太重,难以驯服,日后若手握权势,未必不会成为一大祸患,儿臣不喜此人。” 罗贞虽然跟罗诤不睦,但这并不影响他拆罗敷的台,张口就笑:“你什么时候去跟人学了看相?居然看一个人的相貌就能知道此人是不是天生反骨,还能看得出他日后位高权重能颠覆朝堂,这是哪个算命的教你的?一派胡言,真该拉出去砍了!” 罗敷懒得搭理他,目光转向皇帝:“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罗诤道:“父皇,儿臣早已私下调查过李卜,他原是衡阳人氏,幼年时随父母来到国都,十岁时父母双亡,然后便在国都恒文武馆习武,这些年一直靠给人做打手谋生,后来入围场,一路过关斩将杀出重围,不知道为什么,知根知底,儿臣可为他做保,此人绝对忠实可靠!” 罗敷的话没人会信,她总不能说她是重新活过一次的人,在座的除了她,都死在李卜手中吧?这话要是说出来了,她大约会被当做失心疯关起来。 只是另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罗诤居然会为李卜做保,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可薛让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从李卜输给公孙石之后一切就都改变重来了? 罗敷不好再多说,她不管说什么都会被罗贞罗诤当做对李卜有偏见,况且如今皇帝也属意李卜,事情多少有些棘手。 罗敷的话最终也没能让皇帝听下去,她的话太神神叨叨,皇帝还是更相信知根知底的调查,于是让罗诤去准备,让公孙石跟李卜再比一场,胜出者便留做近身侍卫。 同样的法子不能用两次,罗敷很伤脑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李卜高升? 第36章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傍晚,李卜准时到见花楼等罗敷,只不过罗敷今日兴致不高,练了没一会儿就没了心情,且李卜发现她今日总频频偷看自己,眉间凝着几分忧愁,几分算计,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殿下有心事?” 罗敷摆摆手,居然破天荒的给了他好脸,敲敲桌子让他坐:“这几日李副统领也算尽心尽力,本宫虽然不喜李副统领,但尚且能做到赏罚分明,你想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本宫总不能叫你白忙一场。” 罗敷想他应该不会提什么条件,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权势,而金钱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权势的附属,有了权势,钱还会少? 所以他到最后肯定会说别无所求,然后再冠上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卜见她认真,于是也认真考虑起来:“为殿下分忧本不该求赏,但......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臣不讨点儿什么似乎有负殿下的一番好意。” 他那双眼睛看着可不像是要讨封赏的意思,倒像是想要她这个人似的,罗敷不自在的很,把素婉叫上来,吩咐她去准备些酒菜过来,等素婉跑下楼,又借口有事补充,上前耳语另叮嘱了几句。 回到楼上,李卜负手立于栏边,恍惚间罗敷几乎以为又回到了过去,怔忡片刻,甚至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若不是李卜回身行礼,她恐怕真要因惧失态了。 罗敷正正神色,回到桌前坐下:“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李卜道:“臣思来想去,想不出有什么太想要的。” “这还能想不出来?你不缺钱吗?本宫赏你金银如何?” 李卜拒绝了:“臣孑然一身,金银身外之物,足够吃喝就行,多了无用。” 这一点他倒是从未改变过,罗敷头疼的敲敲桌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若是想不出,那本宫只好收回方才的话了。” “有一件,不知殿下愿不愿意答应。” 罗敷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没有立即答应,留了个心眼儿反问:“你先说来听听。” 李卜坐他对面,头顶灯笼被风吹起晃了晃,映照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晦暗不明高深莫测起来。 他两手置于膝上,开口道:“臣想要殿下能不要对臣有太多偏见,也不要惧怕臣。” 罗敷的手在桌下已经握在了一起,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能笑出来,但心里却紧张的不行,为着一会儿的计划。 “李副统领想太多了,你我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若是你能安分守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活不来招惹本宫,本宫又能拿你如何?总不能凭空生事吧?” 李卜沉默些许,半晌扬唇道:“臣懂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懂了,罗敷再没计较,等素婉送来酒菜,她主动斟了一杯给李卜,向他敬道:“就当本宫答谢李副统领这些日子的帮助了。” 李卜将酒杯送至唇边,酒香淳淳,但其中又掺杂了丝奇异的味道。 第37章臣好像知道殿下怕什么了 罗敷紧张的看着李卜,他这个人疑心重,她不知道他会否喝下这杯下了药的酒,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杯子都快被她捏碎。 不过好在李卜并没有过多怀疑,只顿了顿,后来大约没查出什么不对劲,仰头便干了。 罗敷放下心来,放下杯子,端坐在那儿,似笑非笑看着李卜。 李卜起身:“怎么能让殿下为臣斟酒呢?臣帮殿下斟酒。” 