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死两茫茫 耳畔传来超度亡魂的念经声,有缕缕钱纸香火的味道,一并传进慕云吟的闺房。 清烟袅袅,缭绕在慕云吟的脑海,哀思如潮,无边的漫过记忆的堤岸……… 江水如黑暗吞食了船上最后一抹衣袂,斜风凄雨交织成一张无情的网,没有人能够逃脱暗夜里绝望的死亡……… 木鱼声声,惊醒了慕云吟,慕云吟眨了下眼睛,已没有眼泪流下,守在旁边的婢女沙声喊道: “女郎,回过神来了?” 这个婢女是表妹慕云吟的贴身侍女,名唤黄鹂,以前见过。 黄鹂扶着慕云吟走出房,慕云吟抬起低垂的眼眸,扫了一眼客堂。 客堂正中的佛桌上,摆放着一张黑白手绘的遗像。 遗像中的人,鬓妆痕浅,颦眉黛蛾,和慕云吟有那么一点点相像。 但这却不是慕云吟母妃的画像,这是三姨母的遗像。 三姨母也走了,从黄鹂的哭诉中,慕云吟已经知道,三姨母的尸首早已经打捞上来。 可是,母妃的尸首,却永远的沉在了江河之底。滔滔一江水,生死两茫茫。 “峡险水急,无法寻觅,何况早过了搜寻的日期。” 这是负责打捞的人的回话。 一个失宠的王妃,命竟不如其他官宦的内人,这还是自己以当朝御史中丞嫡女的身份,哭闹、节食,才换来十多的天异地打捞。 堂堂蜀南王妃,竟这样命葬滚滚江涛。 消息传到京都,连案牍劳形的皇太子萧祁奕都派人来了。 可恨那个狠心的父王——蜀南王,竟不见来送母妃一场。 一想到萧祁奕,慕云吟玉牙轻咬,眼眸幽怨。 如果不是萧祁奕突发疾病,要自己上京入太子官邸伺候,自己和母妃,怎会在江水涛涛时,举家迁京都? 返回卧房,慵躺床上,慕云吟蓦然发现,自己脖子上,戴着一根银色丝线拴着的玉坠。 这是表妹生前的东西,如今依然戴在了慕云吟的脖子上,因慕云吟借了表妹的这身躯壳,重新活过。 这是一个双獾玉坠,色碧泽润,剔透微凉。 慕云吟默默的看着这个玉坠,终放开了手。 没有表妹的记忆,慕云吟无法知道这个玉坠的来历,亦无法看到玉中隐藏的故事。 “明天母亲头七已过,我要随父亲赴京。” 慕云吟皓齿轻启,声音冰凉。 “这个自然,大人此次回云南,就是要带你和老夫人赴京的,一家人团圆。” “哼,要不是你吵着要快点去巴蜀,和你那短命的表姊叶婉儿相聚,何至于搭上母亲的性命?” 门帘一挑,进来的是二姨娘生的慕云蘭,虽然才十三四岁,长的也明眸皓齿,却言语伤人。 慕云蘭麻戴孝,颦眉蹙额,一口一个母亲,倒显得慕云吟这个嫡女不是人了。 “三妹不要这样对二妹,二妹心里的苦,不是你所能理解的。” 接着进来的是慕云芷,亦是一身白孝,声音忧柔,眼飘愁云。 “就是嘛阿姊,要不是那个叶婉儿写信来,让母亲和二姊先去巴蜀,再一起送她到京都入太子官邸,我们母亲会出事?” “信?我?我表姊叶婉儿写信来云南?” 慕云儿心里明白晓畅,慕云蘭口中的叶婉儿,说的正是自己,自己借了表妹的这副身躯,苟活于世,才知了许多生前未知事。 慕云吟自从醒过来,亦然惊醒,自己和母妃所乘之船,是行于江上稳如岸的大船,怎会在途中撞击峡岸后,就进水沉没? 而跟在后面不远的堂妹叶温儿乘的那条船,却安然无恙。 更奇怪的是,船沉之时,碰巧有水上悍匪来抢劫。 水上悍匪,不抢劫后面的船只,却对即将沉没的船感兴趣?致使忙于救人的蜀南王府护送部将和护院家丁,竟死于悍匪箭下,可怜那些有义之士,竟客死江上。 而有的护卫,竟然至溺亡时,还酒醉不醒。 慕云吟至今,心里仍然在滴血,心空仍有血染的雪花飘落。 那一夜,举家迁京都的蜀南王一家,除被皇帝提前调离巴蜀的蜀南王,还有一同随蜀南王赴京的宠妾母女外,在那条船上的一百六十多口人,全部罹难于暗夜的江上。 那场突如其来的厄运,已让慕云吟疑团莫释。 现在,又发现,原来,三姨母和表妹去巴蜀,竟是被一封信骗去的。 “哼,装什么装,那个短命的叶婉儿写来的信,不是你收着的吗?” “想当初梓阳郡主来云南,是谁一天梓阳郡主梓阳郡主的在人家屁股背后叫个不停的?如今蜀南王妃和梓阳郡主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浅薄嚼舌。” 黄鹂眼露一丝不屑,虽未敢直视慕云蘭,但话里针针见血。 “你………” 慕云蘭杏眼圆瞪,对着黄鹂抡起了拳头。 慕云吟眼眸如冰寒,冷冷的看向慕云蘭,而黄鹂也腰杆直挺,未退缩半分。 慕云芷见状,忙拉了一把她的胞妹,这个黄鹂,可不是好惹的,是父亲四年前,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野丫头,嘴硬,拳头更硬。 记得黄鹂刚来云南不久,慕云吟在元宵节晚上被了几个纨绔子弟缠上,好几个围上来的无赖,还有他们的跟班,竟被这个黄鹂全打趴在地。 慕云芷想着,不由得眼波流转,悄悄的瞟了一眼慕云吟。 这个慕云吟自从被黄鹂从江里拖上岸后,已不像从前,整日不言不语,一双冷眸,荫掩在如翦的睫毛下,这反倒让人心生畏惧。 慕云吟没理会慕云蘭,她被那封信暗暗惊呆。 自己,就根本没有写过信来云南。 “真是表姊写的么?字迹会不会是王妃姨母的?” “切,二姊当真推的干净,那天,拿着叶婉儿的信,直说看到她的字,就如看到表姊一样亲。” “叫梓阳郡主。” 慕云吟纠正道。 “像我表姊梓阳郡主那样的人,天生富贵傲骨,即使香消玉损,那曾经的高贵,也不是某些人所能比拟的。” 慕云芷咬了咬牙,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往日天真无邪的慕云吟,现在说起话来,竟字斟句酌,虽知被打击,但竟无可辩驳。 “阿姊你们回吧,我需要静休。” 慕云吟话语轻柔,声音冷凉。 慕云芷姊妹俩,被讪讪的请了出去。 “黄鹂,找。” 黄鹂正发愣的看着慕云吟,冷不丁的被慕云吟的声音吓了一跳,忙问: “女郎,找什么?” 慕云吟眼眸幽冷,秀美微蹙。 “找那封从巴蜀来的信。” 黄鹂一听,便到处翻箱倒柜的找,慕云吟也下床着履,一同翻找。 找遍整个闺房,都没有发现那封信的影子,是什么人假冒自己的笔记,骗过三姨母和表妹? 那封信去哪里了? 信的线索已断,慕云吟无力的躺倒在床上。 正闭目苦思近日来蜀南王府,还有云南三姨母家的遭遇,外面忽然有喧哗之声传来。 出去一转的黄鹂回来说: “是京都来的皇差,来传皇帝的谕旨,要大人丧毕回京。” 有什么要紧的差事,要让一个还没回家半月的御史回京?普通官员还有个丁忧假期呢。 慕云吟扶着黄鹂的一只手,出得门来。 恰见两个皇差迎面而来,看到皇差穿着的鞋履,慕云吟一下子站立不稳,险些失态。 那个雨夜,当船沉人没,自己被贴身婢女秋桐托住头,推上了一条出现在附近的小船时,船上的人,却对着秋桐,举起了手中的桨……… 慕云吟没齿难忘,闭上眼睛的一刻,滚落在船的自己,看到了船夫穿的鞋履,竟是和今日帝都来的皇差,穿的鞋履一模一样。 要置自己和母妃于死地的,是来自帝都的人? 第2章 四月桃花雪 “女郎,你怎么了?你现在的身子骨,用不着你守灵,还是回去吧。” 黄鹂见慕云吟身子颤了颤,以为慕云吟身子未痊愈,忙扶着慕云吟又向闺房回转而去。 “女郎,你躺着,我马上就回来。” 黄鹂把丝衾盖在慕云吟身上,就要转身出去。 “回来,你要去哪里?” 黄鹂看了一眼慕云吟,嘴角勾起一抹执拗。 “我去禀大人和老夫人去,女郎的身子还需要个好大夫调理调理,怎么,夫人刚走,女郎就没人管了呢?” 望着黄鹂焦急的神情,慕云吟寒冷的心底,流过一丝暖流。 “我不打紧,歇歇就好了,不要去麻烦父亲和祖母了,父亲要接待官差,祖母年老体衰,不要去了。” 黄鹂睁大了眼,哭多了的嗓子仍然有点沙哑。 “怎么会是麻烦呢?大人四年前把我带回来,就是要我好好伺候你,你有什么闪失,大人会拿我试问的。” “如今夫人已走,大人告诉我,让我看紧你,不能让你再有什么闪失。” 黄鹂说着,仍然要出去。 “看来,我的话不好使了?” 慕云吟咳了起来,黄鹂慌忙奔过来,用手轻抚慕云吟的后背,沙声沙气的说: “江水灌多了,千万不要动气,不然会得肺痨的。” 慕云吟脸色沉了沉,这个黄鹂说些什么呢,哪家的婢女这样咒主人? 望着有点直愣的黄鹂,慕云吟想到了前世自己的婢女秋桐。 巧的是,秋桐也是四年前,蜀南王从外面带来的,说是给她做个贴身的侍女,那时的蜀南王,也如三姨父一样,交代秋桐一定要和自己形影不离。 那时的蜀南王,还没有赴帝都建康,作为一个镇守蜀南的封王郡守,和母妃鶼鲽情深,琴瑟和鸣。 可惜好景不长,蜀南王后来专宠姨娘,就冷落了母妃。 慕云吟想到这些,蛾眉微蹙,又被黄鹂看到。 “女郎,夫人已经走了,你不能一天茶饭不思,饿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这个样子会嫁不出去的。” 慕云吟没有想到,御史中丞家的婢女,会这样劝主子,差点又咳起来。 慕云吟望了一眼黄鹂拉着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 这只手镯,其实就是自己前世的手镯,在那年同去帝都建康的时候,表妹喜欢,自己便脱下来送了她。 如今自己借了表妹慕云吟的这身躯壳苟活于世,这只手镯,又回到了自己手上,真是命运多舛,轮回无常。 “女郎,下雪了!” 黄鹂望了一眼窗外,突然惊呼起来。 慕云吟撑着爬了起来,走到窗前,果见窗外,有雪花纷飘,落在了窗前开得正艳的桃花上。 本已是暖春,怎就突然下起了雪? 真是人生无端有风雨,四月犹见桃花雪。 慕云吟回到床上,呆呆的坐着,心空亦有雪花飘落。 “女郎,你在想什么呢?要往开出想啊,是不是在想那封信?” “黄鹂,帮我想想,表姊的那封信,到底会在哪里呢?” 或许,从那封信,能发现一丝母妃和三姨母母女罹难的蛛丝马迹。 在巴蜀郡城,蜀南王的府邸谁人不知,所以,没有必要带着一封信去巴蜀,那封信肯定留在云南。 黄鹂瞪着一双眼睛,突然沙声叫道: “会不会被之前摸进府里的窃贼,给顺走了?” 这回慕云吟倒是有点生气了,脑子再直,也不能经常乱说话。 “府里进了几次窃贼,什么也没有丢,看来窃贼就为这封巴蜀的信而来的。” 慕云吟望着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婢女,无奈的摇了摇头。 “啊不对,梓阳郡主来信前,府里就进了几次窃贼呢。” 慕云吟的凝眸蹙眉,怎么,云南的三姨母家,也像巴蜀的蜀南王府一样经常进窃贼? 看来,这些窃贼都是一样的高手,森严的府邸,都一样敢进。 这时,有圆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二姨娘款款来到了慕云吟的房间,手里提着紫檀雕花的食盒。 “来,二姑娘,吃点姨娘亲手做的鱼汤,补补身子。” 二姨娘说着,舀了一小碗鱼汤,用腻脂瓷勺,晃了晃鱼汤上面的油花,慈笑着,送到慕云吟嘴边。 “慢着,大人说,女郎喝汤要用这把银勺。” 黄鹂冷不丁的一声,吓了二姨娘一跳。 “鱼汤上面的油花看着就香,但女郎不吃,倒出来给我吃吧。” 黄鹂一面说一面抢过二姨娘手中的碗,用慕云吟房间里的一个小巧银碗,倒出些许鱼汤上的油花,咕噜一口,喝光。 二姨娘瞪着眼睛,但没有发作,似有到嘴边的怒骂,生硬硬的忍了下去。 “二姨娘,女郎还是我来伺候她喝汤吧。” “好好,那就你伺候姑娘吃吧。” 二姨娘说完就往外走,也不跟黄鹂计较,临到门口,扭转身来,柔声道: “姑娘,把鱼也吃了,好好补补身,让人心疼的孩子。” 言罢,二姨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还别说,自从借了表妹这副身躯,慕云吟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汤。 被救回来后,每日不是清粥瘦肉羹,就是冰糖雪梨膏,而二姨娘做的这份鱼汤,酸辣可口,真有那么一点巴蜀的麻辣风味呢。 慕云吟吃了鱼汤,黄鹂还仔细的用银勺刮下了一些鱼肉让慕云吟吃下。 吃了二姨娘送来的鱼汤,慕云吟不再感到寒冷,竟在环梁盈耳的念经声中,迷迷糊糊的睡去。 等到念经接近尾声,慕云吟才惊醒过来,慌忙起床,来不及加衣,就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要送母亲最后一场。 跪拜到半夜,头七经才算完全念完,跪麻木了的慕云吟,竟匍匐在地,咳得爬不起来。 本来第二天一家人就要收拾进京,怎奈慕云吟越咳越严重,最后竟咳出血来。 本地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直到有一次,正在把脉的大夫,看到了二姨娘送来的鱼汤,才发觉了慕云吟久治不好的原因。 “肺呛进水,肺损干咳,最忌腥辣热性鱼汤,还算发现得及时,再吃几天,可夺了命去。” 把脉的大夫最后摇头感慨道: “对于肺损干咳之人,这类鱼汤,可杀人于无形。” 看到女儿差点被害死,御史中丞慕颂年拍桌震怒,一问黄鹂,知是二姨娘天天做的这些鱼汤。 面对丰腴又娇媚的二姨娘,慕颂扬没有心软,先一巴掌掌掴下去,才问二姨娘为什么这狠毒。 “是那新来的厨娘,说这种鱼汤,对姑娘的身子最滋补,厨娘每日做好鱼汤,让我送给姑娘喝,就说是我亲自做的,这样,一来让姑娘的身子骨快点好起来,二来还可增进姨娘和嫡女的关系。” 二姨娘哭诉着,但等去抓那个新来的厨娘,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3章 帝都建康(求推荐票) 断了鱼汤,慕云吟的身体,恢复得也快。 慕云吟一面为进京准备着,一面了解着自己身处的这个府邸。 “黄鹂,府里的窃贼,窃了多少府里的东西去?” 黄鹂一抬眼,声音已经不再沙哑,但那张嘴里吐出的话,仍然有点伤人。 “女郎,你真是脑子进水了,咋记性那么差?我不是和你说过,自从四年前,府里第一次进窃贼,但府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丢呀。” “四年前?” 慕云吟突然想到了蜀南王府,也是从四年前开始进窃贼的,巧的是,王府里,也是什么也没有损失过,王府里的护院家丁,可不是吃素的。 虽然那窃贼把蜀南王的书房,翻了个遍,甚至进到内院,但有警觉的护院在,府里什么也没有损失。 只可惜,那些得力的护院,在船沉时,都死于水上悍匪的箭下。 本来,那些护院是不会死光的,是自己怕母妃在前面的那条船上寂寞,非要从后面那条船上过来陪母妃,堂姊慕温儿拉都拉不住,结果护院随从也一并跟了过去,最后竟完全死于水上悍匪的箭下。 “是什么窃贼,竟连当朝御史中丞的老宅也敢进?” 黄鹂眼露不屑,恨恨道: “我也问过大人,奈何大人只是冷笑,并不作答。” 慕云吟听到这里,内心波澜微起,难道父亲猜得了什么? “不过女郎,以后到了京都就好了,谁敢进御史中丞的府邸行窃?何况,听二姨娘说,京都的府邸,护院尽是高手呢。” 从黄鹂的嘴里,慕云吟了解到,父亲是去年的秋天,才从云南被圣旨召去帝都的,因祖母年迈,又进京进得急,所以还来不及举家全迁到帝都建康。 谁想到,夫人去巴蜀的水路上,竟丧了命。 这一切,慕云吟感到和巴蜀的蜀南王府既相似,又有所不同。 蜀南王赴京任太傅,也是因为祖母年迈,没有即刻举家迁京,留下母妃在巴蜀侍奉姑婆。 母亲尽心尽力,孝敬婆母,直至祖母归西,蜀南王回来丁忧,但丁忧期未满,蜀南王便离开巴蜀,去找在京都的宠妾,丢下母妃和自己留守巴蜀的蜀南王府,孤苦伶仃。 在那段时间,蜀南王府,常有大胆的窃贼光顾。 好在,蜀南王虽对母妃无情无义,但精锐护院,身手不凡的家丁,都留在巴蜀,母妃和自己虽有惊扰,但未伤分毫。 只可惜那些忠心护院家丁,都死于江中。 ………… 慕云吟身子已恢复,趁祖母的精气神还没有衰,一家人从云南迁往帝都建康。 临行前,慕云吟拿着脖子上戴的那个玉坠,默默的看了半天。 因双獾特殊的寓意,慕云吟觉得,这必是经由一个少年郎的手,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可慕云吟没有一点表妹的记忆,所以不知那个少年郎,现在在何处。 别了,少年郎,我也不是当初的慕云吟,愿你此生,忘了一个叫慕云吟的女孩,重新找到一个和你相守一生的娘子。 一干家仆淄重,历经无数风沙路途,终到达梁国帝都建康。 车马随人流从东城门外缓缓向建康城内行进,慕云吟掀开车帘,看到城门威武,高耸的城墙在暮色中,庄严古朴。 进得城来,虽是傍晚,但各种店铺,茶肆,酒楼仍然还在开门营业,街道两旁,雕梁画栋的屋檐,飞阁流沙,凌空潇洒。 御史中丞的府邸,是前朝一高官的私邸,是皇帝赐与的,已修饰一新,家具什物,一应俱全。 安顿好祖母,伺候老人家歇下,慕云吟没有兴趣欣赏自家府邸的宁静幽雅。 回到自己的闺房,慕云吟想着今后该怎么办。 首先,慕云吟想去看看阿姊留下的女儿。 但是,那是东宫。 不过,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去看望表姊留下的儿女,还是可以的。 慕云吟还想看看,身为皇太子的萧祁奕,在得知他要纳为良娣的梓阳郡主命丧江底后,那忧郁的眼神,是否留有一丝悲伤? 想当年,阿姊以蜀南王长女,嘉陵郡主的身份,被皇帝赐婚给当时还是珩王的三皇子萧祁奕,并为萧祁奕诞下一女萧昱。 当时,被一起赐婚的,还有大姨母家的表姊,威国大将军陈重庆的爱女姿钰表姊。 大梁皇帝把姿钰表姊赐婚给四皇子——玮王萧祁瑞。 只可惜,两个被赐婚的贵女,都没有逃脱命运的无情。 姿钰表姊,在得知父母兄长均战死沙场后,郁郁寡欢精神恍惚,竟失足自家府邸的后花园池塘里,死时年仅十七岁,还没有来得及和四皇子萧祁瑞举行大婚。 那场战役,就是著名的历阳望崖岭战役。 望崖岭一战,四皇子萧祁瑞,也血撒疆场,这可能也是表姊生无可恋的原因之一。 望崖岭一战,悬崖下,空谷尸体堆如山。死者阴魂绕绝壁,皑皑白雪埋忠骨,而生者富贵加身,步步高升。 这是以前巴蜀王,和母妃在一起的感叹,慕云吟记住了这些话。 生存下来的珩王萧祁奕,被封为太子。 慕云吟的阿姊,也在那一年,在建康太子府病殁。 ………… “女郎,香纸蜡烛都准备好了,大人这两天不让出门,女郎真的要去鸡笼寺上香吗?” 在府中休养了月余,慕云吟想去外面走走,去鸡笼寺上香。 “去,父亲早早去了御史台,趁现在还早,我们悄悄出去就行,反正是为祖母祈福,就是被发现了,也不会被重罚。” 主仆二人,悄悄穿过回廊,刚刚下到青石铺就的石阶上,准备从后门溜出去,迎头就撞见了慕云芷和慕云兰两姊妹。 “二妹,父亲不让我们这两天出门,你这早早的是要去哪里?” 慕云芷说着,瞟了一眼黄鹂手中拎的竹篮。 “钱纸,蜡烛,香,阿姊,二姊是要去哪里呀?” 慕云兰的扯着嗓子,喊得大声。 “女郎可不是去上寺,你乱喊啥?” 慕云吟一听黄鹂的话,有点无奈,人家都没有说我们要去上寺,黄鹂你倒先说了出来。 “二姊?” “三妹,有什么好惊奇的,我和你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慕云芷听了,粉面脸色不变,眼眸浅笑如弯月。 “二妹真会说笑,我们可不敢违背父亲,哪敢去什么寺。” 慕云吟淡淡一笑,并未说话,走到慕云芷面前,轻轻拉起了她的手。 “阿姊,以后上寺拿香的时候,要小心拿着下面,不然香上的颜色,会染在手上的。” 慕云芷抽回被香染得红红绿绿的手,桃花粉面差点没变绿。 “女郎,她手上也有香的颜色,她们在府里开染房吗?” 黄鹂看着慕云兰的手,声音响亮,慕云芷和慕云兰慌得向后面张望。 “黄鹂,小声点,阿姊三妹有心上寺是好事,不要搅了祖母的清幽。” “走吧,阿姊,三妹,你们留有婢女在家打掩护,我可是要早去早回呢。” 慕云芷两姐妹一阵不好意思,在花圃里拿出藏起来的香钱,三姊妹一起从后门悄悄的出来。 雇了一辆马车,四人直奔鸡笼寺而去。 第4章 太子萧祁奕 恰逢6月19,早早的,鸡笼山下,人头攒动。 在拥挤的寺庙门前,慕云吟就和慕云芷两姊妹被摩肩接踵的香客挤散。 今日的鸡笼寺,显得有点特别,本是佛门圣地,竟有宫廷护卫的身影穿插其间。 “小娘子,面相吗?” 路边一个相士,突然问慕云吟。 “小娘子身上这双獾玉坠,定是那家少年郎送的,这是愿终生等待,不移情别恋的信物,小娘子愿不愿意算算,你们什么时候好事将近?” 慕云吟内心咯噔了一下,但没有时间相什么面。 今日来鸡笼寺,是要为家人祈福,为亲人超度的,慕云吟把露出外面的玉坠塞进里面,转身离开。 慕云吟来到大雄宝殿,添了香油,捐了香火钱,为父亲敬了清洁香,为祖母点了长寿灯,替父亲请了平安符,为祖母请了健康咒。 一切佛礼,恭敬完毕,慕云吟带着黄鹂来到了观音楼。 观音殿里,恰是观世音成道吉日,寺庙主持,率一众僧侣,正恭祝观音成道,木鱼之声,威德自在,圆融无碍。 伴着木鱼之声,慕云吟为身体不适的祖母祈福祷告,若祖母度过这道坎,定会再来鸡笼寺上香还愿。 等主持礼毕,慕云吟找到主持,加奉了供养,备足了香火钱,请主持为死去的所有亲人念经超度,让自己的亲人,早日解脱。 黄鹂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家女郎,不仅在人前出得脸面,而且待人处事,这般礼数周全。 在袅袅清香余烟中,慕云吟诚心祈求,希望让自己找到害死自己亲人的凶手。 木鱼声落时,已是午膳时分,主持旁边的一个师傅,诚邀慕云吟到清净的小素斋房用斋饭。 慕云吟谢过这位师傅,随之踏进一处相对安静的院落,这是寺庙师傅和极少数香客用斋的地方。 虽是素食淡饭,但做得开胃可口,味道甚合黄鹂的胃口。黄鹂一连吃了三大碗,一面吃,还一面嚷道: “好吃,好吃,我还想吃两碗。” 慕云吟自问自己府里没有苛待过黄鹂,怎就一副挨饿不饱的样子? “好好,再吃两碗,反正这里的素斋都是自取,想吃几碗自己去添。” 慕云吟说着,放箸起身,闲庭漫步,来到了素斋房西面的一道半月形拱门边,门的那一边,仍是一处清幽之地。 慕云吟向那边看了一眼,身形一滞。 一个锦衣玉冠的身影,出现在半月形拱门的那边。 滚边镶绣的锦衫,镂空雕花的玉冠,配着那泼墨的乌发,俊美的容颜,儒雅又潇洒。 慕云吟急抬的脚步,又轻轻放下。 以现在的身份,怎可和他相认? 慕云吟思绪飘散,时光回转到几年前。 那时,已为珩王王妃的阿姊,突然病殁,年轻的珩王,并没有断了和王妃母家的情,借视察南境巴蜀,多次来到蜀南王府,探望王妃母家。 他曾把温柔的目光,多情的落在自己身上,也曾放下皇室王族的骄傲,低头向自己诉说相思,并许于良娣的名分,情切切的盼自己到帝都建康,和他一起抚育阿姊留下的孩儿。 或许是对阿姊孩儿的牵挂,或许是被俊美又忧郁的气质迷惑,或许是因为年少害怕,慕云吟——当时的叶婉儿,竟被他捉住颤抖的小手,任他肆意的抚摸。 慕云吟想到这些,不觉烟视媚行,耳根赤热。 此人,就是当今皇太子萧祁奕。 慕云吟正思绪飘散,一个披金戴翠的女子,摇曳着盈盈身姿,出现在萧祁奕身旁。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慕云吟心里一颤。 “叶宝林,这是佛门清幽之地,不可矫揉造作,辱没了圣洁。” 慕云吟就像被闷雷击中,昏噩间,萧祁奕已经抽身离开。 那个女人,虽然只偏转了半个身子,但慕云吟已看清了她的脸。 这个女人,就是堂姊叶温儿,二伯父的女儿。 在自己和母妃的船沉时,一起赴京的叶温儿,她所乘的后面那条船,却安然无恙。 没有好好打捞沉船,也没有报官府追查水上悍匪,叶温儿忙着来帝都,竟是为了来到太子身边? 而萧祁奕,在她未过府的良娣刚刚罹难,尸首未见时就纳了叶温儿,封为宝林? 慕云吟突然感到身子一阵寒冷,黯然间,好像看到阿姊和母妃的身影在眼前隐现。 慕云吟的脑海里,浮现出两年前,萧祁奕重来巴蜀的蜀南王府升起,以太子之名,要带自己回建康帝都,母妃不畏太子之威,婉拒太子。 “小女尚未成年,望太子体谅。” 慕云吟那次看到萧祁奕脸上虽然淡然处之,但眼里似有阴云飘过。 “女郎,我吃饱了,你怎么了?” 黄鹂打了个嗝,凑到慕云吟旁边,不解的望着自家主子。 “我没事,黄鹂,我们回府吧。” “哦,可是女郎,今日难道出来一趟,我们何不到处转转再回去?” “我的头有点昏,改天再带你出来玩。” 慕云吟说着,转身沿来路走出素斋房。 “女郎,怎么走得这么快,等等我。” 慕云吟只想尽快离开鸡笼寺,不想看到那个人。 出了鸡笼寺,慕云吟扶着寺外的柳树,气滞不畅,胸闷难抑。 “女郎,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辆马车。” 一阵喧哗之声传来,人群涌动,慌乱异常。 慕云吟蹬凳上了马车,迅速离开了鸡笼寺。 “女郎,去哪里?” 黄鹂竟没有告诉马车夫,要去哪里。 “玄华街,御史中丞的府邸。” 马车的帘子遮挡了慕云吟,慕云吟没有发现,当车夫听到御史中丞府邸的时候,竟眼睑微颤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平静。 在慕云吟下马车时,看到这个车夫的后颈,竟有一条浅浅的疤痕。 回到府里,慕云吟虽心绪难平,但表面仍然温婉怡丽,有些事,只能留在心底。 太子萧祁奕,本就不是自己心底所属,只是自己以后不能亲临东宫,照顾阿姊留下的女儿了。 但堂堂皇女孙,世上应该还没有哪个人敢对她不敬。 只是那叶温儿,怎就一个无情无义,奴颜婢膝之人?亲人尸骨无存,她便进东宫承欢献媚? 罢了,这些人,都不是自己念念不忘梦牵魂想之人。 想到这里,一个风姿俊秀,神采飞扬的身影,浮现在慕云吟眼前。 “不用担心北境的冷寒,我会拥着你明媚温暖的笑靥入眠,夜半的风声你不要惊怕,那是我的思念,夜夜环绕在你的窗楣下。” 这是他留个她最后的话,而他,已于四年前,血撒疆场,魂消于望崖岭上。 慕云吟的心,猛然痛了一下,如针芒刺中,不觉黯然神伤。 “女郎,又怎么了?” 黄鹂见慕云吟蛾眉紧蹙,不由担心的问。 “没事,阿姊和三妹回来了吗?今日鸡笼寺好像不太安平,两个女儿家,应及早回来才是。” “没有呢,女郎。” 慕云吟说着,无力的坐在了紫竹躺椅上。 后仰着闭上了眼睛,黄鹂拿来薄裯,轻轻的盖在了慕云吟的身上。 掌灯时分,慕云芷和慕云蘭才从外面回到府里,两姊妹神色慌乱,眼露惊悸。 “二妹,你没有被盘查责问?” 两姊妹一回来,就串到慕云吟的房间,一脸惊疑的问。 第5章 太子遇刺 “发生了什么事,阿姊?”慕云吟问一脸惊慌的阿姊和三妹。 “二妹,你真不知道?” “可能她们回来的早,没有遇到。” 慕云蘭在一旁说道,眼里流露出后怕。 “出大事了二妹,原来今日太子,也去了鸡笼寺,太子遇刺了。” 慕云吟一惊,萧祁奕在鸡笼寺,她是亲眼看到的。 “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刺杀皇太子?你们不会弄错吧?” 慕云吟料想她们以前应该没有机会见过萧祁奕,现虽到了建康,但初来帝都,太子不是每个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怎会弄错?有宫廷侍卫模样的人喊抓刺客,接着又有宫婢模样的人尖叫太子遇刺了,你是没有看到,鸡笼寺外,一片慌乱。” “那刺客抓到了没有?” “不知道啊,只听人们议论纷纷,说是一个身手了得的人,弄晕了一个马车夫,换了车夫的衣裳,用赶马车为掩护,在寺庙门口行的刺。” “可怜了太子,一身血污,脸色惨白。” “原来我们大梁的太子,长的是这般俊美。” 慕云吟不知怎的,一下子想到了回来时雇的马车。 那个马车夫,头上戴的竹篾斗笠,把一张脸都遮了一大半,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貌。 因太子遇刺,慕云芷两姐妹,被截留,一一盘查,所以当误到晚了才得回家。 慕云芷和慕云蘭两姊妹走后,慕云吟思绪混乱,如果萧祁奕遇刺身亡,那小昱昱怎么办?阿姊只留下这唯一的血脉。 慕云吟想到了阿姊病殁,随母妃来帝都奔丧时,回转巴蜀前,萧祁奕曾经送给自己一块玉牌,说以后来建康,可凭那玉牌,自由出入宫门,自由进入东宫。 那块可以出入东宫的令牌,没有随船携带,放在南疆的蜀南王府里。 父亲天黑了以后,才沉着脸回来,似乎印证了太子被刺之事。 慕云吟出去问候了父亲,正想着不知道该怎样问太子遇刺的事,听到声音出来的慕云蘭,已经忍不住嚷道: “父亲,太子怎么样了?贵体是否安康?刺客抓住了没有?” 不想父亲脸色又一沉,厉声问道: “你何时知太子遇刺?” “我,我听家中外出的仆役回来说的。” “是哪一个欠掌嘴的仆役回来说的?皇族的事,是你等小儿可以乱嚼舌的?” 慕云蘭没有想到,打听下太子的事,竟被父亲厉声责骂,娇俏的脸颊,越发憋屈得通红。 看到父亲这般震怒,慕云芷也吓得不敢吱声,也不知道怎么帮三妹。 慕云吟上前几步,跪在了父亲面前。 “父亲息怒,是女儿们不懂事,偏偏选择6月19这个观音成道吉日去鸡笼寺上香,央寺庙主持为母亲诵经超度,替全家祈福,女儿们知道错了。” 慕云吟说着,拿出了在鸡笼寺为父亲请的平安符。 “父亲,这是女儿为父亲请的平安符。” “女郎还为老夫人点了长寿灯,替全家捐了香火钱,祷告全家健康平安呢。” 黄鹂此次的话,真真是过了脑,没有乱说一句。 慕颂扬接过了女儿双手捧着的平安符,脸色缓活。 “起来吧,为父是怕你们初来帝都,不注意惹上祸端。” “谢父亲。” 黄鹂赶紧过来扶起了慕云吟,慕云芷和慕云蘭感激的望了慕云吟一眼。 慕云吟本想问父亲,自己怎样才能进东宫看望皇女孙,毕竟,自己现在也是皇女孙萧昱的表亲,但转念一想,没有召见,宫外的任何皇亲国戚,都不能随便进入到皇宫,何必为难父亲呢。 慕云吟进宫探望侄女的愿望,似乎难以实现。 天遂人愿,6月24日是雷雨之神的诞辰之日,皇后要率后宫嫔妃,及部分王府和朝臣的贵女,在凤栖宫外祭拜雷雨神。 御史中丞的女儿,自当是受邀之列。 6月24日,慕云吟和慕云芷俩姊妹早早穿戴整齐,只等府中的软轿送到宫中。 因丧期未满三年,慕云吟进宫穿的,是一件素雅的蓝白双色罗裙,头上,只插了支碧玉兰花簪。 在王皇后的凤栖宫前,慕云芷第一次亲睹了大梁皇后的风采。 这位母仪天下的王皇后,虽五十有余,但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眉宇间,可见当年的百媚千娇。 王皇后曾为皇帝诞下长子,可惜年幼早殇,如今,倒是二皇子萧祁瑾多来凤栖宫走动,请安慰问,甚是孝顺。 萧祁瑾的生母,虽是王皇后宫中的宫女所生,但诞下皇子有功,也被封为嫔。 而萧祁瑾在皇后的调教下,也颇有才学,早已开府建衙,封王承爵,封为平王。 在一众贵女中,慕云吟看到了多年不见的人,蜀南王宠妾生的女儿叶淑儿,那是她前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一世的表姊。 对母妃无情的蜀南王,离开巴蜀来到帝都建康后,一直把叶淑儿母女带在身边,而把母妃孤独的留在了巴蜀,这是慕云吟永远不会原谅的事。 多少个夜晚,母妃望着天边的月儿出神,眼里含着无尽的思念,这是母妃在想着那个负心汉。 虽然母妃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没有流露出一丝恨意,但世上哪个女子,愿意和自己的夫君分开,任由另外一个女人夺去挚爱? 此时,叶淑儿和那个萧祁瑾在一起,笑得是那样的灿烂。 可能因蜀南王妃罹难,叶淑儿作为庶女,也未好意思穿得艳丽,但那笑靥如花的脸上,没有半点丧母的痕迹。 这个萧祁瑾,也值得那个叶淑儿那么上心? 有皇后在后面撑腰又怎样?皇宫里,险滩无数,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笑到最后,才是胜者。 也许是慕云吟穿得有点素雅,在一众花团锦簇的嫔妃贵女中,显得与众不同,那萧祁瑾,不住的把眼光瞟向慕云吟,慕云吟自然是没有看见的,把目光瞥向一边。 那个五皇子——祺王萧祁轩,也来到了凤栖宫,慕云吟对这个祺王行了礼,便擦肩而过,专心的跟着皇后娘娘祷告。 受皇后邀请的妃嫔和贵女中,不见叶温儿的身影,也倒是,一个刚入东宫的低位阶宝林,皇后也没有必要一一邀请。 雷雨之神祭拜完毕后,慕云吟向王皇后言明,想看望自己的表侄女,皇女孙萧昱。 皇后温善体谅,命宫里的婢女,带慕云吟前往东宫。 站在麟泽宫的朱红大门外,慕云吟猜不出太子官邸里面的情况怎样。 进得宫来,慕云吟只感到麟泽宫太过肃然怪异,只恐那萧祁奕伤得不轻。 有太子的侧妃曹孺人在皇女孙的飞鸾阁,皇后宫中的宫女介绍后离开。 阿姊病殁时,小昱昱才刚刚满月,如今昱昱已经四岁,眉宇间,有着和阿姊相似的神韵,望着小昱昱,慕云吟的眼里,不由得泪光潋滟。 “姨,你怎么了?” “姨见到昱昱高兴。” “高兴不是要笑吗?姨哭了。” 慕云吟忍不住亲了一下小昱昱,毕竟是至亲,俩人均像早已经熟识一样。 时间差不多时,慕云吟和昱昱告别,准备离开鳞泽宫。 站起来,一转身,赫然发现,萧祁奕,静静的站在她身后。 萧祁奕,用那是看似忧郁实为深奥不知底的眼眸,静静的望着慕云吟。 第6章 相遇 萧祁奕,用那看似忧郁实为深奥不知底的眼眸,静静的望着慕云吟。 慕云吟暗暗吃惊,面前的萧祁奕,竟浑身无恙,哪有半点遇刺的迹象? 萧祁奕忧郁的星目暗转,似疑似笑的望着慕云吟。 “慕云吟见过太子殿下。” “慕云吟?云南慕家,御史中丞慕颂扬是你父亲?” “是,殿下。” “爹爹,她是我姨。” 四岁的小昱昱,娇声嫩气的对萧祁奕说。 萧祁奕弯下腰身,抱起了昱昱,眼里溢满父爱。 “喔,是吗?昱儿,爹爹怎么觉得,她像你的母妃呢。” 萧祁奕说着,眼眸秋水微漾,望着慕云吟,那双曾让慕云吟羞怯的眼睛,最后落在慕云吟娇嫩的玉腕上。 慕云吟心里一颤,耳根有点发烫,不由自主的把双手缩藏在了广袖里面。 难道萧祁奕发现了端倪? 不可能,不管萧祁奕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借了表妹慕云吟这身躯壳。 同为表姊妹,多少会有点相像,难得你萧祁奕,看到一个相似之人,还想得起你的王妃。 慕云吟一想到萧祁奕急让自己从巴蜀来建康入麟泽宫,让送自己来帝都的母妃命丧江底,不由得心头痛挛了一下,眼眸幽怨。 在萧祁奕那脉脉眼光中,慕云吟冰肌变桃腮。 萧祁奕看到慕云吟冰肌似雪的小脸,在他眼光的注视下,竟微染桃花,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真是表姊妹啊,羞涩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那个埋在心底的人儿,又在萧祁奕的脑海中浮现。 慕云吟很快的恢复平静,萧祁奕也收回了萦绕心底的思绪。 “怎么,吟姑娘不陪昱儿再玩会,就要走了?” 萧祁奕仍像以前的性情,没有一点太子的威风,言语仍是那般柔和,眼眸仍飘着一丝让人不忍的忧郁。 可母妃好像对萧祁奕有误解,就连那个蜀南王,也曾告诫自己回避着点萧祁奕。 但怎能回避得了呢,最后萧祁奕还不是放言要纳自己为良娣。 而萧祁奕看母妃和蜀南王的眼神,也不似看自己那么温和。 “时间不早了,我该出宫了。” “进宫一趟不容易,何不陪昱儿用过晚膳再离宫?” 太子相邀,本不应该拒绝,但慕云吟不知为什么,并不想和萧祁奕多呆一会。 也许,他们前世的情分,也只仅仅是源于阿姊和小昱昱的血缘关系,甚至,有皇权余威的情愫。 如今看来,小昱昱虽然没了母亲,但仍然生活在锦衣玉食中。 没有人敢苛待这个皇女孙,而萧祁奕,对昱昱也倍加慈爱,这个慕云吟今日已经看出来了。 只要昱昱过得好,慕云吟就没有必要非要呆在麟泽宫。 “谢太子,家父家规甚严,慕云吟不敢违逆慈父。” 临走时,慕云吟移步萧祁奕面前,对萧祁奕抱在怀里的昱昱,伸出玉腕,爱怜的轻轻抚摸了一下昱昱的小脸蛋。 “姨不走,不走。” 小昱昱胖嘟嘟的小手,突然拉着慕云吟的两个手指不放开。 “姨走了,以后有机会会进宫来看昱昱,来陪昱昱玩的。” 萧祁奕的眼睛,静静的盯着面前低头和昱儿说话的慕云吟。 小昱昱终于放开慕云吟的手,慕云吟转身离开,快步迈出了飞鸾阁。 背后,一双如鹰的眼睛,定定的盯着慕云吟离去的身影。 慕云吟急急出来,一抬头,撞见了满眼含笑的曹孺人。 慕云吟来到自家软轿侯着的地方,阿姊已在等候,两姊妹乘着软轿,离开了皇宫,回到了御史中丞的府邸。 这一晚,慕云吟没有胃口,只吃了点厨娘专为她做的芝麻盖面,黄豆香酱浇汁,烧热的一小点麻油泼呛的豆花。 黄鹂待慕云吟吃完豆花,收拾碗勺后,默默的窝在角落,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的看着,但不时的瞟一眼桌案前的慕云吟,又低头用功。 其实,黄鹂并看不懂书上写些什么,那是一本云南苗疆药籍。 没办法,小主子自从从江里被她捞上来后,人虽救活了,但脑子多灌了些水,醒来后,性情竟然变得让她不可猜测,说话办事,都跟以前判若两人,唉,毕竟脑子被水冲洗了一遍。 黄鹂哀叹着变了心情的小主子,也哀叹着自己和小主子间的距离。 黄鹂认为,如果自己再不努力上进,学着点斯文,恐怕以后,女郎都懒得和她说话了呢。 黄鹂既怀念以前女郎的天真可爱,心里又默默赞赏现在女郎的聪慧能干。 黄鹂想着,又瞟了一眼慕云吟。 慕云吟也瞟了一眼端坐墙脚的黄鹂,淡淡说到: “黄鹂,书拿反了。” “啊,真的?” 黄鹂讪然一笑,赶紧把手中的把书转了个方向。 “女郎,我在思考问题呢,现在才正式看。” 黄鹂说着,眼睛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神情肃然,似在探索书中之奥妙。 慕云吟摇了摇头,不忍再骗黄鹂。 “其实,你之前拿对了,现在才真正的拿反了。 “女郎你………” 黄鹂脸一红,秀目一瞪,丢下书,起身跑了出去。 没有黄鹂一眼一眼瞟来打扰,一个人静静的在闺房,慕云吟静下心来想太子遇刺的事。 自己亲眼见到的萧祁奕,身上丝毫无伤,而阿姊三妹见到的太子,又遇刺重伤。 只有一个可能,鸡笼寺外遇刺的人,是萧祁奕的替身。 其实,真实的太子,应还在寺里,甚至,没有离开小素斋房旁边的那间空院。 那晚父亲晚归,是御史台有什么事,才让父亲脸色阴郁。 从皇帝急召奔丧的父亲回帝都,就可以看得出来,近来帝都不安稳了,朝廷动荡在所难免。 而御史台,是朝廷查奸除邪的最高府衙,那些高居朝堂的人臣官宦,若作奸犯科,如被御史台官吏查到,上报大梁皇帝,轻侧撤官降爵,被贬异地,重则人头落地,株连五族。 ………… 落日余晖,宫灯初上,麟泽宫里,萧祁奕卧房旁的阁子里,萧祁奕端着两个青釉瓷碗,放到了一张供桌上。 两个青釉瓷碗里,一碗盛着香鲜的鱼汤,上面撒着点点翠绿的葱花,一碗盛着乳白细润的豆花,上面点缀着粒粒香芝麻。 “婉儿,这都是蜀南特色的,是你最喜欢吃的两道菜。” 桌案上方,一副玉女画像,悬挂在墙上。 肌肤胜雪,神情似仙,冰肌玉骨中,眼眸幽幽……… 第7章 建康城的蜀南王府 慕云吟闲来无事,开始教黄鹂识字,教黄鹂说话要像个女子。既然识文断字,说话就不能太粗俗,忌恶毒。 “嗓门大,言语粗,不见得就有理,不见得别人就怕你,从慕府走出去的人,要让人感到家教严明,礼数周全,这样才不会没了父亲这位御史大人在外的清誉。” 慕云吟希望黄鹂改掉乱说话的脾气,黄鹂本是一个好姑娘,不希望因她说话不注意,被人小瞧了去。 “可是女郎,说话嫩声细气的,会不会被人压了一头,被人欺了去?” 黄鹂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慕云吟说道。夫人不在了,黄鹂可不愿意女郎被人欺负。 慕云吟伸手把黄鹂鬓角的发丝理了理,淡淡一笑。 “你看我现在被人欺负了么?” 黄鹂似乎清醒过来,但嗓门仍是老大。 “对呀,女郎现在说话柔声细气的,慕云芷两姊妹,反到是怕了呢。” 黄鹂顿了顿,接着说: “那叫尿泡打人,疼么不疼,气人,对不对,女郎?” 慕云吟不知道这是云南本地的谚语,还是黄鹂的自创,无语了一下,才又告诉黄鹂。 “黄鹂,以后不能直呼我阿姊三妹的名讳,再怎么说,她们也是我的姊妹,我见了慕云芷,仍然要叫一声阿姊呢。” 黄鹂越来越觉得,女郎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黄鹂你应该懂的。” 黄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奇怪的望着慕云吟转身离开的背影。 ………… 早上起来,梳洗完毕,慕云吟照例去祖母房中请安。 望着死里逃生的孙女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孝顺,老夫人愈发心疼。 刚过及笄之年,母亲就命丧黄泉,一场无妄之灾,让一个小女孩迅速成熟起来,真不知她心里有多苦。 “云吟,以后不必日日来请安,建康不比云南,气候早晚阴凉,你可多睡一会,好好养养身子。” “祖母,云吟每日都睡足了,祖母才是应该好好颐养身子,云吟盼着祖母松鹤延年,看着云吟长大呢。” “老夫人要看着女郎出嫁呢。” 黄鹂来补了一句,逗得老夫人不觉笑起来。 “好好好,祖母要活成老妖精,看着我们云吟出嫁。” 说了半天,事情又绕到自己身上,慕云吟无奈的看了一眼黄鹂。 “云吟,来建康已有一段时间了,作为小辈,你该上门拜访一下了,这样,才不至于失了我们慕家的礼数。” “祖母,拜访谁?” 别说黄鹂摸不着头脑,慕云吟也不解。 “建康城里的蜀南王府。” 慕云吟心里咯噔了一下,祖母这是要自己拜访前世自家在建康城的那座王府,去拜访那个蜀南王,还有他的宠妾? 见慕云吟不出声,老夫人慈声道: “蜀南王是你的表亲,是你母亲的亲二姊家,你二姨母和两个表姊虽然不在了,但你二姨父蜀南王仍在,作为小辈,你该去看望他一下。” “老夫人,那蜀南王怎不来看望一下老夫人您呢?” 看来,黄鹂的脑子,关键时候是非常好使的。 黄鹂说出了慕云吟想说的话,难道是这段时间调教的成果? “祖母,这样算下来,您也是蜀南王的表亲呢。” 慕云吟柔声道,帮祖母捏肩的力道未变。 “云吟,可能是你以前身体未完全恢复,你父亲才没有告诉你,蜀南王一直大病未愈,祖母虽然年迈,但也不能让一个重病之人来看望老身啊。” 慕云吟心里一愣,重病之人?蜀南王病了? 日子过的那么舒心,天子脚下,高官美妾,怎的还得了重病?蜀南王,是老天对你的惩罚么? 怨恨归怨恨,慕云吟现在作为慕家的嫡女,母亲已经不在,祖母又年迈,看望病中的蜀南王,理应由她出面。 身为御史中丞的父亲,是不应和朝中官员走动密切的,看来真的只能让自己出面去看蜀南王了。 二姨娘已经为慕云吟准备好了足够的礼品,慕云吟戴着黄鹂,乘着自家的软轿,来到了朱雀大街上的蜀南王府。 帖子递进后,马上有仆人前来引着慕云吟进府,黄鹂提着礼品,紧紧跟在自家女郎身后。 这是时隔四年,慕云吟重新踏进蜀南王府。 四年前,作为梓阳郡主的她,因阿姊,当时的珩王妃病殁,随母妃来建康送阿姊最后一场,在建康城的蜀南王府里,小住了几日。 后回到巴蜀后,因蜀南王突然对母妃无情,升官时,抛弃母妃,带着宠妾来到了建康城,小小年纪的她就发誓,永远的不想见到蜀南王,不想踏进建康城的蜀南王府。 想不到,时隔四年,再次踏进蜀南王府,竟是以表亲的身份。 鸠占鹊巢,真正的女主人,却被遗弃在偏远的蜀南,可怜母妃,到死都没有忘了蜀南王。 慕云吟生硬硬的把泪水咽进肚里,神色镇静的来到客厅。 蜀南王的宠妾尤媚娘出来接待,尤媚娘仍然是风韵犹存,岁月好像并没有在她的脸上过多的驻足。 不过母妃在世时,比这个尤媚娘气质优雅,且蕙质兰心蛾眉螓首,林下风气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的,可惜蜀南王有眼无珠。 慕云吟忍着心痛,和尤媚娘寒暄。 “表姑娘第一次来,理应让淑儿陪你到处转转。” 尤媚娘吩咐下人去叫叶淑儿,慕云吟道: “不用了,蜀南王府我熟悉,这是我二姨母蜀南王妃的府邸,王妃在世时,我来找两位郡主表姊玩过。” 慕云吟说着,已站起身来,走出客厅,步入庭院,留下脸上一阵红白的尤媚娘定定的站在客厅里面。 黄鹂自然紧紧跟在慕云吟身后,觉得自家女郎,确实对蜀南王府熟悉。 蜀南王府的花园里,栽着从巴蜀移栽来的银杏,木芙蓉,这些都是慕云吟不曾陌生的。 一草一木是如此的熟悉,似乎这些年来,蜀南王府并没有改变多少。 穿过花园,不知不觉中,慕云吟竟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一推门,门竟然开着,进去一看,慕云吟呆了一下。 自己的闺房,仍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看来是有感恩的仆人在打扫着,母妃一向对府中下人仁厚,自己也被母妃教导,不要苛责府中一干下人。 只是令慕云吟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蜀南王和那个尤媚娘,仍然保留着自己的房间,没有挪做它用。 衣柜桌椅,镜子书架,仍然原样摆放,没有弄失半样。 一阵微风吹过,一缕淡淡的幽香萦绕鼻翼。 慕云吟转身出来,奔向旁边的房间,推门进去,几盆摇翠滴露的兰花,正在吐着暗香。 这是母妃喜欢的兰花。 一个身影,在慕云吟推门进来时,突然从后门匆匆离开,虽然时隔四年多,但是慕云吟还是认出了那个人,他曾是母妃的贴身侍卫。 慕云吟从懂事起,就看到母亲的这个贴身侍卫,一直守在母妃身边。 蜀南王调离巴蜀时,给巴蜀的蜀南王府留下了得力的侍卫和护院,却把这个人带来了建康,把这个人调离了母妃身边。 这个人叫王欢,母妃叫他阿欢。 第8章 遭遇绑架 这么多年过去,母妃喜欢的兰花还在,而且长得叶子婆娑,花香幽远。 是那个阿欢帮母妃把兰花分了盆?慕云吟记得,以前只有四盆兰花,现在分成了八盆。 兰花盆里的腐质泥土,润而不湿,窗子通风,阴养中有阳光从窗楣缝隙中斜射,这八盆兰花,被照顾得尤为得当。 那个阿欢,对母亲喜爱的东西真上心。 兜兜转转,慕云吟正想重回到客厅,已有府中管事来唤。 “表姑娘,王爷已起来在客厅,在等表姑娘叙话。” “你家王爷到了什么病,本应是壮年,怎就都了重病呢?” “大夫说是抑郁之症,长期肝气郁结,活生生的拖成顽疾,伤了肝脾,误了强健的体质。” “哦,这样。” 一脚踏进去,迎面便看到了蜀南王**晟。 或许是大病缠身的原因,几年未见,不惑之年的**晟,竟显得苍老,好似日薄西山,憔悴不堪。 以前那魁梧奇伟,神采飞扬的身影已经不见。 从蜀南郡守,蒙皇恩调任帝都太傅,从南疆封王武将,到皇帝身边的宠臣,由从三品武官升至正一品文臣,蜀南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还得了这抑郁症? 慕云吟心里忿忿的想着,不知怎么的,心里仍然一酸,眼圈有潮雾湿了眼。 面前的病人,是他前世的父王,或许是因为曾经的血缘关系吧,慕云吟的心底,竟隐隐作痛。 “云南慕家小女见过王爷。” 慕云吟没有唤**晟为姨父。 **晟看着面前的慕云吟,身子晃了一下。 “多谢慕家的挂念,云吟也长大了。” **晟说了一句,就语塞声弱,慕云吟竟听不见后面**晟说些什么。 “爹爹,喝口水吧。” 尤媚娘见蜀南王这样,忙向女儿递了个眼色,叶淑儿忙捧茶奉上。 现在的叶淑儿,脸露担忧,星眼含愁,完全没有了那日在皇后宫中祭拜雷雨之神时的神采。 想那日,叶淑儿在平王萧祁瑾面前,是何等的顾盼生辉,笑靥如花。 人前人后,府里府外,简直是判若两人。 “祖母年迈,父亲事杂,就只有云吟替家人来看望王爷了,望王爷不要见怪。” 慕云吟虽然声音冷幽,但说的也合情合理。 “怎会见怪,现在我身体欠安,等身体好转些,定登门拜访老夫人,老夫人贵体安康否?” 慕云吟淡淡道: “祖母一生慈善,不管慕家宠辱轮转,仍然对慕家情比金坚,和祖父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所以得菩萨保佑,身体无恙,松鹤延年。” 慕云吟不愿多呆,替祖母父亲问候完后,就辞别蜀南王府,乘门口候着的自家软轿回府。 黄鹂走在轿旁,一路上没有听到轿中女郎说一句话,也没有对帝都的繁华感叹一声。 回到府中,慕云吟低头下轿。黄鹂竟发现自家女郎的眼睛有些红肿,好似哭过一般。 “女郎,你怎么了,眼睛怎么有些红肿?” 慕云吟手持一把桃花小扇,遮住了大半个脸。 “路上风吹起了轿帘,被风沙迷了眼,揉了两下,竟把眼睛揉红了。” 回禀了祖母,慕云吟回到自己的卧房,或许是出门累着,黄鹂见女郎倒在床上,拉严被子,蒙头便睡。 一连几天,黄鹂见女郎照例向老夫人和大人请安问候,该做的事,一样俱全。只是,很难再见到女郎露出笑脸。 说好的带她出去玩呢,可女郎似乎忘了。 黄鹂发现,女郎这段时间,不做女红不插花,稍有闲暇,便拿起那把云南苗疆药籍,一个人静静的看着。 慕云吟开始让阿姊教府中婢女们识字。 “慕家的婢女,走出去也要如人赛人。” 这是慕云吟对阿姊和三妹说的话,三妹起初不解,对慕云吟的话并不赞同。 “三妹,以后嫁人,不希望有个娘家带去的贴身婢女,帮你记记杂事,查查账?” “三妹还是要亲力亲为,或者想让夫家的人,抢了做那些事的头筹?” 慕云芷两姊妹细一想,慕云吟说的话还真对,便不再抵触。 两姊妹都是识字的人,遂教三个慕府的贴身婢女认字,黄鹂也学的卖力,不学赶不上自己小主子的思想。 “以后你们嫁到夫家,带去的婢女都识文断字,也不没了慕家书香门第的清誉,你们在姑婆家的身段,凭一个贴身婢女的知书识理,善断能干,也会高人一等呢。” 慕云芷两姊妹含笑应允,人家一向养尊处优的嫡女都这样未雨绸缪,作为庶女的她们,还不会学着点? 慕云吟腾出时间,就拿着那本云南药籍仔细的看。 当然,慕云吟也没有忘记,答应过黄鹂,要带她出去玩玩。 从云南到建康,来了一段时间了,连慕云吟的都没有好好出去玩过。 慕云吟抽出了一天时间,带着黄鹂,称要买点女儿家的东西,戴着一顶白沙遮脸的帷帽,和黄鹂出了门。 逛了胭脂水粉店,逛绫罗绸缎店,从乌衣巷到夫子庙,吃了咸水鸭又吃松鼠鱼,美人肝,龙凤虾,鸭脖、鸭胗,黄金鹅,慕云吟打算让黄鹂一天吃够玩够。 帝都建康,不愧为“四海流通万国交汇”的瞩世中心,秦淮河畔,舟舶继路,商使交属。 主仆俩人逛累了,寻一僻静茶摊,坐下喝茶歇脚。 帝都治安,应该是不错的,但小打小闹的仍是杜绝不了的。 慕云吟和黄鹂刚坐下喝了口茶,转角僻静的茶摊,竟也有人来捣乱。 两个看似街头混混的年轻男儿郎,飙着脏话,一下子打闹过来,慕云吟拉着黄鹂起身避让。 两个混混的打闹,撞得茶桌摇晃,茶水都溅出了碗。 俩人匆匆喝完了茶,谢绝茶摊主人额外送一碗的好意,脚酸手软的招呼了一辆马车,吩咐马车夫送到玄华路御史大人的府邸。 昏昏沉沉中,慕云吟慢慢醒过来,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突然发现自己和黄鹂浑身被绑,嘴里塞着布条,头上戴的帷帽已经被扯下来。 黄鹂早已经清醒过来,奈何浑身酸软的被拇指粗的麻绳紧紧的捆着,让黄鹂无法救主。 这时马车已经停下,慕云吟和黄鹂被两个眼露邪恶之色的男子从马车里拽了下来。 慕云吟一看,身处之地,竟是一处空院,已明白自己被绑架。 而把她们劫到这陌生地方的两个男子,就是在茶摊那里打闹的那俩个小混混。 慕云吟和黄鹂被分别关进两间厢房,慕云吟嘴里的布条被拿开,就听见了隔壁房间的黄鹂大声叫喊救命。 “这个地方,你叫也没用。” 随即一个男子来到慕云吟面前。 “想不到,又得银子,还得这么迷人的小娘子,我们哥俩赚了。” “隔壁那个也不错。” 俩个歹徒说着,肮脏的手,伸向了慕云吟。 第9章 重回视线的望崖岭战役 慕云吟浑身无力,方知之前自己的茶碗里,被这两个无耻之徒以打闹为名下了药。 “你们俩个大胆的歹徒,你们可知我家大人是谁?他是朝廷御史台的御史中丞慕大人。” 黄鹂扯破嗓子,在隔壁大声责骂。 换了一般歹徒,一听到朝廷重臣,多少有点顾忌,可这两个歹徒,不惊反而发出淫邪的笑声。 “就知是御史大人府中的小娘子,才额外多要了些银子。” “只要乖乖顺从我们哥俩,完事后,最多在你脸上划个口子,就放你回去,我们拿着银子远走高飞,如不从,休怪我们不知疼惜你。” 一个歹徒听了隔壁黄鹂的骂声,对慕云吟说。 看来是被人提早就设计了,慕云吟玉牙紧咬,冷声道: “那人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十倍给你们,反雇你们去把她绑来,堂堂当朝御史大人,那点银子还是拿得出的。 凭直觉,慕云吟觉得,这俩个人的背后,主使应是个女的。 两个歹徒一听,愣了一下。 “可惜我们是中间人牵的线,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 慕云吟略一思索,再次说道: “把中间人绑来也行,同样十倍的银子付给你们。” 俩人一听,怒道: “中间人就是我们的亲阿姊,怎可绑来给你换钱?” 慕云吟一听,心里一凉,条条路都被堵死了,难道要我咬舌自尽,以保清白? 俩个无耻歹毒的手已经要撕扯衣裳,黄鹂在那边哭叫得声音都嘶哑了。 慕云吟羞愤交加,泪水潋滟,在幽怨的眼里打转,害死母妃和三姨母母女的凶手还没有找到,死有不甘。 哐当一声门响,慕云吟以为黄鹂挣脱了绳索,进来的却是一个头戴斗笠的人,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此人武功出神入化,两个歹徒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打趴在地。 这个人蹲下来帮慕云吟解开绳子,慕云吟看到了他低头时,后颈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这个人,就是鸡笼寺前的马车夫。 带斗笠的男子用绳子把这两个歹徒的手脚绑起来,在其中一个歹徒袖里塞了一样东西。 “已报京兆尹府,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戴斗笠的男子说着,已从慕云吟的面前消失。 果然,没过多久,京兆府衙的人已经找到这里。 一了解情况,发现受害一方,竟是御史台慕大人的女儿。府衙不敢怠慢,加紧勘察现场。 因报案人和救慕云吟的人都已经找不到,在向慕云吟和黄鹂了解了情况后,府衙亲自把慕云吟和黄鹂送回府里。 御史大人慕颂扬从同僚中得知女儿被绑架的事,匆匆的赶回府里,看到慕云吟毫发无损,婢女黄鹂也没有被伤害,才舒了一口气。 交代姨娘好好照顾慕云吟,怒气冲天的慕颂扬,直奔京兆尹府。 京兆尹不敢有丝毫懈怠,调集人手,一波人马启动审理程序,另一波人马再次勘察现场,扩大搜索。 因为御史大人的女儿初来帝都不久,几乎不认识什么人,案件初期,表面立案为卖凶行凶,实际定型为对慕颂扬这位监察大人的打击报复。 梁皇帝龙颜大怒,御赐了金牌。 京兆尹拿着皇帝的金牌,意味着所疑之处,都可以一并入宅搜查取证,连朝中大臣,还有皇子王孙的府邸,也没有人敢阻挡。 在一个歹人的袖中,搜出来买卖人口,逼良为娼的信函等证据,信函内容直指帝都最大的风月场所——藏烟阁的幕后老板安陆陆。 顺着信函提供的地址,果然在在安陆陆靠近城边的空宅里,找到了从全国各地拐卖来的女孩。 这些被拐卖来的女孩,多为八九岁到十二三岁,大多数已经被打得不敢哭闹,她们大一点的不是被逼到藏烟阁接客,就是经调教后,买给帝都的达官贵人做小妾。 这个安陆陆,是兵部尚书冯涣然的小舅子,安陆陆,还和平王萧祁瑾交情甚好。 萧祁瑾秦淮河畔的一栋私宅,就是这个安陆陆赠送的,私宅里,自然为萧祁瑾配了几个侍女。 而身为兵部尚书的冯涣章,不仅为安陆陆提供了庇护,似乎还参了藏烟阁的股。 一个案子还没有完结,兵部尚书冯涣章就被羁押起来,平王萧祁瑾被停了一切事务,被皇帝勒令在府中反省,其实已被幽禁在平王府中。 抽丝剥茧,案件正一层一层的扒开,四年前的望崖岭之战,突然重新出现在京兆尹面前。 当年冯涣章主事时,户部拨给前线的钱粮,不仅没有及时送达到以敌人浴血奋战的将士手中,而且被兵部的人私自截留了一部分。 证据是当年户部拨出去的钱粮清单,和神秘男子塞进歹徒袖中的一张有着点点血渍的接收单据不一致。 户部拨出去的钱粮,和当年威国大将军府接收的清单有出入。 白底黑字,手印赤章,虽然已经过了四年,但威国大将军府接收钱粮的那张清单,仍然可以作证,竟管那张清单,已血迹斑斑。 当年负责督粮的是平王萧祁瑾。 这位二皇子,因用人不当,致使前线将士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靠吃树皮饮冰雪,坚持和敌人奋战了六天。 最后导致玮王萧祁瑞,还有威国大将军陈重庆及其夫人,巾帼女将刀婳茜为国捐躯,还有两子,一共六万多人战死在望崖岭。 可笑的是,那一场残酷的战争结束后,那些迟迟没有把粮食送到前线的人,因为活着,竟成了功臣,最后个个加官进爵。 这些加官进爵的人中,就有皇太子新纳宝林叶温儿的父亲叶盛茂。 这个叶盛茂,虽为蜀南王**晟的同父异母生的兄弟,但因母亲出生卑微,他本人又屡屡犯错,被老蜀南王逐出王府,流落在外。 因蜀南王妃和威国大将军的夫人是亲姊妹,后求到蜀南王妃的面前,才到威国大将军府当了个主薄,负责管理军中的钱粮。 望崖岭战役后,这位没有及时把粮草送到前线将士手中的主薄,战后也成了活着的功臣,一路高升到户部。 叶盛茂被从户部尚书的位子上拉了下来,关进了帝都的地下监狱。 案件到这里好像才正式展开,望崖岭战役的冤魂,似乎看到了阳光。 但是,所有的事情,在这时突然戛然而止。 关在地下监狱里的冯涣章和叶盛茂,竟在监狱里里中毒身亡。 就连那俩个绑架慕云吟的歹徒,也毒发身亡。 经过验尸官检查,这四个人在被羁押以前,有两个人,就被人提前下了慢性的毒,那就是那两个混混。 而冯涣章和叶盛茂所中的毒,似乎也是提前服了毒性物质,但他们服的毒,毒性来的快一些。 不过,这四个人,虽然都服食了毒物,但是下毒之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冯涣章的家产没收充公,妻女家人沦为官奴,叶盛茂因为失职,死后被剥夺一切封号爵禄。 平王萧祁瑾,被从平王府押出来,被幽禁在皇宫中的一座冷宫里,听候发落。 第10章 意外溺亡的宫女 因冯涣章和叶盛茂的突然死亡,揭开了一角的望崖岭战役的迷雾,又无声的落下帷幕。 帝都最大的风月场所藏烟阁异主,安陆陆斩头示众。 牵扯到望崖岭战役的旧案刚浮出水面,又风平浪静。 而根据绑架慕云吟歹徒口中的话,京兆尹府花了很大的人力和物力,调查有两个兄弟的女子。 重点在俩个兄弟失踪的女子身上。 建康城,是世上人口最多的帝都,来往人员相当繁杂。 具有固定居所的人口倒还好调查,但早来晚往的人员,根本无法统计。 特别是,如果俩个歹徒是从帝都之外的地方流窜来到,那就更加无法查寻。 哪怕贵为御史中丞之女,歹徒背后的主使,看来也无法找出。 但因俩个女孩子的绑架案,就把朝廷重臣拉下马的事,估计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案了,虽然这个绑架案,因歹徒的死亡而宣告结束,无法深究。 但身在慕府的慕云吟,却不认为自己被绑架的事,将成为无头公案,无法找到幕后主使。 慕云吟仔细的分析了自己来建康前后的件件事情,撇开母妃和三姨母母女离奇死亡的事,作为一个在云南长大的御史中丞之女,在云南,慕云吟虽然性格随意,但并不飞扬跋扈。 出身书香门第,性格天真,单纯可爱,没有害人的心机。所以,在云南揭下梁子,遭追到帝都报复的可能性根本没有。 问题就出现在来到建康城以后。 初来建康城,慕云吟几乎不认识其他人。 但有俩个地方例外,那就是在建康城的蜀南王府,还有东宫的太子官邸。 因为这两个地方,分别有着一个叶淑儿和叶温儿。 那日在王皇后的凤栖宫,那个正得皇帝皇后喜爱的平王萧祁瑾,虽然旁边有个叶淑儿紧紧跟随着,但那平王的眼睛,不住的往自己身上瞟。 据说平王妃,知书达礼,温柔贤淑,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作为一个皇子,再纳几个侧妃,谁也不会说什么,包括王妃在内的人,都不可能有什么怨言。 所以,正如日中天的平王,仍是许多官宦女子眼里的金龟婿,侧妃若受宠,地位可超正妃。 那日在凤栖宫里,平王向自己瞟过来的几眼,会不会演变成射向自己的利剑? 叶淑儿虽贵为蜀南王之女,但作为庶女,攀上个受皇帝喜爱的皇子,是最好不过的。 而皇太子萧祁奕的东宫,太子妃的位置正空闲着。 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不仅是无数大梁贵女的梦想,就连别国的公主郡主,都眼巴巴的望着。 撇开萧祁奕瞩目的皇太子身份不说,单凭萧祁奕那俊美容颜,略带忧郁的气质,不知暗暗迷倒了多少女子。 何况,萧祁奕作为皇太子,一副谦逊有礼,礼贤下士的贤王风范,连许多朝中大臣早已暗暗奉为明主。 这样的皇太子,不知有多少女子想成为他的女人,女子善妒,慕云吟不注意成为其他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拔出为快,也是可能的。 慕云吟想到了鸡笼寺里,叶温儿对萧祁奕说的那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的话,好似那个叶温儿,是费了多少周折,等待了多少时光,才爬到萧祁奕身边。 可惜,慕云吟发现,萧祁奕看向她的眼神,并没有那么温柔。 那天随王皇后祭拜完雷雨之神后,慕云吟去了东宫,看望了阿姊留下的女儿小昱昱时,那叶温儿在麟泽宫多少也算是个宝林,作为堂姊妹,那天去东宫时,叶温儿竟然没有出来看自己一眼。 起初,慕云吟以为,那叶温儿可能是因堂妹叶婉儿刚刚溺亡,她自己就迫不及待的进了麟泽宫做了宝林,面对叶婉儿的表妹慕云吟,脸有点挂不住,没好意思出来相见。 现在想想,情况也许和慕云吟想的不一样。 太子身边的宝林,虽然位阶无法和良娣比拟,但现在萧祁奕身边,除了几个侍女,已没有几个正式名分的妃子和叶温儿竞争。 而以后萧祁奕看上并纳进太子府的女子,或将才是叶温儿的敌人。 想到这里,慕云吟浑身一个激灵。 如果那天叶温儿在暗处,看到萧祁奕看自己时流露出来的那多情的目光,那自己被成为叶温儿的敌人,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萧祁奕身边,何止只有叶宝林一个女人? 现在,慕云吟最想要弄清楚的是,皇宫中,哪个宫女或妃子在外面有两个兄弟,但宫女的嫌疑是最大的。 妃子的兄弟,在宫外成为混混的可能性不大,再家境不好的妃子,都会节省下来贴补外面的家用,任何妃子,都不会为了一点银子,就作为中间人,把自己的兄弟推出去直接干绑架的事。 宫女的嫌疑之所以最大,是因为为主子办事,有时是万不得已。 当然,也有为主子尽心尽力的。 而一般宫女的家境,都不是太好的,有的宫女那点月钱,补贴家用是远远不够的。 见财动了心思,或是为主子卖命,是最有可能的。 慕云吟自认,凭自己的能力,是无法查到宫里有哪个女子在外面有两个兄弟,但,京兆尹府能,皇帝的金牌,还在京兆尹手里呢。 拿着皇帝的御赐金牌,到皇宫中的掖庭局和奚宫局一查便行。 慕云吟把自己分析的大致情况告诉父亲,慕颂扬自然把线索传到京兆尹府那里。 很快,慕云吟想知道的情况就反馈回来。 皇宫里,有两个兄弟的女子,包括妃子和宫女,一共有二十三个。其中,有二十个人的兄弟,都好好的,没有被抓到京兆尹府,也没有中毒死亡。 只有三个宫女的情况让人怀疑,一个宫女在外的两个兄弟,前几日说是去外地讨生活,不知去了外地哪里。 另一个宫女的两个兄弟,得了传染病后,在两天内死亡。不过,经过开棺检验,确实是得了疾病死亡的。 最后一个宫女,宫外的两个兄弟失踪数日。京兆尹府的府衙走访了这两个失踪男子的街坊,街坊认出了府衙手中的画像,就是那两个混混兄弟。 可惜!这个宫女,也在两天前在宫中意外溺亡。 线索再次终断,御史大人的女儿绑架案,幕后主使,再次隐匿。 因为溺亡的那个宫女,不属于哪个妃子宫中的使女,这是一个在浣衣局里浣洗衣服的粗使宫婢,不是那个妃子贵人的婢女,没有背景,没有家世。 第11章 当家理财 慕云吟的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眉目,幕后主使,在宫中。 让自己污了清誉,又破相的人,不是蜀南王王府的人,不知为什么,慕云吟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毕竟,蜀南王府,是她前世的羁绊,蜀南王府里的人,前世是她的至亲,这一世,再怎么说,还是她的表亲。 恨归恨,但慕云吟内心深处,仍然不愿意他们变得冷血无情,不愿意他们为了一己私意,就对自己的亲人痛下杀手。 慕云吟想到了那个戴斗笠的男子,那人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那里,绝对不是偶遇或者巧合。 那个人,也许一直就跟着自己。 慕云吟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从自己随父来到建康,自己只出去过三次,第一次就是去鸡笼寺上香,为死去的亲人超度,为活着的亲人祈福。 慕云吟第二次出门,就是去建康城朱雀大街的蜀南王府,也许,那一次出门,这个戴斗笠的人,也一直尾随着自己,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尾随一个人是要有目的的,把兵部截留望崖岭战役的钱粮证据,通过御史中丞女儿的绑架案,直接把证据传到皇帝那里,然后皇帝抛出金牌,让京兆尹直接拿人,可能才是此人的目的。 如果直接把证据递到御史大人,按惯例,御史台还得向户部调当年拨给望崖岭战役的清单档案,最后还得去兵部核查,一步步弄清楚了,才能向皇帝弹劾。 虽身为御史言官,如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能随便弹劾别人。 而现在户部尚书,就是牵扯望崖岭战役钱粮的叶盛茂,如果不拿着皇帝的金牌去户部,天知道叶盛茂会拿出一张什么样的一张单子交给御史台,甚至和兵部的人相互勾结,提前串供。 一来一去,冯涣章就有机会做假账圆谎,就有时间找人当替罪羊,或制定周详的应付措施。 而他的小舅子安陆陆,就会闻到对自己不利的风声,把那些被拐卖来的女孩子转移地方,重新匿藏,甚至杀人灭口。 通过天子脚下,堂堂御史中丞的女儿被绑架,皇帝一怒之下,为了安抚自己的监察大人,丢出一块金牌,就让京兆尹府和御史台有了尚方宝剑。 这才让京兆尹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拿下了冯涣章,叶盛茂和安陆陆三人。 一个绑架案,最终让兵部户部的两大主事跌下朝堂,这也许就是那个人真正的目的吧。 至于平王,不知以后会不会东山再起,这要看大梁皇帝了。帝王之家,风云变幻,潮涨潮落,没有人说得清。 慕云吟没有闲心操心皇家的事,但慕云吟一直记着,记着前世的母妃,和这一世的母亲还有表妹的死亡,记着那个想让自己毁誉又毁容的人。 慕云吟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戴斗笠的人,还有那个人后脖颈上那道疤痕。 忘不了那个戴斗笠的人,不仅仅是这个人救了她慕云吟,慕云吟猜测,那个人,或许就是四年前,望崖岭战役的幸存者。 慕云吟突然想再次见到这个人,因为慕云吟的亲人,她的大姨父,就是望崖岭战役的主帅,她的大姨母,巾帼不让须眉,是望崖岭战役的女将军。 当时朝堂上下最受人尊敬的四皇子,玮王萧祁瑞,也在那场悲壮的战役中殉国。 萧祁奕现在的太子之位,如果玮王没有死,哪轮得到他萧祁奕? 慕云吟知道,四皇子萧祁瑞,母亲出身高贵,母子都深受大梁皇帝的宠爱,玮王萧祁瑞善良仁厚,才智过人,是大梁皇太子最佳的人选。 慕云吟还有两个表兄,都战死在望崖岭上,其中一个,就是她的楚环。 想到这里,慕云吟的右手向左手的袖子里伸去。 等到什么也没从袖子里掏出来,慕云吟才惊醒,自己现在是御史大人府中的慕家女儿。 楚环送的那个莲藕玉坠,因为即将成为太子的良娣,就没有戴在身上,而是放在了巴蜀的蜀南王府里。 慕云吟的心,又蛰痛了一下。 “女郎,又怎么了?” 黄鹂呆呆的望了一会自己的主子,才沙哑着嗓子问慕云吟。 前一次把女郎从沉船的江里捞上来,女郎就性情大变,从一个天真活波的人,变得一下子成熟起来,且都没有以前爱笑爱闹了,这让黄鹂很长时间才适应过来。 这一次遭遇歹徒绑架,或多或少的都以自己撺掇着女郎出去玩有关。 黄鹂发现,女郎这次被救回家后,更不爱说笑了,别被吓傻吓哑了。 “黄鹂。” “嗯,我在。” 黄鹂回过神来,沙声沙气的回答,还好,自家女郎没有哑。 “黄鹂,你说是什么人想要害我?” “没有女郎你长得好看的人。” 黄鹂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慕云吟略一愣,接着问黄鹂。 “我没有惹着谁呀?” “还用惹吗?” 黄鹂沙哑着嗓子,瞪着眼睛,奇怪的问,反倒弄得慕云吟哑口无言。 慕云吟发现,父亲从朝中回来后,也是比以前更不爱言语了,可能是思念死去的母亲吧。 “父亲,家里新请了两个管事的。” “云吟已经长大了,你母亲不在,家就交给你管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去问祖母。” 自从管家的母亲走后,偌大的一个府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女主人管家了。祖母见慕云吟从江里被救回来后,已经成熟懂事了许多,遂开始慢慢把家交给慕云吟管着。 之前的管事,因送母亲到巴蜀去,也因船沉死于江中。 慕云吟新找了两个管事来府里,一个帮着打理府中事务,另一个主要负责外面的店铺。 单靠父亲的年俸,日子不会过得有多充裕,云南老家的田产,来建康前已经变卖完,只留下一栋老宅。 不能守着那点老本钱,那会坐吃山空的。 慕云吟已经在外面买了两间店铺出租了出去,还投资了点别的。 新来的管事福康,就负责外面的那些投资事务。 年长一些的宋伯,就负责管理府中的一应大小事务。 别看福康今年只有二十五岁,已经在外面帮人打理了很多年,何况,外面的事,还有个凤姐呢,凤姐的年龄,保密! 外面有的事,有的慕云吟不好出面,就由福康和凤姐处理。 反正御史中丞的女儿,不是好糊弄的,兵部尚书,和户部的太子岳丈都被拉下马来,还有谁不要命的,就放马过来? 第12章 叶宝林 御史中丞的女儿被绑架案,似乎以两个歹徒的死亡而告终。 可在朝堂之上,掀起的风雨,荡起的硝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平息。 户部和兵部两大主事位置空缺,朝臣心底个个波澜激荡,然表面风平浪静。 大梁皇帝冷眼静观,暗查浮出水面的派系。 夕阳落,华灯上。 东宫殿阁,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萧祁奕软缎华衣,眼眸似笑似忧郁,来到了东宫偏殿流芳阁。 叶温儿正站在院前,望着巍峨皇宫寥寂伤怀,忽见太子翩然而至。 叶温儿一喜,一扫多日的愁绪,轻迈碎步,姗姗来到萧祁奕的面前。 “妾见过殿下。” 萧祁奕也不说话,脸上似温情浮现,不言不语间,迷人风采尽显。 萧祁奕只默默的看了一眼叶温儿,叶宝林就觉得多日的相思值了。 萧祁奕进到阁里,早有宫婢奉上茶来。 叶温儿丢了个眼色,左右宫女知趣退下。 “殿下,这是妾家乡的蒙顶瑶露,茶色碧玉,香味甘润,甚适殿下儒雅的口味。” 叶温儿柔声细语,眉稍眼角间,尽显妩媚之态。 “是吗?” 萧祁奕露出极淡的一丝笑意,端起青瓷盖碗,掀起碗盖,轻轻的用盖拨了拨浮在上面的两叶茶尖,闻了闻,放下盖子,端着茶来到了叶温儿面前。 萧祁奕的眼里,荡起的涟漪似笑非笑,暧昧不明。 “叶娘子,你怎知我的口味?” 说这话的时候,萧祁奕的脸上,仍然荡着让叶温儿不能自制的迷人气质。 但萧祁奕的话音未落,却一手捏住叶温儿的左手臂,一碗滚烫的茶水,顺着小指勾开的衣口,倒了进去。 叶温儿一声惨叫,惊恐至极,媚态消尽后,一张粉脸,现出惨白。 “殿下……” 萧祁奕脸上一扫温文尔雅的迷人气质,满脸腾起阴冷的杀气,令叶温儿连痛都不敢哼一声。 望着叶温儿惊恐的眼里滚出的一颗泪珠,萧祁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俯下身去,伸出卷舌,把叶温儿眼角的泪珠舔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 “叶宝林,本宫让你这些年一直呆在巴蜀陪着婉儿,最后把婉儿好好的带到东宫来,你却让她乘上了她母妃的那条船,我留下你,自是你的父亲叶盛茂还能为我用,你却为了一个和婉儿有几分神似的吟姑娘,把你自己的父亲扯下台。” 萧祁奕压抑心底的鄙视,转化为更甚的阴冷,如死神罗刹,让叶温儿胆战心寒,惶惶不安。 叶温儿浑身颤抖,不敢直视萧祁奕的眼神。 “殿……殿下,不……不是妾。” “贱人还敢狡辩?你让本宫在户部的手眼完全折断,如若那些人不是莫名其妙的中毒而死,毒打乱招,最后死的可能就是本宫了,叶宝林,你想让本宫死吗?” 萧祁奕鸱目虎吻,再次附身伸舌添了叶温儿眼角的泪珠。 叶温儿唯有心悸,不敢动弹,也不敢再为自己辩一言。 “其实,叶宝林,你摒弃这些庸脂俗粉,还是有两分像我的婉儿的。” 萧祁奕说着,扯破叶温儿胸前的绫罗,撕下一片,往叶温儿泪花打湿了脸上恨恨的抹了几下,擦掉了叶温儿脸上厚厚的脂粉。 一反手,重重的把叶温儿丢在了床上,如饿狼一样的扑了上去……… ………… 玉华宫,幽禁平王萧祁瑾的冷宫里,萧祁瑾脸色暗沉。 殿里灰暗寂寥,只上了两盏宫灯。 玉华宫外,有羽林卫在把守,但是,在昏暗中,还是有一张纸条,由值夜黄门的手中,传到掌灯的宫婢手里,最后送到了萧祁瑾手中。 萧祁瑾展开纸条看了一眼,一扫脸上阴霾,忽闪的宫灯中,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容。 纸条随即被烧掉,冷清的寝阁里,升起一缕袅袅烟雾,一如萧祁瑾死寂的心里,升起的一缕希冀。 兵部的冯涣章虽已成死棋,但太子户部的梁柱也被拔出,自己倒了安陆陆这棵摇钱树,太子失的可是他多年树起的英名。 任人唯亲,他的岳丈叶盛茂不是他一手暗暗提拔起来的么? 原来叶盛茂只不过是一个发战争横财,不顾兄弟死活,踏着前线将士的尸体登上户部宝座的无耻之徒。 亏你萧祁奕运筹多年,最后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但让萧祁瑾有点郁闷的是,整个案件怎么突然会陷入死局?后面的人还没有挖出来呀? 如果按之前的进展,最后就应该露出某些人的真面目了,珩王的死,望崖岭的惨状,也许就会露出不为人知的真相。 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变故?森严如地狱的皇城地下监狱里,竟会有人中毒而亡? 现在萧祁瑾也不想动作太多,安安静静的等着转机。 毕竟,望崖岭战役自己作为当时的督粮官,因为身体原因,最后并没有直接押运粮草,最多是用了不当的粮草先行官。 而且,接收粮草的叶盛茂,才是最后的关键。 平王想到这些,往日惨白的脸,在昏黄的宫灯下,现出阴绿不定的神色。 ………… 慕云吟现今的日子,过得平静温馨。 早对祖母请安,晚向父亲问候。 但黄鹂发现,自家女郎其实最爱看书,看了药书,又看福康送来的账本。 慕云吟除了让闲着没事的大姊三妹教黄鹂她们这些婢女识字外,自己也会抽空教黄鹂一些知识。 而黄鹂每天还要练练功夫,教慕云吟几招女子防身的简单招术。 黄鹂不仅仅是慕云吟的婢女,是父亲专门找来做慕云吟的贴身侍卫的。 闲暇之余,慕云吟还是会带着黄鹂去建康城转转。 这日,俩人闲逛到夫子庙附近,进了一家茶肆,要了几碟瓜子杏仁和两碗茶,慢慢吃着,听女伶弹唱。 不多久,一个一袭青衣的青年进来,青年长得俊朗挺拔,剑眉星眼,一身英武之气。 此人来到慕云吟面前,却放下身段,低声对慕云吟说: “吟姑娘,就是对面那家。” “这么快就找着了?福康,你的办事效率不错。” 此人便是府外的管事福康。 慕云吟顺着福康手指的方向望去,对面也是一家茶肆,只不过异常冷清。 “怎么找到的?” “那茶肆本是宫中一得势黄门在外置的产业,不想今年茶肆里接连染病死了两个管事的,宫中黄门觉得晦气,不想再经营这份营生,遂托熟人转了出去。接手的是一对残疾夫妇,想盘过来给两个游手好闲的儿子经营。” 慕云吟听到这里,嘴角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接着福康的话往下说: “结果两个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13章 太子来访 福康点点头,慕云吟接着说: “这对残疾夫妇,一生贫穷,以前,全靠在宫中浣衣局做粗使宫婢的女儿,那点可怜的月钱贴补家用。 后两子出事,本想弃家逃离建康城,怎奈身无分文,银子全砸在那间茶肆里,又因残疾无用,逃离建康城也是饿死,于是侥幸留下来,想把茶肆盘出去,再带着银子离开建康。 老夫妇俩人,从来也没有经营过茶肆这当营生,致使生意甚是清冷。” 慕云吟说完,看了一眼福康。 “福康,我说的是也不是?” 福康早已不住的点头,眼里含着敬佩。 “吟姑娘说的甚对。” 慕云吟略微思索,对福康交代道: “夫子庙这里地段甚好,盘下那间茶肆。那对老夫妇,你就带他们的城外的农庄里打打杂。” “是,吟姑娘。” 身旁的黄鹂听到这里,似乎明白,又满脸不解。 “这对老夫妇的儿子,就是绑架我们的那两个歹徒?” 慕云吟点了点头,黄鹂一听,不干了,急急嚷道: “女郎倒是好心肠,要养着那两个歹徒的双亲么?” 慕云吟瞟了一眼黄鹂,冷声道: “只要找到他们宫中的老乡,养他们一辈子又何妨?” 黄鹂不敢再回嘴,嘟着嘴假装委屈。 福康到令,马上转身就要去办。 慕云吟低声交代: “你亲自护送他们出城,别让城门口守门的给认了出来,又给抓进牢里弄死。” 福康点头从命,一袭青衣翩翩出了茶肆。 慕云吟和黄鹂又喝了会茶,听了半天女伶的弹唱,才悠闲的打道回府。 晚上福康就进府来禀告,残疾老夫妇已安全送出建康城,已经知道他们老家是寻阳的。 慕云吟颔首微笑,对福康道: “福管事放心,你妹妹的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呢。” 福康眼眸微闪了一下,声音低沉道: “谢吟姑娘记挂。” 福康转身出去,房间里,一头雾水的黄鹂问慕云吟。 “女郎,你不是曾经分析过,那两个歹徒十有八九是东宫里某个女人指使的吗?” 慕云吟浅浅的笑了笑,望着黄鹂的大眼睛。 “是啊,但东宫里的女人不止一个,我们可不能随便笃定的就认为是谁。” 黄鹂更不解,除了那个被太子纳为宝林的叶温儿,还有哪个女人会见不得自家女郎呢? “黄鹂,那叶娘子也如我们初来建康城一样,她初进麟泽宫,一下子怎会交得至交?也不会马上发展到什么心腹愿为她冒死做事。” 慕云吟似乎猜到了黄鹂的想法,于是直接分析给黄鹂听。黄鹂一惊,大声道: “难道还有另外的女人使了这下三滥的手段?” 慕云吟淡淡的一笑,没有回答黄鹂,心里却默默道:如果叶温儿要害死自己,前世在巴蜀时,她有无数次机会害死自己,不会等到我以慕云吟的身份出现时,她才想起要害我。 女人的嫉妒说不清,但是,付诸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 新盘下来的夫子庙那间茶肆,生意不错,第一个月就有了进余。 