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军训 军训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 太阳下山后,蒸烤了一天的大地慢慢降温了,但依然闷得透不过气来。 我大姨妈第一天,本来就没有力气,军训一天又累又乏,脑袋还晕的直打转。 我是少数幸运的不会痛经的女生,但是上帝是公平的,我的头晕也比别人厉害些,每次来大姨妈都眼冒金星地晕。 我请了个假,晕晕乎乎地往宿舍走。 此刻只想狠狠地倒在床上,睡他个昏天暗地。 我迷迷糊糊推开了宿舍的门,径直躺在床铺上。 奇怪的是,今天我的床铺比平时要硬,被子还叠的整整齐齐的,我不禁一阵困惑:谁帮我叠的被子?小鸟和梦萍平时可没这么勤快呀…… 我躺了上去,脑袋天旋地转,睡眠却异常安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脑袋高速旋转的马达停下来后,我醒了。 我看着头上的床板:谁把我的风景海报换成NBA了? 我越看越陌生,女生宿舍怎么会有人贴篮球海报? 随后我就看到那个男生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我床边:“你睡醒啦?要不要喝水?” 什么情况,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个男的? 他看到我一脸恐慌和精神失常的样子,竟然忍不住笑了。 我气得差点跳起来,但看他长得白白净净,不像个坏人,因此只是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在我宿舍干什么?这是女生宿舍。” 他一怔,随后忍着笑意说:“我还想问你呢?我上个厕所回来,就看到你躺在我的床上,还自己盖了被子,我还想喊救命呢!” 我大惊失色,仔细看这被子,确实不是我的。 这宿舍干净整洁,井井有条,确实也不是我们那个乱糟糟的宿舍。 我突然想起来,大一的宿舍是男女同楼,男生在2楼以下,女生在3—5层,女生宿舍有门禁,我进来的时候好像确实没让阿姨帮我开门。 这尼玛就很尴尬了。 我连忙坐起来穿上鞋,正想连滚带爬地逃走,突然想到把人家的床铺弄得乱糟糟,立即返回去叠被子。 掀起被子,我的脸色比雷劈还焦。 只见蓝白相间的格子被单上,赫然一抹鲜红的巴掌大的血渍。 我的脑袋又开始天旋地转了:还能再尴尬一点吗?现在我屁股对着他,想必屁股上也是一片血迹呢。 我的声音几乎是哽咽的:“我……我拿回去帮你洗吧,真的很抱歉。” 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脸色很平静:“没事儿,多大点事儿,你快回去睡觉吧,我正好也要换床单了。”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绅士的男生! 他那字正腔圆的北方普通话真好听啊,说的话又是这么贴心,让我一时走神,差点忘了这个画面有多尴尬。 不一会,我就听到窗外人声鼎沸,军训的人回来了。 我紧张地看着他。他笑着点点头。 我脑子一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也没数一数有多少,就仓皇地跑掉了。 2.台风 想不到这才入学几天,我就给自己留下了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黑历史。 我能想象他拿着血迹未干的床单在水池旁边费力地清洗,内心是如何的万马奔腾。 更羞耻的是,他的舍友可能还会看到。 我真恨不得立马退学。 更心疼的是,我居然给了他50块!楼下阿姨洗一次床单,也就5块钱! 第二天预告有台风,我暗自庆幸,可以躲在宿舍一整天,好好反省我为什么倒霉。 外省来的舍友第一次见到台风,都很新鲜,竟然扎堆跑到外面的走廊观赏台风。 我不由得想起我初次去北方见到下雪的样子,心里暗暗感慨:少见多怪。 天气阴沉沉,不时一阵阵小风出来溜达,树影乱晃,晃得人心烦。 随后大风呜呜地在远方响起,愈来愈近,走廊外的树枝抽风似得乱摆,豆大的雨点打了进来。 舍友这才惊叫着跑了进来,关上门窗,趴在窗户上看。 “这就台风啊,也不是很可怕嘛。”四川来的小鸟笑得很欢,她长得小小个,声音却很尖,我们都叫她小鸟。 “台风原本就不可怕啊,台风天可是我们的节日呢。” 结果那天是历史上少见的超大台风,从白天到晚上,风声呼啸个不停,树枝像蟒蛇一样不停地拍打我们那摇摇晃晃的窗户,玻璃被风吹得不停震动。 我的信誉就这样破产了。 我和他们一样吓得躲在床上,紧紧裹着被子,不停给爸妈发短信告诉他们这次台风有多恐怖,不知道会不会把门吹掉。 闹腾了一夜,我们的心脏也跟着不安了一夜,比跑800米还累。 第二天放晴了,大家一齐冲出去看。 只见楼下尸体横陈。 小树苗自然是难以幸免,很多高大的树也东倒西歪,硕大的树枝生生被折断。 学校遍地狼藉,连路灯都给吹歪了。 男生们统统被召去做苦力,清理案发现场。 我们在宿舍玩电脑,暗自庆幸可以不用军训了。 军训是取消了,但是学校生怕我们太寂寞,竟然安排班级活动。 那个第一个报道的倒霉蛋很不幸成了班长,要负责组织班级活动。 他抓耳挠腮,群发了一通短信,又在QQ群里大声呼喊,让大家给点主意。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大家一致决定——开个班会。 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因为即将见到港澳的同学们。 他们没有参加军训,因此我们一直没见过他们,感觉十分新奇。 他们会不会跟港剧的主角一样帅气呢?他们的粤语也是那么流利吗?他们的英语一定很好把?他们肯定都比我们有钱吧? 我们坐在文学院一间简陋得像拆迁建筑一样的教室里开会。 夏风习习,午后的阳光温柔又明媚,让我不住地出神。 大家挨个上台自我介绍。 小鸟是第一个:“我叫李枭,来自西蜀,特长是斗地主,欢迎来下英雄帖。” “我叫林超,来自东吴。特长是斗鸡眼。” 全班大笑。 倒霉的班长上台了:“我叫张超,来自陕西宝鸡。”随后他认认真真花了个陕西的地图,别提,还挺像,成功让大家记住了他。 我匆匆跑上台:“我叫林小羽。” “讲台是烫脚还是咋的?多说两句啊!” 该死的张超。 我硬着头皮又跑上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大家哄堂大笑。 我耳朵发烫,狼狈地逃了下来。 终于混过了这一关,大家又开始坐着瞎聊。 不一会张超像个尽职的店小二,从门口跑进来招呼:“华侨生就要来了,大家一会热情一点哈!” 台下开始起哄: “班长跳个开场舞吧!” 那群华侨生气场十足地登场了。 一共10个人,女生们穿的花枝招展,男生们穿的……跟我们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穿着人字拖。 这可不是我们心中港仔的样子啊。 他们难道不应该打着发蜡,带着墨镜,穿着西装吗? 这些农民工是哪来来的? 我看到男生们眼睛发光,而坐我隔壁的几个女生眼神一下子暗淡下去,直到最后一位港仔走进教室。 啊,该怎么形容他的帅呢? 他的个子并不高,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斜背着一个挎包,头发蓬松而有型,下面是一张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脸。 他的眼神慵懒地扫射了一遍教室里的人,我感觉我身边的2个女生都摒住了呼吸,生怕别人看出他们的异样。 我也一样。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我却比上战场还紧张。 恍恍惚惚中,听见他操着磕磕巴巴的普通话说:“我giu方逸恒,很高兴和大噶成为同学!” 他们说话让人想起明星在金像奖颁奖典礼的发言。 全班的女生都聚焦于方逸恒。 而全班的男生,正忙着选美。 那些港澳的女生大多穿着紧身的短裙,画着浓浓的眼线,打扮时髦又成熟。大胆的眼神细细地打量着班里每个人,站在讲台上嘻嘻闹闹,就跟在自己家办派对一样。 和他们比起来,我们活像娇羞的古代丫鬟,甚至不敢迎接他们的眼神。 3.尴尬 一开始的羞涩很快就散去了,不久,这些港澳学生很快和大家达成了一片,不过主要是和那些广东来的打成了一片。 我们宿舍的人都比较闷,和他们完全玩不到一块。 正式开始上课了。 大学的课跟高中很不一样,一堂课少则2节,多则4节,教室没有固定的,两门课之间就是一场大迁徙,因此我们总是抱着一叠书到处找教室。 我们是新闻传播和广告学的双专业,大二会重新选一个专业,大一两个专业都要学。 我们是这个学校第一届新传班。 上课的时候,曾在知名电视台任职的朱老师就说:新闻没有学,你们在学校是学不到新闻的。 那么,我们来大学是为了什么呢? 半个月下来,我们就发现教科书又厚又无聊,每堂课都是一样的套路:先是这门学科的历史,随后是代表人物,然后是那些枯燥又不知所谓的名词和概念。 老师在台上念经似的读着PPT。 我和小鸟逐渐进入老油条模式,上课必然带着一本课外书,夹在教科书里面,如果4节课能看完一本书,今天就没白费。 唯一有点儿意思的是视频剪辑和影视鉴赏。 所谓影视鉴赏,其实就是看电影。只是看不到5分钟,老师就按下暂停,开始分析那个镜头的意思。 这门课在最高档的环形教室上,布置很像真正的电影院,还有冷气,不想听课也能安安静静地睡个觉。 由于教室紧张,这门课我们是和隔壁的新传3班一起上的。 我和小鸟找了个靠后的位置,方便开小差。 方逸恒和那些港澳的学生坐在前排,他们一伙人总是习惯坐在老师眼皮底下,不时和老师闲聊、讨论,跟朋友似的。 我们能看到老师眼里对他们的赞许。 他们总是很捧场地问问题,虽然有些问题实在很无聊,但老师看到有人捧场总是很高兴。 今天的电影是《肖申克的救赎》。 看到这个名字,我就拿起外套给自己盖好,准备闭目养神了。 任凭教授在台上唾沫横飞地安利,这个电影多么经典,当年奥斯卡失利多少人不平,平凡多么高…… 电影放了几分钟,教授按下暂停,问大家有没有人注意其中的镜头语言。 这时候后排有人用雌性十足的声音说:“那位图书管理员出监狱的镜头和黑人出监狱的镜头有对比,图书员出监狱时,背景是监狱大楼,象征着他内心并没有完全自由……” 他侃侃而谈,教授十分赞许地点点头。 教室的空调吹着,他的声音仍在回荡。 我忍不住想转过头看看有这么好听的声音的主人,会不会是个美男子。 他正好也抬起头,看到了我,微微笑了一下,我却像一尊冰雕一样全身冻住:“我的天啊,他竟然是隔壁班的。” 军训时那不堪的一幕又浮现在面前。 我的耳朵红的发烫。 4.谁伴我闯荡 坐立不安的2节课终于结束了,眼看着他就要从后排走到前面,我赶紧拉着小鸟夺门而出。 “哎呀,我穿着高跟鞋,你不要走那么快撒。”小鸟不住抱怨。 我没头没脑地突然暴走,搞得小鸟以为我是不是捡到钱,想快点回去数数有多少。 唉,这下好了,最放松的一节课也不让人轻松了。 从开学到现在,每天都像这南方的夏天一样,闷热、烦躁、漫长。 我想起刚入学那天,我和爸妈站在那座60年代建的,破得有点夸张的宿舍楼下,脸上写满了:什么玩意儿? 第一天进大学我就带着满满一身负能量。 我是比模拟考低了60分考进的这个大学,在这之前我的目标是全国前三的高校,再不济也是TOP20,而这个学校,还没进TOP100。 因此填志愿的时候,我瘫在床上像个活死人,决定随波逐流。 我爸也不敢在我面前提到志愿的事,他将那本厚得像字典似的志愿填报指南翻来翻去,整整看了三天,还做了好几页的笔记,跟搞海选似的,精心给我挑学校,势必不能辜负我这不上不下的分数……真是为难我这初中文凭的老父亲了。 然而,却给我填了这么一所学校。 我爸最先收起那副失望的面孔,(毕竟这学校还是他选的)笑嘻嘻地说:这学校……绿化挺不错的…… 嗯,树是挺多的,都伸都宿舍里面去了,直接可以当晾衣杆。 我妈如梦初醒一般,尴尬地看着我说:是啊,大学就是要这样,朴素一点,这学校挺好的。 我听得出他们语气中藏不住的失望。 失望……我令他们失望了。 高中的时候支撑我拼了命学习的全部动力,就是他们的希望。我没有任何兴趣爱好,也不喜欢看电视、逛街,在我生活的那个旅游城市,我甚至不知道中山路怎么去。 我的19年,青灯古佛一般守着高考这个唯一的目标,这是我心中的一朵莲花,莲花里面是爸妈全部的期许。 然而,我的莲花并没有盛开。 天气热,我心里烦躁得很。 习惯了10几年单调有规律的学习节奏,大学的生活让我迷惑又焦虑。 学校已经是很一般的了,教学又是这么无趣,今后就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吗? 我烦闷地走在学校,不知不觉来到一间机房。 不知道为啥,今天就是想自己静静待会儿,正好机房还不用钱。 机房的冷气开得很足,学生不多,大部分都在查资料、学英语。那些电脑都是老旧又笨重的台式机,主机运行的噪音很大。 我选了个最后面最靠里的位置,没有人能看到我在干嘛。 打开电脑,看到桌面上有个视频,好像是个演唱会的录影。 反正也不知道要干嘛,我带上耳机,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1个小时后,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流泪,却是因为激动而不是因为悲伤,心跳,却是因为振奋而不是紧张。 真的有热泪盈眶这回事,我感到我的眼眶又有一汪温热的眼泪,水位不停上升,一个眨眼便滚落下来。 这是一部音乐纪录片,讲的是beyond从香港平民草根,奋斗成为乐坛巨星的故事。 他们的歌大部分都是主唱黄家驹写的。 黄家驹那穿着红色西装,带着十字架耳环,弹着电吉他高唱《真的爱你》的形象风靡一时。我记得97年的时候家里的电视常常循环播放这个画面,是点播的音乐。那时候我还很小,只觉得这首歌很好听,但这个主唱的声音有点沙哑。 那时候我不知道,电视里的他其实已经去世了。 我也不会想到,10几年后的我,会因为他,彻底爱上一样乐器。 屏幕里,那个眼神沧桑的男人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唱着: 前面是哪方 谁伴我闯荡 沿路没有指引 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寻梦像扑火 谁共我疯狂 长夜渐觉冰冻 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吉他的呜咽停止了,我的心按捺不住地激动。 眼泪流完了,好像把这几个月来脑袋里混沌杂乱的想法也清洗干净了。 现在我的脑子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我打算给这个屋子置办一些新物件,其中第一件就是一把吉他! 5.木吉他 国庆回家,我跟老妈提了这个要求。 我从小不会主动开口跟爸妈要什么,他们总觉得我比别的孩子木讷,因此第一次开口要钱,我妈竟然有些感动地说:你总算有点主见了。 我……不会要钱是因为懂事好不好。 我和老妈来到一家琴行,看着一屋子散发着淡淡木头香味的吉他,我竟然又羞涩又紧张。 我看了又看,最终挑了一把原木色亚光的鸽子牌木吉他。 一问价格,竟然要2000块,那可是我2个月的生活费!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我妈,只见他无比自信地开了个价:800,不卖就算了! 我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妈,你砍得也太狠了点,这可不是批发市场啊! 我拉拉她的衣袖暗示她嘴下留琴,我妈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 那店员一脸无奈:那您去别处看吧,您打听打听鸽子吉他的市场价格,而且这款是带电箱的,最低给您1300,这个价格您随便问,到哪都没有了。 1300太高了,1100,不行我们就不要了,你给我卖低一点,我女儿到时候学吉他也在你这里报名。 店员还在犹豫中,我妈拉着我的手就要走。 店员赶紧让步:行吧,1100就1100,这单我就算做人情了,不赚您的钱。 随后在我妈咄咄逼人的利嘴下,店员又送了我们一个吉他包,一个变调夹,一本教材和一些小赠品,看到他那一脸吃亏的表情,我好几度拉着我妈袖子希望她不要再为难人了。 我背着崭新的吉他走在街上,感觉阳光在唱歌,吉他很轻,我的心情也很轻快。 我妈却开始心疼钱花多了:早知道砍到800 了,我看这砍价空间还大的很。 很多年后,看着老妈们疯狂转发拼多多,不顾一切骚扰子女们帮他们砍价的样子,我总能想到这一幕。 我在家对面的琴行学了一节入门课,那个老师看起来技术很不咋样,只教了我左手怎么按,右手怎样拨,和弦是什么。 我的指尖按在尼龙弦上,像针扎一样疼,让我心里大打退堂鼓。 但当我听到老师完整流利地弹唱完一首歌,我又满心都是期待。 那个老师说:一开始手指都会痛,长了茧子就不疼了,你就能感受到吉他的乐趣了。 回到家,我就拔苗助长地用力将左手按住吉他定型,希望早点长出老茧。 一整晚我都疼得嗷嗷叫。 周一早上没有课,我一大早便提着吉他回学校。 正当我满心欢喜,心想着怎么跟小鸟好好显摆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提着水壶迎面走来。 是他!那个被我弄脏床单的男生。 想到这我又全身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他应该刚洗完头,发梢还有一些水珠,阳光在他脸上跳跃,真是个青春无敌的少年! “你还会弹吉他呀?” 啊,不会不会,刚开始学呢。 他爽朗地一笑:你叫林小羽,对吧! 咦?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嗯,你叫什么? 我叫李思明。 思明?我们那有一个区就叫思明! 哈哈,这么巧啊! 我感觉自己在没话找话。 他笑起来一口大白牙,皮肤也很白,仔细一看,其实还挺帅的。 我有些不自在地说:上次……真的很抱歉,实在太囧了。 小事情,你放心,谁也不会知道的。 我感激地看着他,差点鞠了个躬。转念一想,这又不是日本。 他微微一笑:我先回去了,舍友等着用水呢、 好,下次见咯! 嗯,下次可别给我钱了。他挑了挑眉。 我呆了一下,立马跑了。 6.这个女孩有点酷 我的吉他渐渐有起色。 由于老茧越长越厚,按弦手疼的困难已经克服了,接下来就是左右手配合的问题。 由于我满腔热情,一本厚厚的《吉他入门指南》很快就被我翻完了。 教材里的乐理和知识很多,读书画重点做笔记一向是我这种书呆子的长项。 当我翻完了那本书,不仅吉他谱看得熟练,乐理也能说个七七七八八。 但是一旦上手,就发现自己跟王语嫣一样,只会纸上谈兵,真正弹起来磕磕绊绊,很不流利。 我每天一下课就跑回来埋头苦练,因为舍友要学习,我还得趁着吃饭时间舍友不在的时候,以至于小鸟只能打了包,在宿舍看着我练琴。 等舍友回来,我的饭菜也凉了。 但我听着自己越来越行云流水的琴声,越来越随心所欲的弹唱,感到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正如汪峰唱的:这是飞一样的感觉。 日子平淡无奇地流逝,我和小鸟依旧上课看小说,下课找美食。 学生街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堂般的存在,每天中午和晚上下课,我们就跟着人群奔向学校后门。 出了后门,整条街都是美食美食美食。 数不尽的美食,价格低,品种多,味道好,这样的价格,当然不能指望它们干净又卫生。 我们最爱吃的几样是关东煮、麻辣烫、巴西烤肉、土家酱香饼…… 跟着小鸟一起吃饭,我能严格控制消费水平,每顿饭都不超过5块钱。 老乡,我又来啦,今天可得给我多送点菜哟!小鸟用四川话跟那老板套近乎, 老板一边抱怨着生意不好做,一边多给了她一串金针菇。 回到宿舍,她掏出各种下饭神器,有藤椒油、老干妈、火锅料。 她总觉得学生街的口味太淡了,得自己二次加工。 我试着加了点藤椒油,瞬间觉得那碗平平无奇的关东煮变得无比美味。 在小鸟的影响下,我的口味越来越重,吃个饭都要半点儿老干妈。 10月最重大的事情是社团招新和游园会。 梦萍拿回一堆纳新的宣传单,在床上边啃着煎饼边研究:你们想报哪个社团? 我们都陷入沉思,社团是干什么的,怎么加入,加入以后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真真是我们宿舍入学分数最高的,她从书里抬起头,不屑地说:社团,就是骗钱的,交了钱进去当免费苦力,谁加入谁傻。 梦萍道:也不是那么说,我表姐告诉我,社团要好好选,因为你以后的老公很可能就是社团里认识的。 我们哈哈大笑:哟,看来你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社团,而在男人呀,那你不如去建筑系,那里男生多还优质呢。 呸,男人能有学习重要?谁都别影响我为新闻事业献身。 哈哈哈…… 从10月中旬开始,学校就贴满了社团纳新的海报,海报的设计直接影响了我们这些新生对于该社团的第一印象和好感度。 比如那些什么外联社、新闻社、外语社,海报跟电线杆上贴的那种海报一样,就是一张简陋的图片,上面写几行字,说明该社团是做什么的,要招什么。 这种海报让人看了兴致全无。 而有些社团,比如街舞社、戏剧社、吉他设,就设计得炫酷又有品味,字体都是龙腾虎跃的,文案也是趣味十足。 周末一大早,很多社团都支着小帐篷在宿舍前面的篮球场上招新。 我和小鸟、梦萍互相挽着胳膊,跟逛菜市场似的,走走看看,指指点点。 那个社团会费要200,你说是不是疯了? 什么社团啊? 交谊舞社? 我了个大去……干脆叫富二代社好了。 哈哈,咱们几个也就小羽有资格了。 我哪有,我的预算只有20块。 你比我高,我才10块。 我午饭不吃了,预算5块,不能再多。 你们看那个联谊会社团,都是美女,整的跟非常勿扰似的。 那不就是你想去的吗? 我去干嘛?给他们当陪嫁丫头啊? 我们一路叽叽喳喳的,逛得非常慢,一上午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 走到一个摆着吉他的帐篷前,我停住了。 帐篷里一个男生正坐着弹吉他,一个短头发很可爱的女生在打鼓,那个男生就着麦克风在唱《找自己》,他的歌声吸引了许多人围观。 小鸟把我往报名处推:去啊,报名呀! 我扭捏地退到人群里,不知道为啥,看到他们表演得这么好,我满是羡慕,但愣是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那个实力和他们为伍。 我怔怔地看了很久,小鸟和梦萍都不耐烦了,直到他们准备收摊去吃饭,我还没有上前报名的勇气。 小鸟和梦萍十分不解:知道你怂,但没想到这么怂,你又不是去抢劫的,以后你遇到喜欢的人可咋办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为什么面对自己喜欢的事情,突然变得这么不淡定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是鼓起勇气,独自跑到吉他社报名了。 没有小鸟和梦萍看着,丢脸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社长就是昨天弹吉他的男生,我听到其他人叫他蛋哥。 蛋哥收了我20快会费,又填了一张报名表,拿出一把吉他让我试试我的基础。 我看到那个短发女生在看我,不禁一阵紧张,手都有些颤了。 我磕磕巴巴地弹了一段《那些花儿》的伴奏,蛋哥深情款款地跟着伴奏唱了起来,可惜总是被我突然的停顿打断。 我的脸涨的通红,后脑勺都有些发烫。 没想到蛋哥很惊喜地说:你的基础不错啊,多练练可以成为我们的主力啦! 我不是很自信地看着他,终于大胆地问道:你们……有组乐队吗? 蛋哥又露出很惊喜的表情,我发现他很适合当喜剧演员:你想组乐队?太好啦,我们早就有这想法了,就是一直找不到人和场地。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想去看看乐队是什么样的。 那个短头发女生坐到我旁边:你真的好像莫莫啊,而且你们还都弹吉他。 莫莫? 蛋哥一怔,随后笑道:我说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原来是莫莫的亲妹妹啊。 我满脸问号。 蛋哥也真是行动派,立即从屁股兜里掏出诺基亚,得亏是诺基亚才没被他敦实的体重压碎了:喂?莫莫,别睡懒觉了,快出来看看,我们给你找到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啦。 十几分钟后,莫莫真的来了。 他很瘦很高,穿着紧身牛仔裤,一件花色十分独特的宽松T恤,中长的头发,烫成蓬松的小卷,很随意的样子。 最让我惊讶的是她的脸,白白的皮肤,不大的内双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小小的鼻子,清秀又寡淡的一张脸,真的很像我。 我看呆了,她也呆住了。 随后她大气地笑着坐在我对面:我叫李莫凡,你叫什么? 我脑子一下子短路:我叫小鸟……不是,我叫小羽。 脑子抽了吧…… 莫莫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想:她比我好看多了。 7.酸 蛋哥像个保险推销员似的开始介绍:”以后莫莫就是你的专职导师了,她是我们这儿吉他弹得最好的,没有之一。” 莫莫白了她一眼:”你别捧杀我。” 蛋哥说:”骗你我把架子鼓吞下去,莫莫,给大家来个摇滚版的《土耳其进行曲》。” 莫莫没有理他,笑着问我:”他们说你想玩乐队?你喜欢哪种摇滚?” 我愣住了,哪种摇滚?摇滚分为哪几种?beyond是哪种? 