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拳李无涯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李无涯三十年来的人生,正如这深埋蓬蒿之中的凌云木般,起初如杂草一般平平无奇,并无丝毫异于常人之处。直至他二十五岁那年,出于强身健体的目的,跟公园晨练的大爷学会了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 原本波澜不惊的人生,顿时犹如开了挂般! 不过是老头老太太强身健体、作用跟广播体操差不多的简化太极拳,到了李无涯的手里,竟成了一门绝世神功。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半小时的晨练,便令他筋骨坚强,气力大增,单手俯卧撑一口气一百个都不带气喘的。 这一切让李无涯无比震惊,他曾偷偷询问过其他习练者,无一人有如此明显的变化,去请教负责教学的大爷,也是一问三不知… 李无涯一度以为是自己偶然吃了什么不认识的天材地宝,或是被某种未知辐射源辐射后导致了变异。直到某次练拳时,那福至心灵的一记“搬拦捶”打得空气中轰然炸响,才令他登时惊醒:这不就是某本国术小说中所说的“千金难买一声响”的明劲吗? 国术、明劲、暗劲、化劲…一个个原以为纯属虚构的名词映入了脑海,令他心中激动不已。 仗剑行天涯,快意恩仇事。哪个老男孩的心中没有一场“侠客梦”呢? 如今,李无涯这个“老男孩”,发现自己正是传说中那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怎能不欣喜万分、受宠若狂? 想不到平平无奇的他,竟也能得了老天宠爱! 自此开始,察觉到己身惊人学武天赋的李无涯,利用工作之余,不断地在网上搜集国术资料,并实地拜访了诸多“小有名气”的国术名家。 可惜,现实与小说不同,民间高手“藏龙卧虎”的情况并未出现。实地拜访的那些“名家”,多是欺世盗名之徒,仅寥寥几个还算有本事的,功夫却还不如李无涯自己。 几番周折下来,名师没有找到,李无涯自己倒在国术界的小圈子里搏出了个“神拳”的名号…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靠着网上搜集而来的拳谱古籍自学成才,开始野蛮生长。 直至五年后,国术界接连数位欺世盗名的“大师”被戳穿了西洋景,其身败名裂的同时,连累得整个国术界声誉大损。一时之间,“国术”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声名狼藉。 就在这大厦将倾、风雨飘摇的危急关口,方及而立之年的李无涯只身出山,力挽狂澜,第一次在闪烁的聚光灯之下亮出了“神拳”。 当年5月,中原卫视知名格斗栏目“格斗风”的擂台上,李无涯以狂猛无匹的太极鞭手,KO退役散打王余沧河,名震国内散打界。 同年6月,李无涯参加天府卫视热门格斗赛事“金顶传奇”,再次以太极连环炮手KO现役散打冠军元源,全场轰动。 同年9月,受江南卫视“天池决”邀请,李无涯同意以自由搏击规则对决国际顶尖高手“美丽撒旦”斯潘内克,消息一出,万众瞩目。 9月18日,大决战前夜,酒店天台上,对月行拳正酣的李无涯忽地发现,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天际,朝他疾驰而来。 正待躲闪,那流星却骤然加速,瞬息之间,倒映在李无涯瞳孔内的影子轮廓逐渐清晰,其愈来愈近,愈来愈大,直至最终… 遮天蔽日!!! 好像…是座塔? 未及细思,一阵黑暗袭来… …… 不知过了多久,若有若无的呼唤声,将李无涯沉寂中的意识惊醒,随即,巨大的恐惧在他心间升起: 怕是…被砸成肉酱了吧? 意念猛烈地波动之下,躯体应感而动,双目随之睁开,低头打量了一番后,心忧生死的他顿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躯体健全… 随即,他便察觉了不对: 被那么大一塔砸中,全身竟完好无损,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不及细想,清晰的呼唤声再次从身旁传来,李无涯闻声抬头。 “叔叔…你睡着了吗?” 视线内,一身穿粗布袄裤、扎着朝天辫,年龄约莫有五、六岁的幼童,正好奇地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摇来摇去,满脸的关切:“娘说林子里冷,不能睡觉的。” 稚嫩的声音清澈而悦耳,饱含着纯真的善意。 哪来的小孩? 虽然心中满是不可思议,但李无涯明白,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现状。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幼童露出了一副和蔼的笑容:“小朋友,这里是哪儿?” “洪家村。”幼童满脸关切地应答,一副小大人模样:“林子里不能睡觉的,村子里洪二哥就是在林子里过夜,染病死掉了…娘说过,这样靠在树上睡到林子里觉很危险的。” 说话间,他上前拽住了李无涯衣袖:“叔叔你要歇息可以到村子里的,我们洪家村最喜欢招待四方英雄~~” 那“老气横秋”的模样,令得李无涯不由莞尔:“你怎么知道我是英雄?” “叔叔你这一身打扮,肯定是英雄了。”幼童脸上露出一丝得色:“娘说了,不剃鼠尾巴头的,都是我们汉人的英雄!” 李无涯此时穿着一身复古短打劲装,飒爽英姿,除了一头短寸发,确有几分侠客风范。不过,对于幼童所说的话,他心中却是有点迷惑: 什么汉人和鼠尾巴头的?搞得好像清朝似的… 没太把小孩话当真的李无涯环顾四周,山林掩映,流水淙淙,空气清新而湿润,大异于都市里混杂着钢铁粉尘的金属味。 明明刚才还在都市酒店的天台上,眨眼间就来到了山间幽林,简直不科学极了… 心中疑窦频生的李无涯转头向幼童问道:“洪家村是哪个乡哪个县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那巨塔撞飞到周边县市了,很可能还在盛海附近。但面前的幼童说的是粤语,又让其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牵着李无涯大手的幼童苦恼地拽起了自己的朝天髻,皱着眉头道:“番什么县来着,洪七叔以前好像说过,但我记不清了。不过听娘说,我们靠的这座山叫花山。” 花山? 这下轮到李无涯眉头拧起了: 盛海附近似乎没有一座山叫花山的啊…还有洪七叔这名字,莫不是个金庸迷? 说话间,幼童拉着李无涯的手向前行进,没多久,两人便拐入了一座山坳,片片竹屋映入了李无涯的视野,耳边响起了鸡鸣狗吠之声,乡村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叔叔,我家就在那儿!” 幼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竹屋大喊出声,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花儿一样。 似乎是听见了幼童的喊声,竹屋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弯腰探出了头。 “宝儿!是你吗?” 声音柔和,似水般清澈,带着一丝宠溺。 幼童松开了牵着李无涯的手,张开双臂向着妇人奔去,边跑边喊:“娘,我碰到了个叔叔,没留鼠尾巴的英雄叔叔。” 妇人发现了李无涯的存在,其双目之中带上了一丝戒备,迅速上前将幼童挡在了身后。 这是把我当人贩子了? 李无涯心中微哂,问心无愧的他满脸坦然地接受了妇人的审视,稍倾,便见那妇人对着他抱了抱拳,礼貌而不失警惕地道:“敢问大师宝刹何处?” 李无涯无语:“我很像个和尚?” 妇人微微一怔,旋即侧过头,仔细打量了李无涯的脑袋一番,眼露一丝恍然:“既然不是出家人,那肯定是反清复明的同道了…” “反清复明?这都什么跟什么…”李无涯眉头紧紧地皱起,正待继续发问,却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炸响,划破了这静谧的山坳上空。 “鞑子来了!” “快跑啊!” “拿家伙跟他们拼了!” …… 混乱的喊叫声,夹杂着马嘶呼喝声,从山坳的另一头传来。 这是…… 眨眼间,妇人风驰电掣般地将儿子带回了竹屋内,唯余李无涯怔怔地立在了当地。 稍倾,妇人再次从竹屋里钻出,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你是鞑子?” 刀身如柳叶,刃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凛冽寒光,明显不是吓唬人的道具。 被妇人拿刀指着的李无涯一颗心直往下沉… 鞑子…反清复明… 这是……穿越了? 他娘的!比赛咋办…… 就在李无涯沉默的当口,妇人眉头皱起,低声呵斥道:“说!你跟鞑子是不是一伙的?” 刀刃前送,隐隐将李无涯头颈要害笼罩。 下一刻,李无涯抬起头来,背部两块肌肉霎时扇动,如仙鹤舞翅,闪电般扑出。 他太极功力精深,“白鹤亮翅”的架子已练得劲力通背,行走之时背部两块肌肉扇动,配合全身成圆的整劲,有如仙鹤疾飞,迅如闪电。 妇人尚未反应过来,短刀便于电光火石之间易手了。 “我若是敌人,你拿着刀也没用。” 李无涯赫然甩手,将短刀扔回了妇人脚下。 捡起兵器的妇人松了一口气,迅速反手收刀,身子微欠:“是我多疑了,感谢义士手下留情。鞑子兵锋凶猛,暂避为佳,还请义士跟我来。” 说罢,其转身回屋,毫不拖泥带水。 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李无涯迈步跟了上去。 第二章 马宁儿 不妙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印证… 竹屋下的地道内,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回想起方才妇人的回答,李无涯心中一片怅然: 大明永历二十年…广东番禺县… 这妥妥的穿越了啊! 读过明史的李无涯很清楚,永历是南明最后的皇帝朱由榔的年号…虽然记不得永历二十年到底是哪一年,但如今清兵都打到广东了,很明显妇人口中的大明已经穷途末路。 难不成以后要扎个金钱鼠尾辫讨生活? 想起清初那令人恶寒的发型,只能在脑后留铜钱大小的一撮头发,还要编成鼠尾巴粗细的小辫子…实在是令人有点接受无能。 不怪许多已经降了清的同胞们因为剃头发的事再次造反了,完全是“三观”不同所致啊。那审美观,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没过多久,越来越近的呼喝声打断了李无涯的思绪,凌乱的脚步声在上方的竹屋内响起。 “就是这座竹屋!搜!” “留心暗门和地道!” “王二,把干草、火石拿出来。” 清兵们的吆喝声,令得李无涯心下一沉。旋即,耳旁传来了妇人淡定的声音:“不用怕,暗道还有出口,跟我来!” 方才两人已经互通了姓名,妇人自称金氏,而李无涯则报了本名。暗道里没有光线,伸手不见五指,李无涯的功力远未达到夜能视物的程度,只能凭着一双耳朵听声辨位,紧跟金氏的步伐。 “叔叔,这里是洪七叔带着其他叔叔伯伯们挖的,很好玩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前方幼童压低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片天真烂漫,降低了李无涯凭听力跟随的难度。 通过了一段蜿蜒曲折的甬道后,金氏脚步声骤然停下,嘴中喊出一句暗号: “天地反复!” 旋即,甬道对面传来一道低沉而焦急的男声: “六合清明!可是五妹?” “三哥,是我!” “好好好!没事就好!这群狗鞑子摸清了我们的地道布置!一定是村子里出了叛徒!” “什么!?哪个天杀的软骨头!?” 金氏的愤慨的斥责声中,隐隐透出几丝慌乱:“四哥、六弟呢?他们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没见他们。”那被称为三哥的男子快步走至近前,身后缀着两道凌乱的脚步声,“狗鞑子正在地道口点烟,想熏死我们,先通知大家出去!” 金氏的声音沉了下来:“狗鞑子既然放烟,肯定会派人把手地道口,想出去却是难了…” 男子怒哼一声,咬牙切齿地道:“若要让我知道叛徒是谁,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杀也得杀出去!” 说罢,他这儿对着身后吩咐道:“你们先留下,我跟五妹分头通知大家。不要乱跑,待会儿就在这里集合。” “三哥,你是打算…” “出了你家那个口就是老林子,到时候我垫后,你们往林子里跑,能跑几个是几个…” 随着男子话音落下,其身后响起了女人的低泣与少年的抽噎声。 “不行!三哥…”明白男子要做什么的金氏下意识出声反对,却被男子粗声打断:“别废话,不然都得死!先去找人!” 脚步声急促地离去,显得坚定而干脆。 金氏只得回头将儿子递出,对着李无涯的方向道:“还要劳请李兄弟照顾一下宝儿,你对地道不熟,摸不清方位,就在这里先歇歇脚,不要乱走动。” 李无涯自无不允,伸手接过幼童后,金氏的脚步声很快便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他人生地不熟,尚没弄清楚状况,也提不出什么好建议,只能抱着幼童,将身子缓缓靠在了甬道壁上,细细梳理着自清醒以来骤然发生的种种。 耳边,那“三哥”家眷的抽泣声传来,在这漆黑的甬道中,显得凄凉苦楚,冷意森森。 怀中,幼童带着好奇的声音响起:“叔叔,你武功一定很高吧?” 李无涯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为什么会觉得我武功高?” “你刚刚空手夺了我娘的刀,我娘她很厉害的。”幼童言语之间十分笃定:“而且叔叔你跟我七叔有点像,武功定然也像他。” 李无涯闻言笑出了声:“你倒是做的好推理。对了宝儿,你大名叫什么?” “我叫洪文远。”幼童报出了大名,言语之中带着一丝自矜:“我爹说了,要让我以后做个文名远播的大文豪,教化世人,安邦定国。” “安邦定国要当官做将军。”李无涯笑着打趣:“大文豪可不成。” “我爹说写文章也行的。”洪文远满脸认真地道:“他说世人皆讲半部论语能治天下,要有人能写出一部超过论语的惊世之作,那定然可安邦定国,济世安民。” 噗嗤! 旁边哭泣着的少年嘴里发出了嗤笑声。 “洪文武,你笑什么笑?”听懂了笑声隐含的意思,洪文远有些着恼。 “大…大言不惭,就你…你这么个小豆丁,还想超过…超过孔圣人!”名叫洪文远的少年抽噎着道:“你…你爹只会…只会吹牛皮!” “你敢骂我爹!?” 洪文远一时恼羞成怒,腰腹骤然发力,欲要从李无涯怀中挣脱,却被后者铁门闩一般的臂膀紧紧箍住了。 那名为洪文武的少年嘴上犹自不休:“要不是洪七叔救你们回来,你们一家早就发配北边,冻死在那里了,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济世安民,真是大话连篇…” “阿武你闭嘴!” 一旁的妇人见儿子说得越来越过分,当即出声呵止。 “娘你不知道,这小子平日里狂妄极了,每次见我都骂我蠢,总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少年却是有些委屈,在妇人的又一次厉斥后,终是不再出声。而洪文远几次挣脱不开后,也明智地放弃了挣扎。 稍倾,感觉到怀中之人手臂的来回抹动,李无涯放下了如铁箍一般的手臂,轻声唤道:“洪文远?” “嗯?” “你哭了?” “没有!我鼻子发痒…” 一副哭腔却故作坚强的模样,令得李无涯心中莞尔,对于他那个口气大到没边的爹,却也生起了几分好奇: “文远,你很崇拜你爹?” “有一点。” “那他一定很厉害。” “我也不知道,厉害都是他自己说的…” “他人呢?今天不在家吗?” “他死了。” 稍显落寞的回答,令得李无涯语气一滞,旋即带着歉意道: “对不起,叔叔不知道。” “没事。谁都会死,他只是早了点…”洪文远的反应却令人意外,完全不像个五六岁的幼童:“我就是可惜他没时间把说出的话兑现,凭白让人污蔑。” “不是还有你吗?”李无涯安慰着幼童:“你可以继承他的遗志,做出一番成绩来,让大家刮目相看。” “我也是这么想的。”洪文远的声音中低沉暂消,转而升起一股踌躇满志的味道:“燕雀讥鸿鹄,安知天地阔?腾龙驾海行,岂只鳅巢卧!” 呃… 听着洪文远抒情扬志,当场吟诗一首,李无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良久,方才涩着嗓子道:“宝儿,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六岁。” “呃…刚才这首诗,谁写的?” “我写的。” “你刚刚写的?” “嗯,兴之所至,有感而发。” “真…厉害…” 言辞乏力的李无涯搜肠刮肚之下,最终只能想出来这三个字来表达此时的心情。 却听洪文远叹了口气道:“比起骆宾王七岁咏鹅,流芳千古,甘罗十二献策,国士无双,我这也没什么的,还差远了。” 瞬间,再次受到暴击的李无涯沉默了下来… 别说作诗,他六岁的时候,字都还不认识呢! 人和人的差距,真是令人悲伤呢… 漆黑的甬道内,一时无言,静得让人心慌。 不久,浓浓的烟灰味飘来,呛人口鼻,这是清兵们在地道口燃烧干草。 在李无涯的指挥下,四人各从衣物上扯下一块布子来,用洪文远和洪文武的童子尿浸湿了捂在鼻子上,以防烟毒。 很快,“三哥”与金氏回到了这里,身后跟着一阵脚步声,约莫有十来个人。 “我们快走!烟再大点就出不去了。” “三哥”闷声闷气的说话声响起,显然,为了应付甬道内弥漫的烟气,他们同样用衣物捂住了口鼻。 妇人来到李无涯近前,道了声“谢谢”后,伸手将洪文远接过。 众人开始向着出口处夺命狂奔,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地道尽头。望着前方浓浓的烟雾,头顶传来清兵们的大声吆喝,这十来人的脚步都下意识地放慢了下来。 “三哥”走在人群最前方,见状斩钉截铁地道:“我上去开路,你们跟紧点。” 说罢,只听一阵密集的咣啷声响起,似是许多小铁环摆动撞击的声音,接着,甬道壁蹬蹬几下震动,兵刃交击的声音便从众人头顶传来。 “上!” 金氏一声低喝,紧跟而上,余下的人次第跃出。瞬间,厮杀与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无涯抱着洪文远,护着身后“三哥”的家眷,从地道里缓缓露出了头,入眼处,是四溅的鲜血与残肢,以及正和清兵缠斗的村民们。 其中一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昂藏大汉,手提一把九环大刀,势大力沉,威猛骇人,几无一合之敌。 蓦地,一道青灰色的身影从侧方蹿出,几个纵跃便扑至大汉背后。 大汉听声辨位,九环大刀缠头后抡,不妨来人脑袋一低,躲过大刀之后,左臂上扬,直击大汉胸腹。 李无涯清楚地看到,来人脑后果然只有铜钱大小的一撮头发,下垂结成一根鼠尾巴辫,确是清兵无疑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来人低头躲闪的同时,大汉刀势轻巧一转,刃部朝下,直劈那留着金钱辫的脑门。 “叮”的一声脆响! 一只小臂长短的三爪铁钩从鼠尾辫男子右手手腕处弹出,于头部上方横挡,生生格开了这“力劈华山”的一刀。 同时,乘着大汉被反震之力弄得刀身后荡的当口,鼠尾辫男子上扬的左臂腕部同样弹出了一只三爪铁钩,左臂骤然伸长,生生抠进了大汉腰部。 “三哥!” 正与一名清兵胶着打斗的金氏见状,目眦欲裂,失神之下,被那清兵一刀砍在了肩头,鲜血四溅。 而另一边,电光火石之间,鼠尾辫男子乘胜追击,手腕骤然急转,指头泛起青黑的色泽,一把捏住了大汉握刀的手腕。 咔擦! 骨头碎裂的脆响在场中响起,大汉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冒,九环大刀哗啦一声跌落在地。 “少林鹰爪功?” 右手被废的大汉脸色泛白,语气凝重,方才来人运劲之下,手指筋膜鼓起,外显青黑,如此精湛的鹰爪功世上少有… “嘿嘿,洪三哥,别来无恙。” 一招得手,似乎觉得已然掌控了局势,鼠尾辫男子在大汉面前站定,发出了得意而猖狂的笑声。 待大汉看清来人模样后,双目立马好像能喷出火一般,目眦欲裂地道:“马宁儿!你这个小贼!竟然投靠了鞑子!?” 马宁儿? 好熟悉的名字! 飞身一记“撇身捶”,撞飞了清兵将金氏救下的李无涯骤然怔在了那里,双目之中泛起一丝涟漪。 第三章 残塔 马宁儿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目光无意间掠过身边的幼童,李无涯脑中豁然一道灵光闪过。 洪文远…洪文定…洪家村…马宁儿… 这是… 新少林五祖吗? 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细想,李无涯的身子纵然一跃,如同仙鹤扑食般,急向马宁儿攻去! 虽然之前在地道中,与那“三哥”连照面都没打过,但听其言行,那一身担当与铮铮铁骨,已然令李无涯心折。 如此人物,若命丧叛徒之手,实在可惜! 与两人相博处不过三、四米,李无涯几乎瞬息而至,挥臂抽出,一式太极“单鞭”,如大铁鞭猛甩,带起凌厉的呼啸声。 这一击,至少有千斤之力! 察觉到身后骤然生起的劲风,马宁儿身子横闪,于瞬间避了开来。 李无涯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深得“打人如亲嘴,追风赶月不放松”的打法要领,连环鞭手使出,一鞭快似一鞭,一鞭重似一鞭。 一时势弱,被****般的攻击逼得连连后退的马宁儿,突然伸手一勾,抓住了身旁打斗中的清兵后腰,一鼓劲,将其整个身子向对手甩去。 啪! 宛如被大铁鞭抽中,猛烈的炸响之后,那撞来的清兵浑身瘫软倒飞而回。 而经此一击,李无涯攀至顶峰的气势回落,马宁儿乘势前冲,脚下踢踏,如一匹烈马疾奔,长拳击出,直欲抢回上风。 少林长拳·骑马登山势! 这个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恰好卡在了李无涯拳势用尽,一口气尚未缓歇过来的当口。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一拳,李无涯眼神微凝,双肩耸动,一式“退步跨虎”,身子骤然侧退,避开了对手直捣黄龙的一击。 却听“嗤”的一声,夺命的铁钩从马宁儿腕部弹出,有如毒蛇吐信,袭向了李无涯当面。 李无涯折腰后闪,夺命的铁钩堪堪擦着鼻尖而过。 刹时,他兜在臀后的右臂猛然前甩,一式“虎尾鞭”,猛抽对手腰部。 咚! 鞭手准确地命中了马宁儿侧腰,可却如抽中了厚实的牛皮革般,带起沉闷的回响。 铁布衫? 一记杀手未见功,令得李无涯心头微沉。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敌人兵刃在手,自己血肉之躯,天然处于劣势。若不能一鼓作气取胜,很容易陷入险境。 铁爪划出了夺命的弧线,直奔首脑而来,李无涯当即低头闪过,旋即合身一撞,切进了马宁儿身前一尺的距离… 双臂一搭一裹之间,如老蚕牵丝,与马宁儿带着利爪的双臂纠缠到了一起。 太极缠丝劲,一圈一绞,如巨蟒缠绕,碎人筋骨。 下一刻,李无涯全身发力,双臂内裹,如绞钢丝! 咯吱吱…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李无涯却脸色凝重。 对手“铁布衫”横练功夫之深着实令人意外,其骨骼筋肉坚实强韧,竟生生抵挡住了自己这足以断裂钢筋的一绞。 马宁儿凶厉的长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手指陡然发劲,泛起青黑,一把抓在了李无涯肩头。霍然,李无涯眉头微动,右腿应激上提,堪堪挡住了马宁儿突然袭来的暗脚。 两人手臂相搭之下,李无涯凭借着精深的太极听劲功夫,对马宁儿全身上下的劲力动向一目了然。 而由于被缠丝劲牵制,马宁儿双臂劲力不畅,手上力气只能使出三分,但他鹰爪功力精纯,就算是三分力,李无涯也不敢硬捱,在挡住下方暗腿袭击的同时,其肩头瞬间下沉,生生下陷了两寸,才堪堪躲过那青黑色劲爪的擒拿。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 伴着密集的铁环撞击声,一把九环大刀斜次里闪现而出,向着马宁儿后脑勺猛劈而下。 李无涯猛然大叫出声:“小心暗器!” 这个提醒当然不是给马宁儿的,不过,就在他喊声响起的同时,马宁儿已然头部后仰,险险躲过了刀锋,一枚短箭从后颈领口飚出。 李无涯双肩微抖,肩胛骨脱位,两只手臂瞬间拉长了足有一尺,旋即,他身子后移,与马宁儿拉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下一秒,一只脚仿佛潜伏在长裤下的毒蛇般,骤然从极不可思议的角度上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了对手暴露的咽喉。 杀招·袖底脚! 这一腿,事前毫无征兆,隐秘而凶狠,迅疾如奔雷! 一招绝杀! 马宁儿神情蓦地一滞,眼露不可置信之色… 他的铁布衫远未臻至绝顶,身上罩门甚多,喉咙正是其一。 而此时,罩门被破,那如刀的脚锋割破了喉管,鲜血失去了血管的束缚,汩汩流出,很快便将气管堵塞。 伴着嘴中发出的吃力嗬嗬声,背叛了师门故旧却尚未来得及享受荣华的马宁儿,带着满眼的不甘与怨恨,扑腾一声趴在了地上… 细细的鼠尾辫随风飘荡而开,仿佛一颗孤独摇摆的狗尾巴草,卑微而凄凉。 与此同时,几道悲泣地呼喊声响起: “相公!” “爹!” “三哥!” 李无涯抬头,只见刚才挥出了决胜一刀的大汉,此时额头正中插着一支短箭,整只箭身都深深地钻进了头颅内部,只余极短的一截尾巴露在外面。 很快,鲜血匀匀渗出,染红了大汉周身。 活不成了… 视线与大汉相对,那已有些失神的双目,带着一丝希冀,对着李无涯微微眨了眨。 “跑…” 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大汉的双目迅速失去了光彩,高大的身躯砸在地上,掀起了阵阵烟尘。 厮杀仍然继续着,大汉的死并未改变什么,也没能阻止什么… 清兵源源不断地围了过来,其中有数名好手,武功仅比马宁儿差了一线,数人合围之下,李无涯也得暂避锋芒。 他带着金氏母子和大汉家眷数次突围未果后,只能向山坳内部逃跑,渐渐地,厮杀的声音渐渐微弱,反抗的村民尽数被杀害。 最终,李无涯与金氏、洪文远、洪文武三人被包围在了山坳深处的一座竹屋内。 另一名妇人不通拳脚,已在混乱中被清兵抓走了…金氏以独臂之躯,也仅能护住两个小孩。 而竹屋内,李无涯身上已然挂彩,体力渐觉不支的他一颗心直落谷底。 别人穿越都有外挂,他却是立马要挂! 要不先投降?毕竟古人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正在他大脑极速转动,想着脱身之策时,身后蓦地传来金氏决绝的声音:“恩公,你自己一个人逃吧!是我们拖累了你…” 李无涯猛然回头,只见金氏已将柳叶短刀横架在了脖子上,他当即脚下一震,身子冲出。 “别…” 步子迈出了一半,劝阻的喊声方从嘴边送出,金氏已将短刀横旋,鲜血顷刻间狂飙而出。 她惨笑着滚落在地… “娘——!” 变故的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金氏身旁的洪文远根本来不及阻止,待母亲的身体横摔在地之后,这个早慧的幼童,方才在极度的崩溃与恐慌中,死命按住了那喷血的脖颈,呼喊着母亲的名字。 但一切都已是徒劳… 金氏眼中的神采没能再现,身躯也渐渐冰冷。 意识到一切已无法挽回,洪文远无力地跪倒在了母亲身旁,瞬息泣不成声。 正是那: 雏鹿失其母,呦呦跪地鸣。 可怜谁家子,自此寄飘萍。 幼童的哭声,令得李无涯心中顿生不忍之意,别过头去,却发现同样刚刚失去了双亲的洪文武呆坐在角落里,此时已是一副生无可恋的麻木状。 一日之间连遇这等惨事,悲戚与愤懑交杂心间,李无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 若有个外挂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穿越的,但既然都穿越了,送个外挂不过分吧?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浑身便觉一震,一座泛着黄黑色光芒、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宝塔浮现在了李无涯脑海中。 下一秒,眼前场景转换,竹屋消失了,金氏的尸体消失了,两个幼童消失了。 只余李无涯,还有一座塔… 一座巍峨耸峙,有数十层楼那么高,但看起来却仅有半截的残塔,其不知由什么材质做成,外表损毁颇多,泛着黄黑色暗光,看起来又脏又破。 说来就来? 李无涯有些发愣,看着眼前卖相甚惨的残塔略微出神: 真的…有外挂? 他心中泛起几丝不真实的感觉。 第四章 财侣法地 绕着残塔转了一周,没发现可供出入的门径,李无涯有些傻眼了。 我的挂就是这座大得不像话的塔么? 难道要把这塔搬出去砸人吗? 话说…就是它把我砸到这儿的吧? 念头转动间,他上前几步,伸手在塔身上摸了摸。 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塔身上传来,猝不及防之下,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趔趄几步,合身撞在了塔身上。 转眼间,场景转换,李无涯出现在了一座宽敞的石室内,脑海中一段信息凭空浮现: 人道玄塔,一月一开。功德易宝,随赠有缘。塔截众生之力,内有“财”、“侣”、“法”、“地”四门,可助修行。 这是…使用说明? 文言功底尚可的李无涯在脑中自动将此翻译成了白话: 塔一个月开一次,内有四门可用于修行,塔里的宝贝要用功德来换,换到什么看缘分… 细细揣摩了脑中的信息一番,他的眉头不由深深皱了起来: 这不就是听天由命么?俗话说,玄不救非,氪不改命。要是自己非酋了咋办?外面可是有人等着自己救的… 糟糕!!! 李无涯骤然想起了洪文远和洪文武两个孩子,如果自己在这塔中待得太久,怕是两孩子就要命丧清兵刀口了。 那些家伙貌似没有什么不杀小孩的人道主义精神… 蓦地,一道信息流再次于脑海浮现,让其心中担忧稍缓: 塔中日月转,外界弹指间。塔中所居日月,需以功德相易,一日一功德。 不管在塔里面待多久,外界都是弹指一瞬。不过,在塔里面停留的时间,要用功德来换,一功德可以换一天的时间。 功德…又是功德…这所谓的功德是什么东西? 放下了对外界担忧的李无涯再次陷入了思考: 信息中反复出现的功德,似乎在塔里至关重要。按其所说,要在塔中停留,是需要功德的,而我现在已经进入了塔里,必然身具功德。 既然如此,不知我现在有多少功德? 等了一会儿,见脑中不再有信息出现,李无涯抬眼打量起四周。 简单古朴,一尘不染。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源,照得整座石室亮如白昼。入眼处,一张石床,一座石桌,两把石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李无涯目测了一下,石室的直径约莫有十米左右,被光滑平整的石壁围成了标准的圆形,折合面积应有八九十平方米,搭配十米左右的石顶高度,显得高阔而旷远之极。 抬脚来到了石桌前,桌上一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镜吸引了李无涯的目光。 有宝贝? 他眼睛一亮,伸手抓住了铜镜,霎时,那澄黄的镜面上浮现了一行字: 功德壹仟伍佰。 1500?这是我的功德点数? 李无涯抓着铜镜摆弄了一会儿,没能再发现什么新功能后,便将之放回了石桌上。接着,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那张石床上。 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这硬邦邦的怎么睡?难不成还要自带铺盖? 李无涯一边在心中暗暗吐槽,一边走到近前径直躺了上去。 不知是何材质打造的石床,并无想象中的冰冷生硬,反而说不出的舒适。 而且,这张石床,似乎并不普通… 李无涯方一躺上去,便觉浑身上下骤然变得干净通透起来,他立刻起身一看,方才打斗中衣服上沾染的血迹以及尘土,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还带干洗功能? 李无涯砸了咂嘴巴,从床上下来,想要再试一下,却发现这一尘不染的石室内,让他彻底失去了再试一次的机会。 简直是洁癖者的乐园啊… 并无洁癖的李无涯无奈地将身子后转,看向了对面的石壁。 宽阔的石壁上,五座石门依次儿排开,漆黑幽深的大门敞开着,清冷而神秘。 财、侣、法、地…多了一个门? 遥遥看着石门门脑上方的篆文,李无涯心头疑惑: 不是说四个门的吗?为什么多了一个,还没标识… 心头疑惑的他迈步来到这多出来的门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后,抬脚便欲入内。 咚! 巨大的反震之力骤然爆发,李无涯整个人横飞而出,重重摔落在地。 与此同时,一道信息在脑中浮现: 登天之梯,可升二重塔。身具功德十万点,一重修行圆满者可登。 原来塔有好多重… 想起方才看到的,半截残塔巍峨高耸,数不清多少层的模样,李无涯心中顿生踌躇满志之感: 照这样算的话,我的修为,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啊… 真不知那最顶端的风景,是何等模样? 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后,李无涯没有犹豫,抬腿便迈向了另一座门——“法”门。 对于修道界“财侣法地”的说法,曾经遍览拳法古籍的他有着自己的理解。 在他看来,所谓财,便是丹药兵器等可以用钱买来、促进修行的东西。我有钱,顿顿天材地宝,遍身神兵利器,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修为肯定要比没钱的高,抗风险的能力也高。 所谓侣,便是可以指点你修行、危机关头可以助你度过难关的师父,或是在一起可以相互促进、共同提高、互相帮助的同道。丹诗有云:“蓬岛还需结伴游,孤身难上碧岩头”,说的便是此等道理。修行路漫漫,需要与人相互扶持前行。唐僧取经,没有四个徒弟那是万万取不到真经的。 所谓法,便是修行的法门,不论你再有钱,师父、朋友再多,没有可以修行的真正法门,那一切都是白瞎。法是修行者的根基所在,是最重要的东西,没有财、侣、地,只要有法,靠水磨功夫都能磨出一定的修为来,而没有了法,那就一切休提了。 所谓地,便是可以促进修为提高的风水宝地,比如某些仙山福地,以及在没有仙山福地的情况下,用于自力更生创造仙山福地的阵法之类的东西。地和财其实是密不可分的,在天然仙山福地难寻的情况下,想要用阵法自造,需要的财力是不可想象的。 出于对“财侣法地”这四个字的认识,李无涯率先选择了最为根本的“法”门。 这次很顺利地跨进了门,门内是一座空旷的石室,石室正中有一古朴石台,上置金书一册。李无涯上前查看,只见金书封皮干干净净,并无任何字迹,他伸手想要将金书翻开,霎时,一道信息浮现在了脑海中: 功德有报,千金难易。无上妙法,应缘显化。于心中默念欲报功德数,金书即显。 报上要花的功德数,这金书上会呈现功法,至于是什么功法,得看缘分? 李无涯一边在心中揣摩着信息的深意,一边用力想要翻开金书。 一阵僵持之后,金书纹丝不动,李无涯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出“法”门,进入了“财”门中。 “财”门之内与“法”门略有不同,石室的正中放着一口珠光宝气的木制大箱子。在触摸箱子的同时,又一道信息浮现脑海: “多宝护身,大道乃成。功德易宝,应缘而得。于心中默念欲报功德数,宝箱即开。” 翻译成白话的意思就是:功德换宝贝,给什么随缘,爱要不要! 见那口大箱子似乎没有上锁,李无涯上前几步,双臂环抱住宝箱盖子,接着吐气开声。 “嘿!” 看似没上锁的箱盖纹丝不动。 没有再做尝试,李无涯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财”门后,抬脚又迈入了“地”门。 “地”门内的石室空间,比起“财”、“法”两门都要宽广得多,与此同时,一颗足球大小的白珠子凌空漂浮在石室正中,显得玄妙无比。 李无涯没再尝试搬动这颗珠子,而是伸手缓缓与之相触,意料之中的信息浮现于脑海: 风水改命,灵阵通玄。功德相易,造化人为。于心中默念欲报功德数,阵眼即开。 “地”门内,用功德换的是“风水阵法”。 最后,李无涯迈步进入了仅剩的“侣”门,一面数人高的大镜子矗立在石室中央,十分显眼。 迈步来到镜子前,那光可鉴人的镜面上映出了李无涯刚毅的面庞,他习惯性地伸出了右手,尚未触及镜身,一道信息已在脑海浮现: “孤舟难上岸,蓬岛伴相随。仙路多劫难,护道应寻谁?道侣应缘而显,功德不易,相交唯诚。” 思索着脑海内浮现的偈语,李无涯颇有点意外。 不用功德换,免费送道侣,成不成全凭手段? 这个可以有啊… 念头方落,镜面之上李无涯的身影瞬间消失,光影转换间,一名白衣似雪的少年出现在于镜子里,与李无涯遥遥相望。 这是谁?我的道侣? 疑惑方在心间升起,伸出手掌触及镜面,陡然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镜前的李无涯顿时消失在了石室中。 转眼间… 柔和的阳光洒下,海风吹过,阵阵清凉拂面,一位温和宁静而略带柔弱、皮肤白白净净的少年,负手立于沙滩之上,眼睛微闭,似乎在享受着海风的味道。 陡然间,少年睁开了双目。 恐怖!大恐怖! 出现在少年面前的李无涯,心中豁然升起了巨大的颤栗感,仿佛被一头绝世巨凶盯上了一般,浑身寒毛瞬间炸了起来。 第五章 修行路上多磨难 “当今世上,能无声无息逼近我五步之内的人,你是第一个。” 少年淡淡的声音传来,面相不怒自威,那双给人带来巨大恐惧的眼眸之中露出了些许惊讶与好奇。 炸起了寒毛的李无涯全身紧绷,十分谨慎地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我是谁?” 少年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你未经允许闯入我的私人地盘,却还要来问我是谁?” 见对方没有直接出手,有沟通的意愿,李无涯全身的紧绷稍缓,心中却连连苦笑: 玄塔这操作也太粗暴、太生硬了点!道侣之间的第一次见面,难道不该友善一点、和缓一点、有情调一点吗? 思维电转间,他决定“实话实说”,毕竟,塔里给过提示,相交唯诚啊… “我被仙人送来此地,它说会送我到有缘人面前。”李无涯摆出满脸的真挚,试探着向少年道:“难不成你就是我的有缘人?” 有缘人? 少年表情依旧淡定,仿佛看猴戏般,眼底里的玩味不减:“你觉得我哪里和你有缘?” 听到少年的回答,李无涯心中闪过一丝不妙: 说是给我找朋友,可对面这位看不出一丝想要跟我交朋友的意思…这塔很不靠谱啊,身为中间人,连话都没传,就安排人见面? 心中连连吐槽的他话锋兀自一转: “相信你不难看透我的功力水平,正如你所说,能无声无息逼近你五步之内,以我的功力水平怎么可能做到…必然是高人相助。” 虽然以李无涯的的眼观来看,少年浑身松松垮垮,简直就像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心中那巨大的颤栗感不会作假,少年那令人恐怖的眼神也不会作假。 更重要的是,玄塔送自己来是结交道侣的,那是以后能在修行路上相互扶持,给自己指路或护道的人。 怎么可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说得有些道理。” 少年似乎接受了李无涯的说辞,缓缓点了点头:“看你也就明劲后期,暗劲初通的水平,按常理说,是避不开我的知觉的。” 听到少年如此说,李无涯越发确认了心中的判断。 却见少年蓦地神情一肃,慨然道: “但世间事,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也不少,仅凭这点,根本无法证明你所说为真。” 话音方落,便见少年身影蓦地消失在原地,李无涯心头一惊,尚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掌已搭上了他的肩头,其速度之快,完全超越了人眼所能捕捉的极限。 旋即,一股猛烈的振荡之力从那光滑白皙如羊脂玉般的手掌上传来,由点而及面。 刹那间,李无涯全身骨架震荡,关节犹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一处脱落,节节相跟。 少年一招之下,便完全控制了局面,两人之间的功力差距之大,简直无法以道理计… 轻叹了一口气后,少年显得有些失望,随手将浑身瘫软的李无涯扔在了地上:“还以为你能带给我什么惊喜呢,原来真是个傻蛋愣头青…” 被轻松制伏的李无涯心头震惊无比,他拼命想要挣扎,全身却提不起一丝的力气,只能干脆认怂:“你很厉害,我技不如人,受辱也怨不得旁人。但是,你这等高手,不想交朋友就算了,用不着这样羞辱人吧?” “交朋友?” 少年淡定的表情中浮现一丝意外,仔细端详了李无涯良久后,方才不确定地道:“不会…真是个疯子吧?” 这破塔干得都是什么事!!! 李无涯深呼了一口气稳定情绪后,面上露出几丝无奈:“我说的都是真的…” 少年哈哈大笑:“现在你要是能再从我眼前消失,我就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呃…见鬼了?” 少年骤然愣在了那里,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沙滩,原本淡定平和的双目中浮现一丝惊愕。 面前那位不速之客…真的消失了… 没有丝毫征兆地消失了! 就跟来时一模一样!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令得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少年,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难道…真有神话故事里的那种…神仙? 而“侣”门内,李无涯则一脸丧气地扑倒在大镜子前,对着空气无力地问询:“喂!有没有疗伤修复功能?帮忙疗下伤吧,我可以用功德来换…” 等了一会儿,见丝毫没有反应,李无涯忍不住又道: “就算以前没有…现在能不能加上?我可以用功德来换的…喂!能还是不能给句话…喂!” 一番无用的单边交流后,他无奈地发现,脑中期待的那股信息流丝毫未有想要出现的迹象。 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李无涯念头闪动,想要重回镜中世界,过了一会儿,却蓦地发现了不对: 周围的场景并没有应他的念头而变幻,他仍然趴在镜子前。 惨了… 这货竟然管送不管接!!! 全身连一个手指都无法动弹的李无涯,眼睁睁地望着仅有三尺之隔的那面镜子,仿佛望着一道天堑。 无数念头在脑中飞转: 一千五百功德点,能呆一千五百天,足足有四年多的时间。 难道我这一生…就要以如此凄凉的下场结束? 因为浑身瘫痪而饿死在这座破塔里… 若有后来者知道了我的死法,怕不是也会笑死在这里? 倒不如…出去被清兵砍死算了… 念头连闪间,不时便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冒出,转瞬便被他摒弃了。 天行健,君子以不强不息。只要活着,总有机会,而死了就一了百了,永无翻盘之日。 他向来是个不服输的人。 绞尽脑汁、搜查刮肚之下,终于让李无涯想到了一个不知是否可行的办法,已别无他法的他只能行险一试。 呼哧!呼哧! 伴着粗重的呼吸声,大股的气流开始在口鼻之间进出。 渐渐地,“咚、咚、咚”仿佛敲鼓一般的声音响起,随着腰腹部周圈收缩鼓荡,李无涯瘫软在地的整个身体开始应节奏缓缓震荡起来。 随着口鼻之间的劲风愈来愈强,鼓点的节奏也愈来愈快,愈来愈密集,终于,“嘭”的一声,破鼓之音炸响了! 伴着如大炮打响般的轰鸣声,李无涯整个身子瞬间腾空而起,仿佛破布袋一般被抛进了镜子内,只留下了镜前一滩鲜红的血迹。 