加上房租和其他生意的结余,慕云吟想再盘下一间胭脂水粉店,规模不用大,但最好是有自己的制作工坊,有独家配方那种。 福康找遍了建康城,有独家配方,生意好的人家不愿意盘出去,没有独家配方的,愿意盘给的,又达不到慕云吟的要求。 最后还是凤姐帮福康出了个注意,挖墙脚。 不知福康是不是用了美男计,竟挖来了两个掌握了制作工艺的娘子。 “工钱给她们以前的三倍,让她们好好琢磨琢磨,做出比她们以前还要好的妆粉和胭脂,以后还会有赏。” 慕云吟交代福康,自己也亲自去学着制作。 慕云吟此时才知道,原来女子涂在脸上的妆粉,是用米粉用水浸泡,再捞出来沥水,让水中的米汁沉淀,取洁白细腻的“粉英”晒干压模,最后就制成女子用的妆粉了。 关键的步骤在于,在妆粉中添加什么秘密配方,使得女子们使用了妆粉后,皮肤变得又白又细腻。 福康挖来的两个娘子,就是掌握了秘密配方的人。 慕云吟给这间座落在秦淮河畔的胭脂水粉店,起名‘凝香阁’,主打的妆粉牌子有‘玉芙蓉’,‘海棠脂’,‘阳春白雪’‘,和‘玉兰幽香’。 经营的胭脂有‘粉面桃花’,‘残血惊鸿’等。 这些都是慕云吟取的名字,酒香仍怕巷子深,虽然秦淮河畔热闹非凡,但慕云吟觉得新推出的牌子,不一定有人认可,何况价格有点高。 于是又请人画了一张张美得令人窒息的美人画像,用支架支在店外,美人图中画上自家的妆粉和胭脂,经过的人,无不驻足观看。 顾客慢慢多起来,不仅有女顾客,还有男子买回去送人的。 凝香阁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回头客越来越多,慕云吟算盘拨的踢踏作响,银子慢慢的流进来。 在教会黄鹂打算盘后,外面商铺交来的银两就由黄鹂负责记账。 二姨娘和大姊三妹的零花钱,也比以前多给了一些,一家人倒也过得和和睦睦,没有了以前的吵闹。 慕云吟亲自做好了两盒妆粉和一盒胭脂,只等有人上门。 果然,没有过多久,太子殿下拜访御史中丞在京的府邸,这是礼贤下士的太子一贯的作风。 这次太子的来访,主要是安慰御史中丞因为嫡女被绑架,受到的惊扰。 绑架的歹徒虽然抓到了,但幕后的主使似乎不是那两个歹徒,但因两歹徒已死,没有找到幕后之人,慕大人当然不开心。 作为一国的太子,自然要为父皇分忧,安扶朝廷的肱骨之臣,是太子的本分。 考虑直接的受害人是女眷,太子能言善辩的曹孺人一并跟来。 这不,慕云吟躲在自己的闺房没有出去,曹孺人就以看慕妹妹为名,来到了慕云吟的闺房,替某人来叫慕云吟出去。 慕云吟坐在镜子前面,摆弄着妆粉,如雪的冰肌,让女人都嫉妒。 “吟姑娘的皮肤真真的让人羡慕,这么雪白,这么嫩滑。” 慕云吟淡淡一笑,轻启朱唇。 “曹娘子真是缪赞,我只不过是经常用自家产的胭脂水粉,才让自己的肌肤如这般的,哪像曹娘子,天生丽质,不用我家产脂粉,肤质也不错。” 慕云吟顿了顿,拿起两盒妆粉和一盒胭脂,浅笑着对曹孺人说: “宫中供应的脂粉,自然比外面的精致昂贵,但我还是想送两盒脂粉自家产的脂粉给叶娘子。 流芳阁里的叶娘子,算起来也是我的表姊,这两盒妆粉和这盒胭脂,就麻烦曹娘子转递个叶娘子吧 虽然比不上皇宫里脂粉金贵,但添加了秘方,这些脂粉的香味,会让男子迷恋上瘾的,我想叶娘子是需要这个的。” 慕云吟说到这里,雪似的肌肤,泛起涩涩的红晕。 第14章 礼尚往来 慕云吟雪白的脸颊泛起红晕,越发让人觉得仙姿玉质,艳色绝世。 “就麻烦曹娘子了。” 慕云吟说着,就把三盒东西交给曹孺人,曹孺人也欣然接过来塞进袖里。 “我会替吟姑娘带给叶娘子的。” “那就多谢曹娘子了,曹娘子真是心纯人善的贵人,怪不得如月里嫦娥一般,曹娘子的家是苏杭一带的吧?那里一向出美人。” 曹孺人被慕云吟夸的有点飘飘然,故作优雅的一笑。 “我母家在寻阳,那是个小地方。” 曹孺人说着,想起太子提前交代的事,赶紧催慕云吟出去。 “吟姑娘,太子亲临贵府,按礼数你应该出去拜见一下太子才对。”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慕云吟只好随曹孺人出去见萧祁奕。 萧祁奕正以太子的仁仁之心对御史大人加以问候,以示皇家对朝臣的恩宠。 萧祁奕深知御史大人,是皇帝的眼睛,上承隆恩,下行监察,是和皇帝走得最近的人,御史大人谁人不敬?御史台谁人不惧?朝堂上下,如有不轨,必遭弹劾。 所以萧祁奕深知,多以御史大人亲近,是必要的,以免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出了差错,被御史台咬着不放,捅到皇帝那儿,不死也会失去皇帝的信任。 萧祁奕正和慕大人盘着家常,见慕云吟一袭白衣素裙翩然而来。 萧祁奕不觉心旌摇荡了一下,走出来的人儿,举止神态,冰雪肌肤,像极了他心中那个已经逝去的人。 “慕云吟见过太子殿下。” 慕云吟没有出来的时候,萧祁奕一直想见到那个和他心中十分神似的人儿,慕云吟一出来,侃侃而谈的萧祁奕,突然发觉自己有点语塞。 为了不露出内心的波澜,萧祁奕寒暄几句,忙起身打道回宫。 “殿下一心想见慕家女儿,慕家女儿出来了,为何又要匆匆离开?为何不多呆一会,和慕家女儿多亲近亲近?” 在回宫的路上,曹孺人在骄子里,一面帮萧祁奕垂着腿,一面体贴的问萧祁奕。 萧祁奕看了一眼身边善解人意的曹孺人,没有回答,那双多情又有点忧郁的眼睛,露出了一丝让人捉摸不定的笑。 “殿下若碍于御史中丞不好张口,妾可以为殿下代劳,为殿下试探那慕家女儿的口风。 以太子殿下风姿绰约的玉容,还有难得的温情仁爱,料想不管是冷若冰霜,还是冰清玉洁的女子,都会被殿下的温情融化的。 何况,太子殿下还可以以皇家的威慑,恩威并施,任何女子迟早都会乖乖就范的,就像巴蜀的那个梓阳郡主一样。” 曹孺人说到这里,突然感到萧祁奕的腿微微颤动了一下,曹孺人随即脸露哀容,语调悲伤的叹息一声。 “可怜我那冰雕玉琢的妹妹,竟那样香消玉损了,白白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片痴情。” 萧祁奕突然觉得有点亏欠了这个宫女出生的孺人,不觉伸手搂住了曹孺人的瘦弱的香肩。 曹孺人是最让萧祁奕的不用操心的一个女人,从一个无名无份的宫婢,到宝林,到现在的孺人,一路默默的走到现在,让萧祁奕最省心。 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个曹孺人一看便知,而且从来不生妒忌,不耍手腕,甚至还帮着自己亲近自己喜欢的人。 萧祁奕想到这里,不觉张开手臂,把曹孺人搂进怀里,曹孺人趁势温柔的倒了下去。 萧祁奕和曹孺人走后,回到自己闺房的慕云吟,心情舒缓了许多。 黄鹂见到自家女郎突然心情舒畅,蛾眉舒展,现出了难得的一丝微笑,便不解的问。 “女郎,你是和那个曹娘子聊开心扉的,还是被太子那热辣辣的眼睛融化了脸上的冰霜?怎么这俩人来了后,你就心情好了呢?” 慕云吟用手中的书拍了一下黄鹂的头,嗔道: “才教你几日识文断字,你就什么心扉,什么热辣辣的乱用词语?” 黄鹂被拍倒不介意,但不满慕云吟说她才识了几日的字,她可是幕府所有婢女中认字最早,也最用功的一个,为的还不是给女郎长脸? 女郎反倒笑自己乱用词语,不是女郎自己告诫说话要小声一点,要文雅一点吗?难道要自己学那个曹孺人一样,说话嘴里含着蜜糖一样,又甜又腻,那可学不来。 “女郎,那曹孺人只不过帮你转递三盒脂粉给你的表姊,你就这样高兴?想我每天为女郎劳心劳神的,也不见女郎给个笑脸。” 黄鹂心中不满,唠叨完了故意负气鼓着腮帮子。 慕云吟望了一眼心思单纯的黄鹂,淡淡一笑。 “你以为那个曹娘子会把我递给她的那三盒脂粉,转交给叶娘子?” “不是吗?难道曹孺人还会私吞了不成?皇宫里有的是胭脂水粉。” 慕云吟的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眸如寒霜。 “黄鹂,你没有听我说那些脂粉,有让男子闻着上瘾的味道?” “上瘾?闻闻还能上瘾,又不能吃?” 黄鹂弄不懂男子都会对脂粉上瘾,这些意思还没有学到。 “礼尚往来,这是我送给曹娘子的礼物。” ………… 回到太子府的曹孺人,拜别萧祁奕后,回到自己的殿阁。 曹孺人拿出慕云吟那三盒脂粉,一改和善温柔的笑容,冷笑着望着那三盒脂粉。 “哼,叶宝林,你也配用这种脂粉?” 曹孺人把慕云吟递给她的那三盒脂粉拿出来,换了宫里供应的两盒妆粉和一盒胭脂重新装进去,才眼眸阴笑着,蛇腰慢舞的准备去‘言语宽慰’一番被冷落在阁中的叶宝林。 自从朝中震荡,那个叶宝林的父亲,已经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跌下来,并在狱中被毒死,现在,那个叶宝林已经失去了太子的宠爱。 亏那个叶宝林还为了太子,在巴蜀默默蛰伏了那么多年,刚回到帝都没有多长时间,就因父累成为太子的弃妇。 现在叶宝林还不如自己这个无家世无背景的人呢,想到这些,曹孺人的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 默默忍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那个出身高贵,貌美又淑慧的太子妃死掉,结果太子又被太子妃的妹妹叶婉儿迷住。 好不容易都死了,曹孺人眼看自己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之遥,结果又来个叶宝林。 不仅如此,那天慕家女郎来看皇女孙,曹孺人从萧祁奕的眼里,看到了危机。 一条一石三鸟的计谋,在曹孺人的心里谋划出来。 第15 戴斗笠的男子 曹孺人一石三鸟的计谋,不但可以毁了慕云吟的脸和清誉,还可以把祸水引向正得宠的叶宝林。 因为那个慕家女郎,初来帝都建康,认识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叶宝林怕她夺了太子宠爱,谁还会想到,她这个不占亲不带骨的曹孺人呢? 曹孺人怎么会让自己在太子府多年的经营落空,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孺人,但在没有正妃和良娣的麟泽宫里,太子的女人,就以她为大。 结果,不但冒出来了一个叶宝林,那个来看皇女孙的慕家女儿,更让曹孺人感到自己离太子妃的位置越来越遥远。 曹孺人想到了以前她还是宫婢时,认识的一个浣衣局的宫女,因两人的祖籍都是寻阳,彼此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浣衣局的宫婢,都是家境贫寒人家的女儿,尤其是曹孺人那个同乡,家境最为贫困。 那个同乡的父母都是残疾,同乡进宫后,她的残疾父母便来到了建康城。 同乡以自己那点微薄的月钱供养父母已经艰难,怎奈她还有两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兄弟需要她拉扯。 曹孺人看到同乡绝望的眼里,隐藏着的不甘和欲望。 许诺同乡事成后,让太子把她要进东宫,做不成侧妃,做个最低等的侍妾,也比在浣衣局不见天日的辛劳好上几百倍。 再说,只要进了麟泽宫,想攀上太子的床榻,想出人头地,还不是事在人为? 曹孺人的同乡,原本也是个不甘一辈子洗衣的人,曹孺人又对她描述了太子又是怎样对自己府中的宫婢,如何体贴温存。 太子的翩翩风姿,还有那双能迷死宫里所有婢女的眼睛,早已让曹孺人的同乡暗暗痴迷。 两个女人达成了罪恶的交易,要让慕云吟毁容又毁誉。 那个浣衣局的宫婢,又怎么知道,曹孺人送给她两个兄弟的壮行酒里,已经下了慢性毒药。 怎奈半路杀出个戴斗笠的男子,不但她们歹毒的计谋没有成功,还把火引到了户部和兵部。 但让曹孺子暗暗惊喜,叶宝林的父亲,因为这件事牵扯出来,竟被被削职没爵,死于狱中,那叶宝林的家世,现在比她高尚多少? 为了自己的歹毒的计谋不被泄露出去,曹孺人的同乡,自然要被淹死,当然是她自己失足跌落水中淹死的。 浣衣局的同乡死了,那曹孺人在寻阳老家曾经嫁过人,又逃婚来到帝都建康,以远房亲戚女儿的名义进宫的事,还会有谁知道呢?一个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不是一石三鸟的计谋么? ………… 慕云吟知道自己和黄鹂被被绑架的仇已经算报了。 那两盒妆粉和胭脂,里面自然被添加了东西。 即使把那些妆粉和胭脂拿去检验,也查不出有任何问题。谁会把妆粉和胭脂混合后再检验呢? 单独把妆粉和胭脂拿去检验,里面只含能让肌肤光滑细嫩又白皙的药物成分。 但是,当妆粉和胭脂混合在一起时,就会慢慢产生致命的毒素。而宫中的那些女人,涂抹了妆粉后,不是自然还要拍点胭脂在脸颊上? 两盒妆粉和一盒胭脂用完后,毒也应该深入到脾脏了。 曹孺人,我不惹你,你却要来害我,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曹孺人,你该为你的歹毒的行为负责! ………… 慕云吟处理完自己的事,自然又带着黄鹂到外面熟悉建康城。 今日慕云吟自出得府来,就感觉不对,身后一直有人跟随。 “女郎,后面一直有人给我们当保镖呢。” 又是那个戴斗笠的男子。 明目张胆的紧紧跟在她们身后,不知情的人还真的会以为,那是慕云吟的保镖。 “真是恩人,上次救了我们,今日居然免费做保镖。” 慕云吟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过去和曾经的救命恩人打招,拉着黄鹂钻进了一家‘翠雨轩’。 黄鹂识得那几个字,起初不知是什么地方,只觉得这地方装饰过于艳丽,进去后方觉得不对,这是一家妓院。 “女郎,你要来这种地方,应该换成男装。” 自从自家女郎从江里被她捞上来后,黄鹂越来越觉得女郎和之前不一样。 做事赚钱,像个男儿郎一样,今日还来到了这种地方,难道,那个变了? 黄鹂惊恐的把自己的手从慕云吟的手中抽回来,脸上甚至泛起了红晕。 “想什么呢?我不是为了逗那个人吗?” 这就好,黄鹂惊出了一身冷汗。 重新把手伸给慕云吟,慕云吟没有再牵黄鹂的手,黄鹂心里又感到一阵失落。 “女郎,一两个男人,我还是应付得了的,你别忘了,我就是大人找来保护你的,要不我过去把他打走?” 黄鹂争取存在感,慕云吟淡淡一笑,没有回答黄鹂,但眼神直戳黄鹂,你要打我们的救命恩人? 慕云吟带着黄鹂从翠雨轩的后门钻出来,一个戴着斗笠,把脸遮了大半个的人,翠雨轩是不会让进的。 “女郎,你真聪明,尾巴甩掉了………” 黄鹂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却又见那个带斗笠的人也从翠雨轩的后面出来,一面走,一面戴上了斗笠。 慕云吟看到了一张像死人一样僵硬的脸。 慕云吟心中暗暗生疑,慌忙之中,便向翠雨轩后门斜对面的一家乐馆钻了进去。 这是一家名叫‘箫声洞天’的乐馆,里面的艺姬乐女,卖艺不卖身,重新装修的大厅,四壁上画满了竹子,让整个地方显得典雅又幽静。 戴斗笠的男子,自然也跟了进来,慕云吟来到箫声洞天,这里还没有开始营业。 这是秦淮河畔的商业圈,所有的娱乐场所,都是中午以后才开始营业。 包括箫声洞天不远处的那间刚刚盘下来的茶馆,也是要中午以后才营业,那间茶馆慕云吟起名‘碧玉湾’,卖胭脂水粉的那间‘凝香阁’,倒是天亮就开门营业了。 慕云吟进到箫声洞天后,就不急着走了。 慕云吟坐在了大厅前方的舞台上方,那里有一把艺姬演奏曲乐的椅子。 见戴斗笠的男子向自己坐的舞台正中走过来,慕云吟镇静的坐着,但黄鹂已经摆好打斗的姿势。 “黄鹂,帮我捏捏肩。” 慕云吟示意黄鹂用不着她出手,黄鹂弄不懂自家女郎是故作镇静,还是故弄悬虚,这是今日刚刚学会的,刚好可以用来形容此时的女郎。 慕云吟双手拍了拍,四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从四面向戴斗笠的男子围上来。 第16章 似是故人 “出来招待一下我们的救命恩人。” 黄鹂见自家女郎拍了拍手,就有四个男子向戴斗笠的男子围了上去,黄鹂不仅内心感叹。 牛,真是牛。自家女郎,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了? 此时,四个黑衣人已经把戴斗笠的男子围在中间。 四双手一起出击,结果斗笠男身形一蹲,一个四面扫腿,只听一阵寒风吹过,唯见幻影重叠。 也是那四个黑衣人身手敏捷,反应迅速,不然全都要被扫翻。 四人再次出手,速度也如电闪一般,但四人手触之处,如虚幻一般,根本无法抓住斗笠男。 斗笠男也不和四人恋战,身形一闪,跃出四人的包围圈,直接跃到慕云吟坐的台上来。 还没有等斗笠男站稳,只见一团青云飘来,福康已当在了斗笠男的前面。 斗笠男左冲右突,福康的双手如千手观音一般,虚无缥缈,变化莫测,死死的封住了斗笠男的路。 就在俩人缠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解之际,从箫声洞天门外,进来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儿郎,一顶斗笠,罩住了大半个脸,由一个十五六的蓝衣少年推着。 “子游,住手,我来问她好了。” 叫子游的斗笠男,一听轮椅上男子的话,马上从福康身边跳开,站到了轮椅的一侧。 轮椅上的男子,微微抬一下头,对着慕云吟,清冽的声音飘出来。 “子游不善交流,他只是想问你手上的这只镯子从哪里来的?” 慕云吟的心,突然怦然跳动起来。 这声音,似曾相识。 轻轻淡淡的声音,如被清泉漂洗过一般,慕云吟的心里也如有清泉涤荡而过。 原来他是问自己的这只手镯,这是自己前世的手镯,因表妹慕云吟喜欢,就送给了表妹,后因自己借了表妹的这身躯壳,这手镯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我家公子问你话呢?你这女子不知好歹,竟不回答。” 扶着轮椅的蓝衣少年,虽眉清目秀,但见慕云吟沉吟不答,眉毛便凝成一线,没好气的出口质问。 “哪里来的野毛贼,竟出口伤人,我家女郎就不回答,你待怎样?” 见对面小子出口不知尊重自家女郎,黄鹂秀目一瞪,话像连珠炮似的砸过去。 “八哥儿,住口………” “黄鹂,不要说了………” “原来是一只家养的嘴贱八哥儿,我说怎么乱琢乱叫呢。” “你,你还不是一只聒噪的黄鹂鸟………” 眼看着主人都没有说话的份了,只有两只鸟儿在互掐,做在轮椅上的男子忙制止蓝衣少年。 慕云吟也让自己的婢女黄鹂不要再说话。 一个八哥儿,一个黄鹂,两只嘴尖牙利的鸟儿在鸣叫,一向眉眼冷峻的福康,嘴角都忍不住动了动。 在突然静谧尴尬的气氛中,一个一身火红的身影,姗姗来到箫声洞天的舞台中央,伴随着的是一串娇滴滴的笑声。 “来到箫声洞天的都是客,何不卖我凤姐一个薄面,大家坐下了一面磕着瓜子儿一面听着曲儿慢慢聊?” 来人就是箫声洞天的明面老板凤姐。 一身火红的罗裙的凤姐,眼眸含笑,朱唇抹蜜,身材丰腴,珠圆玉润的出来打圆场。 “你又是何人?” 那被唤做子游的人,声音也如一个冷面杀手一般,望着走向轮椅的凤姐冷声喝道,并和蓝衣少年警惕的看着越走越近的红衣女郎。 “姊名叫凤飞舞,是这箫声洞天的当家人。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哪里人氏?姊很想和公子交个朋友。” 凤飞舞没有理会发出冰冷声音的人,只对坐在轮椅上的人脆声问道。 “这是我家公子………” “在下百里飞雁,在建康经商,住在秦淮河畔的乌衣巷。” 轮椅上的人声音清冽冽的回答,慕云吟的眼睛盯着他的斗笠。 轮椅上的人说着,拿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张逸群冠玉的面容,出现在大家面前。 原来是个生意人,竟是一个年轻的公子。 看着这陌生的玉面书生,慕云吟内心突感失望,垂下了现出淡淡哀思的眼睑。 玉面书生百里飞雁没有再说话,眼睛却平静的望着慕云吟手上的玉镯。 慕云吟见状,望了一眼自己腕上的玉镯,淡淡道: “这是我二表姊送给我的手镯。” 百里飞雁眼眸如水,但没有溅起丝毫涟漪。 “怎么,百里公子觉得眼熟?” 慕云吟说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百里飞雁,这个百里飞雁的眼眸,仍然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哪里,是子游觉得熟悉,所以他追着姑娘你就是想问问,你的这只手镯是从哪里来的。” 慕云吟只瞟了一眼那个子游,眼神飘向虚无的远方。 “那年初来建康城,恰巧,巴蜀的二表姊一家也到了建康,大家在一起玩耍,二表姊见我尤喜这个玉镯,便脱下来送给了我。” 慕云吟想起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那双如春水般的眼眸,静静的望着这只镯子的情景。 “这样,看来是子游看走眼了。” 百里飞雁说着,望向凤飞舞。 “凤姐的箫声洞天真是雅致,改天再来欣赏这里的雅乐。” 百里飞雁说完,看了看已经有客人陆续进到箫声洞天来,遂示意蓝衣少年出门,戴斗笠的冷面人紧跟着出了门。 “恩人慢走。” 望着一行人出了门,慕云吟的心里无法平静,声音不仅似曾相识,而且越听越熟悉,但脸面又为何如此的陌生? 慕云吟当时多想叫一声,试探一下,但人多眼杂,怕太过唐突,所以忍了。 再说,一个御史大人的女儿,当着那么多人,胡乱对着一个长得俊美的陌生的男子就叫表兄,那传出去,会惹人笑话的。 真如他说的他就住在乌衣巷,那就在箫声洞天附近,离自己的茶馆碧玉湾,和胭脂水粉店凝香阁都不远。 有缘自会再相会,建康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慕云吟相信,他们还会有再相见的一天。 “女郎,这个玉面书生长的倒是真的俊朗,都怪我,忘了问他家在乌衣巷具体哪里,不好去提亲。” 一听黄鹂这话,慕云吟雪白的脸面唰的现出红晕。 “你说什么呢,黄鹂?” 那四个黑衣男子之前已经退下,但福康还在旁边。 福康把头扭向一边,当做没有听到一般。 第17章 案中案 一行人走后,慕云吟的内心,竟有所失落。 黄鹂自有人送上来了瓜子杏仁和茶水,自个磕着瓜子吃着杏仁听着曲儿。 慕云吟被让去里间,凤姐让管账的拿来了账本,慕云吟安安静静的在里面查完了账。 “辛苦你们了,年底自有你们的分红。” 一听慕云吟这话,凤姐和管账的脸露喜色,连眉眼都透着笑意。 “应该再挑两个艺绝色佳的人出来重点捧红,让那些客人积极参与,让他们投票选出自己心意的头牌。 既是他们自己选出的人,以后他们自当会前来捧场。” 慕云吟看了一眼二楼,接着道: “二楼的回廊上,可以隔成雅间,那样可以满足银子多的人,以独立不受打扰的空间好好欣赏曲儿。 记住,箫声洞天的特色是高雅二字,不管是弹曲的姑娘们,还是端茶送水的小厮,都要做到不媚俗,低级趣味的事我们不做,时间一长,箫声洞天高雅崇尚的名声才会打出去。 箫声洞天,将是帝都达官贵人和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慕云吟又交代了一些别的,才从里面出来。 黄鹂面前的瓜子杏仁才吃了一小点,慕云吟又陪着她吃了会。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斯文了,半天还没有吃完?” 黄鹂委屈万分,嘟着嘴嚷道: “我不是一面吃一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吗,所以嗑的慢了点,再说,你不是一向教我们说话办事不要毛糙,慢慢吃,才不浮躁,尤显得有家教。” “嘴越来越厉害了,注意话说多了嗓子哑。走,去凝香阁和碧玉湾看看,碧玉湾也有你吃的瓜子和杏仁。” 慕云吟说着站起身来,黄鹂赶紧起身跟上,福康也默默的跟在后面。 凝香阁生意不错,虽然走的是高端路线,但天子脚下,帝都皇城,卖些低等劣质的东西,那才是脑子有问题。 “门外的那些美人图该换换了,要给顾客新鲜感,包装也要随季节而变化,产品不用制作太多,质量和价格都跟上。” 福康随身携带笔墨纸砚,慕云吟一面说,福康一面记。 “对了,看准时机,可以推出私人订制,可以为那些达官显贵的家眷量身制作妆粉和胭脂。” 福康不住点头,一一记下。 “还可以把凝香阁的产品找人推销给秦淮河畔的那些头牌花魁,妆粉胭脂对于她们是必不可少的,会有人争着为她们买单的,而且她们还可以带动一大批艺妓歌女呢。” 不仅福康不住的点头,连黄鹂也不得不对着自家女郎点头称赞。 最后福康陪着慕云吟来到重新装修好,已经开始营业的碧玉湾茶馆。 碧玉湾的茶客不多,但慕云吟一点也不着急。 “等箫声洞天的头牌选出来,让她带着几个姊妹来碧玉湾坐坐,保准碧玉湾以后会顾客盈门。” 一整天就为自家的生意劳心费神,该看的店面都看了一遍,慕云吟最后让福康回去,自己带着黄鹂在秦淮河畔走走。 十里秦淮,十里烟云。 秦淮河畔,本是风花雪月,金粉奢靡之地,弦歌画舫,浮华风光。 慕云吟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她带着黄鹂步入到乌衣巷。 乌衣巷内,一看尽是豪门府邸高门士族的豪宅。慕云吟寻了半天,竟不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最后只好失望而转。 “女郎,现已是晚膳时分,何不在外吃了又回去,省得回去厨娘还得重新为我们做饭。” 黄鹂站在一家酒馆门前,闻着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建议道。 慕云吟望着黄鹂笑了笑,知道黄鹂馋这家的盐水鸭,遂和黄鹂进去。 雅座已满,看来需提前预订。 主仆二人坐在庭院树下,倒也凉快自在。 黄鹂点了这里的招牌菜咸水鸭,还有她爱吃的鸭翅鸭胗和鸭脖。 “女郎你还来点什么?” 店小二满面笑容,对着明显是主子的慕云吟问。 “来碗豆花,要撒点香芝麻,黄豆香酱浇汁的。” 慕云吟声音不大,店小二似乎没有听清,多问了一句,黄鹂不耐烦的大声喊道: “撒点芝麻在上面,用点黄豆香酱浇汁,呛点热麻油在上面的豆花。” 黄鹂的话还没有喊完,临近的包间内,有人拿在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上。 “公子,这里还有一双。” 蓝衣少年,第一次见公子在吃饭的时候这么不上心,把筷子都拿掉,遂不满的向窗外看了一眼,虽然没有看到说话的人,但那嗓门他是记住了的。 旁边那个已经拿下斗笠的冷子游,毫无表情,没有血色的脸上,眼角抖了一下。 黄鹂吃饱喝足,才心满意足的乘了辆马车,一路饱嗝的离开秦淮河畔。 回到府邸,已是黄昏。 带着在外面买的祖母爱吃的软糖,看望了祖母,而此时,父亲还未归。 近来朝中的事越来越多了,慕云吟发现父亲这段时间,都是去御史台比往日更早,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 兵部和户部的尚书位置,难道皇帝还没有定夺? 慕云吟不知道,此时,京兆尹府,正为她的绑架案牵扯出来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这段时间以来,牵扯到二皇子萧祁瑾的那个妓院翠雨轩,在筛查那些风尘女子,有多少是被拐卖来的事时,竟有两个供述说她们是被皇太子逼良为娼的。 其中一个还有模有样的说,事情是发生在太子还是珩王的时候,说是当时的珩王离京去外地杞县时,酒后看到她颇有姿色,遂要了她的身子。 珩王酒醒后,便无情的离开了。 本来孤女无援,自己默默忍受下来就算了,但珩王离开不久,就派来了人,把她卖到了翠雨楼。 另一个的情况和杞县这个女子的差不多,但还要了女孩兄长的一条命。 这些荒唐的供述,京兆尹府的人都难以相信。 太子是什么人?先不说皇室贵胄,尊贵无比,就单说那太子的翩翩风姿,无双的气质,要什么女人没有?还看得上你们这些乡野粗人? 哪怕酒后无制,也可带回府里做个地位卑微的侍妾,用得着又杀兄又买到妓院的? 可有御史在旁监着呢,既然有申诉,便得查一下,到原地一查,结果还真有那么回事。 再次审问,两女子直接说出了太子身上隐秘处的胎记。 有谁敢让太子脱光衣服检查那胎记? 第18章 职务任命 没有人敢让太子脱光衣衫,检查隐秘处的胎记,但事件还是要禀告皇帝陛下的,因为那段时间,当时还是珩王的萧祁奕,还真的去过那两个女孩所在的地方。 当然,为了太子的声誉,载入史册的记录就免了,但简单的书面陈情还是要递交给陛下的。 但事情还没有完,那两个女子在暂时收押的牢房里,又撞墙死了,墙上还留下血书,说揭露了太子,肯定不免一死,为面免受折磨,只有选择撞墙自行了结。 大梁皇帝知到了这件事,又恼又怒,虽然也觉得这件事有点离谱,然人证已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得装装样子。 遂令太子禁足于东宫,好好反省,以后不要真的折在女子手里。 太子禁足,外界原因不明,京兆尹姚安默默为皇帝让此事秘而不宣,极尽全能保皇家的颜面。 大梁皇帝看在眼里,心里稍微舒坦,遂让御史台核查这些年来,姚安历任的既往履历。 “叶太傅,你说空缺的户部尚书职位,是就在户部内部提拔,还是从其他府衙调任的好?” 太傅之职,本就是皇帝的辅弼之臣,病了几个月的叶盛林,大病初愈,便被皇帝唤来宫中,询问户部尚书的人选问题。 “回陛下,二者皆有利弊。” 蜀南王叶盛林略一沉思,向皇帝拱手道。 “户部内部提拔,处理事务,轻门熟路,但多年养成的习惯,积习难改,可能会墨守成规,没有创新,一直沿用旧日成型的机制处理事务,提拔人员,也会多关照熟络的人。” 皇帝点了点头,默认有理。 “那叶爱卿认为从其他府衙调任又有何利弊?” 叶盛林弯了弯腰,再次拱手,病愈的脸上,脸色略显黄瘦,但声音,已渐洪亮。 “从其他府衙调任,可能会因不熟户部事务,会一下子难以适应,但新人新气象,也许会迎来一波对朝廷有利的改革,或许,还能摒弃多年的陋习陈规,提拔推荐,也不至于任人唯亲。” 大梁皇帝看了一眼面前的叶太傅,微微颔首。 两天以后,户部尚书的任命由中书省拟诏,门下例行审核,由尚书省下发到下面。 京兆尹姚安,升任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已定,但兵部尚书的位置仍然空缺。 朝堂上,平王萧祁瑾,和太子萧祁奕的人马,为推荐自己阵营的人选,双方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这时,突然有人站出来推荐了现任太傅,蜀南王叶盛林为兵部尚书的人选。 乱哄哄的朝堂,一下子静了下来。 蜀南王多年曾为巴蜀郡守,不仅把郡辖之地,治理得井井有序,治下军队,为大梁镇守南疆,保得南疆多年安稳无患。 不论是治理军队,还是调兵遣将,均能胜任。而兵部尚书,似乎还没有那些复杂,因为兵权,其实掌握在皇帝手中。 许多冷眼旁观太子和平王两虎相争的朝臣,此时立马附议,一举推举蜀南王叶盛林为兵部尚书。 太子和平王的人眼看双方互不相让,推举任何一方的人,对方都拼死反对,于是彼此都静下心来思量。 蜀南王的长女虽曾是太子的前正妃,但王妃已经病殁多年,据传,太子还是间接导致蜀南王妃和嫡女溺亡的间接责任人。 太子府和建康的蜀南王府,两府虽有姻亲关系,但不知为什么,两府这两年来,鲜有来往。 听说,太子曾多次去蜀南王府探望病中的蜀南王,出来时均脸色阴郁,好像不太受欢迎。 特别是萧祁奕从珩王被册立为太子时,蜀南王竟脸无喜色,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 蜀南王叶盛林,就这样被推上了兵部尚书的候选位置。 但大梁皇帝体恤蜀南王的病弱身体,只让蜀南王暂代兵部尚书之职,具体事务,让别人来做。 叶盛林为打消皇帝的顾虑,奏请皇帝安排一皇子在兵部任副职。 叶盛林的这个建议,正合皇帝的心意。 左思右想,现在适合的皇子,只有五皇子萧祁轩一个人,祺王萧祁轩,虽然年轻,但已经到了适合在朝廷历练的年龄。 于是祺王萧祁轩被任命为兵部侍郎,协蜀南王叶盛林处理兵部事务。 户部和兵部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可太子一禁足,太子手上的事还得有人来做。 大梁皇帝一共有五子一女,皇长子为皇后所出,聪明伶俐,最受皇帝喜爱,但幼年时早早病殇。 四皇子萧祁瑞,真正的皇太子人选,可惜在望崖岭战役中以身殉国。 现在皇帝身边有皇太子萧祁奕,萧祁奕排行老三,二皇子萧祁瑾,再就是十八岁的五皇子萧祁轩。 五皇子年轻,阅历尚浅,一直在两个皇兄的翼羽下默默无闻。 让五皇子既要在兵部任职,又要接手两个皇兄手上的事是不可能的,于是皇帝思前想后,又只好让二皇子从被幽禁的玉华宫解禁出来。 消息很快传到东宫,萧祁奕惊愤之余,已明白自己被人暗暗摆了一刀。 “殿下再愤愤不平也无济于事,不如趁现在无事羁绊,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近来越来越肤白貌美的曹孺人,温柔的劝慰萧祁奕。 萧祁奕没有想到平王这么快就从玉华宫走了出来,反而换成他自己被禁足在东宫,简直是奇耻大辱。 “父皇还真是偏心,” “平王有皇后护着,还真难撼动他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萧祁奕声音寒冷,恨意难消。 曹孺人接过宫婢手中的青釉莲花茶碗,用玉指掀开碗盖,轻轻的用碗盖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尖,又轻轻的吹了又吹,手感觉得不会烫嘴了,才小心翼翼的递到萧祁奕的手里。 看着萧祁奕喝了一口,才用春风化雨般的声音对萧祁奕说道。 “殿下有如在此愤愤不平,不如静下心来把平王的这份大礼还回去。” 萧祁奕看了一眼曹孺人,不屑的冷笑一声。 “你让我也像平王那样,使些让人一看就觉得低贱的手段?” 曹孺人被萧祁奕讥讽的眼神刺了一下,但消失的微笑马上又浮在脸上。 “殿下刚正不阿,仁德友善,是不屑于这些伎俩的,但妾不想让太子殿下窝心。” 萧祁奕看了一眼曹孺人,觉得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对他的好,越来越像他病殁的王妃了。 想那那出身高贵,温柔贤惠的王妃,也是事事为他着想,夫妻琴瑟调和,鸾凤和鸣。 想到这些,萧祁奕的心里有如被刀绞割了一下,脸色也瞬间变得极是难看,眼里的忧郁再现。 曹孺人何等心细眼尖,马上闭了口,低头拨弄着自己面前的茶碗,低眉顺眼的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19章 深夜访客 日薄桑榆,暮色渐暗。 慕云吟看天色已晚,还没有听到父亲回来的声音,便手托香腮,静静的在自己房里,候着晚归的父亲。 黄鹂见女郎自从见了那个轮椅上的玉面书生,一闲下来,就两眼直愣愣的,好似害了相思病一般。 “女郎,那书生长的实在是俊俏,但毕竟是坐在轮椅上的,要想,也要想个能走动的。” 慕云吟被黄鹂气得脸红,抓起旁边的药书,对着黄鹂就砸过去。 “死黄鹂,在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 黄鹂吃了一惊,想不到女郎以前就有过什么故人,是她来到慕府前的事吗? “女郎,你那故人估计我没有见到过,他长的也如那个玉面书生一样俊?” 慕云吟白了黄鹂一眼。 “那故人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人可比。” 慕云吟落落大方的对黄鹂说,丝毫没有扭捏之态。 “如若那故人像女郎说的这般,那是值得女郎你如此相思的。” “黄鹂,不是你想的那样。” 慕云吟越解释,黄鹂越发肯定自家女郎陷的越深,都怪自己没有追问那人住在乌衣巷的具体位置。 但愿那玉面书生四肢健全,最终能自己站起来行走。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调侃玩笑中打发着时间,而慕大人却一直没有回府。 直到掌灯时分,慕云吟才听到府里的大门开了又关,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慕云吟忙走出闺房,迎了出去,向父亲问候。 竟管晚归,父亲的脸色,却无疲惫之色。 招呼下人,端上洗手热水,拿来手帕递给父亲。 蒸在锅里的饭菜,也马上端上桌,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慕大人看了一眼女儿,心里甚感欣慰。 女儿真的是越来越懂事了,自从母亲把这个家交给云吟管理后,这个家被云吟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做事也越来越勤快。 为了这个家,云吟还把老家变卖田产的存余,在建康城买了几处房产,或租或经营着,作为父亲,慕颂扬在这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能干。 服侍着父亲吃完了饭,待父亲漱了口,慕云吟想起从碧玉湾带来的洞庭碧螺春茶,忙起身去自己的房间去拿。 待慕云吟返回来时,竟有访客趁夜色阑珊而来。 慕云吟站在门口,瞟见了来人,竟是蜀南王叶盛林。 慕云吟把茶叶递给黄鹂,便转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黄鹂才喜滋滋的回来。 “女郎,那蜀南王走了,那蜀南王还夸你呢。女郎你为何不去拜见一下蜀南王?他可是你的姨丈,你还要唤他一声姨父呢。” 慕云吟脸色平静,淡淡的问: “他说我什么?” “夸你懂事能干。” “还说我什么了?” “后来蜀南王和大人进了书房,我就不知道还夸了你什么。只听见说你孝顺懂理。” “好个孝顺懂理。” 慕颂扬突然来到慕云吟的房间,听声音略有不满。 “父亲。” “人家去拜访你祖母的时候,又夸了你一番。你作为小辈,怎么也得拜见一下长辈,怎么人家来到家里,你却躲在房里,倒不见了人?” 慕颂扬说着,发现慕云吟的脸色有点难看。 “怎么,父亲还说错了?” 慕云吟心里的委屈无法和父亲说,父亲哪知这个蜀南王是自己前世的父亲,宠妾灭妻,抛妻弃子。 “为什么不说话了,为父说错了你?想那保家卫国隐忍负重的蜀南王,还受不了你一拜?” 好个保家卫国隐忍负重,慕云吟一想到叶盛林抛弃自己的母妃,只携宠妾来到这繁华的帝都,气就不打一处来。 “父亲,那蜀南王保家卫国,怎会离开巴蜀南疆,来到这繁华的帝都? 他从巴蜀来到建康,加官进爵,荣升一品高官,在朝是皇帝心腹太傅,在家有宠妾相伴,春风得意,怡情惬意,一个宠妾灭妻,抛妻弃子的王爷,又怎会忍辱负重?” 慕颂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会对蜀南王有这成见,禀退黄鹂,叫黄鹂让慕云吟房间外面的那些婢女统统回房去,然后厉声质问慕云吟。 “你说一个执掌十几万兵力的郡守,被以太傅之名调离自己的属地,把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地盘,拱手让给上面派来的刺史,落个没有任何实权的虚名太傅,你说实际是升了还是降了?” 明升暗降?慕云吟没有想到这些。 可蜀南王宠妾灭妻,抛妻弃子是不可辩解的。 慕大人好像看出了慕云吟心里所想。 “一个人离开自己相濡以沫,患难情深的发妻,或许就是为了保护。你没有发现,蜀南王妃和郡主在巴蜀好好的,一上帝都,半路就遭遇横祸?” 慕云吟一惊,说不出话来。 “为父离开云南来到建康,也是没有带着你的姨娘来,不然在你心目中,也是宠妾灭妻,抛妻弃子了?” 慕云吟慌忙跪下,父亲对母亲可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女儿不敢。” 慕大人气郁胸闷,看了一眼女儿,声音有点哑然。 “我离开云南,被皇帝调任朝廷御史台,离开你们母女,暂时没有把你们接来,也是春风得意,怡情惬意了?” “女儿对父亲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云吟,你不管怎样,还是年龄尚小,有的事,相信凭你的聪慧,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只是现在,不要冤枉了你的姨父。” “需要的时候,为拉拢人心,两个女儿都加封郡主,用不着了,缴收兵权,实在让人心寒。” 慕云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混乱,一下子大脑接收的信息有点多,昏昏噩噩的,许多事一下子难以理清。 见女儿难受的样子,慕大人也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太重了,遂又对女儿慈声道: “你失去母亲,还有二姨母母女,心里自然难受,把心中的难受发泄出来,为父也不怪你,只是,你不要冤枉了蜀南王。” 慕大人说完,又安慰了女儿几句,让黄鹂好生伺候,才出了慕云吟的房间。 父亲走后,慕云吟不住的问自己,我真的冤枉了蜀南王?想想父亲的话,确实有点道理。 想起那天去蜀南王府看望蜀南王,自己还夹针带刺含沙射影的说了蜀南王,现在想想,似乎不该。 慕云吟还想到了自己和母妃的房间,一直被好好的妥善管理着,没有一丝灰尘,到处窗明几净。 特别是母妃喜欢的兰花,一直被养得青翠欲滴,幽香扑鼻。 我真的错怪蜀南王了吗? 第20章 鸡笼寺还愿 6月19那日去鸡笼寺上香,慕云吟曾许诺,若祖母病好,身体康复,必到鸡笼寺上香还愿。 如今祖母已经无恙,慕云吟决定去鸡笼寺还愿。 不用再偷偷躲躲的去,而慕云吟也不是一个只会呆在家里的女郎,府里府外,有多少事等着慕云吟打理呢。 历经那次绑架案,慕大人发现,女儿没有被吓破胆,反而出门的次数更多了。 而建康城,现在还有哪不要命的敢来打御史中丞女儿的主意?帝都的治安状况,也不是差得天天都有绑架案。 香钱蜡烛早已备好,慕云吟带着黄鹂,坐着自家的俩人软轿,早早的便来到鸡笼寺。 鸡笼寺一年四季香火旺盛,但要和6月19比起来,平时倒没有那日拥挤。 赏了抬轿的俩人午饭钱,慕云吟告诉他们,自己和黄鹂要在寺里用素斋饭,让俩人中午就近卖点吃的。 慕云吟带着黄鹂,随香客进了寺。 一双眼睛,在后面紧紧的盯着慕云吟。 在大雄宝殿外点了蜡烛,烧了纸钱和元宝,又进殿添了香油,敬完香,一切祷告完后,又来到观音楼。 在观音殿为祖母供了斋饭,捐了香火钱,为祖母的康复还了愿。 黄鹂见自家女郎神情肃穆虔诚祷告,也赶紧诚心祈求。 俩人祷告完毕,起身向素斋房走去。 “天哪,真灵验。” 半路上,黄鹂突然压低声音惊呼了一声。 “什么灵验了,黄鹂?” 黄鹂抑制不住的那个高兴,又大又圆的眼睛,竟笑得眯成一条缝。 “女郎,你猜我刚刚求什么了?” “求什么了?” 黄鹂刚刚睁大的眼睛又笑得眯成一条缝,瞟了不远一眼,凑近慕云吟的耳朵,异常神秘的说: “我刚刚为女郎你求了姻缘,求观音菩萨保佑你遇到自己想见的人,结果,结果真灵验啊。” 黄鹂说着,用下巴对着一个地方努了一下。 慕云吟顺着黄鹂指的地方一看,见三个人坐在寺中一处幽静的角落,正在品着茶。 慕云吟愣着的一瞬间,就被黄鹂拽着向那个角落走去。 “咳咳,咳。” 慕云吟有点囧,来就来了,还咳嗽干什么。 对方最先发现她们俩人的,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结果少年的第一反应,竟跟黄鹂的一样。 “咳咳,咳。” 少年今日穿的是一袭蓝衣,当他发现黄鹂拽着慕云吟向他们那边走去时,忙咳嗽报警。 可惜那两个人,不知是真没有看见对面走来的两个女孩,还是装着没有看见,竟让旁边的少年一个劲的咳嗽。 “咳咳,咳咳。” 黄鹂瞥了对方一眼,不满道: “真是八哥儿,尽学舌。” 蓝衣少年,霍的一下站起来,脸憋得通红。 “谁八哥儿,谁学舌?” “你不是八哥儿?那刚刚学我咳嗽又为是什么?” 黄鹂放开慕云吟,尖牙利嘴的顶了回去。 慕云吟一向大方得体,但现在真想找个缝钻进去。你说黄鹂,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又和人家吵起来了呢? “八哥儿………” “黄鹂………” 慕云吟制止完黄鹂,对着对面轻轻点头,微微笑了笑。毕竟对面有着救命恩人呢。 对面制止完蓝衣少年,也对着她们俩人点了点头。 救命恩人冷子游,仍然戴着斗笠,但旁边那个百里飞雁,今日没有戴着斗笠,露着一双平静的眼眸。 “前两次都匆匆别过,没有时间问救命恩人住在哪里?改天登门致谢。” 戴斗笠的冷子游,似乎没有想到慕云吟又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望了一眼旁边的人,似乎不知该不该说。 黄鹂轻轻掐了一下慕云吟,心里暗暗给了个竖起的大拇指。 聪明,自家女郎就是聪明,问个地址都问得这么有水平,亏自己还想直接问人家住在哪里呢。 “乌衣巷。” 见冷子游没有回答,百里飞雁淡淡的说。 “乌衣巷具体那栋房?我们女郎也好登门拜访。” “感谢就不用了,那次救你们,只是刚巧路过遇到了。” 黄鹂见对方不说出具体位置,心里暗暗着急,那样不好上门提亲啊。 慕云吟是何等心性的女子?见对方连个具体住址都不愿意说,心里的感激,和对那个百里飞雁的异样感觉,马上沉寂心底。 “打扰几位了。” 慕云吟微微躬了躬身,道了个福,转身就离开。 黄鹂没有想到自家女郎在那个百里飞雁面前,仍然不失女子的傲气,心里又对慕云吟竖起了大拇指。 喜欢是喜欢,但不能丢了脾气,以后过门后,才能让那个百里飞雁乖乖听话。 黄鹂刚刚想着,不觉又惊叫起来。 “真真的太灵验了。” 黄鹂一面惊叫,一面扯了一把已经转身的慕云吟。 “什么又灵验了?” 黄鹂的嘴凑近慕云吟的耳朵,呼出的气息起伏不定,显示了她内心的惊奇。 “我刚刚为小姐祷告了,求菩萨保佑那个百里飞雁不是残疾,他可以站起来自己走路,真的站起来了。” 黄鹂又瞥了一眼后面,喜形于色。 “刚刚虽然没有见他走路,但可以肯定那个百里飞雁不是残疾,这下女郎你可以放心了。” 一直担心女郎看上的人是个残疾,黄鹂的内心一直五味杂陈,既为女郎高兴,又为女郎担心。 但就在自家女郎刚刚转身离开时,黄鹂竟看到那个一向坐在轮椅上的百里飞雁,突然站了起来,虽然很快的又坐下。 我放心什么?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还没有说过三句话,慕云吟佩服黄鹂的想象,这个百里飞雁,只不过声音有点像一个人罢了。 “黄鹂,我们走吧,别打扰了人家。” 慕云吟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望着慕云吟主仆离开后,心情复杂的,要数那个叫八哥儿的蓝衣少年。 八哥儿以为公子和子游都不喜欢那两个女子,结果他发现,就在那个女郎转身的瞬间,自家公子竟忍不住站了起来,虽然公子很快的又坐下。 八哥儿左边看看子游,右边看看公子,俩人谁也没有理他,八哥儿心里有点慌,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事。 恰在此时,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出现在慕云吟面前。 “殿下。” 旁边的人对着男子恭敬的禀告着什么。 第21章 平王萧祁瑾 慕云吟转身离开时,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身穿酱色团花锦衣的男子,早已看见了慕云吟,雍容闲雅的向慕云吟走过来。 “吟姑娘也来寺里敬香?” “平王殿下。” 慕云吟微微躬了躬身,向对方道了福。 来人正是二皇子萧祁瑾,想必是禁在宫中期间许了愿,后得以很快出来,今日来寺里还愿。 大梁帝国,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对古寺青灯,虔诚膜拜,上寺之人,一秉虔诚,心香一瓣。 慕云吟自是那日在王皇后的凤栖宫外见过平王,平王也多加打量过这个御史中丞的嫡女。 那日人多眼杂,今日在鸡笼寺巧遇,平王觉得这是菩萨有意的安排。 平王看两眼盯着慕云吟颈上露出来的双獾玉坠,眼里竟浮现出邪魅的笑,要邀慕云吟喝一杯茶。 慕云吟心里惊慌了一下,难道这个玉坠,是这个萧祁瑾送的? “听说鸡笼寺里流出的泉水很是甘甜,沏茶煮茗与众不同。吟姑娘是否愿意赏光陪本王喝一杯?” 平王说着看了一眼树下的石椅石凳,已径直的走过去。 慕云吟看了一眼平王的背影,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那三位,淡淡一笑,款款的向平王走去。 黄鹂一看自家女郎向另外的男子走去,内心不安的看了一眼百里飞雁。 “想不到平王殿下,也亲临寺庙馨香祷祝。” “一柱心香,一份情,青鸟使者洞洞属。” 平王侃侃而谈,看着一身素雅的慕云吟。 “吟姑娘也是心善礼佛之人。” “慎终追远,为家人祈福。” 慕云吟不在说什么,默默的等着茶水,毕竟俩人不太熟。 茶水还在路上,慕云吟默默的打量了一眼这位平王殿下。 平王应该年庚三十有余,但因肤白唇润,一个男子又长有一双凤眼,凤眼深邃,长眉斜飞,英姿中竟掩饰不住丝丝邪魅。 茶水上来,平王端了一杯递给慕云吟,慕云吟起身双手接住,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一递一接间,平王的手竟触摸到了慕云吟的玉腕。 “咳咳,咳。” 默不作声站在慕云吟身后的黄鹂,咳了两声。 平王的手,哆嗦了一下,缩回了回去。 重新坐下的平王,端起茶杯,用杯盖拂了两下茶水,眼睛微闭,鼻翼深吸,似已陶醉在怡人芬芳的清冽碧绿中。 “御史中丞和蜀南王是连襟,那太子以前的王妃就是吟姑娘的亲表姊了?” 平王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缘无故的提起了病殁的王妃,语气还有点怪怪的。 太子病殁的王妃,是慕云吟前世的阿姊,这一世的表姊。平王的话,有效的勾起了慕云吟的兴趣。 “是的,平王殿下,王妃是我的亲表姊。” “可惜了,那么一个丽质天生的美人,竟在风华正茂的年龄香消玉损,不知九泉之下,瞑不瞑目。” 平王的语气里,竟含着淡淡的哀思,但话里话外,让人琢磨。 慕云吟内心一惊,平王这话,在暗示着什么? “平王殿下,似对王妃生前的事有所了解?” 平王盯着慕云吟的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在说话。 平王的话,说一半留一半,越发让慕云吟想知道真相。阿姊的音容玉貌,一下子在慕云吟的脑海里浮现。 可是,这个平王,引起了慕云吟的注意后,就不在提一句阿姊生前的事。 一杯茶没有喝完,满脑子阿姊的慕云吟,起身告辞。 “改天登门拜访御史大人,再与吟姑娘品茗。” 平王盯着慕云吟脖子上那枚双獾玉坠,嘴角噙着笑。 “平王殿下有什么公事,可到御史台去找我家大人。” 黄鹂不等慕云吟回答,就替慕云吟回了话。 黄鹂说着,把手伸给慕云吟,慕云吟微微握了一下黄鹂的手,给了一个奖赏。 “其实我家女郎喝茶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喝,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唠叨。” 黄鹂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完拉着慕云吟就走,留下平王一个人在那愣着。 拿着慕家的月钱,就听慕家女郎的话。 管他殿下不殿下,因为黄鹂也不喜欢他,一个男人长的太妖啦。 可慕云吟其实是想多了解了解阿姊病殁前的事的,还有自己戴的这个玉坠,可惜黄鹂已经帮她回绝了平王。 慕云吟慢慢从那三个人身边走过,那三人仍然在静静的品着茶。俩人气定神闲,但蓝衣少年的眼睛,其实一直在盯着这边。 从鸡笼寺出来,起初心里对阿姊的怀念,渐渐变成疑惑,慕云吟的心,慢慢悬了起来。 那天太子萧祁奕在鸡笼寺遇刺,后颈有疤痕的冷子游就在寺附近,今天平王萧祁瑾来鸡笼寺,冷子游他们三人也在寺里,这不会是巧合吧? 慕云吟望了一眼四周,沿路人影绰绰,到处是明侍暗卫。 今天鸡鸣寺敬香的人,没有6月19那日多,出了什么事,是没有人能够跑得脱的。 一路走出来,慕云吟心神不宁,无缘无故的为那三个人担心。 “女郎,你是不是担心百里公子见你和那个平王殿下在一起,心里不高兴?” 慕云吟望着黄鹂,一脸正色。 “黄鹂,我和百里公子还没有说过三句话,你怎么会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 黄鹂一向自信自己的判断,听慕云吟一说,怀疑女郎是害羞不肯承认。 “去秦淮河畔的碧玉湾。” 出得寺来,慕云吟吩咐家里的轿夫。 今日箫声洞天选出的头牌,要去碧玉湾喝茶,作为幕后当家的,慕云吟想去看看头牌的效应如何。 碧玉湾果然生意兴隆,人头攒动。 许多人慕名而来,就为看一眼箫声洞天的头牌羿娥姑娘。 慕云吟心中有事,又上寺累了半天。结果被来看羿娥姑娘的人挤得贴着墙脚走。 箫声洞天听羿娥姑娘弹曲的人,以男性为主,且多是金主。 而来碧玉湾看羿娥姑娘的,男男女女都有,平时本来有多余的座位,羿娥姑娘一来,倒显得座位捉襟见肘,有的人没有座位,就站着磕着瓜子。 大家虽然好奇艺色双绝的羿娥姑娘,但碧玉湾本就是休闲之地,大家怕打搅了羿娥姑娘的清幽,闲谈议论也是极小声的。 福康见慕云吟突然到来,赶紧走过去小心的护着慕云吟往里走,突然茶馆里响起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咳咳,咳咳。” 福康自然不知道,仍就紧紧的护着慕云吟,但黄鹂和慕云吟是听过这个声音的。 “咳咳,咳咳。” 第22章 明玥姑娘 慕云吟听到这个不甚悦耳的声音,心里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原来他们已经离开鸡笼寺,慕云吟想到那些暗卫,心里稍稍平静。 黄鹂自然已经看到了学舌的蓝衣少年八哥儿,心里想着此人的咳嗽是跟着她学的,便不屑的瞥了一眼三人中的小个子,惹得八哥儿一脸红胀。 福康把慕云吟让到里间,慕云吟隔窗看了一会,对福康的经营能力甚是满意,喝了一会茶,便和黄鹂从里间的后门回去了。 外面那三人,一直等到羿娥姑娘离开后,碧玉湾的茶客都走得只剩三三两两,都没有见慕云吟从里边出来,三人心里,心思各异。 直到见福康独自出来,后面没有跟着慕云吟,有人方才觉得,碧玉湾应该有道后面。 八哥儿望了一眼子游苍白的脸,可子游的脸因为受过伤,治疗后肌肉惨白僵硬,看不出什么表情。 再扭头看看公子,公子的脸仍然云淡风轻,似是内心平静,可公子却把他的茶碗错拿了两次,都把他的茶代喝完了。 “子游哥,我口渴。” 八哥儿对他的子游哥说,并瞟了一眼旁边的公子。 冷子游有点奇怪,在茶馆还被渴着? “你的茶水里放了盐?” 冷子游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声音倒是平常。 “被公子给喝了。” 八哥儿的话,让冷子游不由得看了一眼百里飞雁。 百里飞雁听了八哥儿的话,脸上平静如水。 “我以为八哥儿不喜欢这里的茶水,就都帮他喝了。” 冷子游没有再说什么,反正任何人都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但那双眼睛是能流露出感情的。 冷子游看了一眼他的好友,说了句该走了,便起身离桌,似是无意的走到后面,看了一眼那道后门。 八哥儿已经十六岁了,虽然那个黄鹂鸟的主子他看不出心性来,但自家公子的心思,某些方面他还是揣测得出一二的,八哥儿突然有点可怜自家的公子。 三人出了碧玉湾后,并没有去乌衣巷,而是向另外一个方向坐着马车回去。 ………… 慕云吟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去祖母房里问候。 祖母见慕云吟又给她带来了外面买的饴糖,乐呵呵的一面尝,一面告诉慕云吟,今日她刚和黄鹂出门,永安侯府的明玥姑娘就来看她了。 慕云吟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黄鹂,因为她没有表妹的记忆,不知道这个永安侯府的名玥姑娘是谁。 黄鹂不知道女郎为什么要看她,直接问。 “女郎,我不是明玥姑娘,你看我干啥?” 祖母虽然年事已高,但不糊涂,一看慕云吟这表情,知道孙女想不起来她儿时的小伙伴了。 “云吟,你小时候来建康,经常有个小女孩来和你们一起玩,那个小女孩就是永安侯府的姑娘,是永安侯最小的女儿明玥。” “祖母,云吟自从被黄鹂从江里救起后,有些人和事,都记不起来了。” “主要是江水喝多了。”黄鹂马上得出自己的看法。 祖母一听,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云吟,记不起来就算了,别强想强记。” “阿姊和三妹陪着明玥姑娘聊了多久?” 祖母口里含着饴糖,口齿不清的笑道: “你都记不得人家明玥姑娘了,你那阿姊和三妹,以前你父亲都不带她俩来建康,她们自然不熟,明玥姑娘和她们坐了一会就走了,想必生疏聊不到一处。” 从祖母的房间出来后,慕云吟问黄鹂。 “你怎么也记不得这个明玥姑娘了?” “女郎,我是四年前才来到府里的,四年前你在建康认识的人,我怎么会知道?” 看来从黄鹂嘴里是无法了解这个明玥姑娘了,好在自己有孝在身,不能随意去拜访人家,不然明玥姑娘今日来府里没有看到自己,作为礼貌,明天自己还得去人家府里回访一下。 慕云吟不敢想象,去拜访一个没有半点印象的侯府,会出什么洋相。 第二天,晌午刚过,就有府中下人来报,昨儿来的姑娘又来了。 慕云吟内心忐忑的迎出去,略微滞了一下,就笑了。 这不是以前在建康的蜀南王府里见到的‘’小月牙’吗?她有个哥哥被唤做‘圆月儿’。 望着已经长成娉婷玉人小月牙,慕云吟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 那是自己还是蜀南王的女儿时,儿时会同母妃和蜀南王来帝都建康小住一些时日,期间便有同龄的小孩在一起玩耍。 而这个小月牙便会在他们一家来建康时,随她来拜访母妃的娘亲一起来蜀南王府。 那个时候,来京的所有姨母家的孩儿,都会聚蜀南王府一起玩。 “小月牙。” 慕云吟不等对方开口,率先便开口叫道。 “小缺儿。” 明玥姑娘虽已长大,声音也从稚童语调变得清脆,但爱说笑的性格,一直保留着。 “明玥,我的牙齿都长好了,换了乳牙后,都长齐了,不信你看。” 慕云吟一面张开嘴给明玥看,一面想到生前的表妹慕云吟,小时候牙齿长的极是难看,几颗门牙,又翘又大,但换了乳牙后,竟长得细糯瓷白,这个她是有印象的。 “果真长得不像以前了。” 听到这些,躲在门后的慕云芷,才笑盈盈的走了出来。 慕云芷昨儿已经见过明玥姑娘,自是熟了些。 三妹慕云兰,倒是仍然我行我素的性格,没有出来见明玥姑娘。 三个女儿家零零碎碎的聊了起来,从最初的生涩,到最后的天南地北,慢慢的熟络了起来。 直到未时已过,明玥姑娘才离开慕府,慕云吟留不住明玥姑娘留下来用晚饭,只有答应明玥两天后去永安侯府做客。 明玥走后,慕云芷也从后门离开,一路直奔蜀南王府。 蜀南王府的叶淑儿,听见下人回报是云南慕家的大姑娘在外求见,心生会意,便让贴身丫鬟领进她的房间。 慕云芷走后,叶淑儿来到平王府外的一茶楼雅座,这是平王萧祁瑾常年包下的雅间。 早有候在雅间的人去报平王,叶淑儿内心想象着平王府的荣耀风光,不觉脸上飞霞,满眼风光。 叶淑儿深知自己是姨娘庶出,不比那两个已经死去的嫡女,一府三姊妹,嫡女可被皇帝格外施恩,晋封郡主,母荣女耀,而她作为庶女,自己的未来只能靠自己争取。 第23章 平王妃 叶淑儿不知道,平王殿下为什么会怀疑云南慕家嫡女身份的真假。 为了自己的将来,作为表亲,叶淑儿本可以为平王殿下亲自去御史大人的府上多走动走动的。 但那嫡出的慕云吟,脾气性子也如那个叶婉儿一般,那日来府中看望病中的父亲,言语听着矜持有礼,但似是讽刺打击,这让叶淑儿无法亲近于她。 叶淑儿想起庶出的自己,儿时父亲来帝都建康小住的时候,从来都不带着她来,去云南和北境拜年走亲的时候,也没有她的份,这让她和云南和北境的那些表亲一点也不熟。 鲜有来往的她,无法为平王接近慕云吟,叶淑儿最后想到了慕府的那两个庶女。 叶淑儿许于慕云芷以后带她出入帝都的贵人圈子,贵人圈子里可是有许多未婚配的年轻男儿郎的。 作为庶女,要摆脱往后低人一等的命运,只有嫁给家庭富有的男子做正室,才会摆脱一身生被人低看了的命。 不过,庶女最能翻身的,当数进入帝王之家,封妃加后,这是庶女最让人仰视的荣耀。 帝王之家风云变幻,太子已被禁足在东宫,平王有皇后在背后力挺,谁是最后的正统还不知道呢。 叶淑儿思绪翻涌,平王还没有来,已经脸颊绯红。 ………… 萧祁瑾从茶楼回到平王府,已是掌灯时分,平王妃的侍女小怜,过来替王妃问平王殿下用过晚膳了没有? 萧祁瑾此时早已经酒足饭饱,已经不想再吃什么,但一听王妃的侍女来问话,知王妃肯定还没有用膳,定在等着自己。 “你告诉王妃,本王马上过去陪她用膳。” 平王妃是王皇后的侄女,在萧祁瑾当年生母不受宠,自己又年少无功无宠时,毅然看上平王,并求得皇后懿旨,嫁入平王府,这让萧祁瑾一直对平王妃敬爱有加。 平王妃的到来,不仅让萧祁瑾感受到了世间难得的真情,同时也靠上了王皇后这棵大树,平王妃的父亲更是让人敬畏,乃是镇守北境的镇北大将军王定乙。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萧祁瑾埋藏在心底的欲望开始膨胀,让萧祁瑾最终从一个无人在乎,无人问津的皇子,一路成为能以太子比肩的亲王。 这一路繁花景致,离不开王妃默默的付出。 “爱妃总是想着本王,以后不用等本王一起用膳,你是知道的,近来事情多,在本王被禁这段时间,积累了诸多事项需要处理。” 平王妃接过萧祁瑾脱下的外褂,交给小怜挂好,又拿起桌上的玉壶,为萧祁瑾斟上酒。 当平王妃把酒盅迎面递给萧祁瑾时,闻到了萧祁瑾嘴里呼出的气息里,夹杂着酒气,微笑的脸色只滞了一下,又恢复了温柔的笑意。 “近来皇后凤体是否安康?” 平王妃坐在萧祁瑾身边,夹了一箸萧祁瑾平时爱吃的黄金鸭舌到夫君的碗里,看着萧祁瑾吃了一口,脸上露出满意的回味,才柔声道: “妾今日刚刚从凤栖宫回来,皇后凤体安康,只是,皇后担心前段时间王爷被禁足在玉华宫里,怕王王爷憋出不必要的气恼,让我劝慰王爷需静心休养,韬光养晦,静等陛下的隆恩眷顾。” 萧祁瑾听到这里,放下酒杯,正色道: “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萧祁瑾一脸虔诚,好像皇后娘娘就在他面前一样。 平王妃抿嘴一笑,又夹了一箸黄金鸭舌在萧祁瑾碗里。 “皇后娘娘又不在眼前,只有你我夫妻二人,何必这般见外。” 萧祁瑾听了王妃的话,也不觉笑了一下。 “皇后娘娘还和你说什么了?说来与本王听听。” 王妃望着一桌萧祁瑾爱吃的佳肴,低着头说: “其他都是些不值得王爷听的事,不说出来也罢。” “王妃怎知不值得本王听?记得往日你进宫,皇后娘娘总是会告诫你,让我与太子的关系不要弄得太僵,这会让陛下看在眼里,心里不舒服的。怎么,太子禁足后,皇后娘娘就不再说了?” 平王妃举在菜上的象牙箸停了一下,避开平王的眼光。 “皇后娘娘只说了,让你和太子殿下不要再针锋相对了,陛下私下很是不满。” 平王妃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按以往的经验,此时平王肯定脸色阴沉。 “皇后娘娘教导的对,本王记在心里了。” 萧祁瑾停了一下,望着王妃笑道: “王妃这般贤淑善良,何不为我们的太子殿下寻觅一位未来的太子妃?” 平王妃听了,心里慌了一下,平王这是在讽刺吗? “本王说的是真心话,自从王妃病殁,几年了,我那三弟一直形单影只,东宫妃嫔也寥寥无几。如果三弟重新觅得良配,或许也就不会整天和本王针尖对麦芒了。” 见萧祁瑾说的正经,平王妃有点不知萧祁瑾态度的真假。 萧祁瑾见王妃脸色紧张,遂放下手中的牙骨筷,一手拉过平王妃的一只玉手,神情格外温柔的说: “大家都知道太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对病殁的王妃一直念念不忘,可不知太子也是个多情之人,听说太子前不久,还对一个长得和他病殁的王妃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发呆。” 平王妃大胆的望了望萧祁瑾,此时才知萧祁瑾说的不是讽刺的话,遂心生好奇。 “是那家的女子竟能让太子着迷?” 萧祁瑾又是一笑,眼睛露出魅惑的涟漪。 “御史中丞慕大人的嫡女,刚刚从云南来到建康。” 见王妃有点疑惑,萧祁瑾理了理王妃鬓角的乌云,嘴角勾起一抹回味。 “王妃是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她和三弟病殁的王妃,竟是三分相像,七分神似。” 见王妃还是不甚明白,萧祁瑾也不在卖关子。 “那御史大夫府的嫡女,和太子病殁的王妃,本就是表亲。她们的母亲是亲姊妹,自然长得相像,她们的女儿长的有几分神似也不奇怪。” 对蜀南王妃,平王妃是有印象的,作为皇后的亲侄女,从小经常被皇后带到宫中来,许多王侯的夫人,她是见过的,蜀南王妃,那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可惜死的凄惨。 “你以后可多接近那慕家姑娘,看看和不和本王说的一样。” “如果太子得了那慕家女儿,准会向陛下请旨赐婚封妃的。” 平王妃陪着笑容,默默的任萧祁瑾不住的抚摸着她的手,但心里仍然不知道萧祁瑾在打什么注意。 第24章 永安侯府赴宴 慕云吟这两天见阿姊慕云芷都有事外出,似乎认识了不少建康的贵人。 三妹倒是在府里没有出去,但一天儿对着下人发脾气。 黄鹂见府里那两姊妹一个比一个让自家女郎操心,不觉对整天甩脸色的慕云兰更加不屑。 “黄鹂,你去告诉三妹,从今日儿起,每月的零花钱和一个人的德行挂钩,整日的骂东骂西,没有一点女德,不但要扣每月的零花钱,还要禀告父亲后,要倚仗家法伺候。 慕家虽然出过将军,但总的来说,仍是书香门第,容不得姑娘们有半点撒泼。” 黄鹂气哼哼的过去传完话,那慕云兰,果然不敢再闹。 零花钱是万万不能少的,这帝都建康,不比云南,到处都需要花钱,禀告父亲,启用家法,那棍棒可受不了。 慕云吟见好就收,并送去了三盒凝香阁的妆粉和胭脂。 “这玉兰幽香是凝香阁最为抢手的货,是建康许多贵女必备的,这盒粉面桃花是箫声洞天的头牌指名要的,还有这盒胭脂,唤做残血惊鸿,是多少女儿家梦寐以求的。” 慕云吟知道,三妹是个急性子,但尖刀嘴,豆腐心。这几日的胡闹,是阿姊不带她出去玩闹心闹的。 慕云吟最担心的,不是三妹,而是阿姊。 “三妹,我们阿姊是个实心眼的人,我怕她在建康遇到不好的人,她跟我又一向不说实话,阿姊一向对你不错,你可要提醒着她,别着了人家的道。” 慕云兰得了凝香阁的胭脂水粉,已经满心欢喜,连连点头答应。 两日后,永安侯府的明玥正式邀慕云吟去府里做客。 慕云吟换下了一身白沙绸的衣裳,穿上了一套宝蓝色的罗裙,头上别朵蓝瓣白蕊的小花,带着三盒凝香阁的妆粉,早早的去了永安侯府,赴的是晚宴。 有和明玥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出来打招呼,慕云吟知道是明玥的哥哥明誉。 明誉小时候慕云吟也经见过,只是才几年不见,还不到弱冠之年的明誉,已经长得高出慕云吟一个头。 不见当家主母,慕云吟才知道明玥的母亲三年前已经过世,现在是兄妹俩和永安侯相依为命。 慕云吟先拜见了永安侯,才和明玥拉起家常。 快到午时,也没有其他人来,方知明玥邀请的人极少。 “冷兄,百里公子,快来先喝杯茶。” 好不容易有客人来,慕云吟一看,心里咯噔了一下,来人竟是那个百里飞雁,还有她的救命恩人冷子游,当然,八哥儿是形影不离的。 “女郎,你看。” 黄鹂一见那三人,一惊一乍的,惹得八哥儿又脸红脖子粗。 百里飞雁没有坐在轮椅上,一派潇洒自如,儒雅翩翩的公子哥形象,让明玥姑娘多看了两眼。 而百里飞雁,却似无意的瞟了一眼慕云吟手上的玉镯。 “这是吟姑娘。” “这是冷兄冷子游,这是百里飞雁公子。” 明誉放下茶盏为几人介绍。 慕云吟浅浅一笑,对着来人点头打招呼。 “吟姑娘。” 那个冷子游也对慕云吟和黄鹂点头,但笑不笑看不出来,他脸上的肌肉随时都是紧绷绷的。 八哥儿今日换下了蓝色的衣衫,一身绿色显得很精神。但八哥儿看了黄鹂一眼,脸更红,因为他和黄鹂穿了一样颜色的衣衫。 “女郎,你看他,不仅学舌,还学人家穿一样颜色的。” 黄鹂的嗓门本来就大,何况还有点故意的意思。 “你………,你这只绿鸟………” 八哥儿气得口齿有点结巴。 慕云吟赶紧带着黄鹂离开。 临近饭间,又一翩翩公子哥笑着赶来。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太子殿下已经解除禁足了。” 慕云吟听明誉唤此公子哥为程辞渊。 “你听谁说的?” 明誉有点不相信,一下禁足,一下恩宠,让单纯的明誉有点不相信。 “我父亲从朝堂上一回来,就在家里唠叨,这还能有假?” 慕云吟发现,百里飞雁三人,对朝堂上的事,似乎不太上心,自始至终,只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表一点看法。 “听说,又有女子站出来,说太子逼良为娼的事,是受人指使诬陷太子的。” 明誉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憨憨的一笑。 “都弄不懂两位皇子怎么会惹着那些女子,被她们指认来指认去的。” 百里飞雁神情无波无澜,语气平静的问。 “那站出来说话的女子又死了?” 这位程公子双手一拍,笑道: “百里公子真能掐算,那去京兆尹府的女子哭诉说,指正太子之一的一女孩是她亲妹,小妹撞墙而死也是逼不得已,她不死,亲人就得死。虽然死去的小妹换来了一大笔银子,但做阿姊的,觉得小妹的死不值当,会让一国之本的太子蒙冤,故而来陈情事实。” 程辞渊说到这里,故作神秘的停顿下来。 “你快说,休弄玄虚。” 明誉觉得故事精彩,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下文。 “结果那女子诉完实情,京兆尹府的值班衙役觉得没有必要收监保护,在两个衙役护送女子回家时,一辆受惊的马车迎面驶来,撞死了那个女子,肇事马车在俩个衙役受伤时,也逃之夭夭。” 明誉明玥两兄妹听得一愣一愣的,睁大了眼睛。 “故事铁宕起伏,情景似乎合情合理。” 百里飞雁淡淡的给出结论。 慕云吟看在眼里,转身问程公子。 “程公子知道的真详细,是在京兆尹府衙公干吗?” 程公子见向自己问话是一矜持自怜双瞳剪水,似兰似雪般的美人,不觉望向明玥。 “这是慕家的吟姑娘,御史中丞的女儿。” 明玥又转身对慕云吟介绍。 “宁国公府的程公子程辞渊。” 这位程公子望着明玥一笑,似是不悦。 “明玥见外了啊,什么程公子,还宁国公府。” 随即程公子转头对着慕云吟。 “吟姑娘叫我程辞渊就行。” “那程公子也可直呼我慕云吟就可。” “慕云吟,云吟,吟姑娘这名字好听。” 程辞渊又是一笑,但笑的收敛,毕竟在一初识的美人面前。 “辞渊,名字也不错呢,一听就透着渊博的学识。” “程公子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消息?还挺详细的。” 这位程辞渊程公子,又是双手一拍,眼波荡着笑意。 “这有什么好难的,我一朋友就在京兆尹府公干,就是昨晚值班的衙役之一。” 众人听了心里一沉,明玥马上问被马车撞得有多伤? 程辞渊嘻嘻一笑,对着明玥道: “没有啦,我这朋友一直在府衙守着,受伤的是出去护送那女子回去的衙役。” 百里公子冷冷一笑。 第25章 龙颜恼怒 “没有啦,我这朋友一直在府衙守着,受伤的是出去护送那女子回去的衙役。” 大家松了一口气,但又为受伤的那两个衙役担心。 说说笑笑的,巳时已过,侯府的下人已经开始上菜。 侯爷不知出去与否,反正没有和一帮叽叽喳喳的小辈搅和在一起用膳。 清蒸姜丝鲈鱼上面,撒着翠绿的葱丝,黄生生的酱油淋在鱼上,还配了几粒色泽鲜艳的红椒。 看着这盘鲈鱼,慕云吟就有了胃口。 “女郎,还有你喜欢吃的豆花呢。” 黄鹂和八哥儿在另外一桌,他们俩人和侯府的管事在一起。 八哥儿全程脸红脖子粗的,黄鹂则摆出了目中无人的表情,八哥儿一直忍着不说一句话,黄鹂也逮不着八哥儿学舌的证据,所以那桌一直相安无事。 慕云吟一直担心这俩人吃着吃着又犟起嘴来,好在侯府的管事把他们俩人隔开,不然可能还会动起手来。 慕云吟听了黄鹂的话,回头看黄鹂的时候,先看了那个百里公子一眼,看到百里飞雁静静的坐着,镇静的很。 看到百里飞雁这个样子,慕云吟蛾眉微蹙,心里的怀疑更添了一分。 哪有用膳的时候这样正襟危坐?这说明百里飞雁在掩饰着什么。 慕云吟想起有一个人对某种食物过敏,于是趁下人上菜的时候,把一碟开胃的卤花生移到百里飞雁的面前。 几个年轻人推杯换盏,笑语连连,最为开朗的,当数宁国公府的公子程辞渊,每每说话,先听到他的笑声。 一顿饭吃完,慕云吟发现,百里飞雁竟没有夹一粒花生吃下,倒是他身左右两边的程辞渊和冷子游,俩人吃了不少。 那可是既开胃又下酒的,慕云吟的眼里浮起一缕淡淡的疑云。 “不知在坐的各位,明后两日有没有时间?” 慕云吟在大家酒足饭饱之际,喝着茶,眼含笑意的问大家。 “有,有,吟姑娘有什么事?”陈辞渊第一个说道。 明玥兄妹俩也点头说有时间。 慕云吟看了一眼百里飞雁和那个冷子游。 程辞渊拍了一下百里飞雁的肩,问百里飞雁。 “百里公子明后两日有时间吗?吟姑娘在问我们。” “有。” 百里飞雁说着,静静的望着面前的茶水,好似里面飘着一朵花。 “那我请在坐的各位,后天下午到府里做客,大家可要来早点,我煮好洞庭的碧螺春等着大家。” “好好,我就爱喝洞庭的碧螺春。” 坐着的程辞渊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乐呵呵的又是第一个响应。 慕云吟不露声色,已经暗暗想好了怎样确认百里飞雁的真实身份。 慕云吟不相信,世上哪有声音那么相像的人?只是,那张脸,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日,永安侯府里,笑语不断,几个年轻人,吃完饭后,又喝茶谈笑了半天。 百里公子,笑的儒雅,偶尔也会讲两个冷笑话。 “百里公子,你这一生,有过念念不忘的人吗?” 程辞渊望着百里飞雁,料想这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便笑着问百里飞雁。 “只有女子对他念念不忘吧?” 明誉望着百里飞雁那张逸群冠玉的脸,似在替百里飞雁回答。 “有吗,百里公子,这一生,你有过念念不忘的人吗?” 爱说爱笑的程辞渊,不给百里飞雁回避问题的机会。 “有。” 慕云吟的心,无缘无故的跳了一下。 百里飞雁平静的说,所有人的眼睛,齐唰唰的望向百里飞雁。 “谁?” “谁?我们认识吗?” 慕云吟不知为什么,耳根有点烧,雪白的肌肤,又无故的绽放出两朵桃花。 慕云吟自己掐了自己一下,恨自己这般没出息。 结果百里飞雁冷冷来了一句。 “欠我钱的人。” “切,百里公子真会逗我们笑。” 大家被百里飞雁的话,逗得笑了起来。 “百里公子真会说笑,为一解相思,直接让她还钱。” 明誉笑着,也来凑上两句。 “不还钱,就还人。” 程辞渊拍了下,震得杯里的茶水晃了晃。 “让人还钱,就像面对暗恋的人一样,总是不好意思对她说出口,怕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连冷子游的眼里,也荡起了笑的涟漪。 难得的是八哥儿,在黄鹂面前,憋了几个时辰,现在也被他家公子逗笑了。 永安侯府,一日的欢声笑语。 和永安侯府轻松愉快的气氛不同的是,皇城里的北极宫庆元殿,大梁皇帝一脸阴沉。 大梁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王皇后在后面轻轻的为皇帝捏着肩。 下方,平王萧祁瑾垂首在左,太子萧祁奕躬身在右,两位皇子都尽力回避着皇帝严厉的眼光。 “你们当朝臣都是些眼瞎的,看不出你们俩人演的这一出出好戏?” “父皇,我………” “住口!” 平王刚刚张嘴想分辨,皇帝啪的一拍身边的案几,吓得身后的皇后,手都哆嗦了一下,皇帝伸手拍了拍肩上皇后的手。 “皇室家族,最忌皇子这间相互倾轧,结党营私,可你们倒好,不勤以天下,不洞察民生,整日间兄弟阋墙斗粟尺布,皇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皇帝说到气愤之际,把手中的卷宗举了起来。 “陛下。” 王皇后惊叫一声,皇帝本是对着萧祁瑾的手,转向了太子萧祁奕。 但因萧祁奕站的距离稍远,卷宗砸在了萧祁奕的脚面前。 萧祁瑾和萧祁奕大气不敢喘一下,喏喏低头站着。 “以后你们兄弟间,不要再出这些人让我丢脸的事,若还不悔悟,定不再留情面。” 兄弟两喏喏,头越发的低着。 “祁瑾,你年长祁奕几岁,以后做个榜样,让朝臣看看。” “是,父皇,孩儿定当以此为教诲,不再让父皇为我们兄弟操心。” “陛下,昨儿平王妃来凤栖宫探望本宫,还说起了平王府的荷花开得正是夭灼,平王想请太子去平王府一并赏花呢。” 皇后说着,在皇帝背后对萧祁瑾暗暗使了个眼色。 “孩儿早有此意,想借荷花之圣洁,消除我们兄弟间的隔阂,只是,就怕太子不愿亲近平王府。” 萧祁奕不等皇帝看向他,忙道: “即是兄长盛邀,三弟我那有不去的道理。” 皇帝听到这里,甚感欣慰的望了一眼萧祁奕。 皇帝体胖,坐了这么久,腰有点酸,教训得口也干了,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发现茶已凉。 内臣刘尚忠眼尖,赶紧转头对站于殿外的宫女丢眼色。 此时,皇后的手,已经从皇帝的肩上移至腰上。 “陛下,妾的凤栖宫,刚得了云南的老树茶,那茶性温味厚,正合消暑,陛下不嫌弃,可移驾凤栖宫一品。” 皇帝一听,点了点头,刘尚忠赶紧过来,和皇后一起扶起皇帝,晃悠悠的出了庆元殿。 看着皇帝出来了庆元殿,萧祁瑾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萧祁奕,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 第26章 密室会晤 皇帝在刘尚忠和皇后的搀扶下,晃悠悠的出了庆元殿,殿外,传来皇帝的声音。 “你们俩个这几日都用不着去朝堂了,各自好好反思。” “是,父皇。” 