我诚实地说:”我听得不多,最近在练beyond的歌。” 莫莫眼里闪过一线失望。 我连忙说:”披头士的歌也挺喜欢的。” 我暗暗庆幸高中英语课上老师曾经放了他们的歌。 “我们主唱也喜欢披头士,我们可以玩英伦风。” 英伦风?听着好厉害的样子。 我连连点头:”可以啊,你可以多推荐我一些乐队吗?我回去好好听一听。” 她拿出笔,在宣传单上刷刷刷写了好几个乐队的名字,大部分是英文名,我连听都没听过。 “你可以听一听,喜欢哪首就分享一下,回头我让主唱拉个QQ群,我们讨论一下排练哪一首。对了,你有电吉他吗?” 电吉他?我木吉他还没练好呢。 我心虚地摇摇头,她笑着说:”没关系,我也还没买,我们先找个地方聚个会吧。” 莫莫看看表,说她该回去做作业了。 她利落地走了,正像她来的时候一样,作为一个周末要不要早起、中午要不要吃食堂都要纠结好几个小时的人,我不禁对这样潇洒的女生心声敬仰。 那几天,我把莫莫推荐的乐队全部找出来认认真真听个遍。 那些乐队有绿洲、电台司令、缪斯、皇后、大门……风格五花八门,歌词天马行空。 如果说beyond只是为我打开了一条音乐的门缝,那些乐队则将那扇门打开了,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五彩缤纷,充满传奇的音乐世界。 我常常带着耳机,看着屏幕上的歌词,为某一个句子感动得呆滞很久,以至于错过晚上上课的时间。 其他舍友吃了饭就提前去占座了,宿舍只有我和小鸟两个人,她正斗地主斗得不亦乐乎. 等发觉上课时间已经过去10分钟的时候,我们干脆自暴自弃,不去了。 晚上,张超在班级群里通知:周六早上和3班有篮球赛,女生们记得去捧个人场,给咱们新4的男儿们打打气,不能输给隔壁那些娘炮。 真真忍不住吐槽:”咱们班那些男的,有没有一个身高超过175的?为啥帅哥都在隔壁班呢?” 小鸟笑道:”哎哟,隔壁班哪位帅哥这么倒霉,被你看上啦?” 真真连忙紧张地澄清:”没有,你们不觉得隔壁班男生普遍比较高大威猛吗?当然了,最漂亮的也在他们班,就那个陈锦灵,你们见过没?” 梦玲也激动了:”真的,好漂亮啊,我每次电影课都光顾着看她了。” 我才发现我是观察力最差的,什么帅哥美女我都没注意过,光顾着听我的mp3了。 八卦专家真真又说:”据说她和他们班廖思明在谈恋爱呢,那个李思明长得挺不错的,篮球打的很好据说。”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突地一跳,随后重重地下坠。 他在阳光下的笑脸,像头上的白炽灯,刺得我眼睛疼。 真真一副资深娱记的样子:”听说他俩高中是同学,一起考到这个学校,还是同一个专业,你想这关系简单吗?” 梦萍不服气地说:”咱们班也有好看的呀,方毅恒不比他帅多了吗?” …… 我蒙着头,带上耳机,不想听他们说话。 周六又不得不起了个大早。 早晨8点,阳光金黄金黄,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心痒痒的。 我和小鸟在2号食堂吃了个漫长的豪华早晨,一人点了一份鸡蛋饼,一个炸饼,一份鸡肉串,一杯豆浆,油腻得我泛起阵阵恶心。 我们把没吃完的炸饼打包了,慢悠悠晃到操场,这时他们已经在中场休息了。 思明坐在凳子上,一眼看到我,冲我爽朗一笑。 好几个女生捕捉到这个笑容,立马警觉地看向我。 我心虚地躲到我们班女生后面,暗暗嫌弃自己:怎么又像个小媳妇一样,就不能大气一点吗? 下半场开始了,看得出思明是他们班的主力,一上场就进了球,3班女生的加油声此起彼伏,明明是20几个人却硬是叫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我们班的女生叫得有气无力,主要也是实力悬殊太大了,我们班男生的个子输在了起跑线上,没什么看头。 我的眼神停留在那个最漂亮的身影身上,陈锦灵。 她穿着蕾丝白裙,长长的头发,白皙又精致的一张脸,大大的眼睛,明眸善睐。 她的眼神飘过来,别说是男生,连我这个女的都脸红。 她的眼睛一直追逐着球场上的某个身影,看得那些男人们一个个自作多情起来,一拿到球就要做作地秀一下,从大腿之间拍到自己手上,然后帅气一跃。 我和小鸟百无聊赖,哈欠连天,悄悄挪到边上,趁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溜了。 和莫莫约好的聚会在下午,她叫上了主唱、鼓手和贝斯手,一起开个会商量组乐队的事。 因为太激动,我中午都没睡着觉,在宿舍又是洗头,又是挤痘痘,又是换衣服,倒腾来倒腾去,一不小心就迟到了。 我匆匆忙忙赶到约定的地点,那是一家大嘴猴主题的西餐厅,上到2楼,只有一桌有人。 莫莫冲我招招手,蛋哥和那个短发女生都在,还有一个人背对着我,当他转过头的时候,我惊讶得大脑嗡嗡响。 廖思明! 8.聚会 什么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思明像是早就知道我要来,很淡然地说:“你迟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这顿饭我请了。” “好嘞,给我来最贵的。”蛋哥嘻嘻笑着翻开了菜单。 我忐忑地坐在莫莫身边。 思明又一副我们俩很熟的样子,问道:”一大早吃炸饼,不油么?” 靠,你视力得有2.0吧。 “油死了,冒了两颗痘。”我强装淡定。 莫莫敲敲桌子,表示要谈正事了:”我们先定一下乐队的名字吧。对了小羽,忘了跟你说,这是鼓手西西,贝斯手李丹,主唱思明,大家都很喜欢英伦乐队,我们的定位就是英伦风了。” 听着莫莫简洁有力的声音,大家都很服气地点点头,默认了她是我们的带头大哥。 “乐队的名字,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各自陷入了沉思。 “要不这样吧,一人写一个英文字母,拼成乐队的名字。”蛋哥说道。 于是我们掏出笔,各自写了个字母。 我的字母是P,思明是I,蛋哥是K,莫莫是N,刚好组成一个PINK。 “粉红豹吗?会不会太可爱了?”西西瞪大了眼睛,她笑起来两个大酒窝,像个可爱的萝莉,难以想象竟然是个鼓手。 “粉红豹挺好的呀,多符合我们的气质。” 莫莫白了蛋哥一眼。 “咋不叫粉红猪呢?” “要不就pink moon吧,有点儿神秘感。”思明的意见得到蛋哥和莫莫的一致肯定。 就这样,乐队名敲定了。 “第一首歌要唱什么?”蛋哥问道。 “主唱大人决定吧。” “酷玩乐队的yellow怎么样?” 这首歌最近很火。 就这样,大家仿佛找到了一致努力的目标,终于松了口气开始点晚餐。 薯条和意面上桌了,大家摩拳擦掌认领食物。 我还是第一次在学生街的餐厅吃饭,这里价格比路边的小摊至少贵了3倍,我不安地想到:我的口袋里只有20元! 一番闲聊后,我了解到莫莫是经济学院的,蛋哥和西西是旅游学院的,而且他俩还是情侣,是大二。 吃着不咸不淡的意面,莫莫再次敲敲桌子:”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排练房,学生街的琴行按小时收费,很贵,我们得找找学校有没有免费的场地。” 蛋哥说:”学校的场地我们社团申请了好几次,总是不给,估计还是得我们自己掏钱租一间。” 莫莫皱着眉:”学生会那帮人啥都不干,霸占那么多场地,分我们一间会死?” 蛋哥说道:”没办法,咱们吉他社毕竟还是小社团,人微言轻,人太少了,不给批。” 西西忽然想到:”那些港澳台的好多玩乐队的,他们的场地怎么解决的?” 思明点点头:”他们好像是在外面自己租的,我回头打听一下。你们就安心练琴吧,这个事儿我和蛋哥能解决。” 他的声音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我们慢吞吞地吃到9点,当我要买单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买了单了。 这时思明走到我身边,若无其事地说:”你上次给我的钱,就用来买单了。” 我的脸刷一下,红成了猪肝。 他刚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以后打哈欠稍微捂着嘴” 我靠! 9.游园会 游园会是社团纳新活动的高潮。 那个周末的下午,所有社团倾巢而出,在校园最大的那个篮球场上,花灯高挂,彩旗飘飘,所有社团都拿出自己最得意的看家节目来吸引新生,有美女的出美女,有道具的出道具。 这个学校的男生都挺朴实,竟然放着满操场的港澳台美女不看,一窝蜂跑去围观舞龙舞狮。 梦萍不禁深深替他们担忧:”这些男的莫不是吃了绝情丹了?” 梦萍报了话剧社,因为直觉告诉她那里帅哥应该很多。 小鸟报了新闻社,就是那个海报设计得跟讣告似的社团. 今天我们出来的目的主要是听说还有美食节,可以品尝东南亚华侨亲手做的料理。 为此我们午饭特地只吃了半饱。 但是当我们兴致勃勃涌到美食节的摊位前,准备饱餐一顿时,不禁大失所望。 那些所谓的料理,只不过是超市买的那种速食食品,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拆开包装,放到微波炉里转了转,然后随意地摆到一次性的盘子里,再用小刀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插上牙签。 这跟超市试吃有什么差别?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的专业?这在广告界是正儿八经的虚假宣传! 我们瞬间胃口全无。 好在那些华侨的女生一个个长得别有风情,相貌出众,倒是也秀色可餐。 晚上华灯初上,气氛开始浪漫了起来。 穿着汉服的学姐们拿着团扇,三两结伴同行,款款地走在人群中,让人一时有穿越的感觉。 蛋哥和西西、莫莫是吉他社的领导,理所当然地守在摊位前揽客。 蛋哥那骚气十足的唱腔引来一群群女生的尖叫。 我们像三只柯基,张着大嘴哇哇哇惊讶个不停。 一会被人群中某个帅哥帅到,一会被某个穿着蜘蛛侠衣服的大哥惊到。 人越来越多,小鸟硬生生挤出人群找厕所,很快就和我们失散了。 梦萍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被话剧社的学长叫去认识其他前辈,开心地扔下我不管。 我突然就落单了。 站在热闹的人群中,一种空落落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我给小鸟发了短信,便无聊地坐在一个安静的花坛边,希望她能凭心电感应找到我。 身后一群老年人竟然也不甘寂寞地围在一起,在那拉手风琴唱些苏联的民歌。 我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起来: 歌声轻轻荡漾 在黄昏水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 已发出闪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 车窗的灯火辉煌。 山楂树下两青年 在把我盼望。 两个高高的男生正准备走回宿舍区,其中一个朝我这边盯了很久,随后跟另一个说了什么,便径直向我走来。 “哟,这不是冬妮娅吗?” 我噗嗤一笑:”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这是什么话?你应该说,咱俩怎么这么有缘。” 我翻了个白眼。 他坐在我旁边,我们没有在说话,静静听着老年人的演奏会。 夏天晚上的星星尽瞧着他们俩, 却不明白告诉我他俩谁可爱。 哦最勇敢最可爱呀到底是哪一个? 亲爱的山楂树呀请你告诉我。 等我们老了,会像那些老人一样在此地快乐地弹琴跳舞吗?那时候身边这些人会在何处呢? 琴声飘荡在夏夜的晴空,如此静谧,让人沉醉。 隔壁的喧闹好像离我们很远很远…… 10.令狐冲 梦萍最近迷上了金庸小说。 她躺在床上瞧着二郎腿,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笑出阵阵猪叫。 我叫她一起去打水,喊了几次,这家伙都心不在焉地:哦,好。身子却迟迟没有动。 我来了兴致,等她看完一本,便向他要过来看。 这一看,眼睛就跟苍蝇被砧板黏住了一样,再也移不开了。 厚厚的4本笑傲江湖,已经被前辈翻得跟烂菜叶似的,还缺页少页的,却不影响书里面那个笑声爽朗的令狐冲在我们心里飞檐走壁。 当我们恋恋不舍地看完第四册的最后一行字,我和梦萍同时从喉咙发出一声:”啊~” 小鸟大惑不解:”你们俩咋跟同时拉出屎似的。” “你这比喻也太恶心了吧。” “这么厚的书,没看出你俩这么好学啊。” “太好看了,你一定要看。天啊,令狐冲简直是我的理想型,太帅了~” 梦萍不可自拔地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好像那里有个令狐冲似的。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容,看着怪吓人的。 “喂,你别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呀。” “不嫁给令狐冲,我死了都睡不着。” “你们说,现实中有令狐冲这样的人吗?” “啥样呀?” “英俊、搞笑、豪爽、够义气,关键还痴情。” 我的脑海中悄悄浮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脸庞绽放出一个搞怪的笑容,像极了令狐冲。 但是一转眼,就看到他的身边走来一个靓丽的倩影,仰起头痴痴地看着他。 呵,他不是独来独往的令狐冲,他是和小龙女双宿双飞的杨过呀。 真真轻蔑一笑:”他有钱吗?” 梦萍呆呆地说:”应该没有吧,他是孤儿,家里又没有矿。” 真真大概也看过电视剧,冷笑道:”他不仅没有钱,还没有背景,还想追人家华山派的名媛,这不是不自量力吗?他放到现代,一样泡不到女生。” 她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我们三个同时被她这套老成的说辞震惊得目瞪口呆。 一星期以来,蛋哥和思明终日奔波在外,忙于给我们提供一个高端、舒适、便利的排练房。 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蛋哥几乎屁大点事就要在群里喊一嗓子。 最终,在思明的金牌辩手般的口才攻势下,那群傲慢的港澳生终于同意和我们共享排练房。 晚上我和莫莫没有课,蛋哥叫上我们一起去看排练房。 从学生街两边的店铺后门进去,爬上锈迹斑斑又异常阴暗的楼道,顶层就是排练房了。 虽然外面看着很破败,里面却宽敞明亮。 70多平的一个房间,四面贴着厚厚的隔音棉,里面3个硕大无比的音箱,还有一台崭新的电子鼓,一个调音台,甚至还有一张床! 在这么好的地方排练,简直是享受啊! 我们不禁佩服思明的交际本事。 莫莫带来了一把电吉他,掏了出来试试音响效果。 我第一次见到女生弹电吉他,不禁屏气凝神。 “等一下,那些侨生要过来,让我们别乱碰设备。” “碰了又怎样?这些东西都是二手货,有啥稀罕的。” “这些设备可贵了。” 莫莫不屑地说:”我的吉他能买下这些全部。” 蛋哥轻轻摸着电吉他的琴头,不无羡慕地说:”这是真的芬达吗?多少钱买的?” “13000。” 听到这个价格,我和蛋哥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 我终于知道莫莫身上那种无与伦比的自信是哪里来的了。 有钱使人自信呀! 莫莫拨弄了几下音箱的按钮,又调了调琴弦,开始试弹。 362573……6根弦扫下去,清亮悦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随后换成电音模式。 哗哗,银瓶炸裂水浆迸。 白居易真是描写音乐的高手。 莫莫拿起拨片潇洒地弹奏,那是一首摇滚版的《土耳其进行曲》。 我没想到莫扎特有一天也能以一个戴着墨镜,叼着烟斗的形象出现在我脑海中。 吉他的电音嗡嗡,疾走如摩托车引擎。 我和蛋哥目不转睛地看着莫莫那神算盘手似的手指,全然不知那些侨生已经站在门口了。 一转头,只见方毅恒和其他两个穿着新潮的侨生倚在门口,认真地看着莫莫弹琴。 莫莫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将吉他抱起来,摇奶茶似的轻轻晃动。 音箱发出撩人的颤音,余音袅袅…… 三个侨生走了进来,崇拜地对他说:”你真的好厉害。”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方毅恒这么平易近人的表情,他平时总是高傲得像个躲避求偶的孔雀。 莫莫看到方毅恒,眼神不小心流漏出一丝慌乱。 看来在帅哥面前,谁也不能幸免。 “我叫方毅恒,这是鼓手小铭,吉他手阿庆。” 他竟然把我和蛋哥当空气,只对着莫莫一个人说话。 莫莫冷淡地点点头,看着蛋哥,好像在说:你知道该说什么。 蛋哥迅速领会,热情地介绍道:”这是我们乐队俩吉他手,莫莫和小羽,主唱和鼓手今天有课,没有来。” 方毅恒这才看了我一眼,眼神空荡荡的,像在看一个幽灵。 我十分泄气。 蛋哥说:”我们来跟你们商量一下,这个租金要怎么分配?” 方毅恒瞄了一眼莫莫,似乎不好意思这么快就提到钱的话题。 他故作大方地说:”租金就我们八个人平均分吧,音箱的使用费我们就不收你们的了。” 他的普通话坑坑巴巴,听得我们都着急。 蛋哥的数学总算没白学:”我们乐队人多,这样算不平等呀。” 方毅恒挠挠头:”那就一个乐队300,你们再自己内部平均一下?” 蛋哥对这个方案表示满意。 那三个侨生则一脸吃了大亏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阿庆说:”我们的设备免费给你们使用,你们吉他手能不能免费教我们?” 我们转头看着莫莫。 本以为她会不屑地说:门儿都没有。 谁知道她竟然爽快答应了。 八点半,我们走出排练房,学生街比白天安静了许多。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方毅恒像个老板一样,也不用征求两个小弟的建议。 “好啊。”蛋哥不自量力地摆起了大哥的谱。 我看看莫莫,她没有反对,我自然也就随意了。 方毅恒带我们走到学生街尽头一家人迹罕至的西餐厅。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价格竟然高得离谱,一份意面要30块,够我吃6份关东煮了。 我想到加入乐队以来,生活费变得紧巴巴的,不禁担忧起来。 但是别说,坐在环境高雅的餐厅,吹着凉凉的冷气,吃着30块的意面,我瞬间觉得自己都变得高贵了。 为了不显得寒酸,我硬着头皮跟他们一样,点了杯15块的柠檬加可乐。 晚上回到宿舍,我就开始焦虑地苦思冥想:怎么开口跟老妈说这个月生活费不够用了呢? 小鸟开始爱上玩人人网,还一个劲儿鼓励我注册一个,好把他设为“特别好友。据说她已经是10几个人的特别好友了,这个标签会显示在网页右边显眼的位置。 我对于这种新奇的事物上手总是特别慢,在小鸟手把手的指导下,才费劲地注册成功。 登上去以后,发现我那空空的页面上竟然已经有了2个访客记录,一个是宋思明,一个是方毅恒! 小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和这两个帅哥什么时候搞上的?” 我也不禁开始浮想联翩:”莫非我藏得这么深的人格魅力,还是被有慧眼的人发现啦。” 将小鸟设定为特别好友后,我也出现在小鸟的特别好友栏上,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这就像是宣布你不是她的泛泛之交,而是很重要的朋友。 虽然她的特别好友多达20个。 我通过了宋思明和方毅恒的好友申请,正准备礼貌地回访他们的主页,就看到消息栏出现了新的信息。 发件人居然是方毅恒! “你是今天弹吉他的女生?” “拜托,我的你的同班同学。” 我不禁照照镜子:我长得这么路人吗? “不是,弹吉他的叫莫莫,我是另外一个。” 良久,他都没有回复,我都快以为这是我们俩这辈子最后的对话了,他竟然又回了:”我们加个QQ吧,方便常聊。” 方便常聊! 我的心突突直跳。 那一晚我们一直聊到半夜12点。 我已经困得好几次打盹了过去,他竟然越聊越精神。 主要内容是音乐,从披头士聊到绿洲,从英伦风聊到重金属,我感觉跟他聊天跟考试的填空题似的,他已经挖好了空,就看我能不能答对。 常常是他问:你觉得哪个乐队的吉他手比较屌? 我拿出3年重点高中的应试技巧,琢磨出卷人的用意:旨在考察我的乐理和技术鉴赏能力,回答重金属乐队准没错。 于是我假装轻巧地答道:我感觉夜愿的吉他挺强的,枪和玫瑰的吉他手技术也很好精致。 他表示满意。 我松了口气。 无趣的人,长得再好看我也聊不下去了呀。 这样一比对,我发现思明和蛋哥真是有趣得多。 眼瞅着他又要开始出新题了,我连忙把莫莫的QQ扔给她。 对不起了莫莫,我知道你睡得晚。 11.首次排练 乐队成立以来的首次排练就在周六晚上。 白天,莫莫要去校外学英语,思明要去图书馆自习,西西在做兼职,无所事事的我和蛋哥一整个下午都待在排练房练琴。 我们的第一首歌是酷玩乐队的yellow,我在网上找了谱子,发现竟然比我自己平时练的要简单得多。我是节奏吉他,莫莫是主音,我的部分就是单调的扫和弦。 我试着练了莫莫的主音部分,发现其实也不难,难点主要在音色的调整。 晚上,所有人都准时到位,我们试着将各自的部分合起来练,效果超乎我的想象。 当我吉他原音的前奏响起后,莫莫的主音和西西的鼓点将气氛推向高点,随后思明的人声和了进去。 一首歌结束,我们都很激动,没想到第一次配合这样默契。 我第一次听到思明唱歌,他的声音圆润、嘹亮,和原唱十分相似。 蛋哥激动地拍拍手:太棒了大家,一次过!小羽的前奏很棒,莫莫的吉他也很帅。 思明赞同地点点头:西西的鼓点很给力,但是我怎么没听到你的贝斯声。 我们一齐看着蛋哥,还真没人听到贝斯声。 贝斯的存在感一向是最弱的,不知道的人连贝斯和吉他都分不清。 蛋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贝斯坏了,发不出声。 你假弹还能把自己玩得那么嗨!莫莫拿起一个变调夹朝他扔了过去。 合奏十几遍下来,我们越来越觉得得心应手,不由得开始期待下一首歌的排练。 蛋哥说:下一首必须整个难度高的,不能埋没我们两位吉他小美女的才华。 思明笑说:我得给你整点儿有贝斯独奏的,不能让你浑水摸鱼。 蛋哥花容失色:别,我这贝斯才刚刚入门,你得我点时间。 莫莫抱着笔记本,在挑选下次排练的歌。 下次练这首吧,她播放了radiohead的代表作《creep》。 伴奏听着就很炫酷。 但是到副歌的地方,我们听到主唱像被宰杀的鸡似的,叫的声嘶力竭,十分惨烈。 我们落井下石地看着思明。 不知不觉就10点了,我们刚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就看到方逸恒他们拿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蛋哥拍拍他的肩膀,诡秘一笑:夜生活开始了? 方逸恒看了看莫莫,说道:哪有夜生活,排练啦。 思明笑说:那我们看看。 我们散乱地坐回那个硬板床上,观赏他们排练。 他们自称是朋克乐队,无论是穿着还是架势,都很像美国著名的朋友乐队GREEN DAY。 听了不到10分钟,蛋哥就回过头对我们做了个嫌弃的鬼脸。 我们都有同感:他们才3个人,竟然能把一首歌练得这么乱,吉他、贝斯、鼓像在吵架似的,一个比一个大声。 莫莫鄙夷地皱着眉,拉开门就走。 我们也挨个退了出去。 蛋哥忍不住得意:就这水平?莫莫一个打他们三个。 思明笑了:他们的贝斯还可以,听得到声音。 蛋哥笑得直捧着肚子。 我看着思明,他看到我,不经意地走到我旁边说:你弹得很好,之前你还说你刚开始学。 我是刚开始学啊。也就学了2个多月。 思明眼神里有赞赏:那你比我这学了2年的都弹得好。 我没想到他也会弹:那你为什么不当吉他手? 他伸出左手给我看,只见手掌和之间好几处蜕皮,有些地方还有血丝:你的手怎么了? 蜕皮呀,天气一干就会这样。 你是蛇精哦。 我是蛇精,你是法海吗?衣服还挺像的。 我穿着一件黄色和红色相间的格子群。 呸!我笑着作势要打他,他一副准备受打的样子,我却立马缩回了手,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 他楞了一下。 我冷冷地走到莫莫身边,离他远远的。 哎,你都有女朋友了,干嘛还要和我打趣呢? 12.女鬼 天气越来越冷了,12月开始,许多科目陆续停课,让我们自己在宿舍复习准备期末考。 真真每天都泡在图书管里,我和小鸟、梦萍三个常常在宿舍一呆就是一整天。 有时候我只是出去上个厕所,小鸟和梦萍就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叫住我:小羽,出去买饭吗?顺便帮我打个包。 出门还要换衣服,还要稍微打扮一下,我才懒得呢。 我们仨在宿舍进行比懒大赛,常常睡到中午12点,起来玩玩电脑,饿得受不了了就泡个方便面,下午再继续窝在暖和的床铺里看电影。 眼见着泡面也快吃完了,小鸟终于忍不住起身穿上外套,义务承担起喂养我们的重担。 他费力地套上加了内增高的靴子,骂骂咧咧地出门:见过懒的,没见过比我更懒的,你俩赢了。 社团活动基本都停了,我们的乐队排练也停了,大家都在准备期末考,平时可以玩闹,期末考可是关系学分和奖学金的大事。 方逸恒再也没找我聊过天,宋思明却时不时出现在我访客的记录里。 我忍不住想问他: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点进他的主页,发现他的访客永远有陈锦灵的头像。 多般配啊,我苦涩地想。 一天,他突然在QQ上给我发了抖动。 屏幕微微一颤,就像他揉着我的头。 在吗?江湖救急。 干嘛? 能帮我客串个角色吗? 一问之下,我才知道他报名参加了电影社最近在举办短片大赛。 