罗敷本欲制止,但见他已经拿起了酒壶,而且还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酒已入杯,也不好拒绝,便随他了。 李卜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晃晃杯盏,仿若窥破她目的一般主动开口:“今日大殿下来找臣,让臣与公孙石再比一场,胜者便做陛下贴身护卫在寿宴当天护卫陛下安危。” 罗敷没成想他先说出来了,待他说完才道:“我大哥似乎很看重你,今日在父皇面前举荐你,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呢。” 李卜笃定道:“但殿下不想我胜出,更不想我这接此差事是吗?” 罗敷脑袋有些沉,用手拄着,竟连眼前景物都开始重影,她努力坐直身体,一点儿不隐瞒的承认了:“罗诤告诉你的?既然知道,还问本宫做什么?” “殿下......”李卜的声音近在耳边:“您是怕臣借此机会一步登天,还是早知道寿宴当天会有刺客行刺?” 李卜的脸分明离她那么近,但罗敷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他两个脑袋四只眼睛,像个虚幻的假象,她伸手去推,扑了个空,打翻就被趴在桌子上。 不对劲! “李卜!你......你敢给本宫......下......下药!” 李卜坐那儿笑:“殿下搞错了吧,这酒是殿下带来的,要下药不也是殿下给臣下药吗?殿下想给臣安个什么样的罪名您吩咐,臣做了,然后自己去掖庭局自首如何?” 罗敷抬手打他:“你......混蛋!”却被李卜握住,将她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 “臣好像知道殿下在怕什么了。”他勾着她小指尖儿,脸上笑意更浓。 罗敷咬牙瞪他:“你......放肆!” “殿下要治臣的罪吗?” “来人!来人!”她几乎用尽了力气,但发出的声音却很小。 李卜毫无畏惧,任由她喊了几声,弯腰一只手架在她膝弯,一只手垫在她身后,把她抱起来,还要装出一副忠臣的样子来:“臣送殿下回宫。” 罗敷揪着他领子,掌掴落下来变成了轻柔的抚摸,她又恨又急:“放我下来!不然杀了你!” 素婉见到李卜抱着罗敷下来,再一看罗敷的状态,暗道不好,忙要去找太医,却被李卜又叫了回来:“叫了太医势必会惊动皇上,彻查下来,不是打殿下自己的脸?” 自己下药自己中招,罗敷悲哀的想,自己大概是这世上最蠢的人了。 素婉生生顿住脚,又着急的喃喃:“那怎么办啊,殿下现在一定很难受!” 第38章床在哪儿 李卜肯定的回复素婉:“你自己下的什么药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不过是一晚玉枕难眠而已,殿下想来该是能忍的吧?” 罗敷死死咬住下唇不发声,素婉一听就知道是事情白露被李卜知道了真相,自觉理亏,也是提起灯笼,一路引着李卜送罗敷回去。 他走路又稳又轻,手臂像是被铁焊在身上一般,罗敷躺在他臂弯几乎感觉不到晃动,但她仍是不安,今晚的弄巧成拙一定让李卜有了防备,若再想对付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卜巡视不知从公主阁外经过过多少次,宫内一共两处公主阁,一处是见花楼西侧罗敷居所,另一处是南苑三公主居所,只不过三公主深入简出,一向很少在人前露面,因此时常容易被人忽视罢了。 琼楼玉宇,高闺暖阁,他一脚迈进去,穿过外门进到里面,阁内纱帘重重,香风阵阵,所过之处时不时便有轻纱拂面,那柔柔扫过脸颊的触感仿佛一只玉手想打他却失了力气最后从他脸颊滑落时的感觉。 内殿中有太监行色匆匆迎出来,见状大骇:“殿下!殿下怎么了?” 李卜目光锐利如鹰,盯着那太监看了眼问:“床在哪儿?” 素婉掀开床账对李卜道:“在这儿,快把殿下放下。” 罗敷精力耗尽,脑袋一沾到床就睡了过去,李卜为她盖好被子,出来时嘱咐素婉:“殿下稍后定会醒来,醒来后喊冷喊热,定然是周身都不舒服,你只需在旁依她需求尽量满足即可。” 素婉点头道是,顿了顿又道:“李副统领,奴婢有一事相求,今天发生的,能不能......请李副统领保密?” 李卜抓住被风吹送到面前的一条纱帘,放在手中细细把玩,绕在指上两圈,又松开:“今天?何事?” 素婉松口气:“无事,奴婢送您出去。” 他回头往榻上睇去一眼:“不用,你好好照顾殿下。”言罢大步迈出殿外。 方才从殿内出来的太监已经打了热水准备送进去,从李卜面前经过的时候,李卜一只手按在他肩上,不过稍用了几分力气,便把人捏的哀求连连:“李副统领饶命!奴才犯了何错?还请明示!” 李卜踢翻了他手中铜盆,单手把人提了出去,往地上一扔,脚踩着他肩膀:“拿出来!” 太监顿感茫然:“拿什么?” 李卜脚上加重力道碾他肩膀,太监受不得疼,惨叫不止:“奴才真的不知道,您到底要奴才拿出什么来?奴才不记得拿过李副统领的东西!” “你从公主殿中拿走的东西,所有!全部拿出来!” 太监哭着去掰他的脚:“奴才没有拿殿下的东西,奴才有怎么敢拿?大人无凭无证凭什么这样说!” 还不承认! 李卜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扯开他衣服抖落抖落,果然掉出来不少小玩意儿。 有帕子,有胭脂,有绢花,都是些不值钱,即便偷一两样也不会被人发现的物件。 第39章别告诉我那些都是你的东西 李卜弯腰把那些小玩意儿一样样捡起来,脸色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你可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太监见事迹败露,拔腿就想跑,李卜拔出身侧佩剑,横剑拦住他去路:“私盗殿下财物是什么罪你应当很清楚吧?你是觉得只要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你就可以无所畏惧了是吧?” 太监离他剑刃不过一指之距,这样近的距离他哪里敢动,动一动说不准就要血溅当场,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认错求饶,他能屈能伸,当即哭着求李卜放过他,并且跟他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 可李卜哪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没被发现之前,他说不准已经倒卖了多少东西了,一想到罗敷的东西,还都是些贴身物件,不知道有多少流落民间,辗转来回,如今不知道在哪个男人手中,他便忍不住动杀心。 “解释的话你还是留着去掖庭局说吧。” 他连声招呼也没打,就把人从公主阁拖出去,一路拖到了掖庭局。 罗敷这一晚过得可谓是水深火热,那药有副作用,副作用便是会叫人觉得忽冷忽热,她一夜无眠,醒来后沐浴更衣,对昨天晚上的事闭口不提,她不提,素婉也不提,仿佛不提就像没发生过一般。 殿外太监等罗敷起了,才进来通传:“殿下,掖庭局来人请见。” “掖庭局?”罗敷放下筷子:“掖庭的人来做什么?传他们进来吧。” 来人是掖庭局的小庭使,见过礼后,对罗敷道:“昨夜李副统领押了殿下宫中一名太监去掖庭局认罪,罪名是盗窃,臣请公主跟臣去一趟掖庭。” 罗敷蹙眉,又是李卜! 盗窃她财物这件事罗敷是知道的,自李卜上次还帕事件过后,她便罚了盗她东西的太监,原本只是想小惩大诫,毕竟她这公主阁奴才本就不多,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时候派上用场,留下多个人手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没想到她的小惩大诫在这奴才眼里竟然成了纵容包庇,居然还敢再犯! 她随庭使到了掖庭时发现李卜也在,脸上还一副邀功请赏的表情。 现在只要一看到他这张脸,罗敷就忍不住回想起自己昨晚的窘状,可于是便克制不住的脸红。 李卜看她这样,唇角一弯,竟然笑了。 太监抱住她的腿哭着求饶,说下次再也不敢了,请罗敷饶他一命。 该心软的时候当心软,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就是在害自己,她之前吃过这样的亏,这胆大的奴才日后留在身边说不定会酿成什么大祸。 “这奴才屡教不改,既然今日抓到了,那就交由掖庭处置吧,从这奴才身上搜出来的本宫的东西......”她蹙眉,想想这些东西被卖到宫外后的去处就恶心:“也请庭使大人帮本宫烧了吧。” 从掖庭局出来,还没喘匀一口气,薛贵妃宫中太监又来请,说贵妃有事找她。 罗敷直觉不是什么好事,禁不住忐忑。 第40章贵妃所言并不是真相 薛贵妃阴沉着张脸坐在殿中,来的路上罗敷就问过高申力贵妃找她所为何事,高申力透露是跟双龙戏珠的戏法有关,如今看来,薛贵妃应当是知道了她跟李卜学技的事了,所以脸色才会这么差。 果不其然,薛贵妃上来便冷笑着质问:“殿下这些日子对本宫可有什么不满?” 罗敷轻松的笑笑:“贵妃这话从何说起,您肯慷慨相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您有所不满,倒是贵妃......” 她转脸露出个委屈的表情来:“不知贵妃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不然为何会叫我过来质问?我知道这些日子多有叨扰,贵妃若有不满,大可直言,我一定会改。” 她的态度跟薛贵妃想象中的大不相同,薛贵妃一愣,勉强笑了笑:“殿下行事小心谨慎,乖巧的不能再乖巧了,我哪儿能挑出你的刺儿来。” 清晨起来去掖庭的路上她听说皇帝今日没上朝,说昨夜宿在了景德宫,这其实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自薛贵妃入宫开始,这件事不知在景德宫上演了多少次,这份偏爱属后宫独一份儿,就连先皇后在世时也没有过这种殊荣。 而薛贵妃的手段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当中手段实在......令人难以启齿,她不屑于说出口罢了。 薛贵妃大约笃定她不知道皇帝在这儿所以才把她叫过来。 那罗敷索性也装傻充愣随她演下去,见招拆招。 “殿下可是觉着本宫教你的法子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合心意之处?否则为何不要本宫教,反而去找一个小小的侍卫学此技法来打本宫的脸?” 罗敷立马做出惶恐的样子来:“贵妃不要误会,我找李副统领不过是想学几招,只变双龙戏珠的戏法未免单调,我是想到时舞剑给父皇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薛贵妃就看不惯她这幅做作的表情,白了她一眼道:“什么样的舞剑练习起来完全不需要剑?殿下可不要欺我不懂事啊?” 两人正争辩着,何玉出来了,看了眼罗敷,立马明白了薛贵妃的用意,恃宠而骄的事薛贵妃做过不知多少次了,当着皇帝的面儿找五公主的麻烦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现在的五公主跟从前可不一样,薛贵妃这样做...... 何玉心中叹气,打账迎皇帝出来,薛贵妃福身行礼。罗敷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怯怯喊了声父皇。 皇帝指着罗敷问薛贵妃:“这是怎么回事?” 薛贵妃道:“臣妾只是传五公主来问问,可是臣妾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合她心意,好好儿的怎么又去找个侍卫学戏法,这不是......这不是扫臣妾的脸吗?” 罗敷抬袖擦擦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解释:“父皇,您若是不信,可以叫李卜来问问,看儿臣是让他教儿臣戏法还是教儿臣舞剑,儿臣不敢说谎骗父皇,但......” 她小心翼翼看一眼薛贵妃道:“贵妃所言,并不是真相!” 第41章害人害己 罗敷长得像安贵妃,都有一张温婉面容,只要皱皱眉就忍不住让人心疼,若是再掉两滴泪就更好了,皇帝看了都忍不住心软。 男人其实都是这样,女人之间的矛盾在他这儿一般是分不出胜负的,只是本能的向着弱势的一方,谁表现得更可怜更值得同情,不管真相如何,他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偏向弱的一方。 尤其是像这种无足轻重的,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事,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平衡二人之前关系。 一边是闺女,一边是爱妃,皇帝捏着眉心让何玉上茶,心里委实不想管。 