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饥饿 昙生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见几名衣衫褴褛的人正围看着他。 他们蓬头垢面,面色菜黄,脸颊干瘪深陷,特别是那个中年男人,整张脸就像是一张蜡黄皮肤蒙在骷髅头上,深陷眼窝里的眼珠子透出一股渴望。 对,就是渴望,看着昙生像饿狗看见肉包子般的渴望。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昙生一开口就觉得不对,那声音嘶哑,带着少年人的稚嫩,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连口音都变成一种西北的语调。 “儿啊,你放心去吧,去了阴间就不用挨饿哩……” 瘦弱的中年女人伸出枯柴枝一样的手掌摸摸他的脸,神情悲切;粗砺的手指不像在安抚儿子,却像在试探他脸上还剩多少肉。 昙生费力地抬手挡开女人,“别碰我……”他说这三个字时几乎用尽了自身所有力气。 太虚弱了,虚弱的连喘气都费劲。 女人转头看向那男人,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当家的,再等等,等他咽了气再……” 男人面露失望,无奈地嘟囔一句:“再等一个晚上?唉,就怕明天只剩皮哩……” 昙生大惊。他听懂了,他们似乎在等着吃自己!! 然而,此时他连爬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根本逃不掉。 沉寂了片刻,男人和女人陆续走出屋子,连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也拖着失望的步子挪了出去。 现在,屋里只剩下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二哥,你要好起来。”女孩低声嘤嘤哭道:“俺不要吃你的肉。” 这是唯一向自己施放善意的孩子,绝望的昙生决定向她求助。 “我要喝水……”昙生费力地对小姑娘说。他太渴了,渴的嗓子干哑,嘴唇焦裂。 “好,俺去弄水给你。”小姑娘抹抹眼泪,站起身就要往屋外去。 只见那个男孩子跳起来拦住她,“咱家没水了,大大说不要给他喝水,让他早点去哩。” 昙生立刻明白这个小男孩话里的“去”是什么意思了,感情这家子恨不得自己早点死,连水也不准备给他喝了? “狗剩!”女孩子有点恼,推了小男孩一把。 小男孩被推得跌个屁股墩,哇地大哭起来,翻身爬起来跑出屋子。 女孩子似乎有点害怕,连忙撵了出去。 这回,屋子里终于清净了,昙生也彻底没了求助的对象。 他饥渴难耐,感官却异常灵敏,只听见外面有大人呵斥女孩的声音。 昙生苦笑,不由抬起眼皮打量着屋子里的情景。 这是一间泥坯土墙的小屋子,屋顶由几根不甚修直的梁木支撑,屋顶还倒塌半边,露出上面灰黄的茅草,一缕刺眼的阳光正从那处透进来。 墙角放着一条破旧的三条腿长凳,可能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家俱”。 他身下是一张土炕,垫着破了边的草席子,身上盖着的是破了好几个洞的麻袋布。 纵观全屋,真正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昙生回想自己好像是在宿舍里玩着游戏,突然发生心脏绞痛,没撑一分钟就失去了知觉。 难道说,自己已经死了?然后附身在这具行将就木的少年身上了?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爸妈可咋办啊,他们就自己一个孩子,却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 昙生默默的流了一会儿泪,只觉得气息越发虚弱,估计这具身体真的撑不过今晚了。 这时,脑海里突然多出了一些记忆,是属于这个少年的记忆。 原来,现在是前世百年前的一九二几年,此地是西北的一个寻常小村,自己是这家的次子,名字叫王昙生。 他之所以变成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而是因为长时间没有食物入腹而产生的重度营养不良,说白了就是饿痨症。 不是他不想吃啊,而是家中根本没有食物可吃。 他摸了摸全是肋骨凸起的胸腹,瞅了瞅纤细如芦柴棍一样的手臂,便能想象出这具身体的长相了。 怕不是已经长成田间稻草人的模样了。 王昙生,名字倒是跟自己原本的差不多,可是,为何他会重生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难不成自己刚从二十一世纪死到二十世纪,还要从二十世纪再死到十九世纪才算完? 此时,昙生心里万分悲催。极致的饥饿过后,大脑已经自动屏蔽了这种感觉,身体觉不出饿来,只是渴得发狂。 并且,这具身体的生命在飞快流逝着,致使他眼前出现了五彩缤纷的光斑幻影。 昙生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了濒死前的幻觉,竟站在一个一两平米左右的方块黄土地上。 土地周围都是五彩缤纷的光斑,将他视线隔挡在黄土地之内。 昙生弯腰摸摸脚底的泥土,板结坚硬如石砾,用手指抠都抠不动,结实的像一块粗糙不平的水泥板。 抬眼往上看去,只见上方竟虚空悬着一只铁锄头和一粒种子,还有两颗儿童皮球大小的晶莹水球。 这是真的水球,就这么悬空漂浮晃动着,像是搁置在太空舱里的失重水珠那般清亮诱人。 昙生渴极了,不管这是幻觉还是什么,直接取下一只水球,将嘴巴嘬到水珠上面吮吸起来。 清甜的水的味道,滋润着昙生的身体、心肺,他就像一株快要干枯的小苗,终于被水浇灌着缓过劲来。 一只皮球那么大的透明水球很快被他吸完。 昙生此时坐在黄土地上喘着气。 只是喝个水,都能抽去他所有的气力,这种真实的感官触觉,不免让他有点诧异。 难道这里是真实的?又或是这具身体出现了回光返照? 等昙生终于又有了点力气,便将视线再次看向铁锄头和那颗种子。 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就像在哪里见过这玩意儿似的。 这时,一个电子音响起:宿主浪费一粒水种,请自行锄地种植,一个小时之内完不成种植任务,系统自动清除入侵者。 啥?入侵者?说的是谁? 昙生懵了,这幻觉可真是够了。 难不成自己迷恋网游入魔,连弥留之际都想着再玩一把游戏? 玩就玩吧,只当自己临死前做一次最后缅怀了。 昙生取下锄头,一下下刨着地。 特奶奶的!这还是地么?怕不是一整块混凝土吧?在这种地方种植,也就铁种子才能发芽了。 他一下下刨着,几锄头才能松散一点点。 还别说,也不知是锄头的原因还是自己力气渐渐大了,他将自己累得像条狗一样,终于将这块地刨松了一半。 真不是人干的活啊,算了,这游戏没法玩了,还是躺死得了。 昙生扔了锄头,四仰八叉躺在土地上喘气。 眼睛木呆呆地注视着上方,心里思索这到底是不是做梦,或许睡一觉,又能回到大学宿舍了呢。 忽然,昙生瞧见有个倒计时的数据条悬在半空处。 那数据显示,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了。 不像做梦啊?自己现在还是少年的身躯,躯体上的每条骨头,手背上的每道泥垢都存在的实实在在,连没穿鞋的黑脚丫子踢在泥土上的感觉都是如此清晰…… 难不成自己得到一个种植系统? 话说,重生到少年身上已经不可思议了,再得个金手指似乎也没什么奇怪。 昙生翻身跃起,拿过锄头开始拼命锄起来,“管它呢!好歹死也要玩完这把!” 终于在数据条还剩一点点的时候,他将土地刨完。 这时,电子音又响起:请尽快种植浇灌。 昙生一把抓过那颗种子,用手刨坑埋进松软的泥土里;想了想,又将那颗水珠取下来,心里盘算着浇一半再留一半给自己喝,哪知水球遇土即入,全部洒进了土地里。 第2章观音土 水球一入土,土地上方又出现一个数据条,显示着作物成熟时间。 看那个进度,得六个小时候才能成熟收获。 “还要等六个小时啊,唉,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难说呢。”昙生舔舔嘴唇,无比焦虑地想知道土地里能长出个啥。 若是能填肚子的东西再好不过,不拘什么植物,只要能进嘴的,他纵死也要吃掉,做个饱死鬼。 这具身体的记忆里,连野外的草根树皮都被人挖剥光了,哪里还能看到一点植物? 饥饿的感觉真的会让人发狂,看到什么物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它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这时,电子音提示:首次种植奖励已放入仓库。 奖励!仓……库? 昙生睁大眼睛上下左右仔细找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所谓的仓库在哪。 不应该啊?都说有奖励了,还能有假? 他又去戳了戳周围的彩色迷雾,仍然什么都没有。 过了好半天他才有点回神:自己这般折腾良久,竟没有觉得多少劳累,果然都是幻觉吗? 先前虚弱的快死了,这会儿虽肚子饿,身体倒是能活动自如,腿脚也不再发虚了,这种反常现象,真的很像是回光返照啊。 注意力一回到胃部,瞬间觉得更饿了,简直饿到抓心挠肝。 摸摸自己纤细如柳的小蛮腰,怕不是比女人的还细了。 这时,脑中忽然一个恍惚,昙生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又躺回灰扑扑的土炕上了。 捏捏自己的身体,还是精爪细瘦的小胳膊腿儿,乌黑手背上一层长久没洗澡所产生的厚甲污垢,指甲缝里也全是黑泥,唯独手心还稍稍能入眼。 方才果然都是幻觉啊,他在那块地里翻爬那么久,手指竟一粒泥土都没有沾上。 坐起身,从屋内的黑暗程度和木棱小窗透进的光线来看,此时应当是傍晚时分。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女孩惊恐的叫声,“娘!二哥真的不见哩!俺找一圈都没找着!” “啊?怎么会不见了?该不是被刘家那个杀千刀的偷去了吧?”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像一把刀在刮擦着瓷器。 一阵急促脚步声直直冲小屋而来。 破旧的木门被哐当一声撞开,三个高矮不同的人影闯进来。 “咦?二哥在屋里咧。”小女孩松了口气。 昙生很是紧张,立刻努力坐直身体,以证实自己不是个死人。 “昙生,你……你能起来了?”中年女人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疑点来。 昙生尽量挺直腰板,掀开身上的破麻布,将双腿挪到炕沿边挂下来,那意思告诉众人,他已经全好了,下一秒就能下地跑跳,他们别想打自己的主意。 “我好多了。”昙生嘶哑着声音道。 “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道,语气带着犹疑。 昙生深深看他一眼,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回光返照!” 黑瘦少年默了片刻,神情透出不耐烦。 “儿啊,你真的好了?” 明明是女人关心的话语,昙生硬是从中听出了诸多遗憾。 “二哥,你不用死了……太好哩!”小女孩真心实意地说着,语调松快。 “三丫说刚才屋里没人,你出去了?”女人问。 昙生只能点头:“我去上茅房了。” 女人往炕边走几步,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回头对三丫道:“你去将观音土端来,给你二哥吃一块。” 三丫欢快地跑出门去,很快端来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几块不大的灰白块状东西。 昙生垂眸瞅着塞在他手里的碗,心里却想:这个便是观音土? 他曾从一本关于大饥荒的书里看到过,古代人类饿到极致的时候,会去挖一种灰白细腻的土,然后跟草叶树皮按一定比例掺在一起做成饼子充饥。 但他碗里的只是纯粹的土,不掺一点树叶或草末。 这叫他怎么吃?吃了排不出来会撑死人的好吧。 “二哥你吃,吃了就不会死哩。”小姑娘扬着笑脸,语气真挚让人不忍拒绝。 昙生犹豫着拿了一个泥块,放在嘴里咬了一点点,结果,就像是嚼了满嘴的泥土。 好吧,其实就是泥土。 小女孩又跑出屋子端来半碗不甚清亮的水,“二哥,你再喝点水顺顺。” 现在的水极其珍贵,中年女人能允许小女儿舀水给他喝,说明她也对儿子心有不忍了。 昙生嘴里含着泥浆根本不敢往下咽,又怎么会喝水呢,但他还是接过碗,捧在手心。 “好了,天不早了,让你二哥睡吧。”女人拉着三丫走出屋子,顺便端走了那碗观音土。 屋里还有一个人没走,那就是昙生现在的大哥王长富。 “你既然好了,明天跟我们一起下地去。”长富语气不带任何情绪,说着话的时候,也不脱衣服,踢了鞋子就爬上炕。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萦绕在昙生鼻间。 长富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身上脚上的气味能熏死一屋子的昆虫,如果有的话。 昙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那碗水放在炕台上,软软地下了炕,攥在手心里的泥块揣进短褂口袋里。 当实实在在立在地面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太虚,小腿肚直打颤。 扶墙慢慢挪出屋子,悄悄吐掉口中的泥浆。 此时的外面并没有完全入夜,夕阳最后的光晕让昙生看清这个由低矮土墙围成的院子。 院子里堆积一些乱糟糟的杂物和枯黄的柴草,一个破烂的草棚子里有一架独轮手推车,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了。 昙生曾见过二十一世纪农村里废弃的土坯房,这里的房子几乎跟那个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儿的土坯房有一丝活人气息,看着更生动一些。 昙生试着往院门处走了走,忽听身后有人说话:“昙生,伦去哪?” 不用看,就知道声音是原主的大大王大贵。 “我去上茅房。”昙生只好又一次拿出这话应付。 “伦都多少日子没吃哩,有啥上的?”王大贵语气有些不耐。 好吧,现在不是跟他们硬杠的时候,昙生决定做个识时务的孩子,乖乖转回屋里。 大哥王长富蜷缩在炕上一声不吭,也不知睡着没有,他把炕头唯一的破麻布裹在身上,这让昙生一下子没了东西御寒。 虽说现在的气温不太冷,可如今的昙生太虚弱,如果没有东西遮身的话,光凭自己身上这点单薄的破衣,肯定会受寒生病。 他慢慢躺回炕上,背朝大哥蜷缩着,脑中在想幻境土地里种下的那颗种子,还有所谓的奖励。 第3章作物成熟 夜渐渐深了,从破损的屋角处可以看见天空挂着异常明亮的星星。 屋内静悄悄,只有两道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昙生抱紧双臂还是觉得有些冷,不由朝大哥身边靠了靠,结果被他一个后蹶子踹开。 你妹啊!这么嫌弃自己了为啥还睡在一个炕上?莫不是等自己撑不住嗝屁了,好即刻当瘟鸡收拾料理? 昙生心里戚戚然,越发提防着这位便宜大哥不敢入睡。 肚子越来越饿,饿得连肠子都要连一块儿了。整个腹部凹陷进去,只有胸骨呈圆弧形支愣着。 那个便宜爹说的没错,自己明天铁定饿成一张皮了。 一秒,两秒,三秒……昙生一面在心里默默数数算计着时间,一面提醒自己:不能睡啊,睡着了说不定被人当鸡给宰了。 种下的种子要六个小时才成熟,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吧。他不想死,即便那可能只是幻觉,如今也只能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数到一万的时候,昙生的神识开始困倦迷糊,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咕噜噜~ 一声悠长的肠鸣在黑夜里骤然响起,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昙生确定不是自己的肠子响,他如今的小细肠子早就响不起来了,那肯定是大哥长富的了。 人在睡着的时候,肠蠕动应该变慢,不可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来。 大哥他竟然没睡?他在等什么? 脑中陡然出现一个可怕设想,让昙生惊得寒毛炸立,胳膊上暴起一层鸡皮疙瘩,瞬间满脑子都是这位饿极了的大哥扑过来啃咬自己的画面。 “大哥,你……没睡么?”昙生战战兢兢地问。 长富没有吭声。 “大哥,你喝水不?三丫端来的水放在……” “闭嘴!”长富低喝一声,翻身爬起来,将昙生吓了一大跳。 长富跳下炕,吸着鞋子去开门,哐当一声,摔门出去了。 破木门滋溜溜不情不愿地慢慢合上。 好!走的好。昙生呼出口气,将那片破麻布拽过来裹在自己身上。 一定要撑住!千万别闭眼,呜呜……一闭眼说不定就成了煲在锅里的肉骨头了。 昙生默默给自己打气。要不是破麻布上的味道太难闻,他都想撕一块下来塞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了。 大哥长富一直没有回来,昙生就这么在黑暗里瞪着一双眼发呆,脑子里思考怎么摆脱这种绝境。 王昙生记忆里,这里已经连续近一年没下雨了,河流干枯,草木枯死,即便人们千方百计照料着田产,庄稼还是只长有筷子那么高。 食物的来源没了,人们处于极度饥饿状态。 田野里各种野草被拔光,树皮被刮尽,致使树木枯死,遍眼都是仓黄的土地,连村里的鸡狗牲畜都被宰光。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 怪不得全家都像饿绿了眼的狼。 “叮!作物成熟,可以收取。” 一声电子音似乎将昙生的生门敲开了,他刹那间惊喜若狂。 这回不是幻觉了吧,他确定自己现在很清醒,没有思维恍惚,没有眼冒金星。 刚想到这里,转瞬就站在四处围着七彩光影的方块土地上。 只见,面前立着一株半人高的西红柿秧子,正好将一平米的地方占了大半,一大丛绿茵茵的植物煞是可爱。 关键的是,上面还结了五个红扑扑的果子,每只都有前世同宿舍的胖子拳头大小。 昙生想也没想就扑上去,一把抓住一只大红果子,还没来得及把它扯下来,清凌凌一阵细响,所有果子化为一道绿光不见了,不见了…… 不仅果子不见了,那株西红柿秧子转瞬变成一摊腐朽的烂叶子摊在地上,渐渐融进泥土里。 卧槽!卧槽!卧……槽槽…… 昙生还保持着挽救飞走果子的尔康手,心里一万个枣泥马在狂奔。 这是游戏吧?这是真的游戏吧!是老天对他迷恋网游的报应吧。 正当他抓狂即刻要变身成为暴躁狗克里斯.桑德斯时,电子音响起:作物已收入仓库。 仓库?你特么的仓库到底在哪? 昙生若不是怕这里不隔音,几乎要咆哮出声了。 当他视线扫到一个地方时,突然顿住。 伸出颤抖的手指戳了戳浮在半空的一个小小宫殿图标。 这就是所谓的仓库了吧。 仓库图标像游戏页面似的被拉开,只见里面分了九个格子,其中有两个格子放置了东西,一个显示:西红柿,数量5,另一格子显示:高级金属铲,奖励品,数量1。 昙生仰望着那个呈品字型堆积着的西红柿,连咽了好几口口水。 用手戳上去,显出一行小字:是否售出。 出售?当然不行了,他正饿得两眼冒绿光呢。 他拿开手指,西红柿依旧静静堆在格子里,丝毫没有出现在自己手心里的打算。 昙生不死心地左右找了找,再没有别的文字或提示了。 他又伸手点住图标,一行小字出现:是否售出。 那个“是”字就在手指尖三毫米处,似乎在等着自己无意间摁上去。 你妹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售就售吧,他就看看能售出个什么来。 点击“是”,便出现一个左右加减的符号,他一个个加上去,当加到5时,犹豫了一下,又减去一个,出售了4只西红柿。 哗啦啦一阵响,似乎有一道金光星雨飞向头顶处,这时,仓库图标旁又出现一个小宫殿图标,显示“商店”字样。 两个图标上方现出一道数据:金币/100。 呵!真特么的是游戏啊。 昙生无比沮丧,无精打采地想:还在这里耗什么?赶紧回去躺着等死吧。 眼前一黑,伸手摸摸身下硬梆梆的触感,还有席子边戳人的毛边,感觉自己又躺回到那个土屋里了。 好一会儿,昙生才适应屋子里的黑暗,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跑出去找点东西吃。 但是,又有什么可吃,难不成自己去啃那堆烧火用的柴草? 他爬起身,挪到炕头的炕台边,摸到那只粗陶碗,端起来喝了一口。 水的味道有点怪,带着一丝泥土的涩,又有点浆浆的感觉。 一口气喝下这半碗水,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在黑暗里越发突兀。 他放下碗,倚靠在墙壁上,手掌摸着兜里的那块观音土,又想起仓库里的西红柿来。 唉,那么大个啊,摸在手里滑溜溜的,带着一丝温润柔软,肯定很甜。 突然,昙生眼前一亮……是真的一亮,一个虚拟画面就出现在黑暗里。 虚拟画面发出莹莹光芒,诡异里有着与这间小屋格格不入的科幻感。 就像一个游戏页面,画面里只有一块地,其余地方都被彩色云雾笼罩,页面右上角有两个图标,一个是仓库一个是商店。 还有一道数据:金币/100。 昙生惊诧地发现,最右上角有一个ID图像,明明显显清清楚楚,正是自己前世高中时准考证上的大头像,睁着一双茫然不勘世事的眼,极力抿着嘴,尴尬里带着强颜欢笑。 这是自己前世照得最惨痛的一张照片,曾被女同学发在班级群里展示过,被评为最佳滑稽奖的照片。 偏偏那时撇不清扔不掉,一直被如珠如宝地带它去大学报名后才算彻底摆脱。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 是自己在前世的孽还没造完吗? 第4章种植 ID图像旁有个名称,正是自己的名字:昙生 昙生迟疑了几秒,手指不由自主地又伸向仓库。 仓库图像滑展开,格子里剩一枚西红柿,还有那把铲子。 昙生发誓,自己只想再摸摸那只可爱的果子,吃不吃的倒无所谓,哪怕回味一秒当初那美妙触感也行。 然而,当他戳到西红柿图案时,手指边出现一行小字:是否取出。 取……取出? 昙生的心当时跳到快要跃出胸膛了,花了零点零零零一秒的犹豫,就摁在“是”字上。 一只红彤彤滑溜溜的温润果子真实地出现在昙生的手心。 他哆嗦着,想也没想,直接一口咬在上面。 甜!十分的甜,还带着一分的微酸。 清爽的口感让昙生眼泪都流了下来。 太特么好吃了! 只花了五秒的时间,一只果子全部被塞进口中吞进肚子里。 舔净手指上的汁液,昙生两眼烁烁放光,直接将手掌摁向那块土地。 一晃神,又站在四周都是幻景的地方了。 果然,这样操作是对的。 这时,虚空处又出现两颗水球,只是旁边没有种子。 昙生直接点开商店,只见商店陈列出五种种子:西红柿,胡萝卜,白菜,黄瓜,和茄子,每种购价二十金币。 想也没想,直接点击购买三颗西红柿种子,花了六十金币。 三颗种子就这么出现了,悬浮在半空。 黄土地依旧变成最初的板结样,这回,昙生也明白了,自己肯定要大干一番。 好在,吃过一个大西红柿后,身体不再虚弱,再刨一次地也没问题。 最主要是现在有了动力,精神头格外的足。 取下锄头,甩开膀子锄起来。 这一次,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松好了土。 将三粒种子间隔着种下,再浇上水球,静等六小时后收获十五只西红柿了。 昙生出了小农场,发现外面还是静悄悄,应该没有人过来看望过他。 不过,他们过来又如何,他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可以横着走了,哪怕跟他们闹翻,想必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重新钻进破麻布里,昙生嘴角挂着甜蜜笑意很快陷入沉睡。 “二哥,你醒醒!” 昙生被一阵推搡拨弄弄醒,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杵在他炕头正扒拉他眼皮子的竟是三丫。 “二哥,你没死?”三丫惊喜,从他眼皮上缩回小手,“大大让我过来看看,你要是死了就告诉他一声。” 昙生抽了下嘴角,没有理会三丫的直白语病,抬眼扫了一圈。 没瞧见昨夜的虚拟荧屏。 但就在他心念一动时,荧屏骤然又出现了。 昙生心里一惊,赶紧偷眼看三丫的反应,结果,这丫头恍若不见,还从荧屏中穿来走去,给他找来一双破鞋摆在炕沿边, “二哥,你好了就快起来吧,一会儿大大会不高兴咧。” “嗯。”昙生坐起身,那荧屏也随之而动,始终保持离他脑门两尺的距离。 吸溜上破鞋,他觉得头也不晕身体也不虚了,只是胃里还是有饥饿感,但相比昨夜还是好很多。 三丫拉着他的手,试图扶哥哥一把。 “不用,我自己能走。”昙生不习惯被个只到他下巴处的孩子扶,轻轻挣脱出来。 这时,那个头顶留着一根细辫子的男孩跑了过来,很是惊奇道:“咦?你能起来啦?” 昙生也不理他,直接出了屋子去茅房。 这家的茅房在院子一个角落,用芦柴圈了一小块地方,在地下埋着一口缸,缸上面搭了两块木板,大解就踩着木板把屎拉在缸里,小解直接往里尿就行。 昙生既要大解也要小解,只得忍着臭气蹲在两块木板之间。 他这个身体一定吃过观音土,所拉的屎都茬着屁股,感觉十分费力。 好在,解完之后全身轻松不少。 