两位皇子异口同声的答应。 估摸着皇帝已经走远,萧祁瑾凤目斜射,对萧祁奕道: “太子殿下,父皇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走吧?” 萧祁奕冷冷一笑,斜了一眼萧祁瑾。 “父皇已经走远,你我二人就用不着装了。” 萧祁奕说完,拂袖而去。 留在庆元殿的萧祁瑾,望着皇帝刚刚做的龙椅,凤目邪魅的露出一丝笑容,慢悠悠的离开了庆元殿。 ………… 百里飞雁一行人回去时,已经暮色朦胧。 八哥儿年少,喝了些闷酒,回去倒在百里飞雁卧室外的耳房就睡,耳房一隔两间,八哥儿睡里间,那里有一张床,在紧靠着窗子的一边。 冷子游陪百里飞雁进到卧房里面后,一个方脸阔腮年近四十的男子,已经提了茶壶进来。 “少主今天脸色不错,看起来精神比往日好了许多。” 男子一面说着,一面为二人倒了茶。 “今日少主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 男子说着望向冷子游。 “遇见了一个姑娘。” 冷子游还没有回答,在外头睡觉的八哥儿,突然嘟囔了一句。 冷子游喝到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罗大哥,八哥儿确实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俩人针尖对麦芒,还算没有打起来。不然,在永安侯府可有戏好瞧了。” 冷子游在这里,明显比在外面话多。 这个罗大哥一听,露出了惊奇的笑容。 “八哥儿遇到对手了?还是个小姑娘?” “八哥儿,你可要让着人家小姑娘一点。” 罗大哥说完,三人笑了起来。 在三人的笑声中,听到八哥儿醉意未消的又嘟囔了一句。 “不是小姑娘,是女郎。” 冷子游端起茶来,喝茶喝茶,说着一仰头,把一杯茶喝干。 罗大哥看了一眼百里飞雁,见百里飞雁神色从容,只是脸上有少许酒上头。 在出去关门的时候,罗大哥还是背对着百里飞雁说了一句。 “少主,我们的仇,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 百里飞雁听了,脸色平淡,看似幽深的眼眸,有缕缕火焰在缭绕。 “贾平和陆律来了吗?” 百里飞雁问罗大哥。 “来了,吃了饭后,已经在厢房等着少主。” “叫他们进来吧。” “少主不再休息一下?” 罗大哥似乎有点不放心,望了一眼百里飞雁。 “不用休息。” 百里飞雁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向床旁边走去。 冷子游提前跨过去,顺着支撑帐幔的棱木边沿一按,乳白色的石墙便离开一条缝,一间不大的密室,出现在百里飞雁的卧室后面,密室直通地下。 “八哥儿,别睡了,起来听着门。” 罗大哥一面出去,一面对斜躺在床上的八哥儿喊道。 看似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一听罗大哥的话,一个鲤鱼打挺,噌的一下从床上站到地上,袖子一卷,两手叉腰靠在了门上。 少年习惯性的把耳朵贴在关起来的门上,听到了三个人的脚步,唰的从床上抽出一根黑色的软鞭,攥在手里,另外一只手一下子拉开了门。 远远见是罗大哥带着两个三十多岁的熟人来,紧攥着鞭子的手上,鼓起的青筋,才松弛下去。 三人走近密室,下到下面,有石凳石桌,五人围着石桌,坐在了石凳上。 “少主,沿江两岸,已经找遍,仍然没有找到蜀南王妃和梓阳郡主的尸首。” 贾平说着,消瘦的脸颊上,那双被风吹雨淋的眼里,浮现出无奈。 “正值夏季,雨水又比往年充沛,江河滚滚,尸首估计不是沉入江底,被淤泥覆盖,就是是漂到两岸,被野狗豺豹………” 陆律的话还没有说完,见百里飞雁的脸色极是难看,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从容淡定,眼眸也不在平静如水,似在腾起了幽幽欲燃的烈焰,于是赶紧刹住了话。 “夏季气候炎热,也许早已经腐化为江水,环绕在她故乡的青山脚下了。” 贾平毕竟是读书人出生,见百里飞雁溢出眼睛的愤恨和悲痛,忙绕着弯安慰了百里飞雁一句,解了直性子陆律的围。 “你们已经尽到力了,辛苦了这长时间,你们以后就留在建康,不必分散到外地了。” 百里飞雁看着贾平和陆律被高原的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不由得反过来安慰他们。 俩人一听以后可以留在少主身边,一扫脸上的阴霾,兴奋的连连点头,露出了笑脸。 “望崖岭两万将士,不能白白的死了。” 百里飞雁眼眸如寒冰,翦眉拧成剑。望崖岭上,满天飞雪,残阳泣血的画面,又在百里飞雁的脑海里浮现。 望崖岭战役,百里飞雁以为自己已跟随那些兄弟去了,怎奈自己最后被消失多年的神医井上星,再次出世相救,苟活了下来。 井上星老神医的妙手回春,刮骨疗毒,磨皮换肤,脸上身上,一百多处伤痕已尽消除。 但已经改头换面,已不复往日的容颜,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百里飞雁的身心有多痛。 想到这些,百里飞雁的心里,有如又感受到了存活下来后,经历的那些锥心的疼痛。 祁景用生命换来的那通敌的证据,现在到底在哪里? 二姨和婉儿乘坐的船,怎会在雨夜撞礁又巧遇劫匪? 这明明是幕后主使,担心那些卖国的证据,可能会在蜀南王府里,才会在二姨举家迁京途中痛下杀手。 “你们不觉得被从户部赶下来的叶盛茂奇怪吗?” 百里飞雁望着面前的俩人,语气已恢复了平静。 “那叶盛茂的命,倒是苟活的好,当初不是他迟迟未把粮草运送的前线,两万将士也不会靠吃树皮吃雪,忍受着饥饿和敌人戮战数日, 虽然最后斩得对方将帅,抄了敌营帅府,搜出我方通敌卖国证据,但两万将士最终饥饿又力竭,竟没有几个活下来。” 百里飞雁望了一眼陆定,淡淡的说: “他不是善于苟活,因为有人在背后护着他。” 第27章 宴请 “有人在背后暗中护着叶盛茂?” 陆律有点摸不着头脑,望了一眼旁边的贾平,又转头望着百里飞雁。 “作为望崖岭战役的粮草官,交接粮草的时间和进度,叶盛茂虽无法掌控,但上面对时间的掌握,他心里是清楚的。” 贾平说着,看了一眼百里飞雁,百里飞雁点了点头。 “有人怕叶盛茂进了诏狱,扛不住酷刑,招出当年望崖岭战役,为什么粮草会不及时到位的实情,所以一直保着他,保着他从一个军中主薄到户部尚书。” 百里飞雁说完,眼眸幽深,翦眉挂着冰霜。 “少主,背后那人,为什么不杀人灭口?只要叶盛茂死了,一个死人是不会再开口说出当年的事的。” 陆律想不通的问百里飞雁。 百里飞雁看了一眼陆律,冷冷一笑。 “杀一个人容易,要灭了这个人身后的整个家族,和旁支末节的关系人,谈何容易?” 百里飞雁话没有说完,贾平又白了陆律一眼,接着百里飞雁的话说: “能把经手的粮草账本,做得四五年都不被发觉,这样狡猾的人,会让人忌惮,忌惮他会把幕后主使的证据,转交给族里的任何一个人。” 陆律一听,恍然大悟。 叶盛茂身处的家族,不单单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和女儿,驻守巴蜀南疆的蜀南王,是他的手足至亲。 而当年正镇守北境的威国大将军陈重庆,又和蜀南王是连襟,这两大镇国柱石,又和现在的御史中丞,当年的龙骧将军是连襟。 镇守北境的陈大将军,虽然在望崖岭战役阵亡,但其家族会没有生存下来的人? 陆律想到这里,瞟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少主。 几个家族和他们的旁支,及府里上下所有的人,恐怕有万余人,这么庞大的数字,是无法完全灭口的,稍有不慎,就会暴露隐藏多年的行踪,甚至逼得狗急跳墙,主动上交证据,指证罪魁祸首。 这一晚,百里飞雁和三个人在密室谈了许久,待他们出来时,八哥儿已经看到已经月挂中天。 待其他人离开后,百里飞雁看了一眼已经站了很久的少年,心疼的让八哥儿赶紧睡觉。 八哥儿二话没说,一下窜得床上,倒头便睡,不一会,百里飞雁已经听到八哥儿匀称的呼吸声。 百里飞雁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也已经入睡,没有人知道他翻腾的胸中,波涛澎湃。 ………… 慕云吟今日宴请朋友,主菜是具有云南家乡特色的风味烤鸭。 专门让府里的下人,趁早上松尖上雨露还没有被风吹干时,就从山上采来松针,在烤炉四周铺上散发着幽香的松针。 然后,在褪洗干净的肥鸭里外,揉上府里秘制的香料腌制半个时辰。 下烤炉前,再刷上豆香酱油和蜂蜜。 这样烤出来的肥鸭,不仅色泽金黄,外焦里嫩,肥而不腻,还散发着一股自然的清香。 包裹烤鸭的春饼,那面皮做得是薄如蝉翼,葱白是切得细如发丝。 最重要的是,蘸酱是府里特制的甜面酱。 为了确认某人的真实身份,慕云吟让黄鹂炕熟了花生,舂细了备用。 最先来到的,是永安侯府的明誉明玥两兄妹,俩人见过慕云吟的阿姊和三妹后,就去后面拜见老夫人,两兄妹带来了老人喜欢吃的软糖。 “哈哈,我来了,其他人都来了吗?” 宁国公府的程辞渊,仍然是那样笑容满面,人未至,笑声已先闻。 “明誉兄妹两在我祖母房中陪我祖母唠嗑呢。” 程辞渊一听,马上笑着说: “那我也去给老夫人问个安。” 慕云吟忙叫三妹带着程公子去后院。 慕云吟一面喝着茶,一面看着下人们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却暗暗在窃笑,今日,那个人还不露出真面目? 你容貌改变了,但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慕云吟想着,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雪白的脸上,不觉现出两朵粉粉的桃花。 黄鹂今日穿的清爽,一套宝蓝色的裙子,衬得一双秀目更加清澈。 这是慕云吟专门为她挑选的罗裙。 “女郎,那个八哥儿,今日不会学着我穿一样颜色的衣裳了吧?” 慕云吟想了一下,不敢肯定,因为那个人和她一样,对蓝色有偏爱。慕云吟想的这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蓝底碎花罗纹裙。 “女郎,加点茶水吧。” 黄鹂望着慕云吟手中的茶碗,水多茶叶少,提着茶壶就要来加。 “女郎,茶叶被你嚼吃了?” 慕云吟白了一眼黄鹂,摆手示意不用加茶水。 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碗,清冽冽的茶水里,一个眉宇俊秀,风姿翩翩的身影,浮现在她面前。 那眉如春山远黛,眸似温润清泉的人,在脉脉温情的望着慕云吟。 慕云吟不时的望向门外,可是,没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晚膳时间已到,可是那个人的身影还没有出现。 “百里公子和冷兄还没有来?” 看望王祖母的程辞渊,和明誉兄妹俩出来,见百里飞雁他们还没有来,爱热闹的程辞渊,不觉的问明誉。 “在路上吧,他们人多,可能马车走的慢。” 不来就算,或许自己想多了,慕云吟心里不好受。 如果真是那人,那现在自己的身份,也是他的表妹,自己的祖母,都不值得他来看望一下么? 姨娘和祖母,一般都单独用膳,从不和小辈在一起吃,除非祖母让她过去,慕云吟才会去陪祖母。 见那个身影,迟迟不见来,慕云吟赌气招呼大家就座,爱来不来。 “女郎,又有客人到了。” 下人来报,慕云吟的心咯噔了一下。 慕云吟和黄鹂出门一看,八哥儿已经下了马车,马车把他们送到后,调转马头就离开。 八哥儿一身宝蓝色衣衫,和黄鹂的裙子颜色一模一样,黄鹂不满的叫起来。 “女郎,他成心的。” 一袭白衣翩翩的百里飞雁,旁边跟着两个穿宝蓝色短袍的人,拎着礼盒,出现在慕云吟面前。 “百里公子,冷兄,姗姗来迟啊,罚酒三杯。” 程辞渊一见来人,马上笑着倒酒,就像主人一般。 “各位稍等我一下,我先去拜见一下老夫人。” 百里飞雁说着,望了一眼慕云吟,意思是让带路。 “我带你们去。” 三妹慕云兰,快人快语的主动带来人去祖母的房间。 在建康城没有任何熟人,也没有任何朋友的慕云兰,今日别提多高兴,府里一下子来了那么多年轻人,冷清的府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八哥儿坐下来吃,让他们俩人去就行。” 程辞渊笑着对一身宝蓝的八哥儿说。 八哥儿抬眼看了一眼黄鹂宝蓝色的罗裙,嘟囔了一句。 “我的衣衫是我家公子帮我挑选的。” 随即,八哥儿脸有点红胀,追着前面的人而去。 第28章 查验 百里飞雁拜见了老夫人回来后,宾客就坐。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碟细葱丝,一碟甜面酱。 慕云吟看了黄鹂一眼,洗净手的黄鹂,站在百里飞雁旁边,为百里飞雁用春饼包着鸭片和葱丝,在春饼上抹上了甜面酱。 看着百里飞雁吃了两个,黄鹂又才来帮慕云吟包。 “黄鹂,也来帮我包几个,不能偏心。” 程辞渊一面自己包着春饼,一面笑着对黄鹂说。 “辞渊,你不是包好了一盘?” 明誉看着程辞渊面前包好的春饼,不解的问。 “辞渊哥哥,我帮你包。” 坐在程辞渊旁边的慕云兰,听见程公子要别人包春饼,把自己刚刚包好的一个春饼放到程辞渊碗里。 “我说着玩玩,我那有百里公子那样金贵,随时身边都得有人伺候着。” 程辞渊说着,把自己碗里包好的春饼,夹了一个给另一边的明玥。 百里飞雁,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任平程程辞渊调侃,并不反驳。 夹了一个黄鹂包好的烤鸭,起身送到旁边一桌八哥儿的碗中。 “八哥儿,吃个我的。” 黄鹂站在慕云吟旁边,不知道百里飞雁夹给八哥儿吃的是不是她包的,不好发作,只瞪了八哥儿一眼。 阿姊慕云芷,面带微笑,显得善良又温和,其实眼睛在暗暗滴溜溜的转,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她多情的双眼。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虽然有的人话有点少,但有程辞渊和明誉在,俩人一爱说笑,气氛倒也轻松融洽。 “黄鹂,再给我们加点甜面酱。” “好的,女郎。” 黄鹂端着早已经调好的甜面酱,每个人面前的碟子里又加了一些。 百里飞雁面前的碟子里,尤其加的多。 “云吟,这甜面酱比我家里的香。” 明玥一面蘸着甜面酱,一面对慕云吟说。 “那是我二姊在甜酱里还加了花生面。” 慕云兰得意的一笑,替慕云吟回答。 慕云吟见八哥儿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百里飞雁。 百里飞雁眼眸平静,幽不见底。 冷子游脸上的表情,一向僵硬,看不出一丝波澜,但眼里游过一丝担忧。 慕云吟眉眼带笑,静静的看着某人的变化。 但是看着看着,慕云吟有点怀疑自己了。 难道是自己认错了人?百里飞雁,并没有花生过敏。 慕云吟清楚的知道,楚环从小就花生过敏,那怕只吃一点点,就会痒的浑身难受。 可眼前的百里飞雁,吃了那么多甜面酱,丝毫没有奇痒难受的样子。 慕云吟的心里渐渐沉下去,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被无情的浇息。 饭后,大家一同品着洞庭碧螺春,直到天色渐暗,众人才各自回府。 所有的人走后,慕云吟回到自己的闺房,倒在床上,用被子盖着头,任泪水涔涔。 见慕云吟今日多喝了两口酒,黄鹂待慕云吟躺在床上后,替女郎送洞庭碧螺春到老夫人房中。 “后面那三孩子带来的糕点不错,我多少年都没有吃过了。” “老夫人既然爱吃,以后让女郎常卖回来给老夫人便是。” 黄鹂一面老夫人沏着茶,一面笑盈盈道。 “只怕是整个建康城都买不到。” 黄鹂又是一笑,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可别小瞧了我们女郎,单秦淮河畔的店铺就有几家呢,银子是赚得手软,拿着那么多银子,还愁买不到几盒糕点?” 老夫人望了一眼黄鹂,笑道: “我自然知道我的孙女能干,但人家这个椰汁芙蓉糕,是自己府里做的,你去哪里买?” 黄鹂一听,吐了吐舌头。 “这个还真卖不到。” 黄鹂走后,老夫人对身边的嬷嬷笑道: “四五年都没有吃到这个耶汁芙蓉糕了。” 黄鹂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后,看到慕云吟捂着头睡,不解嘟囔。 “天气这么热,女郎你还真的不怕捂出痱子来?” 慕云吟掀开被子,避开黄鹂的眼睛,语气平静的问道。 “祖母还好吧?担心她老人家烤鸭吃多了不消化。” 黄鹂理了一下额前的秀发,脆声道: “老夫人好着,你放心歇着吧。” 这时,有小厮在慕云吟房间外回报。 “女郎,那三人的家没有在乌衣巷,他们的马车,沿朱雀大街方向去的,听你的吩咐,没有跟到家。” 慕云吟赏了派出去跟踪百里飞雁的下人,心里一阵酸楚。 果然是我想多了,只不过是三个连住在哪里都要扯谎陌生人。 楚环,你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 慕云吟的眼里,一下子噙满泪水。 ………… 朱雀大街背后,某条幽深的巷子里,百里飞雁三人,急急下了马车。 百里飞雁回到自己的卧室,掀开白色的中衣,遍身红肿过敏。 “公子,你是不是被吟姑娘察觉什么了?” 冷子游一面帮百里飞雁擦药,一面问百里飞雁。 百里飞雁没有回答,以前知道他对花生过敏的,除了自己的父母,就只有她了,可她的样子,却不是他的婉儿。 ………… 慕云吟以请大家来府里做客,查验百里飞雁是不是她的楚环,结果让她失望。 两天后,平王妃让人送来帖子,邀请慕府三姊妹第二天去平王府的别院赏荷花。 三妹慕云兰,自然欢喜的不得了,慕云芷,更是两眼放光,她终于算是走近了帝都的贵人圈子。 慕云吟看着她们,心里嘀咕这帖子来的蹊跷,她可和这位平王妃没有什么深交。 明玥明誉,自然也收到了帖子,宁国公府的程辞渊,自然少不了。 大家的马车聚在平王府门口集合时,慕云吟看到了叶淑儿。 林林总总,十多辆马车排在平王府面前,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正在众人等得心焦时,有平王府的下人快马来禀。 “太子殿下已经启程往玄武湖方向去了。” 大家这才知道,太子萧祁奕也在受邀之列。 等到一对车马蜿蜒到达目的地时,见东宫的护卫,已经散开在萧祁奕周围。 玄武湖畔,平王府的别院前,一望无际的荷花,随风摇曳,开得婀娜多姿。 一阵微风袭来,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这一片的荷花塘,估计上百亩,可能不单单是平王府的,四周还应该有其他人家的荷塘,因为慕云吟看到了平王府的别院四周,远处还有其他人在赏荷花。 而那些赏荷人,离的远,自然不是平王府的客人。 平王萧祁瑾,看着太子萧祁奕,又看了一眼慕云吟,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第29章 挡箭 平王萧祁瑾,看着太子萧祁奕,又看了一眼慕云吟,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萧祁瑾早已知道萧祁奕肯定会来,因为他已经提前让人透露,说那个长得和已故王妃很像的女孩,也在受邀之列。 细心的慕云吟发现,平王周围,有许多看似是宾客,实为暗卫的身影。 那些暗卫,虽散开,但明松暗紧,层层的把平王府别院外的荷塘围了个水泄不通。 五皇子,祺王萧祁轩,也随太子已来到平王府的别院。 十八岁的祺王,以前一直默默无闻,得福于平王和太子的暗中相斗,竟在不经意间,得了个兵部侍郎的美差。 所以,尚未婚配,又玉容温雅的祺王,现在可是帝都许多贵女争相巴结的对象。 祺王被贵女们围在中间,慕云吟和他擦肩而过。 在平王府的别院里,慕云吟发现有许多十至十五岁的女孩,负责在别院中伺候来客。 这些女孩被调教得规规矩矩,院外的荷花开得如此娇艳,竟没有一个女孩走出去看一眼。 这些女孩,明显和走出走进的那些婢女不一样。 其中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让慕云吟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慕云吟轻声问她叫什么,这个女孩竟不敢回答。 慕云吟内心升起疑云,和明玥走出院外后,一个婢女跑过来告诉她们,远处有人垂钓的地方,风景更旖旎。 慕云吟和明玥于是向那边走去,俩人越走越远,似有意留给那些贵女,和几个皇子交谈的空间。 “云吟,听兄长说,那个百里公子病了。” “哦,得了什么?” 自从那日宴请后,慕云吟已经不对那个百里飞雁感兴趣。 既然不是她的楚环,作为一般的熟人,慕云吟也没有必要再对他上心。 但不知怎么的,一听百里飞雁病了,心里仍然有点牵挂,毕竟,是个声音像楚环的人。 “不知道,兄长说,是百里公子一直在发热呢。” “明玥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兄长在找你呢。” 平王府的一个婢女,此时跑来对明玥说。 “云吟,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你们走的真远,这里已经不是平王府的荷花池了。” 有个在荷塘里来捞浮萍的女孩,好心的提醒慕云吟。 慕云吟独自漫步在荷塘间,内心感叹帝都繁华之地,竟有这般清净幽雅,不染凡尘之地。 突然间,在荷花绿叶掩映中,慕云吟看到了三个若隐若现的背影。 明玥口中生病发烧的百里飞雁,和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人,正在荷塘边垂钓。 慕云吟正犹豫着,用不用过去打个招呼,突然看到鱼儿上钩,那个少年,高兴的跳起来,衣袖摆动间,露出了手臂上精致小巧的东西。 慕云吟一下子想不起来八哥儿手臂上的东西是什么。 等她想起来时,惊出一身冷汗。 袖弩,一种射程相对远的刺杀武器。 慕云吟转身背对着那三人,愣在原地。 一个雍容闲雅的人,已经向慕云吟走过来。 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略显忧郁的眼里,像蜻蜓点过荷塘的水面,荡着一圈圈情丝迷离的微澜。 “清水芙蓉,柔软不涩,冰清玉洁,妙在脱俗。” 太子萧祁奕,不知时候,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见过太子殿下。” “吟姑娘不必多礼。” 慕云吟脸色露着淡淡的微笑,心里却七上八下,每次有皇子的地方,就有冷子游他们的身影。 慕云吟想到了鸡笼寺前,太子遇刺的事,虽然,那被刺杀的,明显只是萧祁奕的替身。 慕云吟看了看萧祁奕四周,发现萧祁奕的护卫,个个都离得远远的。 本来作为太子的护卫,在外是应该贴身保护的,可是,那些护卫,明显是萧祁奕不让跟来。 护卫们离得太远,到处有又荷花绿叶遮挡,他们哪里知道他们要保护的人,可能会面临危险。 慕云吟转身看了一眼,发现冷子游和八哥儿已经站了起来,心里越发的惊慌。 不知冷子游他们和萧祁奕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次次的想要萧祁奕的命? 可是,萧祁奕是小昱昱的父王,长姐已经不在了,昱昱已经没有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父亲。 身边的萧祁奕,发觉了慕云吟的不自然,嘴角噙着的笑意,越发玩味。 慕云吟不由自主的转身看向那三个人,那三人已经都站起来,但是,却是向着萧祁奕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平王萧祁瑾独自一人静静的站着。 慕云吟的心一紧,一下子想到了萧祁瑾的那些暗卫,他们像张开的口袋一样,正等着有人钻进去。 “吟姑娘,你怎么了?” 萧祁奕的眼睛,脉脉温情,声音轻柔玉润。 回转身过来的慕云吟,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见萧祁奕身后,一只袖弩,已经对着他。 “太子………” 慕云吟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在她推开萧祁奕的瞬间,那只箭已经射在了她的肩下。 “来人,抓刺客。” 萧祁奕的眼睛阴冷至极,身形如闪电,一手搂住了中箭的慕云吟,翻转之间,手中的短剑,已经从他的手中发出,命中刺客的眉心,又准又狠。 在慕云吟闭上眼睛的瞬间,看到百里飞雁他们已经转头,没有再向萧祁瑾走去。 萧祁奕的喊声,不仅唤来了飞速而来的太子护卫,平王那些隐藏在荷塘里外的暗卫,也露出了身影,这也可能是百里飞雁他们转身离开的原因。 当慕云吟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黄鹂一双红肿的眼睛,正眼泪婆娑的望着自己。 “女郎,你醒了?” 随即,慕云吟听到黄鹂冲出去沙哑着声音大喊。 “女郎醒了,女郎醒了。” 慕颂扬赶到女儿的房间,后面有太医小跑着跟来。 “女郎,太医院的太医来了。” 太医把脉后,观察了一下慕云吟的脸色,又看了慕云吟的指甲,舌苔。 “恭喜慕大夫,贵女已经脱了危险,只要再服几副药调理一下身体,便可无忧。” “多谢李太医,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为好。” 慕颂扬见女儿醒过来,身长八尺有余的伟岸身躯,躬身拜谢李太医。 “御史大人不必言谢,这是太子交代的,是老夫应尽的职责。” 李太医写好方子,一应交代完后,才去这些天幕府为他准备的客房收拾了东西。 告辞后,李太医坐着马车离开了慕府,向太子萧祁奕复命去。 李太医前脚刚走,祖母颤巍巍的由嬷嬷扶着,来到了慕云吟的房中。 慕云吟看到,祖母本就花白的头发,似乎更白了,而父亲额上,也比往日多了两条皱纹。 黄鹂抱着慕云吟喜极而泣,姨娘和阿姊三妹,也都来到了慕云吟房中,一家人见慕云吟醒来,个个都高兴得眼湿泪蒙。 第30章 井老神医 李太医离开慕府,并没有直接去皇宫禀告太子,慕家女儿醒来,还得感谢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消失多年,又突然出现在建康城的神医井上星。 慕府家女儿中的箭上有毒,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被太子逼得差点丢了命的李太医,绝望之中,突然偶遇神医。 虽然李太医和井上星老神医并不是至交,但井老神医仙名远播,李太医早年也曾求教过神医。 突见老神医现身建康,李太医忙跪求神医帮忙。 因早年见过面,神医自然认识李太医这个小辈。 见胡子花白的李太医跪求,神医倒也爽快,所谓医者父母心。 神医仔细听了慕家女儿中毒症状,就写了个方子给李太医。 李太医惊疑神医下药太神奇,只要一味红背竹竿草。 “那个小女孩中的箭伤不重,但箭头粹有毒药,那毒药名叫‘见血封喉’,世上只有一味药可解,那就是红背竹竿草。” 可惜整个太医院,都没有一株红背竹竿草。 据传,红背竹竿草,只生长在云南的茂密森林中。 太子要派人去云南寻这味药,可惜没有一个太医知道这药长什么样。 胡子花白的李太医被太子踢出宫外,在走投无路之际,一个蓝衣少年堵住去路,替井上星神医送来了几株红背竹竿草。 李太医双手颤抖的接过少年手上的药,望着少年跑到站在不远处的神医身边,跪谢后,连忙进慕府让人煎药。 慕云吟服下药后,果然脉象慢慢趋于平稳,最后青乌之色退去,发白的嘴唇渐渐红润,慕家女儿,终于在昏迷六天后醒来。 慕家女儿醒来,整个太医院也不用担心太子的威怒了。 李太医要先感谢神医后,再去进宫禀报太子。 站在遇到神医的路口,李太医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神医住在哪里。 李太医在街上像无头的苍蝇乱转了一通,并没有再偶遇到神医,只好又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 百里飞雁躺在床上,旁边一个头发胡子全白,但是脸色相当红润的老者坐在床边,老者眼睛微闭,正在为百里飞雁把着脉。 “少主,你想看着那个女孩子好起来,首先你得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你站得起来,才见得着人家。” 百里飞雁瞟了一眼门口的蓝衣少年,微微一笑。 “井老神医真会说笑,我这身体养养就好,死不了。” “不要在老夫面前装,我说什么笑?” 井上星一面收起腕枕,一面不满的说。 “说笑?哼,又让老夫巧遇李太医,又让八哥儿送解药,你那点心思,老夫还不知道?” “八哥儿,去帮井爷爷倒杯茶。” 百里飞雁忙对一直站在门口的八哥儿说。 “八哥儿才倒了一杯给我,我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 “是啊,我刚刚才倒了一杯给井爷爷。” 八哥儿不想离开这里,刚才听到的话,让他有点憋屈,自家公子怎么了,自己的身体不考虑,心思却放在那个黄鹂鸟的主子身上? “那帮我倒一杯。” 百里飞雁的话刚说完,八哥儿就拎着一壶茶水进来。 “我要重新煮的。” 八哥儿一听,不高兴的跺了一下脚,转身又出去。 “嘿嘿。” 井神医又是两声笑,有点可怜八哥儿。 “哎,堂堂少主,为了见一下人家,竟亲自出面,做那些事,用得着你亲自到场?” “井老神医,八哥儿的茶煮好了,你赶快去喝。” “不用你撵,我这就走。” 老神医离开后,躺在床上的百里飞雁闭上了眼睛。 那天,他们三人在平王府的荷塘附近,以垂钓为掩护,准备让不太引人注目的八哥儿用袖弩射杀平王萧祁瑾。 经过慕云吟被绑架案暴露出来的线索,他们发现,让望崖岭战役两万将士草根吃尽,忍受着饥饿,抗敌六天,最后全部战死在望崖岭的罪魁祸首,或许就是那个平王萧祁瑾。 杀掉萧祁瑾,给两万将士一个交代,是其他幸存下来的人的共同的心愿。 以八哥儿的身手,质朴可爱的外表,又不引人注目的年龄,用袖弩刺杀一个身边没有贴身侍卫的人,把握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当然,前提是八哥儿不能有被抓住的危险。 那天去赏荷的人,不止平王府邀请的那些,其他荷塘的主人,也有邀约至亲好友去玩赏的,还有一些是见荷花开得喜人,三三两两邀约自行去游玩的。 混在那些人的中间,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人是哪一家的客人,或是自行去的游客。 他们掩护着八哥儿向平王萧祁瑾慢慢靠近,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天真无邪的的少年,袖中藏着杀人的暗器。 如果平王身边没有侍卫,得手后丢掉袖弩,那平王什么时候死掉都没有人注意。 池塘一望无际,荷叶又深又密,人杂岔路多,既能掩护隐身靠近,又能掩护快速撤退。 百里飞雁现在想想,那天被认为是危险系数较低的刺杀行动,如果刺杀太子的刺客,没有误杀着慕云吟,太子的喊声,没有惊起平王四周隐藏的暗卫,那八哥儿肯定会遭遇到那些隐藏的暗卫。 那八哥儿即使逃脱,也会暴露了他自己,从此就不能在建康露面了。 “飞雁,你的茶水。” 冷子游拎着刚刚煮好的茶水,来到百里飞雁的床边。 “八哥儿呢?” 冷子游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的百里飞雁,奇怪的说。 “不知什么事气着我们八哥儿,煮好的茶,他都不想送进来,现在跑去神医那里帮着煎药去了。” “小孩子脾气,不管他。” 冷子游换掉百里飞雁那杯茶,重新倒了一杯放在百里飞雁床前的案几上,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里。 “还在想那天的事?” 百里飞雁微微点了点头。 “飞雁,原来那天还有另一波刺客,只是,他们的目标,是太子。” “这个,我也没有想到。” 百里飞雁拿起案几上的茶杯,轻轻的吹了一下,慢慢的喝了一口,望着杯中的茶水,眼眸幽深。 “听明誉说,那刺杀太子的刺客,在太子的护卫围上来时,自知逃脱无望,咬破假牙中的毒药,当场就死了。” “是哪路人马,也如我们对那平王一样,有着深仇大恨?” 冷子游说着,望着床上的百里飞雁。 百里飞雁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 “刺杀太子的刺客,是平王的手下。” 第31章 太子探病 “刺杀太子的刺客,是平王的手下。” “刺杀太子的刺客,是平王的人?” 冷子游僵硬的脸上,不由得抽了抽。 百里飞雁望着手中的杯子,心情像杯中的茶叶一样上下起落,无声的沉浮。 “子游,你不想想,那萧祁奕作为当今大梁太子,到哪里都有太子卫队紧紧跟随,为什么那日出事时,太子身边竟没有一个贴身侍卫?还走出了平王府的荷塘?” 冷子游听了,望了一眼百里飞雁,摇了摇头。 “只有太子不让卫队跟着这种可能,别人哪有这种本事?” 百里飞雁平静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 “有人有这种本事。” 冷子游手中的茶水晃了晃,瞟了一眼百里飞雁。 “你是说吟姑娘?” “放屁。” 冷子游没有想到百里飞雁会爆粗口,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 “那,那是谁?谁还有那本事,让萧祁奕不准贴身侍卫跟在身边?” 百里飞雁没有抬头,仍然望着他手中的茶水,答案似乎在茶水里面。 “你没有听明玥姑娘说,那日有太子府的婢女,指着远处的荷塘,专门告诉她和吟姑娘,说那边的风景更旖旎?” 冷子游摸了一下头,回答道: “听说了呀,不是你专门让打听的么?” 百里飞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告诉任何人,偏只告诉明玥姑娘和吟姑娘,说平王府荷塘外的风景更旖旎。” 百里飞雁停了一下,继续说道。 “一个穿着别院粗布裙装的粗使婢女,肯定学识和能力都有限,不值得留在王府中,只配打发的别院做粗活,一个这样的粗使婢女,懂得旖旎二字的意思吗?” 百里飞雁喝了一口茶,接着说: “如果太子在平王府的荷塘里出了事,平王府多少都有清杂不力,放任刺客潜入的责任。 但如果是太子自己走出平王府的责任范围,保护他的贴身侍卫,又被太子自己禁止跟随,那出了事,平王府最多有挑头游玩,至太子外出出事的责任,这个责任,最多受皇帝责骂几日便会了事。” 冷子游恍然大悟,不住的点头。 “那是有人专门告诉她这样说的,那个婢女也就照搬了别人的话。” 见百里飞雁点了点头,似得到鼓励的冷子游接着说。 “他们把吟姑娘和明玥姑娘引到那里,又派人说明玥姑娘的兄长有事找明玥,让慕姑娘独自一人留在那里,好引萧祁奕前往,谁找女孩子去,还会让贴身侍卫跟着?” 冷子游想起来,当问到这件事是,明誉说当时自己并没有事找明玥,只是无意中说了句,明玥跑到哪里疯去了。 “明里是萧祁奕不让侍卫跟着,其实萧祁奕也是着了别人的道。子游,你说如果现在太子出了事,谁最有可能受益?” 百里飞雁说到这里,冷子游心里也就更加清晰。 “那当然是平王了,五皇子祺王,年纪尚轻,又一直默默无闻。若在平王和祺王俩人之中择太子,那平王肯定是最佳人选。” “只要见过吟姑娘的人,都知道吟姑娘长得像萧祁奕病殁的王妃,而那萧祁奕,似乎一直没有忘记那位嘉陵郡主。” 百里飞雁说到这里,气息有点不平,喝了一口茶,缓了缓。 冷子游一下想起了什么,一激动,手中的茶水晃出了一些。 “外界都传说,太子殿下是用情至深之人,一直念念不忘病殁的王妃,说以后相携一生之人,必得像逝去的王妃一样才貌兼备,性情气质相近。” 冷子游说到这里,发现靠在床上的百里飞雁脸色阴沉,赶紧一下子闭了口。 “那个,飞雁,只是听坊间传说,不准。” “去,煮茶去。” 百里飞雁头也不抬的说。 冷子游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触碰到了面前这位少主的逆鳞。 “八哥儿不是才煮好一壶茶吗?” “我要刚煮好的。” “快去煮!” ………… 慕府门前,突然戒备森严,一个个宫廷侍卫,把慕府里里外外守得连一只苍蝇都无法飞进去。 太子萧祁奕,听到李太医回报,说吟姑娘所中的箭毒已解,就直奔慕府而来。 太子的贴身侍卫,自然紧紧跟随着来到慕府。 萧祁奕坐在慕云吟的床前,满眼的关心,望着刚刚苏醒过来的人儿,小脸皙白得让人心疼。 那似雪的肌肤,玲珑通透,蛾眉弯弯,挂着一丝丝楚楚慵懒。 黄鹂发现,见到太子来,女郎既不惊也不喜,淡然自若,眼眸沉静。 “多谢太子殿下倾力救治我家姑娘。” 二姨娘苏氏,杏眼波转,见慕云吟没有起身拜谢太子的意思,赶紧替慕云吟道谢太子。 这些日子来,太子忙里偷闲的来看望过几次昏迷中的二姑娘呢,这份荣耀,不是那个帝都的府邸都有的。 见女儿苏醒过来,多日未去御史台的慕中丞,已经去了府衙,祖母多日忧心孙女,已体力不支,见过太子也被嬷嬷扶着回屋。 慕云吟的房间里,除了黄鹂,只留下二姨娘,阿姊和三妹。 “我想静静的和吟姑娘说说话,问一下这些日她受的罪。” 萧祁奕乌眉微拧,但语气温和。 萧祁奕的话一出口,二姨娘等人都知道太子在撵人。 虽然是在自己的府里,可人家是太子,二姨娘对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使了个眼色,娘儿仨低头出了门。 萧祁奕看了一眼还定定站在慕云吟床边的黄鹂,黄鹂细眉一扬,大眼瞪了一下,声音沙哑的说道。 “我家女郎这些日子都昏迷不醒,她这些日的事,我比她清楚。” 黄鹂说着,走向前去,把被子拉上来,盖到了女郎的胸前。然后又把慕云吟靠着的两个枕头,啪啪的拍了拍,让慕云吟重新靠得舒服些。 萧祁奕见慕云吟用白皙得透明的手指,拉着黄鹂的手不放,知这个婢女,在慕云吟心中的位置,遂不再计较黄鹂不敬的言谈和举止。 慕云吟何等聪明,早已看到萧祁奕脸色的微妙变化,遂打破尴尬问萧祁奕道。 “小昱昱近来可好?” 萧祁奕见慕云吟主动说话,忧郁的眼神焕发出优雅。 “昱儿很好,自从你那人进宫看望她后,她就记住了你,还常问姨什么时候会再去看她。” 一听到小昱昱的事,慕云吟鼻子一酸,强忍了下去后,才细声道: “可惜小昱昱在宫中,我不能时时去看她。” 萧祁奕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这有何难?我可以去求父皇,让你可自由出入皇宫。” 第32章 两世情缘 “这有何难?我可以去求父皇,让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这个小女受不起,多谢太子了。” 萧祁奕见慕云吟脸色不甚那般欢喜,又极其温情的接着说: “若不喜欢日日进宫劳累,麟泽宫的殿宇,也可以收拾一间最好的,你可以长住在东宫,日日陪伴昱儿。” 黄鹂一听,赶紧说道: “这可使不得,我家女郎,怎可长住一个男子的宫殿呢?” 萧祁奕眼里飘过一丝阴云,但马上又浮现出脉脉柔情。 “太子殿下别介意,黄鹂人直嘴快,但心地纯,她说的,也是我所想的。” 