丹田气打力横生,全从气息见功夫! 凭着腰腹皮肉之力的鼓荡,李无涯终于在绝境中闯开了一条生路。 第六章 道侣王超 眨眼间,阳光温柔地洒下,海风袭袭,金黄的沙滩上,“温和”的少年负手而立,一身宽大而舒适的白色练功服罩在身上,紫色腰带缠身,赤着双脚踩在金黄的沙砾上。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儿,就仿佛亘古以来便扎根在那里的擎天柱,巍峨而沧桑! 面色苍白地望着少年,李无涯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嘶哑而干涩地出声: “这下…你信了吧?” 方才极限运用“丹田气打”的功夫,已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不仅腹部筋膜被撑破,喉咙气管也因用力过猛而撕伤。 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对于李无涯来说,能够再次进入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值得的。 耳边传来了少年郑重的声音: “你的话是否可信我仍然不能确定,但你确实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 面对全身瘫痪的李无涯,少年脸上露出了此前未有的凝重,肃然道:“你是从哪来的?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李无涯看着少年那类似“平头”的发型,略作犹豫之后,决定“以诚相交”。毕竟,留着“平头”,那大概率是反清复明的义士,而不是“清兵”一方的。 “在下李无涯,途经广东花山洪家村,遇清兵屠村,一时义愤出手相助,反被清兵围困。绝境之中幸有仙家相救,让我来寻有缘人。” 话音方落,却见少年脸现愕然之色,旋即摇了摇头,一脸无语地道:“果然是疯子,还什么清兵屠村。兄弟,你的大清早亡了!” 这下轮到李无涯大为震惊了:“你不是清朝人?” 少年以手扶额:“清朝都亡了一百多年了,你别说你是穿越过来的。” 大惊之后,便是大喜。 李无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少年:“中国人?” 少年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我叫李无涯,你听没听说过我?” 在李无涯期待的目光中,少年缓缓摇头,一脸古怪地反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眉头皱起在脑中搜寻了一番,李无涯终是目露歉意:“抱歉,我不记得以前有见过你。你…也很出名?” 两人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稍倾,少年云淡风轻地报出了自己的大名: “我叫王超。” 他淡淡地看着李无涯:“你听说过我吗?” 王超?哪个王超? 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了点,光李无涯从小到大的同学里,叫王超的就有五、六个,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功夫如此惊人,还叫王超的,似乎是某本国术小说里的主角… 想到这里,李无涯霎时好似被一道天雷劈中,一切犹如拨云见雾般在脑中明晰起来。 “你是…唐门的那个王超?” 这脱口而出的惊叹,似乎并未出乎王超的意料,他微微点了点头道:“看来你还没有彻底疯掉。” 而李无涯的心中,此时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玄塔所谓的道侣,是小说世界的人… 他穿越到的清末,应该也是电影世界的清末… 通过玄塔,竟然可以同时来往不同的小说、电影世界! 李无涯当即意识到,玄塔这个外挂,绝不是单纯的外挂,而他的这次穿越,也绝不是简简单单的穿越。 一切都在这玄塔的操纵与主导下… 只是,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选中我? 李无涯心头闪过深深的疑惑,但此时并非深思的时候,有更为迫切的问题亟需他解决。 “能不能先把我骨头接上?这样趴着说话有点不雅观。” 面对李无涯的请求,王超不置可否地伸出一只手来,捏住前者的肩头轻轻一抖。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李无涯重新恢复了对自己全身骨骼的控制。 “咦?你受伤了?” 王超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我只是卸掉了你全身关节而已,不可能伤到皮肉筋膜啊。” 望着缓缓站起来的李无涯腹部那一滩血迹,王超奇怪不已:“你腹部的伤是怎么回事?” 李无涯捂住已经痛到麻木的腹部,脸露苦笑:“因为全身无法动弹,差点就回不来了。你可把我坑惨了…” 他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转口道:“既然你是王超,那我就一切都明白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不过我对你很熟悉。” “对我很熟悉?”王超淡淡笑了笑:“有多熟悉?” “你师父叫唐紫尘,是唐门领袖,擅使八卦掌,已经修行到了‘不见不闻,觉险而避’的至诚之境。”李无涯说到这儿倏地停下,上下打量了王超一番道:“你现在修到哪一步了?” 想起面前之人方才表现出来武力值,李无涯现下仍觉震撼。 武道之路,竟能达到如此恐怖的地步!那等实力,与普通武者之间,简直已是仙凡之别! 王超没有正面回应李无涯的问题,却是莞尔一笑:“你不是对我很熟悉吗?” “可我熟悉的是你的一生,并不熟悉现在的你。” 面对李无涯的回答,王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可知道,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最大的心愿?”李无涯同样笑了笑,神情笃定:“当然是娶唐紫尘为妻了。” 王超表情一怔,脸色骤然凝重起来。 这是他心底的隐秘,除了唐紫尘,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语气凝重而严肃,恍如天地主宰般的威严,让人压力陡生。 李无涯心中有底,却也不惧,正色道:“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在仙人那里见过你的一生。” 我的一生?难道人的一生早已命中注定了? 王超神情微动,旋即便摇了摇头,眼神极具压迫力地看向了李无涯:“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东西太多。”李无涯笑了笑:“就看你还想知道什么?” “哦?”王超眉头一挑,略一沉吟后,便问出了他此时心中最为关心的问题: “我还想知道,至诚之上,是否还有路可走?” 这个问题,是王超心中最大的恐惧,不是为自己而问,而是为了求道之心坚如铁石的唐紫尘。 若无路可走,她一旦踏上,怕便是生死相隔,永无相见之日了。 他绝不允许那等情形发生… 李无涯沉吟了一番,回答道:“原本是没有路的,不过,我来了,路也就来了。” 听到此话,王超强忍住暴打李无涯一番,让他吐出一切的冲动,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骤然发问:“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李无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当然是找你交朋友。” “交朋友?”王超脸上疑色不减:“你我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而你又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找我做朋友?” 李无涯轻轻摇头:“知行毕竟难合一,况且,孙猴子在未修道前,不也被一帮凡人追着跑吗?修行路上多磨难,多个朋友多条路。” “话说得没错。”王超十分干脆地点头,伸出了他那洁白如玉的手掌:“你这人我看不透,所以,这个朋友我交了。” 话音方落,李无涯脑海中一道偈语浮现: “蓬岛终有伴,仙路不孤单。今朝结道侣,相游云海间。可请道侣降世护道,五百功德一时辰。” 现在可以请王超现身洪家村帮忙,但一个时辰就得花五百功德? 我的一千五百功德也就够他霍霍三个时辰? 面皮微微抽搐,强压住心疼的感觉,李无涯伸出右手,与王超那结实紧密而又光滑平整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贵是贵了点,不过用起来… 应该很爽? 第七章 练养“八门” “什么?要请我去你的世界帮忙?” 面对李无涯的请求,王超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任谁听到有人要请自己穿越,第一反应怕都会觉得是无稽之谈吧? 不过,李无涯方才神异的表现,却让王超心底的否定变得不是那么坚决…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李无涯神情郑重,双目中夹杂着一丝期待:“人命关天的大事,哪能开玩笑。就我刚才说的那种局面,老王你出手的话,多长时间能解决?” 虽然王超如今只有二十五岁的年纪,比李无涯要小,但达者为先,不能纯以年龄论,互通了姓名年龄后,李无涯便对王超径直以“老王”相称。 见李无涯说得郑重,王超暂且按下了心头疑惑,沉吟了一番道:“如果真如老李你所说,敌人是分散在山谷中的百来个清兵,那一小时就够杀一来回的了。” “一小时?”李无涯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也不用杀光,救我们脱身便够了。” “什么还好?”王超脸露疑色:“感觉你话里有话啊。” 卸下了“经济压力”的李无涯笑了笑,没做什么隐瞒:“仙人留下的法力有限,想要让你穿越,花费的法力不是个小数目,我得算精细点。” “真有种上了黑中介贼船的感觉。”王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点头应允下来。 所谓艺高人胆大,他身手高超,已达见闻知觉之境,如外有不测之事,只要眼见耳闻,无论来者如何疾快,俱能躲闪,却也不惧什么诡谲伎俩。 在王超看来,只要能验证李无涯所说非虚,可以探明至诚至上的道路,以助唐紫尘一臂之力,哪怕有着十二万分的风险,他也是甘愿去冒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答应了施以援手的王超,心中对此颇有几分期待。 对于修为臻至绝顶,已是天下第一的他,这世间能带来如此期待感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却见李无涯摸着渗血的腹部摇了摇头:“再等一段时间,让我先把伤养好。” “这个简单,我传你人体八门练法,内行气血,外用手印,辅以草药秘方熬练,如此小伤,三日可愈。” 为了尽快验证李无涯所说,王超决定要把自身所创绝学相授。 人体八门练法? 听到这个名字,李无涯心中一动。 这套功法熟读小说的他当然知道,那是王超在练就“见神不坏”的肉体最高成就之前,以“罗汉金刚锁喉功”为启发,结合唐氏八卦的“内壮神力八段锦”功夫所创出的,在身体顶门、面门、喉门、心门、气门、血门、精门、命门八门处,内行气血,外用手印,辅以各种中草药秘方敷熬,最后成就不坏的绝顶法门。 “既然老王你舍得割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有机会获得如此绝顶神功,李无涯也不作假,没有丝毫推辞地接受了“道侣”老王的馈赠。 “渡河之舟而已,最终都是要舍弃的东西,有什么值得藏私的。” 王超淡淡地笑了笑,带着李无涯跨过海滩,穿过一片椰树林,踏着石板铺成的道路,走进了海滩旁的一座别墅。 别墅内,一名身穿白色丝绸练功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子安静地坐于沙发上,正翻看着一本线装古书,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出尘的气质。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女子那股直欲乘风归去的仙气骤然收敛,露出了宛如居家贤妻般的温水柔情: “小弟,你回来了。这位是?” 王超同样变了个人似的,眼神温柔地看向女子道:“紫尘,这是李无涯,我新交的朋友。” “在下李无涯,见过唐小姐。”李无涯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唐紫尘抱拳回礼,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讶色,她知道,当今世上能入自己这个小弟法眼的,可没有几个,能被他亲口称为朋友的,更是不多。 在她看来,李无涯毫无出奇之处,一身修为甚至连化劲都不到,却能被小弟称为朋友,实在是稀奇极了。 王超看出了唐紫尘的疑惑,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老李他认识神仙,而且带来了体验仙缘的机会…” 唐紫尘登即愣在了那里,半晌之后,方才回神,瞪着王超道:“小弟,你…你说什么?” 李无涯在一旁助攻:“老王说的没错,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因陷入危局之中,被仙人送入这个世界来找有缘人相助。” “有缘人?” 唐紫尘看了看李无涯,又看了看王超,脸露一丝古怪道:“这么说…小弟就是你的有缘人了?” 李无涯点了点头:“仙人相告,应该不会有差。” “真是…真是稀奇…”唐紫尘此时,已经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了,她强忍住心中的古怪,向李无涯问道:“小弟说的体验仙缘的机会,是什么?” “我可以带老王降临到我的世界。”李无涯沉声道:“以仙人留下的仙术,穿梭两界。” “我也要去。” “啥?” 唐紫尘突然抛出的话,令李无涯愣在了那里。 “小弟既然把你带到了我面前,说明他相信了你的说辞。对于小弟的判断,我是支持的。但是,未知即意味着危险,小弟他不到至诚之境,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冒险。” 听到唐紫尘的话,王超目中柔情更浓,出声劝阻道:“紫尘,虽然你心灵至诚在我之上,可身体的修行我却走在了前面,已臻至不坏之境,更能见闻知觉,可避眼见耳闻之险,探路是足够了。等确定真的安全了,再让你过去。” “不行!要去一起去!我意已决,你不要再劝。” 唐紫尘态度的坚决,令得李无涯瞬间头大。 “那个…可能我没说清楚…仙术只能带有缘人。” 感觉到别墅内气氛骤然的凝重,李无涯硬着头皮道:“不过,我可以向仙人求一些突破至诚之境的仙丹、功法什么的过来,但需要时间。” 一阵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默后,王超率先开口了:“怪我没弄清楚,紫尘,没办法,让我先去探探吧。” 唐紫尘瞥了瞥李无涯,又看了看王超,只能点头同意,目光转柔道:“那你自己要小心,毕竟,不到至诚之境,无法前知,不能避开所有危险,总会有所疏漏。” 王超笑了笑,眼中锋芒微露:“若有危险,踏过去便是了。” 唐紫尘轻叹:“你自己小心便好。” 王超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跟唐紫尘温声道别后,带着李无涯来到了别墅后方的练功室中。 他行事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指点了李无涯“八门”气血运行与手印配合之法,同时从一旁的药房中取出了相关药材,当场熬制成汁液,涂抹在了李无涯腰腹部伤处,并用柔到极致的暗劲把药剂打散在了受伤的筋膜内。 在这个过程中,李无涯展露出了令王超都为之惊叹的武学天赋,“八门”练养之法很快便掌握精熟。 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通过刻苦练习,兼之王超用一身出神入化的暗劲帮助按摩蕴化药力,李无涯的伤势迅速痊愈,再也看不出丁点受伤的痕迹来。 如此神奇的效果,令李无涯大为叹服。 第八章 四宝皆得 空旷而幽静的玄塔内,李无涯站在石桌前,拿起了那面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镜。 镜面上,一行大写的数字浮现: 功德壹仟肆佰玖拾柒。 1497?在老王那里待了三天,花了我三点功德,跟在塔里待着一样啊。 李无涯顿时明白了,在那镜子中的世界里待的时间,是算作在塔里停留的时间的。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一个人在这孤寂的玄塔中修行,总归有些枯燥。 伸手将铜镜放回石桌,李无涯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来到了“法”门内。 减过请王超降世要用的五百功德外,他还有997点功德可以挥霍。 其他三门的具体情况尚未摸清,他并不知道这近一千的功德,到底能换来什么东西。 因此,在李无涯的计划中,将剩余的功德划分成了四份,法、财、地三门每个门花去三百功德以作尝试。剩余那份九十七点功德则换成在塔中的修行时间,以消化门内所得。 按照计划,他先迈步进入了“法”门内,登上石台,伸手按着那无字金书,于心中报出了欲花费的功德数。 三百功德! 随着念头落下,一道金光霍然从上方不知名之处射来,照在了那无字金书之上。瞬间,三个大字赫然浮现于金书封皮: 洗髓经。 看到这熟悉的名字,李无涯心中微忖: 不知这价值三百功德的洗髓经,到底是什么成色?如果跟我以前搜集的少林秘本一样,那可就亏大了… 期待中夹杂着几丝担心,李无涯伸出手来,摸向了石台上的金书。就在手与书皮封面相接触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赫然冲入了脑海,令得毫无准备的他愣在了当场。 没多久,这段信息被消化完毕后,李无涯从茫然中回神,脸上闪过了一丝喜意。 就这么短短几息的时间,金书《洗髓经》内的所有经文,已通过这醍醐灌顶般的手段,牢牢刻进了李无涯脑海。而且,并非简单地强行记忆,对于金书内容的理解,他也完全融会贯通了。 粗看之下,这本《洗髓经》与李无涯以前搜集的秘本大同小异,但是,刚刚的灌顶的内容里,不仅有洗髓经的原经文,还附带了经文中每一个字的正确读音、每一句的停顿与换气处,以及这些读音与换气对全身骨髓气血的影响,甚至精细到了经文念法与身内每一处穴位的映照关系。 换句话说,以李无涯现在对这部《洗髓经》的理解之深,怕是连此经的创造者都难以望其项背了。 不仅如此,此经还附有三大极境奥义,端的玄妙非常,称之为神通也不为过。 而这一切,只花了三百功德,着实是物有所值! 这让李无涯对之后两门内的收获充满了期待。 紧接着,在“财”门内,花费了三百功德的李无涯打开宝箱,从中取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紫檀木盒。 掀开木盒盖子,五六纵横,总计三十颗乒乓球大小的黑色丸子映入了李无涯的眼帘,同时,眼前之物的简介也以信息流的形势浮现于脑海: 辟谷丹,浓缩数十种草药精华与营养物质所制,一粒入腹,可七日不食,且几无杂质在体内遗留,以助调理脏腑五气,壮骨强筋,食之大益修行。 “辟谷丹…倒是挺适合在塔里闭关修行用的,不愧是应缘赐宝。” 对于这份收获,李无涯心中倒还满意,将木盒盖子盖紧夹在了腋下后,他迈开脚步,向着最后的“地”门行去。 没有什么波折,在付出了三百功德后,那漂浮着的白珠子发出了一道彩光,七根丈许长的阵旗从石壁上飞出,按照某种规律排列于石室中央,与白珠遥对。 下一刻,白珠光芒大炽,七根阵旗一阵颤抖之后,凭空消失在了李无涯眼皮子底下。 北辰七星大阵! 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七根阵旗所摆出的阵法信息: 七星拱卫,北辰长耀。北辰七星阵,以北斗七星之形,供养斗极北辰。七星不散,北辰长盛。人处阵眼北辰处,受七星之力滋养,体魄坚,神魂固,可铸成圣之基。 成圣之基…有这么厉害? 对于脑中信息那大到没边的口气,李无涯略表怀疑。 稍微懂一些星象学的他知道,北辰即北极星,别称紫薇星、帝星,与北斗七星斗口遥对,斗口底部的“天璇”通过斗口的“天枢”向外延伸一条直线,延长约五倍的距离,便是北极星的所在。 北斗七星一年四季围绕北极而转动,仿佛拱卫着帝皇的贴身护卫一样,寸步不离,忠心耿耿。 而他此时所处的阵眼之位,与方才消失的七根阵旗一起,恰恰组成了一个完美的七星护帝星的格局。 随着阵法的成型,渐渐地,一股微妙的感觉在这石室内荡漾开来,李无涯只觉仿佛有无穷的精力从体内生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通透、清快爽利。 他念头一动,形随意转,当场摆出了不丁不八地“无极”架子,手结法印,内转气血。 正是王超所授的那套养练“八门”之法! 汩汩气血在身内聚集,周流经脉之间,最终聚敛于命门处。 十分钟之后,浑身气血循环了一圈的李无涯散形收功,感受着命门处那夯实饱满的感觉,心中咂舌不已。 在这阵法里行功,效率是平时的数倍,在海边别墅的练功室中行功时,哪怕有王超暗劲辅助,要达到现在的效果,最少也需行功一小时以上。 而现在,只是十分钟而已… 李无涯念头一动,蓦地双膝一盘,左脚置于右大腿上,右脚置于左大腿上,结成金刚跏趺坐,盘坐在漂浮的阵眼旁,嘴中以极为低沉的声音诵念起了《洗髓经》的经文。 渐渐地,声音渐渐下沉,由喉至肺,由肺至胃,再由胃牵引其余五脏六腑,乃至骨骼肌肉腠理… 及至最后,全身都在跟着《洗髓经》的节奏缓缓颤动,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唱念着经文,随种种玄妙的韵律缓缓改变着、壮大着。 正所谓:红尘碌碌劳与苦,人生长恨水常东,如能洗髓换金骨,可试羽翼飞苍穹! 细细体味着身体内那和缓而坚定的变化,这一刻,李无涯心中无比的安定。 对于未来,他再无半丝的彷徨与不安,正是那: 莫惧前行路断魂,自非苦海荡游人。侣地法财得天赐,谁比!挂悬身内吾称尊! 第九章 援军降临 山坳内,浓烟滚滚,屠杀与抢掠仍在继续着。 被数十清兵重重包围的竹屋内,伴着洪文远悲切的哭声,李无涯健硕的身影不声不响地凭空浮现,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一般。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这里不过一息的功夫,李无涯在塔中已度过了九十七天的光景。 此时的他,面色红润,太阳穴微微鼓起,双目之中精光隐露,与入塔前的精疲力竭判若两人。 在北辰七星大阵中以七倍的效率修行,只不过七天的时间,他便以暗劲贯通了躯干与四肢处的筋骨与皮毛,达到了一动念间全身筋骨松软如棉,皮毛攻起如铁砂的地步。 如此一来,配合着在塔内逐渐安定的心灵与一挂在手舍我其谁的雄浑意念,内松筋骨,外攻皮毛,一内一外,阴阳交合,一声轰雷炸响之后,李无涯终于初步引出了身中之雷音,并以之贯通筋骨,节节贯串,将自身的明劲修为攀至了巅峰。 接下来,凭借着《洗髓经》与“八门练养之术”这两门绝顶法门的加持,李无涯一鼓作气,勇猛精进,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便将暗劲贯通了全身筋肉骨骼及至五脏六腑,接近暗劲大成之境,仅余脸与下阴两处最为柔软脆弱的地方,因劲不够柔而尚未突破。 同时,由于《洗髓经》与“八门练养之术”的超强炼体功效,在北辰七星大阵七倍增幅效果下,李无涯如今的体魄之坚强,皮肉之坚韧,哪怕是大多数化劲高手都难以与之比肩了。 这等修行进境,令得向来以修为提升迅速而自傲的王超也瞠目不已。 不过,现在更令王超瞠目结舌的,是这转眼间海滩变山坳的手段。 这等手段…除了神仙,还能怎么解释? 高等文明外星人? “怎么样?家伙能带过来吗?” 李无涯饱含期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得王超从震撼中回神。 他轻轻摇了摇头,伸出空空如也的左手,同时将右手握着的长约三米的纯钢大枪横在了面前: “那把AK带不过来,这把杆子倒是没问题。” 李无涯笑着叹了口气:“看来神仙不给钻空子的机会啊。” “枪械流于偏门,武之一道,唯有至诚前行,方能有大成就。神仙这么做,应该是在提醒你。老李,有些路,看似一时走得畅快,但也只能走一时,终点却是壁立千仞,悬崖愁断头。” 王超说得诚恳,李无涯愣了愣,旋即正色道: “老王你说得很有道理,受教了。” 王超哈哈大笑了两声,话锋一转:“我就是提个醒,世间事,总有便宜行事的时候。要是能带把AK过来,真人CS打鞑子,想想也挺有趣的。可惜啊可惜…” 说话间,他身形一震,伴着一声轰鸣巨响,整个人仿佛炸膛的炮弹般从竹屋内轰出。李无涯只觉周身地动山摇,脚下浮动,站立不稳,他当即全身劲力勃发,十根脚趾紧紧抓着地面,避免了滚倒在地的狼狈。 而自王超出现以后便停止了抽泣的洪文远,同一直呆愣着的洪文武,全都如滚地葫芦般摔在地上。 竹屋外,阵阵惨叫声响起,此起彼伏。 顾不得被摔得浑身酸痛,洪文远张大嘴巴望着王超身影消失的地方,通红的双眼望向了李无涯:“叔叔,那是…神仙吗?” 李无涯楞了愣,随即点头:“算是吧,在这世上,他跟神仙也差不多了。” “那位神仙…叔叔…”洪文远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满脸希冀地道:“他是叔叔你请来的吗?他会给我们报仇吗?” 望着那充满希望的一双大眼睛,李无涯怜惜地摸了摸幼童的头顶,安慰道:“会的,他仙法盖世,杀外面那些鞑子,跟杀鸡一样容易。” “那他能杀掉鞑子皇帝吗?”洪文远雾蒙蒙的双眼骤然一亮。 “杀皇帝?”李无涯微微有些意外,旋即摇头:“他只会帮我们一个时辰,以后的路,还要靠自己的。” 五百功德一时辰,这么贵,不到不得已的地步,他可不想再请这位大神出山了。 洪文远眼中的光芒微微一暗,旋即再次亮起:“叔叔,你能收我为徒吗?我想学武!” 感受到幼童那水汽蒙蒙的眼神中内含的坚定,李无涯有些不解:“你不是要继承父亲遗志,当文传天下的大文豪吗?” “我不想做大文豪了,空有满腹经纶,大难临头之时却毫无用处。我方才才明白,生逢乱世,大丈夫当为豪侠,一刀在手,杀尽仇寇!” 说这话的时候,洪文远脖子微转,双眼瞥向了王超破墙而出的地方,原本苍白的面颊下泛起一丝潮红。 “叔叔,你能教我学武吗?” 迎着幼童期待的眼神,李无涯并未轻允:“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我可以接受任何考验。” 清脆的童音掷地有声,李无涯心中好笑,轻咳了一声后,他将目光转向仍旧呆愣着趴在地上的洪文武,蓦地问道:“想不想救你娘?” “娘…娘…” 木然的眼神重新泛起了一丝灵动,洪文武轱辘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李无涯: “娘被他们抓走了…我要救娘…叔叔…救娘…我…我…” 豁然间,少年推金山捣玉柱似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救救娘…叔叔…救救娘…” 雏鹿失母,其鸣也悲。 李无涯心中恻然,伸手将少年的身子从地上拉起:“男儿膝下有黄金,好孩子,你起来,叔叔一定尽力。” 毕竟是洪三哥的家眷,在与马宁儿决斗时,若不是忠肝义胆的洪三哥舍身挥出决胜一刀,李无涯与马宁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因此,营救洪三哥被掳走的妻子,原本就在李无涯与王超商定的计划之中。 “对了文远,你洪七叔大名叫什么?” 将少年扶起后,李无涯想起了心头的猜测,转头向洪文远求证。 “洪七叔吗?他大名洪熙官…”洪文远认真地道:“要是今天洪七叔在这儿,定叫这些鞑子有去无回!” 看着幼童满脸恨恨的模样,李无涯继续追问:“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洪文定?” “咦?叔叔,你怎么知道?”洪文远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跟洪七叔认识吗?” 李无涯笑着摇了摇头:“我久闻他大名,但没见过面,他却是不认识我了。” 洪文远恍然大悟:“嗯,听说洪七叔在江湖上很有名呢。” “他家也在这山坳中吗?” “他家就在进山的路旁,洪七叔经常奔波在外,家里只有七婶和文定在。”说到这儿,洪文远脸上一暗,语意萧索地道:“他们家就在谷口,一定凶多吉少了…” “不一定,说不得只是被抓走了,还有营救的机会。” 李无涯眼露思索之色,一边安慰着幼童,一边将两人带出了竹屋。 竹屋外,身穿石青色行袍、头戴凉帽、扎着金钱鼠尾辫、前胸一个大大“兵”字的清兵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气息皆无。 王超横枪立于场中,枪尖顶在一名外罩蓝色补褂,前后绣着两方“阴纹镂花金顶绣海马”补子的军官喉头,沉声道: “你们说的都是汉话,不是满人八旗兵吧?” 军官面露惊恐之色,战战兢兢地道:“回…回爷爷的话,小的…小的是绿营广东镇辖下花山汛的外委把总王…王峰…” “没问你名字!你是汉人吧?” 王超也弄不清这外委把总是个什么官职,当即眼神一凝,杀气外露,携方才横扫数十营兵之威,把这个叫王峰的绿营军官直接给吓尿了,话更加地说不利索。 “我…我…我…” “他说他是绿营的,那必然是汉人了。” 李无涯的声音在王超耳边响起,略通历史的他,稍稍给王超科普了一下: “绿营是清廷收编明军投降部队和农民军所建的汉人部队,看他褂子上绣的是一只踏海的飞马,这家伙应该是个正九品的武官。” 说罢,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汉人,面对外敌的时候一盘散沙,残杀同胞之时却凶狠如豺,百万大军甘心被几万外族奴才一般驱使,真是可悲可叹。” 王超扭头看了李无涯一眼,突然感慨道:“你跟玲儿一定很谈得来。” “嗯?”李无涯只觉莫名其妙:“老王你什么意思?” 他知道王超所说的“玲儿”,指的是其徒弟霍玲儿,称得上中配版的唐紫尘,这姑娘国学功底深厚,唐诗宋词信手拈来,平生杀伐果断、敢爱敢恨,公开对师父“王超”表露了心迹,不惧与唐紫尘争锋,称得上一名奇女子。 可惜,王超心中只有唐紫尘一人。 “你们都好有文化…”王超感慨了一句,手上猛然一抖。 嗤! 锋刃划过了脖颈,军官一枪毙命,仰天倒在了血泊中。 “我们继续。” 平淡的声音响起,王超的身形再一次消失,眨眼间便出现在了三十米开外,再一眨眼,已相距李无涯等人六、七十米,真有如缩地成寸的仙术一般。 李无涯顾不得品味王超那句评价的深意,将目瞪口呆的洪文远、洪文武兄弟俩一把抱起,疾步向着王超的身影追去。 第十章 意难平 有王超这等神人在前方开路,李无涯一行一路横推,很快便来到了离山坳口不远的一座竹屋前。 这里,有十数名清兵把守,此刻已然气息皆无,面色青紫,额头一点殷红透出。 神枪凤点头,夺魂悄无息。 这些清兵,皆死在了王超精妙无比的八卦大枪绝招“凤点头”之下,死得毫无生息。 李无涯带着两个拖油瓶赶到竹屋前时,所看到的,便是已然一片静悄悄的竹屋,以及王超在竹屋外孑然而立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 见王超有些反常地停了下来,李无涯心头疑惑,出声相询。 “跟我来,把小孩留在外面。” 王超沉声回应,率先走向了竹屋。 “你们俩先躲在屋后面,别乱跑。” 李无涯叮嘱了两幼童一句后,跟在了王超身后。 走进竹屋,视线内出现的场景,令得他瞬间气血上涌。 “这……” “我在南洋,见过当地土人屠杀华人的影像记录,跟今天的情形没什么差别。” 王超平淡的声音在竹屋内响起,听不出喜怒: “但毕竟是外族,我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愤怒,却不悲伤,我唐门立门之初心,便是要做海外华人的守护者,助在外同胞自强御辱,日后再无这等灾殃。”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一顿,语调变得低沉: “可今日之事,却是同胞相残,我心中实是悲与怒夹杂,悲意更甚一筹。” 李无涯望着眼前的惨象,心头沉重而哀伤。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如乍见幼童掉崖、其母悲嚎,心中自然勃发怜悯体恤之情,此乃人与禽兽相异的根本。 今时今日,竹屋宽敞的大厅中,一片血淋淋的景象: 衣衫不整的妇人躺在大厅正中,腹部以下赤裸着,光滑的肚皮被利刃从中剖了开来,一片血肉模糊。在妇人不远处,一团手脚已然成型的血肉被死死地钉在了一杆长枪下。 同时,在大厅的一角,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跪在地上,后脖颈处被锋利的枪尖穿透而钉在了地上,脑袋却奋力地向上抬着,眼眶突出,嘴巴大张,铁青的血管暴起,面容狰狞而可怖。 他那已然失去了神采的双目,紧紧盯着妇人的方向,在其身下,紧紧护着一具焦成黑炭的尸体,看大小应该是个幼童。 男子青筋毕露的大手死死抓着幼童已然焦黑的尸体,仿佛抓着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至死也不愿放手。 在男子身后,是两道外着石青色清兵行袍的身影,此时横摔在墙角处,脑袋已然稀烂。 与这两道身影一模一样的,竹屋内还有四个,皆是脑袋爆开仿佛烂西瓜似的模样。同时,在竹屋正中,妇人身边不远处,有道没了脑袋的身影穿着“阴文镂金绣海马”蓝色补褂的军官服,浑身已烂如泥浆,完全不成人形了。 显然,含怒之下的王超,直接下了重手。 大厅正中的妇人呼吸尚未断绝,此时那失去了血色的双唇上下开合着,仿佛在呢喃着什么。 李无涯见状,身子一闪凑上前去,将耳朵轻放在妇人嘴边,终于听清了她的呢喃: “孩子…孩子…别动孩子…” 失血过度的她,瞳孔已渐渐散开,双目失明之下,已看不到那近在咫尺的惨象。 或许,这便是有“好生之德”的苍天所施予的最后一线仁慈… “孩子没事,我会替你照顾好他的。” 李无涯温声的回应,令得妇人苍白的面庞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随之渐渐凝固了。 “我改主意了。” 王超冷不丁的话语,令李无涯抚上妇人双目的动作微微滞了滞。 “今日不杀尽祸首,心意难平!” 声音冰冷刺骨,充满肃杀之意。 “正合我意。”李无涯声音低沉地回应:“还答应了文武救他娘的,希望没事…” 原本他与王超商定,由王超凭借超人的视觉与听觉注意谷中动静,尽力找到洪武他娘并救下,之后,便一齐逃离山谷。 毕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若在时辰到达前不能逃出去,后续再有清兵来剿,没了王超的帮忙,后果难以预料。 “我先把你们送走,回来再杀他个天翻地覆。” 王超沉声道:“不然若是最后引来大队清兵,我倒是拍拍屁股就能走,你带着孩子想脱身却难了。” 李无涯斟酌了一番道: “也好,少了我们这些拖油瓶,老王你也少点顾忌。不过,走或不走,现在我还无法决定,待我去验证了某些事情再说。” 李无涯没有明说,王超也不追问,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道:“这是你的地盘,随你。” 之后,二人将竹屋内惨死的一家四口尸身稍作收敛,便一齐出了竹屋。 “叔叔,里面出什么事了?” 竹屋外,看到李无涯身影的洪文远、洪文武急忙跑了过来。 “没什么,我跟神仙商量点事情。现在出发,去救文武他娘。” 李无涯不愿他们尚显幼小的心灵过早地被此等惨象冲击而扭曲,因而直接将两人抱起,跟在了王超身后。 没过多久,山坳的尽头便出现在了几人视线中。 在洪文远、洪文武的眼中,这里已没有了往日的宁静,人马嘶杂,鸡鸣狗吠。一队一队的清兵从山坳深处搬来了大小不一的箱子、柜子,还有兵器、书籍、金银等等器物,猪牛鸡鸭等家畜也被一波一波地赶出,被一列清兵铁塔般地围在了当中。 这些都是此次剿匪的战利品… “娘!!!”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洪文武骤然发出了一声大喊。 顺着洪文武的目光望去,几道衣衫不整的身影映入了眼帘,她们横躺在山路旁,四肢不自然地张开,无力地瘫在地上,显然凶多吉少。 李无涯迅速出手,拉住了身旁欲狂奔而去的洪文武,并顺势上前,挡住了两个小孩的视线。 不该乱立Flag的啊… 望着那几具女尸当中作挣扎状的妇人,李无涯心中忍不住暗叹。 此时,洪文武的那声大喊,已引起了清兵军官们的注意。 “干什么的?报上名来!” “站住!放下兵器!” “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 厉斥与喝骂的同时,齐刷刷的“呛啷”声响起,那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身为此次剿匪的总指挥,处在队伍后方的花山汛外委千总巴山,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马凳上,闲看前方兵锋相见,毫不在意地捻了捻八字须,颇有些意兴阑珊。 尽情发泄一番后,那熟悉的疲倦感又不期而至了。 唉!岁月不饶人啊! 巴山心中暗暗叹着气,对于几名反贼的出现并未投入过多关注。 在他看来,这些反贼都是蠢到家的夯货,总喜欢做些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事情,因而毫无慌乱之意,只在心中暗自唏嘘: 可叹我巴山兵锋所向,几无一合之敌,寂寞如雪至此,却终是难挡岁月之刀… 高天之上,夕阳向晚,剿匪行动已然进入了尾声。 巴山的目光掠过山路旁那几具娇柔的尸体,心底不由生出几分凄凉来。 好日子来了,人却老了,世间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吗? 第十一章 以直报怨 巴山一袭“阴纹镂花金顶绣犀牛”补子的武官服,意兴阑珊地坐在马凳上,翘着个二郎腿,与周围笔挺而立、面色肃杀的兵士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十分显眼。 王超与李无涯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个武官… “犀牛补子…正七品或八品…按刚才那两个的官职看,这家伙应该是个正八品的外委千总。” 李无涯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王超,便听后者十分干脆地问道:“这么说,这家伙就是这些清兵的头了?” “应该是。” 李无涯轻声点头,话音方落,便见王超长枪暴起,如飞龙出水,荡向了前方并排而立的大队清兵。 人仰马翻,惨呼震天。 那一杆长枪,有如一颗反复砸下的炮弹般,眨眼之间,便“犁”遍了方圆百米之地。 清场了! 只剩坐在马凳上的巴山仍然翘着二郎腿,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冰冷的枪尖抵上了额头,他犹自暗暗宽心: 刚才太累睡着了?这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使劲掐了一下大腿,剧烈的疼痛产生,却没有对“梦境”造成任何影响。 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身影,巴山舌根发硬、肌肉颤抖,说起话来止不住地结巴: “你…你到底是人…是人是鬼?” “巧了,这话我也正想问你。” 王超冷笑着出声,眼神说不出的冰冷。 “我…我…” “那边的女人是你杀的?” 王超指了指山路边那几具衣衫不整的尸体。 “不…不…是…不是…我…我…干的。” “你心跳加速,瞳孔微缩,眼神游移,说谎说得太明显了。”王超摇了摇头,转身对着洪文武道:“小子,想不想手刃仇人?” 洪文武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脸上满是茫然:“报…报仇?” 王超见状,骤然一个闪身出现在少年身前。 “吽!” 右掌擎起,伴着一声疾喝,宛如遮天之幕,向着洪文武兜头盖去。 “叔叔!神仙疯了!快救救文武!” 洪文远拉着李无涯的衣袖,焦急地晃了晃,呼喊中满是担忧。 李无涯轻拍幼童的小手,宽慰道:“没事,神仙是在救他。” 一日之间连睹亲人遇害之惨状,洪文武尚未成熟的心灵不堪刺激,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那犹如遮天之幕的一掌拍下,内蕴极细极柔之暗劲,配合着口中金玉震荡之音,将少年脑部郁结之气血豁然化了开来,堪比佛祖当头棒喝之神通。 瞬间,呆滞的目光柔软下来,悲痛的表情浮上了脸庞,洪文武霍然恸哭出声,一时难以自已。 乘着众人注意力都被少年的哭泣声吸引的当口,巴山迈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转身疯也似地向谷口逃去。 跑出去不过三步,一道如山般的身影便赫然挡在了前方。 “你…你…你不是人…” 巴山双股打颤,一屁股瘫坐在地。 “巧了,我觉得你更不像人,这可真是心有灵犀呢。” 王超淡笑着回应,那笑容看在巴山的眼中,简直比魔鬼还可怖。 没有再理睬被他吓到崩溃的巴山,王超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洪文武,沉声道:“既然不幸身当乱世,杀戮便是一道绕不过的坎。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你想选哪个?” “我…我…”洪文武抽泣着回应:“我不想被人杀…我想要爹和娘…” “不想被人杀,那就杀人!”王超的语气骤然加重,眼神凌厉地盯着少年:“你爹娘是他带人所杀,现在,你可以亲手为他们报仇了。” “报…报仇…”洪文武抽噎着看向了瘫软在地的巴山,有些为难:“我…我没练过武…” “杀人用刀就行,不用武。” 王超的眼神极具压迫力,似是能直抵人心灵深处,令得洪文武逃避的念头惊散,心中再无可退之路。 少年的眼神中,一抹狠色渐生: “好…我…我要报仇!” “拿着!” 李无涯从旁递上了一把尚沾着殷红残血的钢刀:“大丈夫以直抱怨,他杀你父母,你葬他性命,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身处乱世,不比太平盛世的少年,可以无忧无虑地成长。乱世人命如草芥,要眼疾、手快、心狠,方能活下来。因此,让洪文武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刃仇敌,见血杀人,李无涯并不反对。 只要今后引导教育得当,不致心智扭曲便可。 洪文武接过钢刀,略微迟疑之后,迈开步子,一步步向巴山走去。 他走得极慢,也极稳。 巴山忙不迭一个赖驴打滚,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我可没有杀你爹娘…都是下面人干的,他们已经遭了报应…” 被如神似鬼的王超盯着,他不敢造次,只能大声喊冤:“冤有头,债有主,小公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过来杀我实在没道理!” “是你带人杀的!!!” 洪文武眼中一抹狠厉浮现,举刀下砍。 “啊!!!” 一声惨叫之后,巴山应声而倒。 原本想要躲开的他,两膝骤然一阵麻软,登时躲闪不及,被钢刀削在了腿弯处。 十一、二岁的少年力气不大,但钢刀锋利,鼓足全力之下,也足以劈开衣物与皮肉。 