薛贵妃心想,按照罗敷的性子,她应该拍桌子跟自己理论才是,然后她闹得越凶自己就越有理由在皇帝面前卖弄可怜,但现在好像完全反过来了,忍不住拍桌子的那个人怎么就变成她了? 李卜今日跟公孙石在围场还有一场比试,皇帝不想因为这件事耽搁了正事,只象征性的问了下罗敷:“你不是不喜李卜吗?怎么会让他教你舞剑?” 罗敷道:“父皇跟大哥都看重李卜,儿臣回去后也在想,或许儿臣对他的偏见真的太深,之前是儿臣不懂,所以便想着借舞剑的机会探探他深浅。” 皇帝抿口茶又问:“那探到了?” 罗敷低下头:“儿臣愚笨,还没有。” 皇帝爽朗的笑出声:“哈哈,若是这么轻易就被你窥得他功夫深浅,那我儿岂不成了当世武神?” 罗敷也不好意思的笑,薛贵妃算中失策,又见他们父女之间相处融洽,自己竟是一句嘴都插不上,心中愈发不爽。 他们晌午的比试,罗敷也被皇帝叫去观战了,罗诤坐在她身边,凑过去低声道:“五妹这次可以再预测一下,看他们两人究竟谁会胜出?” 罗敷捏了颗葡萄送进口中,一边嚼一边道:“大哥为何如此看重李卜?好像大哥一直在帮李卜说话,竭尽全力想把他往上捧,是对他自信还是对自己自信?” 罗诤用杯盖一下下刮着水上浮沫,目光遥望远方,皮笑肉不笑道:“那你呢?你又是为何独独针对他?仅仅是因为他天生反骨,任其发展将来会于社稷有害?我都不能肯定他能被捧起来,你就如此肯定他会位极人臣?” 她当然肯定。 “大哥,我知道你志在太子,但病急也不能乱投医,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你得拎得清,否则最后害人害己。” 罗诤笑道:“多谢五妹一番好意。” 知道他听不进去,罗敷多说无益,专心看向场上,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想李卜胜出,但公孙石的实力照着李卜比还是差了些,要赢恐怕很难。 她现在思考的是另一件事,也就是李卜乘风破浪踏脚石——薛让。 薛让此时还在鄂州平患,皇帝寿宴时他会赶回来,前世拿下刺客的人是他,不过有一点,到最后也没查出来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刺客就无法提前动手,仍会处于被动中。 第42章殿下欺人太甚 李卜跟公孙石的比试几乎是没什么悬念的,公孙石不是李卜对手,不过他虽然敌不过李卜,但也算实力强劲,没有输得太惨。 选定李卜做皇帝的贴身护卫这件事是没跑了,罗敷也放弃了挣扎,不过尽管这件事已不是她能左右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她又在心中盘算,而这次则抱着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信念。 半月时间眨眼便过,皇帝寿宴宫中上下都忙的七手八脚,薛贵妃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针对她,不过不针对也不代表她们的日子就好过。 尚衣局送来的礼服,安贵妃的牡丹纹样勾了线,罗敷将尚衣局女官叫来修改,却不想那女官趾高气昂说没时间,因为薛贵妃衣服不合身,整个尚衣局上下都得忙着去改薛贵妃的衣服。 这话听着气人,但罗敷没动气,非但没动气,还心平气和:“尚衣局那么多人,不过改一件衣服而已,就要倾尽所有人之力,薛贵妃的那件制式与安贵妃的并无不同,又不是改的凤袍,能花费多久。” 女官眼高于顶,跟罗敷说话也昂着下巴:“殿下不懂其中工序复杂,虽不是凤袍,但贵妃礼服臣等自然不敢怠慢。” “薛贵妃是贵妃,那安贵妃就不是了吗?女官的意思是,一切都以薛贵妃为先,所以安贵妃就能随意敷衍了是吗?” 女官脸上表情稍有松动,低下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凡事都应有个先来后到,薛贵妃在前,所以......” 该说的好话说了,该给的好脸也给了,罗敷一拍桌子站起来,走到女官面前:“先来后到?那本宫倒要问问你,安贵妃跟薛贵妃究竟是谁先入的宫?你一个小小的尚衣局女官居然也敢不把安贵妃放在眼里,放在平日也就罢了,如今可是父皇寿宴上要穿的礼服,你如此怠慢,若是寿宴当天这衣服出了什么差错,本宫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女官低下头,不得已做出谦卑的姿态来:“臣知错,可贵妃所穿礼服纹样复杂,丝线也是特制,若要修改......” 罗敷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本宫不想听见什么理由借口,你尚衣局送来的东西原本就是勾了丝的,不过打回去重新修补罢了,别一副好像本宫故意刁难你的样子,三天之内,若是拿不来修补好的衣服,你这个女官也就做到头了。” 女官不甘心,更不服气,梗着脖子看着罗敷道:“殿下未免有些欺人太甚,我等虽然是最下等的女官,但殿下此举,难道不是仗势欺人?” 这女官她在薛贵妃处见过多次,谄媚逢迎,恨不能薛贵妃一句话她就立马叫人来现场把衣服给薛贵妃改了。 到了她这儿就成了她欺人太甚,看来这宫中是个人都知道挑软柿子捏,自己在他们心中还是那个懦懦无为的五公主。 罗敷坐回桌前,摊摊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是又如何?” 第43章出宫做什么 她还真得改改这些人觉得自己好欺负的印象,语气强硬不容反驳:“你呢要么就照做,若是做不了就及早吭声,我好奏请父皇,换个有能耐的人来做这个尚宫,自然,你若是觉得我为难欺负你了,你也可以去找皇上,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本宫仗势欺人算不得什么,可你以下犯上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过去的了。” 上次那个克减安贵妃宫中份例的御厨,掖庭局调查了几天,揪出来那么一两个典型,杀鸡儆猴了,据说也是这五公主闹出来的,当时皇帝分明就在瑞淳宫,可她叫人传膳却对皇帝在瑞淳宫的事只字不提,原来竟是从那时候起就计划着给他们这群人一个下马威了吗? 女官是薛贵妃的人,但并不能指望薛贵妃会在这件事上帮她们出头,五公主咄咄逼人,但其实又句句在理,安贵妃跟薛贵妃位分同重,厚此薄彼传到皇帝耳中,最后倒霉的还是尚衣局。 罗敷让素婉把安贵妃的礼服拿过来,摆摆手说乏了,叫她带着衣服下去了。 