他偷偷瞄一眼悬在头顶的画面,只见土地上的一株西红柿显示已经快成熟。 咦?怎么是一株?不应该是三株吗? 来不及细看,就听大哥长富在外面嗡声叫道:“还不出来!准备留里面沤肥咧?” 昙生一顿,连忙四下找东西擦屁股,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只有几根沾屎的木棍,正暗搓搓杵在芦柴架子里。 没办法,只得抽出一根短木棍,找一头干净些的,在泥土里蹭了几下,才抹向自己屁后。 等他提着裤子出来,就见大哥身上背着一个柳条筐正瞪着他,“跟我去地里!” 昙生下意识明白,大哥要带他去外面找草根树皮了。 “哦。”他系好裤子,跟着大哥出了院门。 三丫挎着一个小篮子和狗剩也跑了出来,“二哥等等咧。” 昙生视线落到篮子上才晃过神,自己没带筐。 连忙跑回院子里,熟门熟路从院角找了一个破烂不堪的柳条筐背在肩上,又拿了一柄短刃镰刀。 阳光刚刚升起,带着一股炉火的气息,灸烤着大地上的万物。 四野都是灰蓬蓬的泥土地,不见一点绿色,就连多年的老树都已经枯黄一片。 这就是干枯死亡的世界,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物充满着浓浓恶意和杀气。 天空一只鸟儿都不见,荒野里晃动着几道灰色的佝偻身影。 因长时间缺水,已经没人在乎洗澡换衣了,能有口吃水就不错了,谁还在意身上的衣裳跟泥土一个颜色。 几名村民也是出来找食物的,互相警惕地瞪了眼对方,自动避开朝两个方向而去。 “长富啊,你弟弟好了?”一个满脸褶子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含笑问道,眼神在狗剩和三丫身上溜一圈,喉结重重滚动一下。 长富也不理睬他,只闷不吭声往前走。 昙生只觉得这人的笑里隐含着不怀好意,连忙将弟弟妹妹朝前推一把,快走几步。 三丫悄悄拉住了二哥的衣袖,小眼睛像老鼠一样瞥了那中年人一眼,催促弟弟,“狗剩!你快点儿!” 狗剩毫无所觉,还回头跟那男人打招呼:“堂大大,三胖呢?俺好些日子没看到他咧。” 那男人闻言脸色一变,桀桀笑了声,声音怪异,“狗剩想不想去找他?” 狗剩刚想答应,便被前面的大哥喝住:“狗剩!” 说着话,长富已经转回身几步跨到幼弟面前,伸手拧住他耳朵,将他朝前拖行。 “哎呦!哎呦!”狗剩一路尖叫着,用双手护住耳朵,却被大哥在屁股上狠捲了一脚。 第5章挖鱼 一路走过去,满眼都是黄土,一脚踩下去还嘭起小股灰尘。 路上遇到的树木,那些无毒能勉强食用的,三米以下位置的树身都没了树皮,树叶更是一片都不剩。 即便那些有毒的树木,也因干旱掉光了树叶,不知是死是活。 如今可是四月份啊,万物刚刚复苏之际,别说是野菜庄稼了,地上竟连棵草都没有,到处都只是蓬松的沙土。 不远处,有几个村民正蹲在野地挖草根,将一根白白细细的草根从土里刨出来,只用手撸撸上面的泥土,直接放进嘴里嚼着。 王家兄妹几人走了好久,才来到一处干涸的河床上。 昙生远眺过去,只见河道里一点水都没有,整个河床上都是骇人的龟裂纹,有的裂纹足有两尺多深。 在河道最中间,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正在翻挖着什么。 “昙生,你带三丫去那边!”长富语气不容置疑,吩咐完昙生就带着狗剩走去人少的地方。 “他们在找什么?”昙生刚问出这句话就意识到自己犯蠢了。 这些人当然是在找潜藏在淤泥下的鱼和河蚌了。 “他们在挖鱼啊,二哥,昨日咱们只找到一条泥鳅,娘煮了一锅汤咧,大半都让狗剩给喝了。” 三丫有些愧疚道:“俺想给你偷点,但是被狗剩看见告诉了大大。” “哦。”昙生淡淡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家人可真够狠啊,二儿子躺在那儿连口水都不给喝,结果被活生生渴饿而死,让自己这未来灵魂接了盘。 这厢儿子刚能爬起来走动,不提给口吃的,就直接被叫出来干活。 幸亏自己昨夜吃了一只西红柿,不然今早可不就成了他们的盘中餐了么。 在王昙生的记忆里,他家隔壁邻居家里就曾飘过肉香。 现在连只狗都没有,又哪来的肉?那肉是什么不言而喻。果然,王昙生之后就再也没见着邻居家爷爷。 “二哥,快过来!这边没被人挖过咧。” 三丫细瘦的小胳膊拼命扒拉一块裂缝,将上面干硬的泥壳掀去,用小手一下下挖着下面的湿泥。 昙生赶紧走过去帮忙。 挖这种河床的泥块,只能用手掏摸泥下的小鱼和泥鳅,别的工具都不太好使。 连着掀了几十块泥壳,累得昙生几乎吐血,结果什么都没掏摸到。 再看河床里的其他人,大多一无所获,偶尔有一两人摸到一条半根筷子长的小鱼,就兴奋得笑逐颜开,像是挖到金条般,不顾满手黑淤泥,直接将小鱼放进挂在面前的小桶里。 一看这些人的道具,就知道是行家了,最起码比昙生专业,他们往往能找对地方,不做无用功。 但是,即便是专业人士,估计也要放弃这片河床了。 因为整个河底几乎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渐渐的,也有人耐不住慢慢离开了,但是也有人并不死心,还在一块泥一块泥地搬开翻找。 昙生瞧了瞧自己脑门处小农场里的西红柿,这个时候已经成熟了。 怎么办?他好饿好累,偏偏周围无遮无挡的,自己不便操作。 三丫小脸蜡黄,好像也饿得不轻,在旁嘟囔着:“二哥,你饿不饿?” 昙生坐在泥地上歇息,轻轻嗯一声。 他能不饿么,不仅饿,还要承受干瞅不能吃的折磨。 又吞咽了一口口水,眯着眼看向长富那边,见他带着狗剩已经走得很远了,便转头对三丫说:“三丫,我去岸上解个手,你去那边找大哥吧。” 三丫皱着眉头,“二哥,大哥会打人,俺不要跟他一起干活。”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昙生有些不耐。 他虽然有王昙生的记忆,可没有王昙生对这家人的感情。三丫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对他抱有一丝善意的陌生人。 仅仅凭这点情感,他是不可能跟她分享自己的秘密。 “二哥,俺不敢一个人,那些拐子会把俺拐走的。”三丫委屈道。 “好吧好吧,你跟我来吧。” 昙生实在饿得要撑不住了,现在又渴得难受,根本不想再硬耗下去,如今只好带着这个丫头了。 他俩上了河岸,昙生四目远望,寻找稍微隐蔽点的地方。 还别说,真给他找着一处来。 这是一道河沟。 即便河沟里满是圆石头,也被人翻找过了,这会儿里面没人。 “三丫,你在这儿站着,我下去了,一会儿就来。”昙生说着,就跳下河沟,走到一处三丫瞧不着的地方,迫不及待地进入小农场。 土地上只有一株西红柿秧子,上面依旧只结了五个果子,直接收取后,他便出了小农场。 想从仓库取出东西,本体必须在外面才能进行,他想也没想就取了一只西红柿吃着。 几口吃完后,擦干净嘴巴就爬上河沟。 这时,他看见有两个男女正拉着三丫,不知对她说着什么,吓得三丫连连挣扎后退。 “干什么的!”昙生大喝一声,手里握着短刃镰刀大步冲了过去。 他如今垫过了肚子,中气十足,身体仿佛有无穷的力量。 两个男女闻听有人过来吓得身体一抖,转脸一看,原来是个痩得能一阵风刮跑的少年,不觉会意一笑。 “是昙生啊。” 中年男人正是狗剩的堂大大王福友,只见他堆着满脸皮褶,龇着满口黄牙笑道:“你怎么能把妹妹一个人扔这旮旯咧,现在恶人那么多,被拐了可咋办。” 昙生上前一把拉过三丫,用镰刀尖对着这对男女高声喝道:“离三丫远点!否则,我活劈了你!” 他现在全身有的是力气,手里又有武器,不远的河道那边长富也在,他不信这两人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得了自己。 “呦,昙生,你怎么跟你堂大大说话咧?”那个女人眼神轻蔑地说道:“你是有人养没人教了怎的?” 这是一句恶毒的话,女人是连王昙生的爹妈也连带骂进去了。 昙生哼笑一声,“你又是什么东西!咱们村里的狗都被你睡死了吧,一个不知廉耻的寡妇,还敢用你那脏手碰我妹妹,看我不杀你喂泥鳅!” 说着,他挥舞着镰刀向那个女人劈去。 这次若是不将这些人制服贴,以后还会有无穷的麻烦。 连自己在内,王昙生家有三个未成年孩子,总不能日日缩在屋子里不出门。反正如今这种世道,谁狠谁才能活得长久。 小镰刀带着风声就要割到那女人的脖子上了,吓得她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堂大大王福友想过来拦着,却被那镰刀割破了衣袖,在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来。 “昙生杀人啦!”王福友嚎叫一声,捂着手臂狂逃而去。 见两人都跑了,昙生回身看向三丫,眼神冷冽,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记着,再有人想拉你走,你就用手里的镰刀劈他,听到没有!” 三丫红着眼圈连连点头:“俺记着咧,二哥,你别杀俺!” 第6章河蚌 “别哭了!” 昙生伸手替三丫抹了把眼泪,心里有些愧疚。 毕竟这个小丫头对自己这个哥哥真心实意,瞧她饿得哭泣也挺过意不去,“把眼睛闭紧背过身去,不许回头。” 三丫抽噎得直打嗝,还是点点头,听话地转过身。 昙生瞧瞧四下无人,伸手在小农场仓库里取出一只西红柿,想了想,掰成两瓣,一半仍旧放回仓库,自己手里只拿着另一半。 “眼睛一定要闭紧啊,二哥从沟里找到一点好吃的留给你一半,但是你若睁开眼偷看可就没喽。” 三丫听闻有吃的,破涕为笑,连忙点头,“俺不睁眼。二哥你找到什么好吃的咧?” “别多话,你拿着吃就行!”昙生将半边西红柿塞在她手里,嘱咐道:“一定不能睁眼,否则好吃的就会飞走喽。” 三丫这时已经顾不得回答二哥的话了,紧闭双眼,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嘴里一口口吃下,并且,将手指都吮了个遍。 昙生忍不住将她满是黑淤泥的手从嘴里拉下来,“行了!可以睁开眼了。” 三丫睁开眼睛,连忙看向自己的手指,试图还要舔上去。 “三丫,二哥告诉你,这事不能跟别人讲,否则就再也没有了。”昙生又一次拿开她的手,威胁道。 三丫点头,“俺不跟别人讲,可是……” 昙生:“没有可是!连大大和娘面前也不能说,大哥跟狗剩更不能说了,知道吗?” 见二哥面色沉下来,似乎要揍人的样子,三丫连忙点头:“俺谁也不说,保证不说,真的,二哥你别生气。” 昙生拍拍她的脑袋,又恩威并重地交代一遍,才带着她去河滩继续挖河泥。 如今除了那处河滩,真的找不到一点可吃的东西了,连野地里的耗子洞都被人挖了个空。 然而,今日昙生的运气真的不太好,一直到太阳西移,只挖出一只碗口大的新鲜河蚌。 而长富却弄到三条泥鳅和两只河蚌,真的算是满载而归了。 他们一路往回走,狗剩神气活现的像只翘着尾巴的金毛公鸡,不时轻蔑地撇两眼比他大三岁的姐姐,“你们今天就找到一只歪歪,大大肯定不给你饭吃!” 三丫只垂头不语,像是极为心虚。 “俺跟大哥肯定能吃好多……” 狗剩一路喋喋不休,见没人接招,又去招惹昙生,“二哥你今日又没有饭吃了,大大说,你要是死了,埋了太可惜……” “闭嘴!”长富低喝一声,终于让这个多嘴青蛙住了嗓子。 昙生在心里哂笑,这家子的司马昭之心连个孩子都不瞒着,真的就料定自己活下来会不记恨? 快到村头时,就看见王福友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儿子拿着扁担锄头等候在那里。 “打死他!”王福友瞪着混浊老眼指着昙生叫道:“今天老子非要打断他的手脚不可!敢用刀砍老子!胆子肥咧!” 昙生没想到这个老货竟然敢在村头拦路候他,一时犯了难。 自己这具身体就目前来看,打是打不过三个成年男人的,但是么,实在不行的话,就只好跑了。 再假设跑也跑不过的话,他只好寻摸个空裆躲进小农场里。 他这边正冒着无数个念头,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富动了。 只见他将筐子朝昙生手里一塞,挥舞着手中镰刀,身体像一只猎豹般冲了出去。 一阵棍棒飞舞,锄头乱挥,夹杂着镰刀割破皮肉的细弱声响,还有血肉四溅,刹那间,鬼哭狼嚎的王福友爷仨连掉在地上的扁担都顾不上捡,一身血污地狂奔而去。 “杀人啦!杀人啦!王长富杀人啦!救命!” 昙生这才看见,有个女人从一棵大树后面窜出来,狂叫着救命飞奔而去,正是那个钱寡妇。 然而,别的村民一见,不仅没跑过来帮忙,反而纷纷转回家,将自家院门堵紧。 昙生一脸崇敬地瞧着大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大哥!你手背肿了。”三丫带着哭腔道。 昙生这才注意到,大哥长富脸上与裸露的手臂处有好几道淤青,还高高爆起肿块。 “都是你!”狗剩气哼哼冲昙生叫道:“俺要回家告诉大大!你又在外面闯祸,惹了堂大大。” 昙生瞅了他一眼,怎么看这满脸鼻涕屎的小屁孩怎么欠收拾。 长富则还是一脸漠然,从昙生手中夺过柳条筐背在肩就走,手里的镰刀尖上还残留丝丝血迹。 昙生跟在大哥身后,回想起方才王福友爷仨个血呼啦的样子,不禁缩瑟一下。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横的怕不要命的。 刚回到家,狗剩就跑去告状去了。 昙生无所谓地走回自己那间破了半个顶的屋子。 他的小农场还没种呢,心里早就急得不行了。 没一会儿,他的便宜娘柳桂花走了进来。 “昙生,你没事去惹那王福友干啥?那一家子都不是好货,他连孙子都……” 柳桂花停住口,神情越发冷淡,瞧儿子的眼神明显不喜,“你今日又没找到吃的,晚上就早点睡吧。”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谁说我没找到吃的?那个河蚌就是我挖到的。”昙生本来也没想跟他们计较那一个河蚌,可是这家亲爹娘偏心眼偏到了极致,那他也没必要做个无名英雄了。 柳桂花眼睛一瞪,声音扬起好几个分贝,“你还好意思说挖到一个河蚌?前面你堂大大家儿媳妇找上门来了,开口就要医药钱咧!” 呦呵!动作快啊,他刚到屋子里没歇十分钟,就有人上门了。 “他家要医药费关我什么事!人是大哥打的,要医药费有本事叫她去跟大哥要吧!”他不信王福友家人敢去触长富的霉头。 “人家指名要你赔!”柳桂花叫道。 这时,王大贵从外面几步窜到了屋里,挥着手里的笤帚就往昙生身上招呼,“俺叫你顶嘴!越大越没规矩!竟然跟你娘一敲一哒唱起小戏咧!” 昙生被他打得逃出屋子,边逃边叫道:“你凭什么打我!你们一家都巴不得我死是吧?你们不就是想把我当肉煮了吗!我偏不如你们意!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来杀我呀!” 柳桂花一听愣住了,哇地一声嚎哭起来,扑通朝泥土里一坐,拍着大腿哭叫着唱起来了。 第7章时间限制 “俺的个娘唉~俺造了什么孽唉~生出这么个讨债的鬼唉……” 柳桂花哭着唱着,唱调末了还带出一个长长的尾音,枯瘦的手掌把大腿拍的啪啪响。 昙生一脸漠然地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冷眼瞅她没完没了地唱,脑袋都大了。 不仅便宜娘坐在地上唱,站在昙生破屋门口的便宜爹更是不时跳脚附和上一句,俩人就像在演双簧。 好不容易等便宜爹气哼哼地去厨房了,便宜娘也偃旗息鼓,爬起来拍拍屁股后的土,也跟去厨房。 昙生估摸着应该是厨房里的河蚌煮熟了。 果然,见三丫鬼头鬼脑地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看了看他,又缩了回去。 昙生从磨盘上跳下来,慢慢走回自己屋子,关上门。 这木板门已经没了栓子,根本没一点安全感,昙生也不管了,直接进入小农场。 反正他是连本体一起进去的,倒也不怕他们谁过来看,大不了就说自己去院子外逛去了。 进去前,昙生先从仓库里取出一只西红柿拿在手里,然后才踏入那块土地上。 这个方法看来是管用的,西红柿实实在在还在自己手上攥着。 他一口口吃下,此时心里是无比的惬意。 看样子,以后他随便躲在里面就行,再也不用受那些人的鸟气了,被他们逼急了,他就离开这里。 但是,离开这里自己又能去哪? 以这种旱情,肯定不止这方圆百里,说不定数百里甚至千里内都是如此。 在还没有摸清自己小农场的具体情况前,还是先窝在这个家里吧。没见外面神出鬼没都是饿急眼的人么? 就像那个堂大大王福友,四处寻摸偷孩子回家,全村人都知道,就是因为他家有三个壮男丁,只要没被他欺到自家头上,没人愿意去管闲事。 昙生花了半个小时轻松刨完地,这回只种了一粒胡萝卜种子,再看看金币数量已经只剩二十了。 浇了一颗水球,昙生将另一只水球喝了下去。 然后,他就蜷缩在土地拐角处睡着了。 正睡着,忽然感觉身上冷的很,一骨碌翻起身,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土屋里的地面上。 这个发现让他大吃一惊。 幸亏此时屋子里没人,否则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什么异常,还不活宰了他! 此时天已黑,外面却静悄悄的,也没有咳嗽打屁声,就像家里没人似的。 他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了什么时辰,就悄摸摸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月朗星稀,亮堂的很,他走去茅房,冷不丁看见从院墙外走来一个人影,直把他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谁!”俩人同时喝道。 “大、大哥,是你啊。”昙生抹抹脑门上的冷汗,“你大晚上的站那干啥?” 长富哼一声,从低矮的院墙处用手一撑就跳了进来,径直走回他自己那屋去了。 王长富那屋是家里最好的屋子,就挨在昙生的屋子旁边。 那屋的窗棂子都是新的,窗户上还糊了窗户纸,门也是密密实实上了桐油的。 据说,他已经准备娶媳妇了,结果快过门的媳妇竟然被饿死了,于是,十八岁的长富就成了个鳏夫。 怪不得他整天阴着个脸,就像谁欠他一百块钱似的。 昙生暗搓搓地幸灾乐祸一把,去茅坑小解之后,回了屋子。 这时,一个小黑影贼头贼脑溜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盆,一个大黄盆。 “二哥~”小贼低低叫道:“俺给你留了一点歪歪汤。” 昙生接过黄盆,趁着月色的微光,只见黄盆里大概有一海碗的水,里面浮着几片河蚌肉。 他搁在鼻子下闻一闻,一股子土腥气。 “三丫,二哥喝不完这么多,你先喝一半儿。”昙生不想喝,但是不能薄了小姑娘的一片心意。 难得她冒着被老爹打的风险给他留一口吃的,在这种时候,食物就是一个人能继续活下去的命根子啊。 小姑娘迟疑着,但见二哥坚决的将黄盆推在自己面前,就捧着喝了起来。 她喝了几口就顿住,眼睛似乎在比量着数量。 “多喝点。”昙生将黄盆往她面前推了推。 “二哥,俺再喝就没啦。”三丫为难道。 昙生只得端起黄盆,假意喝了几口,又将黄盆推给她,“该你了。” 就在三丫端着盆的时候,长富从门外走了进来。 三丫一下子就被吓得僵住,抱着盆快要哭了。 长富朝黄盆里撇一眼,随手往昙生身上扔了一块东西,然后转身回自己屋子了。 昙生:“……” 他拿起来一看,竟是一块黄橙橙软乎乎的玉米面窝窝头。 天啦,竟然有窝窝头? 在王昙生的记忆里,有一年多没吃过正经粮食了,像这种不掺菜叶子的精粮,就是在两年前也吃的较少,除非像过年这样的大节才能吃到精米精面。 三丫也瞧见那是什么了,局促地抱着盆,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离开。 家里的食物从来都是先给男人吃,剩下的才轮到娘跟三丫。所以,她从来不会跟哥哥们争抢食物,即便是狗剩,她也无权跟他争。 昙生拿起那块宣软的窝窝,将它一掰两瓣,将一半塞给三丫。 三丫咽了咽口水,却不敢拿,“二哥你吃吧,我、我已经饱了。” “给你你就拿着,别磨蹭,二哥还有事呢。”昙生惦记着自己那块地,让三丫赶紧回她自己小屋去。 三丫手里握着半块窝头,将它装进衣袋里,便端着盆走了。 昙生关上门,爬到炕上,又一次想进入小农场。 可是,这次竟然进不去了。 咦,这是咋回事? 他又试着取出物品,这回倒是没问题,直接取出一只西红柿来。 昙生不死心地又试了下农场田地,发现出现一行提示:进入时间已用完,请明天再来。 啥?进入里面还有时间限制? 他懵了,每天应该多少时间为限? 昙生算了一下,自己下午进入农场,刨了半小时的地,到他睡着被踢出来,再看作物现在还剩一半时间才成熟,那就是三个小时了。 由此看来,每日在里面最多能待三个半小时到四个小时。 这个时间如果用来种植的话,应该绰绰有余,但是…… 总得来说,自己能在这种年月有个神奇异能护身已经很不错了,时间长短倒也无所谓。 前世在书本里了解的一九二九年,那可是全国范围的一次大饥荒啊,光西北这一块,就曾饿死过百万人口。 从当时的人口数量来看,简直是恐怖数字,甚至有的一个村都没剩几个人活下来,这种饥荒对于人类来说,不亚于世界末日。 第8章劫匪 昙生被一阵喧哗声吵醒,还没等他下炕,三丫就慌张地推门跑进来,“二哥,你快跑吧!堂大大死了,他家人来咱家闹呢!” 什么?那个老货死了? 昙生有些快意又有些心虚,他虽在心里恨不得那些欺负自己的人都去死,可真要叫自己动手还是没那个胆子。 那老头虽然是被长富挥刀划伤的,说到底还是跟自己有点关联。 他跳下炕,穿上破鞋跑出屋子。 院子门口围了好些人,有两名年轻妇女盘腿坐在地上拍腿哭叫不已,但却没看见尸体。 按昙生的设想,不是应该在她俩旁边地上还躺着那老货尸体的吗? 他瞬间没了紧张感。 尸体没来,那他有什么怕的,不过是这俩女人想来这里要点好处罢了,她们敢踏进这院子门来么? 哼!就怕她们有来无回! 昙生大摇大摆去了趟茅厕,从茅厕的芦柴围栏缝隙里朝外偷偷瞧着,只见便宜娘倚在门口,大有当门神的意思。 狗剩在门后探头看了一会儿,觉得甚没意思,就又跑去玩泥巴了。 三丫则在茅厕外急得团团转,一遍遍问:“二哥,你还没好啊。” “干嘛!你想上茅坑?” “不是,大哥不在家,那些人说要抓你去抵命呢。”三丫焦急道:“你快跑呀。” 昙生哼笑一声,跑?能跑到哪里去?就怕自己前脚跑出院子,后脚就被人围殴而死。 他才不要去试验自己预测的真伪。 这些村民都有领地意识,他们不允许别人侵占自己家的一丝一毫地域,但也不敢随意跑别人家里去闹事,真的有人敢这么做了,那他一定有所倚仗。 王福友如今死了,他的俩儿子肯定也伤重,所以今天才有这俩个女人来讨说法。 这个院子门她们两个女人根本不敢进来,只能在外面泼皮耍赖想博取大家的同情。 可如今谁又能真心同情谁呢?不在暗处使点坏就是个大善人了。 所以说,如今这个院子才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俺说三胖他娘,你们就消停点吧,省省气力,也好省点食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王福友不先起坏心,咱家老二也不会怎么的他。” 柳桂花身子倚在院门上,双臂环抱着,伸着腿脚挡住门口。 “别以为俺家好欺负呢!今日你俩就是都死在这里,看有没有官差老爷来过问!” 如今别说官差了,连王家庄还算富裕的族长全家都跑没影了,据说举家搬进县城去了。 有点余粮的,谁还敢留在乡下?即便城里,怕也保不齐有人聚众去吃大户呢。 “狗剩他娘,你们家也不能欺人太甚吧,王福友如今人都死了,你们还这样对待孤儿寡母的,太不地道了。” 这时,终于有人过来打抱不平了。 同村三十多岁的光棍汉王大赖斜着眼睛瞅瞅地上的俩女人,喉管滑动一下,为她俩说了句话。 “呦!满村就你是好人了,感情你为她们叫不平,人家还能给你好处不成!”柳桂花冷笑连连。 王大赖见这家里就只有柳桂花一人,不禁胆子大了几分,腆着脸道:“嫂子要是肯给俺好处,俺也为你叫不平。” “不要脸的孬货!谁稀罕你叫不平!”柳桂花朝地上呸了一声,“你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 王大赖桀桀一笑,“俺叫你老娘,那你可要给俺吃奶呢……” 他话还没落音,背上已经挨了重重一脚,一下子扑倒在泥土里,溅起一阵尘埃。 “滚!”长富如松柏似的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拎着一根腕口粗的木棍,一脸凶神恶煞般地瞪着门口几人。 这一下,不仅王大赖呆了,就连地上坐着的俩女人也呆了,爬起身来撒腿就跑。 不一会儿,门前的村民散了一个干净。 柳桂花一脸自豪地替大儿子拍拍身上莫须有的土,笑着道:“回来啦,锅里还有鱼汤,你去喝点吧。” 昙生见门口那些人都走了,才从茅厕出来,笑眯眯向长富打个虚浮的招呼:“大哥,才回来啊。” 长富看他一眼,往厨房里走:“回头跟我出去。” “干啥?”昙生屁颠颠跟在他身后问道。 长富没有理他,走进厨房里,坐在一张破桌子旁。 柳桂花揭开油黑的锅盖,从铁锅里盛了一大海碗汤汤水水,殷勤地端到大儿子面前。 撇一眼旁边的二儿子,撂下脸子道:“锅里还有,你自己去盛。” 昙生仿若未觉便宜娘的态度转换,伸头往锅里看了看,只有半锅略显混浊的水,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个就是她说的“还有”? 不过,为了装装样子也要喝半碗,否则,一家人怕不是认为自己已经成仙了,不再需要饮食。 拿勺子盛了半碗浑水,端到嘴边抿一口,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除了腥就只有一点点咸,真不是人吃的。 他偷眼看长富碗里,竟看到了两条小鱼。 好吧,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眼馋,就是有点意不平,同样是儿子,为啥差距这么大涅。 