我们系的剪辑课才学了几个月,很多感兴趣的自己组了个临时社团,经常一起拍拍短片或者校内的新闻,在全校都很有名。 我想邀请你当我的女主角。 什么片子呀? 我暗暗窃喜,忍不住跑到镜子前顾影自怜起来:咱的美色,终究是藏不住了呀。 等我回到电脑前,才看到他发来两个字:鬼片。 妈的! 我气得差点重重盖上电脑,但是一想到我没有钱买第二台,终于还是把脾气憋了回去。 见我久久没有回复,他大概意识到我在生闷气了:喂,自家人给点儿薄面行不行? 我恨恨地回复:全世界的鬼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给你演的。 他一连发了好几个笑脸:你太可爱了。 可爱?可爱个屁! 然而我还是冒着寒风,风尘仆仆地穿上我的白色裙子,去给他当女主角了。 没办法,谁让我心软呢? 于是我的个人黑历史,又浓墨重彩地增添了一笔。 就你一个人吗? 你不是人啊?不对,你还真不是。他挑了挑浓浓的眉毛。 我想起谁说过:浓眉大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他扛着一台大大的单反、三脚架,手上还有一叠稿纸,独自承担了编剧、导演、场务加男主角,要不是性别和体格不允许,他大概率会自己上去当女主角。 我的化妆师呢?助理呢?你这剧组太破了吧。 大明星,委屈您了,要不我给您按个脚? 这突如其来的独处,让我心里一阵阵紧张,一阵阵窃喜。 但是下一秒,我的窃喜和紧张就被张牙舞爪的恐惧吃掉了。 他将我带到数学系的大楼。 光看到数学系三个字,我都能想起高中被数学支配的恶梦,更别提这所学校的数学楼是著名的鬼楼,阴森森的,大白天都安静得吓人。 数学和鬼屋谁更可怕,真的很难说。 他看到我一脸煤气中毒的窒息表情,竟然非常满意:对,就是这个表情,你演得很好。 演你大爷啊! 我铁青着脸准备跑路,他立马拉着我的胳膊:你去哪儿?准备开始拍了。 我,我怕数学…… 他忍着笑说:怕啥呀,又不是让你进去做题,你听我指挥就行。 你找别人吧。我转身就要溜,被他一把抓住。 别人没有你这种气质。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说你像女鬼,就是那种冷冷的气质,你懂吧? 懂你二舅姥爷!我心里的粗话几乎要决堤了。 他耐心地拿出一叠草图给我讲解,都是他画的分镜头和脚本,画得无比认真、精细。 我不由得有点佩服。 你放心,剧情很简单,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你的背影,不用紧张,而且这又不是晚上,你怕啥? 也是,教室里还有人在上课呢? 我点点头,耐心地配合他拍摄。 3个小时不到,所有镜头就都拍完了。 他说得没错,大部分都是背影,正面的镜头非常少。 拍的好不好看呀,我瞅瞅。 好看,这哪是女鬼呀,简直是仙女呢。 我白了她一眼。 今天让你受累了,走吧,我请你吃饭。 他扛起大包小包径直往前走,我站在原地犹豫纠结,心里有个问题一直盘旋着,却不敢问出来。 不用了,我跟舍友约了晚饭,下次再说吧。 我从数学楼后面穿过去,假装自己要去学生街。 回到宿舍,小鸟和梦萍正坐一起看美剧,最近一部叫《生活大爆炸》的美剧火了,梦萍果断抛弃令狐冲,开始迷恋里面那个又毒舌又欠扁的天才物理学家谢耳朵。 小羽,你出门啦?帮我们带饭了没。 靠,我全忘了。 他俩同时白了我一眼:光顾着跟帅哥约会,置舍友的死活于何地? 懒成这样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 13.电吉他 寒假一开始,我就定了每天7点的闹钟,抢在全家人起床前下楼买早晨。 然后在爸妈的目瞪口呆中擦桌子、擦地板、晾衣服、洗碗,承包所有可能的家务,甚至主动坐在我弟旁边,帮他辅导功课。 我弟浑身不自在地看着我,眼神像在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我妈无比欣慰:都说上了大学会懂事,看来是真的,长大了,我省心了。 要是此刻有个手绢我妈就该拿起来抹抹眼角了。 我爸则认真地说:看来这个学校报对了,环境差一点,锻炼人。 爸,你总算承认学校环境差了吧。 我弟默默地看在眼里,冷冷地说:事出古怪必有妖,她肯定是想买新手机了。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妈怒目圆睁:你也该懂事了,写个作业都要我盯着,什么时候能像你姐姐一样? 夹紧尾巴做人的第30天,我终于鼓起勇气,畏畏缩缩地跟我爸说:爸,我们学校有个社团…… 我爸眼睛盯着电视,电视里鬼子头头又在教训小鬼,八嘎八嘎骂个不停。。 他敷衍地说:哦,什么社团。 我一鼓作气:有个吉他社,我被舍友拉着报名了,然后组了个乐队,以后可以表演赚钱的,但是大家都有电吉他,让我也要买,不然就不能参加了。 我爸是做生意的,在他听来,我这番说辞很像那些忽悠他去投资的老乡:这个项目很赚钱,但是前期可能需要比较大的投入。 我爸洞若观火地瞥了我一眼,随后掏出钱包:要多少自己拿。 我从我爸钱包里掏出一叠钱,数了数有1000多,随后又掏出一叠,小心翼翼地卷成一卷,跟做贼似的赶紧放到自己口袋。 我泪光闪闪地看着我爸:爸,等我赚了钱全部都给你! 我爸笑得满脸五线谱:去吧去吧,我不告诉你妈。 哎呀老爸,你怎么能这么聪明! 我用10块钱收买了我弟,让他陪我去看琴。 为了不被老妈发现,我特地把木吉他藏在衣柜里,背着大大的琴盒出门,准备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我又去了上次买木吉他的琴行,一进门就看到那个被我妈砍价砍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小哥:你好,我想看看电吉他。 他似乎对我印象深刻:木吉他是不是很好用,我上次卖你都没赚到钱,还赔钱了。 我愧疚地点点头:很好用,所以我这回头客不是来了吗? 想要什么价位的?进口还是国产? 我看着琳琅满目的电吉他,又是激动又是紧张。但是一看到挂在上面的标价,不禁泄气。 那些叫芬达、吉普森的名牌琴,比我妈的名牌包包还贵。 有便宜点的吗? 有啊,1000以下的在这边。 我看了看那些低价的琴,造型张牙舞爪,颜色稀奇古怪,说不出来的廉价感。 我又恋恋地看着那些名牌琴,摸了摸口袋,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囊中羞涩。 小哥很懂得察言观色:我这有一把二手琴,原价要7000呢,也算是中高档了,你要是喜欢我便宜点卖你,电吉他还是不能买太便宜的,影响水准。 他拿出了一把黄白相间的电吉他,颜色清新又复古,举起来十分轻盈。 我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 这个琴多少钱? 要不是老顾客,我根本不想卖,我就不赚你钱了,一口价2400。 我想起上次我妈砍价的气势,毫不犹豫地说:800,不卖就算了。 小哥的道行到底比我高一些,他果断拿回吉他,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不对啊,剧情怎么跟上次不一样呢? 我看看我弟,我弟看看我,我又看看那把吉他,让步了:便宜点吧,我没带多少钱。 小哥狡猾一笑:你带了多少? 2000块。 那就要你2300吧,我利润就100,不赚你钱了。 我真的只有2000,没有多的了…… 我有300块。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我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把3张崭新的毛爷爷递给他。 那个小哥笑得比红包还喜庆。 14.柔光音乐会 新学期和春天一起到来了。 春天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万紫千红的花朵把这个陈旧的校园装点得像个花园。 紫藤萝像一串串葡萄悬挂在白色长廊,轻盈的虞美人随风摇摆,大朵大朵的绣球花开在阴凉的墙角……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我忍不住想哼一首我妈最近经常听的昆剧: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暖风熏得游人醉,排练结束后我们来到顶楼的天台,坐在几块石头上喝奶茶。 思明和西西照例一排练完就走了,他俩总有忙不完的事情,我们三个坐在楼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羽,你这吉他进步神速啊,是不是回家偷偷报了培训班? 我哪有钱报名?买这个吉他还是家里好几个人凑的钱。 你这么说是不是怕我找你借钱? 什么话呀? 哈哈哈哈。 蛋哥准备买一把好点的贝斯,他那把是毕业的学长送给他的,早就坏了。 哎,协会的会员们也学了一学期,最近准备整个音乐会让大家交流交流,你俩有啥想法没? 咱们乐队上不上?莫莫问道 我的心突突直跳:这么快我们就可以上台表演吗? 当然要上,还得压轴!但是…… 但是啥? 协会只有一台破音箱,乐队上的话还得租几个,还要搭舞台,做海报,这些都要花钱,协会的经费很紧张,你们有没有办法? 我一脸无能地看向莫莫。 莫莫很快想到办法: 思明的设计好像挺强的,海报这块交给思明吧。音箱的话我让方毅恒借给我们,你找几个学弟来搬,舞台我找学生会借一些,他们那儿多得是废弃不用的。 蛋哥佩服得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我的莫莫,靠谱! 思明的海报设计得十分出色,好多学生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停下来看看。 他还自己出钱把舞台的布景也做了,周六一大早就去当苦力搭舞台、搬架子鼓。 我赶到现场,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你们怎么不叫我呢?思明和蛋哥正在摆弄调音台,试试音响效果。 你们得保存体力,一会上台才不会出错,这些体力活有我们就行了。 他说着接过我的吉他,帮我背到舞台边上。 餐桌上一杯饮料的气泡快乐地撞在一起,只有我听到了。 舞台非常小,跟教室的讲台差不多,就摆在一楼西餐厅门口的空地上。 这个西餐厅叫柔光,餐厅老板免费提供场地,唯一的要求就是音乐会的名字要叫柔光音乐会。 傍晚5点,暖黄色的路灯提前点亮,舞台上的氛围灯也打开了,虽然不亮,但是很温馨,跟柔光这个名字如此匹配。 音乐会开始了,餐厅人来人往,路过的师生很多驻足围观的。 蛋哥简单说了个开场白,就开始表演了。 节目依次上演,前面几个都是吉他弹唱。 协会内部卧虎藏龙,很多个弹唱俱佳的学长和学弟,引来众多女生的阵阵尖叫。 人多力量大这句话放在乐队身上还是很有道理的。 方毅恒他们乐队的排练,我们平时看来很烂,可是当他们站在舞台上,鼓声一动,琴声一响,灯光一打,效果就出来了,现场的气氛异常热烈。 他们演唱了好几首五月天和绿日乐队的歌,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多,还有很多人拿起相机拍照、拍视频。 蛋哥笑得跟自己儿子上了春晚似的,眼角的皱纹拧成一团。 我在台下越看越紧张,生怕忘记怎么弹。 思明站在我旁边,笑着说:你怎么站得这么僵硬,不会被我电到了吧。 我像个木偶一样摇了摇头。 他伸手盖在我头上:我的法力传给你,别紧张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奇怪的是,紧张感果然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了。 我们果然是最后压轴的,方毅恒他们下台后,我们就拿上乐器上台调试。 小鸟和梦萍吃完晚饭就来看热闹,见我上台,两人一起举起了相机。 这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比灯光还耀眼的身影。 陈锦灵! 下面表演的是一支2男3女的英伦小清新摇滚乐队pink moon!主唱思明,鼓手西西,主音吉他莫莫,节奏吉他小羽。 蛋哥说完串词就拿起一旁的贝斯,并用眼神示意我们可以开始了。 3首歌曲顺利演完,台下的观众意犹未尽,不断高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我们十分欣慰地看着彼此。 由于只排练了3首,实在没有节目了,西西便即兴打了一段激情澎湃的架子鼓独奏。 夜凉如水,音乐会结束后,蛋哥通知大家:一会儿学生街大排档集合。 我把琴交给小鸟,一转身就看到开满鲜花的路边,两个高挑的身影在路灯下面对面站着,安静的路灯都成了暧昧的背景。 是陈锦灵和思明。 15.泪 大排档人满为患,大部分都是吉他协会的人,这算是协会的首次聚餐。 我们乐队的人和方毅恒他们乐队坐一桌,还有两个刚刚表演弹唱的男生,一个叫陈浩,一个叫李贺。 蛋哥要了一打啤酒,哗哗哗开了好几瓶,给每个人都满上。 来来来,让我们举杯庆祝今天音乐会大获成功!今年的观众是去年的两倍,你们真是太棒了! 莫莫笑着说:这都是因为思明海报做得好! 思明笑道:不不不,多亏莫莫吉他弹得好! 西西可爱地说:还有音箱好,灯光也好! 蛋哥又满上一杯:对对,都是大家的功劳,干杯! 陈浩一直痴痴地看着莫莫,看得方逸恒满脸不高兴。 蛋哥狡黠地看着陈浩:浩浩,你最近在哪儿卖唱啊,哪天我们去给你捧场。 陈浩比我们大一届,在咖啡馆兼职当歌手,赚点生活费。 在别墅区那边,每周5到周日,你们要来提前告诉我一声。 好嘞,能免费喝咖啡吗? 可以,还能免费点歌呢。他瞄了一眼莫莫。 菜上来了,大部分是川菜,又辣又咸,那三个港仔吃得一脸痛苦。 这时方逸恒冲着莫莫说:五一我要回香港,你喜欢吃什么? 莫莫淡淡一笑,说:你要给我带吗? 是啊。 蛋哥和李贺开始起哄:人家也要带吃的…… 我心里充满羡慕:大家都好喜欢莫莫,她总是这么耀眼。 我偷偷瞟了瞟思明,他一直在低头发短信,我心里一沉:肯定是发给陈锦灵的。 吃完饭,蛋哥提议一起去KTV,大家显然兴致都很高,唱的不过瘾。 KTV里灯光昏暗,音乐震天,眼睛和耳朵的感官被模糊,人都变得大胆了起来。 方逸恒坐在莫莫身边,将她挤在边角,不让其他人靠近。 蛋哥和西西手拉手唱着甜腻腻的情歌。 我和思明坐在一起,但是中间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他神色诡异地看着我说:这中间有个人,穿着白裙子,拿着数学题。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样,我主演的电影得奖了没? 得了,最佳女主角奖,你没去领奖吗? 我翻了个白眼:到底怎样? 得了一等奖,奖金500,请你吃饭? 吃啥呀? 他往我身边挪了挪: 你喜欢吃啥? 法国料理怎么样? 他听着我做作的台湾腔,噗嗤一笑:没问题! 灯光下,他的笑容明亮,清澈,我的心像午后的树影摇晃。 这时候,一个电话把我从梦境拉回了现实,他出门接完电话,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我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清清楚楚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陈锦灵。 热闹是他们的,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朱自清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个让他难过的人呢? 我悄悄躲到卫生间哭了起来,眼泪明明是咸的,可是心里怎么这么苦呢。 16.法国料理 下学期最有意思的是摄影课。 这门课一半理论一半实践,讲师在课堂上讲完摄影技巧,就让我们各自拿着学院租来的单反在学校自由活动,拍拍照片。 我和小鸟、梦萍三个人四处溜达。 臭美的梦萍见到一朵花都要站在旁边摆造型,让我们从各个角度给她拍写真。 有一节课,讲师向我们介绍了一个摄影师,说他为了拍一组照片,在杭州的灵隐寺住了10年,然后得了大奖。 那组照片叫做《佛泽》。 我不大懂得欣赏照片,但也被这组照片背后的故事深深触动。 那些缭绕的烟雾,庄严的佛像,宁静的寺庙,无不透出一股坚定的力量。 用十年坚持做一件小事,会让石头也感动得开花吧? 我经常跑到莫莫宿舍和她一起练琴,在她的指点下,我的技术越来越好。 有时我和她正在配合双吉他演奏,突然就会接到方逸恒的电话,莫莫就出去走廊接电话,一接就是一个多小时。 他俩咋那么有话聊呢?这可真是奇怪,方逸恒的普通话磕磕巴巴,不说话的时候很酷,一说话就让人失去好感。 我看着莫莫的桌子,她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书架上一点灰尘都没有,连每张纸的边角都是平整的,十足的强迫症。 那么追求完美的莫莫,会喜欢这样的人吗? 我正呆呆地出神,突然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喂?你明天有空吗? 是思明。 自从上次在KTV聚会,我已经2个星期没见过他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他们班的陈锦灵上个星期也突然请假,他的QQ头像一直是灰色的,群里也没有他的声音,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想他的消失肯定跟陈锦灵有关,说不定是他俩一起去旅游呢? 想到这我就泄气地瘫坐在椅子上。 这次突然打给我,是为什么? 明天?什么事?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你明天跟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我又陷入了漫长的沉思:难道他跟陈锦灵分手了?万一没有呢?万一陈锦灵也在呢?怎么面对那种难堪的场面?怎么用拙劣的演技掩饰我的失落…… 但我无法战胜自己太想见到他的心情,于是假装平静地说:好啊。 他居然真的请我吃法国料理。 我们约在市区一家西餐厅, 赶到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只有他一个人。 餐厅的环境十分高雅,一整栋别墅种满了鲜花,餐厅内播放着撩人的法国香颂。 我在玻璃中打量自己穿着裙子的身影,庆幸没穿那条黑不溜秋的紧身裤。 好久不见呀,大忙人! 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头发还稍微打理了一番。 忙死了这一阵儿,你们最近排练了啥? 主唱大人不在,我们能排练啥呀?你去外地了么? 对,我回了趟北京。一会儿跟你说,先点菜吧。 他把菜单推给我,我没有吃过法国料理,之前随口一说,所以当我看到菜单的时候,下巴差点掉下来。 每道菜的价格都贵得吓人,贵也就算了,全是些我不敢吃的鹅肝、焗蜗牛、生蚝、龙虾。 我真想一巴掌把自己拍回过去,告诉过去的自己:别张口就瞎说! 我心虚地看着他,他微笑地看着我。 别客气,点呀! 我硬着头皮,点了些相对便宜的沙拉、奶油南瓜汤和牛排。 他恶作剧地说:你太厉害了,完美跳过这儿的所有招牌菜。 我龇牙一笑,怪不好意思的。 他又点了些鸡肉和甜品。 菜上来了,他把牛排切成精致的一个个小方块,放到我面前: 今天就是想告诉你,咱们的短片又得奖了! 这就是那个好消息:什么奖? 波顿独立电影奖,在业内还挺有名,咱们学院老师帮我推荐去参赛的。 这么棒? 是啊,我前阵儿回去参加电影节,认识了不少大佬,他们很喜欢我们的作品。 听到“我们”,我的内心流过一阵暖流。 被你害的,我哥说我越来越像个南方人。 关我什么事? 我哥一说我就回他:乱讲。自己都没觉得不对劲,他说你自己看看,这还像个北方老爷们儿吗? 我一脸茫然:乱讲……有什么不对吗?你们平时怎么说? “胡说”,或者“去你大爷”。 我笑得差点忘记捂住满口奶油的嘴。 看我吃得味同嚼蜡,他体谅地说:走吧,带你去西街找吃的。 我还在故作矜持:吃饱了呀,去西街干嘛? 他邪魅一笑:你都没吃两口,下次我还是请你吃麻辣烫吧。 我们散步到西街,拿着一袋盐酥鸡坐在路边的石椅上,边吃边聊。 夜凉如水,西街的街灯星星点点,挂在深蓝色的夜幕中,摇摇晃晃。 白天人声喧哗,电动车横冲直撞的市区,此刻也变得无比宁静。 他突然问我:你以后想做什么? 以后想做什么?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无论是我报考这所大学还是选择这个专业,好像都是我爸凭感觉为我选的。 我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你呢? 他看着远处的街灯,眼睛明亮:我还不确定,但是这个暑假,我打算到贵州乡下呆两个月,有个纪录片导演让我去学习一下,我觉得机会很难得。就是那儿比较偏僻,估计网络都没有,只能吃斋念佛了。 我不禁崇拜地看着他,这才大一,他就已经过得这么精彩了。 你好厉害! 他微微一笑:就是去打杂而已。你知道吗?你弹吉他的样子很有气质,尤其是木吉他。 我笑道:什么叫有气质?说得这么玄乎,还不就是长得丑吗? 他揉了揉我的头:乱讲!漂亮的人很多,但是你的气质很清新…… 我等着他接着说下去,他会说“我喜欢”,或者“是我的菜”吗?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我突然不合时宜地问:陈锦灵呢? 他有些惊讶,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哦,她家里有点事情,这学期办了休学。 呵,你们果然很熟。 女朋友不在,你就在这里跟别的女生谈心?这算什么? 我愤愤地站了起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去了。 18.夏天 “小羽,你会弹那首: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吗?” 亚热带的夏天提前来了。 小鸟销魂地半躺在椅子上,吹着电扇,咬着一片西瓜,还嫌不够享受,一个劲儿地指定歌曲让我给她伴奏。 “不会,你点的都是什么呀?怎么又土又难听的。” “这都是经典,你整天弹的那些瓜兮兮的,吵得要死,一点都不像音乐。能不能弹点儿我爱唱的?” “你爱唱啥?《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可以撒,也比你那些英文歌好听。” 我和梦萍、小鸟听的歌截然不同,有时候我突然放一首枪和玫瑰的歌,她俩烦得恨不得给我两枪。 小鸟和真真都谈恋爱了,真真每天忙得像个上班族,我们几乎都见不到她。 小鸟和高中的同学天天一起斗地主,斗着斗着就斗出了感情,终于从QQ游戏转到QQ空间,又从QQ语音转到QQ视频。 聊天工具的每次变更都意味着关系的历史性跨越,终于在长达70分钟的视频后确认了情侣关系,然后QQ空间就升级为粉粉嫩嫩的情侣空间。 有时候小鸟在看书,视频里那个瘦瘦的男孩就痴情地看着她,好像她是水晶棺里的公主似的。 我和梦萍走来走去,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梦萍脱掉上衣,准备换睡衣,一回头不禁尖叫一声:“啊,快关掉……” 校园里到处都是恋爱的气息。 走在路上,时常能看到莫莫和方毅恒腻歪得像牛轧糖,拉着手还不够,半个身子都抱在一起,恨不得变成连体婴。 恋爱竟能把一个人变成这样,那个冷酷又骄傲的莫莫去哪儿了? 单身的我和梦萍只得相依为命。 我问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摇了摇头,问我:“你是不是很喜欢隔壁班的廖思明?” 什么?她怎么看出来的? 我倔强地否认了。 如果她换个问法,比如“思明是不是喜欢你?”或者“你欣赏什么类型的男生?”,我说不定会慢慢敞开心扉。 可是,你为什么一副很确定的样子,这让我多没面子啊! 梦萍的脸上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恨恨地想:平时看你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体育课的游泳项目非常抢手,我和小鸟梦萍特地跑到学院机房,守着时间才抢到的。 燥热的午后,泡在凉凉的水中,别提多享受了。 我们三个都不会游泳,但是小鸟天赋异禀,仅仅看了一个视频,然后硬逼着张超给她指导了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理论和实践的结合,成功学会简单的蛙泳。 她在水中自信地划水,靠边的水池拥挤,很多人手搭着泳池边在那儿聊天,对别人的身材和泳姿指指点点。 小鸟粗腿一伸,踢到了一个男生的小腹,还把一个准备换气的女生踢了下去。 她一往无前地向前游,瞄准目标从不回头看。 我和梦萍看得惊心动魄。 小鸟学会后很热心地教我们,她像个海豚训练员一样耐心,一个步骤一个口令地指导我们憋气、放松、浮起来…… 梦萍艰难地学会后,就和小鸟双宿双飞,向深水区游去了。 我闭着眼,感觉自己的手在向前推,拨开水,脚向两边划开,我像一条鱼一样轻盈地游了出去。 睁开眼,我居然连半米都没有移动! 小鸟手把手教了我5节课,我还是在原地瞎扑腾,她终于放弃了我:“你就在这儿洗脚吧,没事干的话就做做眼保健操。” 我百无聊赖,也学着那些男生在瓷砖边趴着,不怀好意地看着泳池里的女生。。 “懒鬼,你当这儿澡堂啊。” 我吓了一跳,思明突然从水里冒出来。 自从上次尴尬地逃走后,我们就没有单独相处过。 他看到我多久了?刚才我像只大青蛙一样扑腾他看到了没?