素婉看那女官灰头土脸的离开,高兴的围着罗敷打转:“殿下,您刚刚真的是太厉害了,三言两句就把她说的哑口无言,若是换做以前,可能咱们就吃了这口哑巴亏了呢。” 罗敷苦笑:“这件事本就是咱们占理,尚衣局这么做也不是一两次了,以前送来的开丝破衣倒也罢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添乱,倘若真的让父皇因此丢了面子,那到时在各番国面前,我卫国岂不也都颜面尽失?” 素婉叹她深谋远虑,罗敷喟叹一声,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吩咐素婉:“去给本宫准备一套便衣,我要出宫一趟。” 素婉奇怪:“您要出宫?出宫做什么?” 此次皇帝寿宴,来的不止各个番国,还有驻守在各地的亲王,镇南王常年驻守在抚州,这次皇帝寿宴一定会带着世子来到京都为皇帝庆生。 镇南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幼年时与皇帝同在尚书房读书,两人还曾一起上过战场,有过命的交情,而世子江鄯儿时也是罗敷最好的玩伴。 按照当下的年月算的话,他们该有十年未见了。 江鄯。江鄯。 想到江鄯她就不由自主会想到李卜,说什么鼓舞军心,千方百计把江鄯弄到战场上,他死了,合他的心意了,可罗敷却连江鄯的尸骨都没能收回来。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让李卜得逞了! 镇南王在京都没有宅子,因此只能住在皇帝为其准备的驿馆中,罗敷乘车赶到驿馆,已经有司宾处的人在洒扫准备了,驿馆上下乱七八糟的,罗敷进门吃了一鼻子灰,挥袖驱散面前灰尘,抓住面前一个匆匆而过的小厮问:“你们司宾大人呢?” 小厮没闲暇注意她穿什么是何人,伸手向里一指,忙乱中应答一声,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罗敷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往里走,又辗转问了几人,终于在一堆杂物当中找到了焦头烂额的司宾。 第44章本宫今日也是来添麻烦的 司宾见到罗敷,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他那袖子不知道蹭到过多少东西,灰扑扑的,往脸上一擦就是一道黑色的灰印,等看清了罗敷的脸,哎呦一声,慌忙跪下:“五殿下,您怎么来了?” 罗敷伸手虚扶了他一把:“司宾快快请起,本宫只是顺道过来一看,没想到却是来添麻烦了。” 司宾站起来,随手拉住一个职下扈从让他上茶,然后拍拍手上的灰请罗敷到僻静处说话。 “再过两日各处使臣王亲就都到了,因各人习惯不同,所以收拾起来比较麻烦,让公主见笑了。” 罗敷道:“司宾辛苦,这有什么好见笑的,他要在房中放景观,他要把房内纱帘全都换成绿色,还有的要么干脆对整间屋子都不满意,众口难调,难为司宾了。” “臣不敢言辛苦,对了,殿下来此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本宫今日其实也是来给司宾添麻烦的。”见他满面疑惑,又道:“镇南王及其世子不日也会抵京城,不知道镇南王及世子的住处安排在何处了?” 司宾一拍脑门道:“镇南王跟世子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了,皇上说与镇南王许久不见,想要镇南王住的离他近些,所以便将之前的右相府收拾出来,暂给镇南王住了。” 右相年事已高,去年便辞官回乡了,右相府因此便空了出来,相府离皇宫不过一炷香路程,确实挺近。 “原来如此,不知司宾能否派人带本宫过去看看?” 皇帝与镇南王感情深厚,回来为皇帝贺生的人不少,但能让皇帝费心如此安排的却只有镇南王一位,想来皇帝也是出于重视才让罗敷亲自来过问。 司宾也不敢马虎了,请罗敷稍坐,他去洗了把脸便叫人预备马车去右相府了。 罗敷随司宾一路看一路瞧,这里是早就布置好了的,数日前便有丫鬟小厮住进来打扫了,甚至右相府的匾额都摘了换上了镇南王的招牌,里面自然也是焕然一新。 镇南王及世子的吃穿用度也早就置备齐全了,有丫鬟将准备好的东西拿来给罗敷一一过目,罗敷挨个儿看过来,最后驻足在香炉前,用手扇风轻嗅了嗅,皱起眉头:“这是乌沉香?” 司宾道是。罗敷挥挥手:“撤了。” “撤了?”司宾不解:“这乌沉香可有何不妥之处?” 罗敷捻了一小撮香灰在指尖揉开:“司宾不知道镇南王世子有哮喘之症闻不得乌沉香吗?乌沉香会加重世子病情。” “哮喘之症?这......之前的确从未听说,是臣疏忽了,臣这就叫人来把乌沉香换了。” “换成水安息吧,香味清浅宜人,对世子的病也有好处。” 江鄯的病是从小.便有,只不过那时小,她并不知道他时常呼气延长喘不上气原来是哮喘之症,后来他到了京城,就因为这小小的乌沉香差点儿送了命,罗敷至今回想起来这一幕都还忍不住心悸,不过幸好,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第45章对世子的事怎么这么了解 换下了乌沉香后,罗敷又跟在此伺候的丫鬟小厮讲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这些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只是一边说一边又觉得无论怎么说都不如自己亲自在旁边看着来的放心,可她又不能这么做,只能尽可能的把自己知道的交代给下面的人,嘱咐他们多加小心。 司宾在一旁听的直发愣,送走罗敷的时候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殿下怎么对世子的事这么了解?” 罗敷道:“本宫幼时与世子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有些事只要有心就不难了解,镇南王只有一位世子,若是世子有任何闪失,岂不伤了父皇跟王爷之间的和气?” 司宾连连道是:“今日若不是殿下,臣就犯下了大错,世子若是有什么闪失,那臣的脑袋跟脖子也就分家了。” 罗敷又跟司宾交代了几句,上了马车后心里又犯嘀咕,今世有很多事似乎都发生了改变,就比如镇南王的住处,她记着前世分明是安排在驿馆的,怎么又变成了右相府? 还有李卜,她虽然插手让他错失了第一,但这小小改变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太多,若是皇帝寿宴他能生擒了那刺客,再立下一功,晋升似乎是唾手可得的事。 