一刀,一刀,又一刀。 洪文武含恨而挥刀,刀刀用尽全力。巴山拼尽全力躲闪,却次次手酸脚麻。 不远处,王超持枪而立,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少年的挥砍,其拖在地上的枪头偶见抖动,不着痕迹地飞起几颗砂石向巴山袭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惨叫声沉寂了下来,钢刀停止了挥舞。 洪文武喘着粗气站在巴山血肉模糊的尸体前,脸上泪水与血水混杂,同样一片模糊。 蓦地,只听咣啷一声,钢刀被扔在了地上,洪文武身形一矮,双膝重重砸在了地上,旋即,他以头触地,朝着王超的身影深深地拜了下去。 接着,他再拜李无涯。 再然后,他跪爬着来到了母亲的身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伸手欲将母亲的尸体抱起,却因人小力微,数次用力都没能如愿。 李无涯暗叹一声,走上前去,帮其将母亲的尸身裹起。 “让她就地安息吧,别再打扰她了。” 洪文武愣愣地望着母亲的尸体,稍倾,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眨眼间,一杆钢枪隔空砸来,在前方的空地上轰然炸响,掀起尘土无数。 待烟尘散尽,一座数米见方的深坑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枪之威,已至于斯! 李无涯见状,当即俯身上前,帮着洪文武将其母以及另外几名女子的尸骨整整齐齐地摆进了深坑内。 一旁的洪文远也跑过来帮忙。 待尸骨完全收敛入坑后,王超钢枪再次一震,浮土扑洒,把几人的尸骨遮盖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一座微微鼓起的坟包赫然成形。 洪文武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与血水,转头面向李无涯:“叔叔,能…能教我学武吗?” 方才洪文远与李无涯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虽然更想拜师王超学仙法,但毕竟是神仙,令人仰之弥高,近之却情怯,反而是李无涯更具烟火气息一点,让他有胆量上前交流。 迎着少年期待的目光,李无涯略一沉吟道: “武不轻传,以后看你表现。” 洪文武重重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经历了生死大变之后,原本尚有些孩子气的少年,骤然间成熟了许多。 第十二章 洪熙官 此处已临近山坳的出口,李无涯指着前方,转头向洪文远问道: “前面便是你所说的出山路,你洪七叔家是哪个?” 入眼处,几间砖砌的院子错落分布在四周,洪文远抬手指向了一颗几人合抱粗的大柳树。 “柳树下面那间…” 高大的柳树上,几具尸体并排悬挂于手臂粗的枝条上,状貌狰狞可怖,随风微微晃荡着。 眼底一抹悲色浮现,洪文远看向了洪文武,哀声道:“是…是四伯和六叔,还有文威哥…” “……” 洪文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下了头,眼眶泛红。 轻轻叹了口气,李无涯轻拍两人后背以作安慰,迈步向着大树下的那间院子走去。 他想最后验证某些事情。 王超不清楚李无涯到底要做什么,与洪文远与洪文武一起跟在后面。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体,有清兵的,也有村民的,越过之后,推门进入屋内,同样的尸体横陈,到处遗留着打斗与杀戮的痕迹。 李无涯侧耳倾听,轻轻迈动脚步,最终来到了一堵砖砌的隔墙前。 耳朵贴上墙面,听着隔墙另一边传来的柔弱呼吸声,李无涯眼中亮起一道精光,右手空捏成捶,向着墙面砸下。 咚! 整道隔墙微微一颤,构成墙体的红砖被李无涯一拳震散了开来。接着,他伸手轻捏,原本紧砌在墙内的砖块轻易地便被一块块抽出。 很快,一个头戴老虎帽,身穿蓝色小棉袄,约莫有一、两岁大的幼童出现在了李无涯视线内。 这里…真的是电影世界! 不然,怎可能连细节都如此一致? 看到幼童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天真地望着自己,不哭也不闹,李无涯心中顿生怜意,轻轻地将其从墙洞中抱了出来。 根据电影剧情,这应该就是洪熙官的儿子洪文定了。 八年以后,这个奶孩子,将会长成一个乖巧懂事、惹人怜爱而又拳脚硬朗、果敢坚毅的英勇少年郎。 俗话说的好,三岁看到老,如今的小文定丝毫不认生,被李无涯高高举起也毫无惧意,只是双目定定地望着他,无喜也无悲。 李无涯心中啧啧称奇,曲臂将幼童抱在怀中,大步走出了屋子。 在院子中认尸的洪文远与洪文武立刻跑了上来。 “文定!文定还活着!” 洪文远脸露惊喜之色,一旁的洪文武没有说话,面上同样透出一丝喜意来。 有亲人得以幸存,当然值得高兴。 洪文定的出现,一时冲淡了两人心中萦绕着的悲伤。 问明李无涯发现洪文定的地点后,洪文远伤感地道:“七婶一定是为了保护文定,才在院子里跟那些鞑子同归于尽了。” 刚才两人已经在院子里的尸体中,发现了洪熙官的老婆,他们的七婶。 她横躺在院子里,全身被扎了十数枪而亡,死状惨烈非常。 将小文定交给洪文武抱着,李无涯找上了站在院外的王超: “我先不走了,要在这里等个人。” “谁?” “洪熙官。” “洪熙官?”王超眉头一挑,摸了摸鼻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说的是洪拳老祖?” “没错。”李无涯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洪熙官。” “世事之玄奇,真是超乎人的想象。”王超啧啧称奇,感慨不已:“久闻洪熙官大名,想不到今天能见到真人了。” 说到这儿,他看向了李无涯:“我们真不是穿越时间到了过去?” 李无涯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仙人没必要骗我。” 此处是电影世界,根本不可能是他那个世界的过去,这是李无涯笃定地作出上述判断的最大原因。 “既然如此,那我干掉皇帝,改变历史,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喽?” 王超似是在寻求李无涯的意见,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双目之中神光炯炯。 “没问题倒是没问题,可惜我法力剩得不多,怕是撑不到你去北京城了。” 李无涯无奈地摊了摊手,令得王超面色一滞,颇有种撒尿撒得正爽却被突然一个喷嚏憋了回去的感觉。 “唉,你快好好修行,下次持久点…” 最终,王超只能拍了拍李无涯肩膀,对其寄予了厚望:“我把唐门正编纂的《国术大典》初稿给你带了一本过来,对你会有些帮助。”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封皮湛蓝、约莫中华字典大小的厚书来。 此乃王超集南洋唐门所有高手之力,以从武斗之王巴立明那搜罗到的秘笈真本为基础,参考各个流派的古籍真传,合力编纂而成。因是准备在海外发行,宝典用的清一色繁体字,显得古拙清奇。 李无涯当然知道这本宝典,此时的他,关注点却在另一方面: “你把书藏哪了?怀里明显放不下啊…” 王超淡淡笑了笑:“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比不了宰相,一本书还是能放下的。” 李无涯恍然,伸手接过了宝典,感慨不已:“利用身体肌肉筋膜的延展性,藏书入腹吗?真是妙极…妙极…”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王超笑着道:“等你境界一到,这些只是小术罢了。” 说罢,他身形一动,闪身到了三十米开外,重新向着山坳深处奔去,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先去清场,免得有些不长眼的打扰了我跟洪前辈交流。” 对于王超行动派的行事风格,李无涯已渐渐习惯了,倒也不以为虞,只是抬头望了眼尚挂在山头的斜阳,心中苦笑: 也不知道洪熙官什么时候能回来,稍迟一点,怕是老王就要白兴奋一场了。毕竟,已经过了近一小时…这年代又没有手机,洪熙官回来是早是晚只能听天由命。 李无涯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些无用的担心,转身返回了院子,将书交给小文远暂存后,俯身开始与洪文武一起收敛村民的尸体。 过了约莫一刻,院子外传来了狂奔的马蹄声… 一声长嘶之后,迅捷而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展示着来人难以遮掩的慌乱心绪。 李无涯闻声走出院落,一位穿着灰袍、身材高大、满脸焦急之色的男子进入了他的视线。 洪熙官? 男子虽然行色匆匆,但纵跃之间如猛虎疾扑,带着烈烈风响,同时,他双肩微微鼓起,随着身体的前行而不住翕合,像极了仙鹤不断扑扇的双翅。 远远望去,他整个人就仿佛一只背生双翼的大老虎,风驰电掣地朝着屋子方向奔来。 “这人的拳法,已经练到象形化神、声随手出的地步了。这是…虎鹤双形,如虎添翼?” 李无涯双目灼灼地盯着来人,脸上露出“见猎心喜”之色。 洪熙官一路而来,入眼处皆是亲朋尸首,不由痛彻心扉,心乱如麻,此时看到自家院中走出一名陌生男子,当即目眦欲裂,怒从心来。 “狗贼!拿命来!” 一声暴喝,有如晴空一个霹雳,高大的身影有如猛虎跳涧,直扑李无涯而来。 李无涯眸中精光一闪,合身迎了上去。 第十三章 如神似鬼 人生若只如初见,朋友多半是做不成的。 正如洪熙官与李无涯,初次见面,就拳脚相向,宛如生死仇敌,打了个不可开交。 一个是关心则乱,心急火燎之中难以冷静思考,一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因见猎心喜,武痴之心发作,想要一试拳脚。 一时间,虎啸山林狂风荡,捶擂四野霹雳惊。 洪熙官五指紧扣,虎爪呼啸,以猛虎下山之势,卷起烈烈劲风,朝李无涯当头拍下。 李无涯丝毫不避,拳头空捏成捶,由下而上,一记太极冲天捶,带着轰隆隆的雷鸣声,迎上了闪着寒光的虎爪。 拳爪相碰,风雷激荡! 两位皆已达到象形化神之境的拳术大师,此刻好似共工撞见了祝融,水火相倾相轧,大有不断不周不罢休之势! 院外激烈的打斗所产生的动静,令得院内正仔细收敛村民尸首的洪文远跟洪文武一齐跑了过来。 “七叔!!!” 洪文远惊喜的呼喊声,令得洪熙官瞬间分神。 刹那间,一丝破绽露出,正打到兴头处的李无涯拳意勃发,一记“窝心炮”,浑身劲力猛然在拳上炸开。 啪! 洪熙官高大的身躯被轰飞,直直撞到了旁边的院门上! 本就松垮的木门难以承受这凶猛而极富爆炸性的力量,径直散架,将其摔进了院子里。 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坐起,顾不得浑身炸裂般的疼痛,洪熙官望着奔过来的两道身影,脸上露出一抹惊喜。 是…宝儿跟小武!他们还活着! 旋即,他厉喝出声: “别过来!” 敌人十分强悍,他虽尚有杀手锏在身,心中并不畏惧,但并无把握护住两个小孩周全。 厉喝的同时背手一抹,洪熙官的手中多了一条棍状的布兜。 布兜长三尺,运劲一甩后,一杆七尺长的钢枪赫然从中钻出,那微微颤动的枪头,宛如一条正欲择人而噬的大蟒,亮银色的蟒身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夺命锁喉枪! 这把用天外陨铁百炼成钢而铸就的神枪,经少林匠僧精心设计打造而成,长短可伸缩,枪头能拆卸,自由组合,变化多端,既可当七尺长的花枪用,也能作丈余长的大枪使,长短变化之间又生妙用,端的是神妙无穷,绝世无双。 这便是洪熙官的杀手锏! 以他暗劲巅峰的境界,携此神兵闯荡江湖,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便是化劲高手也丝毫不惧。 “七叔,别打了!李叔叔是好人!是他救了我们!” 一旁洪文远见两人又要打起来,急忙出声阻止。 李无涯暗叹了口气… 这下没得打了! 果然,下一刻,洪熙官眉头皱起,看向了洪文远:“宝儿,你说是这位…义士…救了你们?” “嗯!” 洪文远重重地点头,指着身后道:“还有文武和文定,都是李叔叔救的。” “文定?” 洪熙官神情微怔,旋即再也绷不住表情: “文定…文定在哪儿!?” 彷如一片灰暗的心灵中豁然被照进了一道亮光,令得他方寸大乱。 蘧然环首,一个头戴老虎帽,背对众人蹲在院子里,像是个小肉球似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文定!” 呼唤声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李无涯敏锐地察觉到了洪熙官刚强之下的那抹柔弱,心中满是唏嘘。 他最见不得这人世间的别离与重逢,真情回荡之下,纵是铁汉亦难免落泪。 正陪在母亲尸首旁的小文定,听到有声音呼唤自己,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对于经年在外奔波的父亲,不到两岁的小文定早已没了什么印象。因此,转眼间,那张全程淡漠的脸庞又重新转了回去。 此时的小文定,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一件怪事上: 平时对自己十分关爱的母亲,此时睬也不睬自己,只顾睡大觉… 这是为什么? 伸出小小的手指戳了戳母亲已经冰冷的脸庞,小文定睁大了黑黝黝的双眼,期待着母亲如往常那般温柔而宠溺地回应。 可她一直在睡着… 骤然间,身子一紧,母亲的脸庞在视线中越来越远…小文定疑惑地回头,眼前出现了一张陌生而憔悴的脸。 是刚才喊自己的那人,他…要做什么? 洪熙官虎目含泪地将儿子抱起,凝视着眼前妻子的尸首,久久未语。 男儿未遂平生志,家却破来人尽亡。恸断肝肠心渐冷,唯余幼子寄怀殇。 这是人生刚走过第二十个年头的洪熙官,此生所经历的最大挫折,全村被屠,过门不到两年的妻子惨遭虐杀,只有岁余的幼子幸存。 他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心中的反清之志却愈发坚定。 鞑子残暴弑杀,高高在上,视汉民如草芥,任意驱驰打杀,若不奋起反抗,汉民恐将世代为奴,永无天日! 洪熙官犹记得习武之初,恩师蔡九仪之敦敦告诫,习武不止为强身,更是保家卫国之技。 如今,家被毁,国已破,一身武艺,唯报国破家亡之恨,至死方休! 紧紧抱着怀中的小文定,一滴眼泪滑过嘴角,仿佛带走了心中最后的那抹软弱,洪熙官眼中伤感渐隐,转身面向了方才打伤他的李无涯,带着一丝歉意道: “这位兄台,刚刚是我孟浪了…” “没事,这事不怪你,怪我!” 李无涯哈哈大笑了两声,神色坦荡地道:“李某人久闻少林洪熙官大名,方才一时手痒,想跟你过两招,就没通报来历,见谅、见谅。” 洪熙官微微怔了怔,旋即苦笑着道:“恕在下眼拙,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以兄台如此身手,必不是无名之辈…” 要知道,洪熙官曾被恩师蔡九仪带往南少林寺拜师,投在南少林方丈至善禅师门下,被其称作是百年难见的习武奇才,如今竟被一名看起来年岁相差不多的男子稳压了一头… 难道是江湖上哪位隐世高人调教出的弟子?看其手段,似乎像是武当的功夫。 “在下李无涯。” 李无涯笑着报出了名号,令洪熙官登时眉头皱起。 他根本没在江湖中听说过这么号人… 李无涯…武当功夫…他跟武当派的李巴山有什么渊源不成? 正疑惑间,耳旁却兀地响起了一道大笑声: “可是洪师傅当面?在下王超,久闻少林洪熙官大名,今天终于见着真人了。” 洪熙官悚然一惊,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白色劲装的清秀少年,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侧不足六尺之地,而他竟一点察觉都没有! 下意识地朝来人身下望去: 夕阳斜照,影子细长。 微微摇头,驱散了心中骤然生起的荒谬念头,洪熙官面色凝重地望着来人,眼露一抹戒备。 能无声无息地逼近他身外六尺之地,这等身法,如神似鬼,实在令人胆寒。 由不得他不忌惮! 第十四章 像是在做梦 一手抱着文定,一手紧握着枪杆,洪熙官神情冷峻地向王超点了点头: “区区薄名,不足挂齿,阁下是?” 看出了洪熙官心中的防备,李无涯在一旁突然出声:“这是我兄弟王超,为人古道热肠,最喜结交天下英雄,今天能毫发无伤地将文远他们救出,全赖他帮忙。” “神仙是李叔叔的兄弟?怪不得会帮他的忙…” 一旁的小文远眼神一亮,面露恍然之色。 洪熙官同样神情微动,面色和缓下来,对着王超与李无涯两人郑重道谢: “有劳两位援手,今日之大恩,洪某来日必报。” “不用等来日了,今天就报吧。” 王超突如其来的话语,令得洪熙官微微一愣,旋即,便见面前的白衣少年将背在身后的大枪扔到地上,露出了如佛祖拈花般的淡淡笑容: “跟我打一场就行,我空手,你随意。” 身为习武之人,遇到了洪熙官这等历史有名的武者,不与其切磋一番,一定会终生抱憾。 哪怕王超已登至绝巅,对于殴打洪熙官这位“小朋友”,仍是兴趣盎然。 谁让他太出名了! 此时的洪熙官,看了看王超,又瞅了瞅李无涯,心中顿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之感慨。 见面就要打一场,不愧是兄弟俩,活脱脱两个武痴! 同样是武痴的洪熙官,正处于人生大起大落之时,情绪起伏不定,原本并不想动手。 怎奈李无涯在一旁递的话气人: “我兄弟人称王无敌,实力远超于我,素有‘横推三千无对手,六合称尊武无敌’的雅号,不是我门缝里看人,洪师傅,你就算拿着那杆枪,在他手上,怕也走不了三回合。” 一旁的王超眼皮微微抽搐,差点忍不住用“翻天印”拍李无涯脸上去。 听听这外号起的,怎么听都像反派大BOSS… 而洪熙官此时也才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杆夺命锁喉枪威震江湖,从来没人敢如此小觑于他,此时见李无涯大言不惭,心中却是有些不爽利: 横推三千,六合称尊?好大的口气! 受激之下,他面色一冷,沉声道: “闯荡江湖,不是比谁的外号响亮。既然王兄想掂掂洪某的斤两,那洪某只好奉陪了。” 说罢,他将怀中的小文定交给了旁边的洪文武照看,运劲抖动之下,手上的夺命锁喉枪赫然由七尺伸长到丈余,枪尖斜指于地,如神龙曳尾。 王超眼神一亮,盯着那长度骤然翻倍的大枪,心中称奇。 “枪长一丈三,名曰夺命锁喉,还请王兄一试锋芒!” 洪熙官自知拳脚功夫稍差李无涯一线,比之李无涯口中功力更甚的王超,就更是不如了,不过,只要这把锁喉钢枪在手,无论任何强敌,他都敢斗上一斗。 “荣幸之至!” 畅快的大笑声中,王超的身影动了。 如苍穹倾盖,天塌地陷。 一只仿佛可以捉星拿月的巨掌压下,笼罩了洪熙官全身,让其顿生避无可避之感。 翻天印! 王超一出手,便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压箱底功夫,内用阳火,外结阴符,气血气汹涌之下,升至头顶的手掌膨胀得足有蒲扇般大小,下拍之时扰动四周气流剧烈波动。 仿佛身处山崩海啸之中的洪熙官,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庞大压力挤得喘不过气来。 掌未拍到,周围空气已快把自己撕碎。如此功力,何止横推三千,三万都推得! 洪熙官心中震撼不已,手上却仍不愿服输,在强烈的不甘催动下,长枪突从背后上挑,如毒蝎倒尾,带着寒芒,直刺苍穹。 毒蝎倒马桩,佛也惧三分! 锋利的枪尖带着无以伦比的锐气,直逼巨掌而去。 毕竟不是真正的钢铁之躯,面对如此锋芒,王超没有硬刚,转身将五指山化作了绕指柔,“翻天印”立转“大抽丝”! 抡臂如鞭抽陀螺,恰似轻风拂枪杆。 刹那间,洪熙官手中的枪杆不受控制地高速旋转起来,剧烈的摩擦之下,掌心温度急剧抬升,只令他觉得火辣辣得疼。 他当即立断,暗劲震动机关,大枪一分为二,化作了两杆七尺的花枪。 霎时,位于前端的花枪飞速旋转着射出,将那股庞然的离心力带着远去。 面对电射而来的飞枪,王超面现几分惊讶与赞许,一低头避开了这致命飞枪的同时,右臂上卷,如蛇绕柱,眨眼间便缠上了洪熙官手上仅剩的那截花枪。 抽丝如拆线,缠丝似绞衣。 单臂内绞,王超大缠丝劲发动,如恶蟒缠身,扭动之间欲将猎物绞杀。 洪熙官已受轻伤的手掌再也握持不住,花枪脱手,神兵易主。 接枪在手的王超啧啧赞奇: “好个夺命锁喉枪,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杰作?” 李无涯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洪熙官,看电影时,他对洪熙官这杆跟个变形金刚似的神枪印象深刻,但还真不知道它的来历,影片中也从没介绍过。 沉默了一会儿,从短暂失神中恢复的洪熙官涩然出声:“是至行师伯,他捡到天外陨铁,费时三年锻成了这把神兵。” “至行…少林寺的和尚?”王超摇头感慨:“果真是方外多奇士…” 他看着洪熙官,脸带赞许之色: “能史上留名的人物,的确不简单。仅仅暗劲后期,凭这一杆枪,便足以和任何化劲高手相抗,甚至战而胜之了。” 什么史上留名? 洪熙官脸露疑惑之色,对于王超之言似懂非懂。 此时的武术,尚无后世那等清楚明晰的境界划分,论及功夫高低唯有功力深浅之别与招式精妙之分,具体实力如何,那要打过了才知道。 看到洪熙官脸上的迷惑,王超瞬间醒悟,自嘲地笑了笑: “差点忘了,此时还没有暗劲、化劲的说法。” 他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李无涯,兀地感慨道: “还挺想去这时候的少林寺看看呢,可惜时不待人啊…” 余音怅怅,带着对李无涯浓浓的期许… 李无涯微微一怔,旋即醒悟过来: 一个时辰已经到了! 下一刻,王超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嗯?” 诧异地环首四顾,皆不见那白衣少年身影,洪熙官目露震惊之色,转头看向了李无涯,发现他竟丝毫不以为异。 不仅如此,一旁的洪文远和洪文武脸上也毫无异色… 洪熙官忍不住道:“他…他就这么走了,凭空消失了,你们不觉得…奇怪?” 至此,诧异的表情终于在洪文远脸上浮现: “他是神仙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旁的洪文武连连点头。 神…神仙? 洪熙官怔怔地望向了李无涯,只见其满脸莫名笑容,显得高深莫测。 真的…有神仙? 茫然四顾,洪熙官只觉今日遭遇之大起大落、光怪陆离,简直像是做梦。 难道真是心中悲痛过甚,已经晕厥过去,这里的一切都是梦境不成? 他对整个世界都产生了怀疑… 第十五章 国术大典 心中的疑惑没有保持多久,当一具具亲人的尸体出现在眼前,被自己亲手送上了柴堆时,洪熙官心中的怀疑渐渐消散。 这并非一场醒来便可遗忘的噩梦,而是沉重的现实… 不过,踏上了这条路,他从未想过回头。 清狗大势已成,明廷苟延残喘,如今,翻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大家拼死抵抗,唯争一口气而已。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尸横粤广,蜀地几空。 滔天血仇,岂能一笑泯之? 满门遭劫的洪熙官,抗清之心却是越发的坚定。 用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在洪熙官、李无涯和洪文武、洪文远两个小孩协力之下,谷内村民与清兵的尸体被搬运出来,分做了两堆置于谷口的空地上。 待几人将尸体下方堆放的柴薪点燃时,夕阳已彻底地落下了山。 月色不是很明,但燃烧着的熊熊火光,将几人周围映照得恍如白昼。 “李兄今后有何打算?” 洪熙官抱着安安静静的小文定,笔直地站在火堆前,有如一杆立地钢枪。 枪似人,人如枪。 他的枪法,一只脚已踏入了化境,显出神意外露之相。 李无涯心中暗自称奇,略作沉吟之后,道出了心中的打算:“听说洪兄弟你出身南少林,我想去拜访山门,不知可否引见一二?” 洪熙官怔了怔,有些不解地道: “南少林广开山门,何需我引见?” 李无涯笑了笑:“求个寄身之所,还得靠洪兄的脸面,不然南少林怕是不敢收我。” 一位来历不明的大高手,任谁都不会轻易放进家门,无他,杀伤力太大了。 不敢贸然答应的洪熙官出声试探: “恕洪某眼拙,如今尚没能看出李兄师承,不知……” “无门无派,一介散人。” 拉长了尾音的洪熙官目露意外之色:“那李兄的功夫跟谁学的?” “书里学的。” “书?” 见洪熙官面露不信之色,李无涯朝着洪文远招了招手:“文远,把那本《国术大典》拿来。” “哦。” 一旁乖乖站着的小文远从随身背着的布兜里掏出了蓝皮秘籍,屁颠屁颠地送到了李无涯手上。 “诺,洪兄弟看看。” 将超越了当世一切武学秘籍的《国术大典》递到了洪熙官眼前,李无涯神情坦荡,话语真诚,颇显光风霁月之态: “这本典籍包罗万象,有少林、武当、峨眉等大派的不传之秘,也有许多尚未在世上流传的绝学,今日我跟洪兄弟一见如故,借你一观自无不可。” 听着李无涯恍如天方夜谭般的说辞,洪熙官愕然不已,张嘴结舌: “这…这怎么可能!?不对不对…我是说这怎么可以…这是李兄师门秘传…我…我看不太好吧…” 洪熙官心中一万个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宝典? 在这个偷师便可能被打死的江湖中,门户之见并不是开玩笑,那是要出人命的! 但心底里,他却又有着些许动摇: 毕竟神仙都出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说不得便是神仙所授… 没能按捺住心头的好奇,洪熙官伸手接过了宝典。 一溜儿的繁体字大白话,阅读起来并无障碍,他很快便翻到了少林功夫部分: 十八罗汉手、一百零八罗汉手、少林五形拳、蛇鹤八打、十八擒拿手、鹰爪铁布衫、金钟罩、狮子吼…… 与自己所学一一印证之下,洪熙官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因为都是真的! 宝典之上皆是真招绝学,更兼注解精妙、字字珠玑,简简单单地几句话,不时便让他有醍醐灌顶之感。 蓦地,洪熙官翻动书页的手指定格在了那里,因为七个大字: 少林朱砂大手印! 听说这可是北少林达摩院的护寺高僧才有资格学到的绝学! 他不敢置信地再次往后翻了下去: 少林大金刚轮拳、看家拳秘手、易筋经、洗髓经… 一串串仅是听过名字,而从未见过真容的少林至高绝学,就这样被赤裸裸地呈现在了眼前。 粗略地扫过内容,竟挑不出一丝作伪的痕迹,心中震撼的洪熙官继续翻到了大典的其余部分。 武当、峨眉、青城…剑术、棍法、鞭术、奇门兵刃…还有一些从未听过名字的绝学奇功,乃至不知名高手的经验之谈,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至此,一向镇定的洪熙官面露惊容,略有失态。 李无涯在一旁不动声色地道: “这宝典可还入得了洪兄弟法眼?” 洪熙官怔怔盯着宝典的内容,喉头微动,良久,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方才将视线从宝典上移开,迎上了李无涯的目光。 他长叹了一口气: “对我们习武之人来说,世间的一切珍宝,比起这部宝典,都是烂泥破瓦,不值一提。” 李无涯微微笑道:“既然洪兄弟看重,宝典可以暂借予你几天。” 洪熙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 “李兄是说…” “宝典暂借给你,随你是背还是抄。”李无涯慨然道:“等到了南少林还我就行。” “到南少林?” 洪熙官惊喜的表情顿时收敛,但心头已然松动: 与鞑子作对,又能把这等宝典慷慨示人的豪侠,应该…不是敌人…吧? 他尚有些疑虑,向李无涯问道: “家师忝为南少林方丈,引见自无不可,只是李兄为何要去我少林寄身,还请告知缘由。” 李无涯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个孩子,笑着道: “我很喜欢文远、文武这俩孩子,他们想跟我学武,得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毕竟红尘已翻新颜,如不想剃头,只能暂避锋芒了。” 他看着洪熙官认真地道:“少林方外清净地,应是尚佳的避难所,洪兄弟以为如何?” 其实,接下来去南少林,除考虑两个小孩的安置和王超临走前的殷切期望外,尚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功德点! 自判断此世为电影世界后,李无涯便暗暗揣摩起了功德点的事情——初始的1500功德点是怎么来的?是玄塔友情赠送,还是自身所本有?若是自身本有,那是源于自己的品德?操守?亦或是行为? 线索千头万绪,李无涯实在难以判断,但在他看来,对于一个喜欢作偈语、打玄机的玄塔来说,任何安排都应该是有深意的。 如今,他被带入了电影世界,而电影是有剧情的,电影世界最大的特点,便在于一切的发生都早已注定。 李无涯猜测,关键点或许便在这“早已注定”上,自己杀掉了反派大BOSS马宁儿,改变了“早已注定”的剧情,或许便是这1500功德点的来源。 因此,他想尝试着继续做出些改变,以确定猜测的真假。 对于李无涯的回答,洪熙官却是有些意外,沉默了一会儿后,方才感慨万分地道:“文远他们能碰到李兄,真是老天眷顾啊。” 文定幼小,两个侄儿也都不到能在江湖立足的年纪,方才他还发愁该如何处置,李无涯却是给他指出了一条可行之路。 只是…又要麻烦师父了… 洪熙官在心中叹了口气。 至善禅师已年越花甲,他本不想麻烦到老人家,但确实是没办法了。 他一个大男人,要为反清之事奔波,还要躲避清廷接踵而来的追杀,带着一个文定还好,要照顾三个小孩实在力有未逮。 清廷敬僧礼佛,少林方外之地,确是个躲灾的好去处。将几个小孩放在那里,他也放心。 做出了最终决定的洪熙官望向李无涯,神色郑重地道:“好,咱们去南少林。” 李无涯笑着点了点头。 却听一道怯怯的童声蓦地在两人耳旁响起:“能不能不去少林寺?” 李无涯与洪熙官同时诧异地看向了说话的洪文远,这个早慧的幼童此时正一脸为难的模样。 李无涯好奇不已:“为什么不去少林寺?” 只见洪文远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爹说进了少林寺就要当和尚,我们家几代单传,不能去当和尚的。” 洪熙官忍不住道:“谁说进了少林寺就要当和尚的?” 洪文远言之凿凿地道:“我爹说的。” “可我就是少林寺出来的。”洪熙官正色道:“我怎么不是和尚?” “你是犯了清规戒律,被赶出来的。” 洪文远煞有介事地道:“爹说了,和尚不能娶媳妇,洪七叔你耐不住寂寞,娶了七婶犯了戒,和尚们要拿你问罪,可是没想到洪七叔你武艺高强,一路从寺里打了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成和尚了!?”洪熙官面色发黑,忍不住小声骂道:“这个金雍,就会胡编乱造,也不知道五姐看上他什么了…” 金庸? 李无涯微微一怔,忍不住出言打断道:“等等!洪兄弟,你刚刚说的金庸是谁?”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他一时有些凌乱: 难不成金老爷子也穿越了? 却见洪熙官愣了愣,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半晌才颇有些自责地道:“这…不小心说漏嘴了。” 李无涯目光灼灼:“怎么回事?” 洪熙官看了看洪文远,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罢了,洪家村已经没了,这些迟早都要告诉文远知道。” 迎着李无涯灼灼的目光,洪熙官神情郑重地道:“文远其实姓金,不姓洪,他爹原名叫金雍……” 第十六章 洪文远的身世 待洪熙官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之后,李无涯方才明白,是自己闹了乌龙。 此金雍非彼金庸,唯一能拉上点关系的,可能就是他们都是文人了… 金雍出身苏州吴县,家境殷实富足,少年之时便薄有文名,后来背宗改姓为洪,实是逼不得已。 他是在发配关外宁古塔的途中,被洪熙官救下的。 这一切的因由,不在己身,而在他那后世鼎鼎大名的老爹身上。 金雍的爹,也即小文远的爷爷,名叫金人瑞。 这个名字或许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熟悉的人也不多,但若说起他爹的表字,那就让人如雷贯耳了。 金圣叹! 明清第一文学批评家,“喷子”界的祖师爷,一位嬉笑怒骂皆文章,至死都不忘幽默一把的怪咖奇才。 在金雍二十五岁那年,也即清顺治十八年,因不满官府收税鞭打百姓、亏空漕粮,时年五十有三的金圣叹纠集一百多名士人齐聚孔庙抗议,要求惩治首恶,却反被诬陷倡乱抗税。 最终,包括金圣叹在内的八名士人被清廷以叛逆罪判处斩首,八人的家属皆被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史称“哭庙案”。 这是个令人惋惜的悲剧,但金圣叹在死前所展现出的清奇风骨,却给这个悲剧增添了一抹喜剧的色彩。 天悲悼我地心忧,万里河山带白头。 明日太阳来吊唁,家家户户泪长流。 一首绝命诗,生死付狂歌。金圣叹在临刑前,保持了一以贯之的狂放与幽默。但与此同时,赠予前来送行的儿子金雍的一联绝对,则揭示了其内心别样的一角: 莲(怜)子心中苦,梨(离)儿腹内酸。 谐音巧妙,舔犊情深,个中之酸楚与伤感,思之令人黯然。 狂人也终究是人,哪怕心中超脱了生死,却也难逃亲情的羁绊… 金圣叹曾在狱中所作的绝命诗中对儿子金雍有过评价:吾儿雍,不惟世间真正读书种子,亦是世间本色学道人也。 对儿子寄予了厚望的金圣叹怕是想不到,清廷为威慑江南士林,在他身首异处后不久,便将他妻儿老小尽皆流放。 关外苦寒,且离苏州路途遥遥,一路颠沛流离,文弱的金雍不堪迁徙,半条命都丢在了途中,若不是妻子洪玉娘沿途照顾,外加洪熙官千里搭救及时,怕是早就死在了这次押解中。 自此,金雍与妻子带着刚过周岁的小文远一道,在洪家村改名换姓地落了脚,可惜因在流放途中落下了病根,没过几年,他就病死在了洪家村。 因悼念亡夫,洪玉娘自此对外自称金氏… 她是洪熙官的堂姐,大洪熙官十余岁,由于后者生母早亡,幼时便多由尚未出阁的玉娘照看,两者名是姐弟,实则近似母子。 洪玉娘被流放时,正值洪熙官从恩师蔡九仪处艺成出山,得知五姐一家被清廷流放后,愣是单枪匹马,千里奔袭,从押解流犯的清兵手中救下了五姐一家三口。 也是为此,洪熙官成了清廷榜上有名的大反贼。 但是要当反贼,与庞然大物般的朝廷相抗,单枪匹马是行不通的,有组织才玩得转。 曾在明军中做过承宣尉,一直心系前朝的蔡九仪当即修书一封,让洪熙官带着前往福建南少林,拜见了一直暗中致力于反清复明的南少林方丈——至善禅师。 就这样,洪熙官转拜在了至善禅师门下,做了南少林的俗家弟子。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付出极大代价救回的五姐,最终还是死在了清廷手上。 天心之叵测,实令人思之极畏。 “原来我叫金文远?” 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回忆着昨晚被七叔揭破的身世来历,金文远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怅然:“娘总对人自称金氏,我问过缘由,她却从来只字不提,她总是把我当小孩…” 看似怨恚的语气中,浓浓的思念流露。再如何的人小鬼大,他也仅有六岁… 坐在小文远身后的李无涯听得出来,他想妈妈了。 伸手揉了揉小文远的脑袋,李无涯故作轻松地道:“你才六岁,当然是小孩子。” “不要摸头…”洪文远避开了李无涯的大手,忽地焦急大叫起来,语带惊恐,“喂喂喂!要撞了!撞了!” 或许是欺负李无涯手生,跨下的这匹马有些不听使唤,一不注意就会做些危险动作吓唬背上的两人。 正如现在,竟趁两人说话的功夫,直直朝右侧的山壁上撞去。 李无涯瞬间急拉缰绳,两臂千斤巨力涌出,身下的奔马顿时一个趔趄,生生被再次扭入了正轨。 技巧不够,力量来凑,向来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山道上,由两骑一前一后组成的队列重新整齐起来。 洪熙官抱着小文定一骑当先,身后载着洪文武,李无涯则抱着小文远坐在后面的马上。 马是那位死掉的千总的坐骑,倒是一匹好马,只不过骑手的骑术是现学现卖的,尚有些配合不佳,影响了马的发挥。 不过这样一来,除却赶路慢了点,交流却是方便了许多,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前面不远处有个可以歇脚的茶棚,我们到那补充干粮。” 洪熙官指着前方山路的尽头,神色略有疲惫。 虽然经过了一夜休整,精力已然恢复,但当激烈的情绪褪去,余下的,便是暗地里不断纠缠的自责与愧疚了。 洪家村一直支持南明小朝廷,遭此刀兵之灾并不令人意外,他心中最多的愧疚,是给妻子柳迎春的。 或许,身为一个“反贼”,本就不该娶她… 若没碰到自己,以她的家世,安安心心地做个顺民,会过得很好。 终归,是自己害了她啊。 强行压下了脑中的翻江倒海,洪熙官双腿一夹,打马冲上了偏道。 他所说的茶棚,就在偏道前方的三岔路口处。此去南少林,路途千里之遥,队伍中间还有三个孩子,洪熙官马上的补给远远不够。 好在他经年闯荡江湖,对于附近几省的路况都极为熟悉,总能于犄角旮旯、深山老林中找到适合的补给地。 很快,一座掩映于山林间的茶棚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第十七章 大厦已倾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竹屋,外面用草席子搭了一座凉棚,上铺厚厚的蓑草用来防雨,下置方桌四张,长凳若干把,以供客人歇脚饮茶。 除了大碗茶外,茶棚里还供应米饼、米粑、米果等干粮,棚下的客人们一边就着干粮饮茶,一边聊天打屁,交流旅途见闻,气氛倒也融洽。 在茶棚外找地拴好了马匹的李无涯与洪熙官,带着三个小孩,迈步进了茶棚。 空气里骤然一静,原本热闹的茶棚忽地冷清下来。 钻进这深山老林子里来喝茶的,大多是江湖中人,他们对于危险的感觉十分敏锐。 虽然带着三个小孩,但李无涯、洪熙官两人的功夫皆处在暗劲巅峰、接近入化的阶段,身上气血之旺盛,如大火焚天,毫无遮掩,堪比猛虎凶狮之威,哪怕是一些练家子见了,也会莫名的心生惊惧胆颤。 不过等突破到了化劲,则反犹神物自晦,气血内敛于身,令人无法察觉了。 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早习以为常,洪熙官毫不在意,带着几人朝棚下仅剩的那桌空位行去。次第落座后,他高声唤来了店小二,轻车熟路地吩咐道:“小二,四碗茶一碗水,再准备五十个米饼、咸蛋十个,待会儿带走。” “好嘞!客官您稍等。” 生意上门,小二显得热情无比,屁颠屁颠地跑回了与茶棚相连的竹屋内。 不一会儿,茶水端了上来,米饼与咸鸭蛋也装在篮子里盛上了桌。 洪熙官拿出随身的布兜,将干粮装了进去,同时扔出了一块碎银子。 店小二拿着碎银子退下,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串铜钱回来: “客官,您那一钱银子能折160文,茶水五碗收您一文,米饼一文一个,五十个收您五十文,咸鸭蛋一文一个,十个收您十文,总共收您六十一文,现找九十九文。” 小二麻利地将用麻绳串成一串的铜钱递上,洪熙官伸手接过,仔细端详,稍倾,忽地感慨道: “康熙通宝?我记得上次来,你们还用的是永历通宝吧…” 永历通宝即南明永历帝在广东肇庆称帝时所铸的钱币,虽然永历帝已然身死,南明桂王政权覆灭,但其所铸的永历通宝仍在沿海一带流通,尤其是郑氏所在的台湾,直至康熙二十二年被收复,才停止了该币的流通。 但此时,在清廷平南王尚可喜所管辖的广东,官定流通的钱币是“康熙通宝”,私用“永历通宝”,是要掉脑袋的。 对面店小二的脸色当即大变: “客官你可别瞎说,我们什么时候用过‘伪钱’?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伪钱?” 洪熙官闻言冷笑着摇了摇头,却是没再多说什么。 带着三个孩子在身边,他不想再惹风波,平安到达南少林,实为第一要事。 “小二,结账!” 听到茶棚角落里的呼喊,店小二赔了个笑,转身移步而去。 稍倾,便听激烈争执声传来。 “什么永历通宝?不都是铜板吗,怎么就不能用了!?欺负老子不识字吗?” “客官,永历通宝是明钱,是明伪帝永历铸的钱,今个只有清钱能使,用明钱这种伪钱是要杀头的。” “嘭”的一声猛响,茶棚里其余人打眼望去,却见一昂藏大汉一只手拍在茶桌上,另一只手指着店小二鼻头,骂骂咧咧地道: “你奶奶的,大明永历皇帝钦造的钱,你说这是伪钱!?老子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此生只使永历钱!爱收不收!” 茶棚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旁观者或震惊,或冷笑,或怜悯… 那昂藏大汉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满脸不善地对着店小二,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其左眼眼角处直拉到了嘴角,配着脸上满布的褶子与风霜,显得很是凶厉。 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其身前的茶桌上,几颗铜板滚动着发出“骨碌碌”的声响,在这安静的茶室中异常醒目。 目测了一下大汉的身形,略显单薄的店小二当即转头向店内大喊:“掌柜的!又有人闹事!” “聒噪!老子耳朵又不聋!” 粗鲁而沙哑的声音从竹屋内传来,不一会儿,一道瘦小而干枯的身影背着双手出现在了茶棚内。 这是一个老者,脸上纵横的沟壑就仿佛老树的年轮一般,将岁月的漫迁展现得淋漓尽致。缓缓踱步至大汉面前,看着那滚落在桌面的铜板,那满脸的沟壑颤动,发出了沙哑而难听的笑声: “嘿嘿~朱由榔那个阿斗有什么好惦念的,你小子怕只是想赖账吧?” 清廷初定乾坤后,便开始大力禁绝前朝货币,一边严禁前朝所铸的铜钱在世面上流通,一边通过官方按铜价论斤来回收。但因折价太过,许多百姓不愿上缴,而是夹杂在新币里偷偷用,禁币政策并未很好地贯彻。 后来,清廷将继续使用前朝货币按谋反罪论处,砍掉了许多脑袋后,才终于让市面上流通的“废币”渐渐减少… 但世上总少不了要钱不要命的人。 仍有许多奸商将不值钱的“废币”夹杂在清币里面鱼目混珠,妄图占些小便宜。 不过像疤脸大汉这样明目张胆地要用“永历通宝”付账的,却是少见。在茶棚里的众人看来,这明显就是耍横想吃霸王餐,而且那番借口实在愚蠢之极。 简直就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啊! 却见疤脸大汉双目圆撑,嘴巴扯开,仍旧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什么猪油狼?管猪和狼屁事!老子只是气不过,都是铜板带个眼,都是皇帝造的,这‘永历通宝’怎的就不作数了?天下没这么个理!” “永历?永历死了!大明也早亡了!”老者嘿然冷笑,一把抄起了桌上滚落的几枚铜板,掂了掂道: “毕竟是铜的,老子就做点善事,准你十抵一。” “十抵一!?你想得美!” 疤脸大汉勃然作色,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老者抓去。 零星的惊呼声响起,却见老者毫无闪避之意,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大汉推来的手掌正中轻轻一点。 下一刻,那袭来的手臂以极不自然地姿势坠了下去… 大汉脸露惊恐之色,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的他慌乱大叫:“这…这是什么妖法…你…你不是人…” “呸!