我不禁担忧起来。 更糟糕的是,我穿着一件很像大妈的连体黑底白花的游泳衣,还带着一个其丑无比的泳帽。 “你啥时候看到我的?” “现在啊。” 我松了一口气。 “我明天就去贵州了,跟学校请了假,要去3个多月,暑假也呆那儿。” “哦,这么久啊……” 我心不在焉地转过头搜寻小鸟和梦萍的影子。 泳池人声鼎沸,说话都很费劲。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声音微弱地说:“没有啊。” 你这什么眼神? 他苦笑一声,说:“该走了,跟人约了谈事儿。” 靠,忙不死你。 19.暑假 暑假一开始,我就请梦萍和小鸟一起去我家玩。 但是7月实在是太热了,热得我焦头烂额,一出门就跟融化了的冰淇淋一样,软绵绵地到处找靠的地方。 于是招待客人的任务就落到了我弟头上。 我弟才13岁,但已经快1米8了。 他白天陪着他俩去爬山、钓鱼、买西瓜,晚上还能下楼跟小鸟打个乒乓球。 有一次邻居看到他俩并排往回走,回头就神秘兮兮地跟我妈说:“你儿子都谈女朋友啦?” 我和小鸟笑得肚子都疼。 梦萍也不大喜欢出门,后面几天,我们就在家捣腾厨艺。 我爸妈出差了,家里很自由。 小鸟非要展示她在学生街餐厅兼职学来的手艺,买了一堆花椒、辣椒、香菜,在厨房一顿忙活。 一盆热腾腾、油腻腻、红彤彤的水煮肉片出锅了,我们都赞不绝口,放心地把做饭的重担交给她。 她也很乐意不断创新、改进菜色,让自己的厨艺更加精进。 一顿又一顿重口味的川菜下肚,我的脸上冒了一堆痘痘,梦萍的嘴唇长了一圈泡泡,我弟不停跑厕所,但是所有人的嘴巴依然停不下来。 外面骄阳似火,只能在家百无聊赖地呆着。 小鸟在电脑上刷来刷去,突然提议:“咱们去旅游吧!” 我和梦萍兴趣寥寥,我们身上的零花钱有限,能去哪儿旅游? 小鸟的热情没有被现实浇灭,兴致勃勃地说:“你们看,现在去杭州的机票比火车票还便宜,咱们三个平摊一下住宿费和伙食费,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 听着似乎有理。 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跟爸妈以外的人出去旅游呢? 以前每个暑假我们一家都会去北方避暑,我爸的生意主要都是那里,每年客户拿不出货款,就用房子抵押给我爸,几年下来已经在那个城市拿了3套房了。 我妈总是咬牙切齿地说:“拿这么多房子干嘛?养小老婆吗?” 我妈只想让我爸拿回现金,然后通通交给她保管。 去杭州的行程由小鸟一个人全程负责,她像个尽职的导游,为我和梦萍两个行动迟缓的老年人忙前忙后,找大巴、找酒店、找玩的地方、找吃的地方…… 我和梦萍十分乖巧地跟在她身后,目光空洞,脑子空白,只有看到绿豆糕、叫花鸡和冰淇淋的时候才会眼神一亮。 杭州美则美矣,但跟南方的许多城市大同小异,天气热,人多。 呆了2天,小鸟提议去附近的小镇绍兴玩儿。 我和梦萍严重怀疑她的偶像要么是鲁迅,要么就是孔乙己,她不无嫌弃地说:“你们就是读书太少,绍兴出来的名人又不是只有一个鲁迅,还有陆游呢!陆游和唐琬的爱情故事知道不?” 我和梦萍无知地摇摇头。 “走吧,绍兴有最正宗的臭豆腐。” “好嘞!” 20.钗头凤 绍兴果然到处飘着一股诱人的臭豆腐味儿。 这东西闻着臭死人,吃起来却让人欲罢不能,而绍兴的臭豆腐更是好吃得妙不可言。 东绍兴北长沙的臭豆腐,就是臭豆腐届的北乔峰和南慕容! 当然,这都是我自己封的。 吃到第三份,小鸟赶紧阻止我们:“你们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呀,咱们还没吃茴香豆和东坡肉呢。” 我和梦萍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 走在相对安静的小镇,大部分游客都是跟团的老年人,我们不禁感慨:来对地方了! 这样缓慢悠闲又清净的旅游景点,可不正适合我和梦萍这样的懒鬼嘛! 小鸟目地明确,一心只想去陆游诗里的沈园朝圣,看着我俩走走停停,到哪儿都只顾着买东西吃十分不满。 终于在黄昏时分晃悠到了沈园,暮色沉沉,游客已经寥寥无几。 园子非常小,比普通的公园还普通。 小鸟痴呆地伫立在一面刻了字的石碑前,嘴里念念有词: 钗头凤·红酥手 陆游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首词太美了,想不到教科书里那个整天严肃地高喊着爱国爱国爱国的陆游,竟然也有这么浪漫的一面。 小鸟动情地给我们讲起陆游和唐琬的爱情故事,原来两人是情投意合的夫妻,结婚后琴瑟和鸣,但是由于生不出孩子,结婚2年唐琬就被婆婆赶出家门,两人被迫跟别人再婚。又过了几年,陆游在沈园怀旧,恰巧碰到唐琬和他老公也在沈园散步,唐琬礼貌地给陆游敬酒,陆游却情难自禁,大笔一挥在墙上写了这么一首感天动地的词。唐琬看到后和了一首词,回去后就郁郁而终。陆游此后一直念念不忘,直到死前还来沈园怀念她。 这个曲折的故事听得我和梦萍荡气回肠,这可不就是古装版的《泰坦尼克号》吗? 她眼眶红红地说:“这样的爱情,一辈子能遇到一次死也无憾了。” 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虽然结局是悲惨的,但是有个人到死都对自己念念不忘,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 小鸟却很不以为然:“陆游太妈宝了,什么都听自己老妈的,这样没用的男人要来干嘛?“ 沈园几乎成了陆游纪念馆,到处都是他的诗作和介绍。 我又看到陆游写给唐琬的几首诗,每一首都感人至深,我最喜欢的是《沈园》: 梦断香消四十年, 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 犹吊遗踪一泫然。 美人已成泉下土,而垂垂老矣的老者重返故地,依然记得她年轻貌美的模样。 生与死,红颜与白发,逝去和永恒,多么强烈的对比,强烈到刺激得眼泛泪花。 我在模模糊糊的泪眼中看到思明,仿佛我已经很老了,而记忆中年轻的他,在时间的迷雾森林中向我伸来一双手…… 21.大二 大二开学,我被蛋哥拉去迎新。 坐在闷热的帐篷里,我又困又累又烦躁。 一个男孩羞涩地来到报名处,鼓起勇气报了名。 明明是交钱给我们,居然还一副欠我们钱的样子。 我不禁想起去年的我,想不到才过了一年,我都练成老油条了。 “学姐多少钱?“ “学姐不卖!“我拿着报名表扇了扇风,一抬头就看到思明。 我激动得差点蹦出眼泪。 他晒黑了,笑容憨厚得像个乡下小伙子。 “二狗子,你种田回来啦!” 他拿着书拍拍我的头:“傻姑,你妈喊你回去喂猪了。”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认识的人,就说:“走吧,请你喝奶茶去。” “不太好吧?我是来干活的……” 他拿起手机:“喂?阿强,过来3号篮球场这儿帮爸爸一个忙” 电话里的舍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瞄了我一眼,笑道:“去你大爷,小心你妈妈虐待你……” 阿强很快就来了,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打了思明一拳:“快去,没钱请客爸爸给你。” 不知道他们男生为什么那么喜欢“爸爸”来“爸爸”去的,无聊又好笑。 我们来到上次方毅恒带我们去的那家偏僻还很贵的西餐厅,他点了一堆意粉、芝士焗土豆、三明治、鸡翅和薯条,说好的喝奶茶变成吃午饭了。 “在乡下呆了那么久,很辛苦吧?” “还行,每天行程都很满,拍了一箱子素材。”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他接着说:“那位导演脾气不好,但是技术没得说,教了我很多东西,这次的片子我也参与了不少,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自己拍一部。”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越来越亮,很坚定的样子。 “给你买了个小礼物。”他掏出一个小小的手工钱包,上面的花朵图案很鲜艳,像是某个少数民族的花纹。 “好可爱,谢谢!” “上面有你的名字。” 我仔细一看,还真的有针线绣的粗糙的“小羽”两个字。 “不会是你绣的吧,真丑!”我的心怦怦直跳。 “这是大老爷们干的事儿吗?我就是看到那俩字儿才买的。” 靠,原来是钱包的牌子,我又自作多情了。 他突然沉默地看了我很久,不知道想说啥,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看到有人进来,赶紧转移了眼神。 “莫莫!” “小羽!思明!” 他俩手牵着手进来了,莫莫笑得一脸甜蜜又娇羞,让我浑身都不适应。 我只好挪到思明边上的座位,让他俩腻歪在一起。 “小羽,假期回去练琴了没?”方毅恒又一副公司领导询问下属工作情况的样子。 “偶尔练一练,基本上都在玩。” “这学期有乐队比赛,你们要报名吗?” 原来现在有个很出名的音乐节,在全国筛选表演的乐队,先在自己所在的城市比赛,胜出的可以去参加省赛,省赛胜出就可以参加音乐节。 我看看思明,他没有想很久就说:“可以试试,不一定为了胜出,主要可以长长见识,看看别的乐队水平。” 我和莫莫赞同地点点头。 方毅恒傲慢地说:“既然参加了,当然要拿第一,不然浪费时间还浪费钱做什么?” 思明善良地笑了笑,没有说出我们共同的心声:就你们那水平? 莫莫却不无欣赏地看着自己男朋友,眼睛都冒着星星。 话不投机半句多,和方毅恒吃饭无聊又煎熬,吃完我们就各自回宿舍了。 大二开始,我们就搬了宿舍,不再男女一栋楼,我的宿舍在学生街边上,和思明的宿舍离的非常远。 小鸟和梦萍去年刚入学就被学姐们忽悠花了好多钱,定了好几份报纸,结果一份都没看过,今年他俩学聪明了,改去忽悠下一届买报纸。 看到俩人在宿舍里一脸贪婪地分赃,我不禁感叹: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 22.兄弟院校 乐队比赛在本市的理工大学举行。 出发前,莫莫把我叫到她的宿舍。 “今天化个妆吧,拍照好看一点。” 我还从没化过妆呢。 看着莫莫熟练地拿出一堆粉扑、眼影、腮红,像厨师炒菜似的,利落地往我脸上洒调料,我不禁一阵紧张。 半个小时后,我的脸看起来像个庄严又神圣的玉观音,皮肤白得像德化白瓷,嘴唇红得像新刷的油漆,深色的眼影把眼睛扩大了一倍。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太吓人了吧!” 莫莫善解人意地说:“很好看啦,你只是不习惯而已” 她说着,又往我的眼皮上涂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闪粉。 蛋哥和思明看到我俩的时候,同时倒吸了一口气:“蜘蛛精,不要吃我……” 莫莫笑着揍了蛋哥一拳。 西西也化了个淡妆,粉粉的眼影,看起来更可爱了。 思明走到我旁边,悄悄说:“你化妆很好看。” 我娇羞地低下头,然后就听到他幽幽地说:“很像《僵尸新娘》里面那个僵尸。” 妈的! 我们扛着大包小包挤上公交,风尘仆仆地赶到那个学校。 方毅恒他们乐队早就到了,试音都试好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这所学校女生很少,台下基本都是男生,当他们看到一个乐队居然有3个女乐手,一个个都非常吃惊。 乐手都在舞台后面坐着,其中一支乐队竟然还在排练上台后的走位和姿势。 “一会儿到副歌的地方,看我眼神,一起跳起来记住没。”戴眼镜的男生看上去应该是主唱。 那个瘦瘦小小的吉他手说:“不要吧,太傻了,跳起来我吉他都不会弹了。” “你这技术都已经严重拖了我们后腿了,姿势再不骚气一点儿,怎么让评委记住咱们?” 他们是第一组上台的,我们期待地看着他们到底会不会跳,结果到了副歌的地方,只有那个瘦小的男生跳了。他在空中作了个劈叉,然后像只小羊一样可怜地掉了下来。 站稳后他的节奏已经漏了好几拍,脸上写满了茫然、委屈和后悔。 蛋哥笑得差点在地上打滚。 方毅恒他们的表演堪称灾难现场,不但乐器比主唱的声音还响,而且连吉他的玄都是走音的。 他们唱了还没2分钟就被评委毫不留情地喊停了。 莫莫连忙跑上前安慰他,方毅恒脸色铁青,拿了吉他就走。 后面上场的乐队一个比一个厉害,演奏的曲目无论是伴奏还是主唱都比我们的难度要高得多。 激情澎湃的吉他和鼓点,引得下面那些看上去老老实实的男生都呐喊了起来。 It'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It's now or never 把握现在,机会稍纵即逝 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 我不祈望能够长生不老 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我只想趁我活着的时候认真生活 It's my life 这就是我的人生 我看到他们眼泛泪花,青春无处释放的激情,和喷涌着无限热血的摇滚碰撞出的火花是如此动人。 是谁说的: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我们陶醉不已,差点忘了马上就轮到我们上场了。 大概是女生比较多,因此我们的表演虽然算不上激情,但还算动听,其他乐队和观众都喝彩不断。 我们出乎意料地得了全市第四名,虽然和决赛无缘,但已经非常让我们鼓舞了。 比赛结束后,那个摆姿势的乐队请我们去吃烧烤,他们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戴眼镜的叫飞哥,瘦小的吉他手叫才哥。 他们对我们乐队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夸: ‘’你们鼓手打得太灵动了,很有生命力,果然女生还是比较有乐感啊。” “你们主音吉他太强了,这水平,这姿势,真是绝……” 然后我忐忑地期待他们会说我什么,这时才哥小小声地说: “你们节奏吉他很像一个日本女星。” 蛋哥猥琐地笑了:“有种子吗?回去传我!” 众人大笑。 我尴尬地干笑。 23.危险的事物固然美丽 大二的课程比大一整整多了2倍,每个晚上满满当当都是课。 有时候和3班同个教室的时候,我总忍不住看看他有没有和陈锦灵坐在一起。 好在他总是和男生坐在一起。 他看到我在看他,便不怀好意地挑挑眉。 我转过头,耳朵忍不住发烫。 下课的时候我经常跑到图书馆呆到中午吃饭,有时候和舍友,有时候自己,这是我坚持的为数不多的好习惯。 今天小鸟和梦萍有社团活动,我就自个儿在图书馆瞎晃。 我的吉他越练越好,但是越来越不喜欢练新的歌曲,尤其是那些难度大得吓人的,比如一些硬摇滚和重金属的solo,我喜欢听,但是真的让我弹,我的脑袋都要炸开。 我的兴趣在别的方向,虽然我还说不清楚,但我知道,那颗种子已经悄悄埋在了心里。 我在书架之间挑来挑去,借了好几本乐理书。 但是看了没几页,就枯燥得几次打盹,手臂上都是口水。 我站起来活动活动,找些轻松休闲的书来看。 最近我和舍友迷上了惠特尼.谢尔顿的小说,他的书通俗白话,情节紧张,想象离奇,堪称如厕上课的首选读物。 我一连拿了4、5本,从空了的书架缝隙看过去,居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咦,你怎么在这儿?“ 他也很惊讶:“你竟然跟踪我?“ 我翻了个白眼:“我要出去了。” “嗯。”他说着就跟了上来,敢情是以为我在邀请他一起走。 我收拾桌上的书,放到帆布包里,装满了,剩下的只能拿在手上。 他很自然地拿过我手上的书:“你们女生就是这样,贪心,借一堆书,结果根本看不完。” 他自己只借了一本电影制作之类的书。 “还好吧,我看得很快。” “走吧,去数学楼慢慢看去。” 我本来都想回宿舍躺着了,听他这么一说,就很没主见地跟着去了。 我真的很容易被有主见的人牵着走。 数学楼还是那么清净,上课的人不多,很多教室成了自习室,但是自习的人也不多。 想想也知道,这地方又远又偏僻。 “你是有多喜欢数学楼。” “当然喜欢,这地方有漂亮的女鬼呢。”他挑逗地看着我。 我差点想揍他。 我们找了个后排的座位坐着,阳光在茂密的树梢之间跳跃,一只小野猫慵懒地趴在台阶上,看起来那么惬意。 有种回到高中的错觉。 他翻了翻我借来的书,笑着说:“看的都是些与世无争的书啊。” “什么叫与世无争的书?你就想说我不思进取呗。” “哪儿啊,我是夸你来着,你这人咋分不清好坏呢?每次都觉得我在损你。” “说明你夸的不明显,再给我整一个。“被蛋哥影响的,我经常冒出一些奇怪的东北口音。 他忍不住笑了:“好,好,大妹子!你呢,人美心善大长腿,行不行呀?“ 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你很特别。“他眼睛定定地说。 “你看,我又听不懂了。“ “危险的事物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我疑惑地看着他,这是张枣的一首诗,他怎么会知道。 “你就是那个事物。“ “我哪儿危险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诗。“ “看不出你还这么文艺呀。“ 他笑了笑,脸色居然变得有些羞涩,搞得我也不自然起来。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刚要开口,电话铃响了起来,是陈锦灵,我听到她让他去帮忙装宽带。 他一脸扫兴地说:“又来了,我得先走了。“ 他站起身,我突然问道:“你和她很熟呀?” “何止是熟……我先走了,你记得去吃饭。“ 我看着他的背影拐过走廊,消失不见。 窗外,一颗树上的白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我突然想到张枣那首诗的结尾: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24.独立乐队 莫莫和蛋哥喜欢很多地下的独立乐队。 有时候排练结束,他们就开着乐队的视频和演唱会一边看一边品评,像极了我爸妈看电视上老年人打牌节目时的样子。 “啧啧,这个solo真不赖“ “这主唱扭得可真骚。“ “人家贝斯手咋都那么帅呢?“ 我第一次听到这些乐队,他们的名字很有意思,什么:痛苦的信仰、声音玩具、声音碎片、愚人船、万能青年旅店、刺猬乐队…… 蛋哥一副跟他们很熟的样子,直接用亲昵的简称:痛痒、声玩、万青…… 掐头去尾,保留最有特色的两个字,逼格顿现,懂的人自然懂。 这些独立乐团大部分都是唱自己创作的歌,每个乐队或多或少有一首代表作。 蛋哥总是突然迷上某一首,然后骚气十足地哼起来: 青春是青涩的年代 我明白明天不会有色彩 社会是伤害的比赛 当我醒来时才明白…… ——刺猬乐队《白日梦蓝》 有时候他还会喜欢那种不知道是二人转还是说唱的东西,然后在排练房耍酒疯似的唱唱跳跳: 大哥你玩儿摇滚, 你玩儿它有啥用呢? 我们都叫蛋哥“土摇哥“。 那时候我不会想到,蛋哥竟会是我们这一群人里面,唯一一个将摇滚进行到底的人。 “这周有声玩的巡演,去不去看?”蛋哥努力拉票。 见莫莫点头,我也同意了,思明难得同意参加排练以外的活动。 演出在周六晚上,市区的酒吧街。 我第一次来酒吧街,红灯绿酒,红男绿女,气氛看上去怪怪的。 蛋哥挤眉弄眼地说:“上星期有个女的喝醉了,在地下车库被人强奸了。“ “我靠,又是捡尸?“莫莫见怪不怪地说。 “什么叫捡尸。“问完我就后悔了,我在他们面前跟个幼儿园的孩子似的,听到什么都要问”爸爸妈妈,那是什么意思呀?“”,其实联系一下上下文大致也能猜到。 他们直接跳过我的问题,开始对坐在外面喝酒的男女指指点点。 “那个女的好漂亮。” “妆浓得亲妈都认不出来,卸了妆肯定很丑。” “那不是咱们学校的谁谁谁吗?他都能出来驻唱?欺骗消费者啊……” 声玩的演出9点才开始,我们到处瞎逛。 欧洲小镇似的街道和店铺,五彩的灯光,迷离的雾气,到处都是震天的音乐,很多老外坐在外面喝啤酒,空气中满是不甘寂寞的味道。 我们在街角看到一位吹萨克斯的老人,熟练地吹着《月亮代表我的心》,有人路过往琴盒里扔了一个硬币,他没有睁眼,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们站着听了一会儿,不觉都呆了。 蛋哥感动地搂着西西,说:“真美啊,这才是好音乐。” 声玩终于进场了,小小的Livehouse里面灯光昏暗,人头攒动。 我们被挤到角落,西西和蛋哥灵活地挤到第一排,不住地回头示意我们往前面挤。 莫莫摇摇头:“离音箱那么近,一会儿吵死他们。” 人群中挤过来3个打扮很酷的帅哥,看到莫莫惊喜地说:“你也来了?“ 莫莫也很意外,连忙跟我们介绍:“这是咱们学校毕业的,他们乐队很有名。这是我们乐队的吉他手和主唱。” 我在心里想:她咋人脉那么广? 那三位帅哥点了点头。现场乐声震天,根本听不清说话声,大家都伸着脖子等待开场。 5个穿着紧身裤的男人上台了,他们的头发盖着,看不清楚脸。 主唱的唱腔还挺清新的,慵懒又斯文的感觉,曲风跟我们经常排练的歌曲倒是很像。 清新又可爱的音乐响起,观众陶醉地扭来扭曲。 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人群开始沸腾了起来,原来蛋哥经常唱的那首代表作开始了: 每当音乐响起的时候 我们能感觉彼此的幸福 别再用那些无谓的想象 折断我们相爱的小翅膀 每当音乐响起的时候 我们能重拾彼此的欣赏 我们拥抱舞蹈歌唱中度过动人美丽时光 --声音玩具《小翅膀》 人群突然围成一个圆圈,互相搭着脖子像个转盘一样转动,我发现莫莫也在里面。 她示意我一起来,我害羞地摇了摇头,看看思明,他也摇摇头。 我们被撞来撞去的人群挤到了墙角,思明侧对着我,我们几乎抱在了一起。 他笑着说:“幸好我来了,不然不知道被谁占了便宜。” 我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赶紧把脸转到墙壁。 POGO终于结束了,我松了口气,往莫莫身边挤过去。 演出结束都12点了,学校肯定是回不去的。 思明提议,要不去看电影看通宵吧。 也只能这样。 我们五个像鬼魅似的走在街上,蛋哥意犹未尽,还在那哼着刚才的曲子,腰肢滑稽地扭动,活像个醉汉。 在一家破破旧旧的24小时营业的小电影院,我们一连看了3场电影,期间我好几次都瞌睡了,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泰坦尼克号》里面杰克和罗斯在车里不可描述的那一幕。 思明马上用手遮住我的眼睛,却没有碰到我,坏笑着说:“儿童不宜。” 25.stand by me 大二是考证的高峰期,我们学院除了四六级、计算机考试,居然还有普通话考试。 小鸟和梦萍快头疼死了,她俩一个是四川的,一个是福建的,前者前鼻音和后鼻音分不清楚,后者几乎所有音都发不清楚。 我们笑话她是地瓜吃多了,一股地瓜腔。 我的普通话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要不当播音员倒是还能应付。 每天在宿舍,两人念念有词地读着绕口令: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发挥会发黑; 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 天天听着他们洗脑式的练习发音,我几乎快忘了正确的发音是什么,以至于见到莫莫就说:“要不要去喝lai茶?” 莫莫忍着笑:“你最近川菜吃多了吧?” 他们俩努力的结果就是,我们仨都没通过考试,明年还得再考一次。 本来我没觉得没有什么,但是当我们知道班里只要我们三个没通过的时候,那种心情堪比被流放到孤岛。 天气越来越冷了,南方的冬天又阴又潮,深入骨髓的冷,我们每天在宿舍呆久了,都得到外面走廊上晒晒太阳取暖。 最近我们三个同时迷上一部叫《老友记》的美剧。 这部剧总共有10季,200多集,这部剧成了这个漫长又枯燥的冬天的调味品。 每天一下课,我们仨就去学生街打包一份热腾腾的麻辣烫或者关东煮,然后用小鸟的祖传下饭神器胡乱加一通,端着饭盒兴致勃勃地看。 剧里面的朋友是三男三女,我们常常将自己代入角色。 小鸟说;“莫妮卡简直就是我的化身啊,你看,她跟我一样活力四射。” 梦萍很没有自知之明地说:“我觉得我比较像瑞秋,浪漫又独立。” 见我不说话,梦萍又说:“小羽,你不就是那个菲比吗?你们俩都弹吉他。” 我冷眼看着他俩:“漂亮的都给你俩挑走了,我就是那个疯疯癫癫的神婆?” 期末考陆续来了,小鸟终于提上一口气,每天早早起床去图书馆复习,争取拿个好成绩。 考试其实很简单,只要花2个星期把书本翻一翻,比别人多努力一点,拿个良好以上都很容易。 去年小鸟就拿了三等奖学金,有2000块左右,这笔钱今年她可以拿来买春节回家的机票。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我和梦萍没有买机票的压力,因此就没心没肺地该干嘛还是干嘛,全然不知道班里其他人如何为了奖学金拼得你死我活。 平安夜,苹果突然大涨价,原本按斤卖的,突然间一个5块都有价无市。 晚上,校园广播放着欢乐的圣诞歌,此起彼伏的喊楼开始了。 这种喊楼基本都是开玩笑的,带点恶作剧的性质,一个社团的人在楼下高喊:“小鸟,我爱你。” 然后小鸟就笑盈盈地走出门:“整天有人跟老子表白,烦死了。” 这是她今天收到的第3个苹果了。 有些人则趁乱认真向喜欢的女生表白。 我和梦萍看着小鸟一桌子的礼物和苹果,羡慕不已。 “小羽,那个思明还没跟你表白吗?”梦萍居然在这种时候刺激我。 “人家有女朋友了,想什么呢?”我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楼下男生在喊:“小羽,我喜欢你。” 