她脑中思绪纷飞,想的入神了,不防马车忽然停下,竟一头撞在了车厢上。 素婉听到车内响动,打帘套头进去忙问:“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她揉揉胀痛的脑门,掀开一侧车帘向外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停下了?” 素婉道:“殿下,奴婢方才看见了李副统领。”她将帘子完全掀开来,指着前面一处道:“看样子有些慌张,往那边去了。” 李卜?他这个时辰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罗敷让车夫找个隐蔽的地方把马车停下,又问了素婉一遍:“你确定你没看错?真的是李卜?” 素婉拍着胸脯保证:“奴婢确定,绝对没看错,不过殿下,您把马车停在这儿,还不会是想......想跟过去看看吧?” 素颜跟了罗敷这么多年,对罗敷十分了解,她让把马车停在这儿就不对劲儿,还有听说是李卜后眼中兴奋的光,一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罗敷拍拍素婉的脑袋:“乖,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 “不好吧殿下。”素颜拉住她:“您这样要是被发现了,那......成何体统,说不定李副统领今日休沐呢,您这样做......” “既然是休沐那为何会慌慌张张?这里面一定有鬼,我只不过是去看看,不会有什么的,你就放心在这儿等着我好了。” 她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素婉怎么劝都没用,那就各退一步:“您要去也行,那奴婢跟您一起去。” 在素婉这儿,李卜就是个胆子大点儿的,对罗敷分外上心一些的侍卫,她虽然觉得罗敷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有危险,但罗敷总说李卜此人居心不良,出于他会居心不良的考虑,她觉得她必须跟着罗敷。 第46章办不成提头来见 多个人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罗敷命令素婉待在原地等她,又以眼神威胁,素婉抗争不过,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她提起裙摆飞奔而去。 因过几日就是皇帝寿宴,为了方便这几日陆续来贺的诸国使臣宗亲,朝廷下令肃清道路,除非必要,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所以这也就肯定了,素婉刚刚一定没有看错。 她转个弯,来到方才素婉所指的那条长巷,巷子里空荡荡的,几乎家家户户都闭着门,这么多人家,她又不知道李卜进去了哪一家,这可怎么找? 罗敷记得李卜是没有家的,他进宫之前住在武馆,进宫之后就住在宫里,所以他绝不可能是休沐回家,那就是来见什么人的。 鉴于罗诤之前力排众议推举李卜在寿宴时做皇帝的贴身护卫,罗敷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李卜来此见的人多半就是罗诤,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偌大的一条巷子空无一人不说,居然也寂寂无声,就好像无人居住一般。 可越是这样罗敷就越紧张,悄无声息未必就是安全的,恰恰相反,越是安静潜在的危险也就越大。 她已经走过了一半,在这种氛围下,她也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呼吸,头顶烈日灼灼,她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内心里甚至有种将要窥破什么的紧张与兴奋。 啪—— 像是杯盏碎裂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此情此景之下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突兀。 罗敷心下一惊,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木门。 声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她手心里都是汗,转过身,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大门紧闭,她探身,将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可听见里面人说话声。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这人的声音朦朦胧胧,说话像是在脸上戴了什么东西,不能通过声音分辨出是谁来。 接着是一个人道歉求饶的声音:“属下知错,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不负所望!”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若是还办不成,你就提头来见!” 认错的人频频保证,说一定不会再出错了。 接着又有一道声音插进来:“没几天了,若是......” 罗敷为了听清那人说的什么,又努力往门上贴了贴,她小心又谨慎,可还是没留神把门推开了一小条缝隙。 吱呀——一声小小的,寻常听来并不明显的响动,在那人话语停顿的间隙蔓延开。 本来微不足道的声音,放在此时却都像是被刻意放大了一般。 罗敷蹙眉,在里面的人追出来之前,左右看看,选定了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门里的人闻声也立马追出来。罗敷不敢回头,但也没听到脚步声,正想着是不是他们做贼心虚,不敢贸贸然追出来的时候,眼前一道黑影掠过,剑鞘横在她身前拦住了去路。 她迫不得已停下来,低头看看面前的剑,脸上的害怕一瞬间转变为愤怒。 第47章你还想杀我不成 “李卜。”她横眉怒目看向剑的主人,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沉下声音开口:“本宫果然没看错,真的是你!” 