怪不得王昙生会嗝屁呢,这就是多一口跟少一口的差距啊。 吃喝完,长富带着二弟昙生出了门。 这个时候,村口聚集了三四十名青壮年,虽然个个痩削,但到底年轻,站在一块儿就有股子隐形的力量感。 他们个个手里拿着扁担绳索,以及木棍柳条筐等物,估摸着是去哪里找食物。 “咱们去哪?”昙生忍不住问大哥。 长富白了他一眼,也不回答,大步往前走。 昙生只好迈着小碎步快跑跟着。 没办法,他如今虽然十五岁,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个子只长到十二岁的模样。 一群人走了很久,进入一个镇子,这个时候,已经到中午了。 镇子上的人见到一群年轻人到来,立刻招呼家人进屋关门闭户。 昙生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们这群人走了十来里路来这里,该不会是想做劫匪的吧? 天啊,他拒接参加这种聚会,现在跑回家还来得及么? 然而,他知道自己如今为了活命,只能跟着大哥走了。要是让镇上的人发现有个落单的小劫匪会如何? 几十人来到一家有石狮子的黑漆大门前,在门口仆人还未来得及关门时,已经冲了进去。 第9章一群抹布 “你们干甚么?!” 一名五十多岁,身穿细布长袍的男人怒叫着,手里挥舞一把菜刀,站在房门口企图骇住这些破衣烂衫的村民。 “俺劝你一边待着去!咱们只要粮,别不小心伤了你的命!”一名后生残忍笑道。 “别想!俺便是死也……”老者话音未落,已经被几名扑上来的后生缴了菜刀,三下五除二就绑了个结实,还在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人群中的昙生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却无任何理由阻止他们的横冲直撞。 几十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寻找,找了十几间屋子,只在一个老妇房里的床底下拖出一小袋玉米面来。 “不可能就这点粮食。”一名叫吴大双的后生对长富道:“俺在他家做长工时候,看见磨坊里堆了好些粮咧,他家里就这几口人,哪里能这么快吃完。” 长富:“拖个人过来问问!” 于是,几名后生拖过来两个人。 昙生一看,是一个十八九岁娇滴滴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个哭嚎不止的十二三岁小胖少爷。 长富皱着眉头问:“拖个女人跟小崽子来干啥?” “那老女人吓晕过去了,老货是个倔驴,死都不肯开口。” 一名瘦的像骷髅标本似的后生道:“两个佣人都是干粗活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俩人是老货的儿媳和小儿子,她俩一准晓得。” 长富漠然转脸看向女子:“你家粮在哪?只要告诉咱们,便不伤你们性命。” 女子全身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昙生有些不忍,但他没有立场叫这些人收手。 如今这形势,大家已经没了活路了,变成亡命之徒在所难免,就如一群极度饥饿的狮子捕猎,与猎物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骷髅标本一把扯住女子头发,将她脸抬仰起来:“特娘的!再不开口说实话!就把你先煎后杀!” 女子尖叫一声,“俺说!俺说……在、在柴房的地窖里……” 一群人一轰而去,将柴房里的柴火挪到一旁,只见地面盖一块三平方左右的木板,揭开木板,露出一个洞口,洞口下有一张木梯子直撑下去。 几个人顺着梯子下到里面,惊喜地欢呼一声,上面的人听了俱是咧嘴笑开。 “有多少?” “有五麻袋!够咱们分的了!”里面人答道。 昙生默默瞅着这些人将五麻袋粮食抗了上来,又从各处找了东西来分装,前后只花了十分钟就全部料理完。 临走时,还有人将这家的衣裳被子等物顺了些带走。 那吴大双两眼瞅着那名白嫩嫩的女子露出垂涎之色,被长富喝止,“快走!一会儿被人堵住就走不掉了!” “哎!”吴大双恋恋不舍地盯着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瞬,突然伸手在女子胸前抓了一把,背着柳条筐就跑。 女人吓得缩到桌子底下再不敢露头。 大门外,已经有人在这家门口探头探脑了,不是来援救的,只是想趁乱混水摸鱼。 这群乱民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徒留一地狼藉。 “个杀千刀的啊!要了俺的老命啦!赫赫赫……” 被仆人松了绑绳的老者跑到地窖一看,一粒粮食都没了,不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 昙生跟在大哥身后回了家,秉着见者有份的准则,他也分到一小袋大芦粟,也就是苞米。 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作为一名有正义感、有法律意识的新时代人,做这种事真的会受到良心谴责。 可如今这种年代,没有政府律法的约束,没有执法部门的威慑,只要有胆大之人振臂一呼,便能应者云集——做土匪恶霸。 柳桂花将两个儿子带回来的粮放一起掂量一下,估摸能有四五十斤了,不由喜笑颜开,当即清扫磨盘,与王大贵俩人推磨,磨起了面粉。 “三丫!去烧点热水给你大哥二哥喝!” 破天荒的,便宜娘将昙生也列进家里的优待范围之内。 昙生回了自己屋子,想了想,朝着门外喊了声:“我睡了!你们没事少来烦我!” 说着,关上屋门,还用那三条腿的长凳抵上。 随即,他进了小农场。 胡萝卜早就被他收进仓库了,现在只等他刨地再种。 花了半个小时刨完地,买了一粒黄瓜种子种上,再浇上水,只听滋溜一声,他的等级升到了二级。 呵!还带升级的啊。 这时,彩色幻雾竟然朝后退去一部分,露出一块石砺遍布的土地来。 系统提示:可用一百金币购买一块种植地。 昙生瞬间有种苦尽甘来之感。 自己总算看到点希望了,原来ID等级可以升级,田地也可以增加,那么,自己离睡在粮仓上打滚的日子不远了。 事不宜迟,立刻点开仓库售卖胡萝卜。 胡萝卜每只卖了二十五金币,他留一只准备自己吃,只售出四只,用得到的一百金币购买了一块土地。 土地购买成功之后,头顶处随即出现两颗水球和一粒种子,这应该是随土地一起赠送的。 只是,土地虽买了,自己还要花力气刨地。 光想想都累得慌啊,依照这种种法,要是再买几块土地,岂不是将自己累成狗? 昙生突然想起仓库的那把铲子来,那可是把高级铲子,不知道挖起地来会如何。 取铲子倒是不用本体在外,直接从仓库点击取了出来。 铲子出现在手里,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小小的一枚,而是一把一米长的铁锹,铁锹金属头铮明瓦亮,看着极为锋利。 用脚将铁锹踩进土里,再翻土,确实比锄头轻松好用多了。 果然,高级金属锹就是跟那低级锄头不一样。 这一回,只花了十分钟就轻松搞定新买的土地,再种上那粒不知是什么的种子,浇上一颗水球。 昙生瞅着剩下的两颗水球琢磨开来。 他都好久没洗脸了,不对,是哪里都没洗过,感觉自己都快成一块黑乎乎的臭豆腐了。 其实吧,他原本也没觉出自己有多臭,估计嗅觉神经已经自动屏蔽身体发出的体味了。 可今日去那户人家里时,才感觉出差距来,特别是在靠近那个白白嫩嫩女人时,竟然能闻出她身上香喷喷的味道。 当然,他绝对没有什么深层的用意,毕竟自己还小,荷尔蒙没那么浓烈。 只是觉得那女人香香的,反衬自己这帮子人就像是一群用馊了的抹布。 什么时候能有水洗把澡就好了。 这么想的时候,越发觉得自己全身都开始痒起来,还好,脑袋一点不痒。 王昙生的脑袋是光溜溜一个葫芦瓢,跟大哥和便宜爹一个样,估摸着就是为了节省水才刮成这样的。 和尚头虽不好看,却很实用,随便用东西擦一擦就干净了。 他每日都能看见便宜爹用一块脏兮兮的破布擦脑袋,将脑袋擦的铮明瓦亮。 一转念又联想到三丫那糟乱头发里的密密麻麻白几子,昙生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全身就像被爬满了虱子,更痒了。 回头得去劝一劝便宜娘,将三丫那头长满虱子的头发也刮了吧。 第10章挖宝 待昙生出了小农场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的屋子门不知被谁推开过,正半阖着。 心里一紧,琢磨着自己进农场时间根本没有两小时,到底谁进来过了? 不过在这家里,除了三丫似乎没人关注他。 昙生稍稍放心,走出屋子,只见院子外站了好几名瘦骨嶙峋的村民,正腆着脸跟便宜娘套近乎。 “他婶子,听说你家从外头弄到了粮,借给俺家一碗吧,俺的小栓子都饿瘫了,回头等俺地里的粮食收了,就还给你。” 一名三十多岁的村民向柳桂花赔着笑道。 “谁跟你说俺家弄到粮的?”柳桂花扬着下巴道:“俺家三个儿都是饭桶,哪来的余粮借给旁人!” 哼!等你家地里的粮食收了再还?骗鬼呢,如今那地里长粮了么?长土疙瘩还差不多。 昙生:“……” 好吧,他知道便宜娘说的饭桶不是他曾理解的那个饭桶,可还是忍不住捏捏自己的肚皮。 他也不管院子外几人的嘴炮官司,跑去小厨房里四下翻找了找,果然在炉膛里找到一只瓦罐子,里面温着半罐不甚稠的玉米糊糊。 这是柳桂花用新磨的玉米面刚做好的。 用勺子舀了一碗喝下,十分的香,胃子被正经粮食填着,暖呼呼的。 他还想再喝第二碗,想了想,还是放下勺子,悄咪咪将瓦罐子重新放回炉膛,收拾好陶碗,又溜回自己屋子里。 从仓库里取出那只没卖的胡萝卜一看,跟昙生认识的胡萝卜有所不同,个头特别的大,足有六七十公分长,最粗地方直径达到十五六公分。 这种胡萝卜,瞧着就像个假的一般。 昙生对这种过于庞大的变态农产品不甚喜爱,总以为它们是被化学药物催大的,或者是某种转基因产品。 于是,他取出仓库里最后一只西红柿吃下去,才勉强将肚子填个水饱。 回头再瞧那胡萝卜就更显怪异了。 要不,就将它偷偷拿给三丫他们? 毕竟三丫那孩子怪可怜的,每次都只能吃大哥跟狗剩的剩余,基本跟自己是一个待遇,没饿死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而且,用胡萝卜煮玉米面粥在前世是绝佳营养撘配,他这具身体太虚,不能光靠吃小农场种出来的蔬菜为生,还得补充点主粮。 昙生收起胡萝卜,走到院子里,只见外面的人已经走了,狗剩和三丫睡眼惺忪从另一个土屋里出来。 “要死!这会儿才醒,晚上还睡不睡咧?”柳桂花走过来拍了三丫的脑袋一下,“快去叫你大哥起来吃饭!” 这个时候,王大贵正担着一担水从院门外颤巍巍进来,累得气喘吁吁。 将水桶水倒进厨房的水缸里后,抹着脑门上的汗道:“这趟水足跑了四里地,明日要早些去,不然连浆子都被人舀光了。” 他在家里专职负责挑着水桶四处寻找水,有时挑回来的水都是混浊带着泥浆的,放置两个晚上都澄不清。 “昙生明日没事,让他去挑水吧。”柳桂花将陶罐从炉膛里取了出来,放在小饭桌上,拿了三只碗分别装粥。 “还不快去叫你大哥过来!”柳桂花冲着三丫叫道。 三丫一溜烟跑走了。 柳桂花盛好三碗粥,瞧了瞧罐子底,嘟囔道:“怎么好像少了?” 昙生摸摸鼻子,莫名有些惭愧,这可是他前世今生第一回偷家里的东西吃。 “你就别疑神疑鬼了。”王大贵在桌边坐下,端过一只盛满粥的大海碗,吸溜吸溜地喝。 “昙生,你明日要是挑不动,就跟三丫去抬。”王大贵道。 昙生沉默片刻,忍不住道:“为啥咱家不自己打个井?” 每日要跑那么远找水,不提他能不能挑回来,这样一个小身板,万一给别人当两脚羊捉了可咋办?他们怎么就不能想着自己挖口井呢。 王大贵瞪着二儿子,半晌才说:“你当挖井那么容易!” 不说能不能出水,万一挖着挖着井壁塌了,人就生生埋里面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昙生受够了没水洗漱的煎熬,反正外面已经找不到食物了,趁着家里刚有点粮食,人不至于饿得没力气,赶紧挖口井才是正理。 柳桂花眼睛一亮,对二儿子道:“你明日去挖,让三丫给你帮忙运土。” 昙生:“……”他这算自作自受么?不过,他还是想试试。 长富摇着膀子从外面走进来,端起一碗粥稀里呼噜喝完。 柳桂花慈爱问道:“够不够?罐子里还有,你再吃点?” “不用。”长富放下手中碗又出去了,前后不过一分钟,屁股都没沾板凳。 柳桂花用大儿子那个碗装了半碗递给二儿子,“吃吧,罐子里还剩一点留给三丫。” 昙生直接将碗端给三丫,“给你。” 三丫畏畏缩缩地不敢接。 这时,王大贵也喝完碗里的粥,离开厨房,柳桂花就用丈夫的碗将罐底的粥都倒进来,不过小半碗的样子。 “三丫,快吃吧!”昙生有些内疚,自己方才偷吃了一碗,可能将柳桂花和三丫的份给吃了,所以,她们才刮点锅底。 “你二哥让你吃你就吃。”柳桂花说着,将自己碗递给昙生,“那你喝娘这碗。” “不用。”昙生从厨房落荒而逃。 “这臭小子,每天没看他怎么吃东西,是不是又去吃观音土了?”柳桂花自言自语着,叹口气,喝完碗里的粥,又从水桶里舀了一点水,将罐子里面挄了挄,倒进碗里喝下。 这顿饭算是吃完了。 三丫捧着碗小口喝着粥,一双眼睛追着二哥身后看去。 狗剩别看人小,那一大碗玉米糊糊一点不剩全喝完,拍拍肚皮打了一个嗝。 柳桂花依旧如法炮制,舀水晃了晃碗,喝下刷碗水。 昙生在院子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见大哥晃着膀子又往村头走去,在村头一棵大杨柳树下跟两个后生说话。 眼见天色黑下来,昙生走到院子的一个墙角,瞧瞧院子里没人,便用金属铲毫不费力在地上挖了一个洞,将大萝卜栽在里面盖严实,只露出碧绿的缨子在地面上。 咋一看,就像原本就长在那里似的。 昙生拍拍手,晃晃悠悠回了屋。 如今就等他们哪个去发现挖宝了。 一只硕大的胡萝卜在现在可不就是宝么,足足能有好几斤呢。 第11章老鼠 昙生惦记着六个小时的成熟期,睡得很是警觉,竟自发在半夜醒来。 醒来后赶紧进入小农场,发现两块地的作物果然成熟了。 一颗绿油油的黄瓜秧子上结了五条大黄瓜,另一块田里是满满一丛麦子,收取后显示是五斤。 五斤褐黄色的麦子啊,粒粒饱满喜人,可以磨成五斤面粉了,再做成饼、面条,还能包饺子,想想都要流口水。 昙生都好久没吃过米面了,前世关于美食的记忆似乎间隔了一百年。 可惜麦子只有五斤,想再种植却没了种子。 这些收获出来的作物不能当作种子种,而且目前商店里只有那五种蔬菜种子,并没有麦种出售。 昙生有了高级金属铲在手,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刨完两块地。 卖了四颗黄瓜,用得到的金币又重新买了一粒西红柿种子和一粒胡萝卜种上。 瞧着多出来的两三颗水球,他犯了嘀咕。 其实每块土地浇一颗水球,就显示水量饱和了,为啥会多出一颗水球来?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昙生试验过,水球是不可以存进仓库的,那就让他再试一下,可否将它从小农场里带出来。 当手里捧着水球出现在外面的一刹那,水球似被戳破的气球,啪地洒落下来,成为地球引力的一个佐证,还将自己裤子和炕都浇湿了。 卧槽!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水球出来后竟然会洒散掉啊。 昙生赶紧跳下炕,将破席子扯下来抖了抖。 然而,还是有水渍渗到土炕上了,瞅着像是被自己遗尿弄湿一般。 失策啊失策!自己早该先拿个黄盆装着水球才对。 眼看炕上不好睡人了,昙生只得将席子担在长条凳上晾着,自己跑出去瞧瞧种在外面的胡萝卜,是不是已经被家里人发现给拔了。 如水般的月光下,只见他种胡萝卜的地方窸窸窣窣围了一圈小黑影在活动,把他唬了一跳。 那是什么玩意? 待上前仔细一看,可把他气坏了,只见一群大大小小的老鼠正围着胡萝卜啃呢。 他将萝卜种那里可不是喂老鼠的! 从地上摸起一个泥块就砸了过去,只听老鼠一阵吱吱乱叫,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呦呵!胆儿肥了啊,如今的老鼠都不怕人了? 还没等昙生寻摸到工具再砸,大哥长富的房门一响,只见他走出来呵斥道:“昙生,你半夜不睡干啥呢!” “大哥,那里有好多老鼠。”昙生指着那处说道。 长富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嘱咐二弟:“不要惊动它们!” 说着,跑去草棚子里找了一把铁锨来,悄悄走到那群老鼠那儿,啪!啪!啪!一阵击打,将老鼠打得四处乱窜吱哇乱叫。 “怎么了?怎么了?”王大贵和柳桂花也被惊醒,披着褂子跑出屋来。 长富头也不抬叫道:“快来帮忙逮老鼠!” 王大贵一听,立时来了精神,忙去找工具。 柳桂花瞅见站在一旁的昙生,白了他一眼:“还傻愣着干啥?不晓得去帮你大哥啊!” 昙生不是不想帮忙,而是这些老鼠个头太大,看着怪吓人的,若是被它们狗急跳墙咬上一口,得了破伤风或者狂犬病可咋办?依现在的医疗条件,怕不是直接被判了死刑了。 但是便宜娘既然说了,就帮帮吧,打不着老鼠,赶走它们倒不是难事。 王大贵已经挥舞着一把笤帚跑了出来,对着地上四下乱跑的黑影就是一顿猛拍。 “哎呀!他爹!这鼠的个头挺大咧!”柳桂花声音里带着惊喜。 “别吵吵!当心被人听见!”王大贵呵斥一声,像猎狗似的在院子里疯狂追撵大老鼠。 昙生找了一根木棍,看见黑影就敲上去,但总是砸不中,即便砸中了也不见死,反而逃窜得更快了。 这时,有一只如小猫般的黑影朝自己窜过来,直骇得他一惊,掉头撒腿就跑。 然而,昙生这个动作似乎给了这些成了精般的老鼠一个暗示,竟然有好几只朝他这边窜过来,瞧那意思,是想窜到他脚面上,再顺着裤管爬上去。 咋回事?是当自己好欺负咋的? “滚滚!”昙生跺着脚,不让这些老鼠挨到自己脚面,手中木棍乱咂一气。 然而,这几只像黑猫似的大鼠竟不怕他,还向他龇出锋利的门牙。 这下可把昙生给吓坏了,惊叫一声,拎着木棍四下躲避,最后爬到石磨上头站着,颤声叫道:“大哥快来!这边有老鼠!” 王大贵气得瞪了二儿子一眼,“个怂货!竟然将裤子都尿湿了。” 昙生:“……” 这是水不是尿好吧,怎么能这样诬蔑人呢。 长富跑了过来,挥舞铁锨将围着石磨的几只大老鼠拍死两只,其余几只则不知窜进哪个旮旯里去了。 青年冷冷瞥了弟弟一眼,“还不下来!把磨盘弄脏剥了你的皮!” 昙生讪讪地跳下一米高的石磨台,就见便宜娘将院子里的死老鼠一只只捻着尾巴捡起来,放进一个筐子里,一脸喜色: “俺家长富就是个福星,瞧瞧这些老鼠,够剥好几斤肉呢。” 昙生瞅了瞅,每只老鼠都有三个月的小猫大,皮色黑灰,被长富铁锨拍的耳鼻渗着血迹,看着实在是慎人,让他吃它们的肉还是算了。 突然,一只老鼠蹭地跳起来,一口咬在柳桂花的手上,然后反窜落到地面就想逃。 长富一铁锨下去,将它拍瘫下去。 “哎呀!这东西还会装死咧!”柳桂花的手指被咬出一道深深牙口子,都流出血了。 “快把脏血挤出来!”昙生一见,连忙拿起便宜娘的手指就拼命挤血,想将鼠牙的毒素脏菌挤掉。 “你这孩子!干啥呢?” 柳桂花虽被二儿子的奇怪举动骇一跳,心里却知道儿子是在关心她,语气不免柔和一些,“就一点小口子,不碍事的。” “大哥!你快去化点盐水来,把娘手指上的伤口冲洗净,不然得了破伤风可就糟了。”昙生道。 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长富皱眉看了弟弟一眼,还是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拎着一个瓦罐出来。 昙生帮便宜娘的手指清洗了几遍,才放下心来。 柳桂花笑道:“咱家老二倒是知道孝顺娘了。” 这时,王大贵从墙角拔起只剩半根的胡萝卜惊叫道:“唉呀!瞧瞧这是什么?” 昙生舒口气:总算被发现了,可惜只剩了半根,下次可不能在晚上种了,没得平白便宜了一群老鼠。 “这应该是萝卜吧?”柳桂花不确定道。 “真是萝卜咧。”王大贵惊喜连连,又拿着笤帚在发现胡萝卜的墙角处扫了扫,似乎想从这里再扫出一根来。 “了不得!咱家院子里怕是来了胡大仙,竟给咱们送一根这样大的萝卜来,真是老天开眼。” 柳桂花拿着胡萝卜进了厨房,准备将这半截的萝卜切碎掺在大芦粟面里,做一顿晌午饭。 第12章抢砸 昙生被一阵尖利的叫骂声吵醒。 三丫蹭蹭蹭地跑进来,“二哥!大大和娘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 昙生蹭地从炕上跳下来,跑出门。 好端端的没事吵架打架,大家有那精神头,怎么不去想法子找食物去啊。 出去一看,这回不仅院门外有人,连院子里都有人了,还有人跑进王家厨房翻腾砸抢,翻出一锅老鼠肉和一瓮胡萝卜包谷面粥,抱住就往嘴里倒。 王大贵一瞧就急眼了,抄起扁担就挥过去。 “王八羔子!敢到俺家里来抢东西!老子舞死你们!” 但是,这些饿疯了的人根本不管一下下敲在背上肩上膀子上的扁担,只顾抓起盆里的老鼠肉就往嘴里塞,还含糊不清叫嚷:“谁知道你家都是什么肉?” “是你娘的肉!”柳桂花疯了一般地扑过去抢,一边跟人撕打,一边尖叫:“个杀千刀的!老娘跟你们拼了!” 一瞬间,盆子被打翻在地,但更多的人上手去抓,也不顾地上的肉沾上了泥土,直接送进嘴里吃下。 昙生出来便看到这一幕,简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帮忙。 十几名衣衫褴褛的村民在厨房里打砸翻找抢吃的,有几人还上前将王大贵柳桂花推跌个跟头。 他从未见过这种疯狂的行径,比他们上次去镇上富户家里抢粮的架势更让人难以招架。 昙生从墙边摸到一根笤帚就朝院子里的人群冲去,没头没脸地招呼他们,“滚出去!” 这些人不仅抢到食物当场吃下,还在屋子里一阵打砸,一看都不是善茬。 别看他们一副衣衫褴褛的可怜样,干出来的事却是可恶至极。 终于,这些人一窝蜂跑走了。 家里的老鼠肉和煮好的玉米糊糊一点不剩都被这些人吃光,连罐子和盆都被摔碎一地。 柳桂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王大贵悲愤地追到院子外面跳脚大骂。 狗剩和三丫傻了眼,蹲在地上翻找半天,也没找到一块肉遗落。 “这些是什么人?”昙生问便宜爹。 “不就是王福友家的那帮子混帐王八羔子!个杀千刀的!跑老子家来抢食来了,回头叫长富带人去宰了他们!” 王大贵嘴里说着狠话,却也知道只是狠话,那些人都是王家庄的同宗叔伯兄弟,有两人还是王福友的亲兄弟。 若论叙起来,这帮人跟王大贵都是沾亲带故的。 所以,方才他才没下死手,不然的话,一扁担下去敲中那些人的要害处,不死也残了。 昙生站在门口呆呆立了半晌,对这个世界产生巨大的恐慌与不安。 他在现代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一出出的,不是我抢你,就是你抢我,根本没人来约束。 昙生重生的这个地方,是陕西关中的一个乡下村落。 按他曾经了解的,关中地区是个很丰饶的地方,土地肥沃粮食高产,人们的生活水平比陕南陕北强多了,历代发生的大灾难在这里都不是太严重,如何现在成了这种样子? 如今连待在家里吃顿粥都被人抢,不知哪里才能真正安全。 昙生走进厨房,将地上的陶片捡扔到一边,一看灶上,只见两口铁锅都在中间破了洞,里面还有两块石头,想必那些人就是用石头砸破了锅底。 水缸也被人砸破,本就不多的水流了一地;倒在地上的俩只水桶瞧着倒是没坏,破旧碗橱里的几只陶碗罐子也被摔碎了,整个厨房一片狼藉。 “他们为啥来咱家?”昙生傻傻地问一句。 “为啥!还不是找由头来抢食物!长富出去带回来一点子粮食,都想过来分一杯羹,分不到就来抢!” 王大贵气愤道:“幸亏老子将其余的包谷藏起来了,不然今日都要被这帮狗日的翻去了。” 昙生佩服地瞧着便宜爹:“还是您聪明。”有先见之明呐。 王大贵哼一声,“王福友爷仨的那点小伤哪里能死人?还不是他的那些叔伯暗中弄了他仨个。如今,他两个儿媳妇都被人给带走卖了……” “王福友的两个儿子也死了?” 昙生有些不敢相信,大哥长富那时就挥了几下镰刀,不可能将三个人都弄的伤重不治,那么,他们真的是被人给害了的。 莫名打了个寒战。他的小农场一定不能露出一点点苗头来,否则,这帮疯狂的村民能将他生吞活剥喽。 “等你大哥回来,咱们绝不放过那帮龟儿子!”王大贵恨恨道。 “他爹,咱们不如也逃荒去吧。”一旁的柳桂花抹着眼泪道。 “逃荒?”王大贵蹲在地上,瞧着满地的碎陶片,“外面又有什么活路?” “总比在这里干熬强吧?从去年到现在一滴雨都没下,咱们本就没种上冬麦,实指望今年能下雨,再想法子把包谷糜子种上,现如今又要黄了。待过了今夏,咱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春夏季还能在野地里找些草根树芽,秋冬季还能找出什么来?怕是山里的狼也要饿死了。 “咱家不能走!”王大贵道。 他的那些拐弯抹角亲戚都不是省油的灯,怕是他家前脚刚走,后脚家里的房子就被人给点了。 最近这几个月,因为借不借粮的事,孩他娘几乎将那些亲戚得罪个光。 自家那点粮食连一个月都不撑,哪里还能借给别人。但来借的人不这样认为,他们只觉得他王大贵太绝情,家里有粮不借就是罪大恶极。 “唉,等长富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怎么办。”王大贵站起身,无精打采地往外走。 “他爹!你干啥呢?”柳桂花一把拉住丈夫。 “俺去秋水家借口锅。”王大贵背着手走了。 昙生与柳桂花将厨房收拾干净,没一会儿,大哥长富便回来了。 只见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摸起一柄铁锹就走。 “儿啊,你去哪?”柳桂花连忙跑过来。 “昙生!跟我走!”长富铁青着脸道。 昙生想了想,也摸了一根扁担在手。 “儿啊,你不能去啊,他们要是伤了你该怎么办?要不等你爹回来……” 柳桂花话没说完,就见俩儿子一前一后走出院门。 “哎呀!怎么就不听话咧……三丫!你在家看着弟弟,娘去找你爹……” 第13章挖井 长富其实在村口就看见那群从他家里跑出来的人了,但是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没去追撵。 如今在家里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左不过都是一村的人,相隔没几户人家,好找的很。 长富自小沉默寡言,还曾上过几年私塾,平日里看着就像是个文文静静的少年,如今发起狠来简直像头恶狼。 他抡起铁锹砸破这家的门,也不说话,将这家出来的男人一铁锹砸翻在地,血呼啦啦流了一地。 昙生吓得一哆嗦,但还是跟着大哥进了门。 这家的几个人见如此凶残的长富,哪里还敢阻拦,全部躲进屋子里不出来了。 “昙生,将那车子推出来!”长富吩咐道,自己去了这家厨房,将他家两口铁锅揭了出来。 昙生找了找,在这家院子角落找到一辆板车,便拉了出来。 长富将铁锅放在板车上,又将这家的水缸等物搬到板车上,拉着就走。 昙生:“……”感情是来抢锅的啊。 不过,这家男人就是领头去自家闹事的人,现在被长富砸倒在地的那人,王福友的弟弟。 待长富兄弟俩一走,屋里的人才跑出来,哭天喊地的去搬地上躺着的人。 昙生与长富一路将板车拉回家,路上有好多村民躲在暗处偷看着,没一人敢出来阻拦。 这一场风波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止住了,村里人只要看见长富远远过来,要么忙不迭躲开,要么过来客气谄媚地寒暄几句,再也没人敢上门闹事。 果然是人怕狠鬼怕恶,在这种世道还真的能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但三丫跟狗剩也被严令禁止出院门,其中也包括弱鸡昙生。 这两日,昙生在院角选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开始挖井。 高级金属铲真的太好用了,挖小农场外的泥土简直就像切豆腐般容易。 眼见土坑越挖越大,王大贵不干了,指着二儿子骂道:“你个混球!是想把咱家院子挖成个塘?” 昙生无奈道:“那怎么办?咱们没有防护东西,只能往大里挖才安全嘛。” “那就别挖了!瞧瞧,这土都堆到屋门口咧!” “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昙生瞅了瞅坑底,已经挖了有好几米深了,说不定再挖就能出水了。 “那你也不能将整个院子都挖喽!”王大贵跳脚道。 昙生不想跟他吵,就说:“你要是帮帮忙说不定能快点。” “帮!帮你个球!老子闲得慌!” “那你去外面捡点石头回来总成吧,万一出水了,可要用石头做井围呢。”昙生一边说,一边往深里挖着。 他这两天也不知是锻炼的还是怎么的,总之自己力气好像大了不少,一锹就能把泥扔出八九米深的坑底。 王大贵骂骂咧咧的走了,背了一只筐,估计去外面捡碎石了。 到底还是没能扭过自己那混帐儿子。 三丫跟狗剩早累得回去睡觉了,只有柳桂花还在旁边帮二儿子将坑边的土往旁扒拉,防止滑塌下去。 “娘,你去歇息吧。”昙生劝道。 有便宜娘在旁,他根本不能用全力挖土,其实,他完全可以将泥土存进仓库里,不用一锹锹往上扔,那样速度就能快很多了。 “你累了也歇歇,别累着自己。”柳桂花交代一句也回屋去了。 昙生目测自己应该又挖了六七米的样子,挖出的泥土已经是那种湿润板结状,不像上面的松散。 挖土的时候也会碰到大石块,他便将石头周围挖松散,然后直接收进农场仓库格子里。 他已经收了不下十几块直径一米左右的大石了,好在都存在一个仓库格子里。 也难怪村民不打井,万一打到石头,又没办法弄开,便只能放弃。 过于饿累的时候,昙生便进入小农场歇息片刻,吃点西红柿,啃小半截黄瓜。 那黄瓜能有一米多长,清香扑鼻,爽口的很,他一顿只能吃四分之一不到就觉得饱了。 又挖了一会儿,昙生在湿土层已经向下挖了一个直径一米五、深七八米的深井,里面已经黑咕隆咚,但他还是能衬着小农场的莹莹光芒看清周围。 自己早之前就将上面系了绳子的木梯拽了下来,防止爬不上去。 捏捏泥土,已经能捏出水滴来了。 这个发现不由让他大喜。 又向下挖了几米,一小股细细水流慢慢向上渗出。 竟然出水了。 他不禁向上大叫起来:“喂!快来人啦!” 这时,已经回来的王大贵隐隐听见有声音,急忙跑过来:“咋的啦?是不是塌方啦?昙生,别怕,爹来帮你咧!” 他在上面已经看不见坑井里儿子的身影了,不由大急,连忙将一只栓了绳子的筐顺了下去。 “你去捡些小石头用筐放下来!出水啦!”昙生向上叫道。 下面的声音传上来很小,但是王大贵还是听清了。 “啥?真的出水咧?”他喜笑颜开,连忙叫自己婆娘,“孩他娘!快来,昙生真的打出水来咧!” 这下子,连刚回家的长富也跑了过来,“真的出水了?” “是哎!快去弄点鹅卵石来,放在井底铺着!”昙生大叫。 全家沸腾起来,王大贵更是跑出去找王秋水。 于是,从周围跑来好多村民,都围着院子惊奇地看。 “真的打出水来了?” “可不是么,大贵哥这样说的,我回去将俺家院子里的砖送点过来,砌井围用。”王秋水说着,赶紧跑回家捡砖去了。 旁边人一听,心里挺不是滋味,连忙也回家去找砖头去了。 王大贵家打出水来了,说不得以后自家也要来沾点光,如果现在不出力的话,以后怕是不好意思进他家门了。 更有几名村民见过别人打井砌井围的,自认有经验,便要求昙生从里面出来,他们下去帮忙砌井。 “你这孩子真是个福星,俺们打过多少次井,哪有第一回就出水的。”有人奉承道。 爬出井道的昙生全身就像个泥猴,一头一脸的泥水,这让大家更深信井下已经出水了,水量应该很大。 很快,村民纷纷运来自家的砖头,有几名村民顺着绳梯下到井底,有的帮忙砌井,有的将泥浆水舀到桶里,让上面的人提上去。 有了村民帮忙,于当晚十来点的时候,井壁砌好,泥土也回填回来,还有村民从家里拿了火把点着,照着大家将井台和周围地面铺上砖块。 台上的辘轳也上好了,王秋水还将自家一只大锅盖贡献出来,留着盖井口。 “大家现在回去吧,明日少不得来大贵家打水呢。”王秋水呵呵笑道。 “对唉,到时候大贵哥可不能不开门啊。”有村民调侃道。 “哪能呢。”王大贵语气有着自豪,拍拍王秋水的肩,“今日多谢大家伙了,明日你们来打水吧。” 第14章风波又起 昙生就着大家提上来的井底浑水洗了洗,便回房歇息了。 柳桂花煮了一锅粥,用大海碗装了一大碗送进昙生的小破屋。 “二子,起来吃点再睡,娘在粥里下了汤饼。” 昙生也没客气,接过碗稀里呼噜吃起来。 粥是稠稠的包谷面粥,里面有好几块面疙瘩,嚼起来粘糯有劲道,很香。 看着昙生吃完,柳桂花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还是俺的儿子有本事。” 说着,拿着碗出去了。 这时,三丫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床还算新的印蓝花薄被,“二哥,娘让俺给你拿来的。这是大哥准备成亲的被子呢。” 昙生重生这么些日子,总算看到一件像样的物件了,不免有些激动,伸手将被子接过来。 “好了,你去吧,二哥我要休息了。”他可没功夫耽搁,还得去小农场干活呢。 “你不许进我屋子来,听见没?”昙生又一次嘱咐三丫。 “俺……俺不进来。”三丫低声答应,飞快跑出去了。 昙生关上门,往门栓处瞧了半晌,决定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将门修好。 自己每日都要进出小农场几回,这没栓子的门简直太不安全了。 用长条凳将门抵好,想想又放出一块不大的石头压在门下面,才放心爬上炕,抖开被子躺下后,进入农场。 他之所以用这么个姿势进入农场,实在是因为,他什么姿势进去的,最后就是什么姿势出来。 如今的小农场已经三块土地了,作物早已经成熟,他在井底的时候就收进仓库,现在只等他刨地种植。 昙生觉得自己就是个天生劳碌命,刚挖完井,上来还要再刨三块地种菜。 他如今的TD等级三级,已经有三块土地了,若是升到一百级的话,是不是就能开发出一百块地? 一百块地该怎么种?光凭他一人又种植又刨地,一天不吃不睡都忙不完吧? 昙生一边刨地,一边操着莫须有的未来心。 终于将种子都种上了,看着半空悬着的十来颗水球,心里很是郁闷。 现在一天可以种三季,每种一回便能剩三颗水球,三回便是九颗,自己一天内再喝掉三颗,还剩六颗,这几天共攒下了十几颗了,都密密麻麻悬在小农场里面。 这些水球除了可以当净水喝,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让他拿这种清亮亮的水球洗漱也太可惜了,所以他决定暂时这么存着。 仓库里已经积攒了十好几根胡萝卜了,还有几根黄瓜,几只西红柿。 他除了自己吃一部分,再卖出一部分换成金币,留着购买土地跟种子,其余都暂时收在仓库里。 唉,现在还不能拿出去,反正他跟长富上回弄来的包谷还没吃完呢。 什么时候等自己的农场升到五块土地了,积攒多一些蔬菜,他就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去一趟,将这些都卖了,换成粮食或银元。 据便宜爹说,秦岭南边旱灾较轻,他们可以去那边购买粮食回来。 但是,买粮必须要有现大洋才行。 这个家里几乎一贫如洗了,哪里还能凑出一块大洋来。 昙生拾掇好小农场,便躺回炕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连梦都没有做,一直到有人将自家院门拍得砰砰响,昙生才醒过来。 一看,外面天已经大亮。 赶紧爬起来,收起门后石块,搬开长条凳开门走出去。 只见便宜爹喜滋滋地在一桶桶打着水,先将自家大水缸装了满满一缸清亮的井水。 “大贵哥,咱们来打水啦。”院门外那些村民叫道。 王大贵急忙跑去开门。 院门一开,从外面陆陆续续进来几十号人,个个挑着水桶,有的还端着木盆。 昙生担心井水不够这么多人打的,忙跑去查看井水的水位。 这一看,大为惊讶,只见水位竟然离井口三米左右的样子,清亮透明。 这井里竟能出这么丰润的水真是少见。 他只挖了十几米深,以这种出水量,该不是正好挖着泉眼了吧? “排队排队啊,大伙儿排队别挤……”邻居王秋水主动来帮忙维持秩序。 接下来,一桶桶清澈的井水用水桶提上来,被村民一担担的挑走。 昙生站在屋门口等他们什么时候能打完,自己也好提点水上来洗澡,结果,村民络绎不绝地赶来,有些人的面孔陌生,根本不像本村的人。 终于,水井的水被打到底了,水桶再也舀不上来一点水,有些村民竟然摸进厨房,要去王大贵家的水缸里舀水。 这下子,把王大贵激怒了,跳着脚将他们往外赶,“滚!老子家你们以后也别来了!” 这些人根本跟他家不熟,能允许他们进门打水已经是很客气了,哪知这些人不拿自己当外人,一点也不客气。 “王大贵!你还是人吗?你家有井,还在乎这点水?”村民跑去厨房舀水不成,竟还无耻地歪搅蛮缠起来。 “老子家里有井,是老子孩儿冒着生命危险挖出来的,你特娘的有本事自己回家也去挖!”王大贵简直气疯了,随手抄起扁担就往外赶人。 “王大贵!你这是想逼死俺们呐!”一个村民撒起无赖,“我们活不成,你王大贵也别想活!” “王大贵!你这样对待俺们,以后要不得好死的!”一个老年村民跳脚骂道。 昙生已经被这群厚颜无耻的奇葩给惊呆了。 人的底线呢?这些人完全没有吧? 他与大哥长富一起上前,将这帮人赶出院子,把他们的水桶跟盆扔了出去。 “以后别让人进来打水!”长富将院门插上。 外面仍有几个村民拼命在拍院门叫骂,这让昙生有些心力交瘁。 这地方真的不能待了,都是些什么人啊,感觉自己以后不被饿死,就能被活活气死。 没想到辛辛苦苦打了一口井,自己还没来得及享受呢,先给别人用了不说,还要被人咒骂不得好死。 他也懒得去管外面的事了,就让大哥长富去料理吧,最好将那些无耻的人都狠揍一遍。 跟便宜爹要了几根钉子,拿了一把斧子就回了屋,他要将门栓修好,再找个木棍插起来。 等修好门栓,昙生呼出口浊气,将门关上后,便窝在炕上发呆。 现在是一九二九年的五月,离倭寇侵略还剩一两年时间,自己虽然知道一切,却如海里蜉蝣一般,撼动不了任何事物。 现如今,能活下去更重要,最好能活到再看前世父母亲一眼。 如果真活到那个时候,算一算自己大概也是个花甲老头子了,不知道是不是还能保持头脑清醒,不得老年痴呆,不是半身不遂。 第15章大萝卜 王家庄之前有八十多户人家,现如今苟延残喘着五十来户。 刚开春那会儿,就有好多户的老人孩子被饿死了,甚至有几户人家绝了户。 有的村民撑着最后一口气,举家去县城讨活路去了。 前几日,昙生有时会跟在大哥长富屁股后面去村里转转,竟发现有村民闭眼瘫倚在墙边,根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情形,离饿死也不远了,看着让人很是揪心。 昙生趁着大哥不查,悄悄往那人身旁丢了一根胡萝卜便走开了。 过了好久,中年男人睁开眼,发现手边竟有一颗老大的胡萝卜,叹气道:“俺已经死了么?阎王爷竟这般好心,不忍见俺们一家是饿死鬼,便赏了一颗大萝卜吃?” 他抱起大萝卜啃了几口咽下,不多时只觉得全身仿佛活了过来。 撑着一点力气,又咬了几口,才回过神,“娘唉,真的是萝卜哎,大柱!大柱啊,有狐大仙送吃的来咧……” 男人跌跌爬爬地往屋里去,将萝卜往躺在炕上的儿子口中送去,可十几岁的少年连咬的力气也没了。 男人赶紧咬下一口嚼烂后,又渡进儿子嘴里。 少年慢慢吞咽了下去。 男人继续咬嚼好几口喂儿子吃下后,又跑去老婆那里喂。 直到两人睁开眼睛,男人才抱着儿子呜呜哭着,“大柱,大柱……” 他手里的胡萝卜勉强够他们吃几天的吧,可几天后又该怎么办呢。 “等你们能走道了,俺们去县城……”听说县城里人贩子能给口吃的,他宁愿儿子被人当奴仆买走,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饥饿而死。 昙生与长富回了自家院子,仍然看见有人在他家院子里进进出出。 唉,早知这样麻烦,他就在院子外面打井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把自家弄得像个闹市区。 “长富啊,你过来看看,老子将这旮旯弄的咋样?”便宜爹蹲在昙生那屋的窗户底下,用树枝木棍夹了一圈几平米大的地方,还用井水在这里的土里浇了浇,把这方寸之地捯饬的像个小型菜园子。 长富瞥一眼,漠然道:“你弄那个做啥?” “做啥?”王大贵压低声音神秘道:“说不定今晚又能多长出几根大萝卜呢。” 长富嗤一声,也不理自家老爹的异想天开,直接回屋去了。 昙生摸摸鼻子,看了看老爹这般煞有介事的样子也很无语。 他前几日凌晨在便宜爹的屋门旁栽上几颗胡萝卜。 结果老爹发现房门口长出大萝卜后,竟成夜不睡觉守在那里,似乎想亲眼见证胡萝卜从那块地方长出来。 昙生只好又在自己屋子窗户底下悄悄栽了几回胡萝卜。 老爹似乎恍然大悟,越发觉得萝卜是狐大仙送过来的,怕被凡人瞧见,所以才不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于是便不再守着了。 后来昙生觉得在自己窗户底下栽种比较顺手,便不挪窝了,隔三差五地在半夜种上两三根。 于是,便宜爹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竟在儿子窗户底下围了一圈木篱笆,还在那块地上浇了水,把那地方当成萝卜园子。 昙生进了自己屋子栓好门,查看一下农场仓库。 那里面还存有不少胡萝卜,应该够他明日再去村里救助几个濒死的人了。 他的小农场如今已经五块地,种植的数量多了,经验升得也快,除了用一部分作物卖成金币外,还积攒不少胡萝卜西红柿,黄瓜等。 去县城售卖的事他一直没考虑好该怎么操作,所以就耽搁下来。 但每日眼瞅着那些濒死村民,内心却难以自安。 他决定拿点蔬菜出去救助一下,值当给自己积德了。 昙生在前世看过关于西北大饥荒的文章,曾经被那种惨状震撼到,也知道,这场旱灾会持续到今年底或明年初,也就是说,村民还需坚持六七个月不被饿死,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 七个月的时间,两百多天啊,这些村民家中已然没有了一粒粮食,他们又怎么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前几天昙生就曾在村边的田埂上看见一具瘦骨嶙峋的尸体,让他惊惧心酸不已。 那人没死前肯定是在挖草根的,挖着挖着就倒地不起了,再也没力气爬起来。 自己幸亏有个小农场,不然也是这个下场吧。 昙生捏捏自己的胳膊腿儿,那里最近长了不少肉,不再像非洲难民了。力气更比以往大了不少,估计都是每日操劳锻炼的成果。 又或者,他的小农场作物有着不同凡响的作用呢。 因为昙生发现,自从全家人吃上大胡萝卜后,都不再是一脸菜色了,瞧着很是健康;特别是长富,昙生总觉得大哥又长个子了,身材变得比以前魁梧不少。 “过来吃饭咧!个个都是祖宗!不叫不动!” 外面,便宜娘柳桂花在叫嚷。 昙生出了屋子,走去厨房,只见破饭桌上放了四只盛满胡萝卜稀粥的大陶碗, 每碗里黄灿灿的,大多是葫芦卜块,包谷面很少。 “还不坐下吃,瞅啥咧?”柳桂花嘟囔着:“唉,家里的包谷眼看见底了,以后可咋办啊?” 长富不声不响地吃着粥,很快吃完,依旧站起身就走。 “个臭小子!跟个倔驴似的!” 柳桂花低声骂一句,拿起长富的碗,装了半碗递给三丫:“吃吧。” 昙生皱眉道:“锅里的胡萝卜还有,干嘛就盛这点给三丫?” 柳桂花眼一瞪,“还有?你们明日不吃咧?女娃子饭量小,吃半碗就够了!” “那狗剩呢?他才七岁吧,比三丫小三岁呢,他怎么就能吃一大碗?”昙生指着一脸茫然的狗剩道。 “嗐?你个混小子!”柳桂花敲着手里的饭勺嚷嚷道:“狗剩是男娃!以后要在家里做农活养家的!三丫最终要嫁去别人家,做别人家的人,在家少吃一口会死?家里能养着她就算不错了!” 三丫吓得抱紧碗小声对昙生道:“二哥,俺……俺吃这些就饱了,你别跟娘吵……” 昙生一把夺过她的碗,将自己碗里剩下的半碗倒进三丫碗里,又推给她,“都吃了!敢剩下一点就揍你!” 说完,放下陶碗走了出去。 柳桂花面色黑沉地看向局促不安的闺女,半天才说:“你二哥让你吃就赶紧吃!” 三丫缩着脖子小口吃着粥。 狗剩在旁愣了一会儿,对娘说:“二哥一点都不孝顺!娘你以后别给他吃饭!” 柳桂花朝他的后脑勺拍了一下,“吃饭也堵不住你那嘴!” 王大贵在旁喝完粥,瞅了瞅闺女,又看了看婆娘,缓缓道:“以后让三丫吃一碗吧,眼看着都长个了,别亏着了长不高。” 三丫明明比狗剩大三岁,个头却跟狗剩差不多,很是瘦小。 柳桂花哼一声,将手里碗筷摔得砰砰响,“俺是为了谁?如今到成了恶人了!你们一个个的万事不操心!等这些都吃完了,俺看都去县城讨饭吧!” 第16章捕狼 小农场里,昙生正挥汗如雨地刨着地,花了三十多分钟便刨完五块,再种上四颗胡萝卜和一颗大白菜。 大白菜还是第一次种,也不知能长成啥样。 他顺手拿了一颗水球,边喝边朝地上一坐,瞧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满满都是惬意满足。 老天还算待自己不薄啊。虽说自己在前世是英年早逝,可好歹现在有个神奇的种植空间。 唉,就是不知道自己前世父母的祖父母家现在哪里。 他记得爷爷说,当年他老人家的父母就是随着他父母逃荒到了于县,最后定居在那个地方的,至于原先祖籍在何处,当时自己根本没有在意过。 便是想留意也不会知道,因为连祖父也并不清楚。 如今离一九七几年父母的出生日还有好几十年呢,估计这会儿连祖父母都没出生。 昙生叹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搞得他现在看到那些十二三四五六七八岁的少年男女都觉得像是自己的曾祖父母。 如此饥荒年代,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力范围内,还是帮一把这些濒死的……唉……曾曾祖父母与曾祖父母吧。 收拾好农场,昙生刚踏出小农场就听见有人在拍门:“昙生!起来开门!” 那是大哥长富的声音。 昙生赶紧跳下炕跑过去开门,只见大哥正拧眉瞪他,“在里面做啥子咧!睡得这样死!” “没做啥,就做了一个梦……”昙生话没说完,便遭到大哥一个白眼。 “赶紧跟我出去!”说着,长富从门边摸了一根扁担一把镰刀和两只筐背在肩上。 “干啥?先申明啊,我不要去打劫!”昙生小跑着跟上大哥。 他如今穿上便宜娘给他的干净大褂,裤子虽说是那种要系裤带的大腰裤,可与上身的浅蓝色褂子还是满相衬的。 可以说,自己现在已经被清洗的白白嫩嫩了,连手指甲里的黑泥都被洗干净,完全称得上是一个高端清秀小少年。 如此这般美好的形象,他不想再去做个猥琐劫匪。 “再废话就锤你!”大哥突然一个转身瞪他一眼,把昙生刚酝酿没几天的那点子气焰瞬间浇灭。 昙生垂下头,瞧着自己露出大拇脚趾头的破鞋子,踢了踢脚尖的泥。 长富继续往前走去,后面跟着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昙生。 到了村头,果然又见许多年轻汉子站在此处,看样子就是等着长富呢。 “长富,咱们今日能赶回来么?”那个吴大双问。 “到时候看吧。赶不回来就在那里睡一晚,反正现下野外也不冷了。” 长富带头,领着三十几号人浩浩荡荡地往村外走去。 昙生撇撇嘴,暗自腹诽:就说吧,这些人肯定又去打劫了。 昙生郁闷地跟在大哥后面。 他瞅了瞅周围这些人,个个瘦的脸颊凹陷,那破旧的大褂在身上晃晃荡荡,很是飘逸。 有几人腰间系着根布带或草绳,脚上无一例外都是草鞋,包括自家大哥长富。 大部分人竟然还留着一根细溜溜的黄毛辫,配上破衣烂衫,看着很是……那啥,还不如像大哥那样刮个光头显得英气呢。 昙生就这么一路观察着这些人,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一不留神再留意周围,他们竟走上了一条狭窄的山路。 这是要去哪里?难不成这群人真的要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话说,现在山林里倒是有些些绿色,但也是极少,因为此处山上植被本身就少,多数是些荆棘灌木,但凡柔嫩无毒能进嘴的,不是被人采摘了,就是被野兔山鼠野猪给啃了。 “大伙注意点啊,前面就到了,大前日我带人撵上山的时候,就瞧见这里有好几只狼呢。”一名青年说道。 啥?狼? 昙生瞬间警惕地四下巡望。 四周是延绵起伏的丘陵,没有高大的树木,全都是一些矮灌木荆棘野草等。 一群人爬上一道山坡又下到一处凹地,一名青年叫道:“快看!前面有一只狼!” 人群全部绷紧了面部神经,齐齐看向那处。 昙生发现,不是一只,而是两只狼。 狼似乎也发现有人正向它们虎视眈眈,竟也不跑,冲着这边龇出尖牙,发出威胁低哼。 “狼有几只小崽子呢,它们不跑最好了,咱们围上去。”长富手里握紧镰刀,将背上的柳条筐和扁担扔给昙生。 然后他们一齐向狼窝围去。 身娇体弱的昙生不愿给他们添麻烦,主动跟大哥长富说:“大哥,我不想拖你们后腿,就留在这里帮你们看筐子,你们去吧。” 这帮人里也有背了筐子过来的,他们把累赘东西全都扔在草丛里了,手里只拿了锄头扁担与镰刀。 长富回头看弟弟一眼,也没吱声。 昙生只当是他默认了,便蹲在草丛里,等万一大哥他们不行了的话,自己就……就躲进小农场避祸。 山坳里不一会儿便响起了狼的**声,还伴随着众人的吆喝声,击打声。 昙生将脑袋朝草丛外伸了伸,瞧见众人竟撵着狼跑远了。 他犹豫一下,准备起身也撵过去,无意间一回头,只见一只狼正像一支离弦利箭般扑到他眼前。 昙生可以清楚看见狼牙上沾着几缕涎丝,以及那残忍至极的金黄竖瞳。 妈呀! 条件反射般的微一侧身,昙生瞬间扑倒在地面上……压倒了一棵大白菜。 拍着心口,昙生倚着大白菜上猛喘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站起身,在小农场来回走了好几趟,瞅了瞅那颗歪在一旁的大白菜,竟然发现它自己慢慢又长直了。 好吧,现在不是观察白菜生长的好时候,他得出去,不然的话,万一大哥发现自己不见了,就和他一帮子兄弟回家去了怎么办。 那他可就悲催了,独自留在有狼的山里,可是会被当成稀有山珍围猎的啊。 琢磨一会儿,也不敢耽误时间了,多待一秒都是浪费生命。 拿起那把高级金属铲,闪身出了小农场。 呦呵!出了农场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生死冤家。 那只狼,正疑惑地在原地嗅着什么,完全没留意身侧突然出现的昙生。 昙生举起金属铲就拍了过去,一铲子拍在狼脑袋上,把它拍得一懵,随即昂昂淫地夹着尾巴叫了起来。 其实不是昙生力气有多大,而是铲子的功效非同一般。 事不宜迟,昙生又举起铲子猛地往狼腰腹部铲去,这下子,狼身就像一块冬瓜似的被铲成两截,肠子内脏哗啦啦掉了一地。 昙生惊呆了。 他敢确定自己不是残忍的人,从没想过要以这种血腥的方式杀死一只狼。 狼血喷溅了昙生一脸一身,但那铲子上却连一滴都没沾上。 眼瞅着大哥长富他们远远的过来了,昙生忙不迭将铲子收进农场仓库。 第17章杂货铺 长富一眼瞧见弟弟一身一脸的血污,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几步奔了过来。 “昙生!怎么回事?” 昙生一脸无辜地看向大哥,“有一只狼……” 他觉得脸上嘴唇上都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子腥臭,便伸手抹了一把,“大哥……有只狼袭击我……” 众人惊诧的视线从昙生脸上,移到地上两截狼尸上;再从一摊内脏上,移到昙生那双满是鲜血的手上;再从手上,移到他的嘴上;都不由深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昙生满脸血呼啦的,大褂衣襟上全是血迹,两只手也沾满血。 