这声音,不会是……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趴到走廊上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是方逸恒他们乐队的吉他手,阿庆! 他不但趁乱表白,而且还在楼下摆了一堆蜡烛。 我目瞪口呆:靠,我招你惹你了? 一种深深的失望情绪涌了上来。 不喜欢的人告白,还不如没有呢。 我不想下楼,但是架不住他在楼下没完没了地等,围观的人没完没了地起哄。 我硬拉着小鸟和梦萍一起下楼了。 他拿着一束花,一脸玩世不恭地说:“做我女朋友吧。” 我低着头,大冬天的,他居然还穿着人字拖,这是表白该有的态度吗? 我没说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在高喊:“在一起,在一起。” 我努力回想我究竟什么时候引起他的注意的,怎么表白前一点儿迹象都没有呢?难不成是喝醉了随机找个人表白? 我记得他上个月还有女朋友的。 对了,八成是利用我刺激别人呢? 敢情我就这样成了一个道具了? 我怒不可遏,毫不留情地说:“对不起,我跟你不熟。”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我像个幽灵一样刷一下溜了回去。 深夜,思明突然给我发了信息。 是一首歌,绿洲乐队的《stand by me》。 我等着他说点啥,但他什么都没说。 耳机里,那个嗓音很像思明的主唱懒懒地唱着: Stand by me - nobody knows... 请一直站在我身边吧尽管没有人会知道 yeah nobody knows the way it's gonna be 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If you're leaving will you take me with you 如果你要离开也请带上我吧 I'm tired of talking on my phone 我已经厌倦了这靠电话线维持的关系 There is one thing I can never give you 不过你要知道我并不能给你一切 My heart will never be your home 我的心永远成不了你的归宿 26.跨年 元旦隔壁城市有个音乐节,我们看到名单上有逃跑计划,毫不犹疑就买了票。 音乐节在远离市区的一个公园。 广告上说有人工降雪,还有啤酒节什么的,结果我们到了一看,所谓的人工降雪就是人工制造一堆泡沫,降雪的范围还相当有限。 泡沫撒的我们满头满脸,像洗了个泡泡浴,地上泥泞不堪。 那天白天还很暖和,到了晚上,突然狂风乱作,气温骤降。 其他人都穿了厚外套,我自以为抗冻,只穿了个牛仔外套和黑丝袜。 我冻得直哆嗦,想到逃跑计划还是压轴的乐队,得在寒风中站4个小时,我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蛋哥一脸幸灾乐祸:“让你臭美,你说你都没人追还这么臭美干嘛?” 我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你是我邻居啊?” 蛋哥八卦兴致大涨:“哟,谁追你啊?这么瞎?” 莫莫说:“喜欢小羽的多了去了,人家不爱说罢了,哪像你被小学妹问个QQ就以为人家对你有意思了。”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莫莫,不愧是好姐妹,关键时刻替我扳回一局。 前面的乐队大多没什么名气,我到处走来走去,想驱散寒冷。 这时思明突然拉住我,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给我。 厚厚的外套上还有他热热的体温,我见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衫,执意不肯要,我们俩就在冷风中让来让去。 他无奈地说:“你快穿上吧,一会儿你真冻死,杰克就白死了。” 我缩着脖子说:“我们去买点小酒吧,喝了就不冷了。” 他露出招牌的阳光笑容:“行,我要是喝醉了你可得背我回去。” 我们在小卖部买了一瓶劲酒,看这名字就很给力。 我喝了一口,顿时全身暖融融的,脸颊都感觉烧了起来。 “哇,终于知道俄罗斯人为啥喜欢喝伏特加了。”我无比惬意地说。 他直接对着嘴喝了一大口,温柔地看着我:“这酒神了,比蜈蚣酒还发汗,我现在好热,你穿着吧。” 他还是把外套脱下来给我了。 我心里流过一股暖流,但很快被酸痛的情绪覆盖。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女朋友知道吗? 他看我脸色不对劲,忙问:“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 不远处一支乐队在翻唱我很喜欢的一首歌,是muse乐队的《unintended》 You could be my unintended choice to live my life extended 你本应成为我意料之外伴我走过余生的人 You could be the one I'll always love 你本应成为我将永远深爱的那个人 You could be the one who listens to my deepest inquisitions 你本应成为聆听我心底最深处诉求的那个人 You could be the one I'll always love 你本应成为我将永远深爱的那个人 我退后了三步,眼泛泪花,不知道是因为音乐还是因为他。 我再也忍不住了,丢脸就丢脸吧,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陈锦灵知道你对我这么好吗?” 他惊讶地说:“跟她什么关系?” 随后,他似乎恍然大悟一般:“你不会以为,她是我女朋友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一般的同学会整天互相打电话么? 他恍然大悟一般,随后竟然笑了:“这个家伙,竞坏我的好事。” 我的眼泪都快决堤了,他居然还这么冷静。 他动情地看着我,说:“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说清楚的,她是我表姐,你误会了。” 啊?表姐? 如果心里的想法是有声的,那我此刻银铃一般的笑声恐怕都被全世界听到了。 “她是我姑姑的女儿,高考的时候寄养在我家,读书太差留级了,结果就跟我同届了,有点儿娇气,什么事都要找我,我以为大家都知道。” 我靠,我去哪儿知道去?你俩又没给我看户口本。 他释然地说:“难怪你之前对我冷得跟冰淇淋似的,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所以我都……” 我已经微微有点醉了,瞪大眼等着听他说下去。 这时蛋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到处找你们,在这儿做什么苟且之事,逃跑计划来了,快点儿地。” 谁要看什么逃跑计划啊!这该死的蛋哥。 逃跑计划的表演结束已经快12点了,我们打车到市区,找了一家民宿。 民宿的二楼有个楼台,种了各种花花草草,可以俯瞰整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我们买了些啤酒坐在椅子上,看看时间,还有2分钟就到12点了。 “准备倒计时了,一起喊个乐队的口号吧。”西西提议。 “啥口号?pink moon万岁吗?” “太土了。”莫莫鄙夷地说。 那就“明年会更好吧。” 12点很快就到了,我们开始倒计时: “5,4,3,2,1” 然后举起酒杯:“明年会更好~” “bong!bong ! bong!” 远处烟花盛放,寂寞的夜空突然变得热热闹闹,就像我们心中五彩斑斓的音乐…… 27.漫长的寒假 今年寒假来得特别早,1月初就放假了。 我竟然意外地不想早放假,原因很简单,放假就见不到他了。 自从上次了解了他和陈锦灵的关系,我不再扭扭捏捏,经常会主动在QQ上找他聊天。 还没等到成绩出来他就回北京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北京下雪了吗?”“你去买年货了吗?”“长城可以滑雪吗?”…… 对于我这些无聊的问题,他总是很耐心地回答。 我每天从早到晚抱着手机,一看到他的消息就开心得不能自己,全然没注意到我爸妈看我的复杂表情。 一天晚上,我躲在黑灯瞎火的书房跟思明发信息,突然听到客厅里我爸妈的谈话。 “这丫头八成是恋爱了。” “女大不中留,但是怎么会找个那样的。” 奇怪,他们什么时候见到思明的?我赶紧竖起耳朵, “满脸痘痘,一脸凶相,看着就不是好人。” 我满腹疑惑:思明虽然有一些痘痘,但还算白净,长得也很随和,哪里凶了? “唉,随她去吧,她想嫁到陕西咱们也没办法。” 我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来他们说的是张超!放假前他们去学校接我,刚好张超来等小鸟一起去机场,我和张超说笑了两句,竟然被他们以为是我男朋友。 我焦急地等待开学,这种感觉跟高烧一样,让人难受,又让人期待。 越是焦急,时间越漫长,春节过后,我真的发烧了。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混混沌沌,感觉满脑子的脑浆都像岩浆一样冒着热气,搅成了一团。 诊断结果是肺炎,得在医院呆一段时间。 我爸妈和我弟轮流来医院陪我。 我全身无力,每日昏昏沉沉地大睡,也不知道时间流到了哪一日。 我被手机的震动吵醒,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思明的电话,我们一般都在QQ上面聊天,很少打电话。 我吓了一跳,心虚地看着我妈,还好我妈正背对着我电视。 我尽量压低了声音:“喂?” “你回学校了吗?” “没,我,我在医院。”太久没联系思明,我都忘了跟他说了。 “怎么了?生病了吗?要不要紧?”他的语气很关切,我心里一阵甜蜜。 “有点肺炎,现在好多了,但是还得住上几天。你回学校了?” “刚回来,想着请你吃麻辣烫呢。” “别急,等我回去天天让你请。” 他在电话里笑了:“你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你吧。” 我开心得握住拳头,差点把输液的管子抽出来,突然想到我都很久没洗澡也没洗头了,全身邋里邋遢的,丑出了新高度,绝对不能让他见到。 我赶紧打消他的想法:“不用不用,我爸妈陪着我呢,放心吧。” 我呆滞地看着医院外面的树影,感觉时间空虚又漫长,焦急的心和一滴一滴不急不慢流进血液的抗生素形成鲜明的反比。 病房里有个老人,似乎已经住了很久了,家里人两三天才出现一次。 她每天沉默地躺在病床上看电视,有时候拖着吊瓶自己去厕所,大部分时间则像我一样呆呆地看着窗外。 我忍不住想:她看着窗外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是家人、朋友还是过去的事情?她会不会像我一样心里有个疯狂想见的人呢? 如果心里面有个人,让你梦里和醒来的时候都恨不得快点见到,那么就算煎熬,也是幸福的! 老人脸色很平静,窗外的树枝在她脸色洒下了阴影。 在医院过完了元宵节、情人节和植树节,回到学校的时候,最近的节日就是清明节了。 太久没来,新开的课程对我来说比失散多年的妹妹还陌生。 广告学课上,我目光呆滞地听着教授念经一样地讲着什么整合营销、5W理论和认知理论,头脑一片空白。 他发来信息:一会儿学生街请你吃饭。 我远远就看到他的笑容,明亮、干净,像阳光照在水面上粼粼的波光。 麻辣烫的店里拥挤不堪,环境噪杂,我们坐在外面额外搭的帐篷里。 我平时最喜欢加一堆大蒜、花椒粉和辣椒油,但是今天和他一起吃,我愣是啥都没加,硬生生把麻辣烫吃成了清汤面,一点味道都没有。 不过我本来也没胃口,我满腹心思都放在我今天的造型上:刚拉直的头发会不会太死板?新买的裙子会不会太短?脸上的粉底会不会太明显…… “林妹妹,身子好些了吗?” “很好很好,离恨天走了一趟,住不习惯,又回来了。” 他笑得露出16颗白白的牙齿。 “很多话想当面跟你说,去年我参与的那个纪录片得了大奖,我过阵儿要去颁奖典礼了。”他似乎迫不及待。 我又惊又喜:“你太棒啦!年纪轻轻就整天拿奖。” “我只是参与了一些剪辑,导演说让我去见见世面,幸运的话还有机会让我参与下一部大制作……” 他一直在说话,我却开始心不在焉地想:距离七夕还有4个月,距离圣诞还有8个月,距离明年情人节还有10个月,你到底什么时候表白?其实我不在乎哪个节日…… 他挥了挥手,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你怎么了?又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28.旅行 一位大四的学长给蛋哥介绍了一场商演。 我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学生乐队也能赚钱。 那位学长说,在商场表演1个小时,每个人能拿500块。 蛋哥得意洋洋:“照这样下去,咱们得尽快招个经纪人帮忙打理咱们的演出事务啦。” 莫莫一脸严肃:“商场表演?演出的曲目呢?” “曲目自定,最好是五月天那种大众化一点儿的。” 莫莫和思明都陷入了沉默。 “大部分还是咱们平时练的歌曲,五月天穿插个一两首就可以了。” 莫莫为难地说:“我觉得咱们的粉丝看到会失望的……” 蛋哥连忙安慰她:“你放心,咱们压根儿没有粉丝。” 我们赶鸭子上架地排练了几首五月天,就提着大包小包奔赴商场了。 这是学校附近一个商场的开业表演,舞台搭在外面的广场上,整个舞台红通通的,还挂着一堆气球,看着像过年。 我们演完5首歌就下台了,接下来的节目天马行空,有民族舞,有儿童的走秀,有舞龙舞狮,甚至还有老年人的扇子舞,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这尼玛大杂烩啊,敢情咱们就是送的凉拌菜呗?” 蛋哥一副手机被偷了的表情,但当他拿到装满现金的红包时,马上喜笑颜开。 “走,去庆祝庆祝,吃顿儿好的。” “吃个100块的麻辣烫……” “要不咱们去旅游吧!” 西西的提议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我们选了个周末,豪气地包了一辆小巴,去往附近的一个小岛玩儿。 莫莫叫上了方毅恒,我叫上小鸟和梦萍,蛋哥叫了李贺和陈浩,一辆车满满当当,全程七嘴八舌,十分吵闹。 出发前,我特别嘱咐小鸟和梦萍:尽量引开其他人,努力帮我制造和思明独处的机会,好姐妹能不能嫁出去就看这次了。 事实证明,闺蜜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船,终于到达这个号称国内十大最美岛屿的小岛。 岛上的风光令人耳目一新,无边无际的嫩绿的草地,就像海上突然出现一座草原那样魔幻。 绿油油的草地之间藏着两个小小的湖泊,水清澈见底,清晰地倒映着蓝天和白云。湖泊边上是一座座矮小可爱的茶山,茶树像分布在蜗牛壳上的花纹一样一层层盘旋开来。 我们绕着湖泊走了一圈,又在弯弯曲曲的山脊上走来走去。 风景犹如电影一般。 思明带了单反,小鸟和梦萍一直缠着他让他帮他俩拍照,拍完后还一左一右夹击他,要求看成片,把我出发前的嘱托丢到了九霄云外。 等俩人拍得过瘾了,这才想到我的终身大事。 小鸟像个老母亲似地问东问西:“思明啊,你长这么帅为啥还没有女朋友呢?” 思明打了个哈哈。 小鸟又接着问:“喜欢啥样的呀?要不要给你介绍?” 说着就十分刻意地瞟着我。 靠,你还敢再明显一点儿吗? 我现在紧张的已经不是怎样和思明独处了,而是怎样不让思明和小鸟独处。 岛上有个比较高的山,听说山顶上有花海,我们便迫不及待地爬上去。 才爬到一半,我就全身疲软,累得直喘气,远远落在了其他人后面。 “小羽,你怎么比老年人还差劲!”蛋哥远远地喊道。 “你们先上去,我歇一会儿。” 半山腰雾气弥漫,湿漉漉,水濛濛的,我感觉跟他们隔了一层纱一般,遥远又梦幻。 我坐在半山腰的台阶上,眼冒金星,头枕着膝盖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一个人悄悄坐在我身边,用手抱着我。 这感觉像做梦一样。 我很想开口问:“思明,你没有上山吗?你是不是在等我?” 然而我脑袋太沉了,竟然醒不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我感觉一只手慢慢移到我的手臂、腰、胸部,越想越不对劲。 我勉强睁开眼,眼前的一幕差点让我背过去。 那是一个中年秃顶的猥琐男人,她见我醒来,居然还笑了笑,手还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猛地站起来,一口气爬到人多一些的地方,才惊魂不定地回过头看看那人会不会跟上来。 29.露营 我失魂落魄地站着,听到他们欢声笑语地从山上走下来。 “你这个懒鬼,2个小时才爬到这儿,你是蜗牛吧?” 蛋哥平时嘻嘻哈哈的玩笑话,此刻突然变得无比刺耳。 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们。 “小羽,你没上去亏大了,上面那个花海超级美的,还有一个蓝绿色的湖,太美了。” 小鸟激动得手舞足蹈。 “我们拍了好多美照,可惜了,回去让思明把你P上去。” 算了,还是不要扫他们的兴了。 我沉默寡言地跟着他们下山,平时我也不爱说话,因此没有人注意我的异常。 路上有些红色的小野果,酸酸甜甜,大家边走边摘果子吃。 思明摘了好多又大又红的,包在纸巾里,拿到后面给我。 “谢谢,好甜。” “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鸟和梦萍笑着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催着走路很慢的陈浩和李贺赶紧走。 我坐在路边的石椅上,巨大的委屈感涌上心头,眼泪漫上眼眶。 幸好雾气大,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了。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我在气他们不等我:“我本来想走慢一点儿等你,结果你一直没跟上,他们又一直催我……” 我泪眼模糊地摇摇头:“不是,我没有生气。” 他紧张地看着我:“那,怎么回事儿?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抽抽搭搭了很久,才说:“刚才,我睡着了,有个男的坐在我旁边,摸了我……” 思明沉默了很久,随后说:“你还记得长啥样吗?一会儿碰到我帮你出气。” 我摇了摇头。 他自责地说:“都怪我,我没有想到,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呆着……” 听到他这么说,我突然觉得很开心,刚才的恶心感都像这山上的迷雾一样,转眼消散了。 蛋哥在山脚大喊:“山上那对偷情的男女,还不快一点儿,大伙都在等你们吃饭呢……” 我不自在地站起身,慢慢走下山去。 晚上,我们租了6个帐篷,搭在小湖边。 夏季的夜空群星璀璨,像钻石一般,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勺子一样的北斗七星。 陈浩带了一把旅行吉他,大小只有普通木吉他的一半,他坐在草地上,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弹唱着《AND I LOVE YOU SO》。 梦萍一脸崇拜。 我们盘腿围坐在他身边,灯光昏暗,每个人的表情都模模糊糊。 蛋哥拿过吉他,深情地对着西西唱到: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星河静静地流淌,地上星光点点,每个人都沉醉在音乐中,沉醉在自己的心事中。 我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思明,他也正在看着我。 星斗在他的身后忽明忽暗,他的笑容离我很远。 我突然想到普列维尔的一首诗: 一千年一万年, 也难以诉说尽,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苏利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公园里 30.相聚离开 都有时候 回去后梦萍和小鸟不停地盘问我:“怎么样?表白了没?牵手了没?” 我失望地摇摇头,长叹一声。 急性子的小鸟忍不住说:“你们俩这进度,比《喜洋洋和灰太狼》还慢,你干脆主动点儿吧,倒追。” 我陷入沉思:“女生主动的话,会不会太掉价了?” 梦萍说:”千万不要主动,你会后悔的。” 我和小鸟会意一笑:“怎么?莫非你是过来人?” 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之下,梦萍才犹犹豫豫地讲起了她那个悲伤的故事:“我初中的时候喜欢上他,那时他是我们班的班草,学习好,长得也好,我们是同桌。高中后我们又一起考上市里最好的学校,我学习跟不上,经常去他们班找他,他每次都会帮我。高考的时候他考上了北大,我们加了人人,他偶尔会来我的状态下面留言,他以前说过我很可爱……今年寒假,我打电话给他,向他表白……” 梦萍哽咽了,我们都不忍再听下去,但她还是说了下去:“他说,他交了女朋友了。我问他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喜欢我……他说我误会了,他只是把我当朋友……他说同学之间互相帮忙很正常……” 我和小鸟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这种男生就是中央空调,到处对别人好,花心得很,不值得你喜欢。”小鸟愤愤不平地说。 我却开始陷入担忧:他对我好,会不会也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好?这一切,会不会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周末我爸妈叫我回趟家,说有重要的事。 周五下午,我拿了行李走在路上。 迎面见到思明,他问我:“回家吗?” “嗯,有点儿事情。” 他想了一会儿,说:“你等等我,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他回来后,手里拿了一个袋子。 我没有多想,打了辆车跟他一起去了车站。 车站空荡荡的,没有多少人。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陪着我坐在候车厅。 我心里一阵紧张,想说话,但是又不想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怕打扰了此刻微妙的气氛。 他几次欲言又止。 我急得手心都冒汗了,心里想:“快说呀!不说就永远只能当朋友了混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小羽……” 我屏住呼吸。 “你该锻炼了,体质这么差怎么行?” 我差点口吐鲜血,但我是个友善的人,因此只是平淡地说:“嗯,我回来就找你办健身卡……” 他噗嗤一声笑了。 随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回来我就去北京了,这次可能去的比较久……” 多久?你还能去修仙不成? 我越听越烦躁,检票都开始了,你怎么还不急不慢的? “其实在岛上就想跟你说,但那时候你心情不好,现在这种环境,好像也不是很适合……但是我不想再等了……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他紧张地看着我,我松了一口气,笑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他也笑了,拿起我的手,在手背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生平第一次,我听见心里花开的声音…… 31.离别 我在车上打开他给我的礼物,里面是一本画册,每一页都是我的画像。 有卡通的,有素描的,也有油彩的。 有我在图书馆看书的侧影,有我弹着木吉他的样子,还有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 都是我…… 我泪眼朦胧:原来他心里一直有我,就像我一样。 我到家的时候,嘴角还是咧开的,痴痴呆呆的样子把我爸妈吓得,以为我又发烧了。 周六晚上,我爸说要跟一位叔叔吃饭,让我好好打扮一下。 我随意地穿了个体恤牛仔裤。 我们一家和一位富商打扮的叔叔一家一起来到一家金碧辉煌的饭店,金灿灿的大吊灯,让我恍恍惚惚以为来到了盖茨比的派对。 我爸和那个叔叔看上去很熟,两人没完没了地回忆年轻时候一起开着货车在盘山公路不小心睡着差点掉下去的经历,听得我胆战心惊。 富商叔叔的儿子比我大2岁,正在国外的名校读研究生,他看起来文绉绉的,每次跟我说完一句话就要沉思很久,想想下个问题问什么。 我的心思全在手机上,思明马上要登机了,我罗里吧嗦地嘱咐他:飞机上好好睡一觉,不要太累了,到了给我打电话。 等我笑呵呵地抬起头,发现桌上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嗯?