李卜居然一点被她发现的惊慌失措都没有,拇指将剑顶出寸许,剑身映着烈日的光刺的罗敷有些睁不开眼,她拿手挡了一下,回头一看,身后还有一个人,大热的天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面具,包裹的严严实实,完全无法辨认身份。 黑衣人对李卜道:“这里就交给你了。”然后随从牵马过来,他翻身而上,一阵风似的从罗敷身边掠过,眨眼便没了踪影。 “殿下今日好兴致,怎么想起来出宫玩了?” 罗敷最恨他这幅处变不惊,好似什么都尽在掌握的自负模样,明明被自己撞破了丑事,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 “我还没问你呢,你在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密谋?这么怕我知道,甚至用剑指着我的脖子,怎么?你还想杀我不成?” 李卜道:“臣怎么敢杀殿下,不过殿下确实不该来这儿,臣这就送殿下回宫。” 他收起剑,语气还是以她为尊,但说出口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上来就拉她,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罗敷甩开她的手:“我问你话呢!方才穿着黑袍戴面具的人是谁?你们在商量什么?你不要觉得本宫傻好糊弄,你才进宫不久没什么人脉,本宫能想到的就是人就是在皇上面前举荐你的罗诤,你跟罗诤的确是一丘之貉,正是皇上寿宴的当口,你们有什么话是不能光明正大商量的?鬼鬼祟祟,莫不是在商议谋逆?” “谋逆的罪名臣可背不起,这件事知道的多了对殿下没有任何好处,就算殿下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臣不指望殿下能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但请殿下记得一点,若想借此事弹劾,不管是谁都得拿出证据,殿下两手空空,事情捅到皇上面前也不过是徒增惶恐罢了,宫中上下人尽皆知,殿下对臣素有偏见,殿下说的话又有几人会信呢?” 罗敷拔出他的剑,剑太重,她一只手耍不起来,于是两只手握住,颤颤巍巍指向李卜:“你威胁我?你的意思是哪怕我亲眼所见也无法定你的罪是吧?李卜,你哪儿来的自信我拿你没办法?” 李卜觉得好笑,屈指在剑刃上弹了下:“殿下现在是打算用臣教您的招式来对付臣吗?” 他功夫高低深不可测,罗敷被他弹在剑上的那一下震的手臂发麻,握紧剑柄奋力向前一刺,李卜连动都没动,两指夹住剑刃,罗敷便再动弹不得。 “殿下的手不适合握剑。”他足尖轻移,罗敷还没看清他便已经挪到了她身后,又在她手臂上一点,她双臂发麻,手一松,剑便又回到了李卜手上。 罗敷还未开口,一只手忽然罩在她眼上,她眼前一黑,忽听得耳边长剑破空刺穿什么的声音,心中暗道不妙,把他的手扒开,正见李卜的剑上挂着一个人。 第48章别惹女人 李卜慢条斯理的把剑拔.出来,那人即刻便软了下去倒在地上,眼睛最后眨了两下,最后一动不动断了气。 罗敷不是第一次见他杀人,杀人对他来说更像是用来玩乐消遣的手段,他甚至敢在朝堂上当众斩杀忤逆他意思的官员,手持长剑一刺一收就能了结一个人的性命,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她面前的时候,罗敷做了整一个月的噩梦,那时候李卜总是枉顾禁令闯进她宫中,同她说,杀人的是我,那人便是化成厉鬼也只会找我寻仇,殿下放心,有臣保护殿下,万鬼没有一个敢靠近殿下的,就是阎王老儿来了也得先杀了臣才能索殿下的命,不过那时臣也就成了厉鬼,届时捣翻了阎罗殿也不能叫他动殿下一根汗毛。 为所欲为百无禁忌,此八字足以笼括李卜的一生。 罗敷半晌没有反应,李卜只当她吓傻了,越过她去检查尸体,身上摸索一阵,全身上下翻个遍,除了一个亨通赌坊的出入令,什么也没有。 罗敷盯着那块令牌喃喃出声:“亨通......罗贞?” 李卜收起令牌,踢了尸体一脚,她声音虽小,但罗诤还是听清了,饶有兴趣道:“二皇子的人?” 罗敷于是更加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刚刚纵马而去的人一定就是罗诤了,真有意思,但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罗诤?” 李卜答非所问:“我还以为殿下吓傻了,原来还清醒着。” 罗敷见他答非所问,也顺势换了个话头:“虽然不知道你跟罗诤在密谋什么,不过......”她忽然笑起来:“既然罗诤如此看重你,那你肯定是这当中最重要的一环。” 她越走越近,李卜对她转变大感惊诧,一时不适,被她逼的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只得停下。 罗敷往下拽了拽自己的衣裳,将头发搓乱些,两只手攀上他后颈,笑靥如花,吐气如兰:“你说你要是丢了差事会怎样?” 李卜两手悬在她身侧,试探着一点点靠近却始终不敢真的放上去,他紧张,心在腔子里狂跳不止,不自觉咽口气,隐有预感她要做什么,但思绪才露出个苗头就被罗敷唇边笑意击溃。 “李卜,本宫好看吗?” 他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好看。” “你喜欢吗?” “喜欢。” 罗敷轻轻拍打他的脸:“但是千万记住,别惹女人,惹女人的下场你担不起。” 李卜还未从她这句话中反应过来,耳边忽然炸开一声尖叫。 罗敷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非礼啊!”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她嘴巴,抱着她的腰转一圈将她按在墙上:“殿下原来打的这个主意!上次就想这样做了吧?” 罗敷挑衅的看着他:“李副统领,还不打算放开本宫吗?” 李卜咬牙看着她,晃了晃神,忽然笑道:“横竖都要背上这个罪名,那臣不真的做点儿什么,这罪不是背的太冤了?” 第49章是吗殿下 素婉在罗敷走后原地等了一会儿,最后心中实在忐忑,最后将罗敷走前的叮嘱完全忘在脑后,顺着她去的方向一路跟了上去。 