关键的是,他们没找到昙生杀死狼的工具。 那些锄头镰刀啥的利器都已经被他们拿在手里呢,想不出昙生这小身板是用什么方法把狼弄成两截的? 看他满脸的鲜血,怕不是用牙咬的吧? “昙、昙生,你、你竟生生把狼撕咬成两瓣了?” 吴大双一时间觉得昙生比狼还可怕。试问谁能徒手撕开狼啊?怕不是恶鬼吧? 长富皱着眉头,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就往弟弟脸上擦,“赶紧弄干净!召来狼群就糟了。” 昙生一听,连忙学着大哥,将满是血污的手往泥地上擦洗。还把身上褂子脱下,在沙土地里一阵揉搓,将上面血腥味揉去。 长富将狼尸拎起来抖了抖,将内脏全部抖了下来,又弯腰将内脏与尸身的连接处剥离干净,从肠子堆里摸到心肝等物,用镰刀割下,重新塞进狼尸腹腔。 “咱们走吧。” 长富将狼尸放入柳条筐,再拎起柳条筐背在肩上。 一众人有些羡慕地瞧了瞧长富后背筐里的狼尸,各自拿起筐子扁担跟着往回走。 吴大双道:“长富,今日咱们只逮到两只狼崽子和这只大狼,怕是不好分啊。” 两只成年狼还是留下两只狼崽子跑了,他们见追不上便转回来,却瞧见昙生一人杀了一只成年大狼,这可是预料不到的惊喜。 长富:“这只狼是我弟弟一个人杀的,按理不跟你们分都行,但咱们既然是一道出来的,就在吴大双家把狼肉煮了,每家分一点。狼的心肝必须归我弟弟。” 众人听长富这么说,倒是不好再讲什么了,毕竟这只大狼确实是昙生一个人的功劳。 只是那个骷髅标本胡齐不乐意了: “长富,这样不好吧,凭啥你家要拿走一副心肝?” 狼身上除了骨架皮毛也没几两肉,心肝却是一大块啊,而且也是最嫩的,凭啥都让长富家独吞? “那是我一个人杀的!你有啥不服气?”昙生被这人的想当然给气到了。 自己杀了一只狼让给他们平分也就罢了,还嫌他多拿了一副心肝,这就是所谓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吗?。 吴大双在一旁嗔怪道:“胡齐,你就知足吧,要不是昙生,你连狼肉也没得分。” 胡齐见没人替自己帮腔,冷着脸不再说话了。 昙生听吴大双替他说话,不由高看他一眼,瞬间觉得这人是如此可爱,连他那龅牙也变得可敬可亲起来。再看那胡齐,简直就跟一只秃了毛的癞皮狗似的,一脸的刻薄猥琐相。 一群人刚回到村子,呼啦围上来好多孩子和女人,还有的人扒拉着筐里的死狼崽子和狼尸看。 昙生赶紧回了家,从水缸舀水洗澡。 此时的他全身黏糊糊臭不可闻,用了好几桶水才搓洗干净。 洗完澡,又把大褂跟裤子也脱下来就着脏水洗了洗,又重新穿上那身破了好几处的衣裤。 柳桂花已经喜滋滋地将儿子带回来的狼心肝拿去料理了。 再次躺到炕上歇了片刻,昙生便进了农场。 他还有活儿没干呢,再累也不能睡啊。 这个时候,作物都成熟了,大白菜收获后竟是五棵,棵棵直径有六十多公分,高能有一米多,简直就是个巨无霸。 这么一看,竟是比胡萝卜大多了。以后还是多种点大白菜吧,也好给家里换换口味。 待再次种上一批作物后,ID等级终于升到六级,只见商店图标竟显示出升级字样来。 昙生一阳指一点,升级商店竟需要一千金币。 看看自己的金币数量,还好,有一千五百金币,完全够升级后再买块土地了。 哗啦金光一闪,商店图标上的名字起了变化:一级杂货铺。 好吧,其实杂货铺挺好,看着就觉得货源应该蛮多。 点进去一看,除了之前的五种种子,果然又多了两样种子:红薯/100金币,马铃薯/100金币。 昙生瞧着红薯种子,口水都忍不住流下来。 总算见到一样高淀粉的主食了。 他整天吃胡萝卜,总感觉自己的皮子都吃黄了,再吃下去,铁定会在脑袋上长出两只长耳朵来。 又巡视一遍,确定杂货铺里没其他货品了,便赶紧买了一颗番薯种子。 当第六块土地出现时,依然赠送了一粒麦种和两颗水球。 仓库里已经有二十斤麦子了,昙生一直没想好怎么拿出去,便一直这样放着,如今暂时不种它,先种一颗番薯瞧瞧。 种上番薯后,发现它的成熟期竟然是二十四小时,这让昙生有点挠头。 时间也太长了吧,若还是收获五只的话,种这个就不划算了。 掐算好时间,喝了一只水球,便赶紧出了小农场,躺在炕上睡去。 柳桂花带着三丫在厨房煮狼心肝,末了还扔了几节树枝进锅里。 “娘,你弄这个进去干啥?”三丫疑惑问道。 “去去腥气。”柳桂花将锅盖盖上,又去切胡萝卜,准备加进锅里一起炖。 “三丫,你弟弟呢?”柳桂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来,好像有一会儿没见着他了。 坐在灶下烧火的三丫将树枝填进灶膛,“刚才还看见他在院子里玩咧。” 柳桂花一顿,立刻握着厨刀奔出门,大声叫道:“狗剩!狗剩!” 院子外面没人应声。 柳桂花慌了,大步跑出院子,向外面大声叫喊:“狗剩!” 村里仿佛没人。 所有村民都跑去吴大双家了,在那里准备等着分一杯羹,便是分不到的,也想去凑凑热闹,喝口残汤。 “这个死娃子!”柳桂花低声骂一句,满村跑着叫唤起来:“狗剩!归家来!” 昙生也被便宜娘给吵醒了,又加上三丫跑过来拍门说狗剩不见了,他也不好再睡,便穿起那双破鞋出了门。 现已经是傍晚时分,若是狗剩被别人捉去的话……结局不敢想。 昙生顺着便宜娘的声音找到她,只见她眼眶红润,哽咽着说:“昙生,你快去找找狗剩,他……他别被狼叼去了,呜呜……” 前些日子,村里便发生过娃子在自家门口玩耍时,被狼叼走的事情,十几个村民挥着锄头扁担也没撵上。 昙生皱眉想了想,只好帮着便宜娘大声喊:“狗剩!狗剩!回家吃饭嘞!” 还没等他再喊第二遍,只见一个小身影像兔子似的窜了过来,“来咧!来咧!” 稚嫩的声音让昙生愣了下。 只见柳桂花已经迎了上去,兜头一巴掌,哭骂道:“你个讨债鬼!死到哪里去了?老娘叫你半天没听见么!” 第18章冤枉 狗剩被柳桂花一路拎着耳朵拽回了家门。 昙生跟在后面走着,又看见有村民上他家来担水了。 自从他打了井后,除却最初几天的吵闹争执,如今村里人见了王大贵一家倒是相当客气了。 昙生去厨房看了看锅里的狼心肝,仿佛看见大哥长富用镰刀割下这东西时的情景,便再也没了胃口。 “我晚上不吃了,不用留给我。”他说着就回了屋子,栓好门,坐在炕上进了小农场。 从放在里面的一只筐子里拿了一根黄瓜啃了一会儿,便又出来。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长富和王大贵也已经回了家。 又等了一会儿,他们陆续回了自己屋子睡觉去了。 昙生用块破布蒙了面,悄悄出了门。 村里有好几户人已经快饿得不行了,他昨日就踩好了点,只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做事。 自家的院门是不能开的,因为那破门无论你怎么小心,它都要叫上几声,于是,昙生攀着茅厕旁那片矮墙,学着大哥的样子,双手一撑,就骑了上去。 好吧,记得大哥是直接跃过去的。 跳下墙头,猫着腰蹭蹭蹭地跑到一户人家。 这家墙头也不高,昙生颠着脚尖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有个黑影正瘫在堂屋门口,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昙生知道他们一家全是老实人,都饿成这样了,也没像王福友那样去偷人家孩子。 估计自己现在扔东西给他,黑咕隆咚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更没力气拿起来查看, 昙生绕到他家院门口,一推门,竟然没栓。 太好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院子里一片死寂,也不知道躺在地上的赵全死了没有。 昙生走到他面前,趁着脑门上的荧光,他看清这个男人瘦的可怕的脸,半张着的嘴,只有腹部还在起伏着。 先从小农场里取出一个盛了水球的大陶碗,一手扶住他的脑袋,慢慢喂他喝下去。 记得自己那会儿饿得出现幻觉的时候,就是一颗水球让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的,他得试试,这水球是不是对别人也行。 但是,赵全只喝了一点点就喝不下了,这让昙生始料未及。 难道还是救不活了么? 收起陶碗又拿出一只西红柿,将汁液挤在他嘴里。 自然成熟的西红柿不酸,又富有糖分,只当葡萄糖用了。 赵全果然大口吞咽下去,还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要睁开眼了。 昙生吓了一跳,连忙将两只西红柿塞在他怀里,又拿出两根硕大的葫芦卜也塞给了他,连忙跑出院子。 赵全恍惚看见一个黑影从面前一闪而过,他也全不在意。 自己一家已经快不行了,家里还有什么给人惦记的? 要惦记的,怕不就是自家的几具尸体罢了。 他低头便注意到了怀中巨大的胡萝卜和西红柿。 “这是啥?”他喃喃自语,只觉得嘴里有丝丝清香甜味。 “吃的!能吃的……”赵全瞬间清醒,神情似哭似笑,也不管是不是真的,直接咬了下去。 没错,是能吃的。这红果子甜甜的,清甜无比,他从来没吃过。 “孩他娘……”赵全全身似乎有了力气,爬起身来,用大褂衣襟兜着胡萝卜和红果子跌跌撞撞往屋里跑去。 再说昙生一口气跑了四户人家,每户从墙头扔了两根胡萝卜,砸在他们家的屋门上,躲在暗处看着这些人家出来捡了胡萝卜后,才离开。 送完回来,昙生心情是无比舒畅。 原来,帮助别人也会给自己带来心理上的满足跟快乐。 从老地方翻进院子,这时的心才落到实处。 昙生也不是不怕,但还是被心里的怜悯占了上风,反正自己有小农场可以躲避,倒也不怕被人逮住。 上了趟茅厕,他一身轻松地往屋子走,当路过老爹夹的那块菜地,看了看,决定趁着现在家里人睡得正香,种上两三颗大白菜后自己就去睡觉。 如今老爹王大贵精明的很,每夜必起来转一圈望望他那菜园子。想必等会儿他再出来转悠时,便能将白菜收回屋里去了。 昙生拿开树枝门走了进去,刚蹲下准备挖坑种菜,就听一声暴喝:“你做啥子!” 当时就把昙生吓得三魂差点飞了两魂。 他讪讪地站起身,“没做啥啊。” 王大贵蹭地跳了过来,指着他大骂:“你个兔崽子在干啥!是不是想偷萝卜?” 昙生把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他是冤枉的。 王大贵望过菜园子后也很疑惑。 小菜园子里啥也没有,那么儿子就不是来偷萝卜的,但是他夜间不睡觉蹲这里做啥? “还不滚出来!”王大贵喝道:“你拉屎不会去茅坑?偏要省走几步路拉在这里?” 昙生:“……我没拉……” “那你在里面做啥咧?个臭小子!还不滚出来!”王大贵几乎要咆哮了。 这里可是全家的命根子啊,万一狐大仙嫌自家腌臜了这块地,再也不肯来了咋办? 昙生赶紧回了自己屋子关上门,把便宜爹的声音关在门外。 小心脏被吓得扑通扑通跳。 刚才差点被便宜爹发现,今夜还是早点睡吧,反正老娘那里还有两根萝卜呢,明日应该够全家吃的。 半夜的时候,昙生又醒一遍,将作物收过又重新种上后才又睡去。 他的生物钟特别灵敏,到时间就醒。简直比前世设了闹钟还要准时。 如今他做体力活做多了,睡眠也特别香,一觉到天亮都不带做梦的,直到有人拍他屋门。 “臭小子!还不起来!” 门外老爹在怒吼。 昙生懒洋洋开了门,就看见老爹脸被气得通红一片,正指着他骂:“看你干的好事!” 昙生疑惑,心道:难不成自己给村民的东西吃死了人? 不对啊,他怎么可能知道是自己给的? “又咋啦?”便宜爹不时发发疯,就像更年期情绪发作,实在让人无可奈何。 “你你……你这个小混蛋!昨晚偏要在菜地里拉屎尿,狐大仙被你生生气走吧,昨晚到别人家去啦!” 便宜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上前一把拧住昙生的耳朵,“你现在就给我跪着去!” “哎呦……你到底干啥呢!”昙生护住自己耳朵,对这个不讲理的便宜爹很是抓狂。 “你做啥?大清早的闲得慌就打孩子!”柳桂花走了过来,从丈夫手里解救了二儿子的耳朵。 “你问他!”王大贵悲愤地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昙生,“他……他在菜地里拉屎尿,……把狐大仙气走啦!” 昙生用手揉着自己耳朵,叫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菜地拉屎尿了?真是莫名其妙……” 话还没说完,就见便宜娘已经摸了一根笤帚挥了过来,“个混小子!我就说呢,那块地里哪来的尿味!” 昙生:“……” 能有这么冤枉人的么? 但他此时也顾不得辩解了,老娘的笤帚已经呼到面前了。 昙生撒腿就往院子外跑。 狗剩在旁嘿嘿地笑,“我看见二哥在里面撒尿啦。” “臭小子!你等着!”昙生要不是忌惮老娘的笤帚,早就去捶狗剩一顿了,没想到自己活了这把岁数,竟被一个七岁娃娃给阴了。 第19章土地公公 昙生一口气跑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就瞧见有不少村民聚集在这里。 “昨夜里赵全家也得了大萝卜呢,你说是不是土地公公在咱村显灵了?” “你瞧见他家得了萝卜了?像什么样儿的?” “他护得跟个宝贝似的,哪里肯给人看,这话还是他家娃子出来讲的呢。” “王三家的大萝卜我可是亲眼看见的,有这么大咧。”那个村民手臂张开比划了一下,“这么粗呐,根本不是凡物,哪有凡人能种出这么大萝卜的?” “对!肯定是土地公公显灵了,赐下吃食。” “要不咱们也去土地庙拜拜吧……” “对哦!俺们是得去拜拜,顺便求求雨。” “求雨得去龙王庙吧,哪有去土地庙的……” 昙生听了一会儿村民们的闲扯,摸摸鼻子,默默走了回去。 这时,老爹跟老娘已经出门去了,估计也是去听村里的八卦了。 大哥长富又不知去了哪里,家里只有三丫跟狗剩。 “狗剩!你给我过来!”昙生眯着眼,阴恻恻地朝狗剩走去。 他早就想捶这个熊孩子一顿了,现在家里没人,正是时候。 “你……你想干啥?”狗剩警惕地瞪着二哥。 “你跟我说说,我啥时候在菜地撒尿被你瞧见了?” “我……我就是瞧见了。” 都死到临头了,狗剩居然还敢嘴硬,可见这孩子有多邪恶。 昙生一把揪住他耳朵,咬牙道:“下次再撒谎信不信我把你这猪耳朵给拧下来?” 狗剩哎呦哎呦地哭叫,“我要告诉大大……你打我……” “好啊,你去告诉吧,也等我先割了你的猪耳朵再说!”昙生一手拧着狗剩耳朵,一手在他屁股上狠拍几巴掌。 “哇哦……我要告诉大大……你这个坏人!”狗剩嚎啕大哭。 昙生松了手,任由他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三丫于心不忍,想去哄弟弟。 “你给我一边待着去!不许理他!”这熊孩子蔫坏蔫坏的,不治治他,以后一准长成个村头那棵歪脖树。 三丫只得站在远处眼巴巴看着弟弟躺在地上哭嚎。 昙生回了屋子,他的农场作物该成熟了,自己又要忙碌半小时以上。 农场里的种子是不能够在外面土地里发芽生长的,昙生曾试过一次,结果浪费了两颗种子。 种好作物,再次出了农场。 狗剩早已经偃旗息鼓,又跟没事人似的在院门口玩泥巴,瞧见二哥出来了白了他一眼,屁股一掉脸朝另一面蹲着。 昙生再次来到老槐树下,发现村民王三正吐沫乱飞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昨晚遇到土地公公的事。 “土地公公穿着一身白大褂,白胡子白眉毛,慈眉善目地将大萝卜交给俺手心里咧,嘿嘿!他还说,俺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积德行善的大善人,子孙命不该绝,所以玉皇大帝派他下凡给咱送吃的……” 村民们一脸羡慕地望着他,连连点头,“王三,你家以后要交好运咧。” “可不是么,王三,将你家那大萝卜给咱们看一眼呗。” 王三从怀里掏出一块五厘米厚的胡萝卜片,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又揣回怀里,“就剩这些了,俺舍不得吃,留着供奉土地庙呢。” 昙生心里有些得意,没想到自己竟成了众人口中的神仙了,还白胡子白眉毛,这可真能掰啊。 由此可见,那些遇神遇鬼的传说一个字都不能信。 将腰杆挺得笔直从这群人面前踱了两圈。 一转头,远远瞧见自家爹妈脸色阴沉地过来了,昙生赶紧一溜烟跑回了家。 没想到大哥长富竟也回来了。 “昙生,换身衣裳跟我一起去镇上。”长富道。 “又去镇上干啥?”昙生已经对跟大哥一同外出有了心里阴影,总觉得他一准不会干好事。 “你赶紧去换衣裳!”长富一眼瞪过来,昙生只好乖溜溜跑去将那身稍微整齐些的大褂裤子换上。 长富依旧背上一根扁担柳条筐,还拿了一把镰刀,一副要去镇子里砍柴的架势。 昙生早先就将一把镰刀暗搓搓收在仓库里,这会儿也装模装样地又拿着一把在手上。 这玩意不仅能割庄稼,还能防身,刀尖就跟裁纸刀片似的冷冽锋利。 长富带着昙生一路出了村子,果然在道口看见了几名十几二十岁的光棍小伙,都是常跟大哥在一块儿厮混的。 吴大双在昙生肩上拍一下,笑道:“今日是镇子上的大集,咱们带你们几个小的去逛逛。” 昙生这才发现,人群里还有几个瘦弱少年,看年纪都跟他差不多大,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头也差不多。 其中一人长得跟吴大双一模一样,都是一副龅牙嘴,不过,这小子长得比他大哥更像一只尖嘴猴腮的老鼠。 “吴小双……”昙生记忆里有这个少年的名字。 吴小双瞧他一眼,颇为嫌弃地转过脸去,一副爱理不睬的样子。 几人步行走了一个多小时,就看见道上陆续有人往回赶。 “今日不是大集么?怎么人都回来了?”昙生很是疑惑。 “俺们来得迟了,集市都快散了。”吴大双道。 都快散了还来干嘛?昙生在心里腹诽,但心情还是有些雀跃。 总算能认真逛逛民国时期的乡间集市了。 上次他跟大哥也是来的这个镇子,当时自己没怎么注意到镇子的情况。其中也因为大哥他们直接从小路去了那富户家,并没有从主街道上走。 镇子名字叫清水镇,并不很大,此时因为已经快散集,路边摆摊的也稀稀拉拉。 昙生一路留神看过去,有卖草鞋的,卖竹筐柳条筐的,卖旧衣的,还有卖陶器水缸罐子之类,就是没有卖粮食蔬菜的。 大哥他们也不停留,直接往偏僻的巷口走去。 该不会又去那啥吧? 昙生扯了扯大哥长富的衣袖,“咱们去哪?” 长富依旧不理。 吴大双:“到了就知道了。” 这不废话么?可不就到了便知道了,那他还问个什么劲。 他们很快到了一处铁匠铺子,铁匠铺就两间,前面临道口的那间是炉房,此时正有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传出来。 两间屋子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堆了一些杂物,看着很是凌乱。 昙生看了一圈,这里比较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家,旁边还有个臭水沟。 长富几人走进炉房,昙生不想跟进去看他们打劫人的情形,便站在外面瞧着大炉膛里刨出来的煤渣铁屑。 也不知长富在里面跟铁匠谈啥,半天也没出来。 吴小双也站在屋外,与昙生俩个人互不理睬,各望各的。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正飞快地朝这边跑过来,她身后竟追来两个嬉皮笑脸的男人。 第20章小媳妇 “救命!救救我……”女子衣衫脏乱,哭叫着向站在铁匠铺外面的两个小少年求助。 吴小双退后几步,避开女子。 昙生看向来人,一下子认出这个女子竟是上次那富户家的儿媳。 她此时脸颊肤色明显比上次见到的消瘦偏黄,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大了不少,跟以前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媳妇有了明显差距。 “你跑啥。”随后而来的两个街头混混嬉笑着拉住女子。 “跟老子走不好么?你家男人公婆都不要你了,不如陪陪大爷,大爷赏你一口吃食……”一个混子伸手摸向女子的脸。 “你放开……俺要回家……”女子挥手挡开,绝望地朝昙生看过来。 另一个混混一把搂住女子,涎笑着说:“别给脸不要脸!老子便是现在弄你也没人敢拦。”说着,侧头向昙生看过来:“小崽子!还不快滚!” 昙生只觉得胸腔有团怒火在燃烧,不由将手里的镰刀紧了紧。 “不要!救命……救命!” 女子拼命挣扎着,凄惨地哭着,却被一个混混一巴掌扇在脸上,“不识抬举!敢挠你男人!回头老子就把你卖到娼窑!” 混混一把扯住女子头发就往远处偏僻地拖去。 听着女子凄惨的尖叫声,昙生再也忍不住了,挥着手中镰刀就冲了过去,往一名混混头上狠劲砸去。 他还没胆用镰刀刃割他们,只是想阻止这两人将女子带走。 混混后脑勺被猛砸一记,捂着脑袋转过来瞪向昙生,咬牙切齿道:“好小子!胆子肥啊,敢砸你爷爷!” “弄死他!”另一个混混窜了过来。 昙生见两混混放开女子朝自己冲来了,立刻转身跑进铁匠铺,尖叫道:“大哥快来!有人欺负我!” 气炸了肺的两混混一脚踏进铁匠铺,就见里面站了十来个年轻男人,个个手里拿着扁担棍棒等物,正静静地看过来。 而那个砸人的小子正从其中一名青年身后探出脑袋,指着他俩说:“大哥!这两人要杀我。” 长富眼神冷冽地瞧着这俩人,问:“你们要杀俺弟弟?” 俩混混可气坏了,恶声恶气道:“是那小子先拿东西砸了俺,瞧瞧,俺的脑袋都被他砸出血了!” 一名混混手掌心果然全是鲜红的血。 “俺可没瞧见他砸你。”长富走上前一步,手中握着扁担道:“想讹老子也得看看它答不答应!” 说着,举起扁担就向俩混混挥去。 俩人吓一跳,转身撒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回头威胁道:“有本事你们等着!老子马上带人来弄死你们!你们有种别跑!等着……” 长富与几名同伴挥舞棍棒将俩地痞追出老远才又转回来。 “这边的事情完了,咱们回去吧!” 长富吩咐一声,却见弟弟身后站着一名年轻小媳妇,“她是谁?” “不认识。”昙生摇头道。他没敢说,这位就是你们上次抢粮的那家儿媳妇。 吴大双却认出来了,悄悄在长富耳边道:“长富,她是俺以前东家的儿媳,你忘啦?” 长富怔了下,上下打量一眼女子,只见她缩着脖子站在弟弟身后,身形痩削,穿的也是皱巴巴的发白旧衣裤,完全不是初见时的绸缎衣裙。 另一个知情的村民道:“她家公婆不要她了,撵她好几次呢,每次都是这女子哭求着才又放进家门的,今日恐怕又被那刘老财给撵出家门的。” 长富没再说话,也不再理会那女人,带着众人往集市走。 走了一会儿,昙生发现,那女子竟还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 心里微叹一声,但也明白自己管不了太多。 能将她从两个地痞手里救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自己只能救她一时却不能救她一世。至于以后如何,就看她自己的运气了。 一群人来到集市,边走边四下观望。 散集后的镇子冷冷清清,没几家做生意买卖的,只有那固定的几家作坊、一间杂货铺和一家布行。 路过一户卖石磨的,只见大大小小的石磨摆在屋门前的空地上无人问津。那石匠浑身灰土,正一人坐在地上刻着一块石碑。 昙生突然想起自己仓库里的二十斤麦子来。 假如自己有个石磨,将麦子磨成面粉,再在农场里弄个小锅灶,捡拾一些柴火收进去,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在里面做饭吃了? 还有,农场里的西红柿萝卜整个弄出来确实太遭人眼球了。 黄瓜白菜什么的,长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他在现代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大个蔬菜。 若是将它们做成菜糊糊可能就没人认出那是啥了。 “大哥,你有钱么?”昙生小声问长富。他想买个石磨铁锅什么的。 长富看他一眼,“没有。” 昙生叹口气,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走着。 吴大双在一家杂货铺门前停下,“你们等一会儿,俺去买斤盐。” 这家杂货铺子是三间的瓦屋,瓦是那种青黑色的小盖瓦,墙面也是青砖砌成。 铺子门口有半膝高的青石门槛,跨进门槛,入目的是高高的柜台。 柜台一头卖的是酱油和醋。 两个小瓦缸镶嵌在柜台里面,那酱油和醋就分别盛放在瓦缸里。 此时天气较暖,即便瓦缸上盖着木制锅盖,仍有无数苍蝇在上面盘旋飞舞。 柜台另一头卖的是一些草纸麻绳碗罐子之类,还有一些精致的竹篮竹匾擀面杖等等,昙生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能用一个字形容~“乱”。 吴大双给了掌柜两块暗褐色的铜板。 那个穿着泛旧蓝布长衫,腰系脏兮兮布腰带的老头就给他包了一小包颗粒粗大的盐。 铜板,是如今常见的一种钱币,比那带窟窿的铜钱价值高些,仅次于银元。 昙生瞧见这家杂货铺里还堆着一捆捆的厚底布鞋,不由朝自己脚上瞧了瞧。 他脚上的破鞋连底子都破了两个洞,一不小心还会硌到石子瓦砾。 昙生第一次迫切地想要钱,很多的钱,最好是一摞摞的银元。 有钱就能买双合脚的鞋子了,还能买一身合体整洁的衣服。 还有,他想住在干净明亮的屋里,而不是那露了顶的破土屋。 现如今,他只能靠农场里的东西换钱了。 但是,那些东西在小镇上根本不能出售。 一是因为此地的购买水平太差,大多以物换物;二是这里的人很野蛮,保不准自己东西没卖出去,就被人给抹了脖子。 第21章晚玉 昙生一行出了镇子,走上回村的小道,忽见吴大双神秘兮兮地对长富道:“长富,那个小媳妇还跟着咱们呢,嘿嘿!莫不是看上谁了?” 