怎么了?” “陈叔叔问你有没有去过上海?” “啊?没有啊。” “什么时候去上海,让陈诚带你好好玩一玩。”叔叔笑得跟看到自己闺女似的。 我礼貌地点点头。 吃完饭,我爸妈非要我带着陈诚去海边走走。 我一万个不情愿,但是没办法推辞,只得带他到一个据说是亚洲最大的咖啡馆坐着,点了2杯玫瑰奶茶。 “叔叔说你很喜欢看书?” “还行……” “你都看什么书?” “杂七杂八的,主要是悬疑武侠之类的。” 他点点头,又陷入漫长的思考。 “你喜欢马尔克斯吗?” “还不错啊,但是只看了两三本吧。” 他却突然很激动:“是吗?我最喜欢他的作品了,你看过《霍乱时期的爱情》吗?” “嗯,黄昏恋那个?” 他欣慰地点点头,我真害怕他突然流下感动的泪。 思明的电话来了,我赶紧跑到安静的地方躲着。 “喂?宝贝儿。” 我的心都酥了。 “你到北京啦?” “嗯,刚下飞机,好想你。” “我也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2个月以后了……” 2个月以后?都放暑假了!我心里一沉。 “怎么去这么久?不是领个奖而已吗?” “领完奖,还要开始下一个项目,去新疆拍个片子,这次我的角色比较重要。” 我的心情又是开心又是心酸。 他静静听着我的叹息:“宝贝,我后悔了。” 我心里一惊,后悔啥?后悔跟我表白吗? “什么?” “后悔那天,没有亲你……” 我拿着电话无声地傻笑。 回到座位上,陈诚已经无聊地自己在那里玩飞行棋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 “男朋友来电话……” 他愣了一下,随后理解地点点头:“我们回去吧。 32.驻唱 思明一直在新疆住着,每天风餐露宿,过得很艰苦。 暑假开始,我本来想骗我爸妈让我去新疆旅游,可惜他们剧组非常严格,不允许探班也不能外出。 我只好藏起满腹的思念,专心练琴。 一天,莫莫给我打来电话:“小羽,你暑假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怎么了?” “有个驻唱的机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很难得。” 原来有个叫欢欢的学妹在咖啡馆驻唱,每周去三次,每次能赚好几百,但是最近帮她伴奏的吉他手毕业去了外地,临时找不到人了。 我想了想,反正在家也无聊,正好小鸟和梦萍都留在学校打工,不如就呆在学校算了。 我和欢欢约在排练房。 她长得小巧可爱,声音非常甜美,然而张口闭口却是“干”“我操”,还让我叫她欢哥。 欢哥指定了十几首歌曲,让我好好练,好在都不难,我们一起练了几次,就配合得很默契了。 咖啡馆在市区一个文创园里,一整栋古朴又雅致的别墅被改造成了咖啡馆,我们就在外面的露台上表演。 夜幕降临,咖啡馆灯光璀璨,来聚会、约会的人们静静坐在,听着音乐,想着心事。 无尽无尽的夜晚 不打烊的小酒馆 没有人急著回家 没有人想各自回家…… ——蔡健雅《对爱渴望》 我们演唱半个小时,就走到里面休息。 3个店员一个比一个帅,最帅的那个叫阿明。 阿明长得很像香港的某个明星,斯斯文文,一身新潮的打扮。 欢哥总是要跟阿明搭讪:“明仔,帮我做一杯卡布奇诺吧。”“明仔,帮我做一杯耶加雪啡吧。”“明仔,你想听什么歌?。” 阿明总是腼腆地笑笑,低头做他的咖啡。 夜晚微风拂面,咖啡的香气四溢,暖黄色的灯光静静照着,让人心情平静。 思明知道我在兼职驻唱,一开始很惊喜,但后来却醋意十足地问:“有没有人跟你搭讪呀?” “嗯……有一个,不过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哦。” “你不开心啊?” “没有啊,只是,太想你了嘛。” “啥时候回来?” “准备了,我打算提前回学校。” 8月底,我兼职的工资发下来了,将近5000块。 我开心得睡不着觉,请小鸟和梦萍吃了一顿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 “剩下的钱,给思明买点儿啥呢?” “重色轻友的家伙,钱都花在男人身上。”小鸟扒拉着一块牛排。 “那你放下我的牛排。” “牛是你养的还是你生的?” “你们说男生都喜欢什么礼物呀?” “钱包、手机或者相机?”梦萍认真地想来了想。 小鸟一副洞察世事的样子:“什么都比不上你以身相许,哈哈哈……” 我思来想去,终于敲定主意。 开学前3天,终于在学校见到了思明。 他又晒得黑黑的。 太久没见面,我们居然都有些羞涩。 “小二黑,你吃了多少风沙呀?” “哎,一言难尽……但是新疆真的太美了,以后一定要带你一起去。” 我的心里甜甜的。 他生涩地牵着我的手去吃饭,吃完饭又生涩地牵着我的手走到学校的湖边散步。 我们走着走着,就到了数学楼。 学校此时本来就没什么人,数学楼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看着数学楼,一开始让我那么害怕的地方,此刻竟然如此亲切,这几乎成为我们的定情之楼了。 他温柔地看着我,把我拉到一间偏僻的教室。 “想我了没?” “当然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贴了上来。 33.现实 回到宿舍,小鸟还在激情四射地斗地主,梦萍兼职还没回来。 我扭扭捏捏地问小鸟:“你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感觉?” 她眼睛被屏幕牢牢吸住,想也不想地说:“根本停不下来啊……” 随后,她立马嗅到八卦的气息,草草结束战事后立马把椅子拉到我身边,像个警察似的盘问:“你们可算是接吻啦?” 我点点头。 “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好奇怪…胡子扎的我贼疼。” “哈哈哈,你以后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开学就是大三,一转眼,我在吉他协会都成了元老级的人物了。 我们乐队据说成了协会的传说,因为有3个女乐手,其中的女鼓手和女吉他手还比很多男乐手厉害。 我们都知道,成为传说中的人物,意味着你已经老了,现在的主场属于大一和大二那些鲜嫩的面孔。 这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 更伤感的是蛋哥,他和西西分手了。 我和莫莫陪着他在排练房,他买了一打啤酒,一瓶一瓶地喝光,满脸的失意。 “怎么突然分手了?” 莫莫还是莫莫,单刀直入,连预热都没有。 “因为我穷……” 蛋哥勉强地开着玩笑,然而这个玩笑就像戳了自己一刀。 “胡说八道,西西不是那么现实的女生。” 我认同地点点头,这个学校的男生怎么一分手就把理由扯到自己没有钱呢? 蛋哥又狠狠灌了一口啤酒,眼神涣散:“她想去上海看演唱会,让我陪她去,我一看机票和酒店的钱,就退缩了,她买的还是VIP的票……我哪儿买得起?” “她那么喜欢那个乐队,你就陪她去呀,不行我和小羽凑钱给你。” 蛋哥凄凉地摇了摇头。 “要不让思明借给你?他拿了一笔奖金。” 蛋哥笑得更苦涩了。 我们都沉默了,看着蛋哥不要命地喝光了12瓶啤酒。 过了很久,他突然站起来:“我得去厕所……” 他落魄地走了,没有再回来。 我和莫莫安静地坐着。 “我们的安慰好像失败了……” “这种事,只能自己走出来了,或者遇到更好的,他就不难受了。” 莫莫说的话总是令我信服。 “你和方毅恒呢?咋样了?” “分分合合,谈得很累。” “看你们感情很好的样子呀?” “那是因为床上合拍。”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但是莫莫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都习惯了。 “和港仔恋爱,会不会有些文化差异?” “差异挺大的,各个方面……香港男生非常自我。” “不体贴吗?” “何止是不体贴,不气死你就不错了。在外面吃饭永远是AA,过节礼物不用想的,压根没有,见到我爸妈嘴巴没有一句好话,差点要跟他们打起来……” 这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跟你爸妈打起来?这太过分了吧……” 莫莫竟然笑了:“我爸妈不喜欢他,一个劲儿问他有没有房子车子,结婚打算拿多少钱出来,他连撒谎都不愿意……我爸妈就没有好脸色。” “还是学生呢,没有那些也很正常吧……” “他家里还欠债呢,他连这个都说了,故意要气我爸妈,哎……”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莫莫一筹莫展的样子。 “你们打算结婚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愿意的,没有钱,以后可以赚,但是他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是啊。” 她苦笑:“我在他身上看不到我们的未来,他还要求我爸妈给他找一份在内地的工作,搞的像我逼婚似的。” 我目瞪口呆,这么一对比,突然觉得蛋哥分手也不算什么大事了,莫莫的苦恼才大呢。 “他怎么能这么冷血呢?” “是啊,我所有亲戚朋友都不喜欢他,都劝我分手。” “那你想分吗?” “不想……” 34.背叛 思明的纪录片获得国内大奖的消息传开了,摄像课上德高望重的教授非常喜欢他,用他的作品给我们分析:这桢的构图好在哪里哪里,那个转场好在哪里哪里,听得我晕头转向的。 教授想推荐思明去新加坡交换,思明跟我说了这个消息。 “你想去吗?” 我伤感地问。 “想……”他看着我。 “那就去吧,多难得的机会。” 他一脸失望:“你都不挽留我?这一去可就一年啦。” 我都快哭出来,却还是假装理智地说:“前途更重要呀,1年其实也还好……” 他不说话,直到看到我眼泪掉下来,才一把搂着我:“傻瓜,我已经拒绝了。” “为什么?” “那个学校都是男的,太无趣了……”他坏笑地看着我。 西西和蛋哥分手后,我们乐队自然就解散了,没有散伙饭,也没有正式的告别。 蛋哥依旧在别的乐队当贝斯手,因为学校就他一个贝斯手,顿时成了抢手货。 莫莫忙着考研,每天不是去上课就是去补课。 我依旧和欢哥在咖啡馆驻唱,每周5到周日的晚上去三天,很轻松,还能赚到不少钱。 我用工资给思明买了一份礼物,是一个手链,红色的丝绳,上面有一块四四方方的黄金方牌,方牌上写着“安康”。 我自己也买了一条,写着“幸福”。 思明看到这份礼物,笑得差点背过去:“怎么这么像我奶奶送的……” “这是平安符,你以后得每天都戴着。” “知道了奶奶……” 思明这次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我没有多想,他可能需要存钱买新设备呢,那些相机镜头贵得吓人。 有空的时候,他会陪我去兼职的咖啡馆。 我在上面弹琴,他拿着单反拍照。 热恋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晚上回到宿舍,小鸟和梦萍开始责问我:”天天疯到这么晚,没有干什么坏事吧?” 我才发现最近很少和他们一起玩了。 “放心吧母亲大人,我们一起去图书馆而已。” 小鸟忍不住挑起话题:“听说这个年纪的男生如狼似虎啊,小羽,你可得小心点儿。” “小心啥呀,注意避孕不就好了。” 没想到看上去单纯可爱的梦萍竟然说出这种话,我和小鸟都惊呆了。 “哎哟,小萍萍,莫非你又有什么故事?” “没有,这次真没有。” 小鸟没想放过她:“你为啥还不找一个,大三了,都成了打折商品了。” 梦萍黯然道:“没有喜欢的人,又不想随便找,太难了……” “那个张超不是喜欢你吗?为啥不试一试,他家很有钱。” 我和梦萍都没注意观察班里谁比较有钱。 我忍不住问:“小鸟,你和你男朋友那个了吗?” 小鸟激动起来:“没有,他每次有这种想法都被老子狠狠拒绝。但是过几天他要来学校看我,我看八成就是想来睡老子。” “那这次你要拒绝吗?” “试试就试试咯,人生在于体验,也交往了这么久了。” 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和娇小玲珑的小鸟站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对父女。 小鸟说他叫李古拉,我们被这个名字笑得半死。 李古拉在学生街的川菜馆子请我们吃饭,我带了思明,真真带来她的男朋友,我们三个和她虽然比较疏远,但是毕竟是一个宿舍的。 饭桌上,李古拉跟第一次见丈母娘似的,羞涩不已,都不敢正眼看我们。 真真的男朋友却像个真正的男主人,自来熟地翻着菜单,一会儿要饮料一会儿要啤酒。 吃到一半,他突然怒气十足地叫来服务员:“你们这水煮鱼不新鲜,一股土腥味,我不要,你给我退了。” 我们已经吃了一半了,没有人觉得不新鲜。 服务员不耐烦地看着他,眼神像在说:“哪儿来的疯子?” 我们都觉得很尴尬,只想他赶紧闭嘴。 “算了吧,吃了这么多了,要不给我们打点折扣吧。”思明歉疚地看着服务员。 他还想不依不饶,被真真拉了拉衣服,阻止了。 晚上回到宿舍,真真像个大领导似的走来走去,长叹一声,然后说:“小鸟,我要是你的父母,我得愁死了。” “咋啦?” “你那男朋友,看上去就很穷,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小鸟不高兴了:“他给你看银行卡了?” “不用看就知道了,有钱没钱都看得出来的,没钱的人脸上就是有一股穷酸气。” 小鸟刚要发作,她又说:“小羽也是,你男朋友看着像个文艺青年,不靠谱!梦萍,你以后找男朋友可得擦亮眼啊。” 说完,她抱起一叠书就出去了,她和她男朋友在学生街租了房子,已经同居很久了。 我和小鸟气得说不出话来,每次跟真真说话,我们都能被气得冒烟。 “她那男朋友,就是个混混……” 我们三个相视一笑,心知肚明。 “小鸟,你今晚要出去过夜吗?” 小鸟在衣柜里翻来翻去:“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有没有买点儿好看的内衣?” 小鸟激动得嗓门提高了八度:“老子去献身,还得自己破费?什么道理……” “你小点儿声,隔壁都听到啦。” 35.哥嫂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梦萍还没睡醒,小鸟就早早回来了。 她在床上哭了很久,我和梦萍睡眼朦胧地问:“几点了?” 她没有回答。 我坐起来和梦萍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写着:不妙! 小鸟抽抽搭搭哭了2个多小时,后来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 梦萍给她倒了杯水,我特地跑出去买了她平时喜欢吃又不舍得买的进口提子,安慰她。 “怎么了?出啥事了?” 她红肿着眼,声音沙哑地说:“昨晚,我去了他住的酒店,他先去洗澡,老子在外面玩手机,看到他手机QQ来消息,忍不住好奇点进去……妈的,一个女的,给她发了裸照,还叫他老公,那个贱人的胸隆得跟气球一样大……” 我和梦萍呆若木鸡,不敢相信这么狗血的剧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小鸟又哭得无法自己:“亏老子还花钱给他买了火车票,酒店的钱都是老子出的……” 梦萍也哭了,我鼻子一酸,心情十分复杂。 下午我和思明上完课,往数学楼走去,看我心事重重,他摸摸我的头:“咋啦小姑娘,心情不好啊?” 我静静地看着他:“你说……谈恋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狗血的事情呢?” “比如呢?” “比如劈腿、欺骗、憎恨、算计……”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什么样的人,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不只是在恋爱中,他们在其他方面肯定也不地道。” 我感动地看着他:“那你呢,你以后会不会对不起我?” 他笑着捏捏我的脸:“你这么不相信我?” 我摇了摇头:“我是不相信自己,你这么好,谁不喜欢呢?” 他一把抱住我:“小傻瓜,只要你不嫌弃我太优秀,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周六晚上我和欢哥在咖啡馆驻唱,阿明跟我们说有客人点了一首《meke you feel my love》。 我最近刚在练这首歌,但是欢哥还没听过,我只得自己弹唱。 我的嗓音没有欢哥的甜美,唱功也没有思明那么好,因此很少开口唱。但今天想着反正也没人认识,就瞎唱吧。 我喜欢这首歌安静的旋律,更喜欢它深情的歌词: 当雨落在你脸颊 当世界将你抛下 我可以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让你感受到我的爱 当夜幕低垂星光点点 当没人替你拂去泪眼 我可以搂着你千百年 让你感受到我的爱 我知道你还没有下定决心 但我永远不会让你伤心 我确信 从我们相遇的那刻起 我就从未怀疑 你该属于谁 我食不下咽 我低落消沉 我步履蹒跚 徘徊在林阴小路 …… 唱完我就坐在里面的座位休息了,欢哥还在没完没了地挑逗阿明。 “明仔,听说你要结婚啦?怎么年纪轻轻这么想不开呀?” “明仔找了富婆,以后不用上班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阿明也呵呵地傻笑。 我正看得入神,一转头看到思明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不在,你就在这儿看帅哥?” “你怎么来了?” “我哥来了。” 我在包间见到了他哥和他嫂子。 他哥哥又高又帅,西装革履的,他嫂子长得像明星一样,光**人,而且气质非常温婉,让我觉得很亲切。 “你唱得真好!”她嫂子笑盈盈地看着我,原来刚才那首歌是她点的。 我心里暗想:糟糕,唱得那么难听,太丢人了…… 他哥哥的声音比思明还有磁性:“我出差路过,顺便看看我弟,你别担心,我不是我妈派来的。” 原来他是思明的亲哥,难怪长得有点像。 我忐忑不安:“之前没听说,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请个假了。” 他和善地笑了:“小事情,我也是临时决定的,明儿一早就走了。” “你们要喝点什么?我帮你们点吧……” “不用了,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他嫂子笑起来更美了。 我之前听思明说过,他哥哥和嫂子是青梅竹马,高中的时候偷偷恋爱,谈了十年才结婚的,现在他哥哥和嫂子一起开了传媒公司,生意做得很好。 两人不但长得都很好看,而且气质都很高雅,时不时相视一笑,对视的眼中有恋人特有的那种光。 我不禁看得痴了,思明干咳一声,提醒我赶紧回魂。 回去后,思明跟我说:“我哥哥嫂子很喜欢你,说你气质美如兰,我说你们最近是不是改行卖花儿了……” “你嫂子好漂亮,你哥哥也很帅。” “能有我帅?” “哈哈,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是啊,他们俩都是彼此的初恋。” “那你呢?你的初恋呢?” 他沉默不语,我的心一沉。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怎么有人这么呆萌呢?又傻又可爱。” “哦。”我冷漠地说。 “虽然五官不出众,但是她的眼睛,单纯又干净……”他挑着眉看我的反应。 “然后呢?”我听得有点不耐烦了。 “很胆小,接吻的时候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听得又气又酸:“这么念念不忘,怎么不回去找她呀?” “她不是在这儿嘛。” 他挑逗地看着我。 我噗嗤一笑:“贫嘴贫舌……” 36.圣诞 梦萍有一天神秘兮兮地说:“昨晚我不是在自习室睡着了,2点多才回来吗?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啥子?”小鸟已经慢慢从情伤中走出,化悲愤为斗地主了。 “我看到真真了,她刚好从教师宿舍走出来,还是杨教授那栋!” “我的天啊!”我和小鸟都惊道。 杨教授在学院是出了名的人物,不是因为长得帅或者学术水平高,而是他每次上课提问总叫那些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期末成绩也给他们评的很高,小鸟曾经愤愤不平地匿名给他发了一封信,信里面只有一句话:教授,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我靠,真真是不是疯了?” “真真看到我,突然很惊慌失措,招呼都没打就赶紧走了。” 小鸟恍然大悟:“难怪她每次分数都拿那么高,国奖都拿了2次,原来大有文章啊……” 我们像个侦探似的抽丝剥茧,细细分析真真到底怎么拿到那么高的成绩以及她的真实水平。 学院奖学金名额有限,竞争异常激烈,据说之前有个女生拿到了一等奖,结果有人去学院举报那个女生作弊,一等奖就变成了真真。还有人为了拿奖,跑到教授家里哭诉自己家庭的困难,其实那个人家境很不错。 我和梦萍从来没想过拿奖学金,期末成绩能合格就很满足了。小鸟只有每学期最后一个月冲刺一下,也能拿个几千块钱的小奖。但是真真不一样,她的目标就是拿到头等奖学金,然后保送研究生,她的野心都写在了脸上,看起来气势凌人,我和梦萍都很怕她。 思明总是笑话我:“怕鬼也就算了,你还怕人?怎么这么笨?” 我心虚地说:“我怕那种踩着别人上去的人,太无情了。” 他摸摸我的头:“还是你这种傻傻呆呆的好。” 我白了他一眼:“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上进心?” 他微微一笑:“善良的人是很珍贵的。” 我们走到我的宿舍楼下,门口一对情侣正吻得难舍难分,他在我耳边悄悄说:“今天还没亲你呢。” 我怕别人看到,赶紧阻住了他。 圣诞节快到了,我们俩都不是喜欢过节的人,也不喜欢送礼物,因此早就约定好节日不要送什么礼物。 今天我兼职的那个咖啡馆有圣诞活动,是乐队表演加户外草坪自助餐,我买了票请莫莫和蛋哥一起去。 莫莫带了方毅恒,蛋哥也带了个很漂亮的女生。大大的眼睛,白瓷一样的皮肤,笑起来两个小小的酒窝,长得灵气十足。 我们都很惊讶蛋哥居然能追到这样的美女。 “这是贝贝,美院的学妹!”蛋哥不无自豪地介绍。 我猛地发现方毅恒的眼神贪婪地看着贝贝,不觉胸口一沉,转头看看思明,还好,这个傻子正在专心地研究菜谱。 自助餐丰盛又精致,龙虾、鲍鱼、海参、佛跳墙无所不有,还有各种精致的小糕点、自助小火锅。 不久,乐队上场了,那是一支本地的知名乐队,3个男乐手,1个女主唱,女主唱唱功了得。 他们翻唱了一些欧美流行乐团的歌,随后就演唱了好几首原创歌曲。 蛋哥像个评委似的指指点点:“吉他手技术不错,鼓手打得太软了……”、“这也叫原创?难听的我吃不下饭。”女主唱唱的不错,就是太爱炫技了,做作……” 方毅恒一脸不屑地说:“他们的技术太牛逼了,甩咱们十条街。” 中场休息的时候,那个吉他手跑到莫莫身边:“莫莫美女,今天的下酒菜如何?” 莫莫笑盈盈:“很棒啊,我喜欢你们的原创。” “是吗?你觉得编曲咋样?”那个吉他手似乎很在意莫莫的看法。 “编曲很像moorn 5的风格,厉害!”吉他手听了表示满意。 “要上台了,改天约你喝酒!” 莫莫微笑着看他离开,一转头,突然发现方毅恒脸色铁青。 我们都感觉气氛不大对劲,紧张地看着他俩。 方毅恒重重地把刀叉一扔,站起身:“先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莫坐在椅子上,深情落寞,眼眶红红的。 “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我站起来,想陪她回去,她勉强笑着说:“好不容易过个节,你回去陪思明吧,我跟他好好谈谈。” 我回到座位上,蛋哥愤愤不平:“方毅恒根本配不上莫莫。” 我不懂方毅恒为什么要生气,但他突然这样走了,让我们都很扫兴。 蛋哥和女朋友要去看电影,提前走了,我和思明吃完饭,就在安静的花园里散步。 “莫莫那么聪明的人,你不用替她担心。”思明看着我。 “她那么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会对方毅恒那么死心塌地呢?我实在看不到他有什么优点。” 思明笑笑:“爱情是不讲道理的,就像我这么优秀,还不是栽在你的手里了?” 我锤了他一拳,随后不免觉得他说的是事实:“所以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失去你的。”我悲哀地看着他,暖黄色的灯光照着他的脸,他的眼睛无限温柔。 “傻瓜,不会的,但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脆弱。” 我脆弱吗?我自己还真没发现,我很少哭,也很少一蹶不振,主要是从小到大也没经历多少困难,但是我也不娇气呀。 “怎么脆弱了?” “没有。”他笑着抱紧了我,在我耳边说:“晚上不回去了,好不好……” 37.月朦胧 我们没有在外面留宿,我告诉他今天大姨妈了。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刚好看到一群人围着,人群中间有个女生的哭声。 这时我听到小鸟尖尖的大嗓门:“男的打女的,要不要脸?” 我挤到人群里,只见梦萍捂着一边的脸,小鸟挡在他身前,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而真真和他那个男朋友不停地破口大骂:“长舌妇,敢嚼舌根,打烂你的嘴。” 我一把冲上去:“干什么?