萧祁奕一听,温情的一笑,不再提黄鹂说的话。 “说起来昱儿也是你的侄女,姨去探望侄女,也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人敢乱说一个字,除非活得不耐烦。” 萧祁奕的眼里,有寒光闪过。 慕云吟不语,房间里一下子陷入诡异的静谧。 “咳咳。” 黄鹂咳了一声,慕云吟接着低声道: “可惜我这身子,现在都软得下不了床,以后有空,我会去看望小昱昱的。” 萧祁奕的眼里,一丝笑意一闪而过,声音越发温存动听。 “你先养着,养好身子,你想去哪里都行,本王也是很久没有畅游大梁帝国的风光了。” 慕云吟觉得萧祁奕有点越说越远。 换成其他女子,可能都会受宠若惊。 但萧祁奕看到这主仆二人,竟没有一个惊喜的。 “太子殿下,你惊吓着我了,慕云吟一个小女子,怎好劳殿下的大驾呢。” “我家女郎到哪里,我都会陪她的,这是我家大人吩咐的。” 黄鹂在旁边小声的嘀咕。 “对了,昱儿昨晚还说要来看你,你瞧一个小人儿,好像和你有缘似的,见过一面,就记住了你,好像以前见过似的。” 慕云吟心里咯噔了一下,眼里游离着缕缕牵挂。 “我也好像觉得以前见过小昱昱似的,见到小昱昱就觉得特亲。” 慕云吟说着,心里默默道,我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侄女吗?阿姊的女儿,我以前就随母妃去珩王府探望过。 萧祁奕见慕云吟一提到小昱昱,虚弱的脸上,便有了生机,心里越发疼爱,随后朗声一笑,一扫眼里的忧郁。 “缘分,这就是缘分。” 萧祁奕说着,咳了两声。 “说了那么多,口竟干了。” 慕云吟这才发现,竟没有人给萧祁奕斟上一杯茶。 “黄鹂,快叫人送茶过来。” 黄鹂一听,确也觉得不对,太子殿下亲临府中,竟没有人奉茶上来。 黄鹂去门口喊了几声,让人奉茶上来,但竟然没有人应声。 黄鹂哪里知道,太子一来,整个慕府都被太子的侍卫站守了,府里一干闲杂人等都躲在房中,被太子轰走的二姨娘和俩个女儿,也再不敢出房来。 黄鹂见没人应答,转头望了一眼慕云吟。 “都是些不经事的,都被吓得躲起来了,女郎,我去煮茶,就在外面煮,马上就来,太子殿下你等着。” 黄鹂说着就飞奔出去,一下就不见了身影。 萧祁奕见黄鹂的身影一消失,挪了挪坐着的木椅,离慕云吟的床更近了些。 “你为本王当了一箭,本王都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你和昱儿还那么有缘,我………” 萧祁奕说着,把慕云吟放在外面的手塞进被褥里。 “会着凉的。” 萧祁奕把慕云吟的手塞进被里,但手却紧紧握着慕云吟冰凉的小手不放,大拇指还不停的揉摸着。 “太子殿下。” 慕云吟抽出自己的手,脸上已经染上两朵桃花。 “我有重孝在身,尤忌轻薄之事,望太子不要这样。” 慕云吟的话刚说完,萧祁奕竟恍惚了一下。 这句话听着那么耳熟,那不是梓阳郡主,自己已逝王妃的妹妹曾经说过的话吗? 那是他巡视巴蜀南疆,趁只有梓阳郡主和他俩人在的时候,他抑制不住自己,紧紧握着梓阳郡主柔嫩的小手,不停的揉摸着时,梓阳郡主也是脸颊绯红,但严词拒绝了他。 那时,梓阳郡主的重孝说的是她的阿姊,他逝去的王妃,而慕云吟现在说的重孝,应指的是她的母亲。 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萧祁奕的心头。 萧祁奕不由得再次打量着慕云吟,都是冰肌玉骨的人儿,都是如嫩芽般让人疼惜的年龄。 重孝在身,还得再等三年? 萧祁奕想到当初梓阳郡主第一次拒接他时,正是豆蔻年华,这慕云吟也正芳龄豆蔻? 萧祁奕的身体越来越靠近慕云吟,慕云吟已经感到萧祁奕喘息的气息呼在自己脸上,她一抬头,就会碰着萧祁奕的嘴唇。 慕云吟的脸色,由红,渐渐转沉。 萧祁奕突然身体向后一靠,嘴角噙着笑,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慕云吟。 慕云吟也恍惚了一下,两世都遇到这个萧祁奕,这一世,自己挣得脱这份情缘吗? 百里飞雁和楚环的身影,此时突然在慕云吟的脑海里交替浮现。 “好了好了,茶来了。” 黄鹂一头扎进房来,一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一手提着煮好的茶壶。 “太子殿下请喝茶。” 慕云吟望了一眼黄鹂,心里甭提多感激黄鹂来的及时。 “慕府的茶,肯定是要喝的。” 萧祁奕说着这话,又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望了一眼慕云吟。 喝了茶的萧祁奕,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又说了些关心体己的话,最后望了一眼慕云吟,由一对人马护卫着离开。 ………… 以萧祁奕现在春风得意的心情不一样,平王此时的心情,忐忑不安。 这几日,每次进宫向皇帝请安,皇帝倒是语气平静,皇后夸他孝顺懂事理时,皇帝还会点头,似在赞同。 可皇帝的心思,没有人能够揣摩得出。皇帝越平静,萧祁瑾越感到心虚。 那日太子遇刺,御史中丞之女挺身相救的事,皇帝竟没有多加垂询。 今日进宫请安,皇后不在皇帝身边,萧祁奕从皇帝平静的话里,似乎听到了冷冷的寒意。 萧祁瑾一直未敢抬头看皇帝,不知道皇帝的眼里,是否有寒光拂过? 本想让那俩人相挣相斗,自己得个渔翁之利,却失算了。 退出庆元殿,萧祁瑾忙向皇后的凤栖宫走去。 望着萧祁瑾退出庆元殿,皇帝的眼里,寒气杀人。 第33章 宫婢 望着萧祁瑾退出庆元殿,皇帝的眼里,寒气杀人。 短短一个多月,太子竟遇刺两次,太子若遇难,谁得好处最多?这让皇帝不得不重新审视平王这个儿子。 自从皇后所诞的皇长子病殁,萧祁瑾便开始依附皇后,膝下无子的皇后,似乎也把她未来的希望,寄托在萧祁瑾身上。 皇后的喜爱,让生母低贱的萧祁瑾,摆脱了生母带来的阴影。 因有了皇后的调教和提携,萧祁瑾渐渐展露头角,锋芒已经赶上太子。 特别是皇后的侄女成为平王妃后,萧祁瑾所承隆恩,似乎比太子更甚,已经能以太子相抗衡。 皇帝望着消失在殿外的萧祁瑾,拿起了北境来的一份奏疏。 这是皇后的兄弟,镇北大将军王定乙从北境传来的奏疏。 奏疏里,除了向皇帝陛下奏报北境的情况以外,后面还问到了皇后娘娘的近况如何,贵体金安? 自从望崖岭战役后,皇后的这位兄弟,就替代了威国大将军陈长庆驻守北境,北境从此也倒安宁,没有再有战事发生。 望着奏疏中还夹着的另一封信,皇帝的脸上,露出笑容。 一直躬着腰的刘尚忠,恰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皇帝,看不懂皇帝的笑是什么意思,圣意不可揣测,赶紧低下了头。 这是王大将军给皇后的信,这封写着皇后亲收的信,本可以直接送到皇后宫中,把家信夹在公函里,皇帝心中明白王大将军的意思。 “摆驾凤栖宫。” 皇帝把奏疏放好,拿着王大将军给皇后的信从龙椅上站起来。 刘尚忠赶紧过去,搀扶着皇帝向殿外走去。 凤栖宫离北极宫的庆元殿不远,皇帝往年,常常步行就过去。 如今皇帝龙体雍容宽厚,摆驾凤栖宫需乘着步辇。 刘尚忠碎步紧赶,紧紧跟着皇帝的步辇向凤栖宫走去,皇帝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在凤栖宫前,皇帝下了步辇,抬眼望了来时的方向,才步入凤栖宫。 早有宫女进去回报皇后,皇后整衣出来相迎。 “今日陛下有空来凤栖宫,我说一早就有喜鹊在枝上叫呢。” 皇帝一边由刘尚忠扶着,一边被皇后搀着手臂,慢悠悠的进了凤栖宫。 坐定后,皇帝抬眼打量着满头珠翠的皇后,王皇后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娇笑道: “陛下何以这样看着妾?妾老了么?” 皇帝一笑,扭头看着刘尚忠。 刘尚忠也是半百之人,但已经两鬓斑白。 刘尚忠见皇帝看向自己,身体前倾,双手恭顺的放下,无须的脸上,堆起了一道道笑。 “陛下是整日瞧着臣一副难看的嘴脸,今儿看娘娘却风华正茂,故感叹臣时光易逝,而娘娘韶华永住。” 刘尚忠说得皇后越发容光焕发,连皇帝也哈哈大笑起来。 一番问候之后,皇帝从袖中拿出了北境来的信函,皇后一见兄弟的字迹,喜不自胜,但并未马上拆阅。 皇帝陪着皇后用了晚膳,才摆驾出宫。 皇后有心挽留,似又担心什么,见皇帝喝了一盅酒,也稍显醉意,遂笑脸送皇帝离宫。 皇帝前脚刚走,萧祁瑾就从殿中侧门闪出。 “陛下没有露出你说的怒意,可是你多心了?竟吓得躲了起来?” “儿臣只怕父皇见我在,没了和娘娘说笑闲聊的兴致,所以才回避。” 王皇后说了一句萧祁瑾多心,问萧祁瑾是否留在宫中用膳。 “多谢娘娘,儿臣不管多晚,都要回去陪王妃用膳的。” 皇后听了脸上,露出宽慰的笑,慈声道: “看着你和王妃恩爱,本宫也高兴,不枉多年为你筹谋。” “儿臣不会忘记娘娘的提携和,他日定当回报。” “王妃的父亲从北境来了信?” 萧祁瑾早已经看到那封信,皇后娘娘不说,他已猜得皇帝摆驾凤栖宫的原因,只怕这封信来的不及时,太子遇刺的事就会波及到他。 “以后行事定要小心。” 皇后说完不再留萧祁瑾,萧祁瑾拜别皇后,出宫向平王府而去。 皇帝从凤栖宫出来,虽向北极宫方向而去,但在北极宫前,并没有下辇,而是一直往前,来到了碧瑶宫。 碧瑶宫里的惠妃,是太子萧祁奕的生母,皇帝见太子和惠妃出来相迎,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惠妃十四岁进宫,当时皇帝还是太子,现年不惑之年的惠妃,就像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很是耐看。 惠妃是一般官宦人家出生的女子,没有王公贵胄府中的女子娇媚,但心地很是纯良,皇帝一直喜欢这样的女子,因为他的生母出生也平凡。 “平王那小子在皇后的凤栖宫,竟躲着不敢见朕,谁不知道皇后一手辅佐着他?” 见皇帝露出不满,惠妃没有为太子被刺杀抱怨,火上浇油的事,皇帝是看得出来的。 “陛下消消气,喝口茶消消食。” 皇帝看着温良贤淑的惠妃,又看看长得和惠妃年轻时一样风姿绰约的萧祁奕,越发感到对不起他们母子二人。 “你们放心,朕不会让他们的愿望得成的,但王定乙驻守北境有功,我也不能让王将军寒心。” 萧祁奕点头称是,谁让母妃娘家只有一个垂暮老父,亦没有兄弟帮衬。 惠妃感激点头,萧祁奕趁此时提到慕嫡女舍命救她的事,皇帝感叹御史中丞养了个好女儿。 萧祁奕后悔没有把自己的心事提前告诉母妃,不然此时,由母妃提出赐婚,定能把那小佳人封为太子妃,或暂纳为良娣也行。 为了不打扰父皇和母妃,萧祁奕拜别回东宫。 曹孺人笑盈盈的端来茶水,萧祁奕发现,曹孺人这阵子很是娇艳。 见萧祁奕定定的盯着她看,曹孺人趁机倒在萧祁奕的怀中。 “曹娘子,那日对你说慕家姑娘也要去赏荷的婢女,是时候来到麟泽宫的?” “那是一个殿外打扫的粗使宫婢,一般都不得进殿来的,什么时候来的麟泽宫我也不清楚,要问管事的内人。” “她叫什么名字?” 曹孺人不解,那个宫婢长得很是平凡,放在人堆里也没有人注意,一向眼光颇高的太子,应是看不上那种女人的。 “听有人唤她芳草。” “来人,把殿外那个叫芳草的贱婢给我带进来。” 内侍领命出去,不一会回来禀报。 “禀太子殿下,那个叫芳草的宫婢,死了。” 第34章 平王府别院外女孩 那个宫婢死了?萧祁奕脸色铁青。 “近日有什么人和她接触过?” 萧祁奕凉薄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 内侍再次出去,曹孺人已经吓得脚手瘫软。 “殿下,殿下被刺,以那贱婢有关?” 萧祁奕抚摸着曹孺人吓得惨白的脸,然后在曹孺人的脸上,轻轻的拍着,似在安慰曹孺人。 “曹娘子无需害怕,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曹孺人看到了萧祁奕的眼眸,阴冷至极。 萧祁奕把浑身发抖的曹孺人从身上推开,径直回到自己的卧房,立在卧室房外的宫婢拉严了门,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宫婢们浑身一哆嗦。 萧祁奕平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手脚伸展开来。 萧祁奕不相信曹孺人会舍得害他,他从浣衣局把曹孺人要来麟泽宫,出生卑贱的曹孺人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已经感恩戴德。 何况,萧祁奕看得出来,这个曹孺人是真心喜欢他的。如果曹孺人想害他,在膳食饮水里,早就做了手脚,不会等到今日,这个傻女人还想着往上爬呢。 ………… 慕云吟的身体,渐渐好转。 这日让宋伯叫福康进府来。 “女郎,你该多休息几日,再理外面那些事。” 黄鹂沙哑着嗓子说道。 又让黄鹂哑了嗓子,不知自己昏迷那几日,她又哭了多少。 慕云吟望着黄鹂,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婢女,憨直得可爱。 “有的事,等不得。” 黄鹂嘴一撇,沙声沙气的说: “有御史大人的年俸,够养活一府的人了,女郎你一个女子何必这么卖命挣钱?” 慕云吟摇了摇头,一大家人的开销,靠父亲一个人的俸禄,怎能过得潇洒? 只出不进,死水不经瓢舀,何况,她在外面的生意,还可以作其他用途。 “女郎,那太子真就值得你为他当一箭?” 黄鹂终于说出了憋屈在心中多日话。 “黄鹂,我救太子,其实是为了救一个女孩。” 黄鹂吃了一惊,哪里还有个女孩值得自家女郎舍生相救的?难道那个女孩,在女郎心中,比自己亲?黄鹂心中生出一丝妒意。 慕云吟见黄鹂脸上现出隐隐的不满,淡淡笑道: “那个女孩,长的很像福康,我怀疑是福康被拐走的妹妹,只是,我没有想到,那箭上会有毒。” 其实,慕云吟还想说,救萧祁奕,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不想她阿姊留下的女儿,她的小侄女,不能没有了母亲,又失去父亲。 “天哪,你救太子,就是为了救福康的妹妹?怎么救,需要你受伤来换?” “你不懂,黄鹂,以后你会明白的。” 黄鹂的嘴噘得老高。 午饭时间过后,福康来到了府里。 “这些都是你昏迷这段时间的账本,攒了近十日的账,有点多,你慢慢看,别累坏了身体。” 慕云吟把福康带来的账本推到黄鹂那边,让黄鹂倒了一杯茶给福康。 “福康,你那被拐走的妹妹,身上可有什么辨认的胎记?” 福康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吟姑娘你在哪里看到我妹妹了?” “在平王府的别院里,只是还不确定。” 慕云吟喝了一口茶,轻轻的放下茶杯。 “平王府的别院里,有许多十至十五左右的女孩,这些女孩,不像是平王府的婢女,她们个个长的皮肤白皙,鼻子小巧,眼睛水汪,都是清一色的小美人。 她们被调教得温柔秀气,不像是做使唤的婢女,不知平王这样调教她们做什么?” 福康的手,紧紧握着茶杯。 “我妹妹三年前,被拐走时,她十一岁,我一路寻来,但在建康城失去了目标。” 福康说着,喉咙有点噎。 慕云吟知道,福康父母早已经病亡,他和他的妹妹从小相依为命,不想自己在学艺的时候,妹妹却被人拐走。 福康一路追踪到建康,妹妹的身影,却消失在建康城茫茫的人海里。 为了找到妹妹,福康在妓院做打手,在商会做管事,几年的摸爬滚打,福康做事已经很有经验了。 福康在建康城做事,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遇到被拐走的妹妹。 慕云吟被绑架案,最后把建康城最大的妓院翠雨轩都查封,解救了许多被拐卖来的女孩,让福康看到了慕云吟的背景和能力。 既然在公开场所找不到妹妹,福康怀疑妹妹可能被卖进了王公贵族的府里。 而某那些王府里,福康是没有机会进去的。 而慕云吟,作为御史中丞的嫡女,会有机会和建康城的那些贵人接触。 所以,福康愿意帮慕云吟管理外面那些生意,以求慕云吟帮他留意那些王公贵族府里的女孩。 “你说的这些,我已经知道,我问你妹妹有什么可以辨认出来?” 福康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妹妹没有什么明显的胎记在外面,不过,被拐前一月,有一日摔破了头,额上,留有一个像弯月一样的疤痕。吟姑娘,你见到的那个女孩,额上有疤痕吗?” 这个慕云吟还真没有注意看,因为那个女孩子额前留着齐齐的刘海,看不出有没有一个弯月形的疤痕。 也许,那刘海就是为了遮挡那疤痕? “吟姑娘,我想亲自去平王府的别院看看。” 慕云吟一听,忙摇手。 “福康,那平王府的别院戒备森严,不是你想进就进的,如果打草惊蛇,把人转移了,甚至杀人灭口,难道你要后悔一辈子?” 慕云吟顿了顿,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 “我怀疑那些女孩就是被拐来的,她们被调教后,可能有什么用场。福康,你暂且忍耐一些时日,我自有办法。” 福康相信,慕云吟见过的那个的女孩,既然那么像他,估计就是自己的妹妹了,年龄也相仿。 三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了妹妹确切的信息,福康的眼里,有泪光闪烁。 时隔几日,皇帝在南央宫太和殿处理政务时,太子进宫叩拜。 萧祁奕见殿前不仅刑部尚书魏林泽在,御史台的慕大人也来了,不觉也谦逊的向二位大人问好。 “慕中丞,不知吟姑娘的伤恢复得怎样?正想着去府里看望呢。” “多谢太子挂念,小女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太子殿下不必亲躬到府上了。” “那就好,改天本王亲自送些麟泽宫珍藏的灵芝和人参去府上。” “慕府心领了就是,怎敢劳太子大驾?” “吟姑娘为本宫王当了致命的一箭,这份情,本王定是要还的。” “太子………” “哈哈,哈哈。” 慕颂扬的话,被皇帝的笑声打断。 “看你们俩人,不知道是客气还是亲密,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朕和魏尚书都凉在了一边。” “慕中丞,府中小女年庚几何?” 第35章 现场模拟判案 “慕大夫,府中小女年庚几何?” 皇帝突然问到此事,慕颂扬心里咯噔了一下。 萧祁奕忧郁的眼角,挂着一缕浅笑,看来,是母妃和陛下提到了此事。 “小女今年刚至及笄。” “可婚配否?” 既然魏元甯查到慕府的姑娘,和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年龄也不符合,皇帝不想让太子,也和他一样一生遗憾。 不过,把慕府的姑娘封为太子妃,也得问问人家许配了人家没有,不然,以慕颂扬的脾气,好事没有做成,反闹了个不快。 慕颂扬脸色一禀,沉吟了一下。 “小女尚未婚配,因是她母亲刚刚离世,重孝在身,誓要三年以后再谈婚论嫁。” 皇帝一听,孝道为先,于情于理,瞟了一眼萧祁奕,收起了那份心思。 而萧祁奕的脸上,倒是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人家的父亲都说到这个份上,你还能强迫不成? 此时,在殿上最尴尬的是刑部尚书魏林泽,本来是在议案件公事,怎会议着议着,就变成谈论儿女亲事了?这可是在南央宫太极殿啊。 “陛下,刚刚案情说到哪里了?” 皇帝看了一眼脸色还在暗沉的慕颂扬,呵呵一笑。 “啊对对,太子,朕正在听两位回禀你在平王府别院外遇刺一案,你也来好好听听。” “是,儿臣也不想让吟姑娘,白白替儿臣挨了一箭。” 皇帝点了点头,对着魏林泽微微颔首。 “魏尚书接着说。” 魏林泽清了下嗓子,重新接着之前的话题。 “因为刺客在中了太子的一飞剑后,自知难以逃脱太子卫队的围捕,已经咬毒自尽,而这刺客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但是,死人也会说话的。” 魏尚书说完,看着慕大夫。 “令女若已经康复,可否让老夫问一下她当时的情况。因为据太子殿下说,殿下当时是背着刺客的,而令女郎是正面看到刺客的。” 慕颂扬点点头,朗声道: “小女曾对老夫说,愿亲到现场,当场演绎当时的情节,而且,小女也有些疑虑,也想到现场确认。” 魏林泽听了,不作声的看了一眼萧祁奕。 “好,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如何?” 魏尚书望着慕大夫,慕颂扬却望向皇帝。 萧祁奕看到这里,笑着对皇帝说: “平王府的荷塘开的真是壮观,一望无际,尽是荷花摇曳,父皇可还没有见到过那个景观呢。” “听说慕家女儿堪比荷花,今日可开眼界了,慕中丞是真的吗?” 魏尚书似乎也想让皇帝亲临现场,竟拿慕云吟作引,这是一个刑部尚书小小的伎俩。 皇帝不知慕家女儿长什么样,但当年慕颂扬的夫人,蜀南王的王妃,还有镇守北境的威国大将军的夫人,可是大梁帝国的绝世三美人,无人能及,至今让皇帝念念不忘。 这姊妹三人,仙姿佚貌,兰心蕙质,不知扰乱了多少男子的心。 只可惜,那美逾天人,姿容绝代的三姊妹,竟没有一个看上他的,个个早早的芳心暗许,想到这些,大梁皇帝暗暗自恼了一会。 走吧,看看勇救太子的慕家女儿,又是怎样的秀色惊鸿。 皇帝、太子,御史中丞和刑部尚书,浩浩汤汤的出宫向平王府的荷塘而去,出殿又遇到兵部尚书叶盛林,大队人马在羽林卫和太子侍卫的护卫下,壮观的出了宫门。 早有宫人来慕府通报,慕云吟快速打发府里的慕三去箫声洞天通知福康,要他做好一切准备,她在玄武湖畔的平王府荷塘前等着。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向前进发,不知是谁漏了气,沿路的人,都知道皇帝陛下和太子都要去玄武湖畔赏荷,虽然不得近皇帝和太子的身,但也好奇的跟在后面一路向玄武湖而去。 朝中官吏更不用说,听说皇帝和太子要出游,那些级别低的没有见过皇帝和太子的,或虽在殿上见过,但没有和皇帝太子说过话的,都希望在玄武湖畔邂逅天子和太子。 王公贵胄,普通百姓汇集成流,一路向玄武湖而去。 向玄武湖畔去的队伍越集越庞大,只是苦了羽林卫和太子的卫队,一路护卫,总算到了平王府别院外的荷塘边。 羽林卫和太子的卫队散开,各尽其责,防止意外发生。 皇帝和众人到了玄武湖,果见荷塘遍野,荷花摇曳。 连天的碧叶红花中,一初发芙蓉不及的冰清玉人,亭亭玉立在荷花前。 蛾眉婉转间,韶光煦色暗淡。 大梁皇帝神情恍惚了一下,好像看到了十八年前的她。 慕云吟落落大方,先拜见了皇帝和太子,又见过父亲和各位大人。 刑部尚书魏林泽,带着部下和皇帝一行来到那日事发地。 慕云吟请求皇帝让一部分禁卫军,就像那日平王的侍卫一样呆在原地,太子殿下的护卫也像那日一样站立。 “魏尚书,那日太子就这样对着小女子,小女子一转身,就看见了举着袖弩的刺客。” 现场模拟逼真,就如事件重演。 魏尚书看完模拟演练,望了望荷塘西面和北面汪洋的湖泊,再看看东面的禁卫军,叹息一声,低头抱拳对皇帝道。 “幕后凶手已经浮出水面。” 皇帝忙问这位刑部尚书,幕后凶手是何人? 魏尚书冷冷一笑,并不回答,反而讲起那日太子和慕云吟四面的情况。 “北面和西面是茫茫湖泊,而刺客身上干燥,说明刺客并非从北面和西面泅水而来。那么,刺客只有从东面和南门来到这里。” 魏尚书看了一眼东面,那里现在是皇帝的羽林卫,数量和暗卫和当日的一模一样。 “大家已经看到,现在的情况,就如那日一样,连每个人站的位置,也几乎不变。” 慕云吟点了点头,太子也表示认同。 “那么,当日太子来到这里,刺客他势必要从东面,从明松暗紧的平王府侍卫和太子的护卫那边过来刺杀,大家看看,刺客能过得来吗?” 明侍暗卫,看似松散,实为防卫坚固,无人能穿过而不被发现。 “魏尚书,既然幕后凶手你已经发现,就直说吧,朕定会秉公无私,绝不轻饶射杀太子的幕后主使。” 皇帝再次催问。 魏尚书脸露犹豫,言语支支吾吾。 “臣惶恐,不知该不该在这里说出来?” 魏林泽说着,望了望那些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 “魏尚书,你身为刑部首脑,哪有这样犹豫断案?” 皇帝的声音越高,力图让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听得到。 “魏尚书,你大胆的说出来,朕要知道,幕后凶手到底是谁,朕绝不轻饶。” “幕后凶手是平王。”魏尚书声音洪亮。 第36章 被拐女孩(求推荐票) “幕后凶手是平王。”魏尚书声音洪亮。 外面的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而伴在皇帝左右的群臣,呆若木鸡,而后又形色各异。 慕中丞,还有兵部尚书叶盛林,以及后来赶来的其他朝臣,个个默不作声,但脸色复杂,不知道是惊着了,还是已经猜到了结果。 “你,魏尚书,你有何依据?难道刺客不会提前潜入?” 皇帝的脸开始铁青,声音也变得阴冷。 魏尚书没有被皇帝的脸色影响,声音平静。 “之前已经说过,刺客身上未湿,鞋袜不潮,这不仅可以排除刺客是从北面和西面泅水而来,其实也排除刺客在荷塘中央躲藏的可能。 当日刑部的办案人员,也没有查到有人从荷塘里上来的痕迹。 这就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就是刺客早就知道太子殿下会来到这里,提前在这里埋伏蹲守,或扮做游客在这里欣赏荷花,另外一种可能,刺客是看到太子向这里来时,才跟过来的。 排除刺客无法从守卫严密的东面过来,就只有从南面,就是从平王府的别院方向跟过来了,而从平王府别院的方向过来而不被人警觉,那就只有平王府的人了。 而据慕家女儿说,那天专门有慕府的婢女,告诉她和另一个人证,永安侯府的明玥姑娘,说这里的风景更旖旎。 于是,她们俩人被引来了这里。 随后明玥姑娘被平王府的下人叫走,说她兄长在找她,当然,明玥姑娘见到她兄长后,发现她兄长并没有找她。 后来,太子殿下就来到了这里,这里远离平王府的荷塘,出了事也无法怪罪平王,但平王没有想到,这里两面环湖,刺客只能从平王府的别院过来,或提前知道太子会被引来这里,预先等候。 无论那种可能,都和平王有关。” 皇帝臃肿的身躯微微颤抖,不知是气愤还是时间站得过长的缘故。 “魏尚书,那天告诉我们说这边风景更旖旎的婢女,还有那个叫走明玥姑娘的人,她们若还在平王府的别院,可叫来作证,当然,她们如果………” 慕云吟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没想到蜀南王、现暂任兵部尚书的叶盛林接着慕云吟的话说了出来。 “如果那两个婢女在的话,可以问一问她们,为什么身为平王府的婢女,要把人引到刺客这边来,如果她们已经不在,那说明平王杀人灭口的速度还是快的。” 萧祁奕心里暗暗感谢他的岳丈,竟管他的王妃不在了,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啊。 萧祁奕觉得,现在的蜀南王,虽然脱下戎装,但气质不输当年的郡守。 萧祁奕就这样,像一个无辜又无奈的受害者一样,一直默默无语,任凭刑部尚书在那里断案,只是偶尔瞟一眼慕云吟。 “我们去平王府的别院看看吧,看一看那两个婢女还在不在,那里已经被羽林卫和太子的人封锁起来了。” 一直守在女儿身边,没有说一句话的御史中丞,冷冷的说。 皇帝被一群人丛拥着向平王府的别院走去,一行人还没有到平王府的别院,一对人马飞奔而来。 “父皇,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儿臣的别院会被封锁起来?” 平王汗流浃背的赶来,一脸不解。 其实,平王萧祁瑾早已知道,皇帝被几个臣子怂恿着来到他的荷塘前,想到言多必失,就假装不知道皇帝来到他的别院,遂没有一起出来伴驾。 但后来侍卫来报,说别院被封锁起来了,里面的人转移不出来,萧祁瑾才慌了。 萧祁瑾快马加鞭的来到自己的别院,发现皇帝的脸已经相当的难看。 “父皇,儿臣………” “皇帝陛下,请为民做主。” “魏尚书,我有冤屈要伸。” “慕大人,我们要检举平王拐卖妇幼。” 萧祁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群中突然响起的人声掩盖。 “平王拐卖幼女,皇帝要替老百姓做主。” “平王逼良为娼,残害女子。” “那些被拐卖来的女孩,就被关在平王府的别院里。” “只要皇帝陛下下令搜查平王府的别院,就会真相大白。” 越聚越多的人,在四面大声的喊着,要求皇帝进入平王府的别院搜查。 “陛下,平王府的别院就在眼前,老百姓的呼声就在耳畔,魏尚书的手下正在等着陛下的旨意,陛下,我们不能让老百姓心寒。” 蜀南王声音响亮,挺直的身躯英姿不减当年。 “大人,有人指认,他的妹妹就被拐来关在平王府的别院,这是他的诉状。” “陛下,不但我们这些朝臣在听着,建康城的老百姓也在看着,臣以御史台御史中丞的身份,督察平王府别院的人口拐卖案。” 大梁皇帝,最终命刑部尚书魏林泽下令搜查平王府的别院,随驾羽林卫协理维持现场。 “父皇,儿臣怎敢做那些拐卖幼女的勾当,这些人名为打击儿臣,实为挑战皇威,他们………” 平王跪在皇帝面前,抱着皇帝的双脚,脸色苍白,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一脚踹开。 “你连太子都敢刺杀,还有什么不敢的?来人,把这个罪人给我绑起来。” 平王后悔没有把那些女孩子提前转移,但那些女孩子的事,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查着太子被刺杀的事,就突然查到那些女孩子了?平王有点想不通。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早有等在一旁的刑部狱吏,便拿下了平王,五花大绑的捆住后,让人看守着,其余的冲进别院搜查。 冲进别院的狱吏,发现已经有人服毒身亡。 从平王府的别院里,搜出了许多十岁到十五的女孩子。 这些女孩子,穿着举止,都不像平王府的婢女,个个长的如花似玉,但都紧紧抿着嘴,没有人敢言语一句。 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见一个拼命奔过来的年轻男子,最终哭出声来,对着那年轻男子喊着兄长。 那就是福康的妹妹,兄妹俩人抱头痛哭,这是慕云吟第一次发现,一向冷酷的福康,也会流泪。 人群一下子围上来,那些曾经走失过女儿的人,仔细的辨认着被救的女孩子,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其中。 皇帝起驾回宫,刘尚忠一直低着头,看着皇帝的脚,艰难的迈进了骄子,所有的朝臣随驾回去。 这些人来时一脸荣光,去时低头垂脑,不敢言语一句。 其他人留在现场,刑部的人已经赶来支援。 荣宠一生的平王萧祁瑾,最后被带走。 显豪的平王府别院,从此人去楼空,寂寥伫立。 第37章 一击即中(求推荐票) 在平王府别院的地下室里,还搜出了和刺客的袖弩一模一样的暗杀武器。 经不住狱刑拷打的平王心腹,也供出了平王密谋刺杀太子,以及拐卖幼女的事实。 经过两个多月的取证审理,轰轰烈烈的太子遇刺案,和幼女被拐案,终于赶在中秋节前结案。 刑部尚书魏元泽雷厉风行的办案风格,受到朝野的一致好评。 透过这两个案件,许多人也终于明白了一二,一直不知战队哪方的魏尚书,原来跟更倾斜于太子萧祁奕一方。 多少年来,平王萧祁瑾,和之前翠雨轩的幕后老板安陆陆陆,不知拐来了多少无辜的女孩。 那些被拐来的女孩,姿色尤为拔萃的,被平王挑选留下来,从小被调教得要会卖弄姿色,魅惑男子,尤其要会暗中搜集情报。 稍稍长大以后,这些女孩就会被达官显贵无意遇到,然后带回府里成为宠妾,有的朝臣,单独为她们盖别院,作为外室供养起来。 源源不断的情报,就通过这些从小训练的女孩传回平王府。 没有人知道,在那些女孩年幼时,有多少女孩被平王残害,因为有的女孩,没有等到成年,就被摧残死亡。 负责输送那些女孩到各臣府里的人,一直没有抓到。 在那天搜查平王府别院时,慌乱中,有人被强行喂食了毒药,不知输送那些女孩的人,是不是在被毒死的人的名单中。 好多女孩,被救出来回,仍然胆战心惊,惶恐不安,不敢揭露萧祁瑾的罪恶。 直到后来,才有女孩说出,每有平王在别院过夜,夜里必点两个女孩过去陪伴,有的女孩,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有的回来了,但遍体鳞伤,神情呆滞。 有的女孩未成年就疯了,或成了痴呆。 不是没有女孩逃跑过,但这些年幼就被拐来的女孩,那怕侥幸逃出,但均不知道怎样找到父母,最后几乎又被重新抓回来。 被抓回来的女孩,大都被活活打死。 那是在这些女孩面前活活打死的,这叫杀鸡儆猴,以至于到最后,已经没有女孩敢再逃跑了。 最终,平王萧祁瑾,因谋刺太子,拐卖人口,残害幼女,被褫夺封号,降为庶人,收监于帝都地下监狱,最终等候皇帝下旨处决。 平王萧祁瑾的累累罪行,连皇后也无法保全他。 皇后在皇帝面前闹了几次,发现撒娇献媚哭闹都无济于事,方知皇帝铁了心,便不敢再放肆,只等兄弟回京再商议。 王皇后给驻守北境的兄弟的书信,已经带去,但兄弟的回信,皇后是不指望有什么建议的,因为送到凤栖宫的书信,肯定会被暗中查看。 而身经百战的镇北大将军,也自然知道书信在皇宫是没有什么秘密的,所以,也不会在信里写些能让人抓住把柄的字。 尘埃落定,但刑部尚书魏林泽的心,仍然无法平静。 魏尚书无法知道,在帝都建康,甚至边疆封地,有多少人府中的女子,是平王府输出的探子? 魏尚书隐隐感到,只要萧祁瑾不死掉,有朝一日,萧祁瑾仍然会走出地下监狱,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力量,不仅防不胜防,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想到这些,魏尚书暗暗为太子忧心。 平王一倒,平王那些在朝的党羽,被连带了大部分,但有的因没有十足的把柄,最多被调换了一些位置,虽群龙无首,但并没有树倒猢狲散。可见,萧祁瑾经营多年,翼羽见丰,根基牢固。 因为皇后还在,驻守北境的王大将军仍是大梁帝国的柱石,皇帝知道,萧家的江山,还离不开王氏,所以萧祁瑾的人头,暂时还留着。 太子萧祁奕,是这场变数的最大收益人,太子顺势接手萧祁瑾在朝中的某些事。 萧祁瑾的党羽,太子怎会放过?也在慢慢的清理中。 吏部考虑到权利集中带来的弊端,在补缺萧祁瑾党羽的位置时,安排了一些中间派人员补上,这让太子很是不满,他的人自从平王倒下后,就一直望着那些空缺下来的位置。 但是,太子这一边的人,推举上去的人选,大多数都被吏部驳回,因为那些人被吏部核查出不良行为,故不以任用。 鉴于太子一个人难以完全接手萧祁瑾留下的事,年轻的五皇子萧祁轩,也接手了一些前平王手中的事。 在兵部历练了些日子的祺王萧祁轩,慢慢的开始接触朝政。 ………… 酷暑渐消,夏蝉熄鸣,帝都建康,进入了沉闷的时节。 慕云吟站在府中一棵桃树下,发现建康的秋日来得要比云南要早一些。 一阵冷风吹来,青石铺就的院落,落叶纷飞,坠落在地,一如慕云吟发黄了的心事。 前平王一案,如浩瀚的海上激起的千层巨浪,虽来势汹涌,去的也急,留下了许多没有浮出水面的乌浊。 但有谁知道,下一场风暴,又是什么时候来临?看不见的海洋深处,仍就暗流涌动,酝酿着下一次海潮的惊天动地。 浪涛退去,露出沙粒,慕云吟看到了许多被她忽略了的事。 那日在前平王府的别院外面,一下子来了许多喊冤哭诉的百姓,那些老百姓怎知那别院里关着那些女孩? 慕云吟让人叫福康赶来,没想到还来了那么多人。 凭福康的一个人的能力,不会一下子找来那么多人,那怕福康提前联系,普通老百姓,也不敢在皇帝面前那样肆意哭喊肆意指控。 慕云吟一直在那些人群中寻找可疑的影子,竟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那个人影就是百里飞雁的马车夫,那次百里飞雁来府里做客,他的马车送到门口后,虽然马上掉头离开,但慕云吟记住了那个方脸阔腮,有着胡茬的赶马人。 百里飞雁,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福康也是他的人吗? 慕云吟觉得,自己好像一直被利用。 萧祁瑾利用她把太子引到刺客埋伏的地方,而有的人,利用她揭发了萧祁瑾拐卖残害女孩的罪恶。 而案子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一直悬而未决,是否就等着她在现场模拟当日的情况? 太子一直在等着对平王一击即中的时刻。 慕云吟的大脑有点乱,帝都建康,果然不是风平浪静的都城,到处暗流涌动。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上云层重重,看似静止不动,其实风起云涌。 第38 太子来府(求推荐票) 萧祁瑾收监后,太子又来过慕府两次。 “女郎,太子殿下又来了。” 这是萧祁奕第三次来家里了。 萧祁奕的频繁看望,还有萧祁奕那温情脉脉又略带忧郁的眼神,让慕云吟的心,就像冰冻了一季的湖面,在春日温柔和煦的阳光下,慢慢解冻。 毕竟,没有萧祁奕的太子情面,太医院的也不会让妙手回春的解毒高手李太医,日日为自己的箭毒劳心劳肺。 想想自己的这条命,也算是萧祁奕救回的,慕云吟冰封的心湖,又化开了一些。 萧祁奕每次来,慕云吟叫黄鹂在天井中摆上茶具,在四面护卫的眼皮下喝茶,在阳光下,让深藏心底的旧日心事,慢慢随阳光蒸发。 萧祁奕也不像第一次来看望慕云吟一样,对慕云吟逼得太甚,慕云吟也在试图接收萧祁奕那看向自己的脉脉眼光。 竟管慕云吟仍然会觉得不自在,仍然会在寂静的夜晚,想起那曾被北境和南疆的遥遥路途隔断的那份情。 萧祁奕总是爱静静的望着她,偶尔眼里浮现淡淡的笑意,偶尔又露出点点忧郁。 一个太子,本应该神采飞扬,却不知他的眼里,为什么会有着淡淡的忧郁? 慕云吟知道,萧氏皇族,个个长相俊美,气质儒雅。但一个太子,不应该眼含忧郁,而眼底,又是无法看穿的幽深。 “云吟,你的生辰是哪年哪月哪日?” 这句话,萧祁奕已经问过两次了,萧祁奕怕八字不合吗? “太子殿下好像先去看老夫人了,我去看看,回来再来把茶具搬出来。” 黄鹂的话,把慕云吟从沉思中唤醒,黄鹂边说着,便向老夫人住的后院走去。 二姨娘,阿姊和三妹,都被萧祁奕的侍卫当在了她们自己的房间,黄鹂是唯一一个没有人敢阻挡的人。 “女郎,来了个小人儿,长得可好看了。” 反身折回的黄鹂,兴冲冲的对慕云吟说。 “小人儿?” “嗯,太可爱了。” “多大的小人儿?” “四五岁的样子。” 慕云吟一听,心里已经明白。 “是小昱昱。” 慕云吟说着,眼里已经升起潮雾,迷了视野。 慕云吟急忙忙的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提着裙子,奔下了石阶。 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已经在门外的石阶下面。 “小昱昱。” 萧祁奕看到了慕云吟闪烁着星眸,仿佛看到了他逝去的王妃,还有王妃的妹妹梓阳郡主。 慕云吟这次没有让黄鹂把茶具摆在天井里,小昱昱的小身子单薄,受不了秋阳和朔风。 围桌坐在慕云吟的房间,萧祁奕休闲的喝着茶,时不时抬眼看看女儿,又看看慕云吟。 