长富睨他一眼,“你要是能养的起就领家去。” “我家可没食物养个闲人,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嘿嘿!”吴大双笑得一脸猥琐。 昙生冷冷道:“吴大双,你还是少做点缺德事!” “嗳?个臭小子!长富还没说什么咧,你倒是当起侠路英雄!”吴大双睁着一双老鼠眼怒瞪向昙生。 昙生站在大哥身边,无畏地跟他对瞪。 “行了!咱们可不兴欺负一个女人!”长富开口道:“你去问问看,她跟着咱们想干嘛,要是同意跟你去你就带上。” 昙生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瞪向大哥:“大哥,吴大双都说不想养她了,他还带去干啥!” 这不是明摆着要做禽兽事么,那自己之前救这女的岂不就是个笑话了? 长富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这时,吴大双和两名青年已经兴冲冲往那个小媳妇去了。 昙生在心里盘算良久,也没想出用什么办法劝离这几个明显荷尔蒙升高的青年男子。 吴大双不知跟那个小媳妇说了什么,只见女子尖叫一声,疯了一般向昙生冲过来。 她跑到少年面前,如一只受惊的小兽,“弟弟,俺不去……”说着便抽泣起来,“你、你带俺走,求你……” 昙生:“……”他能带她去哪? 吴大双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上前拽住女子的衣襟喝道:“昙生才多大?你竟然宁愿跟他?” “行了!”长富挡开吴大双的手,又向那女子打量好久才说:“俺弟还小,你跟他肯定不行。” 女子缩肩垂头,只躲在昙生身后不言语。 一名知情的村民笑道:“长富,你就带她回家去罢,这女子原本只是刘老财家的童养媳,现如今他家没粮了,小少爷还小,就不想养着她了,一心赶她走呢。” 其实,这名村民没说,刘老财痛恨这位儿媳出卖了他,致使他被人抢光了家里所有粮食,所以才要赶她出去自生自灭。 要不是怕损阴德遭报应,刘老财都恨不得将她卖去娼窑了。 长富见女子不说话,也不再管她,带着众人回了村子。 那女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昙生到了他家院门口。 昙生现在真的是进退两难啊,无端跟来一个拖油瓶,赶也不是,不赶……唉,自己可没办法安置她。 “这女子是谁?”便宜娘柳桂花走出来,疑惑地瞧着站在自家院门边的女子。 昙生无言以对。 长富则走到女子面前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女子垂头,声音细弱:“俺叫晚玉。” “你想留下来也行,”长富缓缓道:“咱家是不养闲人的,也没那么多屋子给你住,你要留下就得跟我住一屋。” 跟他住一屋?昙生眨巴着眼看向大哥,简直被他这一番想当然言论给震惊了。 这个家总共四间屋子,小厨房除外。 三丫与狗剩住一间屋,昙生跟长富各一间,王大贵夫妻一间,确实没地方给这女人住了。 但家里没地方住就一定得跟大哥住?他可是这家中唯一的成年单身男子啊。 晚玉头垂的更低了,“俺……俺跟弟弟住行么?” 昙生连忙摆手:“别!我不习惯有人跟我同住……”特别是女人。 长富脸色沉下来,冷声道:“不行!你想留在这里只能跟我住。” 晚玉抬起眼眸,泪光莹莹地望一眼昙生,咬着嘴唇,最后还是点点头。 昙生不敢去看那女子的眼,一溜烟跑回自己屋子里关紧门。妈蛋,这都什么事儿啊,太毁三观了。 这回,柳桂花总算有些明白过来了,感情自家儿子跑镇子上赶大集,竟带回来一个小媳妇。 柳桂花立刻皱眉冲着长富叫道:“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女子?咱家有那余粮养她么?” 别人家都恨不得将自己娃儿扔出门去,好少一张嘴吃饭,她儿子倒好,还领回一个吃白饭的。 她一眼瞅过去就不满意。这女人就不是个干活的料,瞧她这手指纤纤细皮嫩肉的,能做啥? 长富没有理睬老娘的质问,一把扯过晚玉肩膀将她带进院子。 柳桂花瞬间怒了,指着长富背影骂道:“你长能耐了是吧!如今老娘的话是耳旁风了?” 王大贵站在院子里不满地对婆娘道:“你这是做啥咧?长富也不小了,他自己寻了个媳妇回来还省了咱家的彩礼咧,你一直吵吵啥?俺脑袋都被你吵裂了。” 柳桂花忽然朝地上一坐,盘着两腿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俺的命好苦哎……这日子没法过嘞……老的小的都不拿俺当人咧……” 三丫缩在厨房门口探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娘,想过来扶又不敢。狗剩蹲在老娘的旁边玩着泥巴,听那哭嚎唱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昙生早已进了小农场开始劳作了。 五块地里的胡萝卜已经收起来,又另种上三颗西红柿和两颗黄瓜。 红薯还没有成熟,估计还得生长几个小时。 坐在农场里吃了一个西红柿,喝了一颗水球,昙生闪身出来。 院子里已经没什么声音了,老娘哭嚎一会儿见没人理睬,便自己爬起来到厨房舀了半瓢水洗了洗眼,仍将水浇在那块小菜地上。 那块几平米大小的地方,已经被她撒了一些菜种子,实指望能发芽长出菜苗。 然而,酷干的气候几个小时便能将浇在土壤里的水分都带走,即便她经常浇水也没用,仍然不见菜种发芽。 柳桂花冷眼看了看大儿子紧闭的屋门,哼了一声,骂了一句:“狐媚子!刚来家里就勾引男人上炕!呸!” 长富将晚玉带回屋子后一直没出来,这件事昙生并不知道。 昙生出了农场,正坐在炕上琢磨如何去八十里外的县城出售农场作物,就听隔壁大哥的屋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暧昧隐忍,还伴着女子的轻泣。 昙生蹭地跳下炕,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有几个人正在井台边打水,看见昙生出来调侃道:“昙生啊,听说长富带回个媳妇?” 昙生嗯了一声,走出院门。 他一点都不想谈论这个事,总觉得自己这回做了一件极大的亏心事。 大哥长富怎么可以……趁人之危? 第22章十个铜板 昙生外出溜达一圈,便看见许多村民神神叨叨的围在一起商量去土地庙敬奉的事。 “眼看着到六月祭了,俺们村也要准备一些祭品才是。”村里目前最年长的王老爹摸着下巴那几根稀疏白胡子说道。 “祭品?俺们连只鸡也寻摸不到了,哪里来的祭品?” 王三自打那天傍晚得了一棵胡萝卜后,一家三口便缓过劲儿来了,儿子身体似乎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于是,他没事就带着自己十六岁的儿子大柱,到村里的老槐树下跟大伙儿谈论自己的奇遇。 “要不,俺家出十个铜板,算作给山神的供奉。”王三道。这几乎是他家的所有积蓄。 王老爹摸着胡子沉默半晌,“那俺家也出十个铜板。” 如今十个铜板真的不当钱了,王老爹的儿子上次在县城买粮,花了六块银元才买回小半斗的包谷。 搁在以前,六块大洋能买两满斗的稻谷了。 那时一斗糙米才三块大洋,如今却翻了几番,一平斗竟要十四块现大洋。据儿子回来讲,县城的粮价估摸着以后还要涨。 好多村民沉默下来。 有的家庭别说铜板了,连铜钱也没几枚。 过了半晌,坐在一旁的赵全闷声道:“俺家没钱,但家里还有两捆香,俺拿出来当作敬奉。” 他有制香的手艺,但在这个小村里却挣不到什么钱,家里之前的积蓄也都买粮花掉了,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他一家自从吃了那晚得的大萝卜和红果子后,儿子和婆娘胀鼓鼓的肚子也拉出屎了,将聚集在体内有好多日子的观音土都拉了出来,现在已经能下炕走动了。 所以,这次祭祀他必须出点祭品,以表达对神灵的感激敬畏。 “那俺家出四展幡旗。”一个村民道。 幡旗也是祭祀用的礼器之一,他家的幡旗都已经好几十年了,早已经老旧不堪,搁在前几年肯定不会用的,但如今这种时候,村民家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无不拿去典当了换了粮。 “俺们家一直都是吹唢呐的……” “俺家抬供桌……”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祭祀事宜,旁边的昙生却只将注意力放在那十个铜板上。 十个铜板?再加上王老爹的十个就是二十个嗳。 蚊子虽小也是肉。那二十枚铜板应该能买个石磨和一只铁锅吧? 祭祀山神那天他一定要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昙生转回家,就见大哥领着晚玉正往爹娘屋里给他们磕头呢。 便宜娘坐在自己屋里的炕沿上,手不停地缝着一件衣裳,眼皮都没抬。 “长富他娘……”盘腿坐在炕上的王大贵瞪了老婆一眼,“孩子敬茶哩……” 柳桂花微微抬了抬眼皮,冷睨了女子与大儿子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晚玉站起身,将手中茶碗恭恭敬敬端到柳桂花面前,低声叫道:“娘请喝茶。” 柳桂花哼一声,勉强接过来碰了碰嘴唇就搁在小炕桌上了。 “爹请喝茶。”晚玉又双手捧了一碗水递给了公公王大贵。 “行了,你们去吧,过一会儿跟你娘去厨房帮忙做饭。”王大贵接过碗喝了一大口后说道。 晚玉低低应一声。 昙生瞧见大哥长富拉着晚玉走出爹妈屋子,赶紧避回自己屋里。 他实在不知怎么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嫂子。 自己先前的仗义相助如今却成了居心叵测,这个转变都是大哥长富造成的,唉!想起来就窝火啊。 傍晚时分,小农场里的红薯终于成熟了。 昙生收取之后发现,竟然是五大只圆溜溜球状红薯,每只超过二十斤重。 这么大的红薯好像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依数量斤两来看,种红薯似乎并不太划算,因为依照六小时生长期的胡萝卜来说,四次的作物产量加起来也可以达到这么多。 但是出售成金币的数量相当可观,每只红薯可售得二百五十金币,五只就是一千两百五,比种四次胡萝卜出售的总价整整多出一倍多。 昙生留了一只红薯,其余四只毫不犹豫卖作金币。 以后这些金币的作用肯定不小,他必须攒着用来升级杂货铺跟购买田地种子,或许还有其他大用。 重新刨地种上一粒红薯后,昙生便出了屋子。 厨房里,晚玉在灶下烧火,柳桂花切了一根胡萝卜放进锅里,又加了几大瓢水进去。 “吃了这顿,你们明日都准备去喝西北风吧。”柳桂花忿忿说着,将锅盖啪地盖在铁锅上,“一个个的,都以为自己是家财万贯哩……” 站在厨房门口的长富看了娘一眼,将视线落在垂头不语的晚玉身上,“让三丫烧火,你出来!” 晚玉局促地站起身,走到长富身边。 柳桂花斜睨了儿子与新媳妇一眼,冷声道:“怎么?烧个火也累着她了?俺家可养不起少奶奶!” 长富也不理会娘的指桑骂槐,拉着晚玉来到井边,摇着辘轳打了一桶水上来。 “将脸上的泥灰洗洗,若是想洗澡,等吃过饭烧些热水再洗。” 晚玉点点头,弯腰用手鞠水洗了把脸,直起身,一下子就瞧见站在屋门口的昙生,冲他微微笑了下,“弟弟……” 昙生视线在大哥身上转了下,才向这个新鲜出炉的新嫂子点点头,勉强叫了声:“大嫂。” “大哥二哥,吃饭哩。”三丫从厨房门口探出脑袋叫道。 于是,一家人围坐在破桌前等着柳桂花盛粥。 依旧是四碗粥,放在家中四个男人面前。 这回长富没先吃,而是将碗推给晚玉,“早饿了吧,你先吃。” 晚玉小心翼翼地瞧了婆婆一眼,捧起大海碗喝粥。 柳桂花将饭勺往锅里一扔,骂道:“咱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昙生瞧见晚玉手一抖,慢慢放下手中的碗。 “晚玉第一次进家门,今日就让她先吃。”长富冷淡道:“娘要是觉得粥不够了,我就不吃了。” “怎么!这就护上了?”柳桂花简直快要被大儿子给气疯了,指着他骂道:“个没出息的!几辈子没见过女人怎的?也不知从哪里领回来个狐狸精,这便要搅家不和了是吧?” 昙生忍不住道:“娘,行了!少说两句吧。” 自己这便宜娘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也不知大哥和晚玉触了她哪个霉头,一直不依不饶地骂个不停。 第23章闹耗子 昙生只喝了半碗,便将剩下的半碗推给三丫,起身走出厨房。 他得去外面转悠一圈。 村里还有几户人家饿得半死不活呢,其中一户刚生了孩子的,那婴孩儿因为母亲没奶,被饿得一直哭个不停。 那家的婆婆就用温水喂给婴儿,都已经喂了两天了。 如果那户人家再弄不到食物给产妇或婴儿吃,估计没几天,后山就会添一座母子坟。 昙生晃晃悠悠走到这户人家的院门外,只见他家院门大开,这家二十多岁的儿子正往外走。 “儿啊,你去哪?”婆子从后抱住儿子哭叫道:“俺家就剩那两亩地了,再卖出去以后可怎么办啊?” 青年推开婆子,闷声道:“再没钱买粮,春花跟娃子都要没命了,你让俺怎么办?” 婆子只抱住儿子不撒手,不住地哭叫:“不能卖地啊,卖了俺们以后都别活了……” 昙生躲到他家院墙后面,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扔了两根胡萝卜在墙角下。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拿出金属铲瞬间挖了两个深坑,将胡萝卜栽进去,铲子呼噜几下就将土回填了,只露出两丛绿油油的缨子在外面。 “啊呀!这个是啥?”昙生故意大叫一声,“怎么这里长了一大丛草啊!” 果然,这家儿子走了出来,见是王大贵家的二儿子,便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是昙生啊。” 最近,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去王大贵家担过水,所以对他一家的态度变得很是友善。 “祥子哥,你来瞧瞧,这墙边长了个啥?”昙生眨着眼睛指向墙角道。 祥子走了过来,见自家院外墙角有一大丛绿油油的植物十分眼熟,很像是以前种过的胡萝卜缨子,遂吃了一惊,连忙跑过来蹲下,用手扒拉起来。 那泥土松散,很快便露出下面红黄的巨大根茎。 “是胡萝卜!跟王三家的一模一样!” 惊喜的祥子两手拽住茎叶用力往外拔,一根两尺多长、海碗那么粗的巨型胡萝卜就被扯了出来。 抹了抹外面的泥,祥子张口就啃了一口。 果然是胡萝卜。 “娘!你快来!”他惊喜的大叫起来。 “咋了……”四十多岁的婆子跑了过来,一眼瞧见儿子手里的巨型胡萝卜,眼睛都直了,“哎呀娘唉,这是啥?” “是……是萝卜……”祥子激动得连腔调都变了,“这……这里还有一棵……” 说着,似突然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眼睛望向昙生,又看看胡萝卜,一脸别扭地道:“昙生,这是我家墙边长的……” 昙生明白祥子的意思,这是想告诉自己,萝卜他没份儿。 但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无所谓,于是便说:“可……是我先看到的……” 他话音未落,那婆子将地上还未拔出的胡萝卜挡在身后,恶狠狠道:“这是俺家地里长的,跟你有啥子关系!” 昙生:“……” 好吧,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逗弄他们。 这老婆子叉腰瞪眼的样子,让昙生无端想起那护食的炸毛猫来。 祥子倒是没像他娘那样反应激烈,只好声好气对他说:“昙生,虽说是你先看见的,可这长在我家……” “知道了。”昙生真有些害怕他再待下去的话,祥子娘会摸起地上的土块砸过来,于是飞快跑走了。 唉,被那老婆子恶声恶气地对待,真心不舒服。但自己一向心宽,并不想跟这个不开化没文化没涵养的无知村婆子计较。 又游荡一圈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现在的乡村人们睡的早,天一擦黑就都关门上栓,没有几户点灯熬夜的。 昙生去厨房舀了水,随便擦洗一下,就准备去睡觉。 忽然想起明日家里怕是没吃的了,依老娘那意思,仅剩的那点子包谷肯定不会拿出来了。 他从仓库取出几根胡萝卜一只大白菜和那只大红薯放在小饭桌上,便走到院子里,寻思一下,扯起嗓子叫道:“哎呀!有只大耗子跑锅屋去了!” 如今的昙生已经能自编自导的很熟稔了,反正大家都认为是狐大仙或者山神土地送来的食物,他也不用费那事儿再刨坑种菜。 王大贵披着一件大褂跑了出来,边跑边将面口袋似的裤腰一扭,系上裤腰带。 “在哪哩?”王大贵问二儿。 “跑进锅屋去了,这么大一只耗子呢。”昙生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王大贵愣了下,连忙跑去草棚子底下操了一根木棍攥在手里,“去将你大哥叫起来!” 昙生有些为难。 大哥屋子里有节奏的动静一直没停歇过,在院子里都能听见,让他怎么去叫? “许是野猫呢。”便宜娘也跑了出来,对昙生的比划有些怀疑。 “嗯,有点像。”昙生赶紧催促便宜爹,“我跟你一块进去瞧瞧。” 三人进了厨房,王大贵打了几下火石才将一把柴草点亮。 “哎呀!这是啥?”最先叫起来的是便宜娘。 “娘唉!这么些……”王大贵颤着手摸上小饭桌上的大白菜,“这……这是白菜么?” “是白菜!还有一只大红薯呢。”昙生假意惊叹道。 “娘唉!俺这是做梦了吧?呜呜……”王大贵一手抱住白菜竟哭了起来。 他原以为狐大仙抛弃了他家再也不来了哩,没想到直接把食物送进锅屋了。 昙生无语地瞧着便宜爹,劝慰道:“您哭什么,火要烧到手了。”王大贵另一只手上的那把草眼看要烧到手指了。 “当家的,快把这些都搬进屋里去!”柳桂花忙不迭抱起几根胡萝卜就往房里跑,生怕一不留神再不见了似的。 王大贵也反应过来,扔了手中的火柴,抱起那颗大白菜就走。 剩下大红薯只好由昙生抱送去爹娘屋子里。 篮球似的东西抱在手里挺沉的,像抱了一块大石头,估计能有二十多斤,应该够全家吃上个好几天了。 便宜爹又打了几下火石,将屋子里唯一的油灯点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便宜娘将那些蔬菜都锁进了一只大木箱子里。 昙生:“……爹,村里人说是要去祭山神呢,咱家去不去?” “当然要去哩!”王大贵脸上挂着甜蜜的笑,眼睛盯着婆娘锁上的箱子。 “村里没出祭品的人家都出了钱呢,咱家有钱么?” 柳桂花听儿子这话,忍不住瞪他一眼,“俺家没钱!” 昙生:“没钱拿什么做祭品?您是想拿食物去献祭么?”套不出老娘的实话,他只能迂回了。 “去去!睡你的觉去!这事儿不该你这娃子操心!”老娘将昙生推出屋子关上门。 昙生回了自己屋里,躺在炕上竟睡不着,隔壁屋里的动静自己想不听也不成,简直像在闹耗子。 昙生将脑袋蒙进被子里,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 第24章土匪 祭山神那天,不仅王家庄的村民全部参与,还有邻近的杏树村和小庙庄,男女老少人数加起来足有数百。 远远望去,蜿蜒起伏的黄土丘陵上都是陆陆续续的村人,有的敲锣打鼓吹着唢呐,有的扛着幡旗抬着供桌和香案。 供桌上摆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只猪头,猪头上贴着一张红符。 几串绳子系着的铜钱和一罐子铜板也摆在供桌上,除此之外还有两只筛子,筛子里堆了十来只染着红绿颜色,形状似各种牲畜的大花馍馍。 昙生眼睛只盯着那铜钱跟铜板深吸一口气,心里暗自琢磨着,怎么把那钱币给弄到手。 山上的山神庙不大,面积有七八平米,高有三四米的样子,庙宇上的瓦片有的已经脱落不见。 山神庙面朝南而建,庙前有一只石制香案台,那香案也缺了两个角,显得有些破败。 村民们将贡品都搬上石制香案,又各自拿了一把香点燃,跪在地上冲着神庙里面目不清的石像拜了拜,将香插在神庙前的泥土地上。 整个过程,人们喜笑颜开,完全不再有凄苦悲凉之相。 许多孩子都眼巴巴看着供桌上的馍馍阭着手指,只等祭祀一结束就上去抢东西吃。 昙生发现,不仅仅是孩子盯着供桌上的东西瞧,围在供桌周围的大人们也对那些贡品虎视眈眈。 自己这小身板貌似抢到钱币的几率很小啊。 算了算了,自家还是不能这么没出息,应该将目标放远大些,反正有小农场在,只要不死,迟早会发大财的。 就在他纠结感慨之际,突然听有人狂喊一句,“快跑啊!土匪来啦!” 土……土匪? 昙生有点懵,他四下望去,却被四窜的人群扰乱了视线。 村民像没头苍蝇似的开始混乱起来,无数人不是忙着逃跑,而是一窝蜂去抢供桌上的贡品。 昙生本来就站在供桌附近,一见人们全部向这边扑来,便条件反射地朝自己早已瞄了好久的铜板冲过去。 铜板被放在一只陶钵里,足有满满一钵,被昙生一把抓在手里。 他也不敢连陶钵全收了,只来得及伸手狠抓几大把的时候,人已经被那些高大的村民扒拉到了一边,推跌在地上。 “昙生!你还不快跑!”老爹拨开人群,冲过来拽起儿子就跑。 昙生跌跌撞撞随着老爹跑着,回头看去时,便看见一群凶悍的匪徒举着大刀扁担等武器冲到了人群里。 砰砰!伴着几声枪响,正抱着猪头奔跑的村民扑倒在地上,猪头几咕噜滚进泥土里。 他们竟然有枪!昙生惊悚了。 人们尖叫着四下逃窜。 土匪们呦呵着狂笑着,像逮鸡鸭一般逮住一个个年轻的姑娘媳妇子。 姑娘的家人想护住自家女儿,却被土匪们一刀砍翻在地,血液喷溅而出。 太疯狂了!这些还是人么? 昙生被惊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边跑边问老爹,“娘跟三丫她们呢?” “在前边……长富带着呢……”老爹拉着儿子拼命跑着。 昙生如今的体力很好,老爹王大贵的体力好像也不弱,他俩很快将一众瘦弱的村民们甩在身后。 在一处坡地停下脚,昙生回头逡巡大哥他们的身影。 只见长富正扛着狗剩飞快跑过来,身后跟着老娘和三丫。 “快走!那帮土匪手里有枪,咱们不能停在这里!”长富喘着气将狗剩放下,拍了他一下:“自己跑!” 狗剩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随后被老爹王大贵拽着往前疾走。 他们赶回家中,长富与老爹在院子里翻找称手的防身武器。 长富找了半天,目光在一把镰刀和一柄木棍间艰难地选择。 拿这些东西对付手里有刀枪的土匪好像不太靠谱。 “俺们在铁匠铺订的砍刀要过几日才能拿到,爹你给我三块大洋。”长富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爹眨巴着眼,有些为难道:“家里哪里还有大洋,你娘那儿只有十几个铜板了……” 长富有些不信,嗡声道:“俺记得家里还有十几块大洋呢,怎么就没了?” 柳桂花瞪起眼睛,叫道:“那是多久的事了?昙生生病就花去好几块,家里又买粮,这大半年你们都吃啥活的?难不成都是喝西北风的?” 长富顿了下,拿起镰刀转身要往院子外面去。 “你去哪里!”柳桂花冲过去一把拉住大儿子,“外面有土匪你还要往哪里去!” 长富甩开老娘的手,“待在家里土匪就不来了?”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桂花愣了半晌,回头就看见站在屋门口的晚玉,不由骂道:“你个扫把星!杵在那里做甚!还不去将你男人叫回来!” 晚玉垂着头,局促地准备往外去。 昙生道:“别出去了,外面土匪手里有枪,别被流弹打中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躲吧。” 老爹像才缓过神,拉着狗剩跟婆娘往草棚子里去,“你们娘几个先进地窖躲躲。” 昙生:家里竟然有地窖?在王昙生的记忆里好像并没有出现嗳,或许是因为这种记忆并不重要便被忽略了。 王大贵将草棚子里的一捆捆柴草搬开,露出地面一块灰扑扑的木板。 拉开木板,露出一个井口大的洞口。 “快进去!”王大贵对还在愣神的二儿子叫道。 不要吧,万一里头没氧气,一家人都闷死在里面也没人知道吧。 “爹,先看看里头有没有氧再进去。”昙生好心提醒。 “啥痒?我看你是皮痒了!”王大贵见二儿子又开始神神叨叨胡说八道,不由怒火中烧。 这都啥时候了,还容他使性子胡咧咧。 昙生也不理他的怒叫,跑去爹娘那屋端来油灯,又取来一只带耳朵的罐子,用绳子系上,将油灯点燃后放进罐子里,拎着绳子将罐子慢慢吊进地窖里面。 还好,油灯在地窖里还亮着,证明里面有氧。 昙生又把罐子拉上来,迎着一脸暴怒的老爹道:“能下去了。” 王大贵一把从昙生手里夺过油灯,忽地吹熄,骂道:“个败家的东西!大白天的你就想玩这个?” 昙生:“……我不是玩……” 柳桂花带着三丫狗剩和晚玉将木箱子里的蔬菜都抱进了地窖,还将家中好一点的衣裳被子也丢了进去,这才顺着梯子下了地窖。 “当家的,你跟昙生也进来吧!”柳桂花将脑袋露在地窖口道。 “不用。”昙生连忙摆手。他可不要进里面,万一被土匪瓮中捉鳖就不好了。 王大贵:“你们在里面待在,外面有俺跟昙生照应。” “你们小心些……”柳桂花忧心忡忡下了地窖。 老爹还想将洞口盖上木板,被昙生制止,“放两捆柴在上面就行了。”木板一盖,就将空气阻隔,到时候里面的人可就危险了。 好在老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堆了两捆柴禾搁在上头。 这个时候,村里已经响起村民的惊叫声跟枪响。 第25章好感星 老爹王大贵也算是个聪明人,他将屋门上了锁,又带着昙生跑到院子外面,回身将院门也锁了,造成家中没人的假象。 “儿啊,俺爷俩分开躲罢。”王大贵一脸无奈地对儿子说着,老眼里竟生出水雾,“你小心些……”他哽咽一声,扭头就跑走了。 昙生也明白老爹的无奈,这种时候各自逃命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聚在一起的话,能逃掉最好,逃不掉就会全死。 