你才不是人!”老者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地道:“想拿废钱喝霸王茶,这是人干的事吗?” 骤然一指点出,正中大汉前胸,其庞大的身躯应声而倒,震得整个茶棚都微微抖了抖。 没再理会脚下的大汉,老者扭头吩咐店小二道:“带下去干活抵债。” “好嘞老板。” 店小二小跑着上前,轻车熟路地把疤脸大汉向竹屋内拖去,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茶棚下,老者大大咧咧地向众人抱拳:“让大家看笑话了,海涵!海涵!” 说罢,他特意朝着洪熙官与李无涯微微点头示意后,转身就走,龙行虎步,毫无一丝老迈之态。 茶桌旁,李无涯望着老者的背影,蓦地出声道:“好俊的追风打穴手,洪兄弟,你跟这老头认识?” 洪熙官轻轻点头:“绿林前辈,曾是一方豪强,一起打过鞑子。” “打过鞑子?”李无涯眉头微挑,奇怪道:“这老头似乎对前朝很不感冒啊。” 洪熙官轻叹了一声:“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前辈有些心灰意冷了。” “那你呢?”李无涯目视着洪熙官,“你怎么看?” 迎着李无涯探询的目光,洪熙官将头转向了茶棚外,目光眺望远方,凝然道: “一枪在手,虽千万人,吾往矣!” 声音不大,却宛如金铁交鸣,铿锵有力,坚而不悔。 第十八章 三十六房 大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随着李无涯骑术逐渐精熟,大家每日里的脚程也越来越快。最终,在离开花山后的第十八日下午,一行人抵达了南少林山门处。 有洪熙官和李无涯两位大高手在,这一路走来,并无太大的波澜,偶有几个剪径的毛贼,在两位暗劲顶峰的大高手手上,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暗劲顶峰,在当世,已属可以横着走的存在了,何况还是两个实力堪比化劲的暗劲顶峰。 “过了这道山门,再走十里山路,就是南少林本院了。” 洪熙官抱着小文定,手指前方,感怀不已:“我在寺里习武的那几年,衣食无忧,安危无碍,每日里就是潜心习武,与师兄弟们切磋打闹,真是好不快活…” “那七叔你为什么要下山?”一旁的小文远目露好奇之色,脸上满是八卦的味道,“莫不是凡心动了?” “家学”渊源的小文远,虽然年纪不大,脑中各类话本故事却已装了几箩筐,正满怀期待地拓展一下素材库,却见面前的洪熙官骤然黑了脸。 要糟!采花采到蜂了… 察觉不对的小文远瞬间犹如受惊的兔子般,两腿一蹦,躲到了李无涯身后。 “算了算了,熙官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一路上这类情形早已不新鲜,李无涯轻车熟路地为熊孩子充当“保护伞”,挡住了洪熙官前来揪人的大手: “时候不早了,还是先上山,赶路要紧。” “七叔,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小文远躲在后面大声服软,“你不想说就算了,别跟我一般见识。” 洪熙官嘴角抽动,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最终,他冷哼一声,转身迈步踏上了山道,在其肩膀上,面色淡然的小文定静静地趴着,目光澄净,无喜也无悲,像极了一尊小佛爷。 “你看小文定,多让人省心!” 李无涯一个脑壳瓜子弹在小文远的脑袋上,不等幼童抗议,便一把将其从身后拽出:“走,先送你上山当几年和尚,沉沉性子!阿武,跟上!” “哦!” 一旁的洪文武默默迈开了脚步。 李无涯大步迈开,手上劲力柔吐,小文远轻巧的身子顿时犹如风筝般,被其拽得飞了起来。 “我不当和尚!”身处空中的幼童大声表示反对,“李叔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三代单传啊!” “没事,以后还俗。” “这对佛祖不敬,我怕他老人家怪罪!” “不用怕,你看你七叔不也没事,娃都能满地跑了。” 前方正健步而行的洪熙官顿时一个趔趄,转身满脸杀气地盯着李无涯,眼露警告之意。 李无涯讪讪地摆了摆手,待洪熙官回转身子,便听已从空中落地的小文远压低了嗓门悄声道:“李叔叔,七叔真当过和尚吗?” “你小子在意这个干什么?” 李无涯有点好奇。 “我觉得我爹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假的。”小文远眼珠子咕溜溜地转着圈,显得贼激灵,“倒是洪七叔有意遮掩,分明心中有鬼…” 看着小文远煞有介事、言之凿凿的模样,李无涯笑了笑,大手再次闪电般地拽住了小文远的手臂。 “李叔叔你干什么?” “你知道的太多了,早点上山,送你剃度。” 随着李无涯话音落下,小文远只觉一股大力从手臂上传来,整个人再度离开了地面。 他挣扎着大叫起来: “我不去少林寺!” “快放我下来!我不当和尚!” “我喜欢吃肉!” 幼童无力的大喊声渐渐远去,唯余洪文武目露艳羡地望着李无涯与堂弟消失的地方,不急不慢地迈动着脚步。 不是他不想跑,而是脚上绑着沙袋,身上穿着沙衣,共计十余斤的负重,实在是跑不起来。 在来少林寺的途中,表现乖巧而沉稳的洪文武被李无涯收做了弟子。已有十一岁的他,身子骨能够承受一些简单的负重锻炼,因此李无涯为其专门特制了沙衣与沙袋。 闯荡江湖,脚力为先,能跑才是王道。 只有保住了性命,一切的胜负成败才有意义。 这是身为师父的李无涯,教给弟子洪文武的第一堂课。 …… 约摸半个时辰后,略有褪色的枣红寺门赫然映入了几人眼帘,门是一正二偏三门,正门旁蹲坐着两座破旧的大石狮子。它们早已没了初琢时的光彩,拖着斑驳不堪的身躯,竭力为此处渲染着应有的庄重与威严。 视线往上,漆黑的门匾上不知是由哪位高僧大德书写而成的“少林寺”三个大字,凛然透出几分禅韵,令人一望即觉心幽。 此刻,只有重大仪式和活动才会敞开的正门紧闭着,唯两道偏门敞开,不时有香客进进出出,证明着佛祖那经久不衰的个人魅力。 等缀在最后的洪文武迈着蹒跚的步伐赶到后,洪熙官带着几人从偏门入内,立刻有知客僧迎了上来。 “洪师兄,你来了。” 语气淡然,不近不疏,带着股离尘之韵。 洪熙官望向来人,颔首回应:“原来是见性师弟,师父可在寺中?” “方丈正在禅房等你。” 这令洪熙官微感意外:“师父知道我来了?” 见性和尚点了点头:“最近风声紧,方丈派了暗哨在山脚传信,你们还没到山门,他就吩咐我在这里迎你们了。” 洪熙官面露恍然之色,不再多说,在见性和尚的引领下,向着方丈室行去。 李无涯与二小自是在后跟随。 越过上香朝拜的大殿,转过几排厢房,几人耳边倏地响起了猛烈的呼喊与拍击声。 李无涯循声望去,视线却被高高的墙头阻挡,看不到内里的画面。不过从声音中,便能想象到那挥汗如雨、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场景。 “这是练功房吗?” 李无涯好奇发问,只见洪熙官转头打量了一番后,油然感慨道:“这座禅院在我离寺时还是冷冷清清的客房,如今这般热闹光景,应该便是三德师兄主持的少林三十六房了。” 李无涯登时一愣,脱口问道:“少林三十六房?”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肌肉虬结的光头和尚雨中练棍,雨滴打在光头上乒乓作响的画面。 那是电影《少林三十六房》经典的开场画面… “正是最近在江湖上名声大躁的三十六房。” 洪熙官点了点头,面带钦佩之色地道:“三德师兄创前人之未举,开少林寺先河,设第三十六房广收俗家弟子,传播少林武艺,助力反清大业,居功至伟,我自愧不如。” 广收俗家弟子,助力反清? 看来就是那个三十六房没跑了! 难不成,这并非单纯的《新少林五祖》世界? 李无涯心中一凛,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第十九章 三德和尚 按捺住翻入三十六房找三德和尚一探究竟的冲动,李无涯与三小跟着洪熙官来到方丈室,见到了那位鼎鼎大名的至善禅师。 这位南少林五老中唯一留在少林寺坚持抗清的元老,是一位童颜白须、精神矍铄的老和尚,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其已年近古稀,唯有颌下的那缕白须,隐约透出了几分沧桑来。 “熙官,洪家村之事,为师已经知晓了。” 一番见礼后,至善禅师神情悲悯,喟然长叹道:“清廷大势已成,反清大业任重而道远,我等几如行走于雷池,稍有疏忽,即遭轰雷灭顶之灾…熙官,节哀顺便。” “看来师父已经知道了。” 洪熙官目光沉痛,双拳紧握:“我洪家村男女老少六十七口尽皆惨死,只我父子跟两名幼侄幸免于难。满清豺狼,誓与之不共戴天!” 立在身后的洪文远、洪文武皆是目光黯然,脸现哀容。唯有年龄尚小的洪文定仍是那一尊小佛爷的模样,无喜也无悲。 “阿弥陀佛…” 至善双手合十,闭眼长念了一声佛号。 “幼子与两名侄儿能够保全,多亏了李兄和…和一位高人。” 听到弟子的话,至善睁眼望向了洪熙官身后:“可是这位义士?” 迎着老和尚的目光,李无涯抱拳施了一礼:“在下李无涯,见过至善方丈。” “李施主有礼了。”至善单手竖于胸前,郑重回了一礼:“多谢施主仗义出手,让熙官血脉得保。” “方丈不用客气,要谢也该谢老王,他出力最多。” 李无涯毫不贪功,至善却是微微一愣: “老王?可是熙官所说的那位高人?” 洪熙官当即应道:“正是那位高人,他自称王超,一人一枪,尽灭来犯数百清狗,活脱脱个三丰仙人再世,大唐元霸复生。” 史载邋遢道人张三丰有着单拳破百的战绩,堪称江湖神话,大唐李元霸一双铜锤横扫千军,世无一合之敌。在洪熙官眼里,王超毋庸置疑的,拥有比肩甚至超越二者的实力 “现下广州一带流传着花山汛数百清兵被厉鬼索命,无一生还的传闻,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 至善心中暗忖,哪怕是自己,正面对上数十个训练有素的绿营兵,绝对要望风而逃,更别说数百之多。 难不成,天不亡我华夏,当此危急存亡之秋,终有陆地真仙出世? 生生压下了心中的骇然,老和尚望着洪熙官与李无涯,神情郑重:“不知这位王施主,现下仙居何处?” 李无涯慨然长叹:“老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云游四海,居无定所。” 至善进一步追问:“那…李施主可有联络之法?” “这个自然是有的。”李无涯点了点头,便见至善老和尚脸露一抹期冀,目光灼灼地道:“老衲欲登门拜访王施主,以瞻仙容,可否代为转禀?” “没问题,不过得等一段时间。”李无涯沉吟了一番,煞有介事地道:“老王醉心修行,此次临行前告知我准备闭关修行,无暇顾及俗物,短则半月,长则数年,还需禅师耐心等待。” 尚不确定如何获取功德的李无涯没敢把话说满,怕兑现不了被打脸,但这已足以让至善脸上浮现出了几丝笑意:“有劳李施主转禀了,若王施主驾到,敝寺定大开中门相迎。” 大开中门,这是少林寺迎客的最高礼遇。在至善看来,此等万人敌的高手,若能拉到反清阵营来,必然能给当前岌岌可危的抗清势力注入一剂强心药。 “师父,如今清廷在山外大肆通缉我等,带着文定、文远他们实在不方便,我与李兄想在寺里叨扰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见时候已然不早,洪熙官对至善道出了来意。 “寺里空厢房多的是,随你们挑,想住多久住多久。”有心结交王超的至善自无不允,出声唤来了在门外等候的见性和尚,“见性,带熙官他们去挑两个厢房落脚。” “是,方丈。” 见性和尚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淡然,转头看向洪熙官:“洪师兄,你们跟我来。” 说罢,其退身出了方丈室,洪熙官几人当即与至善禅师拜别。 ……… 几个时辰后,将三个幼童在厢房里安排妥当,一并吃了斋饭后,李无涯与洪熙官结伴来到了第三十六房院门前。 经李无涯强烈要求,洪熙官答应介绍其与三德和尚相识。此时已是黄昏时分,院中练功的弟子们去膳堂用完斋后,都回房做晚课去了,各练功点皆是空荡荡的。 途径一处名做“飞檐走壁”的练功点时,李无涯一时兴起,凭借双脚借力轻点,两步之间便蹿上了那足有四、五米高的陡峭斜坡顶。 “好俊的轻功!” 其双脚刚刚立定,一声响亮的喝彩便从不远处传来,李无涯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穿着黄色僧衣、外披袈裟的大和尚,正站在厢房前,对自己目露赞赏之色。 这是…三德和尚? 在三十六房中能穿袈裟的只有住持,李无涯对来者的身份有所猜测,但仍不敢确信。 毕竟面前这位,活脱脱“鲁智深”再世的模样,跟电影里的形象相差实在过大… 最终,洪熙官的招呼声,替李无涯排除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 “三德师兄,做住持的感觉如何?” “熙官!?”大和尚洪亮的声音震得人耳内隆隆作响,“消息我听说了,正准备下山寻你!若不是师父阻拦,今个和尚就到广东了。” “亏得师父阻你,现下外面清狗跟疯了一样,你去了怕是要送命。” 故友重逢,洪熙官脸上少见的浮现一丝喜意,迈步迎向前去。 待至近前,三德和尚重重地拍了拍洪熙官肩膀,沉声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来了就好,先好好休整休整,日后我们师兄弟一齐与那些清狗清算。” 三德和尚俗名刘裕德,曾是广州城一家海味店的少东,因暗地里帮助反清势力传递消息而满门遭屠,与清廷同样有着血海深仇。 “自你打穿木人巷下山,紧跟着世玉也走了,我这一年里手筋都松得发痒了,寺里其他人实在太没劲,太没劲了!” 三德和尚满脸乏味地摆了摆手,忽地抬手指向正从斜坡上跃下的李无涯,笑着问道:“这位高手是你朋友?” “正要介绍给师兄认识。”洪熙官一边朝李无涯招了招手,一边对三德和尚道:“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姓李,名作无涯。” “救命恩人?”三德和尚眸中精光闪过,“这么说来,身手不错了?” 洪熙官点了点头:“李兄身手高超,空手相搏,我不是他对手。” “哦?”三德和尚闻言,再次凝神向李无涯望去。 李无涯正待相询,却见那高大如山般的身影霍然而起,带起烈烈劲风,越过了洪熙官,直扑自己而来。 第二十章 渡世佛拳 三德和尚一身功夫已入化境,此时骤然扑出,如同一只发狂的大犀牛般,携摧枯拉朽之势,瞬息即至近前。 李无涯全身寒毛登时炸起… 眨眼间,那如山般的身影已将上方天空笼罩,劲风刮起,砂钵大的拳头汹汹而落。 好莽的和尚! 念头闪动间,迎着那狂猛无匹的拳头,李无涯心中战意勃发,径直挥拳迎上。 砰! 四臂相交,两人各自退了半步。 “够劲!再来!” 三德和尚兴奋地高呼出声,双拳骤然成捶,由上往下再次砸落。李无涯足跟微震,力从地生,一记太极“冲天炮”打出。 轰! 两臂相交,巨力猛击,足下碎裂的青砖四溅。 凭借“八门养炼之法”与“洗髓经”炼就的强大肉身,仅有暗劲巅峰境界的李无涯,生生与已入化劲的三德和尚打了个平分秋色。 “过瘾过瘾!和尚这回可要来真的了!” 说话间,三德和尚气势陡转,面露疯狂之色,原本砂钵大的拳头竟膨胀得如两个大铁锤一般,风卷残云般地撇出。 一旁观战的洪熙官急忙出声提醒:“当心!这是三德师兄拿手的七十二路‘乱泼风’捶法,打人似飓风卷地,触之即翻,不可硬碰。” 李无涯闻言,眸中燃起了更为汹涌的战意,两手同样化作捶形,双臂骤然如两杆大枪般从腰间弹出,伴着绵延不绝的诵经声,宏大而庄严的气息弥漫而出。 诵经声并非出自李无涯口鼻,而是通过其全身筋骨内脏的振动共鸣而出,由于对《洗髓经》精确入微地理解与掌握,李无涯如今已能做到随时随地发声洗髓,将之运用到拳术中,便是“声随手出”的拳法宗师之境。 其一拳一脚,皆有诵经声加持震荡,遇风息止,水火不侵,消劲化力,鬼神皆惧! 此乃《洗髓经》三大极境奥义之一——渡世佛拳! 这一刻,迎着震耳的呼啸声,李无涯双捶擂出,有如两颗神妙无双的“定风珠”,将三德和尚飓风般的攻击尽数挡下,无一遗漏。 其拳中所蕴含的勃然劲力,皆被诵经声震荡消弭,无法穿透李无涯一身结实强健的皮肉。 稍倾,风消人定,不知为何,三德和尚没再继续进攻,却是直愣愣地盯着李无涯的拳头,一动也不动。 李无涯暗自戒备着,并未继续出手。 非是他要学那宋襄公,搞什么绝不“半渡而击”的君子之举,而是毕竟与三德和尚相差了一个大境界,肉身再怎么强悍,硬抗了风卷残云般的七十二路泼风捶后,体力实已消耗到了极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顶房那些老和尚的手段,也不是全无用处!” 也不知三德和尚想通了什么,忽然拍着脑门,一脸的眉飞色舞,接着,他对李无涯拱了拱手,豪气干云地道:“今日破障之恩,来日必报,开悟机缘难得,和尚先去也!” “等等!” 正事还没问,李无涯哪能让他走,出乎意料的是,三德和尚毫无一院住持风范,有如火烧屁股般大喊着“等不得等不得!”,转身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李无涯眼皮底下。 正欲追赶,耳旁响起了洪熙官的声音:“别追了,没用的。师兄他一向这德性,直来直去,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做什么,认定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大和尚这么任性!?”李无涯有点意外。 洪熙官苦笑着点了点头:“师父说过,那叫赤子之心。师兄进寺只早我两年,但功夫却足足超出我一个大境界,正是因为其心智纯净,念头专一。” “赤子之心吗…” 李无涯喃喃自语,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却听洪熙官蓦地道: “不过三德师兄的七十二路泼风捶,师父都不敢硬掠其锋芒,硬碰硬打回去还能毫发无伤的,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这个…很难?” 从玄塔中出来后,除了洪熙官,李无涯尚未与其他高手切磋过,并不能很好地定位自身实力,因此对洪熙官的话有些惊讶。 洪熙官一阵无语,良久,方才没好气地道:“当然很难,我师父可是当世绝顶高手,他都不敢硬碰…” 说到这儿,他目露异色,带着一丝谨慎地试探道:“话说,你那手带着念经声的拳法是怎么回事?简直闻所未闻…” “《洗髓经》的极境奥义之一,经文你也抄了,只要每日里精心研读,将它的奥义理解到极致,自可悟出来。” 李无涯光风霁月、毫无隐瞒之意的回答,令洪熙官连连慨叹:“拳法能练到象形化神之境,出手龙吟凤鸣、轰雷炮响的练家子世上不少,可能打出念经声的,就闻所未闻了,你同样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他灼灼的目光盯着李无涯,仿佛要把这位来历神秘的高手看穿一般:“要研读经文就能做到这样,顶房那些老和尚早就会了…况且,李兄你能硬接下三德师兄的七十二路泼风捶,这念经声对拳脚的加持之力,怕是颇为可观吧?” “这倒没错。”李无涯点了点头,未作隐瞒:“要不是这念经声妙用颇多,我也不愿用,毕竟嗡嗡嗡的太吵闹了点。” 太吵闹? 洪熙官顿觉语塞:“李兄你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若让顶房那些师叔伯们知道了经文还能这么用,你那厢房门槛怕是要被踏烂了。” 顶房是南少林三十六房中名义上的最高一房,内里僧众参禅打坐,专修佛法经典,以求正果。他们多是些皓首穷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僧,偶有天资卓越修行有成者,也仅是会些能唬人的“神通”,实际用来搏杀,却是远不如武僧了。 当然,若真能修行大成,结得肉身舍利,哪怕不会搏杀之术,无法与真正的丹劲武者相斗,仅凭身体素质本身,便能碾压许多化劲高手了。 南少林顶房历代都有一、两位结肉身舍利的高僧,这也是顶房被称为顶房的原因所在。 “你说顶房的和尚们不懂《洗髓经》化用?顶房的住持呢?他也不懂么?” 李无涯有些疑惑,在他的记忆里,电影《少林三十六房》中,那位顶房住持可是隔空将三德和尚推了个跟头的绝顶高手。若电影不假,那老和尚应该有外罡境界了… “你说至虚师伯?”却见洪熙官缓缓摇头,“师伯他修为近乎传说,武功却称不上绝顶,甚至可以说不通武功,这种用来加持拳脚的妙用,他根本不感兴趣,更别提去研究了。” 谈起那位整日枯坐在顶房中修禅念经、毫不通人情世故的老和尚,洪熙官轻叹了一口气,更在心中暗暗将之与王超两相比较,只觉有如萤火与皓月争辉。 完全没得比! 第二十一章 当世武林 自认识李无涯后,通过誊抄《国术大典》和相互交流,洪熙官对后世国术功力境界的划分已十分明了。 而当今武林,尚无后世国术那般成体系有层次的实力划分,根据现下江湖约定俗成的说法,洪熙官将当世武者大概分为了九个层次:不入流、粗通拳脚、拳脚精熟、拳脚精通、武林高手、一流高手、顶尖高手、绝顶高手,以及武林神话。 不入流,即不通明、暗劲,会个一招半式花架子,打起来基本靠一腔血勇的半吊子武者。江湖上大半都属此类,套招表演的时候精彩绝伦,一真打就抡成了王八拳。 比不入流稍好一点的是粗通拳脚的武者,他们初通明劲,打斗时可以将身体其他部位的力量运使到攻击部位,力量与速度超出常人许多,对付不入流的武者往往可以一挑三甚至一挑五。 更上一层的是拳脚精熟的武者,他们对身体整劲运用的更为熟练,达到明劲的中期,力量与速度更强,部分天赋高的武者会在此阶段触摸到暗劲门槛。 再上一层,便是拳脚精通者,这一阶段的武者,已达明劲后期,全身各部位关节、肌肉的劲拧成一股,上下通透,出招时筋骨齐鸣,常伴有“噼里啪啦”的脆响,一拳有七八百斤的力道;若在此阶段修成暗劲,内外相合,一拳甚至可击出千斤之力,足以称得上武林高手。李无涯初抵此世时便是这个境界。 再往上,则是江湖上公认的武林高手境界。此阶武者通常是明、暗劲兼修,以此阴阳相合,引出身中雷音熬练筋骨,使筋骨节节贯串,达到明劲巅峰之境。至此,一拳平平击出,便足有千斤之力,威力无匹,堪称人形杀器。 当然,世上总有特例,部分天赋异禀者,只修明劲,也能达明劲巅峰之境,更有甚者,天生便拥有此等巨力,为世人所艳羡。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孤阳不长,从修行本身来讲,没有暗劲的辅助,此类人拳脚威力倒不逊色,甚至更为纯粹,但终归是少了更进一步的资本。 而对掌握了暗劲的武林高手而言,由于掌握暗劲的程度不同,虽然同样是明劲巅峰,但在真实战力上却实有天壤之别,初通暗劲与暗劲巅峰的差距,怕是比太平洋还要大。 同时,自“武林高手”阶段起,有少许佼佼者,可将拳法修炼到“象形化神”的地步,出虎拳有虎啸,探龙爪有龙吟,捏捶擂出便有震天雷响,宛如随身自带了一台高保真立体环绕音响一般,声效撼人,且有拳法威力的加成。 这些将拳法练到“声随手出”的强者,又被武林中人尊称为“拳术宗师”,正如现在的李无涯与洪熙官,便是武林高手境界的“拳术宗师”。 “拳术宗师”的称谓,是对拳法出神入化之人的尊称,虽然对拳术威力有加成,但并不代表功力境界。有暗劲巅峰的拳术宗师,也有化劲层次、丹劲层次的拳术宗师,不能一概而论。 此“拳术宗师”,其实就相当于后世教师中的“特级教师”,不属于职称等级,而是种一可以领取“特殊津贴”的荣誉称谓。 至于之后的顶尖高手、绝顶高手、传说高手、武林神话,则分别对应后世国术境界中的化劲、抱丹、外罡和见神不坏。 就洪熙官所知,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不少,三德和尚、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广州城地下扛把子铁斋和尚以及南少林五老中的冯道德、苗显和五枚师太,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绝顶高手则属凤毛麟角,洪熙官只知三人,为至善、白眉这南少林五老中的二人和北少林海宽方丈。 而传说高手则如其名,只隐有传闻,无法确定真假,洪熙官笃定属实的,仅南少林至虚禅师这个不懂武功的伪传说一人。 至于武林神话,那是张三丰、周颠、李元霸等神乎其神中的人物,以往尚未有此等人物显踪。不过如今,洪熙官倒是从王超那儿,直观地体会了一次神话高手的恐怖。 “真不知何时能再与王兄一晤,以瞻神话中人风采。” 面对洪熙官的感慨,李无涯淡笑着道:“说实话,老王十分想来南少林拜会,实在是现下闭关要紧,无法脱身,不然当时就跟着我们过来了。” “王兄…似乎对少林寺情有独钟呢!”王超临消失前的感叹洪熙官同样听到了,他对此有些好奇:“可是王兄与少林有什么渊源?” 深知内情的李无涯摇了摇头,对此予以否认:“没什么渊源,只是少年时的情怀而已。” “情怀?”洪熙官仍旧不解,见李无涯不想多说,便转移了话题道:“那本宝典…可是王兄所授?” “是老王给的。”李无涯点了点头,实话实说:“这本宝典,是他广罗天下高手,搜集各派不传之秘,一力主持编纂的,凝聚了许多人的智慧和心血。” 原来如此…可这等武林大事,从没听两位师父提起过啊,宝典里那么多少林不传之秘,是请了哪位少林高手? 洪熙官释然的目光中仍带着几分疑惑,却没再多说什么。 他与李无涯毕竟相交尚浅,如今共处一寺,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 …… 日月匆匆,时光飞逝,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李无涯再也没能见到三德和尚,据洪熙官讲是去了顶房闭关参详佛经,似乎是受李无涯的佛拳启发,在打斗中悟出了什么。 对此无可奈何的李无涯,只能在教导洪文远、洪文武之余,时不时找洪熙官交流一番,以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由此,他听到了好多“熟人”的姓名: 方世玉、童千斤、陆阿采、高进忠、方孝玉、方美玉… 当然了,只是名字上的耳熟。 后世“少林十虎”以及少林叛徒高进忠的大名如雷贯耳,李无涯虽然记不全所有人的名字,但对广为传颂的这几位还是有点印象的。 据洪熙官讲,他自小师从北少林高手蔡九仪,学得少林武功与军伍搏杀之术,后因救小文远一家而被清廷追杀,便在师父蔡九仪的引荐下,拜了至善禅师为师,成为南少林第一位俗家弟子。 之后,至善禅师又陆续收了方世玉三兄弟、童千斤、陆阿采、高进忠、李锦伦、谢亚福、马宁儿九名俗家弟子,连同洪熙官在内,这十名俗家弟子在寺中与南少林僧人同吃同住,每日里心无旁骛、潜心学武,结下了深厚情谊的同时,武功进境也是极为迅速。 这十人中,洪熙官身为大师兄,最先打穿了木人巷出山,短短几个月内,便在江湖中闯下了赫赫威名。 而就在洪熙官下山后不久,方世玉凭借自小练就的钢筋铁骨,同样打穿了木人巷下山,并修书一封寄给了洪熙官,邀请其得空来广州城相聚。 之后,寺内的三德和尚武功有成,击败身为顶尖高手的戒律院住持,获至善亲准新开南少林第三十六房,广收俗家弟子,专授少林武艺。后来到南少林拜师的俗家弟子,尽皆拜入了三德门下,唯前述十人属至善方丈亲传。 第二十二章 再临龙蛇 现如今,至善禅师亲传的十名俗家弟子,还有七个留在寺中,分别是陆阿采、童千斤、高进忠、方孝玉、方美玉、李锦伦、谢亚福。 并非他们不想下山,而是除了洪熙官与方世玉,其余人皆通不过木人巷的考验。 至于马宁儿,则是耐不住寺内清苦,在夜间偷偷钻狗洞下了山,按原本的命运轨迹,他投靠清廷之后,靠出卖大师兄洪熙官受到赏识,却在埋伏洪熙官时被打得重伤濒死,继而被西域妖僧喀巴用毒汁熬练成百毒身续命。 虽然自此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但马宁儿却因而练成了一身刀枪不入的百毒功,威猛绝伦,可怖之极,连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都死在其手上,更是追杀得洪熙官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可谓一时风光无量。 而现在,因为李无涯的到来,马宁儿的命运轨迹被生生截断,提前死在了洪家村,对其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 为了弄清楚世界的真相,李无涯通过洪熙官的介绍,与留在寺里的方孝玉、方美玉、童千斤等7人一一见了面,却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几位流传到后世的故事本就不像洪熙官与方世玉那么多,除方孝玉、方美玉外的五人,家底背景更是语焉不详。同时,后世影视剧演绎过的版本数不胜数,各表各枝,李无涯自己都搞不太清楚,更遑论从获取的有限信息里对号入座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而逝,这天夜里,子时方过,盘坐于榻上刚刚修行完《洗髓经》的李无涯浑身便是一震,脑海中赫然浮现出了一尊黑黄破旧的残塔来。 一月之期到了! 早有准备的他不慌不忙地转动念头,下一刻,其身影骤然消失在了床塌上。 塔中的石室内,带着些许期待,李无涯拿起了石桌上的古朴铜镜,那澄黄的镜面上径直浮现出他如今的功德数: 叁佰伍拾叁(353)。 连老王都请不起… 李无涯默默地放下了铜镜,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看来这功德数,确实与自己的行为有关,上次杀了马宁儿,功德数足足有一千五。而这个月里,自己改变了洪文远、洪文武两个小孩和百来个清兵的命运轨迹,却仅仅收获功德点数三百五十三点。 在李无涯看来,应该是后者对这个世界的重要性远不如前者的缘故。 不知道把洪熙官给干掉了,会有多少点数? 念头方起,李无涯便失笑地摇了摇头,将这骤然产生的“邪念”驱散后,拿起放在石床上的、装着剩余“辟谷丹”的木盒,迈步向“侣”门走去。 每日里独自修炼的他,感觉已然进入瓶颈期,并非苦修可以突破,这个时候,“道侣”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有王超这位天下第一做指导,足以避免掉修行中的许多弯路。另外,那个世界,同样不缺高手来“切磋”,生死之间的战斗,向来是突破瓶颈的最佳催化剂。 伸手与镜面相触,王超的身影浮现于镜面上,李无涯抬腿跨了进去。 下一刻,温柔的阳光洒下,海风阵阵袭来,映入眼帘的碧水蓝天与一片金黄,令得李无涯腹诽不已: 又在沙滩上?这个老王,天天在沙滩上晒太阳,可真够惬意的… 望着面前的那位白衣少年,李无涯感慨出声:“大佬的生活,就是潇洒啊。” “哪有你穿梭各界来的潇洒。”王超淡笑的声音传来,一袭白衣缓步踱至李无涯近前,面露几分期待:“是不是要带我去南少林转转?” “呃…哈哈…”李无涯干笑两声缓解了尴尬,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法力不足,旅游的事情还得再等几个月。” 王超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唉!用得着人家的时候,什么都答应,用完了就各种找借口,你这典型的渣男啊…” “仙人告诉我:防火防盗防老王。”李无涯笑着道:“我为啥找借口,你个隔壁老王心里没点数吗?” “嘿…”王超怪笑出声:“李无涯,你怕是忘了自己是只单身狗吧?哪来的自信让我惦记?” “小弟!你想惦记什么?” 蓦地,一道清冷的女声幽幽传来,让王超脸上的怪笑瞬间定格。 下一秒,少年轻咳了两声,重新恢复了庄重的模样,对着身后道:“紫尘,我跟老李开个玩笑,哪有谁比你更值得惦记?” 一道紫衣倩影如出尘仙女般翩翩而来,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地立在了王超身侧。 “让无涯你见笑了,小弟这么大了还没个正形…” 那宠溺与带着淡淡爱意的语气,令得李无涯这个单身狗只觉受到了百分之二百的暴击伤害。 他极为明智地迅速转移话题,将手中的木盒递向了王超:“那个…这是仙人所赐的‘辟谷丹’,吃一颗可七日不食、气血充沛,我如今修为所限,也只能拿到这种低层次的丹药了。” “辟谷丹?”王超也不跟李无涯客气,伸手接过了木盒,直接打开。 十六颗乒乓球大小、黑黝黝的丹丸整齐地排列在木盒内,散发出阵阵清香。 王超抬头看向李无涯:“送我了?” 李无涯笑着道:“不送你我拿来干什么?” 王超面露笑意,从木盒中取出一颗丹丸来,径直吞了下去。 唐紫尘在一旁眼珠转都不转地盯着王超,以防意外的发生。 稍倾,闭目体会丹药药性的王超睁开了双目,神光骤然一闪,旋即内敛,慨叹声随之而出:“好东西!不愧是仙丹!” 他转头看向了唐紫尘:“能量纯净,几无杂质,若能替代日常饮食,可让身体长保巅峰状态,甚至在巅峰时略有增幅。” 说罢,他看了看木盒,脸露惋惜之色:“可惜,只有十六颗…” “那个…”李无涯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还有丹方。” “财”门里不光送宝,连宝贝的制作方法也一并赠送,服务极其周到。 王超温润如玉的手掌瞬间伸到了李无涯面前:“拿来。” “你还真不客气!”李无涯摇头失笑:“纸笔拿来,写给你。” 蓦地,唐紫尘在一旁温声提醒:“丹方先不急于一时,似乎有麻烦了。” 她不见不闻而觉险的灵觉作出了预警。 稍倾,远处便传来了节奏急切的脚步声。 “是你徒弟。”唐紫尘听出了来人身份,对着王超道:“看来是唐门事务…” 果不其然,来到近前的谭文东汇报了唐门控制的黑拳市场突然冒出许多高手,并扬言要横扫唐门的场子,己方已有许多死伤的消息。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王超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转头看向了李无涯。 “要不要去看场好戏?杀人见血的那种。” “固所愿也!” “说人话…” “要!” “这么喜欢掉书袋子,你跟玲儿,一定很聊得来啊。” 此话一出,唐紫尘嘴角含笑,谭文东惊诧莫名,李无涯却是无语之极。 若是再听不明白王超话中的意思,他这三十年就白活了。 第二十三章 不明己厉 雅加达郊外的一座巨大香蕉园里,唐门所控制的当地最大的地下格斗场内。 李无涯跟在王超身后,在谭文东的陪同下,进入了擂台北部座位上方的豪华包厢内。 唐紫尘因要与国内来人会面,并未一起过来。 “师父!” 一道清丽女声欢快地响起,李无涯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姿容绝美、英气勃勃的紫衣少女正满脸欣喜地盯着王超,除此之外眼中再无他物。 霍玲儿! 想起刚才王超硬拉皮条的没品行为,李无涯只觉蛋疼不已。 他可不想当接盘侠… 虽然沉迷于练拳而单身三十年,但他还不至于到生冷不忌的地步。当然,身为无意落花之流水,想给落花找个好归宿也是人之常情,但像霍玲儿这等心志坚毅之辈,认定的事情,怕是至死都不会变更的。 大千世界,万般美好,可以追逐的事情太多了,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打心底里,李无涯就没想过要接王超的茬,更何况,霍玲儿这等奇女子,又岂是王超想安排就能安排得了的?要是能安排得了,他也不会头疼至避而不见了。 除了霍玲儿,包厢内一众唐门高手尽皆在坐,此时都神色恭敬地站了起来。 王超十分随和地向众人点头示意,带着李无涯在霍玲儿身旁坐下,待众人次第落座后,方才出声问道:“莫非真有什么高手,怎么老白你们都来了?” 他口中的老白,正是南洋第一杀神、化劲巅峰高手、人称“白豹子”的白泉颐。 “是有高手。”白泉颐见王超问起,整张脸骤然转冷,阵阵杀气散发:“都是些杀人机器,招式简单没什么变化,但配合着一身非常强悍的抗打击能力,实战效果非常恐怖。我有个徒弟就被打断了全身的筋骨,要不是顾忌身份,我都想上场了。” 听到白泉颐所说,李无涯将目光投向了下方的擂台,只见一名身材高大、肌肉宛如螺纹钢般的白人大汉立于场中,油光闪闪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凶悍之气。 一旁,王超同样将视线投向了擂台,恍然道:“原来是醍醐灌顶,难怪抗打击能力这么强。” 霍玲儿目露奇怪之色:“醍醐灌顶?师父,这个词好像是讲藏传佛教中的顿悟的,醍醐灌顶,脑子一下就灵光了,这些家伙一副凶神恶煞的野蛮人模样,根本没一点醍醐灌顶的禅味啊!” 王超笑着解释:“那是引申意思,从字面意思来讲,醍醐灌顶,就是把酥油浇在脑袋上,让人的全身清凉,是种药物健身的法子。” 说到这儿,王超的目光转向了李无涯:“清朝时满洲人练布库,也就是摔跤,用特制的药油涂满全身,在锻炼的时候,毛孔张开,油脂的药力渗透进皮肤筋骨里面,以提升身体抗打击能力,久而久之,就练成了一副钢筋铁骨!当年练摔跤的满洲亲王奕寰与郭云深交手,郭云深用了十几招才以崩拳打飞奕寰,却没能伤到其筋骨,抗击打能力十分厉害。虽然这属于横练功夫,不是上乘的心意拿捏气血之法,难以窥进丹道,但练到极点,实战能力的确是极为恐怖的。” 李无涯明白王超的提醒之意,轻轻点了点头。 而包厢内的其余人并不知道李无涯身份,此时皆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位是我至交好友李无涯,国内隐世门派的高手,精通太极跟横练,特地前来助拳。” 在王超的介绍下,李无涯向众人拱了拱拳。 一听是王超的至交好友,众人也不敢托大,皆忙不迭的回礼。 唯有霍玲儿面露疑色,因为身为亲传弟子,她从没听说过师父王超有这么个至交好友。 就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 蓦地,她眉头一皱:“糟糕!” 众人顺着霍玲儿的目光,视线一齐凝聚到了下方擂台中央。 一名短小精悍的华人拳师已经与来自西伯利亚训练营的“短吻鳄”扭打在了一起。 此时,那名华人拳师用的是标准的咏春日字冲拳,贴身短打,迅捷而凌厉。 但身高腿长的“短吻鳄”在身体条件方面占尽了优势,轻轻一个退步便避开了对手的进攻,紧接着,其精准而凶猛的一记刺拳,跨越了近乎华人拳师两个臂长的距离,重重地捶在了对手薄弱的脸部。 华人拳师瘦小的身躯被击打得凌空飞起,接着重重砸在了水泥擂台下,发出了清脆的骨碎声。 一招毙命! 全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尖叫与喝彩声,如此暴力而血腥的终结,激起了人们心中潜藏的嗜血与兽性。 李无涯所在的包厢内,气氛骤然冰冷下来,白泉颐“唰”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去收拾掉他!不能再死人了!” 白豹子眼神凶厉,杀气腾腾,显然是忍不住要开杀戒了。 刚才被打死的,是他朋友,另还有一位弟子被这群西伯利亚野兽打得残废,性烈如他,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 “白叔,还是我去吧!”一旁的霍玲儿站了起来,突破化劲不久的她颇有些跃跃欲试。 “不用!这次机会让给我…” 白泉颐双手一捏,目光如刀,步子刚刚迈开,就听王超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老白,让老李去吧!” “白豹子”诧异地回头:“谁?” 李无涯同样略显诧异地看向了王超:“我?” 王超笑着道:“李无涯一人足矣。” “你还真是信任我啊…”坐在沙发上的李无涯缓缓起身,“收拾下面这个没问题,不过还有个大个的,打起来有点压力。” 印象中,原剧情里“短吻鳄”被白豹子抽肠塞嘴之后,那位西伯利亚黑拳之王赫然登场,虽然最后被王超像殴打小朋友一样殴打至死,但除了王超,哪怕是“白豹子”这位化劲顶尖高手,直面那位王者时也感到压力十足。 而李无涯自忖比起白豹子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还是我去吧!” 白泉颐仔细打量了李无涯一番,发现除了筋肉结实异于常人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观其站姿,并无落地生根之意,功力明显没到化劲水平。 他不知道王超抽的什么风,要让这位华人拳师上场,历练也不是非得在此等要紧的关头啊! 角落里的谭文东更是纳闷不已,就他方才所见,这个李无涯应该与师父和唐门主十分要好,师父此举肯定不是故意为难,难道… 他的目光在李无涯与霍玲儿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番,眼中若有所思。 霍玲儿感觉到了师弟奇特的目光,刚要发问,身旁的王超出声了: “老白,别看老李他不到化劲,但一身皮骨筋肉之坚实,是要远远超过你的。以我判断,你们俩生死相搏的话,胜负就在五五开。况且老李身体强横,对付起下面那些全凭强横肉身的野兽来更有优势。” “哦?”白豹子双目一凝,似信非信地看向了李无涯。 李无涯摊了摊手:“别看我,我也不清楚自己多厉害,一个人埋头练功太久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王超:“既然老王说行,那就行。”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无涯大踏步走出了包厢,向着擂台而去,一旁的谭文东急忙掏出手机吩咐了下去。 望着李无涯的背影,王超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在他看来,李无涯拥有随时穿梭回异界的手段,几无性命之忧,去和那实力相差仿佛的头怪兽战上一场,将是最好的冲关药。况且,他还有有另一重打算。 这位如今的天下第一,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掠过身旁亭亭玉立的身影,在心中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任你盖世无敌,却也毫无他法啊… 第二十四章 太极宗师 身为当世国术的最高成就者,已达“见神不坏”境界的王超眼力通玄,一眼便看穿了李无涯如今的状态: 距离突破化劲,只差临门一脚。 在这个关口,或是靠水磨功夫积累,耗时日久,平稳升关,或是在激烈的打斗以及生死刺激之下发掘体内潜能,以暴力冲关。 后者用时短见效快,但又有冲关失败、身死道消的风险。 不过在王超看来,后者的风险对于李无涯来说,是完全不存在的。 上次见面时,他便十分震惊地发现,仅是三个月未见,李无涯皮肉筋骨之坚实,体能之充沛,竟已接近抱丹高手,也不知是如何修炼的! 王超只能将一切都归咎为仙人手段的玄奇,寄托在李无涯身上的期望值也翻倍上涨。 直觉告诉他,突破前路的希望,或许就在这位来路神秘的朋友身上。因此这次面对黑拳界的挑衅,王超借花献佛,直接把李无涯推向了前台。 这些依靠身体吃饭的黑拳手,对李无涯来说,实在是再为合适不过的垫脚石了。 当然,另一方面,让李无涯在某人面前一展强者风采,也是重要目的之一。 眼角余光再次瞥过身旁一袭紫色劲装的霍玲儿,王超暗暗叹了口气。 紫尘给了玲儿三年时间修炼,而以玲儿的性格,三年之后,不论实力如何,必会上门挑战,且以性命交付,极尽绽放升华。同时,以紫尘的性格,也必不会留手。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王超的心中,只有唐紫尘一人,对霍玲儿更只是师徒之情。怎奈明月无心,行者有意,终是造化弄人,以致今天的为难局面。 但自从李无涯出现,王超便看到了一丝破局的希望。 在王超看来,霍玲儿倾心于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因自己一路无敌、横推一切对手的风采。正如郭襄之于“神雕侠”,所谓一见杨过误终身,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了大海的浩瀚无涯,别处的小溪小河便再难入眼了,实乃人之常情。 曾经的王超确信,当世再无更为浩瀚的海了。 而李无涯的到来,却令一切都变得不同,能够穿梭不同的世界,又有仙人做后盾,他的未来,是更为广阔的星空,是真正无边无际的星辰大海。 或许,这也是玲儿一片芳心最好的归宿。 虽然明知希望不大,且略显突兀失礼,王超还是想尽力尝试一下。 万一,王八和绿豆就对上了呢? …… 擂台上,华人拳师的尸首已被抬了下去,李无涯缓步登台,来到了尚沉浸在胜利中、对着四周不断作出夸张动作的“短吻鳄”对面。 