大男人还欺负女生?” 那个男的一脸痞样:“帮手来了?来一个我打一个……”他举起拳头,我吓得连连后退。 这时思明冲了上来,一把抓着他的领子。 那个男的一看思明人高马大,气势顿时没了大半,用力挣开他的手:“都给我等着……” 我们以为他去找帮手了,紧张地站在原地,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再见他回来。 梦萍捂着脸哭个不停,像个受伤的小羚羊。 “怎么回事儿?” “真真半夜从教授房间出来的事,整个学院都在传,她认定是梦萍传出来的。” “怎么会传出去呢?我们都没跟其他人说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 梦萍呜呜呜哭个不停:“算了,也是我不对,我以后都不说了。” 梦萍给真真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希望她原谅自己。等了又等,真真都没有回复。 真真还到处散播梦萍跟某个侨生表白被拒绝的谣言。 杨教授更不打算轻易算了,期末考试,他给梦萍好几门课打了不及格,那些课学分很多,还不能重考,梦萍必须在大四的时候重修。 她生平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打击,顿时觉得人生黯淡无光。 我们在宿舍陪了她几天,努力开导她,然而梦萍越想越消极,终于和家里人商量,决定休学几个月。 我和小鸟在宿舍唉声叹气,少了梦萍的宿舍,一下子变得了无生趣。 “其实,那是我传出去的……”小鸟一脸愧疚。 “你告诉谁了?” “我就跟社团的人说了,让他们不要传出去,谁知道……” “哎,这种事,其实大家还不是心知肚明。” “杨教授只手遮天,能怎么办?” 下学期开学,我们便没有见到梦萍,整个寒假她也没有回我的信息。 走在春意盎然的校园,我觉得心里空空落落。 思明又去拍纪录片了,这次去的是西藏,小鸟在准备公务员考试,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在自习室。 我像只落了单的大雁一样,没头没脑地瞎逛。 学校的蓝花楹开了,一整棵都是紫莹莹的小花,美得独特却不热烈,安安静静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种花的花期特别短,冷色调的花朵,拒人千里之外的美。 我不由得看得痴了。 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剧中的男主爱上了来自某个星球的女孩,后来女孩不得不回到自己的星球,他依依不舍地告别男主,留下的眼泪是蓝色的。 最令人无可奈何的,就是这样的分别吧…… 奇怪,我为什么要想这些? 我无聊地回到宿舍弹吉他,最近我痴迷上了原创,没事总是瞎写一些句子,配上简单的和弦,自娱自乐地弹唱起来。 小鸟也很乐于参与我的创作,她总是兴致勃勃地写一段自以为很棒的句子,拿来让我配上旋律。 “小羽,我熬了两个通宵写的歌词,你可得好好发挥呀!” 我拿过来一看,嫌弃地说:“你这是QQ空间复制来的吧?写的啥呀?” 那首歌词是这样的: 月朦胧,鸟朦胧, 星月无声水玲珑。 清风细细花草香, 吃完凉粉吃兔头…… “这是古风,古风!你懂不懂音乐呀?” 为了哄她开心,我还是硬着头皮配上不伦不类的民谣小调,她还非常自得。 毕业论文已经要开始准备了,我们的论文形式比较灵活,可以写论文,也可以制作一部短片,然后把脚本和大致的文字梳理上交。 我的主题是广告中的音乐研究,跟专业有关,还可以继续了解我感兴趣的音乐创作。 短片对思明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现在只想认真完成自己的代表作,后面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了。 “你们毕业后会结婚吗?”小鸟突然问我。 “没想过……” 事实上,我们还真的从来没讨论过这个问题,我才22岁,结婚……感觉是很遥远的事,虽然我在农村的表妹连孩子都生了…… 我正在呆呆地想着,突然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是思明的电话。 我接起来,电话里传出思明哥哥的声音:“小羽,思明出车祸了……” 37.车祸 我的心脏漏了一拍。 “还好,不是很严重,只是手臂和腿有点儿伤,他让我跟你说一声。” “他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他哥哥努力让我镇定一点:“在北京医院呢,没事儿,我们家人都陪着他,过一阵儿就能出院了。” 我还是不由分说地定了机票,匆匆跑去北京。 北京真大啊,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才到市区的医院,计价表上的数字跳得比我的心脏还快。 我在医院见到了思明,他的手臂和右腿打了石膏,看到我的时候居然还笑着比了个“耶”。 病房里只有他哥哥和嫂子,他们俩见到我很开心:“你们聊,我们给你们买奶茶去。” “我要西直门儿那家,别家的我不喝。”从这个医院到西直门起码要1个多小时。 “好嘞,你们慢慢聊,明天之前一定送到。”他嫂子笑着对我眨眨眼。 他们出去后,我心疼地摸着他的脸:“拍个片子,怎么这么危险呢?” “西藏的路不好开,其他人伤得更重,我还算好的了。” 他这么一说我更揪心了:“以后别去了罢。” “不会每次都这么倒霉的,你看,我还戴着你送的护身符呢?要是没有它,我就挂了……” 我破涕为笑。 “对了,你在北京住哪儿,去我哥那儿住吧。” “不用了,我订了对面酒店,方便过来看你。” 他微笑地看着我。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我惊讶又羞涩地低下头。 我在酒店一顿折腾,从早上6点就开始精心打扮,又是换衣服又是弄头发,还精心地把那些有限的几样水果摆了个爱心的形状。 等我大张旗鼓地来到医院,发现房间里有个陌生的女人。 那个女人微胖的脸,脸上看上去不太高兴的表情,当她转头看到我,那副表情更不高兴了。 “小羽,这我妈!”思明介绍道。 我有点意外,他妈妈也是,从头到脚审视一般地打量着我,看得我像做了坏事一样紧张。 “阿姨好,我是思明的同学林小羽……”我小心翼翼地说。 他妈妈严肃地点了个头:“你特地坐飞机过来?” 我看着思明,不知道怎么回答。 “妈,你不要对人家也跟领导似的,她昨天下飞机就来看我了。” 她妈妈还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点了点头。 我异常忐忑,想着怎么找个借口出去一下,思明突然说:“妈,小羽是我女朋友,我们以后要结婚的,我一会儿让哥哥带她回家里住吧,对面酒店太脏了。” 听到这句话,我和他妈妈都跟听到打雷一般,我感动地看着他,然后不安地看看他妈。 他妈妈倒是很镇定,只是又看了我两眼,然后跟思明说:“以后不要带那种破绳子,招灾,回头就给我扔了。” 她说的是我送思明的手链。 思明难得不耐烦地说:“封建迷信,不就一个链子嘛。” 他妈妈对于儿子的顶撞,瞬间脸色大变,站起身:“我去公司了,你自己看着办,不要整天让我操心。” 他妈妈一走,房间内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 我握握他的手:“你妈妈的话,你顺着回答就好了嘛……” 他愧疚地说:“她比较强势,你不要放到心上,我觉得她很喜欢你。” 这种表达喜欢的方式,也是很另类了,我不禁忧虑重重。 “怎么了,被我妈吓傻啦?” “没,没,那她喜欢你嫂子吗?” 他愣了一下:“我嫂子比较忍让,不过平时不住一起,倒是比较和平。” 他笑着看了看我:“怎么?担心以后的婆媳关系吗?” 我白了他一眼:“你先担心担心翁婿关系吧!我爸可不见得喜欢你这小白脸!”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现在努力存钱,以后我们可以自由自在飞!” “你要不要唱首《两只蝴蝶》?我晚上陪你在这儿吧。” “不用了,晚上我妈雇了人的,你看着我也不敢上厕所啊。一会儿我让大嫂来接你回去,你去我房间睡。” “我还是住酒店吧,我怕生,而且你们豪门深似海,我可不敢去。” “你这小东西……” 没事的时候,思明的哥嫂就带着我在北京四处逛逛。 北京交通很拥挤,空气也总是灰蒙蒙的,但是胡同深处的地道美食堪称惊艳。 他们带我吃了一家皇家冰窖,一家小吊梨汤,还有看上去很高级的京兆尹。 北京的美食名字都很有意思,什么驴打滚儿、豌豆黄儿、呛面儿馒头,什么都要带个“儿”字,听着怪可爱的。 我呆了一个星期,因为盘缠花光了,不得不回去学校。 我来到医院跟思明告别:“我得走了。” “嗯,你回去吧,我很快就出院了,估计还得请几个月假。” “嗯,等你休完产假我们再见……” 他笑得差点扯到伤口。 38.未来 思明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放暑假了。 蛋哥和陈浩毕业了,但还是住在学校附近,他们俩合伙在学生街开了个餐厅。 开业那天,我和莫莫、思明一起买了一束花过去,到了才发现,其他朋友送的都是花篮。 “你们说说,来就来呗,啥都不带,像什么话?” 蛋哥一如既往的贫。 餐厅装修得很简约,墙壁和地板都是白色,亮堂堂的,几张木头桌椅,几盆叶片肥大的绿植,错落悬挂的造型灯很有艺术空间的感觉。 但是比较怪异的是,墙上挂满了蛋哥喜欢的乐队的画像和专辑封面,看起来像是工业风跑到了北欧风的地盘儿,据说餐厅的设计是设计系才子的杰作,但我们觉得那些违和的乐队海报肯定是蛋哥的杰作。 陈浩负责当厨师,蛋哥负责采购和运营,他俩的女朋友有空就来店里帮忙。 我们点了一桌子照烧鸡排饭、意大利面、沙拉、鸡翅和薯条。 客人很多,有些人进来看到没有空位就走了,蛋哥忙前忙后,不停到后厨催促“快点儿,客人又催了……” 我们坐着等了快一个小时,就吃到一盘薯条。 看着蛋哥忙得分身乏术,满头大汗,我们都不忍心催他。 陈浩的女朋友似乎第一次来帮忙,紧张得一直出错,3号桌的菜拿到了2号桌,我们听到后厨传来陈浩的责备声:“你还是歇着吧,别添乱了!” 等到2点多客人吃得差不多了,我们的菜才陆续上来。 蛋哥一脸愧疚:“你们再点一些别的,这顿算我的!” 思明笑着说:“我们可不是来吃霸王餐的,没事儿,刚在聊天,现在才觉得饿了!” 蛋哥坐着和我们一起吃,他忙活了一早上,早午饭都没吃。 我问蛋哥:“咋样,开餐厅好玩不?” “好玩个鸟,累死了,别看这餐厅小小的,一堆的活儿!” “除了做菜和洗碗还有啥活?” “每天一大早得去采购,采购完了洗菜、备菜、做饭、洗碗、擦地板、消毒、结账……” 思明笑着说:“这也就是你妈妈每天的工作量……” 蛋哥瘫软在椅子上:“这操蛋的生活啊……” “操蛋啥,贝贝还义务帮你呢,多好的姑娘。”莫莫说。 蛋哥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默默擦桌子的贝贝,目光变得柔情似水。 大三的暑假,自习室满满当当,我们班一半的人都没有离开学校,大部分都在准备考研、考公务员或者做兼职。 思明留在学校剪辑手里的素材,院里的教授还特别给了他钥匙,允许他去院里的新闻中心剪片子,那里的设备和仪器贵得吓人。 我除了偶尔去咖啡馆驻唱,其他时间都陪着思明待在新闻中心。 忙活一天,我们在绿树成荫的数学楼后面散步。 “你毕业会去哪儿?” “回北京吧!”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心里一阵失落,蛋哥为了贝贝留在这座城市,你居然想都没想过我? 他看了看我:“你跟我回去吗?” “如果我不想去呢?” 他沉默不语。 我心里一沉,万一他说“随便你”或者“那算了”或者“分手吧”怎么办? 很久以后,他缓缓开口: “北京有个电影公司,让我毕业后就过去……你不想去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得经常出差,你一个人在北京我也不放心。你就在家乡等我,等我赚够了钱,就来娶你……” 我要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只要你的未来有我,只要我们在一起,今后的种种未知算什么? 没有戒指,没有房子,但是一句誓言,比什么都珍贵。 我笑着点点头:“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 39.蛋哥的餐厅 我们时常去光顾蛋哥的餐厅,他的餐厅价格不高,环境也好,因此去吃饭的学生很多。 他忙得直不起腰来,没什么功夫跟我们聊天。 “蛋哥,生意这么好,你是不是要发财啦?” “发个毛线,本钱还没赚回来呢。” 看着被烟熏得脸上油亮油亮、全身汗津津的蛋哥,我和莫莫都觉得无比心酸。 莫莫在准备研究生考试,每天都抱着厚厚一叠书往自习室走。 “你打算考哪儿?” “复旦或者同济吧。” “那方毅恒呢?毕业了什么打算?” “他说要回香港打工,那儿工资比大陆高。”她神色黯然。 “那,你们要异地恋?” 她苦笑一声:“不可能的……” “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下去。 我看得出她很挣扎,舍不得那个人,又放不下自己的学业,可是那个人,似乎没有想这么多…… 梦萍还是没有回来。 有一天她的父母来到宿舍,说要把她的东西收拾回去。 我和小鸟小心翼翼地问:“梦萍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父母看上去非常和善,说话都无比温柔,难怪养出梦萍这样天真可爱的女儿。 “她要退学了,我们会给她找找别的出路。” 我和小鸟目瞪口呆:“为什么?她挂了几门课而已,下学期重修一下,没什么大事……” “这孩子太脆弱了,回去以后就得了抑郁症,每天都痛苦得吃不了饭睡不了觉,我和她爸爸看着就心痛。” 小鸟气愤不已:“那个该死的杨教授,他玩弄职权,我们可以举报他……” 梦萍爸妈摇了摇头,善良地说:“这孩子本身就胆小,这些事她不怪任何人,她现在在家里休息也好,我和她爸爸也希望她在我们身边。” 宿舍只剩下我和小鸟两个人,她现在连斗地主都没有之前的激情了。 周末我回家拿衣服,要走之前,我爸妈突然兴奋地把我叫住:“陈诚要从国外回来了,他约你了没?” “谁?我一头雾水。” “上次一起吃饭的剑桥那个哥哥,高高的戴眼镜的那个……” 我勉强记起来的只有他说到马尔克斯的时候兴奋的表情,长什么样已经有点模糊了。 “没有,没联系过。” 我爸妈无比失望,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小羽,陈诚的条件那么好,你不要拒人千里之外的,他爸爸说你要是愿意,就送你出国读书,以后再一起回国,公司的股份也有你一份……” 我气得目瞪口呆:“你们这是要把我卖了不成?” 我爸赶紧安抚我:“别听你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出国咱们家自己出得起,主要是陈诚这孩子老实、可靠,很难找到这样的,你现在那个男朋友,我和你妈妈都很担心……” 我以为他们说的是张超:“你们搞错了,我男朋友不是陕西那个,他又高又帅,比陈诚好多了……” “你妈妈看过他的微博和人人,整天不在学校,他以后要当纪录片导演是吧?那种工作不稳定。” 我知道我妈闲,但没想到她能这么闲,一个中老年人不去练太极居然天天玩微博和人人,还把我和我的男朋友研究了个底朝天,这也太惊悚了……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们:“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搞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管他家多有钱,他就是全国首富的儿子,我也不考虑,我和思明毕业就要一起去北京……” 不等他们说话,我就拎了行李直奔车站。 哎哎,他们说不定在背后说:你女儿可算是到了叛逆期了…… 大四的课,连老师都上得漫不经心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电影鉴赏课,有时候甚至让我们上台分享一些广告和新闻案例。 最近学校人心惶惶,有人在校门口拉横幅,烧纸钱,声嘶力竭地哭喊,据说是一名大四的学长暑假期间自杀了。 “听他们说,学校的保安接到酒店报警,打开门在房间里找来找去,没看到尸体,一进到卫生间,看到尸体挂在里面,脸朝着他们,已经发黑了,舌头还吐着……” 小鸟说得仿佛亲临其境一般,吓得我毛骨悚然。 “刚刚毕业就自杀?想不通啊……” “据说是论文没过,要延毕一年,那个导师好像风评挺差的……” 我长叹一声,幸好我们学院的导师都比较年轻,不轴,对我们的论文也比较宽容,再说我们这个专业以实践为主,论文写得再好看又有啥用,真正厉害的早就拿出作品了。 想到这我不禁为思明感到自豪。 “哎,活着多好啊,可以吃喝玩乐,怎么想不开呢?” 我也想不通,多大的压力可以让人连死都不怕呢? “听说还是独生子,你想想他的父母得有多崩溃……” 40.离别的气息 离别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校园。 上学期还没结束,班里就有一半的人离开,去外地实习了。 我在一家日报社当实习生,一周要去4天,每天写一些简短的资讯类新闻,工作相当轻松,但是想留在那家单位,还得通过笔试和面试。 思明最近在写脚本,他参与的项目越来越多了。 下班后,思明经常会在大楼外面等我,我们就一起在市区吃饭。 他知道哪些地方有地道的美食。 “今天带你吃台湾菜!” “你不是一直说台湾菜清汤寡水嘛?” “媳妇儿爱吃,咱委屈一点儿算啥?” 那家店在老城区偏僻的巷子里,很难找,我们一路问着当地的居民才找到的。 店铺小小的,却坐得满满当当。 老旧的平房装修成古典中式的风格,光滑的木头桌椅,古香古色的中国画,红彤彤的灯笼,仿佛穿越到某个年代,灯光打在思明的脸上,像极了《花样年华》里面的场景。 “看呆啦?你不要这么迷恋哥,虽然哥长得帅……”思明又开始挤眉弄眼。 “我是在看你又长了几颗痘?” “我还不知道你?你又在想:我男朋友这么帅,会不会被人抢走……” 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台湾菜分量都是小小的,碟子也是小小的,香肠5、6片,炸豆腐7块以内,盐酥鸡10粒不到,青菜、豆腐上都浇着卤肉,每个菜都带着甜味儿,只能嘬着小嘴细细品尝,和东北菜截然不同。 有时候我们可以排2个多小时,只为吃一家据说非常地道的川菜店。 慕名而来的人在店门口不厌其烦地等,雨越下越大,我们想着有些人估计会走吧,没想到他们和我们俩一样执着,愣是蹲在屋檐下死死等着。 直到八点多才吃上一口热乎的宫保鸡丁。 味道好不好不知道,但我们是真的饿到饥不择食了。 吃完饭在路上散步,他突然自己在那儿傻笑。 “咋啦?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没有,就是想到上次,你吃火锅吃得嘴巴肿成了香肠嘴,想想就很可爱。” “上次的火锅是红油的,太辣了,牛油的我还可以……” “以后带你去重庆吃牛油的!” 他的眼睛亮闪闪的,似乎对未来有很多规划,要去新疆,要去敦煌,要去四川,要去云南…… “吃胖了你负责吗?” “我负责给你办健身卡……” 我回去的时候,隔壁宿舍的女生刚刚离开,小鸟一副“有惊天大八卦”的表情。 “咋啦?校园百事通!” 她那绿豆一般大小的眼睛发出诡异的绿光:“真真被戴了绿帽儿啦!” 看她一副“大仇已报”的样子,我差点笑出来。 “她男朋友劈腿了?跟谁呀?” “你绝对猜不到!” “我认识吗?” “不认识。” “那我怎么猜得到?” 小鸟大概是太兴奋了,顾不上跟我辩论:“他俩每天一起去自习室,那个妹子就坐他们对面,在真真眼皮子底下,俩人就勾搭上了,你说牛逼不?哈哈哈哈……” 我感觉匪夷所思:“太狗血了,真真那个暴脾气,她还不大闹一场?” “她想去打那个女的,那个男的一个劲儿护着呢,差点要揍她,丢死人了……” “啧啧啧,谁能想到,俩人谈得够久的了,都快4年了吧。” “家长都见过了,真真还到处炫耀,说自己找了个鞋厂的富二代,她爸妈还去过他俩租的房子呢。” “那现在呢?她不会搬回来住吧?” “她才不会,人家现在已经接受自己家乡一个发小的追求了,据说比前男友更富,现在都在老家了,说是一毕业就结婚。” 我惊讶得差点磕掉下巴:“这进度,100集电视剧的内容浓缩成一集?” 小鸟又笑得不能自己,笑声里有快意,有得意,还有讽刺,交织在一起,使得这笑声无比浑厚和恢弘。 “你信吗?她就是死要面子,她家是贫困县,去哪儿找什么富二代?她以为她能刺激那个男的,但是男人的心啊,一旦变了就很难回头的……” 22岁的小鸟说着这话,让我恍惚以为她得有44岁。 41.春节 思明过完春节就要去西北驻组了,这次他们会沿着河西走廊取景,他第一次作为主创人员参与这部片子。 初6一大早我就起床使劲倒腾,又是洗头又是翻衣服,还化了个大浓妆。弯弯曲曲的眼线,紫色的眼影,橘粉色的腮红,自己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感觉很满意。 幸好出门前遇到我弟,我弟果断拦住我:“姐,你这样出去很容易被当成小姐的!” “小屁孩,你还知道小姐?” “姐,听我一句,你要是去见男朋友,千万不要打扮成这样……” “那男生喜欢什么样的打扮?” “清纯的啊,要看起来跟没化妆一样,淡扫蛾眉,薄涂脂粉……”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弟,没想到他竟然有成为美妆博主的潜质。 我在镜子前一点点卸掉浓墨重彩的眼影眼线,只涂了淡淡的粉底和唇彩,看起来跟素颜差不多。 “这样呢?” “差不多,就是衣服要换掉,红色的毛衣显气色。” 看着我弟自信而妖娆的表情,我差点怀疑他是我爸跟哪个小妖精生的…… 我匆匆赶到机场,思明的航班已经落地了,他进组前特地来见我一面。 我拿着一束花,激动又紧张地守在出站口。 今天可能是有明星要来,一堆举着应援牌子的女粉丝在等着。 不久,人群开始骚动,尖叫声越来越大,我本来站在前面,这时候已经被那些疯狂的女生挤到后面,越挤越远,像被河水冲刷到对岸。 我在对岸看着人群疯狂挥手、尖叫,用力踮起脚尖。我看到人群中那个高高的,穿着风衣的身影,他也正在到处找我。 我举起鲜花一直挥着,他总算看到我了,远远地笑着。 “没想到我都有后援会啦!” “可不是么,会长和成员就我一个……” “你最近又变漂亮了。”他眼睛里的温柔看得我心神荡漾。 每次一段时间没见,我们都有些陌生,陌生中又有些新鲜的喜悦,就像又一次对彼此一见钟情那样。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想吃啥?” “想吃你……”他在我耳边悄悄说。 “你这小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你这小乳猪,我怎么吃不得了?” 我们来到中山路,平时这条街道人山人海,小吃大排档和各种餐厅琳琅满目,但是因为春节的缘故,此时的中山路店铺大多还紧闭着,人烟稀少。 穿街走巷地找,竟然找不到可以吃饭的地方。 我的腿都酸了,饿得眼冒金星,愧疚地看着他:“本来想带你吃一家很好吃的茶餐厅,竟然没开门……” 他宽容地笑了笑:“无所谓,主要是来看你的,吃啥都一样。” 我们又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看上去脏脏破破的沙茶面馆。 没想到那家小店看上去旧旧的,味道却很不错。 “看着脏,没想到这么香!” “真正的美食都在这种苍蝇馆子里。” 我们边吃边评头论足,没注意到店主人不满地瞥了我们一眼。 我拉着他到处走,一会儿去海边,一会儿去公园,一会儿去商场。 他在路边的椅子坐下来直喘气:“林导游,你让我歇会儿吧。” “累了吗?还有没有哪里想去的?” 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我想回去躺会儿。” 他是真的累了,一回到酒店就睡着了。 我在房间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去年我爸刚刚给我买了iphone4,拍完照可以修图,我一张张地翻着今天拍的照片。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我没来得及反应就接了。 “小羽,陈叔叔晚上请全家吃饭,你一会儿早点回来。” 我吓了一大跳,看了看思明,他已经醒了:“不去不去,有事儿呢。” “能有什么事?你男朋友来了?你现在在酒店吧?” 我靠! 我吓得赶紧把耳朵趴在门上,听听我妈是不是在门外。 “没有,怎么可能……” 肯定是太安静了,她才会知道的。 我紧张得额头都冒汗了。 “那就快点回来,女孩子不要这么随便……” 我拿着手机,感觉像拿着个地雷。 “你妈妈叫你回去吗?” “嗯,说是晚上有人请吃饭,我不想去。” 他起来走到我旁边,紧紧抱着我,我感觉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思明……” “嗯?” “你要是想的话……” “不着急,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他笑着捏了捏我的脸:“你快回去吧,不要让你爸妈担心。” 我本来无所谓我爸妈担不担心的,他们总是担心过度,但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不得不走了。 “那我明天送你去机场。” “好。” 42.最是人间留不住 第二天我睡得像死猪一样,闹钟响了几次都没听到。 等我睁开眼,发现思明的航班早就起飞了。 