越来越觉得她们两个像母子,萧祁奕心里暗自嘀咕。 慕云吟拿起了针线,做了一串红色的小辣椒,拴在小昱昱胸前的盘扣上。 小昱昱欢喜得不得了,依在慕云吟怀中,不愿下来。 慕云吟拉着昱昱的小手,左看右看,舍不得放下,萧祁奕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笑容玩味。 瞧这样子,真像是一家子,黄鹂看得有点不舒服。 自从女郎受了箭伤醒来后,对这个太子开始慢慢的好感起来,那个百里公子怎么办? 女郎这么快就又转移目标了?女郎啊女郎,是谁当初拉着我到处找百里公子的家?整个乌衣巷,都被你来来回回的寻了几遍,现在又看向这个太子了? 黄鹂甚至觉得,以后见到那个学舌的,都不敢放肆的看着人家嘲讽了。 就在黄鹂胡思乱想的时候,见萧祁奕站了起来,绕到慕云吟背后。 萧祁奕的头凑近慕云吟的脸,呼出的气息吹得慕云吟耳畔的发丝微微飘动。 萧祁奕抬起手,触摸到了慕云吟的脸颊,慕云吟被呼出的气息,痒红了耳根,不觉扬手挡了一下靠过来的萧祁奕,萧祁奕乘机用手握住了慕云吟略显冰凉的小手。 黄鹂看不下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避。 慕云吟挣扎了一下,正要站起来,萧祁奕却柔声道: “别动,你好像有根白发,我帮你把它拔下来。” 慕云吟愣了一下,手仍然被萧祁奕握着,终也没有找挣脱。 “拔下来了吗?” 慕云吟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发烫,用力想把自己的手从萧祁奕的手掌中挣脱。 “我看错了,没有白发。” 萧祁奕淡淡一笑,放开手中已经被他握得不再冰凉的小手,顺势捏了下慕云吟的耳垂。 “这么红?” 慕云吟有点恼,但又不好发作。 黄鹂早已经看不下去,脸背向一边,但没有出去回避。 “我的手和你的一样。” 小昱昱突然嫩声嫩气的说,打破了房间里微微尴尬的气氛。 慕云吟一看,她和小昱昱的手,还真的有点相像,手指都是又细又长的。其实,应该说小昱昱的手,长得像她的母妃。 萧祁奕又静静的看着慕云吟和小昱昱说着话,一直没有插话,神情好像一个男主人在妻儿身边一样安详。 可慕云吟知道这个人的城府,那天在荷塘边,萧祁奕一直没有怎么说话,默默的看着平王萧祁瑾,在他的眼前倒下。 黄鹂故意走出走进,在萧祁奕以前晃荡。 黄鹂心里万分的不希望萧祁奕经常来慕府,因为她见自家大人,听二姨娘眉飞色舞的说太子又来府中时,大人的脸色,很是难看。 女郎的脸色也好不到那里,只是今日太子带来个小人儿,自家女郎,破天荒的话多了起来。 直到太子有事要走了,自家女郎都还对那个小人儿恋恋不舍。 慕云吟第一次送太子出府,因为她想多看一眼阿姊的孩儿。 黄鹂自然不知道这个小人儿,在慕云吟心中有多重要。 “女郎,想不到你这样喜欢小孩子。” 黄鹂看到慕云吟一直望着那个小人儿,被太子抱上锦缎华盖的轿子,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你不喜欢么?” 慕云吟转头望着黄鹂,这么可爱的孩子,难道还有人不喜欢? “喜欢,女郎,小的这个我当然喜欢。” “大的也没有让你喜欢。” 黄鹂一听这话,不高兴了。 “女郎,大的你也喜欢?” “你………” 慕云吟有点恼黄鹂会问这样的问题,让她无法回答。 一抬头,突见拐角处,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第39章 陈年往事(求推荐票) 慕云吟一抬头,突见拐角处,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黄鹂也看到了那个气哼哼的人,那是八哥儿。 八哥儿手里拿着两包东西,好像已经来了一会,估计被太子的侍卫挡在了外面。 “八哥儿,你在这里?” 慕云吟见八哥儿一脸不高兴,估计是看到黄鹂的原因。 “给你,我可是送到了啊?” 八哥儿说着,转身就离开。 慕云吟打开一看,是两包草药。 “以为什么药我们女郎都敢吃?” 黄鹂本来因为太子频繁的来府里,对八哥儿有点心虚,毕竟,八哥儿是那个百里公子府上的人。 可黄鹂一看到八哥儿那一脸气人的样子,好像自家女郎欠着他似的,又忍不住又对着八哥儿的背影来了一句。 八哥儿转过身来,气哼哼的望着黄鹂。 “别不识好歹,这是井爷爷配的药,没有我家公子,你家女郎也想吃到神医的药?” “神医?是云南傣乡的井老神医吗?” 慕云吟止住了黄鹂张开的嘴巴,问八哥儿。 “除了云南傣乡的井爷爷,这天下还有哪个人,能被称为神医?有的人,就是没有见过世面。” 八哥儿说着,对着黄鹂骄傲的扬起下巴。 慕云吟感觉到黄鹂,有冲过去扭打在一起的可能,忙拉住了黄鹂的胳膊。 “替我谢谢井老神医。” 慕云吟望着手里的药,对八哥儿说。 八哥儿一听,更加不高兴。 “谢错人了。” 黄鹂一听,又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学舌的,既然是井老神医的药,我家女郎让你替她谢谢井老神医,你咋又说谢错了?” 黄鹂并不知道井老神医是谁,但见慕云吟说到井老神医,脸色便变得敬重,知井老神医应是一厉害的角色,何况姓前还加了神医二字,心里也对那位神医敬了几分,只是,嘴仍然不饶人。 “我已经说了,没有我家公子,你家女郎也想吃到神医的药。” “四日的药,每包吃两日,一日三次,身体就会慢慢调理好的。” 八哥儿说着,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慕云吟拿着手里的药,愣愣的看了一会,才慢慢的转身进到慕府。 “黄鹂,我记得我母亲对药理也略懂一二,府里的那些药书,好像都是母亲以前看的?” 慕云吟没有三姨母和表妹的记忆,但是,自己前世的记忆是有的。 慕云吟记得母妃曾经说过,云南的三姨母,年轻时不仅是一个绝尘脱俗的美人,而且冰雪聪明,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医女。 “女郎怎么忘了?府里的那些药书,当然是夫人的了。” 黄鹂一面把刚才萧祁奕和小昱昱坐的木椅挪正,一面对慕云吟说。 “一次曾听到老夫人对二姨娘呵斥,说大人的命,算是夫人救回来的。” “父亲的命,是母亲救回来的?” 以前慕云吟为了了解真正了解这个家,试图了解父母一辈,意图从侧面认知自己这个身份。 结果竟没有探到一点父母的虚实,祖母好像年纪大了,对多年前的事,记不清了。 这是慕云吟第一次知道父母年轻时的事。 从前世的母妃口中,知道母亲对医药颇有研究,殊不知,母亲还能把病重的父亲救回来? “女郎,你昏迷的那几日,大人还顿足道,说如果夫人还在,定有办法把你救醒过来。” 慕云吟闻言手动了一下,纤细的手指葱般白玉,看来,也只有黄鹂这个外表耿直,实则机灵的丫头,能听到一点父母的故事。 “黄鹂,燃着炉火,把药煎了吧。” 慕云吟把药放到案几上,心思仍然飘浮在父母年轻时的时候。 黄鹂答应着,拎着一包药出去,点火扇扇,洗罐煎药。 慕云吟步出闺房,向祖母的房间走去。 穿过折廊,跨过半圆形的庭院拱门,沿着青石铺就小径来到了祖母住的后院。 见过祖母,问过安。 慕云吟在祖母房间,看着一幅山涧流水,云雾缭绕的绣锦呆呆的出神。 “云吟有什么心事,给祖母说说,何至于望着那幅画儿出神?” 坐在束腰楠木绣墩上的祖母,用碗盖拨弄着茶水,望着孙女仍然孱弱的背影,慈声说道。 慕云吟没有回头,仍然望着那幅绣锦,似无意的问祖母。 “祖母,可知我母亲的医术承恩于那位医尊,听说年轻时救了还救了父亲的命?” 慕云吟听到了茶盖掉落在圆形桌案上的声音,接着是祖母房间的史媪拿抹布擦水的声音。 从祖母的反应,慕云吟猜得出,小一辈的,估计没有人知道父母辈的事了。 慕云吟只是好奇而已,她现在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家里,但了解一下父母还是必要的。 但祖母为什么刻意回避?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 还有,从二姨娘的口中,得知父亲曾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一世英才,但为什么朝廷至近年来才重用父亲? 而父亲从云南到帝都建康赴任,琴瑟调和鸾凤和鸣的父母,为什么会没有一同前往? 母亲留在云南,不愿来到建康,仅仅是祖母年迈,需居家伺候吗? “祖母,给我说说我父母年轻时候的事吧,云吟想听。” 慕云吟撒着娇,对祖母央求道。 祖母脸色一沉,没有了往日的慈祥。 “云吟,祖母累了,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祖母把手搭在史媪手上,由史媪扶着向卧室走去。 慕云吟呆在原地,刚挪动了脚步,祖母的声音在里间想起。 “云吟,过来,祖母有话和你说。” 慕云吟一喜,祖母终于开口了? 走进祖母的卧室,慕云吟发现祖母的脸色越发难看。 “祖母,您有话和云吟说?” 祖母望着慕云吟,从慕云吟的眼里,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情比金坚,忍辱含垢的女子。 二十年前的陈年往事如风云涌来,漫了祖母一双沧桑的眼。 慕云吟似乎看到了她未经历过的迷雾,在祖母的眼里缭绕。 “云吟,你要远离那个太子。” 慕云吟的身形一滞,气息好像被堵塞在喉咙里,呼吸难以顺畅。 第40章 过往岁月(求推荐票) 慕云吟只不过想从祖母的嘴里,了解一下父母年轻时的往事,结果,祖母反告诫她远离太子。 “太子怎么了,祖母?” 祖母望着慕云吟,最后只说了一句。 “太子很好。” 慕云吟感受不到祖母的话里太子的好,只是,祖母眼里的云雾,似乎更浓了些。 “祖母,其实,我只想了解一下我母亲年轻的时候,祖母不便说,云吟可以去问父亲,云吟要问问父亲,母亲以前是个什么人的女子。” “站住,你不能去问你的父亲。” 祖母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慕云吟被祖母的变化吓了一跳。 “祖母,我………” 望着慕云吟委屈的小脸,祖母的声音又变得如往日一般,眼里的云雾渐渐散去,留下两潭幽深,泛着微澜。 停了半响,祖母慢慢的开了口。 “你母亲是云南刀氏王族的后人,和你父亲相识在帝都建康。” 祖母看了一眼慕云吟,看到了一脸的执拗和期盼,叹了口气,接着说的。 “你的外祖父是云南王的次子,十多岁就被送往建康做质子。 后因云南王室内部操戈,你外曾祖父王王位被推翻,在建康做质子的你外祖父,从此回不了云南,一直留在了建康,并娶妻生子,有了三个女儿,那就是你的母亲和两个姨母。 后来大梁的先皇帝平复了云南,但国破家亦亡,你外祖父没有再回到云南,一直生活在建康。 你母亲和两个姊妹,渐渐长大成人,你的两个姨母和你母亲各有所长。 善武的嫁给陈老将军的独子,就是四年前战死望崖岭的陈大将军,能文的嫁给了蜀南王,随夫驻守南疆。 你母亲精医,后来追随你父亲回到了云南。” 老夫人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孙女,愈发觉得和她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透明中泛着柔韧。 慕云吟静静的听着,听不出有任何问题,祖母也不再往下说,似乎故事到这里为止。 “可祖母,我听说父亲曾经身患重病,是母亲在父亲身边守了三年,才把父亲的身子骨调理好的?” “咳咳,咳咳。” 祖母突然咳起来,慕云吟赶紧帮祖母扶胸抹背,史媪慌忙端来了热茶,祖母喝了两口热茶,才平息了咳嗽。 “你父亲是在那年的历阳之战中,身受重伤的,你的父亲,最终还是回到了建康,咳………” 祖母的话没有说完,又咳了起来。 慕云吟脸色变得有点煞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惨烈的故事。 老夫人看到被惊吓了的人儿,拉着慕云吟,用她那抚平过岁月沧桑的手,轻轻的拍着掌中的小手,慈声道: “其实我们回到云南,虽远离了朝廷,但一家人过得还算舒心,后来的云南王室,也对我们礼敬有加。” “祖母不说了,喝口茶。” 慕云吟把茶端祖母面前,祖母一把推开,茶水差点溅到慕云吟的手上。 “祖母,您歇着吧,孙女走了。” 慕云吟已经看出来,那逝去的往事,引起了祖母的难言的伤痛。 离开祖母的房间,慕云吟思绪纷乱。 父母年轻的时候,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往,才让这个家缄默忌语? 踏着脚下的青石板小路,慕云吟脚步虚浮的往回走。 秋日的阳光,撒在路旁一株株桃树上,桃花已谢,桃子已摘,青黄的叶子摇曳在枝头,投下了一地斑驳的阴影。 慕云吟于陆离的光影中穿过,有投于脸上的阴影和光斑,浮过年轻的容颜,脚下,有一丛丛盛开的海棠,娇艳而柔弱。 回到自己房间的慕云吟,心中的疑惑越发难以释怀,索性倒在床上,拉上被褥盖住脸,让思绪慢慢飘散。 父亲,原来在战场上挥洒过热血。 生死归来,遍体鳞伤,却带着母亲,远离荣耀的帝都,而母亲用三年的守候,换来父亲身体的恢复。 慕云吟觉得,父母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对让人羡慕的佳人。 自己的未来,慕云吟更觉得飘浮,她想伸手抓住,已发现远去,那段朦胧又甜蜜的过去,随着一场北境的战役,被埋了雪山之下。 “女郎,药煎好了,趁热喝。” 黄鹂把濞出来的药汁,端到了慕云吟床前的桌案上。 一股苦涩的药味,隔着桃花锦缎被,钻入慕云吟的鼻孔,让慕云吟一下子从过去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现实即使苦涩,仍然要面对。 逝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而生活仍然要继续。 慕云吟爬起来,憋着气,把黄鹂端来的药喝得干干净净。 “黄鹂,陪我出去走走。” “女郎,还没有用早膳呢。” “到外面吃吧,你想吃什么,随你点。” 黄鹂一听,自是欢喜,主仆二人悄悄的离开了慕府。 没有乘府里的软轿,俩人出得门来,走了一段路,上了一辆有点破旧的马车,在人多的地方下了马车。 黄鹂有点饿,先买了两串冰糖葫芦,慕云吟没有胃口,黄鹂一手一串的拿着,吃得甜酸开口。 “女郎,我想吃那家的鸭子。” “哪一家?” “以前吃过的那家。” 哪有这好吃的女孩子?慕云吟羡慕黄鹂的无忧无虑。 “你带路。” 找到曾经吃过的那家酒肆,早上食客没有晚上多,包间有空余,但俩人仍然坐在了庭院那棵槐树下。 鸭翅鸭胗鸭脖端上桌,外加了一盅现点的豆花,细碎的葱花,撒在白色的豆花上面,白色中便有了点点绿色的希望。 “公子,我们在外面吃吧,外面空气流畅。”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慕云吟看到了轮椅上的百里飞雁。 百里飞雁的身后,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扶着轮椅,小心的帮着冷子游把百里飞雁的轮椅放在石阶上面,八哥儿一袭蓝衣跟在后面。 黄鹂看到了那个长得青葱般的女孩,瞪大眼睛望了一眼慕云吟。 四人坐定后,看到了槐树下的慕云吟和黄鹂,冷子游向她们点头,八哥儿明显一愣,飞快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色袍子,发现没有和黄鹂的颜色一样,似乎舒了一口气。 百里飞雁一抬头,看到了慕云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女孩扶着他臂膀的手滑落。 第41章 巧遇(求推荐票) “吟姑娘,你们也在?” 百里飞雁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慕云吟。 “百里公子,这么巧?” 慕云吟也没有想到,世界这么小。 慕云吟走到了两桌之外的百里飞雁面前,看了一眼百里飞雁旁边的女孩。 “多谢百里公子让八哥儿送来的药,那药真是不错,服后精神好多了。” 慕云吟说着,看向百里飞雁旁边的女孩。 “这位姑娘以前没有见过。” “林紫姑娘是井老神医的女弟子,是她师傅留下督促我吃药的。” “林紫,这是吟姑娘,我们的朋友。” 旁边的女孩一听,大方的一笑。 “是我自愿留下来伺候百里公子的。” “井老神医的女弟子,林紫姑娘看来医术也不错。” 这位林紫姑娘又是一笑,看了百里飞雁一眼。 “我只是专门为百里公子把把脉,调理调理身体而已。” 自愿伺候,专门,慕云吟的心里突然感到一丝不舒服。 两个女孩你一句我一句,桌旁的三个男子缄口不语,心思各异。 “再次感谢百里公子,感谢你让八哥儿送来了井老神医的药。” 慕云吟说完,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林紫的声音。 “我师傅留给你调理身体那两副的药,原来你让八哥儿送人了?” “林紫,如果你觉得建康的气候,没有云南的好,你就回去吧。” 百里飞雁的声音平平淡淡,林紫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顿饭,慕云吟吃得形同嚼蜡,无滋无味。 黄鹂自从见到林紫姑娘后,已觉得自家女郎的终身大事受到了威胁。 秀目含着怒意,但八哥儿的眼睛一直回避着她,黄鹂也就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黄鹂只有冷眼看一下那个林紫,又冷眼看一眼百里飞雁,好像百里飞雁已经亏欠了她家女郎一样。 百里飞雁一直脸色平静,慕云吟没有瞟见他脸上有任何喜或愁。 倒是那个林紫,自从知道她师傅留下的药,被八哥儿送给了慕云吟,就没有再听到她清脆的声音。 那桌人提前吃完,冷子游过来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慢用,他们先走一步,就消失在了食客渐多的酒肆。 “女郎,不要把鸭骨头咽下去,会卡着脖的。” 黄鹂看到慕云木然的咬着一个鸭翅,不停的嚼着。 黄鹂的提醒,引得旁边的食客,扭头看向慕云吟。 “我们也走吧。” 慕云吟带着黄鹂出了酒肆,那四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秦淮河畔的人流里。 “女郎,我们现在去哪里?要不我们回府吧?” 黄鹂见自家女郎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却脸色欠佳,精神似乎也不好。 “去箫声洞天吧,那里有房间,我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会。” “黄鹂,吟姑娘的身子没有恢复过来,应该在家里多休息,不能劳累。” 箫声洞天的凤飞舞,把慕云吟迎进一房间后,小声对黄鹂说,慕云吟为太子挡箭的事,凤飞舞已经从福康那里知道。 现在整个建康城的人,都在传说御史中丞的女儿,为暗恋许久的太子舍命挡了毒箭。 太子也为慕家女儿的真情所感动,已经把慕家女儿,视为侧妃的人选,太子为表示歉意,常到御史中丞的府上看望慕家女儿,培养感情。 “女郎的身子骨本已经养好,今天是被气着了。” “还有人敢气吟姑娘?” 凤姐杏眼一瞪,不解的望着黄鹂说。 “还不是那个负心的人,女郎才病了几日,他身边就有了个女的。” “黄鹂,你在瞎说些什么?” 凤姐一把把黄鹂拉出门外,掩上门,低声求证。 “负心人?是太子么?” 凤姐忍不住问,太子身边的女人,应该不止一个。 “不是,以太子无关,我们女郎喜欢的是其他人。” 黄鹂虽然心直,但对慕云吟是相当的上心,仔细的分析了下慕云吟见到太子,还有见到百里飞雁两个人后的表现,已知自家女郎,心里其实喜欢的还是那个坐轮椅的人。 只是,那么差的身子骨,配得上她家女郎吗? 凤姐显然没有料到情况是这样,和坊间的传言的一点也不一样。 “不知道是那家的儿郎,竟能让吟姑娘这样的女子神伤?” 黄鹂只骂,不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凤姐半天没有挖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慕云吟在房间的软榻上躺了一会,精神慢慢恢复过来。思前想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那只不过是一个声音有点像楚环的人,他身边有个女孩,就让她暗暗气恼,自己是不是思虑过度,见个声音像楚环的人,都会产生错觉? 黄鹂推门进来,见慕云吟已经坐起来,精神也有所好转。 “女郎,永安侯府的明誉公子,和宁国公府的程公子在外面,想过来看看你。” 慕云吟起身坐的圆形案几旁,告诉黄鹂让他们进来。 “看来吟姑娘的身子养好了,早就想去看望你,可明玥这段日子去了琅琊郡的外祖父家,正想着等明玥回来一起去看望你。” “明誉公子你是怕一个人来不好意思吧,我们是朋友,用不着避讳。” 旁边的陈辞渊笑道:“明誉被吟姑娘说得有点脸红了”。 “明玥什么时候去了琅琊郡?何时回来?” “就是太子遇刺后几天,父亲把她送去外祖父家散散心。你昏迷的时候,她独自悄悄的去看过你。” 慕云吟醒来后也听说明玥姑娘来看过她,正想着过两天去找她玩呢,原来去了琅琊郡。 “百里公子的身体也犯病了,我和明誉也要去看看他,一个病秧子。” 陈辞渊对慕云吟说着,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得了什么病,还时不时用轮椅推着。”黄鹂撇撇嘴,不满的说。 “我不知道啊,两年前,我和辞渊在琅琊郡认识他时,他就座在轮椅上。” 慕云吟听了明誉的话,心里一动。 “你们是怎样认识的?” “那日我和辞渊从外祖父家出来去街上溜达,看见几个街头混混,差点把坐在轮椅上的百里公子撞倒,还骂骂咧咧的,气不过,我们上去教训了那些人。” “那冷子游和八哥儿不是一直在他身边吗?” 慕云吟望了一眼明誉,知这个心地单纯的大男孩不会想的太多,程辞渊也是个一日笑呵呵的没心没肺的公子哥。 “那日他们俩人好像一个去买东西,一个内急走开。” “你们俩人去看望百里公子时,也叫我一声,我也想去看看他。这次我中箭后,他还让八哥儿送来了调理的药呢,我要登门感谢一下。” “好好,去时我们叫你一起去,他府上的厨娘,做得一手好菜的,每次我们去,都要留下来蹭饭。” 第42章 初识的时光(求推荐票) “百里公子住在乌衣巷吗?” 明誉奇怪的望着慕云吟,摇了摇头。 “乌衣巷那边太吵闹,百里公子,是个不喜热闹的人,怎会住在那里?” 果然是个不说直话的人,连住在哪里也遮遮掩掩,估计就住在朱雀大街那边了。 这边慕云吟和明誉程辞渊聊会天,明誉和程辞渊就出去听羿娥姑娘弹曲去了,慕云吟带着黄鹂回了府。 那边百里飞雁一行出了酒肆,坐着马车也回去。 一路上,冷子游和八哥儿看百里飞雁一脸平静,只是不说一句话。 坊间的传闻,百里飞雁也听到一二,那太子,固然长得风姿绰约,儒雅潇洒,但流着云南王血液的刀氏后人,会喜欢嫁入皇室? 最让百里飞雁难以释怀的是,她的容颜怎么会变成了三姨母家的慕云吟?她是经历了怎样变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些,百里飞雁不觉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自己,也变了。 二姨母和三姨母两家人,分别在江上遇难,活下来的人儿,就成了那个三姨母家的慕云吟,这让百里飞雁的心里隐隐作痛。 百里飞雁,本年长婉儿五岁,大慕云吟八岁。 母亲和两位姨母,虽是亲姊妹,但天各一方,很少有机会见面。 百里飞雁记得,他十七岁时,随父去建康,第一次见到刚好也在建康的婉儿。 初识的时光,从此定格在他的眼眸。 那日皇家园林里,纤纤玉人披着霞光来,乌发如云绕,朱唇似丹阳。 淡扫俏蛾眉,玉脂凝香腮。 一身蓝裙飘飘,让满园的春华竟失了色。 她只轻轻眨了一下眼,他便跌落在那一汪湖里,无法自拔。 那一年,他十七岁,而她只有十二岁。 临别时,他送她一个打着同心结的莲藕玉坠,希望她长大后明白他的心意。 他十八岁时,他们再次在建康相遇。 临走时,他在她手里塞了一枚鸳鸯佩,希望她长大后,懂他的心思。那一年,她十三岁。 他十九岁时,他驻守在白雪皑皑的北境,她生活在暖风扬扬的蜀南。 他托人千里之外送去了一把金色的同心锁,而他终于等来了一枚她回赠的同心佩。 拿着那枚她回送的玉佩,他抚摸着那无暇温润的玉面,就像触摸到了她的小脸。那一年,她十四岁。 知道了她的心意,欢欣若狂,重赏了来人,回了信。 “不要担心北境的冷寒,我会拥你温暖明媚的笑靥入睡,夜半的风声,你不要惊怕,那是我的思念,夜夜环绕在你的窗楣下。” 但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心事让父母知晓,战争的号角,已在北境吹响。 当他从血海尸山中爬出来,刮骨疗伤,改头换面,拖着一具病惨的身体,他已知不能再陪她看朝阳,不能再给她一个携手白头的未来。 二十三岁的他,面虽年轻,但心已老。 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完成,他只能给她一份默默注视的目光。 只要她仍然恬然淡笑,仍然星眸温婉,他愿祝福她并蒂芙蓉,琴瑟之好。 但她却被人暗害于江上,最后竟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到建康。 她似乎舍弃了她以前的一切,却没有隐去她眼眸的清波,还有那渐渐明了的柔韧,以及他牢记于心的某些习惯。 而他,那本来要牵着她的手,已经托着十万将士的冤魂,原本留给她依靠的肩膀,已经担负着未了的重任。 他,仍然只能默默的注视着她成长。 “公子,已经到了。” 八哥儿叫醒了沉湎往事的百里飞雁,冷子游先跳下马车,百里飞雁扶着冷子游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少主,云南那边来信了。” 冷子游见罗大哥拿出一管小小的信筒,冷子游一面接过来,一面轻轻的在罗大哥耳畔说: “晚上加份药粥,他今日出去没有吃饱。” 罗松年奇怪的望了一眼百里飞雁,心里奇怪,专门带八哥儿和林紫姑娘去吃咸水鸭,那么地道的味道,竟没有吃饱? “蜀南那边有消息了吗?” 百里飞雁一面打开信鸽带来的纸条,一面问罗松年。 “还没有,露了一次面,就又消失了。” 百里飞雁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罗松年。 “找到后,一定要小心的带到建康。” “是,少主。” 罗松年还想问问晚上的夜宵吃什么粥,百里飞雁已经走进卧室,对紧跟在后面的八哥儿交代一句,便把门关上。 林紫姑娘本想端茶进去,见门已经关上,只好默默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见林紫姑娘离开,罗松年不解的问冷子游。 “咋回事?出去一转,脸色都变差了?” 冷子游望了望林紫姑娘的房间,没有回答,闷声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慕云吟回到慕府后,发现父亲已回来了。 向父亲问候后,慕云吟向祖母房住的后院走去。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慕颂扬对身边的婢女道: “把那个黄鹂叫来。” 慕云吟从后院返回时,黄鹂的药已经煎好,但不见了黄鹂。 一张字条留在盛药的碗旁。 “女郎,药要趁热喝。” 慕云吟看着那写得歪歪扭扭,潦草不堪的字,皱一下眉,练了这么长时间,又倒回去了。 药喝完,慕云吟拿起桌案上的书,静静的看了起来。 黄鹂去了一盏茶的时间,还不见回来。 走出房间,问了门外的婢女,婢女告诉慕云吟,黄鹂是被大人房间的婢女叫去了。 慕云吟正下石阶寻去,见黄鹂已经回来。 黄鹂双眼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父亲是从不责罚黄鹂的,有时黄鹂说话嘴不把门,说错了不该说的话,黄鹂最多也只被父亲教训几句,而黄鹂当时倒是一副低头任骂的样子,过后照样对着慕云吟嘻嘻一笑。 而让黄鹂眼睛哭红的,自然不是一般的责骂。 “黄鹂,怎么了?父亲骂你了?” 黄鹂横竖不回答,慕云吟一气把手里的书甩在案几上。 “也罢,既然我问的话都不屑回答,改明回禀父亲,把你送到二姨娘房中,重新寻个体己的人来跟着我。” 黄鹂一听,哭出声来。 “大人问我,你晌午去老夫人房中问的那些话,是不是我告诉你的。” 慕云吟一下子从木椅上站起来,掀开黄鹂后颈上的衣领,发现了被抽打的痕印。 “父亲还说什么了?” “大人让我告诉你,离太子远点。” 第43章 国舅请旨回京(求推荐票) “离太子远点?” 慕云吟想起了晌午时,祖母也说过同样的话。 而太子,是她能远离就能远离的吗? ………… 麟泽宫,常明殿。 萧祁奕静静的听完内侍的禀告,脸色阴郁。 那天无意中说慕家女郎,也要去萧祁瑾的别院赏荷的粗使宫婢已经死亡,东宫外,路过的人,既多,也杂,谁把这个消息传递进来,已经无法查找。 萧祁奕听罢内侍的回禀,没有说什么,摆摆手,示意内侍退下。 今早去北极宫庆元殿向皇帝请安,皇帝冷声对他说,以后少去御史中丞的府上,慕家女儿重孝在身,不便叨扰。 随后,皇帝虽再没有说什么,但萧祁奕看到了皇帝眼里的乌云,浓得化不开。 那乌云向萧祁奕压来,萧祁奕不知何故,只有惴惴不安的退出来。 萧祁奕不知道,他退出后,皇帝放下手中的茶盏,对门外躬候的刘尚忠道: “让魏元甯进来。” 不多时,魏元甯进来,跪拜叩安,皇帝右手虚抬,让这个得力的心腹内侍站立说话。 魏元甯谢恩起来,魏元甯脸庞消瘦,肌肉紧实,是皇帝最忠心的内侍。 皇帝招招手,让躬身侧立一旁的魏元甯凑近身旁。 “此去云南,一定小心从事,查明那孩儿是男是女,现今何处。” “是,陛下,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皇帝看着魏元甯的身影退出门外,十多年了,如烟往事,并没有随风飘散,一直缭绕在皇帝的心田。 皇帝子女寡淡,一生无女,只有五个皇子,皇后所诞皇长子,出生不久就病殇。 四皇子萧祁瑞是他最宠爱的珍贵妃所出,早早便晋封珩王,可惜战死于望崖岭上。 珍贵妃也因思儿心切,一年后,也病殁了。 二皇子萧祁瑾,平王封号已被褫夺,形同废人。 现在皇帝眼前,只有太子萧祁奕,和五皇子萧祁轩两兄弟。 五皇子祺王萧祁轩的生母,内人出身,地位卑微,刚刚晋封为嫔。 一阵碎碎的脚步声,惊醒了皇帝。 皇后款款而来,笑容可掬。 “陛下,妾打搅了陛下的清幽了?” 自从平王褫夺了封号,牢狱在押,皇后很久没有露出这么明灿的笑脸了。 皇后说着就要下跪。 “皇后不必多礼,。” 皇帝忙起身扶起了皇后,望着皇后灿烂的笑容,皇帝脸上也愁消云散。 “皇后坐下说话。” “谢陛下。” “你今日精神不错,应睡得安好。” 皇后端起刘尚忠奉上的茶,轻轻的喝了一小口,放在手边的茶几。 刘尚忠见皇帝的脸色不错,对皇后刚刚的径直闯入,没有说什么,才安心的退到殿门口。 “国舅的犬子即将婚配,做姑母的自然欢喜。” 皇帝一听,送到嘴边的茶停了一下。 “国舅的哪一个子嗣已到婚配年龄?” 皇帝记得,国舅的嫡子,已经战死在边关,嫡女已经婚配二皇子萧祁瑾。 “陛下不知,国舅府中还有一姨娘生的次子,今年已经年方二九,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八字已合,就等国舅回京了。” “好事,好事。朕也很久没有和国舅把酒言欢了。” “那还得陛下降旨,让国舅回京主持婚事呢。” 皇后只停了一下,还没有等沉思的皇帝说话,又笑着往下说。 “好在北境安宁,现无战事,国舅也有机会回京向陛下问安了。” 皇帝冷冷一笑,眼睛直逼皇后。 “皇后真是凤眼千里,竟知边关无战事?” 皇后听出了皇帝的话音,忙做下跪之势。 “妾不敢,只是国舅有家书从北境送来,赞叹了陛下的神威,说边关得福于陛下的英明,现北境无事安宁。” 皇帝大笑,起身扶起皇后,让皇后重新坐下。 皇后见皇帝龙颜展悦,遂从袖中掏出一封黄纸信函,站起身来,双手呈递给皇帝。 “这是国舅带回府中的向陛下请辞回京的亲信,妾的侄女带来凤栖宫,让妾亲自转递给陛下。” 皇帝接过信,放在了案几上,端起了茶碗,声音再次变冷。 “镇北大将军,几时也把臣子的奏折,转由府中递交了?” “陛下多虑,只因国舅嫡子已经战亡北境,膝下现今只有一子,舅夫人又早殁,姨娘都是小家子人,主不了事,故回京心切,才在家书里携带了此函。” 皇后说的真切,尤其是说到嫡子战亡北境时,已几近咽噎。 “国舅呈给陛下的,也是一封家书呢。” 皇帝脸色恢复平静,对皇后说道: “朕知道国舅为国鞠躬尽瘁,朕会降旨召他回京,受一杯喜酒的。” 皇后一听,重新跪拜谢恩。 皇后走后,皇帝望着那封黄壳信封,想了想,记起国舅府中确有一姨娘生的次子,因小时一直不受王家待见,皇帝差点都忘记了这个人。 想不到,这个次子已经二九,看来,这次不让王定乙回来是不行了,皇帝咬着牙,拆开了那封信。 ………… 太子萧祁奕,果真没有再到慕府,慕云吟也慢慢的恢复平静。 一早永安侯府的下人来告诉慕云吟,说他家公子和程辞渊今日未时会来接慕云吟,一起去看百里公子。 慕云吟早已经准备好了东西,都是她亲自吩咐厨房做的精美糕点。 未时还未到,明誉就和程辞渊来接慕云吟。 慕云吟吩咐府中的马车跟着前面骑马的俩人,她和黄鹂坐在马车里,黄鹂旁边,摆着四盒包好的糕点。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路上,这条路避开了建康城的繁华,原来也不是宽阔的朱雀大街。 这是朱雀大街后面一条行人稀少的路,在一栋青瓦灰墙的褐色大门前,明誉从马上跳了下来。 “百里公子就住在这里。” 明誉掀开车帘,黄鹂先跳下来,扶着慕云吟下了马车。 “酉时又再来接你家女郎。” 明誉告诉候在门口的慕府车夫,慕云吟对自家车夫点了点头,车夫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程辞渊敲开褐色大门,一个方脸汉子把门打开,明誉和程辞渊都叫了一声罗大哥,就着牵马径直进去了,看来他们俩人是这里的常客。 早有人去告诉了百里飞雁,百里飞雁披着一身鹅蛋蓝的披风走出了卧室。 一抬头,百里飞雁看到了慕云吟,不由得愣了一下。 第44章 林紫姑娘(求推荐票) 一抬头,百里飞雁看到了慕云吟,不由得愣了一下。 转瞬即逝的惊喜,百里飞雁眼里很快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看到百里飞雁的眼里瞬间恢复平静,慕云吟不免心情沉落。 慕云吟永远记得,每次楚环见到她时,眼里总会荡起一圈圈涟漪,如春日的和风,吹过等待了一冬的湖泊。 黄鹂把带来的糕点,交给了罗大哥。 百里飞雁把几人迎进客堂,吩咐罗大哥,把八哥儿叫起来煮茶。 “我煮来煮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慕云吟看到了酒肆里见到的那个林紫姑娘。 林紫姑娘似乎对慕云吟的到来有点惊讶,看了一眼一同来的明誉和程辞渊,才莞尔一笑。 叫了声吟姑娘后,就把一碗汤药,体贴的端到百里飞雁手边。 程辞渊和明誉,似乎是初此见到林紫姑娘,看到进来的女孩一身翠绿的裙子,如青葱一般,俩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百里公子,这位姑娘是………” “她是………” “我是来照顾公子的。” 百里飞雁的话,很快被林紫接过去。 “公子趁热喝。”林紫姑娘的声音,清脆婉转,望着百里飞雁的一双眼眸,柔情万千。 慕云吟看到这个林紫姑娘,一直望着百里飞雁喝完了药,才把那痴柔的目光收回来。 接过百里飞雁手中的碗,林紫姑娘转身出去煮茶。 林紫姑娘的茶,很快煮好,依次的为几个人来客倒了一碗,出去一转,又端来了瓜子,招呼三人磕瓜子,像个女主人一般。 “百里公子真是病了,脸色没有以前舒展。” 程辞渊虽是来看病人,脸上却一直露着笑。 “一点小风寒,吃了药就好,还麻烦你们来看。” 熟悉的声音传入慕云吟的耳朵,慕云吟极力的在心里否认,这不是楚环,只是一个声音像楚环的公子。 百里飞雁虽然就坐在慕云吟对面,但一直微微低着头,没有和慕云吟对视一眼。 “虽已经进入秋季,但初秋的的气候还算暖和,百里公子怎就受了风寒?” 慕云吟说着,一直望着百里飞雁,希望看到她所熟悉的那双眼睛,可惜百里飞雁一直低着头,慕云吟只能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我一向身体弱。” 百里飞雁说着,伸手在瓜子碟里拿了两颗瓜子,用三个手指摸弄着。 “我家公子,身子骨一向不好,让你们见笑了。” 林紫姑娘说着,看见百里飞雁手中的瓜子,蹲下来就扳开百里飞雁的手,要拿出来。 “林紫姑娘才和百里公子相识不久,怎就知道百里公子的身子骨一向弱?” 坐在慕云吟旁边的黄鹂,望着林紫扳百里飞雁的手时,有点不高兴。 林紫姑娘听了,脸色有点不自然,松开了百里飞雁的手。 “瞧这位妹妹说的,难道你家女郎,认识我们公子早了?” 黄鹂被林紫姑娘的话噎住,委屈的望着慕云吟,毕竟在人家府上,黄鹂不好发作。 “百里公子,你说呢,我们相识多久了?” 慕云吟声音婉转,眼睛直视着前面。 “林紫姑娘………” 百里飞雁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双波光盈盈的眼睛,有点失望的望着他。 “林紫姑娘没有你家女郎认识的长。” 林紫姑娘一听,脸色一红,拎在茶壶出去了,黄鹂的脸上不觉露出得意的笑容。 明誉弄不懂面前的三个女孩子的话中话,程辞渊则哈哈一笑。 “你们谁也没有我和辞渊认识百里公子早。” 百里飞雁望了一眼明誉,笑笑,没有说什么。 第二次拎着茶壶进来的是八哥儿,一见到黄鹂,八哥儿神经质的先看了一眼自己的束腰的青衫。 见和黄鹂的酱色罗裙的颜色不一样,才大踏步的走到几人面前,给每人加了茶水,然后昂头挺胸的站在百里飞雁身后,眼睛却不敢看黄鹂半眼。 “八哥儿,我带了糕点给你,你拿去吃吧。” 慕云吟其实还喜欢百里飞雁这个小跟班,他对百里飞雁,就像黄鹂对自己一样。 八哥儿一听,四下张望。 “我递给那位罗大哥了,你去找他要。” 黄鹂冷冷的来一句,八哥儿把腰一挺。 “我,不喜欢吃。” 百里飞雁一听,笑道: “是谁经常躲在被窝里吃糖的?” 八哥儿一听,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公子,你偏心。” “我偏什么心,谁说晚上吃点糖,做个梦都是甜的?” 程辞渊听了,自己拍着自己的腿,笑得没心没肺。 “去找罗大哥吧,不用你站在这里。” 八哥儿在程辞渊的笑声中,红着脸走了出去。 慕云吟端着茶杯起身,慢慢的踱到外面,院墙下,有一棵开着蓝色花朵的树。 一树的蓝花,开得一串一串的,既娇嫩,又不艳俗。 蓝色,是慕云吟喜欢的颜色,而这种开蓝花的树,是巴蜀之地的特色树木。慕云吟本来也想在府里栽一棵,可惜找不到树苗。 