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对着两米来高的罗刹巨汉勾了勾指头,面带笑容。 东面的一间包厢内,三男一女,四个高鼻梁、瞳孔幽蓝的罗刹人坐在沙发上,望着下方擂台,其中一人开口道:“比科夫将军,你觉得谁会活下来?” 与夫人一道坐在中间长沙发上的准将比科夫摇了摇头,翘着二郎腿,以一副十分专业的口吻道:“这个华国拳师太矮小了,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 李无涯约莫一米八的个头,在两米一、二的罗刹巨汉面前,确实称得上矮小。 另一名罗刹军人点头附和道:“将军说的对,华国武术总吹嘘什么以小博大,对付一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还可以,像‘短吻鳄’这种技术精湛的专业格斗家,还敢以小博大,实在是找死!” 比科夫冷笑了几声,随后身子向背后一靠,闭上眼睛道:“霍尔夫,等王超出场了再叫我,虐杀弱者的比赛实在是无趣。” 与此同时,西面一间黑漆漆的包厢中,三名披着戴斗篷黑袍的巨汉也在窃窃私语。 “是那个王超吗?” “不是,资料里没这个人的信息…” “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很危险,‘短吻鳄’或许要糟了。” “危险?就这个小矮子,没感觉有什么特别…” “长毛象,你的感觉已经不敏锐了。机器人,接下来你上场,杀死他,一定要逼出王超来。” “好。” “嘿,就怕轮不到机器人出场!” 三双绿油油的目光从包厢内投注到擂台上,闪动着嗜血与疯狂的光芒。 擂台上,“短吻鳄”以割喉动作回应了李无涯的勾手挑衅,脸上露出残忍嗜血之色。 “小矮子!哭鼻子求饶的机会我是不会留给你的!” 李无涯听不懂罗刹语,但也猜出不是什么好话,摇头笑了笑,模仿电影里武术宗师的做派,单手前伸虚请。 “咚!” 伴着铜锣声响,“短吻鳄”舔了舔嘴唇,率先一记刺拳击出,有如毒蛇扑杀猎物般,精准而致命。 感受着拳头带来的劲风走向,李无涯听劲辨位,劲力自然勃发,身子微侧,肩窝抖弹,于电光火石间,左手后发先至地搭在了“短吻鳄”击出的前肘下。 以左手发力猛抬,略微迟滞了“短吻鳄”手臂的缩回,李无涯的右手紧随其上,牢牢抓住了对手前腕,用力向怀中一拧。 揽雀尾! “短吻鳄”身子重心在巨力的牵引下,瞬间前倾。 虽然意外于对手打法的精妙,但作为身经百战的黑拳高手,“短吻鳄”毫无惊慌之色,一个左摆拳猛击向李无涯头部的同时,右臂鼓足了力气后撤,想要摆脱控制。 感受到对手腕部筋肉的鼓起,李无涯眼中寒光闪过,拿着其腕部的指尖剧烈抖动。 嘣!嘣!嘣! 三声如弓弦断裂般的闷响之后,“短吻鳄”右手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太极·手挥琵琶! 李无涯在“短吻鳄”筋肉绷紧之时,以精妙的太极弹抖之力,生生崩断了其手上大筋。与此同时,他脚下暗戳戳一式“仙人撒脚”,毫无声息地点在了对方右腿麻筋之上。 精准又迅速! “短吻鳄”登时一个趔趄,击出的摆拳失去了准头,擦着李无涯身前而过。 下一秒,李无涯眼疾手快,闪电般地拿住了这从眼前晃过的拳头。 “短吻鳄”忙不迭地挣脱! 嘣!嘣!嘣! 熟悉的闷响声中,又失去了左手知觉的“短吻鳄”发出疯狂怒吼声,合身向着李无涯撞来。 那巨大的身躯宛如一辆失控的火车般,极具压迫力,却见李无涯身子微侧,一式“抱虎归山”,拧腰后甩。 在自己猛扑之力与李无涯腰部旋转的离心力双重作用下,“短吻鳄”高大的身躯径直飞出。 蓦地,一只硕大的拳头从天而降,后发先至地追上了在空中无从借力的“短吻鳄”。 轰! 伴着轰轰雷鸣,拳如霹雳电闪,由上至下狠狠地砸在了那毫无阻挡的脑门上。 喀巴! 圆鼓鼓的脑门生生内陷三寸,活像个瘪了的圆皮球,“短吻鳄”横飞的身躯瞬间改道,重重砸落在了水泥台阶上。 正是方才的华人拳师身亡处… 李无涯以一式“进步栽捶”,迸发雷音,生生砸死了嚣张的对手。 全场鸦雀无声… 观众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第二十五章 以硬碰硬 王超等人所在的包厢内,紧盯着擂台的霍玲儿双眸骤然睁大。 “好精妙的打法!环环相扣,缜密如丝!” 她转身看向了王超:“师父,这么厉害的朋友,为什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哈哈,都说了是隐世门派,人家以前不想出名。”王超干笑了两声,煞有介事地道:“这次是修行到了瓶颈,不得不在红尘历练一番,他才找到我这儿来。” “哦?红尘历练?”霍玲儿眼波流转,俏目灵动,“是不是要经历一番情劫,才能大彻大悟,最终道功大成,无敌于天下?” “咦?玲儿你怎么知道?”王超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些都是他刚刚现编好的说辞,从来没给人讲过,怎么就被霍玲儿道出来了? “师父,麻烦你敷衍人也用点心,这种老掉牙的仙侠小说情节…”霍玲儿眨巴了几下眼睛,十分无辜地道:“我要是信了,不是侮辱师父你挑徒弟的眼光嘛。” “哈哈,果然被你看出来了。”王超仰天打了个哈哈:“开个玩笑,玲儿莫怪、莫怪…” 心底里,却是一阵恍然: 怪不得讲起来那么顺,原来是以前看过的小说套路… 一旁的白泉颐却是微微摇头:“打法是十分精湛,可功力却差了点,震慑不住来的这帮家伙,他们中还是有两个高手的…” 王超笑着道:“老白,那你就看走眼了。老李最厉害的,倒不是这身太极功夫…” “哦?那是…” “你们看下去就知道了” 王超卖了个关子,没有明说,却把包厢里众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 另一边,南面的一间包厢之中,一对自洪门而来的姐弟正品评着方才擂台上的战斗。 “打法环环相扣,几无一丝破绽。想不到南洋竟还隐藏着这般太极高手…” “姐,跟你比起来怎么样?” “若他没有隐藏实力,赢他应该不难。” “隐藏实力?姐你是说…” “看他打得游刃有余,明显没有尽全力,但不管保留了几分,总归是没有入化…暗劲与化劲,实有天壤之别。” 秋蝉看着下方的身影,嘴上说得笃定,心中却隐隐觉得有几分古怪。 这个男人,明明只有暗劲水平,为何会给人十分危险的感觉? …… 擂台上,“短吻鳄”的尸体被抬了下去,李无涯却没有跟随退场,而是等待着接受下一轮的挑战。 毕竟刚刚的战斗,连热身都算不上… 很快,在主持人的介绍下,下一位对手出场了。 机器人? 英语还行的李无涯听懂了主持人的介绍,心中微感意外: 怎么不是黑拳之王? 旋即,他极力回想原本书中的情节,渐渐有所猜测: 应是自己方才的手段比起原本的白豹子来说太过温和,没有吓住那些黑拳手,因而他们仍按原本的顺序出场了。 看来被当成软柿子了… 李无涯心中自嘲了一番,抬眼看向从选手通道走来的身影。 全身笼罩在漆黑的斗篷之下,看不清模样,只显出了比方才的“短吻鳄”还要高出一截的个头来。 在李无涯对面站定后,这位被称作“机器人”的黑拳手方才缓缓解开斗篷,精瘦而宛如钢铁般的身躯展现在聚光灯下。 唰! 斗篷被扔到了场外,“机器人”活动了一番手脚,全身上下响起了“咔吧咔吧”的磨合声。 果然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啊… 李无涯啧啧称奇,眼前的画面,让他想起了电影《精武英雄》里那位反派大BOSS——“机器人”藤田刚。 这位黑拳手除了个头更高一点,其他方面还真是像极了那位,一样的高瘦,一样的硬朗,一样的方型脸… 念头转动间,铜锣声“咣”的一响。 战斗开始! 面无表情的机器人一步步向着李无涯逼近,缓慢、沉重,且僵硬… 于对手一无所知的李无涯没有盲目轻动,静立于原地,全身无比地放松,精神却暗暗绷紧。 东面的包厢内,罗刹将军比科夫脸色难看地望着下方擂台,忍不住道: “这个黄皮猴子太嚣张了,他似乎没把‘机器人’放在眼里…” 望着场中李无涯既不防御、也无进攻姿态的架势,一旁名叫霍尔夫的罗刹军官大笑道:“他一定是被上场胜利冲昏了头脑,竟敢在生死擂台上如此大意!将军,骄傲是失败之母,我们静等好消息吧!” 比科夫眼露一丝疑惑:“霍尔夫,你是人体力量专家,这个中国拳手明明如此矮小,为何刚才可以爆发出那么巨大的力量来?” 霍尔夫神色一正,十分笃定地道:“将军,那并非他自身的力量,而是用了一种特殊的借力方法,因‘短吻鳄’没有防备,才让他取巧获胜。现在,他的底牌已经暴露,‘机器人’有了防备,胜负的天平已经向我们这边倾斜了,毕竟重量级差距太大…” “原来如此…” 比科夫轻轻点头,认同了面前这位人体力量专家的解释,视线重新转回擂台。 擂台上,随着两人距离的接近,“机器人”骤然发动了攻击。 一条骨节分明的瘦削长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蹬李无涯小腹而去。 干净、利落且突兀! 如同一杆从草丛中钻出的标枪,直插猎物要害,毫无半点花哨。 李无涯却似早有预料般,身子应击而动,合身…撞了上去! 是的!这次他没打算再用太极,而是要: 硬碰! 为了直接把“黑拳之王”逼出来,李无涯准备玩点刺激的。 小腹鼓荡,隐隐有“诵经声”传来,与机器人坚硬的大脚正面相撞。 如此应对之法,显然大出对手意料之外。 “机器人”错愕之下,一只砂钵大的拳头已正正朝脸上袭来。 咚! 脚面率先与腹部接触,却如同踢到了厚实的橡胶鼓面上,鼓面震荡,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回溯。 生生受了这一脚的李无涯眉头都没皱一下,以蕴含着巨力的一拳砸在了机器人僵硬的面部。 如同生铁般的触感,毫无打击快感。 在脚上和脸上双重巨力的碾压下,“机器人”被打得身子重重一个趔趄,旋即便摆正了身位,一记重拳回击。 那力可断铁碎石的一拳,似乎同样没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这么硬? “机器人”的抗打击能力出乎了李无涯意料,不过他却也不惧。 一声震天的怒喝,无视了那直奔面部而来的铁拳,李无涯拳脚并出,连环相击,向着“机器人”全身要害猛砸而去,“机器人”毫不示弱,予以了同样的反击。 落在两人身上的,仿佛不是拳头,而是雨点! “咚咚咚!”“啪啪啪!” 激烈的碰撞声响遍全场,观众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如此拳拳到肉、高潮持久的对决,堪称世上罕有。 包厢内,霍玲儿满目惊疑地望着擂台出声:“师父,你这位朋友…真是太极高手?” 王超却是紧紧盯着李无涯身体的鼓荡,听着那远远传来的细微诵经声,目中一丝精光闪过。 第二十六章 金刚 同一时间,比科夫将军满目惊疑地大叫出声:“霍尔夫,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专家”霍尔夫张嘴结舌,半晌无言。 南面的包厢中,秋蝉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外之色,其弟弟秋叶更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姐!就没见过这么猛的!就这只是暗劲水平?你确定?” 秋蝉轻轻摇头:“是我看走眼了…” 西面包厢中,两名带着斗篷的巨汉紧紧盯着下方的擂台… “彼得,想不到黄皮猴子里也有这么厉害的家伙,竟能跟‘机器人’硬碰硬!” “长毛象,你错了!”一声长叹响起,声音里满是凝重:“‘机器人’不行了,接下来我上场吧。” “不行了?”“长毛象”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彼得,你在开玩笑吧?这可不好笑…” “没有开玩笑…”黑斗篷的覆盖下,小山一样的身躯缓缓站起,凝视着下方擂台:“‘机器人’的骨骼像钢铁一样坚硬,而且没有痛觉,可他并非不会受伤…他,已经撑不住了…” 擂台上,数千次的对攻,令得李无涯气血蒸腾,体内活泼的,各个器官完全活动了开来。 热身完成了! 在北辰七星大阵七倍增幅效果下修炼打磨而出的这副强大肉身,此刻才真正地显露峥嵘。 就在这时,伴着拳面上四溅而出的汗水,只听“喀巴”一声脆响! 断了! 处于疯狂输出状态的李无涯心中明了,看似毫发无损的对方,已经撑不住了。 “喀巴!” 骨骼断裂的声音再次响起,面无表情的“机器人”生生矮了一截,原本高出李无涯一个头来,此时却已低至其胸前。 其膝盖以下,两截小腿骨反折向后,血肉模糊地拖在地上,粗壮之极的骨茬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是被李无涯施展“暗腿”生生踢断的… 受了如此重伤,‘机器人’却好像只是擦破了皮般,断裂的大腿骨截面撑在地上,双拳仍如机关炮似地轰出。 但没有了腿部力量加成,手上的力量也弱了许多… 该结束了! 李无涯全身汗毛一炸,双拳骤然膨胀了一圈,如炮弹般轰出。 太极·连环炮! 明劲用炸,暗劲如箭,阴阳相衔,连环不绝。 炸裂而穿透的劲道连珠炮似地轰在了对手身上,爆裂的声音不断响起,伴着间或响起的“咔擦咔嚓”声,“机器人”高大坚硬的身躯渐渐瘫软在了地上。 虽然没有痛觉,可全身骨骼大多断裂之下,如同挂起的衣服没了架子撑,必然跌落在地。 但面无表情的“机器人”犹自没有放弃,尚可动弹的双臂吃力地摩擦着地面,拖着瘫软的身躯爬向李无涯。 像极了真正的机器人… 身躯只是工具,没有感情,没有知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至彻底消亡。 这货…不会真是机器人吧? 眼角余光瞥过那断裂的骨茬与沾满擂台的鲜血,李无涯摇头打消了心中的错觉。 一脚踏了下去! 咔擦! 坚毅而沉稳的目光骤然一黯,“机器人”方方正正的脑袋从脖颈处断落,无力地滚动到了一旁。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刚刚触到李无涯脚腕处,便真正地“僵硬”在了那里。 包厢中,白泉颐率先感慨出声:“好硬的身子,真不知到底谁是机器人…” “是啊是啊…今天第一次见到横练功夫练到如此地步的高手,长见识了!” “哈哈,那些西伯利亚野人们自诩力大皮实,这下可是遇到对手了…” “原以为是太极高手,没想到这硬功更强,真是人不可貌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抒发着心中的震撼与意外。 霍玲儿盯着擂台上那道稳健的身影,心中暗暗盘算着与对方过招的胜负。 稍倾,她凝重的目光散开,轻轻摇了摇头。 “太硬了…” 不实际打一场,她也无从判断那远超正常人的抗打击能力,能否抵挡住自己刚柔并济的化劲。 这时,王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他还远没有到极限,接下来有一场硬仗,可以看看他的真正实力。” 李无涯层出不穷的底牌,令他也意外不已。 尤其是那手用身体震荡念经的功夫,玄妙极了…王超一时也琢磨不透,猜不到具体的妙用。 这就是仙家手段?真是期待啊… 与此同时,西面的包厢内,那座小山般的身影动了… “彼得,还是我去吧!”一旁的“长毛象”出声劝阻,“你的对手是王超…” “你心中恐惧,已经不适合出手了,长毛象。”小山般的身躯中,浑厚而沉稳的声音传来:“我去。” 黑色的斗篷下,那野兽似的面孔露出一丝残忍而嗜血的笑容:“让我来给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地下之王。” 说罢,那小山般的身躯披着斗篷挤出了包厢… “比科夫将军,黑拳之王彼得·梅杰夫要亲自下场了。” 有罗刹士兵立刻将情况报告给了坐在包厢里正耐心安慰着夫人的比科夫将军,刚刚那血腥而惨烈的场面,令得这位心理承受能力差了点的罗刹妇人尖叫连连,差点犯了心脏病。 “彼得·梅杰夫要出手了?”因己方连连失利而心情有些沉痛的比克夫瞬间兴奋起来,“这位黑拳之王看来忍不住了!” “将军,彼得的各项身体素质指标都达到了人类的巅峰,这次一定能够打赢!” 蓦地,“专家”霍尔夫也在一旁兴奋的高呼声,令比科夫心中的兴奋戛然而止。 霍尔夫说能赢… 为什么…心中会有十分不详的预感?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了下来… 擂台上,浑身气血奔涌的李无涯只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心中战意高涨,恨不得一拳打穿苍穹。 这是打出了手感,全身臻至巅峰的状态。 “接下来要上场的挑战者是,来自西伯利亚的野兽,地下斗场的王者——黑拳之王!” “金刚VS黑拳之王!” 终于…终于把这货打出来了… 李无涯隐隐有种打游戏终于即将面对最后大BOSS的兴奋感,旋即,他便察觉了不对… 金刚? 金刚是谁? 我没说要下场休息啊… 视线上移,看到了上方挂着的电子屏幕,李无涯额头上登时布满了黑线。 只见显示着选手信息的电子屏幕上,不知是什么时候抓拍的自己头像下方,赫然用英文写着“KINGKONG”的单词。 妈的!这谁干的? 你才是大猩猩! 你全家都是大猩猩! 李无涯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第二十七章 明王降世 “金刚”这个代号,是拳场工作人员根据李无涯的特点,自行发挥的杰作。 虽然有点越俎代庖,但归根结底,是李无涯登场太突然、太快,连自身的名号都没给拳场报过,就那么大大喇喇地冲上了擂台。 因为大老板谭文东亲自交待的缘故,拳场方面也没敢多问,直接安排开打。 之后李无涯连败两名黑拳手,安然守擂,反应过来的拳场为了方便观众们开盘下注,便根据李无涯表现出来的特点,送上了一个十分“贴切”的名号。 当然,李无涯自觉根本没一点贴切的地方… 金刚什么的,明显对面这位更像啊! 看着那横竖都大了自己不止一圈,宛如小山般的“黑拳之王”,李无涯心底里不由地升起了一丝压力。 不论功力如何,光这体型上的差距,就令人心底发怵。 虽然身高与刚才的“机器人”相差仿佛,但这位黑拳之王不光高,而且壮,横向比较的话,大概有三个“机器人”大小。 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巨人一般… “你很强,我都看走眼了。”黑拳之王彼得·梅杰夫说着略带生硬的中文:“你就是王超暗中培养的秘密武器吧?” “我是老王朋友。”李无涯摇了摇头:“一时手痒想找人打架而已,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你多想了。” “呵,朋友?”彼得·梅杰夫不置可否,瓮声瓮气地道:“你们中国人,就是太不直接了,弯弯绕绕太多,做人这样,打拳也这样。” 他大手猛地一撕,将笼罩于全身的黑斗篷撕开,露出了大水牛般的强健躯体,尤其是那螺纹钢似的肌肉,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寒光 覆盖在黑幕中的小山终于现出了真面目,赫然是只大怪兽! 场外发出了此起披伏的惊呼声与尖叫声… 擂台上骤然出现一只人形凶兽,给了人们以极端的视觉震撼。 彼得·梅杰夫却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外反应,伴着铜锣声响,他仰天一声长啸,宛如一只人立而起的大犀牛般,蹬蹬蹬直冲李无涯而去。 整座擂台都随之颤抖起来! 直面如此冲击的李无涯神经绷紧,脑中瞬间闪过了数十种应对方案。 这家伙,看起来比三德和尚更猛啊… 电光火石之间,劲风扑面,似流星陨落,带起道道音爆的巨拳,笼罩了李无涯全身。 一秒钟,有十数拳击出,虚虚实实,四面开花,让人顿生避无可避之感。 在场的观众们,只看到无数的拳头虚影在李无涯周身爆起,仿佛闻到了血食、瞬间蜂拥而上的食人鱼群,迅速将目标淹没。 拳影中的的李无涯同样被惊到了: 好家伙…这是天马流星拳? 被暴雨倾盆似的拳头覆盖,一切花哨的技巧都变得毫无用处,他旋即沉气开声,两臂肌肉膨起,陡然上抬。 太极·左右披身! 两臂如铁盾,横挡在身前,生生抵住了黑拳之王****般的攻击。 但在观众眼中,矮小的李无涯就如同一只滔天巨浪中的小舢板,妄图靠着头顶的破草棚遮挡风浪,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包厢中,霍玲儿的视线再次转到了师父王超脸上,有感而发: “师父,想不到这些打黑拳的,竟也能把身体练到这样的地步…恐怖的力量、变态的体力,刚才如果我上场,胜率怕是只有三、四成…” “不要小看任何一种武术。”王超淡淡一笑,目光注视着下方,“这黑拳之王,身体天赋异禀,倒也是世上少有,可惜碰上了更变态的。” “更变态?”霍玲儿面露一丝不解,“师父这话怎么说?” 在她看来,李无涯虽然肉体打磨得极为恐怖,但比起怪兽似的黑拳之王,还是差了一点。 而高手相争,这一点,便足以致命! 却见王超微微摇了摇头,并未详细解释,只是笑着道: “继续看吧,老李他来头极大,手段惊人,这个黑拳之王若如果只是这点手段,今天王位就要换人了…” 神神叨叨的…来头大跟功夫高低有啥关系?师父今天真是奇怪! 霍玲儿暗自腹诽不已,秀目回转擂台,发现局面仍无甚起色。 不管啥来头,总归都是人,被杀了不会死么? 他真是师父好友?怎么倒像是仇人…塑料兄弟情吧… 就在霍玲儿的暗暗吐槽中,李无涯双臂撑开,脚步连转,在狂暴的打击中苦苦支撑,毫无还手之力。 彼得·梅杰夫越战越勇,双目血红,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全身筋肉鼓膨胀,那可立断铁柱、生撕熊罢的拳脚越发狂猛。 试探之下,他发现对手也不过如此。 虽然力量、抗打击能力等都称得上极强,但比起自己,还是差了点。 “在黑拳界,你已称得上王者,可惜,你碰上了我。” 彼得·梅杰夫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凶狠而灿烂:“我是彼得·梅杰夫…” “万王之王!” 伴着一声震撼全场的大喝,彼得·梅杰夫霍然一记飞膝,整个人如同一枚火箭般冲天而起,带着强劲的冲力,直取李无涯脑袋。 终结技·火箭飞膝! 这位黑拳之王,打算用自己压箱底的绝招,给予李无涯一个体面的终结。 他曾用这记飞膝,正面撞碎了一只犀牛的天灵盖,死在这招之下,倒也不算辱没一位黑拳王者。 呼啸而来的铁膝,倒映在李无涯的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连上面的肌肉纹理,都清清楚楚。 不过,这并非那让人无力抗衡的巨塔… 而李无涯,也早非曾经的李无涯。 阵阵密集的唱经声响起,不复往日的中正平和,音入耳中,令人四毒皆具,五蕴大炽,心摇神惘。 逆洗髓·明王降世! 佛遇顽固不化之魔,会现忿怒相,露出凶神恶煞的明王身,以展降魔手段。 此时的李无涯,脸露凶相,目眦欲裂,血红满布,看起来像极了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同时,他全身的血气如开水般剧烈沸腾起来,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那如魔音般的念经声中癫狂起来… 膨胀、分裂、扭曲! 原本一米八的身躯,骤然膨胀到了接近两米高,同时横向扩展,整个人像个气球似地充了起来,配合着此时的凶面獠牙,简直比最恶的鬼还要恶。 两只如蒲扇般的大手向内一搭,横亘在胸前,将黑拳之王来势汹汹的铁膝再次挡在了身外。 吼!!! 令人发寒的嘶吼声中,变得漆黑的大手骤然将那树桩粗的膝盖紧紧箍起。 旋即,振脚扭腰,全身之巨力拔起! 彼得·梅杰夫小山般的身躯霍然凌空,被李无涯如同抡铅球般,由下至上,在头部上方划出了一道圆满的弧度。 咚! 一声闷响,擂台剧烈地震动了一番,宛如地震。 第二十八章 不太持久 头部紧紧蜷缩在胸膛内,在空中调整了身姿的的彼得·梅杰夫用厚实的腰背迎接了地面的亲密接触。 浑身气血一阵翻涌! 强忍着全身不适,他甫一落地,便咕噜噜地滚向了一旁。 砰! 一只青黑色的大脚重重踏在了他方才落地处,碎裂的水泥四处飞溅而起。 丰富的搏杀经验,令这位黑拳之王做出了正确而及时的应对: 连滚带爬、手脚并用、不做一瞬停留! 李无涯迈动两只青黑色的大脚,不断追赶在后,如水牛犁地,在擂台上划出了道道沟壑。 铁牛蹬地连环踏! 膨起的双腿化作了一片残影,紧追那狼狈而逃的身形不放。 攻守之势已然反转! 场上的变化,令得场外有如一滴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中,赫然炸了开来。 惊叫声、议论声、呼喊声以及倒抽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霍玲儿惊疑不定地看向王超:“师父,这是什么手段?怎得如此…如此…” 她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王超脸上也不复方才的从容淡定,感慨出声:“我一时也拿捏不准,老李他不到化劲,一身功夫皆赖皮肉坚实,此时却使出了近乎丹劲高手的威能…也不知是什么神仙手段…” 霍玲儿脸上终于露出震惊之色:“师父,连你也看不透?” 王超笑了笑:“只是心中有所猜测,但这等手段太过玄奇,我不敢妄下结论。” 包厢内其余人也是议论纷纷,带着莫名的震撼。 白泉颐望着下方擂台,轻轻叹了口气:“现在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一个赛一个的凶。” “白叔,白豹子的威名能止小儿夜啼,别人哪敢在您面前称凶。” 霍玲儿听见了白豹子的感慨,忍不住回头出声,借此舒缓着心中的震撼。 白豹子看向了霍玲儿,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正要说话,却听一旁传来王超的叹气声:“无涯什么都好,就是持久力太差…” 白颐泉:“!!!” 霍玲儿:“???” 吃瓜群众:“()()()!” 四周一时有些安静… 另一边,比科夫将军忽地对身旁的军官大叫道:“霍尔夫,快说这黄皮猴子会赢!” 正全神贯注地观看打斗的霍尔夫愣在了那里,旋即愕然回首:“将军?” “快说!那黄皮猴子会赢!” 比科夫将军声嘶力竭的狰狞模样,把霍尔夫给吓住了,连忙道:“将军!没事的,别慌!彼得·梅杰夫采用游走战法十分明智,翻盘的希望还很大…” “闭嘴!” 比科夫重重地一拍沙发扶手,霍然站起:“说彼得会输!” “哈?” “说彼得会输!” 看着仿佛发了疯的上司,霍尔夫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怯怯地道: “彼得…会输?” “对!自信点!大声说出来!快!” 面对上司的连番催促,霍尔夫最终只能抛弃了自己的专业素养,言不由衷地大吼了一句: “彼得会输!黑拳之王这下输定了!” 比科夫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躺回了沙发上… 这就…稳了吧? 此刻的擂台上,占据上风的李无涯仍不敢有丝毫放松。 王超说的没错,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他逆运洗髓而得来的这般力量,最多也就坚持三分钟。 而且,骤然获得这般庞大的力量,狂放而爆裂,李无涯根本无法做到收放自如。正因如此,外表粗壮笨重、实际滑溜如泥鳅的黑拳之王,接连逃脱了他连续的致命践踏。 无他,控制不住力道,出招的间隔与顺畅度便大打折扣, 再加上在生死格斗的技巧与意识上,彼得·梅杰夫实已臻至人类的极限,而李无涯终究还是差了点。 高手相争,一步差,则步步差! 嘭! 再次一脚踩空后,擂台上已碎痕满布,几无完好之处。 下一秒,滚得毫无滞涩的彼得·梅杰夫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巨响,仅是顷刻的愣神,他便抓住这难得的间隙,乘势翻身,结束了连滚带爬的狼狈状态。 视线中,一直紧追不放的李无涯半跪在原地,剧烈地喘着粗气,似乎出了什么状况,那令人心底发寒的唱经声也变得隐隐约约,时断时续。 机会来了! 彼得·梅杰夫双目寒光爆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复仇的机会到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现在,终于到了加倍奉还的时候! 腰间的筋肉扭动,后足猛震,粗如百年树桩的右腿抡起,似一柄精钢大斧,劈向了李无涯下低的头颅。 凶似恶虎,猛如郊狼! 凌厉无比! 李无涯只觉一股锋锐之气直扑面门,耳旁的音爆声震耳欲聋,堪比超音速战机划过天际。 如此凶险万分的局面,他此时筋肉横生的凶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笑容。 彼得·梅杰夫看在眼里,只觉阴气森森、波云诡谲,令他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 有诈? 电光火石间,用尽全力的一腿已逼至李无涯近前,若此时撤力,就将空门彻底暴露在了对手眼皮底下,十足十地找死。 真男人!从不后悔!生门要在死路寻! 彼得·梅杰夫横下心来,无视了直觉的疯狂预警,全身鼓劲,腿似流星,猛然加速,带出了更为强烈的音爆声。 就算是陷阱,只要够快,足可摘取诱饵而自身无损! 面对这气势汹汹、宛如陨石天降般的一腿,李无涯毫无躲闪之意,一声大吼,身形骤张! 狰狞的面容伴着周身陡然拔高的唱经声,他浑似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绝世凶灵,赫然冲破镇狱菩萨的封锁,携无边戾气降临了世间。 泛着青黑、筋肉虬结的腹部主动上迎,彼得·梅杰夫粗能跑马的右腿甫一劈落,那青黑色的肌肉便仿佛活过来一般,剧烈地蠕动扭曲之下,如同一只血盆大口,将嘴边的大脚瞬间吞没。 与此同时,李无涯双掌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地搭在了那与脚相连的粗壮小腿上,瞬间发力,揽敌腿入怀,宛若夺宝。 太极·揽雀尾! 怀中可寄日月,万物皆为雀尾! 棚捋挤按四劲齐发,腹部筋肉猛烈弹抖,彼得·梅杰夫巨腿下劈中那堪比卡车冲撞的冲击力顿时被化解于无形。 糟糕! 久经生死搏杀而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令得黑拳之王心头直跳。 他当即抽身欲退,却赫然发现,对手腹部那股巨大的吸力,配合着两只宛如精钢铸成的青黑色大手,已牢牢地将他的小腿禁锢。 另一只腿猛然下蹬,彼得·梅杰夫身子霍然腾空,提膝欲撞… 唱经声越发高亢,犹如索命梵音,李无涯暴喝一声,浑身肌肉鼓荡,力贯双手,骤然发力! 太极·揽雀尾进阶·鞭梢手! 手臂筋肉似钢丝般滑动纠缠,鼓动手掌如鞭梢猛抽,多重暗劲瞬间喷吐,穿肉透骨,无坚不摧! 只听“咔擦”两声,那小腿外部钢铸似的皮肉看不出异样来,内里有如擎梁柱的腿骨却有两处生生碎裂开来。 吼!!! 剧痛之下,彼得·梅杰夫仰天怒吼,须发皆张,飞起的另一只铁膝狠狠向李无涯脑袋砸去。 砰! 剧烈的撞击声响彻全场。 第二十九章 拳术入化 那足可开碑裂石的一膝,生生撞在了李无涯如水桶般粗壮的大臂上。 护头秘技·缠头裹耳! 右臂如一堵厚实的城墙,四面围绕,在那狰狞的铁膝与脑袋间划出了一道天堑。 同时,李无涯的左臂上扬,似奇兵绕城突袭,一式“海底针”,并指刺向了彼得·梅杰夫下阴的位置。 精准而犀利! 出乎意料的是,锋锐的针尖最终扎在了如同花岗岩般的肌肉上,并无李无涯预想中的柔软触感。 嗯?位置没错啊… 那东西呢? 微微愕然后,他旋即反应过来: 一定是类似“铁裤裆”之类的横练功夫,锻炼下阴肌肉,将脆弱的部分内缩裹起,如同骏马一般,一旦撒蹄奔跑起来,便把某些碍事的物什藏入腹中,俗称——缩阳入腹,马相藏阴! 这罗刹佬懂得倒不少… 李无涯暗叫了声可惜,指尖暗劲喷吐,透过那厚实的“花岗岩”,点中了筋肉深处的某个隐**窍。 既然那么想躲进去,就别出来了! 彼得·梅杰夫登即感觉下身肌肉有些僵硬,似乎失去了对某些东西的控制。 不过此时的他身子尚在半空,却也无暇多顾。 情势危急,四下无从借力的黑拳之王腰部肌肉猛绞,肩头震颤,右拳一记重摆,再次轰向了李无涯脑袋。 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 砰! 铁锤般的拳头再次被宛如一面大盾的手臂拦下,与此同时,一声轰雷炸响。 青黑色的铁拳空捏成捶,从盾后直捣而出。 太极·搬拦捶! 一拦一横搬敌手,捶从淼淼天上来! 那足有近三千斤的巨大力道,打得彼得·梅杰夫小山般的身子登即滞空悬浮。 下一刻,轰隆隆的雷声越发炸裂,一时竟压过了诡异的唱经声。 盾臂下划,青黑色的拳头迅速从下方蹿起,宛如青龙出海,昂然上扬,直撞黑拳之王那筋肉虬结的胯间。 太极·冲天捶! 声随手出,携带风雷之音,打得彼得·梅杰夫浑身巨颤,下落之势再止。 轰隆隆隆!砰砰砰砰! 那小山般的身形浮在离擂台半米高的地方,活脱脱一个上好的人肉靶子。 李无涯深得“打人如亲嘴,追风赶月不放松”的要义真旨,狂暴鼓劲,连环出捶。 撇身捶!指裆捶!打虎捶!双峰捶!捶捶不止三千斤! 最终,一记如苍天倾盖的“进步栽捶”之下,黑拳之王庞大的身躯轰然而落,两脚再次踏回了地面。 霎时,李无涯青黑色的庞大身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开始缓缓缩小,一直旋在耳旁的诡异唱经声,不知何时已悄然没了踪迹。 “赢了?” 包厢中,弟弟秋叶探询的目光看向了姐姐秋蝉:“姐,那黑拳之王…死了没?” 秋蝉面色凝重地盯着场内,良久,方才轻轻点了点头:“死了。” “呼…听说这家伙在罗刹被叫做人形坦克,身上的皮肤连刀都砍不进去,没想到连王超都没出手,就这么被打死了。”秋叶一边摇头一边咂舌,“不过还真是个怪兽,那太极捶一捶怕是能把人砸扁了,这家伙挨了这么多捶,还能站着…” “你错了。”秋叶摇了摇头:“不是他能站着,只不过没反应过来罢了。” “没反应过来?” 秋叶愣了愣,刚想进一步追问,便听擂台上一阵“嘣嘣嘣”“啪啪啪”的巨响。 循声望去,原本昂然立于场上的彼得·梅杰夫身形骤然瘫软,仿佛雪人融化一般,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完全没了人形。 骨骼碎裂,筋肉寸断! 那令人牙根酸涩的巨响,正是黑拳之王一身超犀牛迈大象的强健筋骨所发出的最后悲鸣! 正处于事后疲软状态的李无涯微微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出什么意外… 明王降世,是玄塔所赐《洗髓经》三大极境奥义之一,堪称逆风翻盘的神技,唯一的缺点,就是事后身体会极度虚弱,需要三五天的时间来恢复。 现在的李无涯,连抬根手指都费劲,更别提跟人打斗了。若这黑拳之王还不死,他就只能不顾脸皮,立刻开挂离场了。 挑战诚可贵,胜利价更高。 若为小命故,二者皆可抛! 万幸彼得·梅杰夫并非铁打的金刚,虽然出乎意料的皮实,但在李无涯超水平发挥的一顿乱捶之下,强如黑拳之王,仍是去见了阎王… “女士们先生们!胜利者是金刚,新的黑拳之王诞生了…” 耳边传来主持人的激情旁白,令得李无涯嘴角抽搐,但也没精力去计较这些了。 为免被误会要继续守擂,他拖着疲软的身躯,没做一刻耽搁地离开了擂台。 这次比赛的收获,也急需找个僻静的地方巩固吸收一下。 另一边,比科夫将军坐在包厢内,呆呆地看着下方的擂台,似乎一时没缓过神来。 直到包厢外手下报告的声音响起… “进!” 方才报信的那名手下探进头来,神情焦急地道:“将军,长毛象跑了!” 比科夫微微一愣:“什么长毛象?哪来的长毛象?这东西不是早绝种了?” “将军,是黑拳手…”霍尔夫急忙在旁提醒,“我们请来的四位西伯利亚拳场顶尖高手之一,外号‘长毛象’!” “什么!?”比科夫登即大怒:“‘长毛象’跑了!?你们干什么吃的!他跑了谁去逼王超出来?靠你们这些没用的杂碎吗?连个人都看不好!” 他跺着脚,挥手猛砸沙发扶手,心中怒极。 却听手下略显委屈地辩解道:“拳场里无法带武器,我们赤手空拳,根本挡不住‘长毛象’那种危险的家伙…” “滚!” 在霍尔夫疯狂地打眼色示意下,这位有点较真的罗刹青年委屈地退出了包间。 “都是靠不住的东西!来前吹得天花乱坠,却被几只黄皮猴子吓住了…” 比克夫气急败坏,却毫无他法。 …… 这场外界对王超的试探,最终以李无涯的搅局而草草收场。 虽然没有探出王超的底细,但李无涯那宛如“KINGKONG”在世的勇猛表现,同样令人惊掉了一地下巴。 可惜,各方势力无一能探出李无涯的根脚,就仿佛是石头里蹦出的“孙猴子”一般,出现的极不合常理。 就在外界多方打探的时候,这位“孙猴子”已经盘膝坐在了玄塔内,在“北辰七星大阵”的笼罩中,浑身禅唱阵阵,面上无喜无悲,给人以一种取经大业已竞,即将立地成佛的感觉。 在那场火力全开、极尽升华的打斗中,李无涯终是突破了体内最后一道关隘,迈进了化劲的门槛。 中正平和的唱经声里,他鼻间的呼吸渐渐消失,全身的皮肤毛孔开始有节奏地起伏,脉动直达脚跟。 拳经有云:真人之息以踵,绝天人则入化。 人和天地交合,最明显的是每一次呼吸,因而先贤以“天人”代指“呼吸”。踵,则指脚后跟,连脚后跟都在呼吸,极言气息周游全身。 当断绝了口鼻呼吸,代之以全身皮肤毛孔的起伏脉动来与天地相交,似乎全身都在进行“呼吸”的时候,武者便正式迈入了化劲的门槛。 至此,拳法才真正地具备了通玄的神效。 第三十章 明月无心 拳入化劲,武者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便达到了洞悉入微的地步,全身各处,由内而外,都能控制自如,指挥自己的肠子,就和指挥手臂一样灵活。 李无涯在塔中闭关半月,细细体悟了一番入化后的变化,待身体状态恢复到巅峰后,便再次降临了“龙蛇世界”。 化劲阶段的修炼与之前不同,想要增进修为,需要更加注重的是玄之又玄的精神修养,通过对生活、天地、自身的感悟,渐渐内敛精气神,心、意、形收缩锋芒,处处见圆,最终成就金丹,迈入丹境。 而感悟这种东西,并非无根之果,闭关空想的效果十分有限,李无涯清楚,想要增进修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如小说家所言: 红尘炼心!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小说家之言,也并非全然虚构,多有可堪借鉴处。 因此,他再返龙蛇,打算四处游历一番。 光影转换间,出现在王超家别墅客厅内的李无涯,并未如往常一般看到那道温润如玉的身影。 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有如小规模地震似的不可描述声从卧室远远飘来,令得他脸现稍许尴尬: 这破塔,真贱! 旋即,心中便忍不住升起几分感慨: 不愧是天下第一,做起那事来的动静如此不同凡响。怪不得要住这么偏僻的别墅,真有公德心!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李无涯轻步出了别墅,向着海滩行去。 渐渐地,海风拂过面庞,平息了三十岁大龄单身汉那略微有些躁动的气血…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心绪归于平静。 身体过于强健了,有时候也是麻烦。心猿降不住,意马烈难伏,在修行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夜晚的海滩,静谧而清幽,澄净的月光扑洒在米白的沙子上,织就了一张如梦似幻的白席子,李无涯完全放开了身心,漫步于松软而冰冷的“凉席”上,突然一阵孤独感袭来。 蓬岛还需结伴游,孤身难上碧岩头。 若将枯寂为修炼,若水盈盈少便舟。 虽说此伴非彼伴,可老王有他的神仙姐姐,快活胜神仙,为啥咱就要做个单身狗呢? 此念一开,浮想翩翩,纷至杳来,不知不觉间,在海边已走出了很远。 眼前蓦地出现一道紫色的身影…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在海滩上迎风起舞…呃…武。 李无涯宛如鹰隼的双目透亮,在那飘忽不定的人影中,捕捉到了一张秀美的脸庞。 霍玲儿? 大半夜的来海边练功,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他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这个念头,旋即便自嘲地笑了: 这个女人功至化境,简直就是人型凶兽,若有人不长眼,怕是得自求多福… 视线中,那晃动的紫色身影骤然收了架势,宛如黄鹂鸟般清脆的声音乘着海风,遥遥送至了李无涯耳旁: “哪位?” 气血又有些不稳的征兆,李无涯连忙放空心神,遥遥伸手抱了抱拳: “在下李无涯。” “啊?是你?李…李大哥…”听出了来人声音的霍玲儿目露一丝讶色,“李大哥你还在岛上?我以为你接着隐居去了呢。” 隐居?看来这就是老王对外的说辞… 李无涯笑着道:“花花世界这么美好,隐居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隐居了。最近就在老王这里练功养伤。” 说话间,两人的身形渐渐接近,停在了相距两、三米的位置。 看着眼前身姿窈窕、娉婷袅娜的少女,李无涯实在无法将之和一位能手撕虎豹的化境宗师联系到一起。 不动不知其凶啊… “李大哥跟师父关系很好啊…”霍玲儿俏目扑闪,狡黠一笑:“以前都没听师父提起过呢,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我们神交已久。”李无涯笑了笑,实话实说:“但相识不过月余。” “一个多月?”霍玲儿脸现吃惊之色,“你们只认识一个多月,就…这么…这么熟了?” “很奇怪吗?” “倒也不奇怪。”霍玲儿摇了摇头,感慨道:“伯牙子期一见而倾心,或许,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浪漫…” 她沉默半晌,蓦地轻吟道: “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子期身故,伯牙终生不复鼓琴,用情之深,实在令人心折。” 少女情怀满是诗… 虽然感觉用“浪漫”两个字来形容他和王超有些别扭,但看着面前这位钟毓灵秀的才女,想到她渺无希望的执着与坚持,李无涯却也无心计较什么了。 幸或是不幸,身为外人,他无从评判,但作为当年的读者,对于这位感情上飞蛾扑火的少女,心中还是存着几分怜悯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遇到了唐紫尘的王超,心中再难装下其余女子,而见到了王超的霍玲儿,眼里也再容不下其他。 这是段注定没有结果的虐恋。 一如郭襄,终是痴心空挂,虚耗了年华,残生只余青灯相伴,抱憾而终。 李无涯忍不住轻叹: “世上钟爱伯牙鼓琴的人数不胜数,可伯牙甘愿为之弃琴的,唯钟子期一人。空山有雪相待,野路无人自还。明知前路茫茫无人烟,不如另寻宝山佳处。” 正伤春悲秋的霍玲儿面上一滞,旋即回过神来,妙目狠狠地剜了李无涯一眼。 聪慧如她,怎听不出李无涯的意思。 她倾心于王超之事,从不在人前遮掩,已是众所周知之事,但除了父母亲人外,李无涯还是第一个出言相劝的。 霍玲儿心中生出几分不喜。 此刻气血激荡、心绪难抑的李无涯,却是犯了交浅言深的大忌! 而此时霍玲儿的情绪,同样有些异常。 化劲通玄的她,在一定距离内,对于与自身相关之事,冥冥中会生出些许微弱感应。因此,每到王超与唐紫尘相亲相爱时,住所相距不远的霍玲儿就会变得心绪不宁,辗转难眠。 处在这种状态下的霍玲儿,显得有些情绪化,和今夜气血受激、心绪难安的李无涯倒也相得益彰。 不过身为化境宗师,霍玲儿很快便察觉到了自身的不妥。 不愿轻易交恶师父挚交好友的她,暗地里调整了一番心情,淡笑着道: “明月本无心,行人自回首。月在中天,她唐紫尘能赏,我便赏不得?” 李无涯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相劝。 他方才话一出口,便觉得有几分冒失,但终归是覆水难收。 蓦地,却见霍玲儿灿烂一笑,皓齿如珏: “李大哥擂台上的霸气,玲儿记忆犹新,今夜相遇也是缘分,搭把手怎么样?” 要切磋? 李无涯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 第三十一章 霍玲儿 别墅中,战火已熄,王超与唐紫尘偎依而卧。 “小弟,你的有缘人来了,不去见见?” “嘿,他倒是会挑时候,大半夜的玩穿越。” “说起来,似乎无涯每次来,都是直接出现在你身旁,莫非你是他穿越过来的‘路标’?” “不愧是尘姐,猜得真准,老李说他穿越是靠捕捉我的气息,类似于一本东瀛漫画里的‘瞬间移动’一样,不论多远,只要感应到气息,就能瞬息即至。” “这么说来,你俩还真是有缘呢,茫茫人海,数十亿人,就偏偏抓到你的气息了。” “嘿嘿,这还用说,一定是我气息最显眼,最好抓了呗。” “这话倒是没错。真想不到当年一时兴起收下的少年徒弟,转身就成了天下第一了,还准备娶我…真是感觉有点不真实呢。” “哈哈,这就要夸紫尘你的眼光好了,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挑出了个天下第一的种子。” “……脸皮够厚,确实是天下第一!快见你的有缘人去吧,莫要让人等久了!” “哈哈,你先歇息,我去去就回。” …… 月色皎洁,如白绸轻覆沙滩,映得四周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在这弥漫的光影中,李无涯对着霍玲儿伸手虚请,淡笑道:“既然霍小姐有兴致,那我们点到为止。” 霍玲儿笑靥如画,以行动做了回答。 只见她身形一晃间,双手结成“满愿印”,摆出了“心印拳”的起手式。 这是集王超武功之大成的拳法,以手结符印带动全身气血聚散,玄妙之极,威力莫测。 那洁白如玉的掌心微微鼓动间,李无涯听到了仿如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咚! 每一下,都仿佛深深地敲在了心脏上,令得他气血稍稍紊乱。 心印拳,以己之心,印敌之心! 刹那间,霍玲儿蹑步前突,双掌上提翻盖,如瀑布倒卷,遮天蔽日,一泻而下。 翻天印! 她甫一出手,便是王超所授的压箱底绝招,狂猛暴烈之极。 面对一名化劲宗师,李无涯心中不敢有丝毫轻慢,当即强行敛住气血,挺身一记“冲天捶”迎上,伴着轰隆隆的雷声,与那双玉掌撞到了一起。 拳掌相接,一股仿佛大磨盘旋转般的力道从霍玲儿掌心传来,携摧枯拉朽、横扫一切之威势,若不是李无涯骨坚筋强,似钢筋铁打一般,换了其他化劲高手,怕是当场便要筋骨碎裂、手腕断折了。 翻天印,翻天印,苍天翻覆,谁人可避? 不愧是老王横扫天下的盖世之招!想不到霍玲儿以女子之身使出,竟也有此等威势… 李无涯心中感慨不已。 碰撞之下,拳掌一触即分,双方皆未退半步。 一个筋肉似铁打,一个招式妙无伦,却是拼了个平分秋色。 李无涯脚下筋肉猛然一炸,地面微震,白沙扬起,伴着一声轰鸣,拳头如炮弹般射向了霍玲儿脑袋。 太极·当头炮!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霍玲儿身子骤然一缩,一米七五的个头瞬间缩成了个小孩子,让李无涯一拳扑空的同时,一腿毫无征兆地斜撇着蹬出,直奔其下身要害。 心意暗腿·黄狗撒尿! 这一腿力从小腹、两腰而起,直达膀胱,就如一条大狗自然地撇腿撒尿,其力量迅猛,毫无征兆,几乎百发百中。 面对这阴险暗藏、残忍无情的一腿,李无涯未如霍玲儿预料般的进行闪避,反是一式指裆捶猛砸了下去。 竟然不躲…铁裤裆?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来不及撤招的霍玲儿只觉仿佛踢中了一块极有弹性的钢板,脚背被那反震之力弄得生疼。 明明没听到那唱经声…不是主练太极的吗,怎么皮肉练得这么硬? 霍玲儿心下暗惊,脚下却不慢,五指抓地猛弹,使出一招麒麟震爪,在惊人的反震力中,膝盖直冲而上。 白沙飞舞,拳膝轰然相撞! 仓促之间,一脚之力,又怎敌李无涯鼓身之捶! 震荡从膝盖处蔓延,酸麻渐及全身,霍玲儿当即强踩麒麟步,闪身后撤。 李无涯负手而立,没有追击。 “唉,师父误我!” 退出了李无涯拳脚攻击范围后,霍玲儿重重一跺脚,散去了那蔓延的酸麻之感,却是没再出手,反而发出了一声长叹。 李无涯面露好奇:“关老王什么事?” 霍玲儿琼鼻微皱,埋怨道:“都怪他说什么你那变态的抗击打,皆赖于唱经,类似虎啸金钟罩…本以为我这招暗腿,能让你来不及反应…” 话说到这儿,她心中悚然一惊: 今夜为何心态如此失衡,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怎的怪到师父头上了? 少女登即闭眼平心静气,几次深呼吸之后,再次睁眼,已将那股莫名的情绪稍稍压制。 “让李大哥你见笑了,还是我心性修养不够…”霍玲儿自嘲一笑,拱手拜别,“时候不早了,玲儿先回去歇息了,李大哥你也早点回吧。” 言罢,展颜一笑,澄静如兰,好似天上白月光。 李无涯怔了怔,微微点头,少女飘然远去,也带走了他心中的那抹躁动。 “玲儿怎么样?” 一道带着揶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将李无涯从怔怔然的状态里拉出。 不知何时,神出鬼没的王超已立在了李无涯身后。 “大哥,你这样突然背后出声,是会吓死人的…” 李无涯额头生出一片黑线,转身面向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而且,你大半夜的偷窥女徒弟练功,传出去真是有损‘天下第一高手’的声誉!” “嘿,你个偷窥别人私生活的家伙,怎么有脸说这话?”王超反唇相讥,“你大半夜的跑我家里干什么?” “我又不知道是半夜…” “谁信?” 塔里没有日夜之分,仅能通过小铜镜上功德数的减少来判断时间,很不精细。这次李无涯在“地”门中闭关后直接来“侣”门穿越,却是疏忽了时间是否合适的问题。 “唉,是我的失误,在这里跟老王你赔不是了。” 李无涯微怔之后干脆认错,却见王超笑着摆了摆手:“一世人,两兄弟,不说这种见外话。以咱俩的交情,帮我个忙就行。” “除了接盘,其他都行。” 那斩钉截铁的回答,令得王超笑脸登时一滞:“接盘?什么接盘?玲儿黄花大闺女,怎么叫接盘?” 李无涯叹了口气道:“霍玲儿喜欢的是你,你要让我帮忙,不就是让我接盘么。感情的事,哪能这么转让,而且,你把玲儿当什么了?” “净胡扯!什么转让!?”王超脸色一正道:“我对玲儿只有师徒之情,心中全是出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爱护,近乎父女、兄妹,从无他想,玲儿也只是一时糊涂,芳心错付于我,我实在不忍心她受这般情感折磨,才想到了老李你。你不是三十年单身吗,你们完全可以…谈谈恋爱嘛…” “老王你太逗了!”李无涯连连摇头:“我一个三十年的单身狗,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老李,你太小瞧你自己了。”王超肃然道:“你自身功夫不差,又有神仙做靠山,有仙家手段,能来往各个世界,称得上‘神秘又强大’,这些对女儿家,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说到这儿,他洒然一笑:“而且,以你恐怖的功夫进境,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要超过我了。到时候,多与玲儿接触,展现你强大和神秘的一面,再时不时地关心关心她,好事便能成了…” 王超说得兴起,摇头晃脑,颇有指点江山的感觉,若颌下再留三尺长须,怕是定然要再抚上一抚,增强体验感。 李无涯为难地道:“那个…其实我还没考虑过感情方面的事,我觉得我还不太成熟…” 王超登即打断了李无涯的话头:“这话就不对了!三十岁的男人,早都熟透了!况且,你们可以先试着处处看嘛,成不成看缘分,也不强求,对你也没啥损失,对吧?” 这怎么有种…被家里人逼着相亲的感觉? 看着王超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李无涯只觉哭笑不得。 第三十二章 李无涯的道 没过几日,王超却是顾不得来催李无涯相亲了。 好友廖俊华代表国内高层领导提出约见之请,他派人几经试探之后,觉得时机成熟,终是打算回国了。 “国内有一场惊世之战,就在近几日的京城,你若感兴趣,可以自去。” 王超临走前,吩咐了李无涯几句。 由于在国内树敌过多,他打算一个人偷渡回去,需要越过层层的监控和关卡,李无涯现下却是还没那个本事与他同行。 不过,李无涯并不打算去京城。 虽然武斗之王巴立明与GOD首领的惊世之战不看可惜,但他现下缺的不是对高手的见识,而是心性与意志的磨炼。 像控制不住自身气血,见了漂亮姑娘就有点蠢蠢欲动这种事,实在有损他化劲宗师的名头。 对此,王超在与李无涯的交流中指出了问题的根源所在:肉体修为过盛,拥有接近丹劲的庞大气血,心性修为却没跟上。 就好比最多有团长之能的军官,却给他麾下拨了一个师的兵力,指挥起来难免有顾此失彼之感。 前人有云:修命不修性,修行第一病。涵养心灵,打磨心性,在后期的修行中愈发关键。 对此,王超送了一句话给李无涯: 去感动中寻找力量。 难道要学老王那样,重走红军长征路,爬雪山过草地? 唐门基地所在的爪哇“明伦堂”,某间静室内,李无涯盘膝坐于蒲团上,思绪万千。 很快,这个想法便在脑中被否定了。 那是王超的道,并非他的,学人生像人死,想要臻至绝顶,只当跟屁虫是不行的。 那么,自己的道,到底是什么? 是洗髓奥义、和尚唱经?还是太极神拳、阴阳并济?又或是肉身为王、以力破法? 不…不对… 这些归根结底,还是他人之法,算不上道。道,应是立身立世之基,是笃行不悔之路。 李无涯念头转动间,思路渐渐明晰: 老王的道,是两万三千里长征路上的感动,是近在咫尺、人尽敌国、宁折不弯的武者风骨,是平生未尝一败的无敌之威,是能打得过他的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霸气睥睨,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之道。 而唐紫尘的道,是至诚之道,是极情于拳,心无旁骛,与拳道合真的高渺浩远之道,对拳术的感动,是她道的起始。 至于龙蛇中另外两位见神不坏的高手,武斗之王巴立明的道,是“帝星飘摇,天下皆反”、“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革命之道,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无畏反斗之道。对天地不公敢于抗争的感动,是他拳道之基石。 那位GOD首领的道,则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仙不与人聚、龙不与蛇交”的天神之道,自比为神而视众生如猴的他,道之起点,便是那份对于超脱的感动。金蚕脱壳、天蚕化蝶,生命层次的跃迁,具备着令人神往的奇妙力量。 脑海中一道道身影闪过,李无涯双目微阖,陷入了沉思之中。 几日后,他只身走出“明伦堂”,再次来到了王超那座海边别墅。 院中,唐紫尘一袭白衣静立,迎风微摆,仿佛缥缈仙子,散发出一股随时都会破空而去的离尘之意。 怪不得老王担心…唐姐姐一颗心全然不在俗世,说不得哪天吵个嘴,就破空飞升了… 心底微叹了一声,他静立一旁等待。 稍倾,唐紫尘收了架势,微阖的杏目睁起,璀璨若星河的目光望向了李无涯。 “请唐姐帮个忙…” 李无涯笑着上前,道出了来意。 …… 一周后,世界搏击圈子如同被扔进了一枚云爆弹般,轰然震荡了开来。 众职业搏击选手的反应类似: 什么?一个华人拳师要挑战世界职业搏击圈?规则由对手任选。想出名想傻了吧,他凭什么?出场费几百万美金他出得起… 呃,获胜了有两亿美金? 那个…怎么报名? 这种震荡,迅速向着搏击圈外蔓延… “两亿美金为‘舞’术正名,华人太极高手向世界宣战!” “奖金两亿美元,规则任选,究竟是人傻钱多,还是自信狂妄?” “当代堂吉诃德,向着风车冲刺吧!哪怕倾家荡产!” “金钱开道,是垂死挣扎,还是复兴的号角?” 在各路媒体的报道下,“太极大师李无涯”一时之间驰名中外,蜚声国际。 连顺路在天朝S省老家探望父母的王超都在电视里看到了相关的新闻。 无涯这是要做什么? 王超联系上了唐紫尘,一番交流之后,眼露若有所思之色: 这就是…无涯的道么? 做那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挽狂澜在即倒,扶大厦于将倾,危难中尽显英雄本色? 不过无涯啊无涯,做英雄的,往往都没好下场啊… 王超默默叹了口气。 爪哇“明伦堂”内,听说了李无涯设擂消息的霍玲儿心中感慨万千: 退能藏于鳅穴,进可昂翔九天,真乃人中之龙。隐世了三十年的家伙,不鸣则已,一鸣便惊人啊! 一旁的师弟谭文东疑惑的声音传来:“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打职业拳赛?” “我也不知缘由,但说起来,也就他最合适了。”霍玲儿感慨出声,“在擂台规则限制下,哪怕是化劲高手,也不一定打得过顶尖职业选手。但那些顶尖职业选手,却绝对不是李无涯的对手。” 在当世职业搏击赛的擂台上,传统国术未能取得一席之地,除了国术派别林立,各自为战,一盘散沙,比不上空手道、跆拳道、泰拳等组织严密、意志统一以外,更为重要的一层原因,是职业擂台上诸多规则限制,哪怕是号称最接近实战的MMA,也禁打后脑、眼睛、下身等要害,禁用小关节技以及一些致残率较高的杀招。 在国内上层倡表演而轻实战的导向下,一盘散沙的国术各门派,将大力气花费在了修改招式套路,将之变得优雅与漂亮上,而那些残忍毒辣、一击便致残或必杀的实战招式,却未能加以修改,以适应当前擂台环境。 同时,最为关键的还有拳套,传统国术着重锻炼手部肌肤与皮毛的敏锐性,那两团厚厚的套子,简直就是给千里眼戴眼罩,完美地限制了国术特长的发挥。 与此同时,哪怕是MMA的分指手套,也让掌心喷勃暗劲成了一种奢望。一喷拳套就烂,一烂就犯规,换个新的再来打,还怎么玩? 不能用暗劲,对于暗劲阶段的国术好手来说,这无异于自断双翼。而纯以肉体的力量与坚实而论,那些顶尖职业选手们将外门功夫几乎练到了极致,国术好手们相比起来并无丝毫优势,甚至劣势明显。 若按国术界的划分,顶尖的职业搏击选手,可称得上明劲巅峰,甚至有天赋异禀的超越明劲巅峰,极尽肉体力量之能至。 而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国术修炼者们将一半以上的精力都花费在暗劲修习上,在纯粹的肉体素质方面,又怎比得上那些全天候锻炼肉体的职业选手。 不过,等到了化劲阶段,阴阳相合,劲力一统,全身上下无处不可勃发暗劲,国术修行者们在身体素质方面将全方位超越大多职业搏击选手,真实搏杀之中甚至可做到碾压。但在有规则限制的擂台上,却是束手束脚,十成功力仅能发挥三、四成,常常阴沟里翻盘。 无他,暗劲勃发难以精细掌控;轻了,不足以突破顶尖职业拳手坚实的皮肉;重了,对自身无暗劲之力护持的职业选手来说,却有当场毙命之尤,徒惹人命官司。 而能成为化劲高手,在国术圈子里已是一方大佬,对他们来说,参与职业搏击赛,实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按规则打,容易落得身败名裂,不按规则打,容易出人命,终生禁赛。 那不如不打… 安心做圈子里的大佬多滋润! 至于能对暗劲掌控由心的丹劲高手,世上本就寥寥无几,或是隐居山林无心世事,或是身具要职位高权重,已不屑且不便于参加这等“徒以取乐他人,于道心丝毫无益”的赛事了。 但对开挂的李无涯来说,上述一切全都不是问题。 正是那: 架海擎天去,碧涛揽月华。 拳坛初显圣,妙术始通达。 九尺金刚体,梵音渡难筏。 太极伏异域,降世李无涯! 第三十三章 一往无前 “你可决定好了?” 回返唐门的王超,第一时间与李无涯见了面。 “此心一立,从今往后,须得知行合一,至诚而为,方能打破身与心的桎梏。话说,你这‘显圣’之道,也不比我那‘天下第一’的路好走…” 扶危救难,人前显圣,正是李无涯反本溯源,正心诚意之下,所寻得的那份初心与感动。 身担万千寄托,背负重重期待,那份踏实与沉重,令他万分享受。 当国术界风雨飘摇之际,以一双铁拳出道,打碎了一张张骄横的嘴脸,重新鼓起了国人对于先辈传承的信任与自豪,为先辈继绝学,为往道开前路。 那段时光,是李无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如今,他所要做的,便是继续以前未竞的事业,重寻那份深沉的感动。 虽然世界已然不同,但相同的国术传承、相似的辉煌与屈辱史下,天下华人的那份情感与寄托,必然是一致的。 “不为其他,但求为国术正名,这是我的初心,也是一切的起点。” 或许,这也是玄塔选中自己的因由之一? 心中有些许猜测的李无涯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我这边会全力支持你。” 王超重重地拍了拍李无涯肩膀。 虽然对真正的高手来说,职业搏击圈的拳手实力不值一提,但从世俗界的势力来看,那完全是一只不可轻惹的庞然大物。 资本社会,金钱至上,有市场就有钱,有钱便有力量。职业搏击圈近百年的发展,早已变成了一只金钱怪兽,要助李无涯在这只怪兽的面门上狂踩几脚,以地下产业为支柱的唐门并不轻松。 但李无涯所拿出的东西,令唐紫尘与王超无法拒绝… “你那禅音洗髓法,实在精妙异常,不愧仙家妙术。” 说起回到爪哇后唐紫尘演示的源于李无涯的奇术,王超赞叹不已。 “仙人所授,当然不凡,这还只是不入流的小法,更高阶的法门受我目前实力所限,却是没资格修习。” 李无涯话语中的惋惜,令王超侧目不已。 “那等妙法,也只是不入流!?” 由不得他不惊讶,那禅音洗髓法奥妙非常,只是初接触,修炼了几个小时,便令他全身穴窍共振,已达见神不坏之境的肉身竟愈发地坚实了几分。 这都只是不入流,那入流的,该有何等神妙? 看着王超脸上那少有的惊讶之色,李无涯肯定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老王你的实力虽在此世称尊,但在仙人眼里,也只是末流啊。” 他已入化劲的实力都登不上第二重塔,王超也就高出他三个小层次,想来也只能是末流了。 “只是末流吗?” 王超自嘲一笑,眼中却是精光暗盛。 李无涯笑着道: “你潜力无穷,但被这方天地限制住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如今欠缺的,其实只是一方风云。” “老李你倒是给我画的好饼。” 王超感慨了一声,负手而笑道: “这饼我爱吃,咬钩也愿意。池子里我助你,池外的风云,就靠你这个垂钓者帮忙了。” …… 爪哇最大的花园广场上,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盛大集聚。 一场奖金两亿美元的超级赛事,将于今日在这里打响。 大半个月的铺垫,已将爪哇全国的气氛炒的火热,甚至世界各地的许多搏击爱好者也慕名而来,想要一睹大战风采。 当然,除了部分华人外,大多是来看笑话的。 因为这次应邀前来的对手,是吕宋的国宝,90公斤重量级拳王曼奎。 这位传奇拳王,正处在职业生涯的巅峰,35场全胜,25场KO,4场TKO,3块职业联赛金腰带的战绩,让他傲视拳坛,睥睨四方,春风得意之极。 半个月前,曼奎刚刚点数击败了花旗国超级拳王梅耶,在无数花旗国拳迷的哭泣声中,踏上了人生巅峰。接着,他便听到了一个自大的天朝人2亿美金设擂挑战职业搏击界的消息。 本以为是假消息,却得知组织者之一是东南亚顶尖的赛事组织公司唐门国际,曼奎顿时来了兴趣。 规则任由职业拳手选?简直就是白捡的钱,为什么不要? 那可是2亿美金! 打拳击,他曼奎怕过谁? 不顾经济人先行观望的劝说,骄横之心渐涨的曼奎径直派人联系上了赛事主办方,选择以职业拳击的规则与李无涯比一场。 消息一出,拳击界轰然大哗!观众们却是喜闻乐见。 东方与西方交锋的噱头,向来是各类体育赛事吸引注意力的强力法宝,职业搏击运动也不例外。 更何况,财帛动人心,足足2亿美元的奖金,着实令有志者神迷魂醉。 擂台周边,闹哄哄的观众席上,霍玲儿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无趣地瞥着擂台上的打斗。 正赛前的垫场赛,水平实在无法令人恭维,对于霍玲儿这个化劲宗师来说更是如此。 此时唐门一应人等都在上方的VIP包厢中,唯有她一人独自跑了出来。 原因自是那个女人… 虽然放出狂言要挑战她,但霍玲儿很有自知之明,在不论实力还是师父心中的地位都远不如人的时候,强行凸显存在感只是自讨没趣。 不如眼不见为净! 吁——!!! 尖锐的吹哨声打断了霍玲儿飘浮的思绪,场上的战斗结束在了第四回合。 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中,被KO的华裔拳手迈着蹒跚的步伐黯然离场,只留那名爪哇土著拳手高举双手站在擂台上,享受着胜利者的荣光。 “嘿,那只支那小绵养哭着回家找妈妈了…为什么苏擦哈没直接干掉他?” “哈哈哈,想什么呢?这里可不是地下拳场…不过,看着支那猪被揍,心里真是爽快!” “是啊,苏擦哈揍得真过瘾!要我说,支那永远不会有英雄曼奎,猪圈里怎么长得出狮子!” 几名黑瘦的爪哇土著在观众席上肆意嘲笑着,他们带着侮辱性的话语,令得角落里一名华裔少年紧紧攥住了拳头,死死盯着那边,眼睛里满是愤怒与悲伤。 哥哥他才不是小绵羊!!! 他是…他是擎天柱…是孙悟空…是大家的英雄… 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少年眼眶一湿,心中的悲意更甚。 哥哥他现在,一定也很痛苦、很伤心吧? 一个爪哇土著似是有所察觉,突然偏过了头,与悲愤的少年四目相对。 “哟,小猪仔!你对我们有意见?眼神这么凶!” 那黑黢黢的脸上,露出了少年无比熟悉的笑容,野蛮而凶残。 哥哥…哥哥不在身边… 少年瞳孔微缩,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血海深仇 经医生检查无甚大碍,被叮嘱注意休息后,张家豪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选手休息室。 没走几步,他便一屁股墩在了过道旁的座椅上,头深深地在双腿间埋了下去。 痛恨与不甘噬咬着内心,悲伤与苦楚萦绕着脑海。 这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场比赛,不想竟会是如此惨痛的收场。 失败不算什么,他并不惧怕失败,他痛恨的是自己,不甘的是命运,悲伤的,是败在了一名爪哇土著手里。 想起将自己击倒在地的那名爪哇土著嗜血中夹杂着几丝轻蔑的眼神,张家豪心如刀绞。 爸爸、妈妈死在他们手上时,这些畜生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竟然…竟然…输在了畜生手中… 爸爸、妈妈的在天之灵,还有台下的弟弟,一定…很失望吧… “其实你的拳击技术比对手强,可惜身体太弱,拳脚无力,哪能打得过别人。” 一道宽厚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令张家豪瞬间惊醒。 他满含戒备地扭头向身旁看去,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着白色劲装的华人青年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似乎…有些熟悉?在哪里见过… 等等! 如一道闪电在脑中炸响,张家豪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道: “你是李无涯…” 这不就是今天晚上的正主么? 那个以一己之力,挑战全球职业搏击界的华人! 最近各类媒体的轮番轰炸,早让他把这张面孔牢牢记在了脑中,只是突然见到真人,一时之间脑子里没敢往那处想而已。 “没错。”李无涯点点头,笑着道:“小老乡,你这心态不行啊,输了场比赛而已,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这是我第一场职业赛,而且,输在了爪哇人手里…” 青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红着眼睛恨声不已:“那是爪哇人!生死之仇…输一分都是耻辱,都怪我学艺不精,练得还不够…” 看着青年那充满仇恨的面庞,李无涯心中一惊,旋即有所猜测: 当年爪哇大屠杀,当地华人遭遇之悲惨,令人发指,今天应是遇到苦主了… 他当即摇头道:“你营养不良,身子骨太差,又长期超负荷锻炼伤筋伤骨,练得再多也不管用,甚至还有副作用。你是不是觉得最近练习强度更高,实力反而比以往下滑了。” 张家豪瞪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李无涯正色道:“你这是气血亏空,早衰之相。俗话说的好,穷文富武,吃都吃不饱,哪来的能量涨筋骨力气。虽然你是练拳击的,但根本道理却是相通的。” “但我吃的挺好的啊,俱乐部伙食挺不错…” “你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气血亏空,你加入俱乐部多久了?” “两个月…” “加入俱乐部之前呢?” “之前…自己在家练…”张家豪脸色渐渐地灰暗起来:“那时候,家里条件紧张,确实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么说…我打拳没戏了?” 李无涯叹了口气,看着满脸绝望的青年,轻声道:“能说说你为什么要打拳吗?” …… “唐门的场子里也敢闹事?你们是嫌活得太长了?” 观众席上,眼看着三名土著要围了上来,少年耳中突然响起了一道般的女声。 回首望去,角落里的座位上,一名如画中仙子似的姑娘正柳眉倒竖地望向这边。 “嘿嘿,小姑娘还想管闲事?” “支那母羊白白净净的,倒是别有滋味…” “哈哈哈…唐门算什么,这里是爪哇国,我们爪哇人的地盘,场子里这么多爪哇人,唐门又能怎样!?” “哥,跟她说那么多干嘛?她过来管事那不更好…” “是哟,嘿嘿嘿~” 看见对面三名爪哇人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本打算拖到保安来的霍玲儿眉头一皱,径直站了起来。 “姐姐你别过来!” 华人少年暂时战胜了心中的恐惧,站起来挡住了三名土著的视线,大声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没惹你们…场子里有保安的…” “谁说我们要在场子里闹事?”一名土著露出了奸笑,手中寒光一闪而逝,似乎是枚刀片类的物什,径直朝着少年走来,“我只是去卫生间。” 没走几步,忽地眼前一暗,身子骤然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眨眼间,便重重地落在观众席的过道上。 紧接着,另外两人如同下饺子般,一个一个地叠在了前者身上。 霍玲儿的身影出现在三人方才站立处,令得少年眼珠子差点鼓出来。 “支那人打人啦!!!” 旁边有爪哇人指着霍玲儿大叫起来,旋即,人便飞了出去,大叫声立止。 如此两三次后,空气里骤然凝滞,这片区域一时安静了下来。 仅有的四五个华人从座位上站起,怕身旁的土著借此闹事,却发现事情并未如预料中那般发展。 爪哇土著们视线重新转回了擂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一群欺软怕硬的垃圾!把这些闹事的抬下去,按规矩办。” 霍玲儿对赶来的保安吩咐了几句,却未再回角落里,而是在少年的身旁坐了下来。 “谢…谢谢…” 少年返回了座位,有些笨拙地向霍玲儿道谢。 “华人?” “啊?” “你是华人?” “啊…是!” 见少年有些紧张,霍玲儿笑了笑,出声安慰道:“不用紧张,这里是唐门产业,是华人的地盘,这些欺软怕硬的土著翻不了天。” 看着那张笑起来犹如百花盛开的面容,少年愣了愣,旋即低下了头道: “谢谢…谢谢姐姐。你也是搏击高手吗?” “不用谢,我就是唐门的人,稍微会点功夫。”霍玲儿摆了摆手,转而向少年问道:“就你一个人来吗?你家里人呢?” “我跟哥哥一起来的,他来参加比赛…” “哦?”霍玲儿笑着道:“打的是哪场?” “已…已经输了…”少年面带惭色地低下了头:“输给了那个爪哇人。” “是他啊…”霍玲儿面露恍然之色,摇头道:“技术还行,就是身体太差了。” “哥哥他很厉害的!”少年忍不住替哥哥辩解:“以前爪哇人欺负我们,都是哥哥替我们打跑的,谁都打不过他…” 霍玲儿笑了笑,没忍心去打击少年人的天真。 拳高成良医,在她看来,那个华人拳手身体气血亏空之极,又参加了职业拳击这种身体负担极重的项目,若无手段弥补亏空,前途实在堪忧。 看见霍玲儿的反应,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哥哥他训练非常非常刻苦,平时打工忙,经常半夜起来练拳…他…他一定会成功的!” 霍玲儿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惋惜地道: “你哥哥不是训练刻不刻苦的问题,而是营养跟不上,身体太过亏空,这样下去,越练越是毁身体,不仅职业上没前途,怕是连活都活不长!” “什…什么…”少年目露震惊之色:“姐姐你说什么…哥哥他…他明明打架很厉害的…” “你们家条件不好吧?” 霍玲儿的问题,令得少年脸上微微一滞,旋即尴尬地点头道:“家里…就我、小弟和哥哥相依为命…” “你爸爸妈妈…还有其他亲人呢?” 少年沉默良久,霍玲儿目光瞥去,却见不知何时,那双清澈的眼睛,已变得一片通红: “都死了…都死了…死在那些畜生手里…哥哥捂着我的嘴,躲在橱柜里,我们都看见了…他们做的…做的那些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第三十五章 一触即发 “这么说,你平时打工挣的钱,全都用在两个弟弟身上了,直到两个月前才攒够钱加入了俱乐部?” 选手休息室内,李无涯看着眼前稍显干瘦的青年,感慨不已:“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遭逢如此巨变,你仍然能坚守心中的底线,不生报复社会的怨气,实在不容易。”。 “我也怨极恨极,但两个弟弟还要我照顾,他们离不开我。”张家豪低着头,语气低沉:“我自学拳击,本就是为了保护家人不再受欺负。后来才发现,在擂台上揍爪哇人,心底里十分地畅快,弟弟们也很开心。” 说到这儿,他痛苦地用双手抓着脑袋,五官皱到了一起:“可我让他们失望了…” 李无涯心中一叹,大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你的问题也不是没法解决。” 青年浑身一震,目光灼灼地望向了李无涯。 “等比赛结束,你来明伦堂找我。” 说完,李无涯自顾自地起身而去,留下张家豪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沉默无言。 两个小时后,当最后一场垫场赛的选手离场,场上瞬间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曼奎!曼奎!!曼奎!!!……” 此起彼伏的声音,呼喊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爪哇国宝,超级拳王——曼奎! 当那道雄壮威武的身影披着红色披风,宛若超人一般沿着入场T台闪亮登场时,全场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直欲刺穿苍穹。 “家驹,他们待会儿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了…” 看着周围土著们疯狂的神情,观众席上的霍玲儿撇了撇嘴,面露哂笑。 “玲儿姐,曼奎…曼奎超厉害的…” 名为“张家驹”的少年忍不住向霍玲儿道:“我是华人,当然更喜欢李,可听哥哥说,曼奎的拳很重很恐怖,练拳击的人都很崇拜他,李想赢很难的…” “嘿,看着吧家驹,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恐怖…”霍玲儿脑中浮现出李无涯降世明王般的身影,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这家伙到职业搏击界,简直就跟大魔王出世一样,也不知有没有勇者能屠掉大魔王? 依我看,大概率,会是大魔王灭世呢… 闪亮若星辰的双目中,隐隐露出了几分期待。 不一会儿,李无涯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擂台另一端的T台上。 “加油!” “李无涯!!!” “必胜——!!!” 稀稀拉拉的助威,夹杂着阵阵嘘声,远不如曼奎一呼百应的威势。 毕竟,还是爪哇人的主场,观众席上近一半的席位被爪哇土著所占据,其余才是唐门的人和国际友人,以及天朝那边组团前来看热闹的。 是的,看热闹! 同样的“假大师”横行,让国术在国内臭了名声,李无涯打出“太极”的名号,国内那边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在他们看来,这又是一个“假大师”花钱买的闹剧。 虽然这次钱有点多,但人心中的成见却是钱买不通的。 当然,因为钱足够多,也有许多对国术继续保有情怀的人,相信这次是真正的功夫大师出山了,期待着李无涯能够力挽狂澜,还世人以“国术”真面目。 天朝最大的线上视频网站腾达视频的专题直播间内,疯狂的弹幕在屏幕上方飘过。 “大师出现了!!!” “太极八卦连环掌,中华有神功~~” “我忍不住唱起来了…” “这个大师看起来跟别的不一样,有点小帅啊~” “帅有什么用,能拿来打人吗?” “这次真的不一样,没人会拿这么多的钱开玩笑!” “是极是极,那些说风凉话的都是傻×!” …… 弹幕中支持的声音与嘲讽的声音轮番上阵,吵得有声有色。 鉴于这次比赛在国内的话题度,腾达视频出资购买了直播版权,还邀请专业的体育解说以及拳击运动员来坐镇节目。 看着李无涯出场的画面,主持人故意挑起话题,向着两位嘉宾道:“两位都是专业的运动员,这次比赛更看好谁?” “那还用说…”获得过拳击奥运冠军的周明爽朗地笑了笑:“曼奎是拳击界的传奇,李无涯功夫再怎么厉害,打拳击也只是业余的罢了。” 主持人好奇地道:“周老师你见识过李无涯的拳击水平?” 却见周明摇了摇头,十分深沉地道:“虽然没见过他打拳击,但有句话说得好,不要拿你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职业,我深以为然。” 刹那间,直播间弹幕狂涨! “支持周老师!” “周老师说得好!” “国术骗子狠起来连自己都骗,人外国人可不像你徒弟那么配合。” “嘿,姓周的,你不也是打业余拳击的么,装什么大尾巴狼!” “李无涯必胜!” “揍死爪哇佬!!!” …… 主持人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说话的解说王大嘴,笑着道:“王老师怎么不发表意见,这可不像您的风格。” 王大嘴在拳击界一向以解说犀利著称,那爱恨由心,嬉笑怒骂的风格,让他在圈内树敌甚多,但圈外的拥簇者却极为庞大。 此时,这位犀利的名嘴一反常态的一言不发,在主持的追问下,才惜字如金地开口: “说实话,这位李先生我看不透…” 主持人:“……” 周明:“???” 弹幕: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这绝逼是假的王大嘴!” “大嘴,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逼你…” “恰饭了恰饭了,大嘴也是要恰饭的,李无涯那么有钱…” “哎呀呀,不是我大嘴没节操,实在是钱给的太多…” …… 王大嘴宛若梦游般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们看,那背肌矫健似蝙蝠,胸肌发达超银背,还有那流水线般的身体曲线,带着一股神秘而强大韵味,简直是完美的格斗造物…” 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那日在爪哇地下拳场看到的画面。 筋肉虬结的地狱恶鬼,一拳又一拳,将另一头巨怪砸成了一滩屎。 就是这张脸,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那一场战斗,颠覆了他对人类身体巅峰的想象。 这种家伙,竟然要来打职业搏击? 简直就是老虎混进鸡窝里来玩啊! “大嘴老师一直这么幽默…” 主持人尬笑着将话题带了回来:“让我们看回直播画面,现在两位选手已经入场了,正在热身…” 擂台上,李无涯仅着一条运动短裤,身上的肌肉坚实而流畅,没有健美运动员那般块垒分明,却又因横练功夫精深的缘故,肌肉要比一般的内家拳高手厚实明显。 对面的曼奎则是典型的重量级拳王身材,热身时浑身爆炸般的肌肉涌动,充满了力量感。 简单的热身后,两道高大的身影隔台相望,李无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神情潇洒,对面的曼奎则目光凶厉,带着一股野性与狠辣。 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十六章 碾压 叮! 清脆的铃音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曼奎狞然一笑,垫步前冲,率先以刺拳击向了李无涯面门。 他只是来拿钱的,没有陪人玩耍的兴趣。 是进攻,也是试探。 作为拿到过三块重量级金腰带的超级拳王,当今拳坛能令他正眼相看的人不多,况且凭借他多年擂台比赛的直觉,面前之人并无什么威胁。 进入化境后,李无涯气息内敛,锋芒顿收,深得静时不动如山的真意,远看一片山清水秀、风和日丽,实则杀机暗藏。 若曼奎碰到的是以前的李无涯,绝对会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但现在,却是被“秀”色迷惑了双眼。 砰! 拳头隔着拳套与脸颊亲密相吻的美好触感,令曼奎心中轻蔑顿生。 天朝人最爱说大话,真是钱多人又傻,上赶着来送…钱…呃… 念头未落,一股巨力从腹部猛烈袭来,令他轻蔑的眼神一滞。 力量…好强… 胃里翻江倒海,下一刻,迎面而来的劲风,让他急忙上抬双拳。 砰! 虽然格挡成功,但那巨大的力量,仍使得曼奎蹬蹬蹬接连倒退了几步。 顷刻间的交锋,谁占优势一目了然! 全场轰然大哗,直播间的弹幕也是疯狂涌动。 “功夫无敌!” “牛!真牛!” “李无涯我爱你!我要给你生猴子!” “俺也一样!” “确认过眼神,这是真高手。” “这才刚开局,自嗨个什么劲,曼奎只是轻敌了…” “就是就是,李无涯太阴险,竟然硬撑着打防守反击。” “曼奎认真起来,就没李无涯什么事了,看着吧!” “嘿!几个姓曼的龟孙,怕是你们爸爸的拳头都没你们嘴硬!” “土鳖!你懂个几把拳击!” “土鳖+1” “土鳖+1” …… 演播室里,周明目瞪口呆,王大嘴却是目露精光,兴奋地道:“就是这样,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终于又看到了!” “金…金钟罩、铁布衫?”主持人与周明皆是满脸问号,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专业的拳击解说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比赛解说,你当评书吗?武侠小说里的东西也拿来说…还这么煞有介事… “曼奎输定了,他的拳头,根本破不了防!”王大嘴唾沫横飞,渐渐恢复了状态:“不是我说,在坐的诸位对功夫真正的恐怖,完全一无所知。” 直播间里的弹幕疯狂炸裂: “完了完了,王大嘴终于疯了…” “大嘴什么时候成功夫吹了?这完全没道理啊。” “恰烂钱实锤了实锤了!” “你们懂个屁,王老师那么专业,奉劝前面的几位,不要用你们的业余,来嘲笑别人的专业!” “哈哈哈,反弹!” “来来来,我周明有话要讲←←” “大家莫要少见多怪,金钟罩铁布衫算什么,在下龙傲天,深山修行二十年,金刚不坏体终于大成,现准备出山急需盘缠,请各位兄弟资助一二,今后必有厚报。支付宝账号:144××××848。” “呔!竖子尔敢抢生意!我秦始皇,打钱!财付通账号:277477××84…” …… 演播室里,主持人急忙把话题拉回正轨: “周老师,你看李无涯先生的拳击水平如何?” 周明看着拳台上一边倒的战斗局面,硬撑着道:“李无涯的战斗风格古怪,不是标准的拳击打法,曼奎一时难以适应,等适应之后,局面应该还会有变化。” “哼哼,适应个屁。”王大嘴直接开骂:“小明你就爱死鸭子嘴硬,跟你打拳一个德行,一点都不干脆!” “你…”周明脸色霎时铁青:“王老师你怎么骂人…” “不是骂你!”王大嘴摆摆手,“只是说你眼力差,没风度,死不认错,肌肉都练到脑子里了。” 周明:“……” 擂台上,数次进攻被打退的曼奎心中苦涩之极。 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觉得这两亿美金是送上门来的肥肉…… 现在想想,有谁会拿两亿美金胡闹? 没两把刷子,哪敢挑战全世界? 后悔不迭的曼奎,在数次与李无涯的对攻中,明确地感受到了对手的强大,自己的所有攻击,打在对手身上,都如泥牛入海,似乎完全没什么作用。 而对手的每一次简简单单的出拳,都会令自己产生难以招架之感,拼尽了全身力气方才堪堪抵挡。 数次对攻都处于绝对下风的曼奎,明智地改变了策略,开始在拳台上游走。 台下顿时嘘声一片… 李无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身子一晃,使出“玉女穿梭”的身法,紧跟曼奎步伐,不断压缩着其活动范围。 他并未全力出手,一是怕控制不住打死人难收场,二是担心吓着尚在观望的拳手们,让他们不敢再来参赛。 那样一来,虽然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为国术正了名,可终归是没有足够数量的真实战绩做支撑,很难保证效果。 人嘴两张皮,只要不真正地打一场,嘴皮子上下一碰,怎么说都可以,这也是一些骗子大师的惯用伎俩… 上方的包厢内,唐紫尘看着拳台上一边倒的局面,淡淡地道:“无涯的功力进境,跟小弟你当年有的一拼了。” 一旁的王超笑了笑,负手自矜道:“天赋好,背景深,我们都是一类人,当然进境差不离。” “大言不惭。”唐紫尘瞥了王超一眼,“天赋暂且不论,你哪来的背景?” 王超笑嘻嘻地道:“雄霸天下的唐门门主是我师父,还是我老婆,这个背景深不深、厚不厚?” “没个正形!” 原本古井不波的眼神中一抹笑意浮现,唐紫尘轻轻摇头,带着一抹唏嘘道: “只是以无涯的功力进境,过不了多久,这天下第一就要改名换姓,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嘿,老李不是这天下人,作不得数。”王超惫懒一笑,话锋蓦地一转,“而且有了他的禅音洗髓法作借鉴,我已经隐约看到了前路!等到再做突破,嘿嘿,无涯他想抢我的位子还差点火候。” “什么?”唐紫尘目露异彩,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惊喜之色:“小弟你终归是走在了天下人前面…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果真是天下第一!” “什么天下第一不天下第一的…”王超目光温柔,看着眼前的仙子:“在我心里,你才是第一。” 刹那间,仙子笑靥绽放,如万年雪莲花的盛开,傲世独立,绝代风华。 就在这时,观众席上震天的呼喊声传来,将两人的视线拉回了拳台。 裁判开始读秒了… 曼奎那高大结实的身影,已然直挺挺躺在了冰冷的擂台上。而李无涯正站在拳台的中立角处,双手抱拳向四方行礼,回应着支持者们的欢呼。 赢了! 演播室里,周明哑口无言,主持人震惊不已,只有王大嘴挥拳喝彩:“棒极了!不愧是敢挑战世界的男人!不…不该说挑战…这是教训!他赤裸裸地教训了职业拳击界!下一个,会是谁呢?” 第三十七章 声名远播 下一位挑战者是谁,尚无人知道。 但教训了曼奎的李无涯,却是彻底火了。 一日之间,其威名彻底震撼了职业搏击圈,并迅速地冲出圈外,席卷世界。 这侧面也体现出了职业拳击界在当世的影响力…一名保有三块金腰带的超级职业拳王被KO,其新闻效果是爆炸性的。 CNN头版头条刊发了标题为“世纪之战的开端——以功夫高手KO超级拳王开始”的专业评论文章,评论称,这次比赛,看似是两名亚洲人在亚洲土地上的交锋,只是用了西方的拳击规则,但实质上,则是东方力量与西方力量的又一次较量。这次,西方完败了… BBC体育频道直接以“时隔50年,又一个李出现了!”