手机上有一条他发的短信: 宝贝,飞机要起飞了,你不要出门了。这次去得比较久,等朕回来好好宠幸你! 我抱着手机一阵傻笑。 我妈刚好进我的房间,又是擦桌子又是扫地板,故意制造各种噪音,还要把我的被子翻起来抖三抖,说是有细菌。 我坐到沙发上,嘴巴咧到了耳朵根。 我弟忍不住替他们开口:“女大不中留啊……” 下学期开学,课程大部分都停了,所有时间都可以自己安排。 小鸟自习回来,兴致勃勃地跟我说:“今天在食堂坐着,有个大一的学弟上来跟我搭讪,你说,我是不是风韵犹存?” “你还徐娘半老呢!”这家伙从大一到大四,简直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想到莫莫,她倒是变了很多,都是因为那个方毅恒…… 之前方毅恒说不喜欢她跟我们一起玩,她就好几个月没跟我们一起吃饭,整个心都被他操控着。 我忍不住打电话给莫莫,约她出来吃饭。 一个寒假不见,她瘦了一大圈,眼窝都陷进去了。 我吓了一大跳:“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们分手了。”她很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 我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分了也好啊,不要那么痛苦了。” “我跟他说,我可以考到香港,然后留在那边工作,我爸妈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买个好一点的钻戒,其他的他们都不强求……” “那他呢?他怎么说。” “他说,他买不起……” 我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眼眶红红的:“我还跑到香港找他,希望当面聊一聊,他都没有出来见我,我也不知道他住哪里……” 她哭了,我又气又恨,真想狠狠摇醒她:你比他优秀多了,何必这么卑微呢? 她抹抹眼泪,没有再说话。 我也没有说什么,感情不是物理定律,哪来的那么多能量守恒。 蛋哥的店依旧忙碌,他现在全身都是一股驱之不散的油烟味,洗了澡都去不掉。 “五星级大厨,什么时候开连锁店呀?” “开个鸟!一家就累得老子腰间盘突出了。” “生意这么兴隆,不扩张一下商业版图吗?” “不干了,已经挂出去转让了……” “啊?为啥?” “太累了,浩哥也不想干了,赚的都是血汗钱,还是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吧。” 4月餐厅就转让给了学校的几个港澳生,蛋哥和浩哥手把手传授给他们几样招牌菜的做法,就拿着那笔转让金去隔壁城市找工作了。 他每个周末都会回来,见见贝贝和我们,贝贝毕业两人就打算一起去杭州了。 学校那几颗蓝花楹开了,开得安静又忧郁。 春天这样浪漫的季节,它却开出那么悲伤的花。 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我还是喜欢黄花风铃木,黄橙橙、亮堂堂的,像穿着黄色长裙的美少女,青春又明丽。 一阵风吹过,大大的裙摆随风扬起,看得人心情都好…… 我和小鸟打算去看看梦萍。 我向单位请了假,坐了周五的动车出发。 梦萍的家乡在福建的农村,我们本以为农村都是贫穷落后的,然而到了梦萍家门口,我和小鸟都被那座气势恢宏、豪华壮观的大别墅刺瞎了眼,差点以为来到道明寺他家。 “梦萍,你不够意思啊,明明是千金小姐,还装成贫民窟少女。” 梦萍见到我们又惊又喜,傻笑个不停:“我好想你们,快举办毕业典礼了吧?” “快了,你会去吗?” 她神色忧郁地说:“可能不了,我的病还没好。” 梦萍的抑郁症好了一些,外表看不出异常,但她说自己常常失眠,胃口也很差,经常控制不住想哭。 别墅的三楼有个家庭影院,还有家庭KTV,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吃完饭,梦萍的哥哥就开着红色跑车带我们去兜风。 乡下的风光宁静优美,绿油油的稻田一望无际,像在拍MV。 小鸟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惬意地说:“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享受呀,老子都不想回去了……” 我问梦萍以后怎么打算。 她忧郁地看着水池:“不知道,我现在好讨厌热闹的地方,学校我就更怕了,可能,以后就呆在家里看看书吧……” 小鸟一脸羡慕:“你让我一辈子待在这儿我也愿意呀!” 她凄凉地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结婚呢!我最羡慕小羽了,有个那么好的男朋友。” 和小鸟回到学校的时候,蓝花楹已经开始凋谢了。 “这花儿花期真短,真是花中的败类!” 我看着它,不觉想到: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43.再见 拍完毕业照,就等毕业典礼了。 思明还是没回来,我不由得无聊又烦躁,工作都没办法提起精神。 最近他的信息总是回得很慢,有时候甚至只有敷衍的一两个字。 我心神不宁地想:他最近很忙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他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性,我犹如五雷轰顶。 看着身边那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在我身上又有什么稀奇呢? 况且,我又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呢? 我不够漂亮,也不够有才华,学习也不咋样,对于未来没有任何规划…… 想着想着,我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在胡思乱想中,日子过得缓慢又乏味。 思明终于回来了,他约我到数学楼。 我紧张又兴奋,午后的数学楼没有一个人,我们在一楼的自习室坐着。 他看起来很糟糕,满脸胡渣,好像一个月没睡觉的样子,憔悴得令人心疼。 我本想抱抱他,但他看上去浑身带刺,吓得我都不敢先开口了。 “这个,是给你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四方的盒子,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晶莹璀璨的戒指。 我惊喜地小心翼翼拿起来,突然觉得不对劲:求婚的话,不是这种气氛啊! 我紧张地看着他:说呀!快说“嫁给我”吧。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等我抬起头,只看到他满脸都是眼泪。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我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 天黑了,数学楼变得阴森恐怖。 这里不再是那个充满回忆的数学楼,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鬼屋。 我已经顾不上害怕了,但是任何人走到门口,听到我的哭声,恐怕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小鸟来的时候,也害怕得一脸惊恐。 “小羽……回去吧。” 我知道是他叫小鸟过来的。 那句“我们分手吧”依然在教室里回荡,没有解释,没有安慰,没有告别,只有一枚贵重的戒指。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借给我一百个牛顿的大脑,我也想不出来啊! 小鸟陪着我坐在教室,我一直哭到第二天天亮。 清晨的阳光明媚又清新,我仿佛从墓穴中走出来的一具尸体,被阳光照得失魂落魄。 小鸟醒来了,担心地看着我:“小羽……会好的,好男人多的是。” 我勉强点点头,跟她一起回了宿舍。 我试着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也发了几条信息,他没有回。 我去问陈锦灵,她表情复杂地告诉我:“他回北京了……” 我想起小鸟说过:男人的心啊,一旦变了就很难回头的…… 小鸟家里有事,要提前回去了,毕业证会让张超寄给她。 我和好几个朋友送她去坐出租车,帮她把行李一件件提上了车。 她跟每个人拥抱,笑着说:“以后来四川找我,请你们吃火锅!” 她特别嘱咐其他人:“你们帮我好好照顾小羽……” 然后她拉着我的手,狠狠忍住眼泪:“小羽,你不要太难过了,都会好起来的。” 车门一关,我们都看到她的眼泪奔涌而出。 宿舍就我一个人了,到处都空荡荡的,灰尘在阳光下浮动,人声在走廊里消失…… 我睡了三天,迷迷糊糊,昏昏沉沉,跟食物中毒一样。 我没有吃饭也没有下过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那是一种濒死的感觉,头沉到深深的水中,眼睛越来越沉重,呼吸变得困难…… 我真的梦到自己沉入大海,一开始我没有挣扎,后来我的求生欲占了上风。 我没有死,我也不想死。 不就是失恋吗?这样就去死的话,我会瞧不起自己。 我站起来打开窗户,清风吹了进来,阳光一泻千里。 我颤抖地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已经好了,我不怪你,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他没有回复。 44.散场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 每个人都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提到校门口,打车,去机场、去火车站、去汽车站…… 去他们各自的人生里,天涯海角,各奔东西。 我送蛋哥、莫莫和陈浩去机场,甚至送真真去打车。 天气太热,每个人都昏昏沉沉,只想赶紧躲到冷气里。 等我反应过来,学校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我认识的人了。 我生命中的这些人,突然就像一阵风一样,一个一个离开了我。 我想到《百年孤独》的结局: 布恩蒂亚译完羊皮纸手稿的最后瞬间,马孔多这个镜子似的(或者蜃景似的)城镇,将被飓风从地面上一扫而光,将从人们的记忆中彻底抹掉,羊皮纸手稿所记载的一切将永远不会重现,遭受百年孤独的家族,注定不会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现了。 我一直看不懂这本书,却始终记得这个结局。 聚散总匆匆,相聚太短暂,散场的时候是这样潦草,让人措手不及。 还好是夏天,悲伤容易被阳光晒干,风雨也不会太过残酷。 还好…… 45.平凡 “林小羽,故宫的方案做好了没?” “早上就发给您了。” “怎么不提醒一下?总裁等你一天了……” “不好意思,下次会注意的!” 女总监一脸怒气地转身离开,同事小孟立刻滑着椅子坐在我旁边,八卦兮兮地问:“又被甩锅了吧?” “提醒了她不下三次,自己效率低还要怪我,就是卡在她那一关了。” “她上次也是这样对我,哎,气死了……” 我们一起长叹一声:“干活!” “下班一起去宜家吧?” “好啊!” 宜家已经成为我和小孟下班后休闲娱乐解压唠嗑的胜地了。 我们总是不远万里开着开,在宜家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常常逛一圈下来,只买一个垃圾桶或者杯子,但是心情无比舒畅。 小孟自己买了房子,常常来宜家淘些打折的好东西。我虽然租着房子,但买得比小孟还勤快,连躺椅、桌子和沙发都搬回去了。 “最近又想辞职了。”我唉声叹气。 “谁不想啊,那个变态女总监,昨天半夜10点还给我布置工作……” “一起辞职吧。” “辞职了,房贷怎么办?你养我啊。” “找个男朋友养你啊……” “找个毛线,大龄剩女了。”我们又一起唉声叹气。 在传播负能量这方面,我俩势均力敌。 我在杯子区又挪不动步了,挑来挑去,看个没够:“每次都买杯具,你的人生还不够悲剧吗?” “悲剧个毛线,我的人生光明着呢!” “你爸妈最近逼婚了没?” “逼到我都搬出来住了,你说呢?” “你男朋友也不着急吗?都谈了这么多年了。” “是我不着急,我还不想……” “为啥?你不爱他?” “我自己也不清楚,结婚要干嘛呢?”这个问题不能多想,我也不愿意多想,赶紧转移话题:“你呢,最近相亲了几次?” 她兴致大好,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最近的传奇经历…… 我看到陈诚发来的微信:后天是你的生日,赏脸出来吃个饭吧。 和陈诚在一起已经3年了,我们还是客客气气的,什么事都发微信,不敢随意冒昧地给对方打电话。 他毕业回来自己开了个金融公司,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我乐于做个体谅的女朋友,一周约会一次也不吵不闹。 我打开门,阿花骂骂咧咧地跑上来,在我的腿边蹭来蹭去。 阿花是我养的加菲猫,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肚子,能吃能睡,一点儿都不让我操心。 有这个小东西陪着,每天加班也不觉得累。 毕业已经6年了,想想就觉得恍如隔世。 20多岁以后的人生,跟上了加速器似的,一年一年都是那么相似:找工作、加班、辞职、找工作……像一个无限循环的怪圈。 转眼间,我都要奔三了,不禁浑身一颤。 大学的同学联系已经很少了,每年总会收到一两个电话,欢天喜地而又出其不意地通知我:小羽,我要结婚啦! 小鸟和梦萍都结婚了,梦萍在家当贤妻良母,小鸟却一跃成为女强人,开了个公司,成了呼风唤雨的小老板。 上次聊天,她告诉我,她的收入是老公的10倍。 我惊讶地说:“那岂不是我的20倍!” 她叹息一声:“哎,结婚结早了,亏了……” 莫莫读完研究生,又去美国读博士,她很想谈恋爱结婚,无奈身边的博士都是毫无情趣的nerd,让人提不起兴趣。 蛋哥和贝贝结婚了,蛋哥依旧在做音乐,还弄了个公司,签了好几个有名的乐队。 我们都很惊讶他能将兴趣变成事业,还做得那么好。 和我那些优秀的朋友比起来,我可能是混得最差最平庸的。 6年换了4份工作,没有一份干得长久的,存款也寥寥无几。 唯一比较欣慰的是,我一直在坚持创作,写一些歌,录好了发到网上,粉丝虽然不多,但是很多都成了老粉和朋友。 46.逼婚 第二天要去北京出差,我的方案改到半夜11点,刚刚关上电脑准备睡觉,领导电话又来了:“白天不是沟通过吗?传播的话题度要吸睛一点,高度还要拔高一些……” “好的,马上改。” 当领导可真轻松,整天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把属下忙得团团转,使唤人的感觉应该很好吧? 第二天我到北京的时候,还有种倒时差的感觉。 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来北京出差,我对这个机场的熟悉程度堪比我自己的小区。 5月北京气温适中,不冷不热,但空气还是灰蒙蒙的。 坐着出租车路过一家熟悉的医院,我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像个敏感多愁的少女一样呢? 每次来到北京,还是心存侥幸地想:会不会突然遇见?遇见了说点什么?怎样让他以为我现在过得春风得意? 不是没想过打探他的消息,只是害怕自己知道越多,心里越痛。 我不是喜欢回忆的人,我总是任由它们乱糟糟地躺在我的脑海里,不肯轻易去整理,怕翻出点什么。 人人早就不用了,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想起密码,登录上去,过去的记忆犹如一张大网,将我牢牢缠住。 我一页一页地看,有时候忍不住笑出声,笑完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像大风吹过一间杂草丛生的老屋。 屋里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照片、日记、心情,一如往昔,只是尘埃覆盖,人去楼空。 我本想一条条全部删除,但是终于不舍得,将所有内容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 我害怕回忆,我轻轻关上那扇门,反锁、离去…… 周末难得休息一天,回家吃了个提心吊胆的午饭。 我爸和我妈互相使了好几次眼神,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忍不住说:“你们再这样我真的不来了。” 我爸赶紧安抚我:“我们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住会不会吃得不好,你还是搬回来吧。” “上班太远了,我住那儿挺方便的,方便随时过去加班。” 我妈听了又急了:“挣那么点小钱整天还要加班,干脆辞了吧,安心在家当个家庭主妇。” 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是谁整天跟我念叨当家庭主妇太堕落,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的? “还好啦,再累还能把人累死不成?而且同事都很好,我舍不得走。” 他们心事重重地咬着白米饭。 哎,每次吃饭都是这样,我是有多让他们操心? 父母的爱有时候太过沉重,他们明明生活条件优越,有花不完的退休金、店租,完完全全可以好好享受人生,却每时每刻只知道盯着生活中唯一不如意的地方——我的人生。 我的人生,是不太如意,但我很珍爱它,也很享受生活。 屋子里有满满当当的几个书柜,有一把陪伴我快十年的木吉他,有一些玩音乐的朋友,有几个可以嬉笑打闹的朋友,有一只粘人的小猫,这样的生活,在他们看来居然是一文不值的? 他们眼里大概只有有钱才是成功,快乐不是成功。 我没办法劝服他们,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话都多。 “爸,妈,你们别操心了,我过得真的特别好。” “租房子住能有什么好?” 又说不下去了…… “你和陈诚,今年就把婚结了,咱们家和他家一人出些钱,给你们买套房子,这样我和你爸才能安心。” “会的会的,房子会有的,急啥呀!他不是赚的很好吗?你们还担心他买不起?” “我们担心他不要你,你这没心没肺的,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着急。” “早知道我这么配不上人家,你们干嘛还要给我们介绍呢?现在配不上,结婚了一样配不上,人家想在外面乱搞我也没资格管不是?” 我扔下筷子就摔门出去。 肺气得隐隐作痛。 47.叶子 跟陈诚约定的餐厅在一家高级的日料店。 他西装革履的,打扮得格外隆重。 而我,穿着个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一件又大又难看的白色T恤,因为看了一天电脑,脸上还满是油光。 “今天很累吗?”他关心地问我。 “蛮累得,昨晚11点才到,早上6点又去上班了。” “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社畜啊,没办法!” 他的嘴巴笨笨的,也不知道安慰人,我跟他抱怨都觉得多余。 看他半天没有接话,我只得问道:“你呢?大老板,今天又开了几个会?” “最近在谈一笔融资……”随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一下我根本听不懂的金融名词,什么B轮、C轮、区块链之类的,听得我头都大了。 我们的对话总是这样,他聊他的,我聊我的,彼此都能看得出来对方毫无兴趣。 但是怎么办呢?不聊天的情侣还能是情侣吗? 我们三年前开始交往,他甚至没有怎么追求,约出去吃了个饭,饭桌上就问我: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我想都没想就点点头。 他也丝毫不惊讶,更不惊喜,好像他才是勉为其难的那个。 我们的恋爱谈得比水煮白菜还寡淡,吃饭、看电影、回家,看的电影还常常有分歧,最后通常以他的兴趣为优先。 三年下来,连牵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在他面前,我都觉得自己面对着一个唐僧,如此冰清玉洁,如此拒人千里之外。 我非常理解他,他太过优秀。 家庭优越,名校出身,从小顺风顺水,做什么事都有人捧着。 他不会刻意追求什么,尤其是女生,都是女生前赴后继地送到他面前。 可他却选择了我,因为他爸爸觉得门当户对。 我想这是唯一可能的原因了。 跟他交往后我才发现,什么名校出身,什么人生赢家,其实也不过如此,不见得比普通人活得快乐,甚至让自己快乐的能力都远低于普通人。 我想起小孟,我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开玩笑也完全没有下限。 哎,要是可以,谁不愿意和自己闺蜜一起生活啊…… 他看我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停了下来:“什么事这么好笑?” “哈哈,没有,想到我一朋友……” 他问都没问就转移了话题:“那个,我们今年要不要结婚呢?” 平淡得跟问我要不要点个刺身一样。 “那天小孟拍了个照,结果风太大,把她的脸遮了,我问她这是正面还是反面,她说我是第10个这么问的……” 我笑得不能自己。 他微笑着点点头:“嗯,刚才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我的眼睛垂下来,把一大块芥末涂到生鱼片上面,咬了一口。 我忘了告诉他,我很讨厌吃日料。 30岁生日那天,我妈给我买了个大蛋糕,做了一桌子好菜,隆重地请我回家里庆祝。 我妈怕是对30岁有什么误解,竟然买了个寿桃形状的蛋糕。 我哭笑不得,闭着眼睛许愿,从前这个环节,我能一股脑地想出很多想要的:想要一个包包,想要全套的口红,想要一辆好车… 然而此刻我闭着眼,竟然想不出一个愿望。 是我现在太满足了,还是人老了,欲望真的会变淡? 睁开眼,只见我妈正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念出她的愿望:希望我的女儿早点嫁出去。 我和玩音乐的朋友小胖商量,决定办个个人的小型专场,把这几年自己写的一些歌曲整理一下,让更多人知道。 小胖去谈了场地和门票预售,我则负责线上的宣传和演出准备。 说是准备,其实只有一把吉他和小胖的电子琴,设备简陋得可以,编曲也很简单。 为了现场效果,我们还自己买了个不错的音箱,准备到时候搬过去用。 我练了2个多月。 门票也预售了2个多月,100张门票,只卖出了50张。 还好,我还挺知足的。 本来这就是一场送给自己的音乐会。 我没有告诉任何熟人,在认识的人面前袒露这些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想想就觉得尴尬。 我宁愿对着一群陌生人唱。 演唱会就在我常去的那个咖啡馆举办,室内灯光昏黄,看不清观众的脸,但也知道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 也好,人不多,不会太紧张。 我和小胖在台上调音,摆弄好调音台,就着简陋的场地开始。 我轻抚摸陪伴了我十年的那把木吉他,它的声音依然清脆动人。 琴弦撩动,我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场了: 我单薄的影子 我颤抖的身子 我是一片叶子 在风中消逝 我脆弱的意志 我可笑的坚持 我从不曾让谁 为我停止 在春天里歌唱 在夏天舞蹈 在秋天里晒太阳 在冬天写诗 在雨天里沉思 在某一天消失 …… 咖啡馆的露台很安静,一串小挂灯像星星吊在两边的树上,能听到屋内播放的爵士乐。 慵懒,惬意,可以想很多事。 小胖和他女朋友陪我坐着,不停地说:“今天演出其实很成功,好多人跟我说很好听,后悔没早点知道你。” 这安慰的痕迹未免太明显了。 我苦笑着点点头。 “真的,都是预售做的不好,下次咱们应该把宣传这块搞上去。” “哈哈,还下次呢?下次你俩的娃都能打酱油了…” “小羽…”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就站在离我不到5米的地方。 这个声音,这个画面,我在脑海中预演了多少遍? 然而真正出现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真实,就像梦境中,我一个人大声地呼喊,而其他人都听不到。 我没有回头,不是不想,而是知道此刻我被汗水弄花的眼妆和褪色的口红一定很吓人。 为什么我最不堪的一面总能被他撞见? 小胖和他女朋友识趣地走开了。 他坐在我的对面,表情分外冷静。 我也很冷静,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认错人了吧……” 说完我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海报上我的大名不要太明显了。 他静静看着我,然后笑了:“你变胖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