昙生向远处山坡一个废弃窑洞跑去。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被捉,如今的小农场,一天可以待在里面六个小时,大不了自己躲到里面去。 但是,他必须找一处旁人不会去,土匪又不会驻足的地方躲藏。 昙生飞快跑到倚坡而建的废弃窑洞前,想了想,并没有进到窑洞里面,而是顺着旁边斜坡爬上窑洞上方的一个矮墙后面。 这个位置不仅隐蔽,还便于观察从路上过来的人,最重要的是,不会有人过来跟自己误藏在一起。 爬到高处,昙生发现村里有几户人家冒起了浓烟,估计是那帮土匪在放火烧屋子。 又有几个村民惊慌失措地从村子里跑过来,顺着坡道小路一直向远处跑去。 这时,昙生听到有婴儿的哭声传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张祥背着一个女人跑来,身后还跟着他老娘姚氏。 老婆子肩上背着一个大筐,里面放满了东西,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此时,包裹里正传来婴儿洪亮的哭声。 “儿啊,娃子哭的声音太大,会把土匪招来的啊,到时候俺们娘俩一个都跑不掉。”老婆子抱着孩子惊恐说道。 “那咋办?”张祥慌了神,他背上的女子也开始嘤嘤哭了起来。 “把他丢在这里吧,等土匪走了,俺们再来抱。”老婆子道。 她见儿子不语,着急道:“娃子一路哭,俺们能躲到哪里去?还不如放在窑洞里,便是土匪瞧见了,也不会拿一个奶娃子作难。” 张祥似乎被他老娘的话说动了,不再说话,背着媳妇快步向远处奔去。 那婆子急匆匆跑到窑洞旁,一抬眼便瞅见昙生探出来的半边脸。 她愣了下,犹豫片刻,竟直接将手中襁褓搁在废弃窑洞门口,然后追着儿子跑走了。 昙生心里这个气啊。 这婆子肯定是故意的,明明都看到自己躲在上面了,还将一个哇哇哭叫的婴儿放在下面,这不是明摆着要坑自己的么。 这娃儿一直哭,声音还特别大,昙生只好从窑洞顶上出溜下来想换个地方躲,跑过婴儿旁边时,忍不住瞥了一眼。 不远处已经瞧见有数名土匪追着村民过来了,昙生此时再跑已经有些来不及。 他可以跑过这些村民,但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跑过土匪射出的子弹。 周围无遮无挡的,万一被流弹击中,那可就太冤了。 自己还没来得及发财娶妻走上人生巅峰呢,空有一个金手指却没有发扬光大便死了,那也太窝囊了。 昙生想再爬回窑洞上面躲着是不可能了,事不宜迟,他脑子一抽,弯腰抱起地上的襁褓就冲进了破窑里。 与此同时,砰砰两声枪响,一名奔跑到窑洞门口的村民倒在血泊中。 昙生也顾不得土匪是不是瞧见自己了,闪身进了小农场。 一切声音都消失在耳边,昙生站在农场土地上,身边是已经成熟的作物。 他望着手里的婴儿,心里有些诧异。 先前自己只是一时慌乱便抱起婴儿,倒不是为了救他,而是觉得他一直在地上哭会让土匪驻足这里。 完全没料到这个婴儿也能被自己带进小农场,这太惊悚了。 那是不是说,旁人其实也能进入自己的农场? 这种推断太恐怖,昙生难以想象。 婴儿还在哇哇的哭,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无端担心起小农场的隔音问题。 四下找了找,瞧见虚空悬着的水球,便随手拿了一只下来,搁在婴儿嘴边让他自己嘬。 小娃子立刻不哭了,小嘴使劲地嘬了一会儿,便闭眼睡了过去。 昙生将襁褓放在地上,坐在黄瓜秧子旁发了一会呆。 这个村子不能待了,他得尽快去县城。 据说那里有国民军驻守,治安比四不管的乡下安全多了。 土匪再凶悍,也不敢去国民军眼皮子底下撒野。 昙生将作物收了后又开始挥汗如雨地刨地,重新种上胡萝卜。 这东西实在,比水润的西红柿黄瓜更大更能饱腹。 小娃娃此时已经醒了,正眨巴着乌豆似的小眼睛看着自己。 昙生伸头瞧他一眼,只见小娃子竟冲他咧嘴笑起来,小手也从襁褓里挣脱出来,奋力挥舞两下,那意思似乎想要他抱。 “谁要抱你啊。你爹娘奶奶还想坑我呢。”昙生从旁边筐子里摸起上次吃剩的黄瓜啃几口,撇了婴儿一眼。 婴儿似乎瞧见了他手里的黄瓜,小手挥舞得更起劲了。 咦?出生才几天啊,难不成成精了? 昙生咬下一小块黄瓜,搁在他小嘴边让他嘬。 小娃子瞬间安静下来,用全力吸吮着黄瓜,那劲头很大,差点将昙生手指上捏着的黄瓜给吸进嘴里去。 昙生无聊地逗了一会儿小婴儿,见他这般乖巧,倒也生不出厌烦的心。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ID旁竟出现一个图标。 昙生顿时来了精神,跳起来点开一看,里面有一个卡通婴孩头像,图像下方有五个亮着的小红心。 这是什么操作? 他摸了摸那个亮闪闪的小红心,竟出现一行小字:是否消耗好感星开启外视浮窗。 外视……浮窗? 昙生立刻明白什么意思,手指点了“是”字。 这时,在他面前出现一个小荧屏,荧屏里的画面正是破窑洞里的情景。 这样也行?昙生欣喜若狂,见这浮窗上还有推动距离的提示,便用手指推着镜头指向窑洞外。 窑洞外的地面上,面朝下趴着一具尸体,瞧外观体型似乎是一位年纪较大的村民。 昙生看不出他是谁,便又将镜头向远处推去。 不过,镜头只推出一百米范围便到了极限。 他只看见了附近几户人家全都冒着浓烟,自家那方向也一样。 昙生心里一紧,不敢想象便宜娘和弟弟妹妹她们都遭遇了什么。 这时,镜头里出现了一群扛着长枪大刀的汉子,还有几人骑着马,马屁股后面拖着两根绳子,那绳子上隐约拴着几名年轻的姑娘。 昙生心里一惊,想看清那些姑娘都是谁,虚空小窗口突然就关闭了。 怎么回事? 他急忙重新点开那图标,却发现小婴儿头像下的五颗小红心竟全部黯淡。 再摸那红心的时候,出现一行小字:“好感度消耗完毕,请明日再来。” 昙生:“……” 自己也不过才看了五分钟吧,难道说一颗红心只能看一分钟? 第26章抛弃 昙生在小农场里焦燥地走来走去。 往常都盼着作物早点成熟,今日却希望时间能停止,成熟的数据条行进得慢点、再慢点。 当那数据条已经到达一多半时,昙生再也坐不住了,他得出去看看情况。 抱起襁褓,闪身出了农场,小心避开窑洞口的尸体,昙生来到小路上。 村子的方向还有浓烟冉冉升起,却听不到任何人声了。 昙生小心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路过几户人家,有一两户的房屋依然在噼啪燃烧着,好在门口没瞧见有尸体。 还没到家门口,就已经看见自家的屋子在燃烧,火苗窜起老高。 火是从长富那屋烧起的,现已经蔓延到了爹娘那屋。 这么大的火势,救肯定是救不回来了,唯有等它们全部烧完才能熄灭。 他赶紧跑进院子里,发现建在东面的厨房没有被烧,院子里的草棚子也完好无损,但堆在地窖上的柴草垛已经被挪至一旁了。 昙生心脏一缩,连忙跑到地窖口朝下喊道:“娘!三丫!下面有人么?” 地窖里无人应答。 昙生见木梯还在,便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扶住梯子挪了下去。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也没发现有血迹搏斗挣扎之类的痕迹,看样子,她们应该不是被土匪抓走的。 昙生松了口气,又从地窖里爬了出来。 这时,小婴儿开始哇哇地啼哭起来。 昙生轻轻拍着,赶紧走到院墙拐角处进了农场。 这么长的时间没喝奶,这个小娃子肯定是饿了,可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可喂他,那些蔬菜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吃的。 怎么办?要不还是先喂他喝水吧。 昙生又拿起那个水球喂给婴儿。 娃子嘬了一会儿便偏开脑袋,还是咧着嘴哭,这可把昙生难坏了。 他……是不是尿了拉了?貌似到现在都没给他换过尿布呢。 昙生打开襁褓一看,果不其然,里面兜的尿布全湿了,上面还有青绿的粑粑。 天啦,这要这么弄? 没办法,他又抱着他出了农场。 昙生跑进还没被燃烧到的厨房,发现灶台上的两口锅都不见了,碗橱被掀翻在地上。 难道土匪连锅也抢了? 答案是不可能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王老爹他们回来过,见家中着火没办法救了,便揭了锅带走。 他陡然意识到,便宜爹娘丢下了自己,带着弟弟妹妹走了。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一种被人抛弃的难过跟悲愤。 巡视一遍厨房,将还能用的水缸陶罐和陶碗木盆破桌子等收进农场仓库,又捡起一只还算完好的水桶。 一瞧见水桶,昙生想起来去看看自家的井。 还好,井口被木板盖子盖得好好的,上面还压了一块磨盘,一如老爹临走时搁的一模一样,应该没被人投进去不好的东西。 他去草棚子里收了一些柴草,一根扁担和一只柳条筐。 将娃子放在柳条筐里,昙生跑过去将压井的磨盘推开,又放出收在仓库里的水缸。 摇辘轳从井里打水倒进水缸里,等打满一缸水后,再将水缸收进农场仓库。 这个时候,火星开始溅到厨房上,厨房也慢慢燃烧起来。 昙生退至草棚子旁边,也不管小婴儿冷不冷,直接打了井水将他屁屁上的屎清洗干净。 见婴儿直哆嗦,到底还是怕他冻感冒,便从仓库取出一件自己的破衣一裹,将娃子放进一只干爽的木盆里,端送进农场土地旁。 昙生自己不敢在里面久待,很快出来。 小娃子就放里面吧,既然他能被带进去,想必没什么事。 反正又不是把他收进仓库里,待在农场田地旁应该不会憋着他。 其实,昙生也顾不得考虑婴儿独自留在农场会怎样,自己现如今只能任他自生自灭了。 昙生手里没有喂养他的食物,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唯一紧要的,就是尽快将其交给他父母。 再次巡视一遍院子,这才察觉到,原先放在草棚子旁边的独轮手推车也不见了。 昙生这会儿真的相信,家人已经走了,而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此时快到傍晚,夕阳照着这处满目疮痍的村落,到处是浓烟滚滚。 走出院子,昙生发现一些村民已经归家,有的人家没有被烧,自然庆幸不已;有的则坐在自家门口地上,对着烧毁的屋子拍腿嚎啕大哭。 昙生走到张祥家,只见他家已经被烧尽,总共三间茅屋现在只剩下黑乎乎的断梁残壁,未烧尽的房梁塌在屋子里,还冒着缕缕青烟。 这时,一个村民瞧见了昙生,便悄悄跑过来道:“昙生,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跑吧!” 昙生见来人是赵全,便问:“为啥?” 赵全左右看了看,将昙生拉到角落,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长富带人杀了几名土匪,结果被王福连给出卖了,土匪正到处找你家的人报仇呢,还放话出来,谁能逮到长富,就赏十块大洋。” 昙生愣住了,他当然知道那个王福连了,就是王福友的亲弟弟,上回被长富用铁锹拍伤的人。 “赵叔,你知道张祥一家回来了么?”昙生想将那奶娃子送还给他们,自己好跑路。 “谁还敢回来啊,土匪发狠说逮不到长富就要杀光咱们全村的人呢,俺也是回来收拾点东西就走了,虎子和他娘还在村外等着俺呢。” 赵全伸手拍拍昙生的肩,叹口气,“俺们准备去县城,你要是愿意,就跟俺一起走吧。” 昙生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想去找找爹娘他们。” “唉,他们估计也去县城了,你就不要在村里待着了。” 赵全挑起两只装满杂乱物品的柳条筐,快步向村外走去。 昙生也不敢久留了,跟着就往村外去,当他走到自家门口时,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挑着一担水正从院子里出来,迎头跟昙生打了个照面。 “个小畜生!你竟然没死?”王福连放下水桶,抡起扁担就往昙生头上招呼过来。 昙生一惊,转身撒腿就跑。 自己势单力薄,不能在村里跟这人较劲,说不定就成了过街老鼠呢。 王福连见追不上跑得飞快的昙生,便大声叫喊起来:“快来人啊!王长富的弟弟在这里呢!” 土匪留着王福连没杀,就是因为他指认出卖了那些敢反抗的村民,致使他们全家老少被土匪灭口,现唯一逃脱的就是王大贵一家。 这些昙生并不知道,但他晓得,这个王福连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昙生飞快跑出村子,直接往偏僻的山凹跑去。 王福连以为他慌不择路了,一路狞笑着,挥舞扁担紧追不放。 大当家可是说了,捉住王长富赏十块大洋,捉住他的家人赏五块呢,便是拎人头去也赏两块,这个机会他王福连决不能放过。 昙生很快跑到一个拐弯处,一转弯便闪身进了农场。 他手握镰刀,心里数着数字,一,二,三…… 昙生忽地出现,手中镰刀已经扫了出去。 计算的刚刚好,镰刀瞬间割在跑过来的王福连脖颈上,只听嗤一声,像是割开猪皮的声音,王福连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抽搐起来。 昙生颤抖着手,又一刀挥去,这下,将这个男人彻底了结。 第27章去县城 昙生朝着县城的方向狂奔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身后追赶的几人也放弃追逐转了回去,他这才放缓了脚步。 此时他还不能进农场躲避,因为只剩两个多小时的进入时间,他得留在危急时刻再用。 眼看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四周渐渐陷入一片黑暗,好在昙生能借助脑门那抹莹光看清脚下的路。 “嗷~” 一声狼叫瞬间让人全身寒毛炸起。 昙生握了握手里的镰刀,警惕地巡视周围。 必须要找个地方过夜,否则,被嗅觉灵敏的狼群围住可就惨了。 可这里是荒郊野外,满眼都是起伏的黄土丘陵,连个村落窑洞都没有,他要去哪里过夜? 又走了一会儿,在一个颇高的山丘旁停下。 这个山丘边有个不大的深坑,昙生观察一瞬便跳下坑,取出高级金属铲,往山体一侧挖了起来。 这些山石泥土在金属铲的挖撅下如同一块豆腐,很快,昙生便从山体上掏出一个深洞。 洞内并不敢弄的太大,只三个平米左右,高有一米六,正好可以让这具身体站直。 昙生将挖出的泥土堆在洞外,半封住洞门,又从仓库取出几捆柴禾堵在洞口。 闪身进了农场,将那婴孩抱了出来。 此时,娃子异常的安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昙生的方向,脑袋不断往他怀里挣去,小脸还在他胸口磨蹭着,似在找奶喝。 昙生叹口气,把这麻烦精放到一旁,自己取出火石打了几下,用一把细草生起一小堆火,再往上面添些细树枝。 很快,火苗燃了起来。 昙生取出一个陶罐,在陶罐里放了两颗水球,又抓了几把麦子放进陶罐里。 再放出那张破饭桌,用镰刀在上面艰难地切了一些胡萝卜,一把白菜叶子,和一小块红薯。 将这些切成碎末后,全部放进陶罐里,搁在火堆上煮起来。 不一会儿,食物的香气便从罐子里飘出来。 小娃子挥舞着小手,似闻见了食物的香味,竟吭吭哧哧地要哭。 昙生也不管他,折了一根树枝在罐子里搅了搅,见里面的东西都煮成糊糊了,便端下罐子,拿出一只海碗,抱起罐子倒了一些糊糊出来。 小婴儿哇哇地开始哭了,哭声里似乎带着几分委屈。 “别急,还烫着呢。”昙生抱起小娃子拍哄着。 他真害怕哭声会引来狼。 不过,小婴儿在昙生的手臂里立刻停止哭泣,只睁着一双黑豆眼瞧着抱他的人脸。 好不容易等糊糊凉了些,昙生也管不了多少,用手指沾着汤汁送进娃娃嘴里让他嘬。 就这样让他嘬了十几次,昙生也不敢再喂,毕竟这些糊糊不是易消化的奶,婴儿还这样小,可不能将肠胃吃坏了。 又喂他喝了一点水,娃子便安静地睡去了。 野外还是有些冷,即便在洞里也不暖和;又因为有火堆在,还招引来一些飞虫。 昙生将小娃子放回农场里,自己倚靠在洞壁上打着瞌睡。 他不敢深睡,怕有狼寻过来。 隔一段时间,他就往火里添些树枝柴禾,保持火堆不灭。 也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收了不少捆柴禾在仓库,如今倒是全用上了。 待作物成熟,他又进农场收获种植一遍才出来,这一夜倒是平安无事。 眼看天色微亮,昙生去农场喝了几口菜糊糊,这时,小娃子又醒了。 只见他吭吭哧哧地小声哼唧着,笨拙地挥舞着两只小手,倒是没有大声啼哭,显得很是乖巧。 这回,昙生有了经验,将他抱出农场放在地上,从仓库水缸里舀了水给他洗去满屁股的屎,拎着脏掉的破布有些犯难。 再这样下去,娃子就没东西换了,那可就麻烦了。得想办法给他找个兜屎尿的东西才行。 记得先前这娃子屁股下面垫的尿布很是奇特,是用一条旧布缝的半尺宽布袋子,里面装了草木灰。 这种尿布厚实又柔软,还很吸水,自己那时瞧见上面沾了屎很恶心,便直接扔了,现在想来有些可惜。 昙生瞧见地上那堆柴碳灰,便用金属铲全部铲起来,收进一只罐子里。 待青灰凉了后,便铺了一层在木盆里,将光屁股的小婴儿放在草灰上面。 为了防止娃子小手抓到草灰误吃进嘴里,在他的上半身位置铺了一块旧衣布,然后,再用襁褓上的布绳将小被子系在他的胸口处,以防止被他踢掉。 昙生瞧着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若是这小家伙尿尿或者拉屎,他只需换掉木盆里的草灰就行。 哈哈,原来换猫砂的方法同样可以给没有尿不湿的小婴儿用。 不过,貌似娃子蹬腿会溅起灰尘啊,吸进肺里怕是不好吧。 昙生想了想,又从旧衣上撕了一块破布,将木盆蒙起来,将婴儿的上半身挪出布外,这样一来,草灰大部分被挡在布下面,溅不上来了。 暂时只能这样了,等去了县城,自己还是弄些草纸给他垫吧。 又用手指沾了菜糊糊喂了婴儿,还给他喝了一点水,才将他放进农场。 收起洞口剩下的柴禾,弄开挡路的土堆,昙生走出坑洞。 阳光已经在地平线升起,照着荒芜的四野。 昙生辨认一下方向,大步向县城方向走去。 走了很久也没遇到一个人,但是,他却陆续在道边遇到两具尸体。 其中一具像是死去不久,尸身还没有被蛆虫毁坏,嘴巴微张,面目瘦的可怕。 昙生不敢多看,快步沿着大道走着。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太阳升起老高,终于看见前方有几个行人。 昙生立刻警觉起来,握紧手里的镰刀。 这些人看起来像是两个家庭。 一家三口人,男人推着手推车,车上坐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 另一个家庭也是夫妻俩带着孩子,两孩子一个十一二岁,一个五六岁。 男人挑着两只筐,那五六岁的男孩子坐在一只筐里,另一头筐放了一些锅碗瓢盆。 女人肩上背着一只大篓子,里面装了一些衣物被子等,手上牵着十来岁的女孩。 他们在看见昙生时,目光一直盯着他看,将昙生的白毛汗都看出来了。 当他们的视线落在少年手里那柄锋利的镰刀上时,终于转回目光。 坐在手推车上的男娃子哭叫道:“娘,俺饿。” 女人拍着怀里的儿子说:“再忍忍,到了县城就有吃的哩。” 昙生紧走几步,快速超过这些人,疾步向前走着。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警惕着同类,就像防范一群游走的狼一样。 “喂!你站住!帮俺拉下车。”那个推车男人向昙生道。 昙生瞥他一眼,只见此人不到三十岁,人虽痩削但体格高大,眼神看向他时明显露出不怀好意。 昙生只当没听见,快步向前走着。 “小子!老子跟你讲话没听见?”那人见昙生没睬,推着手推车快走几步,想撵上前面的少年。 昙生根本不予理睬此人,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快了,几乎带着小跑。 第28章绳套 昙生很快跑出好远,与后面那群人拉开了距离。 顺着官道走了一个小时左右,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人无一不是往一个方向去的,那就是县城。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瘫倒在地上了,他的家人也没有多惊讶,只是平静地将他扶坐起来,拿一只葫芦给他灌了几口水。 一路上都能看见喊饿的孩子,以及那些倒在道旁不知生死的饥民。 所有人都是一副瘦弱的身躯,凹陷脱膛的脸颊,拄着树棍一步步走着,虚弱得像是垂暮的老人。 昙生极力忽视这些惨状,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前方。 他自身难保,即便自己有一些食物,此时也做不了什么。 脚下不停地快步往前走,不知不觉已经就到了中午。 此时烈阳普照着大地,土地被烘烤的苍黄一片。 也不知道县城还有多远,走了这么久都没瞧见一点点影子,昙生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方向。 他满头大汗,环顾周围,见这一段路没什么行人,便在路边寻个隐蔽处进入农场。 婴儿似乎早已经醒了,见有人过来,欢快地挥动着小手,很是兴奋的样子。 昙生弯腰捏了捏他的小脸,从一旁筐子里拿起一只西红柿吃起来,顺便还将成熟的作物收了。 小婴儿眼巴巴地瞪着黑豆眼瞧他吃东西,小嘴不停嘬着嘴唇。 “真是个小人精,这么小就明白别人在吃东西了?” 昙生哼笑,吃完一个西红柿,将装糊糊的罐子抱起来闻了闻。 还好,没有变质。 从一个罐子里撩点水洗干净手,用手指沾着汤汁喂他。 小婴儿似乎饿狠了,拼命吸允他的手指。 昙生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怜惜,摸摸娃子的脑袋叹口气,“等进了县城,就给你找个奶娘喝口奶。” 奶粉什么的昙生不敢肖想,但找个有奶的奶娘喂喂他应该没问题。 方才在路上就瞧见有两个抱着奶娃子的女人,只要自己给她们食物,相信会有人愿意充当一回奶妈子。 刨完地重新种上作物后,又将小婴儿的屁股洗干净放在一旁地上,木盆里湿了的灰拿出去倒掉,重新铺上一层干爽的。 “也不知道在县城能不能找到你亲爹妈,要是找不到的话……”昙生摇摇头,叹口气。 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孩子,要不,就把他当成小宠物养着? 别人闲着无聊养猫狗,他就养个孩子,反正也不缺他一口吃食,长大还能陪自己说话聊天,总比那不能言语的宠物强。 收拾好一切,他打开浮窗查看一下周围,见左右没人,赶紧出了农场。 话说,有这个小娃子倒也不错,最起码让自己的农场多了一项功能。 现在继续赶路吧,也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走到县城。 昙生一路走,一路满怀希望地想着:自己目前有几十枚铜板,应该够在县城找个旅馆标间住下。 到时候先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他已经一两天没好好休息了。 那个小娃子身上一股奶腥味,脑壳上都糊了一层黑乎乎的壳子……他也得给他好好洗一洗。 正胡思乱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昙生连忙避到一旁。 一队骑兵从他身边急驰而过,马蹄踏起一阵尘土飞扬。 这队人身穿灰蓝色军服,腰扎黑色皮带,身上斜背着长枪,腿上帮着绑腿,头戴大盖帽,正是西北国民兵。 这里也有部队驻扎?想必城里的治安应该能说得过去。 昙生思忖着,脚下走得更快了。自己最好能在天黑前到达县城。 然而,天已经快黑了,依然没瞧见县城的影子。 昙生瞧着路边坐卧的人,心里直打鼓。 自己势单力薄还没有同伴,在这里过夜肯定是不行的,估计没等睡到半夜就能被人给宰了。 怎么办? 四处望了望,倒是在不远处瞧见有个村落,稀稀拉拉的几户茅草屋子,还有几处窑洞,也瞧不出里面住没住人。 昙生想了下,还是往村子方向走去。 他不会去借宿,但是,必须要找个废弃的屋子或洞子暂时藏身。 路边灾民的附近肯定是不能待了。 这处离官道两百米的村庄大约十几户人家,每家相隔的距离足有二三十米。 更远一些的山丘那边有一排五六间窑洞,昙生走近一看,也是废弃的,门窗都已经被破坏,有两间顶子也坍塌了一半,像是好久没人住过。 昙生走进中间一个窑洞,只见里面还带了一个小隔间,那小隔间里还有个后门。 挪开破旧的木门走进去,里头竟还有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里满地的枯叶荒草,显得荒凉一片,但却有三间瓦屋伫立在院子里。 昙生一喜,小心地走过去一间间查看。 三间屋子的窗户纸基本破了,从门窗材质和那精美的雕花来看,这户人家应该算是个小康之家,也不知什么原因,竟弃家而去。 屋子的木门上锁着锁。那锁的锈斑不是太深,估计主人家离开没有一年。 昙生拿出金属铲把锁给一一敲掉。 推开一间屋门走进去,只见里面竟然放着一套完整的家俱。 这个发现让昙生又惊又喜。 要知道,自己现在一穷二白,在路上看见根树棍都想捡回去烧火用;瞧见地上一滴油斑都以为那是枚铜板,这满屋子里的柜子书桌架子床,简直就是飞来横财啊。 他弄开一只上了锁的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旧衣,哪件都比自己身上的强。 最起码,它上面的补丁都被补得整整齐齐,看着也顺眼。 昙生激动得差点泪奔,总算能有件衣裳换了。 自己身上的大褂已经不能称为衣裳了,说是几缕破布也不为过。 他抖了抖这些衣物,挑拣出两件最破的准备给小娃子当尿布用,其他的原封不动放回箱子里,最后连箱子收进农场仓库。 这屋子里一共两只大箱子,另一只木箱里装的也是各种旧单衣和夹衣,还有一件打着补丁的男式棉袍。 