为题,噱头十足地将李无涯与曾经驰名世界武坛的李小龙联系到了一起,更是赚足了公众的眼球。 各类媒体报道在世界范围内全面开花,搏击界一片风起云涌。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无涯也在唐门的安排下,开始时不时地出现在各类媒体节目上,为自己造势,不断地挑起热度。 “李无涯先生,请问您在比赛中用的真的是太极吗?” “是的。” “那您有没有学过拳击?或者其他格斗流派的技术?” “没学过,但有所了解。” “那么,您是如何看待功夫与其他格斗流派的差别的?” “各有千秋,主要还是看用的人。” “这么说来,您敢于挑战所有流派的高手,是认为自己强过所有人喽?” “可以这么说。” “李先生真是自信,既然如此,您下一个要较量的对手是谁?可以透露一下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邀请函已经发出去,就看谁有勇气来了。” “若是没人应战,李先生打算怎么办?” “嘿~这话问的,他们胆小,我能咋办?总不能拿枪逼着他们来打吧?” …… “李无涯先生,UFC冠军格雷格在推特上说能在一回合内扭断你的脖子,您并未回应此事,能在这里说几句吗?” “第一,我没时间玩推特;第二,要来就快点,两亿美金可不等人!” …… “李先生,您是哪里人?方便透露吗?” “海外华人。” “有高丽国教授指出您的姓氏李是高丽大姓,可能具有高丽国血统,请问您怎么看?” “听说张伯伦姓张,可能是中国人?是不是?” …… “通过那场比赛,咱们国内的许多网友都成了您的忠实粉丝,不知道您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的?” “好好学习,不要追星,有这劲头,不如练武强身。” “哈哈,李先生平时的风格看来跟拳台上极为一致呢,都是这么直来直去、干脆利落,这似乎与大家印象中的太极不太相符。” “太极即阴阳,阳则至刚至强,阴则至虚至柔。我阴的一面,当然要让你们察觉不到,才算是真的阴,你说对不对?” “李先生这话…似乎话里有话?” “你猜。” “……” …… 就在李无涯飞去世界各地营造声势之时,爪哇岛上的地下拳场中,再次迎来了一波试探。 这次行动由花旗国中情局牵头组织,纠集了数十名世界顶尖的黑拳手,目的是探查王超的真正实力,以制定出针对即将召开的世界武道大会的应对方案。 结果及其惨烈,王超亲自下场震慑之下,数十名黑拳手无一生还,其中还包括了两名仅比黑拳之王彼得·梅杰夫稍差几分的高手。 通过如此高昂的代价,中情局终于掌握了王超的“真正”实力。在那各项恐怖数值的压力下,中情局派出了少将麦克拉文,率领十二名最为强大的“终结者”特种部队队员,联合东瀛武道界五位因年老气衰而归隐的丹境“大宗师”,开始了代号为“打BOSS”的秘密行动。 七日后,南洋爪哇的一座香蕉园内,一场史无前例、惊天动地的刺杀在这里开始,又于短短数分钟内结束。 刺杀小队尽葬王无敌之手… 无一生还! …… 在外结束比赛返回明伦堂的李无涯,正好看到了东瀛一班武道高手前来唐门领尸的一幕。 惨烈而肃杀的气氛笼罩着南洋道场,慑于王超的威势,一干东瀛高手们并未出手,而是带着一股决然慷慨赴死的气势,相约武道大会再分高下,携五位宗师的尸首离开了唐门。 李无涯迈步来到了王超身后,笑着感慨道:“恶龙又一次吃掉了屠龙的少年,老王你够残暴。” 一袭白衣的王超转过身来,面带笑容地道:“恶龙若不残暴,那屠龙的少年,怕是能从地球排到月亮上去。” 他看着李无涯,目露一丝讶色:“这才不过一个月,你功力又涨了?” “这次去新加坡,获益良多,陈艾阳师父不愧是当世太极宗师。” 李无涯连连慨叹,赞不绝口。 他此次去新加坡与UFC重量级冠军格雷格以及K-1高手播撒车轮战,顺带去拜访了陈氏集团掌舵人、太极高手陈艾阳,两人一番交流切磋之后,互有所得。 陈艾阳对太极的独到见解,尤其是那手神奇的太极圆捶之法,将刚劲完全转化成了绕指柔力,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个弹性十足的大皮球,稍一受力就弹出老远,虽然攻击力稍嫌不足,却能在打斗中近乎立于不败之地,令李无涯叹为观止。 李无涯将之学到了手,付出的代价,则是部分《洗髓经》声导之术。 修行分为性、命二功,性是精神方面的修为,而命则是身体的修为。所有修命的功法,归根结底,都是对于气血的搬运导引。 而对于气血的导引之法,基本可以分为三类:意导、形导、声导。 意,即用意念导引;形,是用形体动作导引;而声,则是用声音来导引。 李无涯得自玄塔的这部《洗髓经》,就是一部超凡的声导术大典,经过玄塔灌顶,李无涯对于声导之法的掌握,已经超越了当世所有人。 “艾阳他已经踏入丹劲了吧?”王超言语中略带几分唏嘘:“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陈艾阳是他在这世上少有的可以生死相托、肝胆相照的朋友之一,不过自承担了唐门的重担,背负着“天下第一”的盛名,王超却是好久都没与这些朋友相聚了。 “嗯,陈兄刚刚跨过百日养丹之劫,已经脱胎换骨了。” 李无涯想起了那丰神俊朗、颇有宗师风范的青年将在不久之后的武道大会中死于GOD首领之手,忍不住在心中暗叫了几声可惜。 天道莫测,命运无常,纵是你天纵奇才,想要臻至武道巅峰,也得靠几分机缘与运气啊。 第三十八章 东瀛之行 “这次比赛怎么样?那两个家伙经不经打?” 王超近日遭逢刺杀,忙于善后,却是恰好错过了李无涯的比赛,此时问起,只见李无涯摇头淡笑: “没什么高手,比不得你老王的对手上档次。不是陆地神仙,就是特种部队什么的,啧啧,听起来就高大上…” “嘿,既然你这样觉得,那要不要跟我去东瀛活动活动手脚?” “去东瀛?” 李无涯微微一愣,刹那间,久远的记忆浮现脑海。 是了,王超带着霍玲儿跟几个年轻人,跨海而去,以“武道交流”之名,打爆东瀛武道界,应该就是这次刺杀后… “师父,你要去东瀛!?”霍玲儿惊叫中夹杂着几丝兴奋,这种时候去东瀛,摆明了是去挑事的。 一旁的白豹子等人一时凛然,这个节骨眼去东瀛进行武道交流,将会掀起的血雨腥风,想一想都令人胆寒。 王超没有否认,负手而立,闭上了眼睛道: “我已经天下无敌了,而一个民族的精神被压迫到极点后,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这种力量,能不能被我一人击溃,我十分想尝试一下。何况,击败一个民族的武道精神,对于一名武者来说,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他缓缓转身,在阳光的映衬下,有如大日如来降临,散发着唯我独尊的霸气: “我就想看看,一个民族的武道精神,能在我的拳下…坚持多久?” …… 明伦堂,练功场内,李无涯看着眼前双手环抱,摆出了标准“浑圆桩”架势的张家豪,满意地点了点头。 “练得不错,意与劲都到位了。” 太极浑圆桩,是太极拳养气筑基的基础架子,似熊抱树,含胸拔背,上下抵力,深得熊经鸟申的精要,是涵养体力精神的上等法门。 “嘿嘿,都是您教得好!”张家豪收了架势,对着李无涯笑了笑,露出满脸期待。 “等我从东瀛回来,就让老王帮忙办个仪式,正式收徒。你以后就搬到这里来住吧,回头把两个弟弟也接过来。” 知道青年所期为何的李无涯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练功场。 他已经托谭文东暗中考察了青年的底细,确实如其所说,十年前全家惨死于那场暴乱中,只有他和弟弟张家驹幸存,随后又救了邻居家被打休克,扔在了垃圾桶里的婴孩,三人相依为命,坎坷求生至今。 如此境遇之下,青年也并未走上歪路,且谈吐之间三观极正,品性实属难得。另外,对于李无涯所传的基础“浑圆桩”站法,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张家豪便已登堂入室,练得形神兼备,浑圆如一,如此天赋,可称璞玉。 李无涯顿生爱才之心,有了收徒的打算。 练功场内,张家豪怔怔地看着李无涯远去的背影,蓦地,笑容有如孔雀开屏般在脸上绽放了,无比地灿烂,充满了希望。 …… 东瀛京城,羽田国际机场。 王超一行人刚下飞机,便有东瀛文部省的官员与华国驻日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前来接机。 这次是以华国官方的名义进行的“武道交流”,国内同样选派了两名年轻的国术好手跟随,加上王超师徒三人和李无涯,一行共六人。 李无涯随行在队伍中,却是十分地显眼。 没办法,就他一个戴个大墨镜遮了半边脸,想不显眼也难。不是他想如此特立独行,而是登机前的惨痛教训历历在目。 李无涯低估了自己如今在世界上的影响力。 作为一个连续跨界爆打职业拳击、MMA、自由搏击等赛事的功夫之王,他的知名度早已超出了体育圈,尤其是在亚洲范围,已成了当之无愧的巨星。 来东瀛前在候机室里引发的轰动,正是他如今知名度的最佳写照。 对于粉丝的追逐与簇拥,李无涯并不热衷,但其背后所透露出的影响力,却是他十分看重的。 想要在短时间内扭转国术在人们心中的负面印象,这种影响力是急需的! 正在一行六人等待东瀛方面的安排时,几名身穿白色柔道服,腰系黑带的东瀛男子向着王超等人走来,递上了一份古色古香的请柬,说他们是东瀛讲道馆的成员,邀请王超前去讲道馆切磋交流。 彬彬有礼,杀气暗藏。 李无涯墨镜下的双目掠过眼前的几名东瀛年轻人,感受到了那份礼貌之下压抑着的熊熊战意与怒火。 “讲道馆是现代柔道之父嘉纳治五郎开创的流派,也是东瀛最大的柔术道场,其在东瀛武道界的地位,相当于少林寺之于国内传统武术界,甚至还要超过不少。” 在王超接过请柬,应下了挑战的同时,霍玲儿的讲解声在众人的耳旁响起: “明治维新时期,西学东渐,武士阶级渐渐没落,东瀛社会崇洋之风盛行,科技、文化及体育运动皆紧紧追随西方的脚步,东瀛的传统武道流派被人们当做了不合潮流的、应被淘汰的老古董,几乎濒临消亡。” “就在东瀛武道即将没落的时候,一大批志士涌现,嘉纳治五郎正是其中最耀眼的那几位之一,他们整合了各种传统武道技法,去芜存真,去粗取精,最终力挽狂澜,将东瀛传统武道重新发扬光大,风靡全球百年,至今兴盛不衰。” 听着东瀛武道界的起落兴衰史,李无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在对传统武道的传承和发扬发面,东瀛人做得远比我们好。” 霍玲儿盈盈一笑,摇头道:“何止是好,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国内武术界一盘散沙,空有一身技艺,却跟不上时代潮流,连高丽跆拳道都不如。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李大哥你这张王牌横空出世,似乎给了国术界一丝机会。” 一旁的王超大笑着出声:“老李,玲儿对你期望很高呢。把国术在国际上发扬光大的重任,可就交给你了…” 李无涯点点头:“我尽力。” 这是他的道之所在,也容不得推辞。 说话间,谭文东出面与与前来接机的使馆工作人员和东瀛官员协商好了相关事宜,一行6人坐上了霍玲儿事先安排好的一辆加长林肯,跟在讲道馆的车辆后面,驶向了位于京城下谷区的永昌寺。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车辆驶近了一座依山傍水的山间寺庙,远远地,便见寺庙正门前,左右分立了两条近乎两公里的长龙,皆是年轻人,穿着白色柔道服,腰系黑带,宛如标枪一般,神情肃穆,眼神凌厉。 尚未进场,沉重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不过六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这点场面尚不足惧,一行六人下车后,在王超的带领下,面色如常地踏进了讲道馆内。 眼前豁然开朗! 宛如巨大体育馆似的道场内,数千名学员身着统一的道服,静坐于道场四周,一动不动,神情肃穆,那带着赤裸裸杀意的眼神,齐齐朝着这边射来。 几人压力陡升! 道场中间,六具黑漆漆的棺材横立。 棺材前,一排静坐的六道身影,带着深沉的决然,缓缓站起身来。 第三十九章 民族精神 “今天的交流,是民族和民族之间的碰撞,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签订生死状后,你们六人、我们六人,今日抬棺而战,死而后已!” 对面六人当中,讲道馆馆长嘉纳治刚田一番慷慨激昂的宣战,将战意拔高到了顶峰。 霍玲儿将其所说翻译后,王超目光平静地扫视了道场一圈,淡淡地道:“田村尚义、伊藤男、菊目猿之助、武田角荣、竹山大枝五位奋不顾身前来刺杀我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你们的精神,不过可惜,精神可嘉,于我却无用。” 待霍玲儿大声地将王超所说翻译过去后,一股浓烈地悲愤之意霎时在道场充塞开来。 那五大宗师,是东瀛当今武道界的精神支柱,王超此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气氛更为压抑了,数千东瀛武者沉默着,等待着那山呼海啸般的爆发。 歌声飘起,在馆长嘉纳治刚田的领唱下,数千人慷慨悲歌,精神似乎与整个民族的武道精神融为了一体。 在这悲伤而奋进的氛围里,棺前的六人齐齐上前一步,气势骤然攀至了顶峰,眼中再也无所畏惧。 “哈哈,这样的精神,这样的武道,今天亲手碾压,足慰平生!” 王超眼露精光,发声滚滚如雷,在对面的六人气势最盛之时,悍然出手了。 身后的李无涯闭着眼睛,感受着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强烈敌意,体味着其中蕴含的坚毅与不屈之精神,心中大为触动。 这就是一个民族的武道精神吗?坚韧刚强,百折不挠,纵死而不败… 熙官与洪三哥、金氏他们,所秉承着的,不也是这股精神吗?烈烈民族魂,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百死犹未悔。 就在他短暂的感慨中,王超身形闪动间,五招毙六人,杀气冲霄汉。 空气骤然凝滞了,下一秒,数千讲道馆学员齐刷刷站了起来,彻底沸腾了! 他们心中的悲愤,被包括馆长在内的六名化劲高手之死,彻底引燃了。 巨大的骚动在攒动的人头中酝酿,似乎下一秒,就要化身沸腾的海啸,将眼前这嚣张的六人彻底撕碎。 李无涯再也难保持淡定,轻阖的双目睁开,面露凝重之色。 霍玲儿、谭文东以及国内来的高手洛小萌和王洪吉,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彼らを殺す!!!” “彼らを殺す!!!” “彼らを殺す!!!” 数千武者山呼海啸般的喊声连成了一片,频率共振之下,直欲掀翻了道场。 “他们喊的是‘杀死他们’!!!” 霍玲儿将喊声翻译了过来,令得众人心中一凛。 蓦地,只听王超淡淡的声音传来:“捂住耳朵,散开。” 霍玲儿、谭文东瞬间捂耳张嘴,身形一晃与王超拉开了距离,洛小萌与王洪吉微微愣神后,同样照做。 李无涯面上不慌不忙,身形却是退得最远的。 下一刻,一声霹雳惊雷,王超猛然跺脚,一式“金刚捣捶”用出,整个道场一阵摇晃,脚下的地板轰然炸裂,并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串串的飞溅而起,阻止了讲道馆学员们直欲蜂拥而上的身影。 旋即,又是仰天一个哈哈,这位武道巨擘仿佛在用全身喷吐发声,两团肉眼可见的气团从其嘴中以及毛孔中喷吐而出,在半空轰然炸开! 轰! 整座道馆猛烈地震荡,数千学员们被这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仰马翻,慷慨激昂之势顿时一泄。 王超的吐息之力,短距离内利可杀人,更别提从李无涯处学得传玄塔版《洗髓经》后,对声打之术的理解与运用更上了一层楼。 如同《封神演义》中哼哈二将两音阻千军,王超一道吐息,却是将数千人连成一片的精神瞬间打散。 所谓一鼓作气,再三而竭,王超有如天神下凡般的表现,终于令得东瀛武者们心中的恐惧滋生。 他们毕竟还是人…是人,就会恐惧! 原本群情汹涌的道场,瞬间沉默了下来。 “我会在东瀛访问七天,希望这七天里,能让我见识一下你们大和族引以为傲的武道精神。” 霍玲儿清澈灵透的声音将王超的话翻译至全场。随即,王超踏着满地的木屑,迈步离开了道场。 几人跟随在后,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 是夜,在几人居住的和风庭院外,王超与李无涯散步于樱花林中,正交流《洗髓经》心得,忽听一阵凄凉箫音入耳。 似乎是东瀛神道专用的镇魂曲… 两人对视一眼,循着箫音响樱花树林深处行去。 很快,在树林尽头的一颗樱花树下,一名身着黑衣、腕带漆黑念珠的年轻人,双手持萧吹奏,神情淡然而沉凝。 随着王超与李无涯的接近,箫声止住,黑衣青年从树下站起,用一口流利的中文道: “王超先生,你果然来了,还有李无涯先生。” 李无涯知道这就是东瀛大本教教主,一位靠着神道修行达到了丹境,精神修为已可临敌前知的厉害角色。 不过这货非习武出身,空有境界,却不会相应打法,原本就是在今夜,被王超用出八成实力一拳收拾掉了。 “还有两个人,都出来吧,这些鬼蜮伎俩对我没什么用。” 王超淡淡的声音在李无涯耳旁响起,随着他话音落下,两道身影分别从树上和树后闪出,树后的那位更是身形猛涨,从一米五拔高至一米七,显然是位功力已可伸筋拔骨的化劲宗师高手。 三人自报了名号,这位化劲高手是出云神社的神官伊贺英雄,东瀛丹劲宗师伊贺源的弟弟,另外两个则分别是东瀛大本教教主出口云郎和真理教的教主,都是邪教。 他们此来找王超,是以邀请王超担任教中至高上师为条件,换得其停止武道交流。 王超当然是拒绝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在两方针锋相对,王超打算出手杀人之际,李无涯上前道:“出口云郎这家伙交给我对付。” “嘿,那你可小心点,别阴沟里翻了船,这家伙还是有点门道的。”王超叮嘱了李无涯几句,身形霍然扑出,杀向了伊贺神官与那真理教教主。 李无涯淡笑着望向了出口云郎。 “你选错了对手,李先生。” 出口云郎目光冷然,轻轻旋转着手中长箫,发出尖锐的呜呜声,似钢铁所铸。 李无涯长笑一声,砂钵大的拳头如炮弹般轰出: “那就试试!” 第四十章 层出不穷的底牌 拳似流星飒沓,身如霹雳惊雷! 李无涯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毫无保留之势。 出口云郎有着临敌前知之能,可在打斗时预知对手攻击目标与招数变化,端的神乎其神。面对这种敌人,没有别的办法,唯有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而已。 果然,拳头尚未及身,这个邪教头子手中的长箫便后发先至,于脸侧翘首以待。 李无涯瞬间变招,却发现那铁箫尾部同时一甩,泛着黑光的刃尖已挥至喉前,正是自己变招的方向。 临敌前知之境,果然可怖… 李无涯心中微凛,拳头骤然收回。 箫尾泛着黑光,一看便是淬了剧毒,他不愿轻碰。 见李无涯退走,出口云郎却是没有追击,转手将箫背在了身后,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可怜莽夫,不知神道之奥妙。李无涯,你名气虽大,实力不过如此,一只井底之蛙而已!” “是吗?”李无涯微微一笑:“你觉得自己是白天鹅喽?” “呵呵…”出口云郎冷笑道,“井蛙浅薄,只知白天鹅。孰不知,神道高渺,可上重霄九,仙鹤神凰若等闲,岂是你可揣度?” “不愧是邪教头子,真能瞎咧咧。”李无涯摇头笑了笑,“我倒有时间,只是你再不出手,你那两同伙就要挂了。” 他话音方落,王超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不远处,伊贺英雄与真理教主横躺于地,气息皆无。 “两个蠢货,竟然这么快就败了…” 出口云郎登即脸色铁青… “怎么样?要帮忙么?” 王超淡淡一笑,背后月光洒下,说不出的潇洒,比出口云郎这个神棍更像神棍。 只见李无涯轻轻摇了摇头:“前知境界果然可怖,不过,却还用不着你出手。” 说话间,他双目凝然,神情一肃,两手瞬间于胸前结印。 “嗡——啊——吽!!!” 随着手印的变化,三声厚重而宏大的音节从全身发出,引得四周赫然震动。 其中,“嗡”字起于头部,“啊”字出于五脏六腑,“吽”字则从丹田气海生发而来。三音交融共振,呈波状扩散,瞬间掠向了四方。 此乃三字根本咒法,《洗髓经》三大极境奥义之一,顺行净体养神,逆之则为——咒杀! 三音节骤然转疾,前一秒尚行渡世良言,后一秒便化索命梵音。 渡魔于无形! 提前捂上了双耳的出口云郎如遭雷殛,七窍霎时血流如注。 他早已如臂指使的全身上下,此时竟是像要集体“造反”般,开始不听指挥地震颤。 如此音攻,已经超越了“音”的范畴,实质是通过生命根源上的共振来从内部摧毁敌人。 “嗡”乃天地初开、宇宙原始化生能量之音,是天之音;“啊”乃万有生命初始之音,是人之音;“吽”则是生命潜藏脉动之音,是轰雷之声,是潜藏蕴化之声,是地之音。 天地人三音,是任何一种生命体内都蕴含着的声音,是生灵万有之音。 因此,这“三字”根本咒杀术,是无法通过物理上的阻隔来防御的,出口云郎虽然具备临敌前知之能,却没有有效的手段来应对。 但李无涯知道,面对丹境高手的强悍身体,这等咒杀尚不足以一击致命! 电光火石之间,他箭步前冲,一捶捣出,太极刚圆震荡之力猛然爆发! 被咒杀定住了身形的出口云郎无力躲闪,硬生生受了这一捶,刹那间,剧烈的震荡由胸口而至全身,出口云郎面色泛起潮红,一口血箭猛然从口中喷出。 锋利如刀! 丹境高手的庞大喷吐之力,令这口浊血转眼化为了夺命的血刃。 李无涯身形一晃,有如鬼影扑闪,避开了这致命的阎王帖。 内脏受伤的刺激下,出口云郎强大的身体潜能霍然爆发,瞬间压抑住了自身气血的“造反”。 就在他面色发狠,欲行反扑之时… “嗡——啊——吽!!!” 咒音再临,疾如雷霆! 狠厉的面容骤然一滞,下一秒,砂钵大的拳头从天而降,犹如泰山压顶。 出口云郎避无可避,目中凶光一闪,脏腑自行震颤,汩汩鲜血从七窍淌落,手中的铁箫却骤然灵动起来,如毒蛇盘旋,横亘在李无涯拳锋之前。 拳箫相撞,震荡由点及面,铁箫顿生呜咽之音,仿佛不住地哀鸣。 一旁观战的王超眸中异彩连连,盯着李无涯再次结印的双手,心中直为他这位异界朋友接打上了“宝藏男孩”的标签。 这层出不穷的底牌,任他如何见多识广,也已经被靓瞎了狗眼… 三字咒音再响,急缓交杂,顿挫相间,纷繁变幻之下,如奏一曲大乐,铁箫随之相和,九孔之中突生股股气流蹿出,带起尖锐的啸声。 出口云郎霎时一惊,持箫之手微微松了松,便被李无涯一记云手拂过… 兵器易主! 投诚的铁箫转瞬直插出口云郎前额,箫尾的铁刃淬着黑漆漆的冷光,直欲夺人心魄。 一声闷哼响起,出口云郎再次自伤,脸上七孔血流如瀑。旋即,他身形疾退,于须臾之间,堪堪避开了直刺而来的箫尾。 这枝铁箫是他赖以制胜的杀手锏,箫尾淬了剧毒,见血即醒,威力足可毒死一头大象,哪怕是以丹境高手之能,中之也会半身不遂,没个一两小时根本恢复不过来。 如今,长箫被夺,出口云郎作茧自缚之下,却是心中气苦,顿生退意。 只听咒声再起,这位邪教头子脸色愈发苍白,但身形并未如之前一样骤然凝滞。 他以临敌前知之能,提前预知了李无涯咒音响起的时间,应时自伤,两相冲抵后,赫然暴退! 李无涯见状,登即运劲成圆,双肩扑扇,如仙鹤疾走,持箫前追。 距离没有拉近,反而越来越大。 面对一心要逃的丹劲高手,纵是李无涯“白鹤亮翅”身法出众,脚力凶猛,却仍是追之不及。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稍倾,只听一声呼啸,出口云郎身子倒飞而回,重重砸落在地。 王超负手远来,嘴角挂着淡笑。 李无涯身子立定,瞅了眼脑袋已成一滩烂泥的出口云郎,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要靠你出手…” “你才化劲,就打得丹劲高手满地跑,还想咋地?”王超摸了摸鼻子,含笑感慨:“你这么上进,我这个天下第一压力很大啊。” 李无涯笑道:“莫不是有了把我扼杀在摇篮里的心思?” “唉,看来被你猜到了…”王超叹了口气,眼带笑意,“既然如此,那就…接我一掌如何?” 话音方落,不待李无涯应答,其双拳须臾猛涨,有如苍穹倾覆,兜头印了下来。 翻天印! 李无涯瞳孔一缩,心头猛跳。 这要挨上了,真的会要命! 第四十一章 路走窄了 梵音转急,勾魂索魄! 李无涯身形猛涨,衣衫爆裂,一展忿怒明王相,悍然迎战王超。 轰! 整座樱花林彷如地震,声浪远播,将霍玲儿等人从静坐中惊起。 “有高手!” “去看看!” 几人迅速出了卧房,向着声源处奔去。 稍倾,率先进入樱花林的霍玲儿,霍然见到了一名衣不蔽体、浑身泛着黑铁之色的昂蔵大汉,正被师父王超压着狂殴。 “这是…”霍玲儿定睛细瞧,不由吃了一惊,“李无涯?”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好基友反目成仇了? 此时的李无涯,已然涨至接近两米高,浑身尖利的禅唱不绝,令人一听即生烦恶之心,心浮气躁。 而王超,却仍是那副翩翩白衣少年的模样,神态轻松,明显未尽全力。 饶是如此,李无涯也被打得节节败退,嗷嗷直叫。 没办法,实力差距太大了… 此时的王超,进入见神不坏之境已有一年多光景,再加上从李无涯处学得的声导之术,实力比起原著里还要高出一截来,哪怕李无涯已经具备了丹劲高手的实力,也全然无法与之相抗。 他突然对李无涯出手,纯粹是被后者那层出不穷的底牌激起了探究欲望,一时兴起而为。 却是苦了李无涯… 生性好强的他,此时业已用出了全力,也只能在王超浩大磅礴的拳意下苦苦支撑。 “真没底牌了?我可还没用力呢…” 王超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令得李无涯心中无语。 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 见神不坏境界的恐怖,让刚刚打跑了出口云郎,稍有点志得意满的他,犹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登时清醒过来。 自己这般实力,不过在修行路上初窥门径,连想要打过王超,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实没有可自满的地方。 虽然还有一张底牌没有暴露,但与王超并非生死搏杀,并无暴露的必要。况且,就算暴出底牌,也不过逼得王超全力出手三秒钟而已,没什么实际用处,反而容易落个“三秒男”的雅号。 以李无涯对王超的了解,送雅号这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你厉害,我认输,不打了!” 李无涯蓦地大喝一声,身形疾退。 王超如影随形,紧追不放:“你这家伙绝对还藏了底牌…亮出来看看。” “没了!真没了!” 李无涯挡住了王超一式刚猛暴烈的摔碑手后,借力再退,同时厉声道:“老王你别太过分,再这样我以后可要拉清单!刚见面时平白无故揍我那份账还没算呢!” “嘿!有种你就拉!” 王超油盐不进,翻天印兜头再打! 轰! 李无涯撑起太极圆捶,借力被“轰飞”,脚底抹油正要跑,却见王超那张欠揍的脸再次堵在了前路上。 简直跟鬼一样! “啧啧,这手太极不错,把太极柔弹之力简直发挥到了极致,还说你没底牌!” 王超打得兴起,掌心猛烈跳动间,一记“心印母拳”按下,引得李无涯心头直跳。 他再次撑起了太极圆捶,浑身唱着禅音,像个极有弹性的大皮球般,主动迎向了王超拍来的巨掌。 砰! 剧烈的撞击声中,“大皮球”“嗖”的一下弹出了老远。 王超身形闪烁,再次堵在了“大皮球”的去路上。 “停!!!”李无涯大喝一声,直接散掉了架子,漫天禅音为之一消,其身形也恢复了正常,“再打我就闪人了!” 破烂的衣着已难以敝体,他干脆扯掉了上衣,目光紧盯着王超。 这般威胁,终于让王超停下了动作。 对于李无涯那随时可以穿越回去的能力,他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真不打了?” “废话,我可没挨打的嗜好。” “嘿,好吧。你这家伙,还挺挨揍的,一般的丹劲高手怕是都不如你。” “呵!你给我等着,以后一定揍回来。” “哈哈,随时恭候大驾,我扫榻相迎。” “呸!” 两人打着口角休战,让远处观战的霍玲儿等人一时有些诧异。 这…真是那个平日大气磅礴、有如佛陀在世、天帝临尘的天下第一高手? 从国内来的两位年轻高手王洪吉和洛小萌,心底皆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而与王超平日里相处较多的霍玲儿、谭文东,则是更意外于李无涯表现出来的实力。 能在师父王超手底下坚持这么久而未露败相,仅是处于下风,李无涯的实力远远超乎了他们想象。 霍玲儿走上前去,开口相询: “师父,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跟李大哥打起来了…刚刚那箫音…” 只见王超摆了摆手: “没事,我们一时手痒,切磋了一下。至于那箫音,是几个搞邪教的家伙搞出来的,已经被我跟老李打死了。” 说罢,他瞥了李无涯一眼,目露丝丝笑意。 霍玲儿顺着王超的目光望去,当即双目一瞪,嗔怪道:“师父你真是…恶趣味…李大哥,你走光了!” 李无涯正处于使用“明王降世”后的麻木期,浑身仍残留着那虚幻的膨胀感,身体对外界的变化不太敏感。看见霍玲儿那怪异的目光后,方才反应过来,眼神扫过身下。 呃… 裤子早已被他化身“明王体”时撑破,待体态恢复后,本就松松垮垮地贴在身上,方才一阵轻风过后,却是连内裤都吹跑了。 再加上刚才自己扯掉的上衣… 这哪是走光,分明是裸奔,而且还有两位姑娘近距离围观! 他眼角余光瞥过稍远处的洛小萌,发现这位少女也在偷眼打量着这边,见他余光扫来,方才微微避开。 饶是李无涯脸皮厚如城墙,此时也有了稍许尴尬之色。 似乎…被占便宜了? 老王这家伙,故意的吧… 狠狠地瞪了王超一眼,李无涯脚下一震,方才被扔掉的破烂上衣旋即从地上飞起,被他抄手围在腰间,挡住了要害部位。 接着,他面色如常地对几人摆了摆手:“散了散了,明天还要去踢馆呢。裸男有什么好看的…” 言罢,那赤裸的身躯便化作了一道残影,转眼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不一会儿,林间便响起了王超的大笑声,已奔出老远的李无涯不由心中暗忖: 老王啊老王,你今天这路可走窄了。等哪天功力超过了你,非得给你好好安排安排… 穿梭在重重樱花林间的李无涯,在心底默默发出了誓言,令得大笑中的王超突生一阵凉意。 微微摇了摇头,他只当是林中风寒,也没怎么在意,反倒在心底默默地祝福: 老李啊老李,这次可是让你把男人最为阳刚的一面都展示给玲儿了,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要继续加油啊。 皓月同览,情怀各表。 轻风微扬,送出樱花朵朵,轻抚李无涯肩头,又洒落王超的衣衫上。 老王与老李之间的羁绊,悄然之间,在扭曲中愈发深厚。 钢铁直男之间的默契,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硬朗…… 第四十二章 绝凶魔王 翌日,李无涯返回玄塔中休养,王超携霍玲儿、谭文东、王洪吉和洛小萌四位年轻高手,横扫东瀛空手道联盟,打得东瀛武道界万马齐喑,由初始的群情汹涌,转为了一片沉默。 接下来几日,王超以交流团名义发出的邀请函,皆如石沉大海,无一回应。 没有人敢回应… 东瀛之武道精神,由此而衰。 交流团在日本的第七日,休养完毕恢复巅峰状态的李无涯从玄塔中返回,于当晚以K-1规则迎战了东瀛踢拳界王者、超级格斗天王——斗魔王。 这一晚,斗魔王终于感受到了…那被支配的恐惧。因为他遇到了真正的魔王! 不到一个回合,李无涯宛如羚羊挂角的一记蝎尾脚,便将这位格斗天王KO在了擂台上。 全场为之震撼! 许多铁杆粉丝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于观众席上闹事发疯,留下了一片狼藉。 翌日,比赛的视频在NHK电视台剪辑播出后,赫然引发东瀛全民大地震,李无涯“绝凶魔王”的名号由此不胫而走,如日中天。 东瀛2ch论坛上,网民们议论纷纷: 强国人又有了可以炫耀的资本了,我们东瀛真是衰落了啊。 从外号就能看出谁厉害的说,“绝凶魔王”,完全碾压什么“斗魔王”“鬼魔王”之类的… 楼上的傻瓜!那个外号是后起的,听说李先生以前叫“金刚”! 哟西,金刚更恐怖的说… 不是“斗魔王”不行,而是对手太强大了…全方位的强大!你们忘了被李先生KO掉的都是谁了吗?那是曼奎、播撒、格雷格啊…都被KO掉了,简直恐怖极了! 真是怀念啊,看见李先生,就想起了“功夫小子”这部动画,神奇的中华武术终于出山了。 是极是极,还有谁记得结城晶的八极拳,真是刚猛暴烈,大概最能体现男子汉气概的拳法了。 哎呀呀,结城晶,VR战士里的角色吧,好久远的游戏了。 啧啧,大家都忘了李小龙么,当年的武之圣者哟…… 孤陋寡闻!极真空手道才是最刚猛的武道,知道大山倍达这个名字吗? 还提空手道?空手道前两日刚被华国人打爆了,你们不知道吗!? 八嘎!胡说八道什么!楼上的一定是南高丽人! 宇宙强国预警!他们一定说李无涯是他们的人… 宇宙强国预警+1! +1! 嘿嘿,你们没看新闻的么?宇宙国教授已经论证,从李先生的姓氏看,绝对是有宇宙强国血统的哟… 卑鄙的南高丽人! …… 前往机场的加长林肯内,刷着手机论坛的霍玲儿嘴角含笑,转头对李无涯道:“李大哥,你揍了东瀛的国民偶像一顿,他们反而更崇拜你了呢。” “东瀛人崇拜强者,天性如此。”李无涯摇头轻叹,“但崇拜是崇拜,能下手割你脑袋时,他们也绝对不手软,顶多割下脑袋后多敬两炷香给你。” “老李说得在理。”一旁的王超深以为然地点头,“崇尚菊花与刀,礼貌中带着狠辣,是东瀛人深植骨子里的两面,这次来交流的最主要目的,便是打折东瀛武者心中的那把刀,现在看来目标基本达成了,而且还有超出…” 他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了李无涯:“你现在可是东瀛的超级明星了,你在明,我在暗。老李,我有预感,咱俩之间终有一战啊。” “这还用预感?”李无涯撇了撇嘴,“要不是现在打不过你,今天就给你安排上!” “那你可快点!”王超仰天长叹,“所谓高手寂寞,哪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受够了失望…” “老王…这话我录下了。”李无涯蓦地摇了摇手机,里面循环响起了王超那句落寞的“哪有人喜欢孤独……” 李无涯脸露笑容:“回去拿给尘姐,她应该感兴趣。” 霍玲儿原本笑意盈盈的神情登时一滞,而王超则是立马话锋一转:“但我身为高手,却一点儿也不寂寞,真是三生有幸啊!” “求生欲很强,可惜…”李无涯摊了摊手,“这句我没录。” 王超淡笑着从背后拿出了一只手机:“我录了。” 看着这两位武道巨擘小孩子一般的斗气,除了另有遐思的霍玲儿外,交流团里的其他人皆是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车子很快到了机场,由于目的地不同,众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王洪吉与洛小萌一番真诚地致谢后,踏上了回国的航班,王超师徒三人则是登上了前往爪哇的班机。 李无涯未跟他们同行,却是独自一人前往花旗国,开启了他新的征程。 两个月后,在花旗国KO了两名重量级拳王与一名UFC王者,国际声望渐渐如日中天的李无涯,接到王超打来电话,邀请他参与“天网”行动。 “一网打尽天下高手,以减少武道大会的变数…老王,你这气魄够大啊。” “要做天下第一,没点气魄哪行。这次我不愿轻动,你去不去?你跟柳猿飞联手的话,要擒下那家伙不难。” 柳猿飞是大圈帮的丹境高手,这次受王超所托到猛虎之国邀请一位无名高手,却是铩羽而归,没能如愿。 那位无名高手,实力竟与柳猿飞不相伯仲,且隐隐对唐门有着敌意。 本打算亲自出手的王超,在电视上看到李无涯的风光模样,瞬息便改了主意: 这老李一点都不主动,做兄弟的,得给他创造点机会啊… 于是乎,就有了今日的邀请。 李无涯看小说已是十来年前的事情,许多情节在记忆中早已模糊,根本想不起这无名高手是谁。 恰好也没什么比赛安排,他没做他想,痛快答应了王超的邀请。 …… 猛虎之国,草木葱葱,繁茂的热带丛林中。 走下直升机的李无涯看到了前来接机的几道身影… 霍玲儿、白豹子,还有两名陌生的中年男子,一个龟形鹤背、猿臂蜂腰,一个骨骼宽大、背膀极宽。 这两人,正是大圈帮的柳猿飞与梅天运,一个丹境、一个化境巅峰,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李无涯笑了笑,从飞机上提下了一根足有手臂粗,一人来高的大棒子。 “柳先生,来时去了一趟大圈帮,帮你把兵器拿来了。” 李无涯将帮子递给了那位猿臂蜂腰的中年男子,在场的丹境高手就他一人,必是那柳猿飞无疑,而这兵器,正是其成名的家伙——白猿夹钢棍。 比普通齐眉棍粗了整整一倍的大棒子! 第四十三章 天网计划 “有这大宝贝在手,这次定要让那野人尝尝厉害。” 柳猿飞大笑了几声,接过大棒,对着李无涯拱了拱手:“久闻李兄弟大名,今天终于见到真身了。” “飞天神猿之名如雷贯耳,我也神仰已久。”李无涯笑着抱拳回礼,同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中年人:“这位想必就是大圈帮梅师傅了。” “哈哈,久仰李兄弟风采。”梅天运大笑着与李无涯见礼,与李无涯相熟的白泉颐和霍玲儿也走上前来,一番寒暄后,几人很快商定了捉拿无名高手师徒二人之法。 丛林深处的一间小木楼上,头缠白布的中年人盘膝坐在地板上,双目微阖,神色平和,犹如一尊大菩萨般,其膝上放着一条胳膊粗的九节大铁鞭,黝黑发亮,带着沉重的质感。 这正是那位打退柳猿飞的无名高手,乃猛虎国土著,曾于青年时游历华国内陆,机缘巧合习得一身精妙武功,同时对华国传统文化也领悟颇深,因而自起了个华国名字——周明。 自进入丹境后,为求大道,周明结束了以往血雨腥风的雇佣兵生涯,转入丛林深处,教徒传道,过起了苦行僧般的生活。 平淡、枯燥,但又宁静而祥和… 不过这一切,都在昨日被打破了。 唐门几位高手邀他前去见王超,但他身为丹境高手,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自有傲气在身,那王超不来拜见也就罢了,还如此这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然没得谈。 打就是了! 他周明血雨腥风一生,打架从来没怕过谁! 就是这些徒弟们,怕是要有些死伤了…不过自己也不能护他们一辈子,雏鹰,总要经历风雨,才能学会翱翔啊。 听到外面广场上徒弟们相互疗伤抹药的声音,周明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蓦地,他神情一动。 广场外,余风提起身边的大马士革弯刀,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个从广场外的丛林中走出的身影。 柳猿飞! 那个唐门的丹境高手,他又来了,还提了一根狰狞的大铁棒! “让你师父出来!这次我有了趁手的兵器,看你还能嚣张几何?” 柳猿飞大咧咧地挥舞着大棒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配合着那寒光凛凛的巨棒,颇为令人胆寒。 余风身为周明的首席大弟子,已有化劲巅峰的修为,但面对拿了兵器的柳猿飞,昨日还敢挥刀一战的他,今天却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拿兵器的丹境高手之恐怖,没有体会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直面过那种恐怖的余风可不想去白白送死。 “唉,这是何苦呢?我万事不留于心,真的已经忘记了早年之事。” 一声长叹响起,周明提着铁鞭的身影出现在了徒弟身侧,挡住了柳猿飞那慑人的威势。 与此同时,他广场上的一众徒弟们也提刀立起,随时准备冲上前厮杀。 柳猿飞的身后,李无涯、霍玲儿与白泉颐三人摆开架势,气势陡然拔高。 周明目光扫过李无涯的方向,嘴角带上了一丝玩味:“提根棍子,多请了一个帮手来,就觉得吃定我了么?” “我此来并非寻仇,只是请你去一趟唐门而已。”柳猿倒提大棒,沉声对周明道:“若不想有无谓的伤亡,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若是不去呢?” “那就打到你去!” 没有多余的废话,“飞天神猿”登即奋起千钧棒,轰然砸向了对面。 周明如铁塔般的身形不动,手中大铁鞭疾扬。 乓! 清脆而响亮的钢铁交击声响起,铁鞭与大棒拼了个平分秋色。 这一碰,仿佛是战斗的号角一般,两人身后的众人齐齐上前,斗到了一起。 除李无涯外,霍玲儿、白泉颐、梅天运皆是化劲巅峰的高手,而周明一方除了徒弟余风有化劲巅峰的实力外,其余再无一人达到化劲水平。 不过,李无涯一方皆是空手,而余风一干弟子都拿着精炼的大马士革刀,却是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差距。 正所谓,长刀在手,天下我有! 手中如臂指使的弯刀,让余风有了挑战四位化劲高手的勇气,他率先持刀斩向了对手中看似最为凶猛的“白豹子”。 银光乍闪,如一弯冷月,带着美丽的锋锐,划向了目标脖颈。 白泉颐眸中精光一闪,身形疾退。 一刀霎时落空,余风脚步前跃,刃尖由下往上再挑,紧追不放,大有不把对手开膛破肚誓不收刀之态。 蓦地,一阵禅唱声入耳,余风脸侧骤然发紧,本能地一低头,一只硕大的拳头堪堪擦着头皮而过。 砰! 另一只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余风紧急回防的刀柄上,令得其握刀之手一阵酸麻,弯刀顿时脱手。 好大的力气! 余风心中警兆大起,却见本已退走的白泉颐一记“豹子扑羊”,赫然回身扑了过来。 眼角余光扫过两旁,霍玲儿与梅天运已将随他冲上的师兄弟们横扫,本就只为拖延一段时间的余风当即抽身后撤。 “嗡——!!!” 突然之间,似是黄钟大吕在身内敲响,余风全身剧烈震颤起来,一时难以自控。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妖法? 不待他回过神来,白泉颐矫健的身形已然扑上,骨节狰狞的双手掐在了余风脖颈处。 虎魔叉脖! 一拧一绞之间,无力作出任何防御的余风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见徒弟瞬间被擒,已散掉白布头巾,钢针似的头发倒竖,宛如怒目金刚的周明猛然长啸,背部两块肌肉顷刻隆起,“呲溜”一声撑破了衣衫。 大金刚王鞭法·鹏王展翅! 眨眼间,重重鞭影挥出,组成了一道鞭墙,将柳猿飞挥舞的大棒挡在了墙外。 旋即,周明身形暴退,好似大鹏振翅,一飞而至万里,瞬间便闪出五十米开外。 柳猿飞提棒疾追,如白猿纵跃,紧随其后。 “按计划行事!” 李无涯暴喝一声,梵音骤急,身形猛涨! 转眼之间,化身降世明王的他,脚踩麒麟步,一息跨过二三十米,宛如缩地成寸般,向着周明逃遁的方向疾追而去。 霍玲儿望向那筋肉虬结的背影,忍不住扭头向白泉颐感慨:“明明尚未抱丹,却能与丹境高手相抗,李大哥真是个奇人啊…” “嘿,你师父的至交,哪里会有简单人物,都是狠角色。” 白泉颐转身单手将昏迷的余风提起,向霍玲儿道:“走吧,有李无涯那手诡秘的咒杀术,这野人跑不了的。” 两人当下无言,向着约定好的集合点奔去。 第四十四章 再得一宝 “邀请”周明的行动十分顺利地结束了。 靠着那手诡秘难防的咒术,李无涯与柳猿飞配合默契,在丛林之中打晕了周明,将之与徒弟余风一起“请”至了爪哇唐门。 明伦堂中,心中尚有些不忿的周明当场挑战王超,结果却被一拳压服。 这位绝顶高手,真正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华国古语的内涵,也终于直观地体会到了王超的恐怖。 人间真仙,在世佛陀。 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自此,来自猛虎国丛林中的师徒两人再也不敢造次… 几日后,李无涯在王超、唐紫尘与唐门一帮宗师的见证下,设宴收徒,收下了张家豪这位品性天赋具佳的首席大弟子。 