她一直躲在暗处,看到有黑衣人纵马从巷子里狂奔而出时心中便隐约觉得不妙,直到听到罗敷大声呼救的声音,她的心猛的往上一提,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了倒地的尸体,还有衣衫凌乱头发散落被李卜捂住嘴巴按在墙上的罗敷。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肯定自己眼睛看到的,李卜在欺负公主,他居然敢对公主不轨! “大......大胆!”她胆子小,但面对眼前此状也不得不鼓起勇气来,墙角捡了块儿砖头,深吸口气,举着砖头就冲了过去:“竟然敢非礼公主,还不放开!” 罗敷太了解素婉了,这个丫头虽然从来不肯好好听话,但一心向着自己,今天这件事也多亏了她的不好好听话,否则这场戏还演不了这么真。 李卜舔了下唇,拇指在她细腻颈间摸索滑过,说了意味深长的一句:“我想做的事没人阻止的了,殿下也一样。” 可罗敷偏不信邪,凝眉与他对峙:“那你就试试看。” 素婉举着砖头跑到近前,对着李卜,却忽然没勇气下手了。 地上李卜的佩剑上还有血迹,烈日下却闪着森森寒光,素婉被那光和血闪的快要晕过去,可她又不敢晕,她晕了,那公主怎么办? “李卜,你......你快放开公主,你居然敢对公主图谋不轨,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若此时放开公主,趁大错还未酿成,说不定公主会放你一条生路呢,是吧殿下?” 素婉想,李卜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想必也是穷凶极恶到了一定程度,若是再拿话激他,很容易就会把他变成亡命之徒,要是他动了杀人之心,那她跟公主不就都活不了了? 李卜饶有兴趣的问罗敷:“是吗殿下?” 罗敷漫不经心的答:“自然。” 李卜也没信,不过还是放开了她。 素婉抱住罗敷,转身挡住李卜的视线帮罗敷整理衣物。这地方不能久留,万一一会儿李卜改主意了怎么办? “殿下......”素婉拉拉罗敷:“我们快走吧。” 罗敷看眼地上的尸体,被素婉拽走时又回头看了李卜一眼。 罗敷回到宫中就立马去皇帝面前把李卜非礼她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一边说一边梨花带雨的哭,哭着哭着还要撞墙,幸而何玉及时把她拉住,否则这一撞真的要见血了。 皇帝被她这么一闹勃然大怒,立马命人去将李卜抓来,而跟李卜一同来的自然还有作为同谋的罗诤。 皇帝质问李卜哪儿来的胆子敢对公主不敬,李卜态度不紧不慢,虽跪在地上,却高昂着头,脊背挺拔,不卑不亢为自己辩驳:“臣不敢也不曾对殿下不轨。” 一句话,使得罗诤蠢蠢欲动,挺身而出:“父皇,他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才被委以重任,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儿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呢?” 第50章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罗敷见罗诤为他出头,瞪着哭肿的一双眼道:“那大哥的意思是我在胡说了?” 罗诤看着她就头疼,敷衍的安慰一句:“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当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罗敷故意无理取闹,不给罗诤任何可能为李卜说话的机会,捂着脸低声啜泣,边哭边道:“我身边的素婉亲眼所见,这当中还能有什么误会?大哥不向着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帮着侮辱我的罪臣说话呢?” 罗诤有口难言:“我......”最后索性不与罗敷争论:“父皇,儿臣并没有偏袒某一方的意思,只是儿臣以为,李卜实在没理由这么做,父皇才定了他在寿宴时贴身护卫,如今竟就出了这样的事,这当中必有隐情!” 他如此竭力去保李卜,罗敷愈发确定在宫外,纵马狂奔的黑衣人就是他。 李卜肩着保护皇帝安危的重任,在这个艮节上更应当小心行事,若是商议寿宴当天侍卫巡守范围及需要注意的事,完全可以在宫内大大方方的说,为何非要选在宫外? 还有,从她听到的他们的对话来看,那意思更像是在商量怎么在寿宴当天谋害皇帝。 谋害! 罗敷心里一凉,难道是罗诤派刺客想要刺杀皇帝? 她看向罗诤,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皇帝细想之下也觉得这件事当中有什么猫腻,出去谨慎问了李卜一句:“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李卜道:“臣想殿下一定是误会了,当时是有人突然冲出想要对殿下不利,臣为了保护殿下,不得已将才冒犯了殿下,后那人被臣斩杀,殿下想来是吓坏了,所以才误将臣的安慰当做了想要图谋不轨的手段。” 皇帝沉声又问:“是何人想要对公主不利?” 李卜言说不知:“此人身上并没有能够证明其身份的东西,所以臣大胆猜测,大约是见色起意,真正想要对殿下不利的人吧,永安巷鱼龙混杂,出现地痞流氓也不奇怪。” “你有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所言?” “臣的剑,还有死去那人的尸体都能证明。” 皇帝吩咐何玉去查证,倘若此事真的另有隐情......他扭头看向一旁的罗敷,那她又为何一次次的跟李卜过不去呢? 意图不轨的事罗敷是铁了心想要污蔑李卜,她说了假话,但李卜也没说真话,俩人半斤八两,而且他这番话说的可算滴水不漏,因为尸体是真实存在的,人也的确是他杀的,死无对证,前因后果任凭他怎么解释都说不穿。 可罗敷唯独想不清一点,自己当时不小心嘀咕出亨通赌坊跟罗贞的名字,以李卜的脑子,不可能联想不到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他既然跟罗诤是一伙儿的,完全可以揭露出罗贞跟亨通赌坊的关系并借此反咬一口,说不定还能顺便把谋逆的罪名安给罗贞。 但他没有这么做,非但没有,他还帮罗贞隐瞒了下来。 不过看罗诤的表情,李卜显然在被抓之前跟他交过底,否则他又怎么会对李卜的话表现出一副意料之外的惊讶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