慕云吟站在蓝花树下,一阵风吹来,有蓝色的花瓣纷纷落下,慕云吟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个十八岁的大男孩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待慕云吟睁开眼睛,看到和明誉一起出来的百里飞雁,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自己。 慕云吟回过神来,淡淡的笑了下,向他们走去。 身后,林紫依在半掩的门后,看着慕云吟。 已过未时,明誉和程辞渊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慕云吟只好等着他们。 晚饭时分,大家围在一张大方桌前,七嘴八舌的又吃又聊。 “吟姑娘,百里公子府上清蒸鲈鱼,是一绝。” 程辞渊说着,自己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做陶醉状。 引得林紫姑娘,咯咯的笑起来。 “还有一份香麻椒盐鸡和酸辣鱼,马上就出锅。” 罗大哥招呼大家先吃,他去催催厨娘——他的娘子李四娘。 “百里公子,今日的菜丰富啊。” 程辞渊高兴的说着,又夹了一大块肉塞嘴里。 “来来,碰一杯。” 明誉提议,程辞渊响应,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几个人推杯论盏,吃得好不热闹,百里飞雁的脸色,渐渐泛出一丝红晕。 慕云吟发现,林紫姑娘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百里飞雁。 香麻椒盐鸡和酸辣鱼端上桌,百里飞雁站起来,把先上的菜挪了挪位置,那盘香麻椒盐鸡,还有那缸酸辣鱼,就放在了慕云吟和黄鹂的面前。 这是两份川滇口味的菜,正合慕云吟的胃口。 第45章 巴蜀山中(求推荐票) 林紫姑娘如一个贤良的小妇人,一直守在百里飞雁旁边,柔声细语的,劝百里飞雁少喝一点酒。 “林紫姑娘,你不是说喝点酒,能促进血液循环,对我的身体有好处么?” 酒过三巡,百里飞雁的脸已经红了,但仍然高兴的和程辞渊明誉对饮。 “少喝有益身体,喝多了就伤身了。” 林紫姑娘在一旁好言相劝,百里飞雁看似今天心情大好,不管不顾,最后连罗大哥也豪爽的干了几碗。 “八哥儿,我们带来的糕点有酥盐花生,正好下酒,拿出来给他们做下酒菜。” 慕云吟的话刚说完,乱哄哄的酒桌上,一下子没了声音。 明誉奇怪的望着突然静下来的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程辞奇怪的望着突然不出气的罗大哥和八哥儿。 林紫姑娘一听,一下子就站起来。 “我去拿来给你们。” 林紫姑娘出去回来时,手里已端着用盘子盛着的酥盐花生。 林紫姑娘直接把那盘花生,正正的放在百里飞雁的面前。 慕云吟本来对百里飞雁已经不再怀疑,但看到眼前突然静下来的情景,心中又升起疑云。 “怎么,百里公子不喜欢吃花生么?这可是我家厨房拿手的一道下酒菜。” 慕云吟定定的望着百里飞雁,眼眸含笑。 八哥儿和罗大哥,脸虽然红着,但酒已经醒了,俩人静静的看着百里飞雁。 而明誉和程辞渊,不知道为何大家都望着百里飞雁,他俩也转头望着。 在大家的注视下,百里飞雁拿起筷子,镇静的夹了一粒花生放进嘴里。 “好吃吗,百里公子?” 慕云吟一面问,一面看一眼八哥儿和罗大哥。 八哥儿拿着竹筷的手,紧紧的捏着筷子,罗大哥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好吃。” 百里飞雁点点头,嘴里不停的嚼着那粒花生。 “好吃就多吃点。” “吟姑娘府上的厨师,手艺不错。” 八哥儿和罗大哥,眼睁睁的看着百里飞雁又吃了几颗花生。 看着百里飞雁吃了好几粒花生,慕云吟才松了口气,不再怀疑。 慕云吟心中的那个人,从小就对花生过敏,虽然远隔千里,但慕云吟知道他所有的习惯和嗜好,还有对花生过敏的体质。 饭桌撤走后,几人又喝了一会茶,才告辞出来。 慕府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在百里飞雁的府外,看着慕云吟和黄鹂上了马车,明誉和程辞渊才跨上各自的骏马,催马回去。 一路上,黄鹂的红扑扑的,好像也多喝了两杯。 “黄鹂,你今日没有和八哥儿顶嘴,我还有点不习惯。” 黄鹂脸红了,嘟囔道: “女郎喜欢看我和那个学舌的顶嘴,下次就顶给女郎看,看我怎样收拾他?” “好好,好,我等着。” 百里府中,此时八哥儿和罗大哥,俩人正慌乱的帮百里飞雁涂着药,百里飞雁,一身红肿。 ………… 巴蜀南疆,一座青黄的山上。 一个用布巾把头包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的身影,静静伫立在两座新垒的坟前。 纷纷扬扬的秋雨,泼洒在这个有点纤细的身影上,但她仍然静静的站着,任雨水从头倾泻而下,依然不动。 许久,这个身影才挪动脚步,却是跪了下去。 “郡主,我对不起你,是我亲手把你送上贼人的船的。” 这个把脸遮裹起来的人,泣不成声,只是那哭声,被呜咽的秋风夹裹着,淹没在茫茫的雨帘中。 有苦涩的的泪水流下,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地。 八月初的巴蜀,天空乌云密布,翻卷的云层,重重向巴蜀大地压下来,跪在地上的身影,哭声压抑。 这个身影又跪着爬到了另外一座墓碑上,在冷风斜雨中,低泣了半日,最后在青石铺就的墓碑下面磕了三个头,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王妃,郡主,我走了,我要去建康,把我看到的事,告诉蜀南王,我不相信,他会无情的不为你们寻找那仇人?” 纤细的身影,最后看了一眼刻着梓阳郡主和蜀南王妃的墓碑,才缓缓转身离开。 这个身影沿着山路,急急向山下走去。 泥泞的山路两旁,树影重重,有闪着寒光的剑,隐藏在树丛中。 纤细的身影,调转一个方向,向另了一条下山的路飞奔而去。 在一片乱石岗中,闪出来两个手握利剑的黑衣人,纤细的身影一转身,身后的路,也被两个人堵住。 四人黑衣人一步步的把这个纤细的身影围在中间,瑟瑟秋风中,有血腥的味道逼近。 寒光闪过之后,倒下的却是两个手持利剑的黑衣人。 另外两个黑衣人,利剑划过冷凝的空气,削风断雨,已经把利剑刺向纤细的身影。 纤细的身影向侧面倒下,两把隐藏在袖中的袖剑,同时飞出,刺中了一个黑衣人的胸口。 而另外一个黑衣人的利剑,也刺穿了她的左脚。 纤细的身影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迅速的向后翻滚,避开了紧接而来的一剑。 纤细的身影再次扬手,但飞出的袖剑,被黑衣人手中的剑挡开。 就在黑衣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时,一只箭,正正的射中他的眉心。 树丛中,一个矫捷的身影跃出,扶起纤细的身影,迅速的向浓密的树林隐去。 无情的秋雨仍然不停的下着,冲刷了向密林隐去的脚印。 当秋雨渐停,乌云散去,走出密林的一男一女,钻进了一间低矮的房屋。 遮着脸的纤细身影拿下了裹着头的纱布,露出了有一道疤痕的面容。 “秋桐,喝碗粥吧。” 把秋桐从山中救出来的男子,端着一个黑碗走过来,把一碗清粥,递到了他唤做秋桐的女子面前。 秋桐早已经认出这个男子,就是蜀南王留下的旧部黎展。 “你没有死?” 秋桐冷冷的问,并不感谢把自己救回来的人。 秋桐死记着,黎展和其他蜀南王留下来的旧部,在王妃和郡主的船沉时,他们竟然个个酒醉沉睡,当水上的劫匪围上来时,惊醒过来的几个侍卫,连刀剑都拿不稳。 这些保护王妃母女的侍卫,最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均死于水上悍匪箭下,最后被滚滚江涛吞没。 而这个黎展,竟然活着,这让秋桐不得不怀疑。 “秋桐,我知道你恨我们这些蜀南王留下的侍卫,我们没有保护好王妃和郡主,你知道那艘船上,还有人活着吗?” 第46章 秋桐(求推荐票) 秋桐虽然是蜀南王找来保护婉儿的贴身侍女,但四年多的相处,她们已经形同姊妹。 秋桐听了黎展的话,冷冷一笑。 “怎么,黎护卫,有没有人活着,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黎展浓密的剑眉蹙了一下,幽黑的双眼,深不见底,不可琢磨。 “秋桐,你歇着吧,你的脚伤不宜走动。” 望着黎展走出去的背影,秋桐内心如被人撕扯一样疼痛,她无法探清黎展的内心,就像无法明了那个蜀南王一样。 那个蜀南王对王妃冷淡至极,这在蜀南王府已经不是秘密。 但那个蜀南王离开巴蜀去建康时,却留下了精锐的护卫,守着王妃和郡主。 可惜那些一向得力的护卫,却在王妃的船沉时,个个烂醉如泥,而这个黎展却还活着。 秋桐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上面是黎展为她包扎的布条。 一切还得等脚上的伤好了再说,秋桐侧耳听了听外间,没有任何动静,估计黎展也休息了。 天渐渐暗下来,黑暗如鬼魅般环绕着秋桐。 秋桐紧咬碎牙,握着一柄小小袖剑的手,如痉挛般颤抖。 闭上眼睛,秋桐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日的情景……… 滚滚江涛中,船已经沉没,只露出一截桅杆,孤零零的摇曳在江中。 黑暗很快吞没了一切,在漆黑的江水中,秋桐托着梓阳郡主,尽量的把郡主的头托出水面。 当被滚滚江水冲到一个避静的港湾时,秋桐终于看到了前面有一艘船。 秋桐奋带着郡主奋力游过去,把郡主推上了那艘船。 在秋桐松了一口气的瞬间,船上的人,在闪电中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秋桐绝望间,一只船桨,还有一只狼牙棒,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脸上。 金星四溅中,秋桐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她渐渐下沉,任黑暗像鬼魅般向她逼近,把她吞食。 当不甘的生命在冰冷的江水中苏醒,浮出水面的秋桐,看到茫茫的江面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身影。 沉入江底的秋桐当然不知道,当那船载着梓阳郡主的船离开时,睁眼看到她被击入江底的梓阳郡主,看了一眼在她四周不停走动那些脚步,趁没有人注意,滚下了船。 一个生就冰清玉洁的人儿,是不容自己被一些陌生的男子挟走的。 梓阳郡主带着无尽的悲伤,去黑暗的江底,去陪伴她的母妃,还有她的姊妹秋桐。 而当梓阳郡主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云南慕家的姑娘了。 秋桐当然也不知道,被一封信骗向巴蜀的慕家表姑娘,还有她的母亲,趁坐的船也趁入江底。 黑暗中的房间里,两行泪水从秋桐的眼里流出,眼泪顺脸颊,流过了那道从鼻梁上划到嘴角的疤痕,蜿蜒流下。 秋桐用干裂的嘴唇舔了一下嘴边的眼泪,苦咸的眼泪,让她在黑暗中的大脑清醒过来。 “郡主,我好想你。” ………… 慕云吟睡梦中,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叫了她一声。 慕云吟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慕云吟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方蓝色的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 手帕上有两支荷花,在黑暗中现出粉白的花瓣,这是黄鹂绣给她的手帕。 望着那荷叶中的两支荷花,慕云吟突然想到了前世的她,也有一方蓝色的手帕,上面是她的好姊妹秋桐绣的两支荷花。 两方手帕,颜色都是蓝色的,只是料子的质地不一样,一块是绢丝,一块是蜀缎。 两支荷花的形状也不尽相同,但相同的是那份姊妹情。 慕云吟的脑海里,浮现出母妃,还有秋桐的身影,浮现出那日江上混浊的江水,翻滚的巨浪,以及那些渐渐沉入江底的人头。 慕云吟白天温婉又干练,仙姿清丽,总给人一个冰雪聪明的佳人印象。 有谁又会想到,黑夜里,在那一方孤寂的闺房中,有哭声低低缀泣。 黄鹂似乎听到了动静,举着烛灯推门进来。 “女郎,是不是冷了?要我来帮你暖床么?” 慕云吟把眼泪忍回去,轻声道: “不冷。” “又做噩梦吗?” 黄鹂担心的望着烛光下的慕云吟,慕云吟的脸色寡白,似有泪痕被刚刚擦拭掉。 黄鹂看到慕云吟的双肩似在微微颤动,遂一笑。 “看来还是有些冷的,还是让我来帮女郎暖暖床吧。” 慕云吟向里面挪了挪,留出黄鹂的地方。黄鹂爬上了慕云吟的床,慕云吟重新钻入被窝里,任由黄鹂温暖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 温暖很快让慕云吟的心静下来,不再会感到四周有黑暗向自己涌来。 当雄鸡打鸣,天色发亮时,慕云吟和黄鹂已经起来。 洗漱完毕,先去向祖母请了安,俩人才回到慕云吟的房间,此时,慕云吟的脸上,早已经看不到任何悲伤,泪痕早已消去,泪留在了心底。 “女郎,今日不去碧玉湾看看,或去箫声洞天听听羿娥姑娘的曲子?” “有福康和凤姐他们守着,我不用日日去盯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黄鹂看了一眼慕云吟的脸,自顾又说了一句。 “听说羿娥姑娘的曲子,能让人心情舒畅呢,女郎为何不去听听?” 慕云吟看了黄鹂,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被父亲责罚的痕迹,慕云吟轻舒了一口气,知黄鹂是不会记恨父亲的。 黄鹂看了一眼从凝香阁带回来的几盒脂粉,对黄鹂说,等午饭后,陪我去二姨娘房间一趟,阿姊和三妹处也去坐坐。 黄鹂看了一眼慕云吟,低声答应。 黄鹂拎着三袋脂粉,陪着慕云吟来到厢房的二姨娘住处时,二姨娘苏氏刚刚用完午饭,见到慕云吟进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二姑娘越来越出落得俊了,瞧这小脸又嫩又白的。” 慕云吟笑了笑,看着二姨娘白皙圆润的手。 “姨娘真是会夸人,夸的就是姨娘自己吧。” 苏氏在慕云吟母亲活着时,知自家大人对夫人的那份情,她作为姨娘,虽先于夫人来到慕家,但仍然不敢对夫人有狠毒的心思。 欣慰的是,夫人也把她视为家人,不当婢子看待。 今看到没有了母亲的慕云吟,想起夫人对她的好,不觉鼻子一酸。 “姨娘,这是送给你的妆粉和胭脂,自家凝香阁出的。” 苏氏心里一阵欢喜,眼睛不觉的瞟着那精美的包装。 “姨娘,说说我母亲和父亲年轻时候的事给我听听吧。” 苏氏刚刚拿起一盒妆粉,手一哆嗦,那盒名叫玉兰幽香的妆粉,掉在了桌案上。 第47章 二十年前(求推荐票) 苏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笑容消失。 “姨娘怎知你父母年轻时的事。” “姨娘,看阿姊的年岁便知,姨娘是先于我母亲来到了慕家的,那我母亲初来慕家的情况,姨娘肯定清楚。” 苏氏讪讪的笑了笑,又坚决的摇了摇头。 “二姑娘,姨娘真的不知。” 慕云吟看着实在从二姨娘处探不出虚实,只好离开。 去阿姊房中时,发现阿姊不在,而阿姊的贴身婢女菊香却没有跟着阿姊出门。 “菊香,我阿姊呢?” 慕云吟本只是随口问问,也许阿姊在三妹房中,可菊香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情,慕云吟看了一眼菊香,没再说什么。 慕云吟让黄鹂留一袋脂粉给阿姊,转身出来去了三妹的房间。 三妹倒是在房间,一见慕云吟过来,放下了手中的女红。 “大忙人来了?今日儿怎么会有时间来我这儿?” 随后,三妹扭头对一起做女红的婢女竹枝吩咐道: “你这么没有眼水的货,慕府掌家的来了,你都不会见景生情的递杯茶水过去贿赂贿赂?” 三妹慕云兰这张嘴,慕云吟是知道的,嘴上确实尖苛,不过心里,倒没有那么恶毒。 可黄鹂一听慕云兰这话,不干了。 “看来掌家的手松了点,每月给人的零花钱多了点,把人的嘴都养得尖酸刻薄了。” “你,黄鹂,我只是说说玩玩,你这嘴才是话里藏针,一张口就扎着人,亏我还教过你识字呢。” “除了你,我还识不了字了?” “你,你,掌家的,管不管?” 慕云吟淡淡一笑,示意黄鹂把脂粉放的慕云兰的绣花条几上。 “三妹,我当然管了,现在黄鹂被我管得有时间就学学记账、学学怎样查账、学盘存货物、学辩识货物的优劣,以后黄鹂,有可能是建康城第一个女管家。” 旁边的竹枝听得羡慕万分,慕云兰也睁大了眼睛,不再出声,但脸色极是难看。 “二姊你教黄鹂这些事?这可是当家人或管事的才学的东西。” “黄鹂还教我撒沙迷眼呢。” “掌家的又学这些干啥?” “危急时可用来迷蒙对方的眼睛,我还教女郎飞石击物呢。” 黄鹂不屑的说道,见旁边的桌案上有一盘黄灿灿的豆子,遂抓了两颗出来,递给慕云吟。 “女郎,门前的那颗石榴树,一个石榴熟透了,你砸来给黄鹂吃吧。” 黄鹂说着,便把那两颗豆子塞到慕云吟的手里,拉着慕云吟就出来。 慕云兰和竹枝自然跟着出来看虚实。 慕云吟淡淡一笑,一扬手,手中的豆子飞出,树上的石榴掉落下来,石榴旁边的叶子,仍然稳稳的长在枝上。 慕云兰脸色变了变,有点难以置信。 慕云吟见慕云兰不再出声,就笑着说: “三妹这脸色,看来凝香阁的脂粉都遮盖不了,不喜欢么我仍然带回去。” 慕云兰嘴一嘟,急急道: “喜欢,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拿回去的道理?” 黄鹂撇撇嘴,不满道: “喜欢也不见说声谢谢。” 慕云兰瞪了一眼黄鹂,“谢谢。” 慕云吟轻轻的拍了拍慕云兰的脸,笑道: “三妹本就粉面桃腮,再抹点凝香阁的妆粉,保证让建康城的公子哥见了,都移不开眼呢。” 慕云兰被慕云吟说得羞红了脸,抿着嘴偷笑了一下,避开了慕云吟的眼睛。 “那日那个程公子,还有明誉公子来府上接你去哪里?” “我们去看一个朋友,就是那个百里公子,他病了。” “咋不带我一起去,我好歹也和他们一起吃过饭的。” 慕云吟看了一眼慕云兰,突然想起什么。 “三妹,阿姊去哪里了,也不在你房中?” 慕云兰鼓了一下腮帮子。 “阿姊经常一个人出去找伴玩,都不带着我去。” “菊香她都没有带。” 黄鹂瞟了一眼慕云兰,插嘴道。 慕云吟又问了一些慕云芷的事,才和黄鹂离开。 望着慕云吟离去的背影,二姨娘苏氏离开窗户,转身坐在木椅上,闭上了眼睛。 二十年前,苏氏是夫人的一个远方亲戚,无父无母的她来投奔老夫人,老夫人不弃,收留了她。 那一天,苏氏第一次见到了从军营中回来看望老夫人的慕颂扬。 一身银袍的少年郎,青松般的身姿,明月似的眼睛,一撇一笑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间,牵引着苏氏的视线。 老夫人看出了苏氏的心思,自然高兴亲上加亲。 可老夫人让他们搬在一起时,苏氏才发现,慕颂扬的心没有丝毫在她身上,他只是不忍违拗母亲,才顺从了母亲的意愿。 当时年方二八的苏氏,自以为也长的娇俏可人,可没有想到,慕颂扬对她的美貌视而不见。 苏氏最后也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刀姑娘,一直占据着慕颂扬的心房。 慕颂扬恳请母亲,一定要迎刀姑娘为正妻,那时的慕颂扬,已经是一个英姿勃发的龙骧将军了。 伊人等待的双眸,是暗夜中明亮的星辰,龙战玄黄,马革裹尸,阻止不了年轻的龙骧将军,从流血浮丘干戈满目的战场突杀出来,因为有伊人在远方等着他。 可是,当慕颂扬满身是伤的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回到建康,却不见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刀痕箭瘢包裹着的是一颗死寂的心,带着一身伤痛,慕颂扬回到云南的故乡,沉沦颓废,买醉消沉,绝望的狂乱中,慕颂扬终于让苏氏做回了女人。 而一颗男儿的心,却濒临死亡。 在苏氏和老夫人无望的时候,那个刀姑娘,突然出现在云南,站在了慕颂扬面前。 看着一身伤痕累累,几无存活希望的慕颂扬,刀姑娘没有流泪,她用一个医女的坚韧,花了三年的时间,守护着她曾经风神俊秀的少年郎。 三年不离不弃的守候,终于让一副病残的身躯,重新焕发出荣光。 苏氏常常看到一对玉壁般的人儿,相扶相携,牵手凝望。 已为夫人的刀姑娘,是个善良的女子,她会让慕颂扬到苏氏的房间过夜,不让苏氏有被弃的凄凉感受。 一家远离朝堂的纷争,安安静静的度过了十多年的恬静时光,直到三年前,一道道圣旨来到了云南。 为了江山社稷百姓期望,慕颂扬抛弃了个人的恩怨重新出山,重新返回到了朝堂之上。 没有人知道,当年的龙骧将军,是怀着怎样的心思,重新回到建康。 想到这些,苏氏的眼里,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星眸流转,神似芷兰,温婉可人的刀姑娘。 在慕府,有两件事不能提及,那就是龙骧将军从战场上归来时,为什么不见了刀姑娘?为什么龙骧将军归来时,会灰心槁形,枯木死灰? 而刀姑娘在云南找到慕家后,还有一段永远不能被提及的过往……… 苏氏打了个冷颤,极力让自己回到现实。 第48章 秋祭(求推荐票) 寒蝉鸣,白露降。 转眼,已到立秋。 立秋当日,大梁皇帝皇后率朝中重臣及家眷,要在建康城西郊举行迎秋盛典。 负责安排祭祀的礼部,早已经把秋祭事项,送达各王公贵族和朝廷一干臣子府中。 慕府三姊妹,自然也要随皇后在西郊祭拜华昌秋实,丰硕金秋。 慕云吟因要在路上等已经从琅琊郡回来的明玥,就落后了慕云芷和慕云兰两姐妹的软轿。 慕云吟让软轿慢慢行走,等着明玥的轿子。 突然,道上马蹄飞扬,一骑黄色膘马横撞过来,慕云吟坐的轿子避让不及,黄马受惊。 马上人猛一勒缰绳,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马上之人破口大骂,慕云吟的轿夫自然要分辩几句。 结果马上那人举起鞭子,就要向轿夫抽下来。 慕府的轿夫也不是软柿子,避过鞭子,就要被那人从马上扯下来。 “哎呦,哪来的贱奴竟敢还手?” 马上男子的鞭子高高扬起,狠狠的对着一个轿夫的脸抽下来,此人高坐马上,站在地上的人矮他一截,自然要吃亏些。 慕云吟本着今日是天家率众的祭祀之日,吵吵闹闹不成体统,且一路上,都有马和轿子向西郊而去,遂一直在轿中没有出声,怎奈遇上个无赖。 马上的人,眼露不屑,手上的力度又加了几分。 飞沙流萤之后,便是一声惨叫,马上的人坐立不稳,差点跌落下来。 好不容易揩尽眼里的沙粒,红着眼睛的马上年轻贵族,再次的想扬起了鞭子。 一双流着浊泪的眼睛,突然看到了一个小美人站在了面前。 美人一身蓝盈盈的广袖留仙裙,头上只别着一朵蓝色的小花,却让一个秋天的景致暗淡。 马上的青年男子呆了一下,忘记了手中还拿着鞭子。 “小娘子,你是那家的女儿?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慕云吟看着马上之人,长的倒是不错的,但满眼淫邪之色,于是冷冷的说道: “是那家疏于管教,缺少涵养礼仪的纨绔弟子,在这里跋扈撒野?” “你,你这小美人,我堂堂平西伯爵府的东方尚颐,在你眼里竟被说成这样?” 东方尚颐忘记了眼里的疼痛,一双红眼盯着慕云吟的脸,心里已经盘着各种龌蹉的心思。 “小娘子,我一向心疼像你这样的小美人,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住口,东方尚颐,你知道她是那府的女郎吗?看来你想让御史大人参本你平西伯爵府形骸浪荡,有辱大梁孝忠礼仪之邦了。” ‘“东方尚颐,不要辱没了建康城所有公子的名声。” 来人是宁国公府的程辞渊和永安侯府的明誉兄妹。 地方尚颐听了他们的话,已知面前的美人是谁了。 这一段时间,朝野人事动荡,或多或少的都参杂着这个慕府女郎的事在里面。 何况,还有那地位长相,都让他东方尚颐无法比的太子盯着这小美人呢。 东方尚颐脸色泛白,脸上的淫邪早已经荡然无存,讪讪的说了两声误会,披着一身沙粒狼狈而去。 明玥下轿,问了慕云吟是否受到惊吓,慕云吟望着东方尚颐离去的方向,不屑的哼了一声。 “宵小之徒,不足挂齿。” 四人结伴一路向西而去,到了西郊,程辞渊和明誉,便同慕云吟和明玥分开。 秋祭当天,皇帝率文武重臣在前,皇后率各重臣家眷在后,共祈苍天眷顾五谷丰登。 祭祀一直延续到正午才结束,皇帝就在西郊的皇家园林,赐宴臣公和家眷。 皇帝那方自然是清一色的臣公,而皇后这边,却是一众女眷,赐宴结束后,男女青年们,便自由游玩。 那些上了年纪的诰命夫人和嫔妃,累了一个上午,都躲在帐篷下休息。 而那些年轻的男女,却是难得的相识机会。 慕云吟看到了蜀南王府的叶淑儿,慕云吟这个前世的胞妹,本世的表妹,本一向活跃,但今日的叶淑儿,无精打采的,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男男女女。 明誉和程辞渊排在皇帝率众的人那边,祭祀完后,也过女眷这边来对老的问安,找年轻的聊天。 慕云吟发现,祭祀完后,只看到慕云兰,阿姊慕云芷不知去了哪里。 慕云吟担心阿姊不注意踏足皇帝重臣那边的禁地,那边的人可以过来,而女眷这边的人过去,是有失凤仪的。 “三妹,阿姊去哪里了?” 正和明玥聊天的慕云兰,这才发现,有一会没有看到阿姊了。 “你陪着明玥吧,我去找找阿姊。” “阿姊是个大活人,丢不了。” 慕云兰已经习惯了阿姊的独来独往,遂仍然和明玥聊着天,几个建康城的贵女,也走过来和明玥打招呼。 慕云吟离开慕云兰她们,向人少的地方寻去。 在一处四周有泉水环绕的避静树林中,隐约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声音。 “怕什么,我今日受的委屈你得来补偿。” “公子………” 随后竟听到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一个女子带着压抑的哭腔,似乎敢怒不敢言。 但那一声公子,慕云吟却是听得那样的熟悉,那就是阿姊慕云芷的声音。 慕云吟顾不得向不远处的石桥走去,穿着鞋子涉水走了近路。 当那个男子再次向慕云芷扬起手时,慕云吟不觉大喊一声。 “住手。”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了慕云吟。 “嘿,小美人,你把我的眼睛弄得红肿了半日,你现在又来打搅我的好事,难道你也看上了本公子不成,追到这里来了?” 慕云吟气得玉牙紧咬,鄙视的看着这个平西伯爵府东方尚颐。 “也不在水里照照,你那样子,我看看得上半分?” “堂堂平西伯爵府的公子,竟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粗,难道从来没有读过礼仪圣贤之书么?” 慕云吟最不屑于和这种道德沦丧的人打交道,但这个男子正欺负她的阿姊,慕云吟怎会袖手旁观? 慕云吟的斥骂声引来了附近的人,眼看人越集越多,东方尚颐指着慕云芷大声问道: “你说,我欺负了你没有?” 慕云吟想不到还有这种无耻之徒,打了女孩子都不承认,还无耻的反问被打的女孩。 “没有,东方公子没有欺负过我,二妹你误会公子了。” 第49章 祺王萧祁轩(求推荐票) “没有,东方公子没有欺负过我,二妹你误会公子了。” 慕云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慕云芷一边脸上,还有着被巴掌拍的印子,阿姊为什么要帮着欺负她的人对付自己? “阿姊,难道这个东方尚颐没有对你不敬?” 慕云吟看着东方尚颐的披风已经解下来,甚至腰带都松了,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二妹,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太子殿下已经不来府上找你了,可你也不能见别的男子对阿姊好点,你就心里不舒服,就乱诬陷别人。” 慕云芷的话,马上让那些过来看热闹的交头接耳。 “原来是自己失去了太子殿下的青睐,拿别的男人撒气。” “被叫二妹,又缠着太子,那应该就是慕府的嫡女了。” “这个女的真有心机,为了攀上皇室,生硬硬的为太子挡了一箭。” “哼,挡了一箭又怎样?太子等她伤好后,还不是就不理她了。” “这下好看了,太子不要的人,其他人也不敢接手。” “对呀,你看她虽然长得一副迷人的样子,但是没有一个公子愿陪着她。” “孤零零的一个人,怪不得见不得有人对她阿姊好。” 这些难听的话,传入慕云吟的耳朵,自然她面前的慕云芷和东方尚颐也听到了。 东方尚颐眼里含着暧昧的笑,得意的说道: “既然你没有伴,本公子愿放下身段,应许你们姊妹俩都跟着我。” 慕云吟看着东方尚颐胡乱丢在假山上的披风,和他松开的腰带,冷冷的说: “一个平西伯爵府的公子,大白天的竟衣冠不整,披风腰带随便解开,平西伯爵府的公子原来如此?” 东方尚颐愣了一下,眼睛瞄了一眼慕云芷,脸上似笑非笑。 “我只是看到你阿姊的罗裙,被假山上的喷泉喷湿了,我脱下披风欲给她御寒,怎么,见不得有人对你阿姊好?” 慕云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不要脸的男子,油嘴滑舌,龌蹉不堪。 眼看人越集越多,慕云吟觉得东方尚颐不要脸,她可要,遂不再和东方尚颐费口舌。 慕云吟上前拉着不争气的慕云芷,就要离开。 可慕云吟没有想到,慕云芷见慕云吟要拉着她离开,竟反手一甩,把站在石头上的慕云吟,甩得向假山下面积着水的池子倒下去,嘴里还愤愤道: “二妹,难道没有男子把披风解下来为你披上,你就见不得我好吗?” 所有的人都惊呼,看着慕云吟向水池倒下去。 一个飞影突然而至,一双温暖的手,托住了慕云吟的腰。 慕云吟惊慌之中,看到了一张温雅从容的脸。 人群中,有女子惊喜的叫道。 “祺王殿下。” “祺王殿下,真的是祺王殿下。” 祺王萧祁轩,没有抬眼看一下那些发出尖叫声音的女子,解下了身上雪白色的披风,轻轻的披在慕云吟身上。 “你的衣裙被水溅湿了。” 萧祁轩说着,帮慕云吟系上了披风的带子。 “这里树荫蔽日,风凉不见日,还是去外面晾晒一下衣裙吧。” 年轻的祺王,玉树温雅的护着慕云吟向林子外面走去,丝毫不理会那些向他投来的目光。 慕云吟回头看了一眼慕云芷,慕云芷避开了她的眼光,低着头也离开了树林,慕云吟轻舒了一口气。 “谢谢祺王殿下。” “吟姑娘不用客气,你可去那椅子上坐着休息一下,赐宴即将开始,我还得去和那些大臣打一下招呼。” 慕云吟再次感谢后,把已经湿了的双脚,伸到太阳下晒着。 祺王来的真是时候,要不是祺王及时出现,慕云吟今日将一身湿淋淋的参加皇帝的赐宴。 萧祁奕却一直没有出现。 作为太子,萧祁奕可能陪着皇帝,正和那些重臣寒暄。 这个前世不放过自己,此生仍然纠缠不放的萧祁奕,现在在哪里? 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萧祁奕没有出现,慕云吟的心里,涌起了一丝失望。 刚刚那些人说的多难听,慕云吟多希望萧祁奕及时出现,为自己解围,可惜萧祁奕没有来,来的却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萧祁轩。 那是在皇后娘娘的凤栖宫前,皇后娘娘邀了部分建康城的贵女,在凤栖宫前祭拜雷雨神,那日,慕云吟第一次见到了祺王萧祁轩。 那一次,因为正在祭祀中,俩人都没有深聊,只彼此相互看了一眼,便擦肩而过。 想不到一面之缘,换来了今日的及时援手,慕云吟的心里,升起一丝温暖。 皇帝的赐宴即将开始,许多人看着慕云吟披着祺王的披风入座,又免不了在背后交头接耳。 “真有她的,被太子甩了,又攀上了祺王,祺王可是建康城多少贵女心中的少年郎。”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不是每个女子都进得了麟泽宫的。” “祺王更年轻。” 闲言冷语,小声的传入慕云吟的耳朵,慕云吟内心无奈的叹了一声,所谓建康城的贵女,也不过如此。 慕云吟不愿别人把眼光投在萧祁轩的披风上,这件白色的披风,也有点显眼。 慕云吟脱下披风,叠好,等着赐宴结束后,送还萧祁轩。 “二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好像在说你。” 慕云兰气急得瞪了一眼那些嘀嘀咕咕的人,要站起来向那些人理论。 “三妹,没有必要和那些人一般见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慕云吟抬手示意三妹坐下,脸上并没有多少变化。 慕云兰气得瞪了一眼坐在那些人旁边的慕云芷。 “阿姊也不帮你出出气,气死我了。” 慕云吟心里笑道,没有这个阿姊,自己还不至于被人议论。 突然,一辆马车驶进了皇家园林,一个小黄门急急的走过来,张望了一下,用尖细的嗓子问道: “谁是慕府的二女郎?” “找你呢。” 明玥望着小黄门对慕云吟说。 “我就是,找我何事?” “太子殿下知女郎的鞋履弄湿了,特命我去最近的店铺卖了一双,让女郎换上,以免鞋脚湿染了病。” 小黄门说着,跪在了地上。 慕云吟不习惯,自己脱了。但这个小黄门,还是帮她穿上了那双丝织聚云鞋。 “太子殿下倒是细心,人虽不见,倒知我家二姊的脚湿了。” 第50章 射箭游戏(求推荐票) “太子殿下倒是细心,人虽不见,倒知我家二姊的脚湿了。” 慕云兰有点羡慕慕云吟,太子太细心了,慕云兰的眼光,不觉瞟了一眼旁边的程辞渊。 “太子殿下要事缠身,但让人留意着女郎呢,女郎有什么事,自会有人出面。” 慕云吟一听,原来祺王的出现,是受太子的委托。 怪不得一向不爱在人前出风头的祺王,会及时的出现,解了自己的围。 皇帝的赐宴结束后,有一场射箭游戏。 这场射箭游戏,不仅所有的年轻人暗暗欢呼,也是长辈们在一旁暗暗盯着的比试。 长辈们在一旁看着那些出场的年轻人,会暗暗的观察着那家的女郎长的可以,是否仪态端庄,是否大方得体,更重要的是,在这场射箭游戏中,可以看出谁家的女郎或公子对自己的儿女有意思。 虽然皇亲贵胄的婚姻,多以政治联姻为主,但找个即可以在政治上联手,子女们又相互倾慕的亲家,岂不是更两全其美? 当然,发现父母双方是敌对的阵营,且也不屑以联姻来化解矛盾,那长辈们一旦看出小辈们的端倪,就得马上警惕。 阻止儿女们的感情发展下去,防止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年轻人内心欢呼的射箭游戏,更是醉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为秋祭这日的射箭游戏,有特殊的规矩。 射箭比试的不是耙子,而是西瓜。 在秋祭这日吃西瓜,有啃秋的意思。 谁射中了西瓜,西瓜就归谁,有几个射中了同一个西瓜,那这个西瓜就归这几个人分享。 一把情况下,没有哪个人,愿意只有自己一个人射中同一个西瓜。 因为不知是礼部,还是从前的年轻人想出来的这个射箭比试,已经成为年轻人大胆表露心迹的游戏。 每一个人都有两次射箭的机会,看这个人愿意射一次还是两次。 前面的人射穿了西瓜的中心,如果有人接下来愿意射同一个西瓜,沿着前面的人射穿的西瓜接着射穿过去,那就表示,此人愿意和前面的人同心同德,愿意陪着前面的人一路走向下去。 然后,同时射穿同一个西瓜的俩人,就会一起分享同一个西瓜,一起分享啃秋的喜悦。 不愿意和前面的人射同一个西瓜的人,轮到自己时,会让裁判重新放一个西瓜在前面,自己重新射。 也有不懂事的小孩,和没有人愿意射同一个西瓜的人,独自射中西瓜后一个人拿走西瓜,独自啃秋。 要好的朋友,也会不管男女,嬉笑着争射一个西瓜,好朋友之间在一起分享,一起啃秋。 而那些位高权重的府中子弟一出场,他们射中一个西瓜后,后面往往有无数人争着射他射中的西瓜,表示愿意和前面的人同心,愿意一路追随。 也有兄弟姊妹之间射同一个西瓜,表示姊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所以,秋祭这日的这个射箭游戏,含义颇多。 而为了这一日的射箭游戏,许多不谙射箭的女子,都会早早在家练习,以免错过向暗中爱慕的人,表露心迹的机会。 游戏开始,射台两边的人,一左一右先后出来一人领头射箭。 这样一左一右的往后推下去,轮到那一个,那个就上场。 第一个上场的,是慕云吟这边的一个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年,这见这个少年跨步挺胸,搭箭拉弓,射出的箭直奔西瓜的正中。 一箭穿心,台上的西瓜仍然固定在上面。 少年身边的朋友,静静的等了一会,不时的向那些年龄相仿的女孩看看,看有没有那个女孩出来射一箭,愿和这个少年一路同心。 等了一会,少年见没有人出来,望了一案桌旁边的一个女孩一眼,似乎有点失望。 少年旁边的朋友,见没有女孩站出来,正要起身射朋友射中的这个西瓜, 突然从另外一边,走出了一个穿绿白间色裙的女孩。 女孩羞涩的望了一眼场上的男孩,拿起另外一把弓箭,扣弦、开弓、瞄准,娴熟的动作一气呵成。 可见,这个女孩,为了这次的射箭比试游戏,已经熟练了很长时间。 女孩的箭,不偏不倚,沿着锦衣少年射穿的西瓜一路而去。 射完箭,不知女孩对少年说了句什么,少年的脸,竟变得有点红,但脸上露出了喜色。 看到这里,锦衣少年那桌的几个朋友,一下子冲到场中央,接过俩人手中的箭,一箭箭的射过那个西瓜。 因为每个人有两次机会,那些少年又射了几个西瓜,才嬉笑着抱着西瓜,丛拥着俩人离开了射场。 右边第一个出来的人,是个女孩。 因为她们那桌,全部坐着的都是女孩子,这个被一桌女孩子第一个推出来的红衣女孩,毫不怯弱的站到起射线上。 持弓、取箭、搭箭、勾弦、开弓、瞄准,一脸镇静的射中了西瓜的中心。 欢呼声中,一个年轻的男子,健步走上靶场,脉脉含情的望了一眼女孩,没有过多的修饰动作,一只利箭,就沿着女孩射穿的西瓜飞射而去。 见此情景,红衣女孩的女伴们,没有像前面那个少年的朋友一样不懂事,她们没有一个上场,只用祝福的眼光,望着靶场上的俩人。 在大家的掌声中,年轻男子抱着西瓜,和女孩一起下去啃秋了。 射西瓜的游戏在大家的笑声中进行着,年轻人跃跃欲试,上了年纪的人,目光在年轻人中默默飘过。 接下来上场的女子,让慕云吟揪了一把心。 这个上场的女子,就是慕云吟的阿姊慕云芷。 慕家一直在远离建康的云南,老夫人出生书香世家,自然把几个孙女也熏陶得一身书香气息。 而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归来的慕颂扬,那段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触及即痛的疤痕,慕颂扬不愿回首那段过往,也不愿再在女儿们面前耍刀弄箭。 慕家的女儿们,也就个个养的娇俏文弱,不善骑射。 向靶场走来的慕云芷,一改往日的和善温良,拉弓搭箭,英姿飒爽的一箭命中西瓜,然后转头,给了慕云吟一个得意的笑。 隐藏得好深,慕云吟不觉心里感叹,亏自己还担心她出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