他这段时间以来横扫世界搏击界,已打得剩余的顶尖搏击选手们噤若寒蝉,一时之间竟无人再敢应战。 因此,暂时没了比赛可打的李无涯,便留在了爪哇,一边修行、一边教徒弟,倒也悠闲自在。 在这期间,他带着徒弟张家豪,全程旁观了王超发起的“隐龙大会”。 受邀的隐世高手们如数到场,就在明伦堂的练武场里,王超一人只手遮天、横推无敌,真正地展现了“天下第一”的无双霸气。 群雄慑服! 作为吃瓜群众,见识到了高手们非人实力的张家豪,练功的激情越发高涨… 一个月后,教完徒弟基础功夫的李无涯,带着一个造型古朴的紫檀木盒子,悄然消失在了明伦堂的静室中。 …… 玄塔内,“财”门中,李无涯站在珠光宝气、外形豪奢的宝箱前,探手轻触箱盖,于心中默念欲交换的功德点数: 二百功德! 此次在龙蛇世界停留一百五十二天,还留有二百零一点功德。他除保留一点用于在塔中停留一日外,其余皆来兑换宝物。 每次入塔,只有身上的功德用完才可出塔。李无涯现在一身修为已至化劲巅峰,想要抱丹只欠机缘与感悟,非是水磨功夫可成。而且他现在并不缺功法,两百功德也换不来比《洗髓经》更好的功法了,思来想去,最佳的选择,便是来“财”门换件宝贝。 在乱世做武人,一件趁手的兵器必不可少,他现在恰恰缺了那么一件。 脑海中泛着这个念头,耳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那坚如铁铸的箱盖打开了一条缝隙。 怀着一丝期待,李无涯将宝箱盖子彻底掀开,一双边镶龙纹、背绣云海的雪白手套映入其眼帘。 手套?这是…兵器? 虽说给的功德少了点,可也不能这么敷衍啊… 强忍住吐槽的冲动,李无涯探手将手套取了出来。 触感轻薄丝滑,带着冰凉之意,似乎有消暑的功效… 旋即,一股意念传来,令得李无涯脸上露出一抹喜意。 “金丝手套,《神雕侠侣》中古墓派镇派之宝,以奇兽白金蚕极细极韧的蚕丝织成,不阻真气穿行,却能抵御任何兵器的进攻,兵刃烈火,皆不能伤。” 这手套,竟是那大名鼎鼎的“金丝手套”,神雕世界里小龙女的本命兵器之一。 对于拳术精湛,兵刃却不怎么擅长的李无涯来说,这真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兵器了。 果真是应缘赐宝…这手套,一看便与我有缘啊… 李无涯随之戴在了手上,那薄如蝉翼的金丝随着他手形大小而伸缩变化,紧密地贴合于肌肤上,且十分通透,令人完全没有手上被异物遮挡的感觉。 真是好宝贝! …… 南少林,天刚蒙蒙亮,伴着铜钟声响,三十六房的众弟子们从厢房内奔出,到院内做起了早课。 因为是俗家弟子,所以与寺内僧众拜佛念经的早课不同,一套七十二手罗汉拳,再使三十六路长拳,稍微活动了筋骨后,数十人一齐涌向膳堂用斋。 膳堂前,一道约莫三米长的水道横亘,上飘几块扎成桶状的浮木,众人自发排成长龙,脚踩浮木而过。 偶尔有人跌落水中,或是新来的还没摸到窍门,或是偷奸耍滑想要不踩浮木直接跳过水道的,被水道旁值守的僧人一棍子打回重来。 洪文武、洪文远两兄弟似模似样地跟在队伍后面,轻轻松松过了浮木。 经李无涯的教导,洪文武轻身功夫已入门径,过浮木自是不难。洪文远却是人小身轻,又兼聪明绝顶,看人过了几次便摸到了窍门。 “宝儿,你师父呢?” 洪熙官沉稳洪亮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洪文远笑着摇了摇头:“七叔,师父今天没来,可能又是练功练过头了。” 李无涯武痴成性,经常练功打坐错过饭点,幸好每次都有洪文远这个机灵鬼徒弟替他备饭,不至于让他饿着。 “天道酬勤,李兄天赋异禀,却还如此刻苦,真是让我等汗颜,宝儿,文武,你们可要尊师重道,好好跟李兄学啊。” 洪熙官连连感慨… “那是当然了,七叔,我很敬重师父的。” “七叔,我也一样。” 洪文远、洪文武乖巧的回答,令洪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两个侄子的肩头以示勉励后,便负手去了膳堂用餐。 他昨夜修行《洗髓经》碰到了不解处,打算早膳时顺带咨询一下,不想后者今早上却没来。 洪熙官走后,洪文远却是对着洪文武一番挤眉弄眼。 “文远,你眼睛进沙子了?”洪文武满脸疑惑,“我们快点,还要给师父带饭呢,里面那些家伙可不懂留食…” “小武哥!洪七叔现在在膳堂…” “是啊,怎的了?” “我们去挤羊奶吧…” “啊?” “啊什么啊,上次没挤出来,我不服气…” “这不好吧…上次你把羊那里捏肿了,搞得小文定没奶喝,还被七叔揍了一顿呢。” “这次绝对没问题,前两天洪七叔挤奶的时候我偷看了几眼,已经摸到窍门了。” “不行不行,文远,当心又挨打!” “真磨叽!我自己去,不准告状!记得给师父打饭!” “诶?…文远…回来!” 话没说完,洪文远小小的身子已拐入膳堂屋后不见了踪影。 洪文武环顾一圈后,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进了膳堂。 别看他年长六岁,却是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堂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四十五章 谁是主角 李无涯没去膳堂用早饭,并非什么打坐打过头,只是不饿而已。 一枚辟谷丹下肚,三日管饱。 这药效打了点折扣,是因为丹药并非玄塔出品,乃唐门照方仿制版,技术经验尚有不足,故药力持久性由七日腰斩为三日。 一百枚高仿版“辟谷丹”,正是李无涯这次从龙蛇世界归来,除了修为增进之外不多的收获之一。他除留了一半在玄塔中,以备不时之需外,剩余的皆带回了南少林。 “辟谷丹”杂质极少,能量充沛,不仅能做应急口粮,用来给徒弟们修行破关时吃也十分合适。 这段时日以来,在刻苦修行的同时,李无涯想得最多的,便是今后该走的路。 他现下最为上心的东西,核心唯二,一是功德,一是修行。 大额功德需靠改变重要人物的命运来获得,现在唯一能推定的是,电影《新少林五祖》中的重要剧情人物皆是可获得大额功德的目标。可惜,根据洪文定的年龄来算,离《新少林五祖》主要剧情展开大概还得七、八年,如今想要寻找那些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至于三德、方世玉等人是否是其他电影剧情中的主角,李无涯仅凭现有的信息完全无从判断,只期能有相关电影中的情节再现,才能做确认。现如今,仅能从已确认的两位主角——洪熙官父子身上下功夫了… 另外,李无涯如今的修为,已到化劲巅峰“虎交臀,龙摆尾”之境,臀部发力,力由脊发,可把明劲打出暗劲的效果来,端的凌厉无比。若再进一步,便是抱丹坐跨的“陆地神仙”之境。 想要进入这个境界,需将自己的心、意、形、精、气、神,全部聚敛到一处,有如一点圆球,不可捉摸,却又真实不虚。至此,精气内敛成圆,锋芒磨炼成圆,神行就圆,圆即丹,丹即圆。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修行到了这个时候,肉身的打磨已成辅助,修行的重点转为心性修炼,即神的修炼。在这方面,李无涯靠着在龙蛇世界力扛国术复兴大旗、参与碾压东瀛武道精神,以大势涵养心灵,润神养气,已至神完气足的地步,距“抱丹”就差临门一脚。 但这一步,却是千难万难,天赋、机缘、运势缺一不可,多少英雄豪杰都倒在了这临门一脚上。抱丹,抱得好了,超凡入圣,从此鱼跃龙门,称宗做祖,逍遥自在;抱不好,便是就地坐化,身死道消,徒留不腐“金身”,被愚夫愚妇拿来放在庙里供人瞻仰。 李无涯现在缺的,恰恰便是那一点机缘。 盘坐于榻上放空了心神,静待那一抹灵光的他,忽地听到一阵惊恐的“咩…咩…”声。 羊叫… 有人要偷羊! 李无涯霍然惊醒,身子一闪,便蹿出了厢房。 那羊可是文远他们的口粮! 方一出屋,他的身形便愣在了那里。 入眼处,小文远猫着身子,两手虚抓,追在惊恐躲闪的母羊身后,清脆的童音中带着一丝讨好: “你别害怕,我就挤一点…这次一定不会弄疼你的…别跑啊,快来吃草,我保证不弄疼你…” 这小鬼,又来偷挤羊奶… 李无涯看着小家伙那一副谄媚样,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蓦地大喝了一声:“洪文远!” “啊?”洪文远一个激灵,瞬间回头:“师父?” 幼童立刻转过了身子,挺腰背手,露出一副乖巧模样:“师父,我看你早上没去膳堂用饭,想挤点羊奶给你喝…” 看着这神态转换跟川剧变脸似的小鬼,李无涯笑着摇了摇头:“师父不饿,文远你倒是有心,不过这头母羊看来还记得上次的事情啊。” “这次不一样!”小文远小脸上面满是自信:“七叔挤奶的时候我看了几遍,已经学会了呢。” 说到这儿,他却是眉眼一垮:“可任我好说歹说,它就是不信我。” 小文远指着缩在墙角的母羊,满脸的无奈。 “哈哈,它听不懂人话,任你说得天花烂坠,又有什么用。”李无涯大笑出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上前捡了几捆青草,蹲到了母羊前。 “对于没法讲道理的家伙,用强为上,但若不能用强的时候,我们就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 李无涯一边说着,一边将青草递到了羊嘴边,安抚着这头被小文远吓到的“口粮”。 “我也给它喂草了啊…” 洪文远不解,却听李无涯断言: “一定是你小子太急了,草放到羊嘴边就想挤奶,它不害怕才怪了。” 小文远挠了挠头,却是没有反驳。 不急哪能行,七叔回来要揍人的… “别怕,师父给你撑腰。”李无涯看出了小文远的担心,笑着道:“你七叔严厉是严厉了点,但你贪玩做错了事,弄得大家都没奶喝,他揍你也是活该。” “宝儿懂的。”小文远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我只是不服气,挤羊奶这种事没理由学不会,这几日看七叔挤奶,我早都学会了,可告诉七叔想尝试一下,他却不允许,总说怕我搞砸…” “嘿,看来不只是羊,你七叔也被你吓着了!” 李无涯揶揄了一番,手中的草已被母羊啃完,他再轻轻地递上了一捆。 稍倾,几捆草下肚,母羊的情绪已被安抚下来,李无涯眼神稍稍示意,小文远当即提着皮囊袋蹿上前,双手十分熟稔地抚上了那坨沉甸甸的鼓包。 很快,热腾腾的羊奶便流入了皮囊袋中,甚至没洒出一滴来。 “呃,你小子,手法咋这么纯熟…” 李无涯有些惊讶,却听小文远相当自信地道:“这手法我已在心里操练了成百上千遍,绝对没问题了,就是七叔跟这只羊都不信…” 心里操练? 李无涯愕然不已,追问道:“只是在心里操练?再没挤过奶了?” “没有,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七叔盯羊盯得很严实呢…” 小文远摇了摇头,很快,羊奶便装满了手中的皮囊袋,他缓缓停止了捏挤的动作,并麻利地将袋口一封,抬头,却见师父正用一种从来没见过的,十分怪异的目光望着自己… “师父?” “咳,文远,师父教你一套拳法,你在心里操练一番,明早来打给师父看。” 他收了洪文远做徒弟后,由于其年龄太小,骨骼筋肉发育尚不完全,针对其聪慧的特点,仅教了些练气导引、呼吸吐纳的柔性功夫,还未教过拳法。 说罢,李无涯起身站到院中,缓缓打了一遍“太极十三势”的架势。 “记住多少?” “大概都记住了,回去再想一想,应该就差不多了…” 小文远的回答,令还准备多演练几遍的李无涯一阵无言。 …… 翌日清晨,早课时间,看着在院中形神兼备、意境飘然地打完了一套“太极十三势”的小徒弟,李无涯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怀疑: 莫不是,这小子才是主角…我只是个…老爷爷? 第四十六章 假和尚 洪文远好似小说主角般的“绝顶”资质,令李无涯咂舌之余又感欣慰。 毕竟是自己徒弟,择天下英才而育之,乃君子之乐,收下这般奇才,不可谓不亦快哉! 就在李无涯渐渐沉浸于快乐的“老爷爷”日常时,三德和尚出关了。 从洪熙官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的李无涯,第一时间来到了三十六房住持院中。 “不对不对…一定是有哪里不对…”那身着黄色僧衣的胖大和尚,正站在院子里凝神苦思,不断地挥拳击出,偶有“禅唱”响起,却总是后继不力,戛然而止。 “三德大师!” 李无涯的招呼声,打断了三德和尚的思绪,他循声望去,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意来:“原来是李兄弟,太好了。听熙官说你还在寺中,和尚我正要去寻你。” “找我?”李无涯脸露笑容,“大和尚有何事?” “那个……”三德和尚满脸横肉的脸上露出一抹谄笑,“这拳出佛音之法,我略有所悟,可总是差了点东西……不知李兄弟……” “这个简单。”李无涯负手含笑,“大和尚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什么问题?”三德和尚目露一丝意外。 “我打小就喜欢听人讲故事,大和尚给我讲讲你入少林的故事,我就告诉你拳发佛音的窍门。” “当真?”三德和尚微微一愣,旋即大喜。 本以为这等秘传诀窍,李无涯必不会轻予,三德和尚只是近来久思不得其法,陷入瓶颈而不吐不快,没成想李无涯竟然答应了,条件还如此的简单。 不就是入山前的经历吗? 他三德光明磊落,毫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有多少就能说多少,简直不要太简单! 整整半日后,李无涯方才离开了住持院。 他教给三德和尚拳发佛音的技巧后,这位“朴实憨厚”的大和尚,事无巨细地将自己入少林前的经历抖了个底朝天,连暗恋隔壁家阿芳的心路历程都毫不避讳… 在这琐碎的日常中,李无涯终是捕获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三德和尚俗名刘裕德,曾是广州城一家海味店的少东,因帮助他的私塾老师何先生参与反清复明活动,连累海味店被抄、刘家满门抄斩。三德因恰好不在家中而幸免于难,后与私塾同学在清廷的追杀中决定前往少林学武报仇。 最终,在同学舍身相助下,三德一人抵达了少林,剃度出家,于短短的五年内融汇贯通少林三十五房绝技,被至善收为亲传,回广州报仇雪恨后,在至善方丈授意下自立三十六房,广开门户招揽俗家弟子,以积蓄反清之力… 李无涯已能确定,这位三德和尚,就是电影《少林三十六房》中的主角,虽然外貌体型完全不同,但其经历与电影情节十分吻合。 那部老电影的情节在李无涯的记忆中已不甚清晰,不过大概情节在脑中还留有印象,一经三德和尚讲述,那熟悉感自然浮现… 这个世界,果然不简单。 就是不知,这已通关了剧情的三德和尚,到底还算不算主角? 脑海中浮现出三德和尚那胖大的身躯,李无涯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中。 …… 南少林山门外,九莲山的山腰处,有片开阔的谷地,毗邻一片连绵的水田,被少林僧众用作打谷场。 此时,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趴在打谷场附近的草丛里,窥视着打谷场一角的凉亭。 凉亭下的方桌上,搁着一只木桶与七八个大海碗,是供劳作的僧人休憩解渴的地方。 “喂,别人都在打谷子,你怎么趴在这里偷懒?” 蓦地一道清脆的童音响起,令得趴在草丛里的身影浑身一个哆嗦。 他当即扭头循声望去,入眼处,一名剃了短发、约莫五六岁的幼童,手里捏着一只野鸡,正一脸好奇的盯着他。 虽然这么小的孩子手里提只大野鸡实在奇怪,但他此时无暇多顾,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径直对那幼童低斥道:“去去去!小孩子别多管闲事!” “嘿,劳作也是练功,你个懒和尚,功夫肯定不咋样。”那幼童竟丝毫不惧,迈步上前,来到了草丛近前。 “咦!?”幼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诧异道,“不光是懒和尚,还是个假和尚。” “小孩子瞎说什么!?” 那草丛里的光头和尚登即面色大变,转身猫腰,向着幼童疾扑而去。 却见幼童脚步于地上轻搓,身子好似在纺布机上穿行的梭子一般,眨眼间便闪到了那光头和尚身后。 他用的,赫然便是太极架子玉女穿梭的身法… 这幼童不是别人,正是李无涯的得意门生——洪文远。 今日他乘着师父李无涯去找三德和尚的空隙,偷偷跟着打谷子的僧人出了山门,来这山腰里玩耍,顺手打了只野鸡准备祭祭五脏庙,不想却发现草丛里鬼鬼祟祟地趴了个生面孔。 洪文远记忆力超群,跟随外出的所有僧人的样貌他都记在心里,绝不可能看错。 如此鬼鬼祟祟,必然不是好人! 却见那假和尚目光灼灼地盯着洪文远,兴奋中夹杂着几丝不能置信地道:“小孩,你会少林功夫!?” “确实会功夫,不过不是少林功夫。”洪文远背着手,学着李无涯平时的模样,淡笑着道,“你这假和尚,鬼鬼祟祟地躲在草丛里,一定不是好人。” “诶?小施主,你凭什么空口白话污出家人清白,你从哪里看出贫僧是假和尚了?” 见那假和尚兀自狡辩,洪文远摇了摇头,叹气道:“死鸭子嘴硬,你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说着,幼童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你那南瓜子粘的戒疤,只要长眼睛的,就能看出是假的。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真是滑稽。” 假和尚讪讪地摸了摸头顶的戒疤,用力一揭一弹,便都没了踪影。 “你这个小鬼,眼睛倒好使,就是嘴巴臭了点。” 假和尚没再狡辩,却是眨眼间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脸:“小朋友,既然你不是少林寺的人,能否行个方便?我没有什么恶意,就是想混进寺里学点功夫防身。” 洪文远看着那油腻的谄笑,摇了摇头:“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行方便?” “嘿你个小鬼,这么不上道!” 假和尚突地变了脸色,脚下一蹬,身子骤然扑出。 第四十七章 搭棚大师 面对假和尚骤然的发难,洪文远似乎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迈动脚步,身子后发先动,避开了这突然的一扑。 旋即,其顺势摆脚,正中假和尚腿弯处,运力轻送下,那假和尚登时控制不住势头,扑到草丛里跌了个狗吃屎。 太极借力打力的功夫,洪文远赫然已初窥门径。 “天杀的小鬼!” 假和尚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望向洪文远的眼神中已充满了忌惮。 他怎么想不通,一个五六岁的奶娃子,怎么会这么厉害? 简直就像戏文里的哪吒当面… 想到这幼童说他住在少林寺里,假和尚心中对于少林功夫越发的渴望起来。 这么厉害的功夫他要是学了,就能保护街坊邻居们不受欺负,阿红也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还有那什么满清十棍和王老板,看不把他们屁股揍开花! 如此想着,假和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神情骤然转柔,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小兄弟,我叫周仁杰,是山下的村民,只因被恶霸欺辱,不得已才扮成和尚,想混进少林学点功夫,还请小兄弟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 “你不是山下的村民。” “呃…” 周仁杰满脸的笑容一滞,只见洪文远笑道:“山下的村民想学功夫,可不会假扮和尚,他们只会去三十六房当个俗家弟子,除非真想出家。” “三十六房?俗家弟子?” 周仁杰摸了摸溜光的脑袋,满脸疑惑。 “你真想学功夫,还不如去三十六房试试。扮和尚做什么,当心真成了和尚,永远不能娶媳妇了…” 洪文远小大人似地摇了摇头,提着野鸡走到附近的小溪旁,麻溜地开始拔毛。 “那个小兄弟…你说的三十六房在哪儿?” “诺,拐进那个山道,一直走…” 洪文远随手一指,周文杰立刻道了声谢,飞也似地向着那边山道奔去。 …… 晚间,与李无涯闲聊的洪文远讲起了白日里的趣事。 “师父,今日里有个傻瓜,用南瓜子充戒疤,竟想混进寺里当和尚学武功,我一眼就看穿了…” 小文远说到自己当场制伏假和尚的精彩处,跳起来一番嘿哈,给李无涯来了一番场景再现。 “你这三脚猫功夫,也就对付对付不会武功的庄稼汉。”李无涯连连苦笑,郑重告诫,“行走江湖,谨慎为先,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此次行事太过冒险,若那假和尚是清庭的高手怎么办?” “我观那人面有菜色,气血虚浮,四肢松软无力,一看就不会武功。”洪文远自信地一摆手,那般高手风采,令得李无涯当即一个暴栗过去。 “井底之蛙!返璞归真你听过没?” “呃……师父所言极是……” 被李无涯以“理”服人的洪文远吐了吐舌头,当即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为了学点武功,竟然甘愿和尚。” 洪文远满脸的想不通。 “文远,你对和尚成见很深啊…”李无涯一脸笑意地看着面前的得意门生,“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毕竟人各有志,有人就喜欢做和尚,你小子年纪不大,成见倒深。” “社稷昭昭,生民为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都做了和尚,谁来传宗接代?无人繁衍,民又从哪里来?”洪文远一张小脸上正气凛然,活像一位心忧社稷、悲天悯人的博学鸿儒,“虽然如今寄人篱下,和尚们对我也不错。可我还是要说,做和尚的人,一无社稷公心,二违孝道私德,三于生民无益,实在不值得推崇。” 看着振振有词的小徒弟,李无涯哑口无言。 以他对佛学的了解,一时还真不知从何辩驳。 若是穿越前,他绝对会大力赞同小徒弟的观点,可如今,脑中那座又黄又黑的残塔,时刻提醒着他: 鬼神非虚,玄学不昧。 佛道大能,万莫轻诽。 他想了想,对着小文远郑重道:“曾经师父也这么想过,但自从得遇仙缘,便不敢再妄下断言了。” “师父是说那位王叔王神仙?”洪文远眼神一亮,旋又黯淡了下来,轻轻摇头,“神仙不过自身逍遥,但万千和尚道士,修成神仙的又有几个?如若佛道昌隆,百姓们整日里不事生产、修佛问道,社稷必然凋敝,终至无人可继的地步。” “并非你王叔那种神仙。”李无涯摇了摇头,仰天慨然而叹:“捉星拿月,移山填海,掌控天地,逆转时空,这般神通,又怎能说于生民社稷无用?” “掌握天地…逆转时空…”洪文远怔怔地念叨着这两个词,忽地道:“师父你真的见过这般神仙?” 想了想脑中的那座玄塔,李无涯轻轻点了点头:“有缘得见仙迹。” “那……”小文远目露一丝期冀,“师父你能托神仙…救救我娘么?” 这家伙…吹牛吹大发了… 玄塔有没有这本事,李无涯一个连二层都上不去的战5渣又怎么清楚,但迎着小徒弟期待的目光,他终是不忍令其失望。 “既然可逆转时空,救你娘当然没问题!不过师父现在实力尚弱,跟那等神仙也说不上话,文远你要耐心等待。” 洪文远当即道:“师父,我收回刚才的话!若真有神仙佛祖,那当和尚做道士…也没那么可耻了…” 李无涯笑着摇了摇头:“你年纪尚小,见识不多,万莫急于对人对事下结论。待你再年长一些,有了自保之力,我会让你与文武结伴闯荡江湖,增涨见闻的。” “闯荡江湖?”洪文远听见这个词,眼中立马露出跃跃欲试之色,“怎样算有自保之力?我今天把那假和尚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算不算?” “呵,欺负个不会武功的村夫当然不算。”李无涯正色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在我手中撑过十招,便算有自保之力了。” “十招!?” 要在绝顶高手手中撑过十招,那起码得有拳术宗师的水平啊!!! 早已熟知江湖高手实力划分的洪文远,满脸的兴奋立马垮了下来。 这得到什么年头? “好好练功!师父相信你的天赋。” “……” …… 数日后,厢房内,外出练功回来的洪文远一脸奇怪地对着李无涯道:“师父,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那个假和尚!他竟然混进三十六房了…” “嘿,你小子,什么叫混?三十六房广开山门收徒,人家也是凭本事进来的…” “绝对是混进来的,那假和尚一脸奸猾,体弱又无力,根本不可能闯过三关入房的。” “那你还指点他去三十六房?” “他不像好人,谎话连篇,我也骗他,这叫以牙还牙。没想到还真让他混进去了。不过,嘿嘿…”洪文远发出一声怪笑,“三德大师也看出他不是好人了,没教他学武功,只是让他给三十六房搭竹棚。” “呵,这大和尚,看似五大三粗的,心眼还不少,诓人给他做白工搭竹棚…咦?”李无涯脸上的笑意登时一滞,“搭竹棚?搭棚?” 他旋即追问洪文远:“那假和尚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周仁杰。” 周仁杰…周仁杰…阿杰… 少林搭棚大师? 一道精光在李无涯眼中闪过: 功德点,要来了! 第四十八章 做一场戏 少林三十六房院外,一道瘦弱的身影扛着丈许长的竹竿,哼哧哼哧地绕着院墙挪步,显得十分吃力。 “周仁杰!” 蓦地,一道清脆的童声从身后响起,吓得周仁杰登即一个哆嗦,竹竿哗啦啦地从肩头滚落在地。 无暇顾及掉落的竹竿,周仁杰赫然转身,眼里出现了那个令他记忆犹新的幼童身影。 “小兄弟?” “不错啊,还真让你混进来了…”洪文远背负双手,装模作样地摇着头,“可惜你心术不正,坑蒙拐骗,三德住持怕是不愿收你吧?” “谁说的!?事出从急,我一心皈依佛祖,只是用的手段巧妙了些,从未伤害他人!”周仁杰严正抗议,底气却稍显不足。毕竟,他曾经真的靠坑蒙拐骗为生… “嘿,事出从急,就能害得几位少林高僧拉一天茅厕吗?” “啊?”周仁杰微微一怔,旋即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忘了巴豆!” 他当时躲在草丛里观察凉亭,是因为在那里的茶碗中放了足剂量的巴豆,打算药走一个和尚,玩“偷梁换柱”的把戏。 不想后来他被洪文远劝说投了三十六房,那放了巴豆的茶水却忘记倒掉,最终害得几个倒霉和尚蹲了一天的茅厕。 “三德住持就是因为这个不收我么?” 周仁杰喃喃自语,面现懊恼之色。 “嘿,相由心生。肯定是大和尚看你奸猾似鬼,故意整你,才让你在这里搭棚子做苦力呢。” 洪文远一脸幸灾乐祸。 骗子受苦,他十分乐见其成。 “和尚们不是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周仁杰如今诚心悔过,难道也不成吗?” 周仁杰双目怔然,脸现迷茫之色。 这时,却听三十六房院中一阵喧闹声传来。 “我师父跟大和尚开打了,不跟你聊了!你好好搭棚子改过自新吧!” 洪文远急匆匆地向院内冲去,却听背后几声“咔哒”,转头一看,方才还一脸迷茫的周仁杰,已三步两步爬上了院外搭竹棚的架子,还回过头来向他招手: “小兄弟,这里看得更清楚!” 扭头看看院内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影,小文远立马调转方向,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架子。 “小兄弟,那便是你师父么?” 视线顺着周仁杰所指方向望去,只见由三十六房众多弟子的围成的大圈当中,师父李无涯与三德和尚拳脚相撞,噼啪作响,打得异常激烈。 “是了。那便是我师父,当世绝顶高手,人称…” 洪文远忽地卡壳,因为他发现,师父竟从没讲过自己的名号。 见周仁杰奇怪的目光望来,素有急智的洪文远心念电转,凭着脑中的印象,下意识地脱口而吟道:“横推三千无对手,降世神拳李无涯!” “横推三千无对手,降世神拳李无涯?”周仁杰倒吸一口冷气,“好霸道的名号!” “霸气吧?嘿嘿…”洪文远笑了起来,仿佛偷了米仓的小老鼠一般,带着丝丝得意与窃喜。 恰在这时,与三德和尚相斗至白热化的李无涯一拳横摆,扫中了周边练功用的木人桩,那水桶粗细的木桩登时四分五裂,木屑溅射而出。 围观的弟子们急忙躲闪… 围墙上的周仁杰却是激动不已,扭头对洪文远道:“你师父当真是神拳!” “那是当然。” 洪文远满脸得色,与有荣焉。 李无涯如今已有化劲巅峰的实力,距抱丹只差一线,同时其肉体强横,堪比抱丹高手,综合实力早已高出三德和尚一头来。 但为了给三德在众弟子面前保留几分颜面,李无涯并未用出全力来。 这次主要是演戏给周仁杰看,要忽悠外行,最重要的不是解决对手有多快,而是…… 光声效果! 嘭! 再次故意偏离了攻击方向,李无涯一脚踢在院中的砖石隔墙上,集崩、炸、震之力于一体,那厚有三尺的隔墙登时爆炸、土崩瓦解。 乱石飞溅、尘土飞扬,洪文远目眩神迷,周仁杰目瞪口呆,三德和尚却是气急败坏。 “停停停!李兄弟,你是来打架还是来拆房子的!”大和尚心疼家底,嗷嗷直叫,“你再这样我可用念经拳了啊。” 李无涯笑而不语,一边与大和尚过招,一边兼职拆迁。 三德和尚终于忍不住,目露疯狂之色,双拳震颤,骤然膨胀,禅唱随之而起! 他竟将拳发禅音之法与其本命绝技“乱泼风”捶法相融,打出了明显威势更盛的“禅音乱泼风”。 禅音有定风之效,原本狂暴有余、精准不足的乱捶,在禅音的加持下,既保留了狂暴的威势,又兼顾了稳定与精准,两者在禅音的协调下,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面疯魔一面佛,魔戮苍生佛渡魔! 三德和尚这突如其来的杀招,超出了李无涯意料之外,令其压力陡生。 天下之大,天才数不胜数。所谓皆是池中金鳞辈,一遭风云便化龙。 不过俗话说的好,功夫高一寸,便高到没边了,越是修炼到顶层越是如此。 李无涯当前堪比丹境的实力,高出三德远非一寸,足以碾压后者。 同样玄妙的禅唱声从李无涯周身响起,双拳一式“弯弓射虎双风炮”,集弹、甩、轰、崩、炸五力为一体,刚猛暴烈之极,带着降魔的禅音,与三德和尚双拳相接。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围观的众人一时气短凶闷,皆是不住后退。 三德和尚庞大的身躯蹬蹬蹬退了数步,直到撞在了一堵院墙上为止。 “好!好!好!” 连赞三个好字,三德和尚从墙上抽出身。 哗啦啦! 丈许高墙轰然而倒… 望着周围一地狼藉的场面,李无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等光声效果,足够震撼了吧? 院墙上,周仁杰目瞪口呆地看着院中那名男子,一时惊为天人。 …… 是夜,睡在棚子上的周仁杰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脑海中,皆是白日里那位短发男子与三德和尚激战的场面。 这般武功…这般武功… 我要是能学到这般武功… 谁还感小瞧我?欺侮我? 阿红他,也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而且,还不用当和尚,可以娶阿红…… 想着想着,一切美好似乎就在眼前,躺在竹棚上的周仁杰不由地痴了。 第四十九章 拜师 翌日,三十六房院外,在院墙上搭棚子的周仁杰颇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没了边搭棚子边从院子里的俗家弟子身上偷师的心思。 脑海里,全是昨日里李无涯“摧城拔寨”的身影。 “哎呦!” 万事不诚,必有灾殃。 一个没注意,竹竿另一头挥在了院墙上,极强的反震力下,竿身一个打挺,将周仁杰扫落在地。 吃力地爬起来,揉了揉被摔得生疼的腰背,周仁杰看着三十六房那高高的院墙,久久不动。 稍倾,似是下定了决心,他扭头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尚未搭完的竹棚。 院内,三德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墙,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轻轻摇了摇头。 相遇是缘,别离也是缘。人各有志,不得强求。周仁杰这小子坚持不下来,也是他没那个造化。 只是,这竹棚还得另找人搭啊… 三德挠了挠后脑勺,觉得颇有些麻烦。 却说周仁杰离开三十六房后,宛如无头苍蝇似地在寺中瞎转悠,很快便被巡寺的戒律院僧众发现。 “你是哪个院的?” “我…我是三德大师请来给三十六房搭棚子的。” 周仁杰指了指三十六房的方向,满脸堆笑。 “搭棚子的乱跑什么!?”戒律僧满脸严肃地呵斥,“寺内不许闲逛!” “昨日里有个小孩看我搭棚子,有东西落下了。”周仁杰职业素养深厚,谎话张口就来,“我怕他着急,想着趁做工的空当交还于他。” “小孩?”戒律僧皱眉道,“你是说小沙弥?” “不是小沙弥,没有剃度。”周仁杰连忙道,“是个五六岁的幼童,特别能说,嘴特毒…” “哦,你说洪文远啊!”戒律僧恍然大悟,指向身侧,“那小子就住在这边客房里,你不要瞎跑,快去快回。” “多谢大师!” 周仁杰脸露喜意,做了个揖后,快步向着客房那边行去。 方至近前,就听见院里传来了熟悉的清脆童音。 “小武哥,以你的力气,碰到那搭棚子的假和尚,怕是一拳就能撂倒了。” 周仁杰脑门登时挂满了黑线。 好端端的,为啥要撂倒我?我招谁惹谁了? 却听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文远,我觉得师父说得对,我们还是小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先跑为上。” “嘿,你力气比大人都大,还小孩子…” “总有力气比我大的,与人厮杀,终归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 “这个师父可没说过!” “这是我自己悟的…” “洪文武,你真无聊!” “文远,无聊总比没命好,师父说…” “打住!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跟你玩了…我自己找乐子去。” 随着话音落下,轻巧的脚步声快速向院门前接近,周仁杰尚没想好该如何巧妙地表达诉求,洪文远那幼小的身躯便出现在眼前。 “咦?是你?” 洪文远目露惊讶之色。 周仁杰一副笑脸相迎:“小兄弟,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疑惑挂上了幼童的小脸。 自己跟这假和尚没什么交情吧? “昨日得见尊师天颜,好比那抬头望见了北斗星,脑中自此光辉四溢,彻夜难眠。” 周仁杰目光上仰,一副深沉而动情的模样:“我真是羡慕小兄弟你,能够有此机缘,拜在这等神仙般的人物门下。” 说到这儿,他长叹口气,低下了眉头:“我自惭粗鄙,也是犹豫良久,才斗胆来找小兄弟,不知像我这般粗鄙之辈,可有机会聆听尊师教诲?” 曾经的职业骗子的周仁杰,扮过和尚、扮过道士、扮过算命先生,还扮过富家员外、落魄书生,那真是扮什么像什么,除了精湛的演技外,一定的文化功底也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八股诗词之类是没那水平做的,但当下里诌一些文绉绉的谦词,还是蛮能唬人的。 聪慧如小文远,也瞬间被唬住了。 他盯着周仁杰那“真诚”的面庞端详了一阵,想了想,转身跨回了院子。 “你先等着,我问下师父。” 洪文远幼小的身影向着李无涯厢房奔去。 周仁杰脸上一抹喜意刚刚浮现,便觉一道灼灼的目光射来。 打眼望去,一名身材健硕的少年正瞪眼愣愣地盯着自己。 这是…洪文远的师兄? 若是能拜入李先生门下,他们就都是自己师弟了。 如此想着,周仁杰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对着院内的洪文武抱了抱拳。 洪文武一板一眼地回了个抱拳礼。 周仁杰远远笑道:“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文远的师兄喽?” “嗯。” 洪文武的回应十分简短,对于陌生人,他向来惜字如金。 “经常听文远提起他师兄,说他力大无穷,有如霸王再世,威猛无双。”周仁杰根据刚才捕捉到的消息做着加工,高帽顺手送上:“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你说假话。” 洪文武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高帽子”,目光中同时升起了一丝警惕。 这家伙,果然跟文远说的一样,坑蒙拐骗,心术不正,望之不像好人。 “诶~此言差矣!”周仁杰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在下与小兄弟只是初见,皆是发自肺腑之言,又何来假话之嫌?” “呵,不可能。” 洪文武断然摇头,眼神中警惕之意愈浓。 他这个堂弟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 眼高于顶,恃才傲物,这世上除了师父和那位王神仙,基本没他看得上的人… 这么个弟弟,怎么可能夸自己? 根本连提都不会提的! “哎呀,小兄弟真是有君子之风,不骄不馁,令在下佩服。” 见洪文武油盐不进,周仁杰立刻换了个“新姿势”来夸。 不想却是毫无用处… 洪文武的沉默万年如一日,仅有极尽敷衍地点头、摇头以作回应。 蓦地,一道清朗肃穆的声音于院中炸响。 “就是你要来拜师?” 正花式夸人的周仁杰登即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李无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小院中。旁边,是正对着自己做鬼脸的洪文远。 “李…李神仙!见过李神仙!” 周仁杰急忙抱拳见礼。 第五十章 收徒 李无涯面上看不出喜怒,淡淡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身材瘦嶙嶙的,罩着一身不知从哪弄来的破烂僧衣,脸型瘦削灰黄,透露出几分贫苦的气息,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透着几分机灵与狡猾的目光。 与电影中的角色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不像三德,完全就是不同画风。 虽然已经打算收徒,但道不轻允,李无涯心中早有定计。 “周仁杰,在少林寺里坑蒙拐骗,可比福州城里容易?” 李无涯此话一出,周仁杰登时面色大变,张开嘴巴,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他怎么知道的… “李神仙识得…识得小的?” 李无涯淡淡地摇头:“不认识。但我知道你在福州城里行骗为生,还有个哥哥叫周十生,是染布坊的工人。对不对?” “对…对…” 周仁杰张口结舌,冷汗直流。 当真…当真碰到神仙了? 见着周仁杰夸张的表现,洪文远与洪文武也同时向李无涯投去了惊讶的一瞥。 师父跟这假和尚是熟人? 他们心底里刚泛过这个念头,便听李无涯继续道:“你在福州城假扮少林和尚,帮染布坊工人讨公道,最后被人打了。是也不是?” “你…你到底是谁?” 周仁杰蹬蹬倒退几步,面色悚然。 这等事情,面前这人怎会知晓,他派人调查过自己?或者,他是王老板朋友,是王老板派来的? 越想越是惊恐,其瘦削灰黄的脸上仅剩的那点血色也转瞬无存。 “别怕,我跟你毫无瓜葛。”李无涯淡笑着摇了摇头,“梅花易数,天机推背。你也扮过算命先生,岂不知天机有迹可循?” “算…算出来的?” 周仁杰惊疑不定。 只要不是王老板派人来截杀,一切都好说…哪怕他是玉皇大帝呢,也跟他周仁杰没干系。 “你来这里的目的,我也知晓了。”李无涯背着双手,踱步至周仁杰面前,“想偷学少林武功,为染布坊工人出头,顺便在姑娘面前出出风头,是不是?” “望神仙垂青!” 连心事也被说中了的周仁杰,霍地一下双膝跪地,不住地在地上磕起了响头,这声“神仙”也叫得诚心实意。 李无涯见状,轻轻在周仁杰肩膀处一拍,些许力道从骨节传导过去,令得后者双腿登即控制不住,一跳一蹬,便从地上人立而起。 李无涯眼神一肃,正色道,“能找到我这里,也算是你的缘法。” 来不及惊叹“法术”的神奇,周仁杰眼底里方闪过一抹喜意,便听李无涯话锋一转:“不过你心机太重,邪念炽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常常以愚弄他人而自得。我之武道乃超凡入圣之法,传于你,我怕遇人不淑,会造就一个大魔头出来。” “弟子一定改邪归正!一定改邪归正!若不走正道,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周仁杰连连赌咒发誓,目光真挚又诚恳。 “口说无凭。”李无涯摇了摇头,“世间事,往往情随境迁,此时你位下心卑,一无所有,为求学艺,宁可削足适履,但决非出自本心。等到你艺成名就,风光无量之时,会走什么路,却又皆赖本心了。” 说到这儿,李无涯顿了顿,目光仿佛利箭般直刺周仁杰心底:“你本心之中,诓人之念不绝。此时心中所念,怕是想如何骗过我吧?” 经年行骗之人,早已有了思维定势,哪里是短时间内能改过来的。 周仁杰被李无涯的话直击心坎,登时满头大汗,浑身颤抖。 他再一次推金山倒玉柱似地跪了下来… “仁杰方才确有不轨之念,今日方知入歧途之深,求神仙搭救!求神仙搭救!” 头磕得砰砰作响,没几下就青肿了起来。 见敲打的火候也差不多了,李无涯背手而立,轻轻叹了口气:“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既然你笃志向道,我便暂且网开一面,收你为记名弟子。”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周仁杰大喜,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 本以为没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这神仙般的男子竟真的收了自己。 “好了,这些虚礼就免了。”李无涯将不住磕头的周仁杰拉起,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文武、文远兄弟俩,“仁杰,这是你大师兄洪文武,那是你二师兄洪文远。你们师兄弟之间今后定要守望互助、相亲相爱。” “师兄?” 周仁杰有些傻眼,愣愣地看着李无涯道: “师…师父,他们…他们都还小吧?” “一个六岁,一个十一岁。” 李无涯望着新收的弟子,嘴角含笑。 “那个…师父…我今年二十了…” “我看出来了。” “那…他们是我…师兄?” “嗯,入门在先者为兄,你是觉得不妥?” 李无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令得周仁杰当即一个激灵:“没有的事!我就是确认一下!确认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次第朝着洪文武、洪文远拱手见礼: “仁杰见过大师兄、二师兄!” 洪文武愣愣地回礼,洪文远却是笑着上前,拍了拍周仁杰的裤子:“呵,终于有人叫我师兄了!再叫声听听,不然师兄揍你!” 李无涯满头黑线地把这小东西提溜到了一旁:“有你这么做师兄的?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我就开个玩笑…”小文远一副惫懒模样,令李无涯哭笑不得。 他把三人叫到了一起,高矮参差在身前站成了一排。 “仁杰,你今后就跟文武、文远他们住一间厢房。你要年长几岁,修行之外,平日里的生活上要多照顾点两位师兄。” 待周仁杰应声答应后,李无涯又对洪文远嘱托道:“文远,你把那套太祖长拳教给仁杰,给他打好基础。” 洪文远如同复刻机一般的学习能力,将李无涯所教拳术学得分毫不差、形神兼备,用来给周仁杰打基础足够了。 “没问题,师父!我一定定好好教师弟!” 在周仁杰满是怀疑的目光中,洪文远兴致勃勃地接下了任务。 接着,李无涯将教导与监督周仁杰基本功训练的任务甩给了洪文武,吩咐师兄弟三人相互熟识亲近后,自去给至善方丈打了声招呼,取得了周仁杰的“暂住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