看样子,这户人家是在冬天的时候举家搬走的,要不然也不会独独留下单衣了。 屋里唯一的书桌是一张带着两门抽屉的桌子,上面放了一盏早已干枯的旧油灯。抽开抽屉,只有一本破烂不堪的旧书静静躺在里面,它的边角都翻卷起来,还被老鼠咬掉小半。 翻开一看,隐约是一本三字经。 屋里的木柜里放了两床被褥,已经有了一股子苍霉味。 这些昙生一点都不嫌弃,全部收纳进仓库。 要知道便宜爹娘家别说柜子了,就是大箱子也只是娘的屋子里有一个,连大哥长富的屋里也没这么齐整的家俱呢。 收拾完这一间,他又推开另一间的门。 刚一推开门的第一眼,昙生就看见一条绳索挂在屋梁正中间,正晃晃悠悠地飘荡着。 第29章妆盒 昙生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撒腿而逃。 但强迫脑子镇定之后,便静下心来。 不过一根绳子而已,上面又没吊着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自己这阵子也瞧见过不少死人了,心都麻木了,还怕一根绳子么?。 他好歹也算懂得一些基础的科学知识,也明白吊死鬼啥的都是人们子虚乌有的臆想。 可是,这特么的绳子悬在梁上悠荡着,真的好吓人嗳。 昙生眼睛往屋里巡视一遍。 这间屋子里的家俱真的不错,貌似比刚才那屋还整齐,如果带到县城,也能卖几个铜板吧。 不管了,先进去收了东西再说。 昙生踏进屋里,发现里面的箱子柜子都像是新的,抹去上面的一层灰尘,朱漆还很鲜亮。 他打开箱柜,里面却只有几件女人的素白色衣裙,另一个箱子里装着一只五十公分长三十公分宽的红漆匣子。 这个雕花精美的匣子是女子的妆盒。他见过便宜娘屋里也有个差不多的,只是她那个比这个破旧的多。 昙生抱出妆盒,掀开盒盖子,就见里面放了几只小瓷瓶子,小瓷瓶里都是空的。 匣盖子的反面是一面玻璃镜,跟现代的镜子一样,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镜子里,一张白净痩削的脸庞,五官俊秀,还带着少年的稚嫩。 这就是自己的长相? 貌似比自己前世的相貌……差多了。 昙生摸摸自己的脸,再瞅瞅镜中的那人,就像瞧见个陌生人似的,心里怪怪的,一时竟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不管这具身体有多陌生,自己如今还是真实地活着不是么。 合上妆盒,将它收进仓库。 这屋子里的家俱虽然崭新,但东西却不多,也没有找到被子之类的物件,唯一稀奇的,就是妆盒了。 昙生出了屋子,又去了第三间。 这间屋像是个杂物间,里面堆了一些农具。 像篮子匾子扁担筐什么的,还有几把锄头镰刀。 昙生一件没放过,全都收进仓库,然后关上房门,插上门栓进入农场。 他只敢在里面待一个小时,处理好作物和小婴儿的事情后,便又闪身出来。 此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四周一片寂静。 就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生个火堆时,忽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昙生立刻警觉起来。 前世,能让他恐惧的只有鬼,但自从魂穿到了这里后,让他最害怕的反而是人。 “……爹,这里有几间房子哩,俺们今夜就歇在这儿吧。”一个少年的声音。 “虎子,先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在里头?”另一个声音响起。 昙生不由松口气,他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赵全的声音。 有熟人过来真是太好了,但他不准备出去跟他们见面相认。 “爹!这屋子都是空的哩,只有炕……”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 “有炕就好。”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十分的疲惫,“俺们能找到地方睡就不错了。” 脚步声到了昙生这屋,伸手推了推见没推动,便有些好奇,“爹,这屋门推不开,像是被栓上了。” 赵全将筐子挑进旁边屋子里,回身对儿子道:“虎子回来,那边说不定住了人哩……” 他说着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便走到昙生这屋门口道:“俺们只是来借宿一晚,绝不打搅到东家,还请行个方便。” 昙生在里面想了想,压低嗓音道:“不用客气,你们就住隔壁房间吧,俺们一家先睡了。” 赵全愣了下,叫儿子回转那边屋子。 随后,昙生听到他们栓门的声音。 这样最好了,互不打扰。 昙生取出一床被子,捏鼻子将它盖在自己肚子上,斜躺在放出来的木架床上阖眼假寐。 迷迷糊糊间,忽听外面有踹门的声音,只听赵全大叫:“谁!你们干啥哩!” “干啥?你几个私闯人家宅子,还将门锁都弄开,这是想偷东西么?” 赵全惊惧道:“俺们没偷东西!只是来借宿的……啊!”他随后惨叫一声,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狠打了一下。 虎子哭叫的声音传来:“你们别打我爹……” 一个男人狞笑着说:“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倒是闯进来了!这个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 另一个男声道:“老四,别废话了!赶紧动手!老子锅子里的水都煮开了。” 昙生猛地跳起身,将床跟被子都收了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虎子!快跑……”是赵全的声音,旁边还有他老婆的尖叫。 一阵乒乓的打斗声,还伴着赵全的怒吼,女人的哭叫。 “救命!救命……”虎子妈尖叫着跑到昙生的屋门口,拼命拍打着屋门。 “特娘的!这屋还有人?”陌生男人声音里带着犹疑。 “把门砸开看看!”另一男声道。 一阵尖叫声过后,凌乱的脚步声就冲昙生这屋过来了。 屋里的昙生不知道外面到底来了多少人,在匪徒砸门的同时,瞬间进入农场里。 他刚消失,房门便被人从外踹开。 一名光头汉子一手里拎一把斧子,一手举着一根火把,站在门口朝屋内照了照,见里面空无一物,不由惊异道:“里面竟然没人?可没人为何门还栓着?” 眼瞅着连屋子里的窗户都关的好好的,几人面色有些难看。 “大哥……该不是……闹鬼了吧?”一头乱糟糟头发的男人边说着,边向火把男身后躲了躲。 “鬼?哼哼哼!老子吃人还会怕有鬼!”火把男举着火把转身向外走,“老四,你两个抓紧把那人料理了,俺们就在这屋里烤了。俺看能有啥鬼?” 昙生在农场里开着浮窗看着这一切,将这几人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这里一共来了三个壮汉,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分别有砍刀、斧子和木棍绳索。 他还看到隔壁屋子里,赵全满脸是血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他婆娘抱着儿子虎子蜷缩在屋角不敢动弹。 虎子被娘紧紧抱在怀里,眼睛望着父亲呜咽哭着。 “大哥……这林家宅子里的家俱物件怎么没了?”拎着砍刀的瘦高男人问道。 大汉将手中火把朝门口窗台上一插,捋着袖子走过来道:“没了就没了,指不定被人给弄走了呢,反正也卖不出几个钱,你管这么多做甚!” 瘦高个道:“俺就是觉得蹊跷……” “哼!有啥蹊跷的?你去外面抱捆柴过来,俺来放血……俺们就在这里弄……” 昙生倏地关了浮窗,想了想,将那箱子里的白衣拿了出来,脱了破衣,将白衣裙往自己身上一穿,还摸出一件白色大褂包裹在头脸上。 这三人明显不会离开了,那么,自己在农场根本躲不了几个小时,到时候再出来可就危险了。 唯今之际,只好拼一下,说不定还能救了赵全他们。 第30章凤县 毛辫子男人与那个光头汉子将赵全拖到屋子外面正准备给他放血,却见从先前那间没人的屋子里一蹦一蹦跳出来一个白衣白裙的人。 “什么人!” 毛辫子正面对着蹦出来的白衣人,顿时觉得脑袋上的毛辫子都炸立起来了。 昙生发出几声自己都觉得慎人的怪叫,嗓子里学着聊斋里的音乐,在深夜里显得尤为诡异恐怖。 毛辫子嗷地一声,朝后倒退了几步,连滚带爬地向院门处跑去。 光头闻声一扭头,便见一身白色衣裙的“鬼”,伸着手臂朝他蹦几步,一转眼不见了,再一会儿又出现,直直朝着他过来了,顿时被吓得裤裆都湿了,一屁股跌坐在地,嗓子都岔了声,惨叫连连,“啊!鬼啊!” 昙生见他跌倒,事不宜迟,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金属铲,朝着他脑袋就铲了过去。 噗嗤一声,那脑袋骨碌碌滚出老远,鲜血喷溅而出。 幸亏昙生早有准备,及时跳到一旁,才没有被血泉浇脸。 这个时候,原先出门去抱柴禾的瘦高个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战战兢兢的毛辫子。 但他俩一见光头的脑袋已经搬了家,再一次尖叫着转身逃出门去。 昙生见他们都逃了,走到赵全跟前,伸手探探他的鼻息,见还有气息,腹部也在起伏,便稍稍放心。 但他脑袋上有个口子,流了好多血,将脸都染红大半边,也不知伤没伤到脑子。 这年头,这种伤势可会要了命啊,但愿赵全能撑过去。 这时,屋门口传出一声惊叫,原来虎子娘探头一望,见一白衣“鬼”正蹲在丈夫身边不知干什么,便尖叫着退回屋里并想关上房门。 但那木门早已被损坏,哪里能关的住。 昙生微叹,捏着嗓子道:“快带你男人走!再不走,一会儿那些恶人就回来啦。” 只能帮他们到这里了,能不能走的脱就不是自己考虑的了。 他说完,连蹦带跳跑回杂物间,迅速进农场脱了身上沾了血迹的白衣裙,重新穿上自己的破衣,然后溜出屋子,从一片矮墙处翻了出去。 回头看了眼,还是拿出金属铲将这片矮墙铲出一豁口子。 赵全他婆娘要是个聪明的,就应该赶紧带着男人孩子从豁口处逃跑。 反正这里铁定是不能待了,假若那些人回过味来,再回来查看的话……结果难以想象。 外面黑漆漆一片,好在自己有农场的自带荧光,能瞧清周围两米范围。 院子外是一片荒地,荆棘枯草丛生,走出这片坡地,昙生摸索着向官道跑去。 待上了官道,他撒开腿向前奔去。 杀人的感觉真的不好,除了恐惧还有懊恼。 他心跳如鼓,再也不敢停留片刻,只想早点到达县城。 也不知是不是恐惧激发了力量,昙生马不停蹄地疾走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见到一座十几米高的城楼。 这就是凤城。 此时天已蒙蒙亮,只见四五米宽的城门两旁建了几户茅棚木屋。 以昙生这种见过现代宽阔街道的人看来,这里的城门未免太过狭窄。 而且,这些屋檐下躺满灾民,无端让这个县城现出几分凄凉景象。 昙生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带着几分期待迈步走进城门内。 城内的景象瞬间让他感觉出人间的烟火气,与城外的荒凉比起来,这里有许多飞檐翘角的青砖青瓦房屋,给人一种古朴沧桑之感。 走过几条街道,只见满街都是饥民,随地倒坐在路边墙角。 昙生没找到旅馆之类的地方,没办法,他只好询问一名路人。 “请问,最近的寺庙怎么走?” 那名男子上下打量了昙生几眼,似有些了然。 “从这里一直往北,走三里地就看见了。” 昙生:“多谢大哥。” 现在唯一能让他感觉安心的地方,似乎只能是寺庙了。 现今的人们信奉神灵佛祖,也只有那个地方才能稍稍约束蠢蠢欲动的魔心。 又走了一个小时的样子,昙生终于看见一处高大巍峨的寺庙,但瞧见寺庙门口墙边那一群群倒卧的人时,他惊呆了。 这哪里是寺庙啊,难民营也不过如此了吧。 怎么办?难道自己也在这里找一个墙角坐着晒太阳? 当!当!当! 寺庙里的钟声响起。 只见寺庙墙边那些倒卧的人全部翻身跃起,一窝蜂向门口涌去。 几名僧人从寺里抬出一个大木桶。 “别挤!一个个来。”年轻僧人很不耐烦叫着,拿起一个大铜勺舀起一勺稀得可照见人影的稀粥倒进伸到面前的一个个破陶碗里。 怪不得这里人这么多,昙生恍然。 感情寺庙每日施粥救济灾民呢。 不过,自己想进寺庙借宿的愿望十有八九要落空了。 但是,出于自家安全考虑,他必须留在这里。 自己身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十个铜板,刚才路过一家卖馍馍的摊子,只有手掌一半大的杂面馍馍竟然要十个铜板一个。 也就是说,他身上所有的钱也只够买三个杂面馍而已。 环顾四周,寺庙对面百十米的地方是一排居民区。 昙生往那里走了过去。 走走停停,问过几户人家,但他们都是一脸嫌弃地将门关上,或挥手赶他:“去去!一个叫花子还想租俺家房子,你租的起么!” 昙生来到一棵百年老榆树下,只见旁边有户人家,从房屋的门廊和院子的规模来看,似乎是个小康之家。 一位慈祥的老妇人正坐在自家门口纳着鞋底,她偶尔抬眼望向那些衣衫破旧的难民时,面上露出同情之色。 昙生走了过去,恭敬向她问道:“大娘,请问你家的屋子出租么?” 老妇人五六十岁,上下打量了昙生几眼,见他不仅面目清秀,手里还主动摊出几十枚铜板给她看,一瞅就是个老实娃子。 “唉,真是造孽,娃娃啊,你跟你家人一起来租房么?” 昙生露出一脸悲戚,“现在就我一个人了,咱们村遭遇了土匪,我跟家人走散了,想留在县城找他们。” 老妇人又是一声长叹,“你把钱都拿来租房子,以后可咋办?”这娃子手里这点子铜板,勉强够住十天的。 昙生听出来了,老太太估计是怕他付不起房租以后会成老赖。 “大娘,您放心,我会做点小买卖,绝对不会拖欠您的房租。” 他就是瞧中老太太的面相慈和,跟自己前世的外婆有点像,一看就是个心地善良的,所以才铤而走险,坚决租她家屋子住。 他不敢保证这家人就是好人,但他必须有个稳定的住处。 说白了,自己身无分文,也没什么给人惦记的。 唯独身上还有二两肉,但瞧这位老太太的衣着打扮,估计不会做出杀人吃肉的事来。 “奶奶!您在跟谁说话哩?”一个十六七岁的长辫子姑娘从影壁后转了出来,拎着裙角跨出门槛。 第31章租房 “凤英,这个男娃子想租咱家一间房子呢。”老太太笑着对孙女道。 凤英圆溜溜的眼睛瞪向昙生,面上露出鄙夷。 “奶奶,怎么能让个叫花子租咱家屋子,他能租的起么!” 少女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用发卡束住;上身穿一件蓝色湖绸交领褂子,下身是黑色百褶裙,白色的长筒袜,脚上是一双敞口小皮鞋。 在现今,这就是标准的富家小姐装扮。 她面貌还算清秀,但那薄唇却透出一股刻薄之意。 昙生从前世到如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个年轻姑娘这样鄙薄,不由微觉难堪,但还是恳切的对老太太说:“大娘,我只租一个小房间,保证不会欠您的房租。” 老太太倒是很喜欢这个俊秀有礼的小男娃,欣然答应下来,“咱家正房是不租的,但后角门那里有个杂物间,收拾一下也能住人,要不,就租给你吧,一个月三块大洋,不包伙食。” 三块大洋在凤县租房子不算便宜,但租到刘家这样的房子也不贵。 昙生听了心里一喜,急忙朝老太太鞠了一躬,又将手里的三十多块铜板捧给她,“多谢大娘,这些铜板就当作定金吧,过两日,我,我就把房租给您。” 他必须有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至于那三块大洋,他一定会想办法挣来。 姑娘有些不满,抱着奶奶的胳膊道:“奶奶,咱家又不缺那点钱,干嘛让一个叫花子进门,万一他手脚不干净……” 老太太拍拍孙女的手道:“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他不是给了咱们定钱了么,瞧着也是个老实人,不会做那下三滥的事。” 昙生漠然看了这位姑娘一眼,心里虽恼火,但也不好当面反驳她。 自己必须先安顿下来。这位老太太一看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租她家房子肯定比别处安全的多。 “娃子,你叫什么?”老太太带着昙生进了院子向后园走去,边走边询问他。 “我叫王昙生,清水镇人。” 老太太:“清水镇啊,那儿离俪山近,怪不得你们家遭了土匪呢。” 骊山深处通秦岭,那里常有土匪出没,几乎所有凤县的人都知道这事。 老太太将他带到一个偏院,离后门不远的一个小院落,里面堆了一大堆柴禾,还有一个马棚。 她指着一排青砖青瓦雕花门窗的房子道:“东边那两间原先是俺家的大厨房,现在家里人口少了,就停用了;西边两间偏房,一间是张嫂住的,旁边那个是杂物间,就租给你吧。” 昙生走过去推开门。 屋子不大,好在门窗完好,面积大约有十几个平方的样子。 里头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件,有破桌子长条凳,靠窗墙边还放着一张不大的木床,床上堆了几只大匾子和篮子。 屋子中间一盘直径不到一米的石磨尤为惹眼。 昙生眼睛在石磨上停留一会儿,转身对老太太说:“这里很好。” 老太太笑了,“我让张嫂来帮你一起收拾收拾,这石磨你要是搬得动,就把它挪到大厨房里去。” 昙生连忙道:“石磨也不碍事,我把它朝墙角挪挪就行。” 看样子,这间屋子原先是这户人家的小磨房。 如今这年代,人口多的大户都是自家磨米磨面吃,当然,像刘老太太家,这些重活都由帮佣们去做。 不过,看这个石磨上面落满灰尘,似乎很久没被使用过了,好在它的木架拐手都齐全,应该还能用。 “凤英啊,你去将张嫂叫来。”刘老太太对孙女道。 一直陪在老太太身边的姑娘似乎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朝外面叫一声,“张嫂!你过来一下!” 张嫂从院子外面跑了过来,“小姐,什么事?” 凤英用手指拨了拨自己耳边的卷发,朝杂物间挪了挪嘴:“奶奶叫你呢。” 张嫂又跑进杂物间。 “张嫂啊,这间屋子被我租给这男娃子了,你搭把手,帮他收拾一下。” 张嫂打量了昙生一眼,目光带着轻视,但还是向女东家点点头,“嗳。” 然而昙生并不需要她们在这里,连忙道:“我一个人能行,谢谢大娘了。” “那好吧,你自己收拾吧。房租就从明日开始算。”刘老太太也没有勉强,与孙女走了。 张嫂扫了昙生一眼,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拿了一把铜锁,咔擦锁上隔壁屋门,然后摇着腰肢走了。 昙生有些无语,返身回杂物间开始收拾东西。 他将床铺收拾出来,桌子拖到窗户前,把那圆圆的大匾支在桌上,挡住窗户。 见这个小院没人,便将那些杂乱无用的东西收进农场仓库,再一股脑带到对面的大厨房放出归好类。 从大厨房找了个笤帚过来,将房间清扫干净。 回头再看,木床被他放在里面靠墙的位置,石磨也被他挪到墙边,空出的地方就大多了,瞧着也像个住人的房间了。 幸好这小院子里还有个水井,昙生用井边的小水桶打了水上来,将房间的桌子长凳木床都擦个干净。 这时,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才忽然想起农场里的小娃子来。 天啊,别饿着他了吧。 闪身进了农场,就见婴儿正扯着嗓子哭,一见昙生,立刻停止哭泣,小黑眼珠子随着他转动,委屈地挥着小手。 昙生抱起他一看,屁股都湿了。 “对不起啊,我忘了……” 昙生愧疚地将他清理干净,包上衣物。 罐子里的食物肯定不敢再给他吃了,自己必须重新做一些。 于是,昙生收了作物后,试着在农场土地边上支了一个火堆,开始煮红薯跟胡萝卜。 他想了想,又另烧了一个火堆,将仓库水缸里的水用盆装了一些搁在火堆上加热。 待水烧开以后,就连陶盆一起放进仓库里,他得试试仓库的保温程度。 这是他昨日才发现仓库的异样。 罐子里的热乎乎食物放进仓库,过了大半天再拿出来,依旧冒着热气。 粥煮好后,昙生熄了火,将罐子放在一旁凉着,自己便开始刨地种植。 “哇哇……”小娃子等了好久也没见昙生喂他,不由又撇嘴哭了起来。 “好啦好啦。”昙生终于做完事,抱起小娃子拍了拍。 喂了他一些粥后,娃子终于安静地睡去了。 昙生叹口气,将他放进木盆里用衣裳裹好。 他发现婴儿似乎瘦了一些,小胳膊都细了不少。 “这样不是办法啊,婴儿一直不喝奶会影响以后智力发育吧。” 娃子这么小,若没有足够的蛋白质补充能量,迟早会生病的,真到了那种程度可就麻烦了。 不行,自己一定想法子弄到钱。 之前的那些铜板都被他给了老太太做房租预付金了,现如今手里能换钱的,只有农场仓库的作物了。 该怎么出售呢? 昙生洗了一把脸,从木箱子里翻找出一套半旧的衣裤穿上。 大褂裤子都有些肥大,但卷起袖口和裤脚后,倒也不是太突兀,只是脚上的鞋底子基本磨烂,只剩鞋面盖在脚面上。 他得出去到街市上转转,看看能不能出售一些红薯。 第32章老鸨 刘老太太家的偏院后角门已经被一把铜锁锁上了,想出去只能从前门走。 这个时候,老太太正与张嫂坐在大门口的小凳子上理着一堆菜。 抬眼瞧见走过来的昙生,不由一愣。 换上干净衣裳的男娃子越发清秀俊美,但她似乎不记得这孩子带没带包裹进来。 不过,这个疑问并没有占用老太太太多的脑经,很快就被少年的声音掩去。 “大娘,我想出去一下,下午便回来。” “哦,你去罢,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啊,咱家那个时候就插门了。”老太太笑眯眯道。 “好的。” 昙生出了刘家,往一个集市走去。 他在寻找寺庙时曾经过一处街道,那里有好几家卖食物的铺子;街道两旁的建筑也精致堂皇,没有多少灾民聚集,路上还有戴着袖章的士兵来回巡逻。 估计那周围住的都是些官员富户,购买力肯定比别处强。 而且,那些食铺粮店敢在这种时候当街卖食物,必然有所倚仗,自己农场里的作物在那个地方应该能够销售出去。 不知不觉走了半个小时,眼看到了那处街道,昙生便在一个没人的巷子里进了农场。 用一只背篓装了半篓子马铃薯出来,马铃薯上被严严实实盖着一件破衣。 随后,他背着背篓快步向那条街的集市里走去。 这个集市有点像现代的露天菜市场,里面不单单卖菜,还卖各种手工品。 就比如一名老婆子坐在道边,她面前篮子里装着一双双做工精细、颜色艳丽的小儿虎头鞋、虎头帽子等物。 还有一位老汉蹲在旁边,他面前摆着几张崭新的小板凳小椅子小饭桌。 最让昙生挪不动步子的,是一个烤烧饼摊子,里面烤着香喷喷的芝麻烧饼。 那味道真能用香飘十里来形容。 昙生咽了咽口水,在离这家烧饼摊子几米远的距离蹲下,将背篓放在面前。 自己平生第一次摆摊啊,心里有些紧张。不是因为腼腆害羞,而是害怕被人抢。 能来买烧饼这种不当饱小食的人,应该都是手里有俩闲钱的吧,估计也会买他的马铃薯。 然而,想像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打脸。 他蹲守半天也没见有人过来瞧一眼,倒是隔壁家的烧饼卖了一炉又一炉,眼看烧饼摊子准备收摊,昙生也蹲不住了。 烧饼的香味一直环绕鼻尖,自己却没钱买上一块,馋的他越发饥肠辘辘。先前还琢磨着用自己的马铃薯换一块烧饼,想想还是忍住了。 就在他准备挪窝去别处试试时,有个胖胖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昙生立刻谄媚地望着她,“太太买洋芋么?” 说着,用手揭开盖在马铃薯上的破衣,露出里面馒头大小的紫红马铃薯。 女人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细布大褂和灯笼裤,裹着一双小脚。 她脸上抹着厚厚的粉,嘴上擦着嫣红的胭脂,眼睛没往背篓里的马铃薯瞧,却不错眼地盯着他的脸打量好久。 “多少岁?”女人问。 昙生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她在问马铃薯多少钱一斤呢,急忙道:“这里大概二十多斤,您要是全买的话,就给一块大洋。” 二十多斤的马铃薯卖这个价应该不算贵。 女人笑了下,在他面前蹲下,身体靠昙生近了些,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扫一遍,然后伸出涂了红指甲的白胖手指拿起一只马铃薯瞧了瞧。 “你不是本地人吧?” 昙生愣了下,本能地警觉起来,“嗯,我跟我爹娘哥哥一起来县城做买卖的。” 胖女人瞥一眼少年的破鞋,笑得意味深长,轻声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摆摊啊?” “咱们几个分开摆摊的,他们在东头呢。”昙生胡诌道。 “哦?”女人站起身,拍拍湖蓝大褂上的皱褶,懒洋洋道:“这些洋芋俺都要了,你帮俺送家去吧。” 昙生有些犹豫,但这是自己的第一笔生意,若是因为不敢送货而放弃的话就太可惜。 一块大洋可以买不少东西呢,还可以买二斤大米。 “可以,不过您要先付钱。”昙生可不想送货上门后,再被人赖着不认账。 如今这世道,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自己对这里太过陌生,不得不防范所有的恶意。 “喏!拿去罢。”女人丢给他一块银元,挑眉道:“这回放心了吧?” 昙生拿起大洋仔细看了看,见是一块国父头像的银元,心里不由暗喜。 这是自己的第一桶金啊,回头用这块银元去买双鞋子,再买点大米,熬点粥给小娃子吃。 说来也是奇怪,那小婴儿被自己这样毫不经心的养着,倒是没有出现什么状况,搁在前世的小婴儿身上,估计早就各种消化不良了吧。 昙生跟在这个妇人身后走了好久,一路上见她又买了一些东西,却没叫人送货,只是将买的东西都堆在他肩上的背篓里。 感情自己是被她当成免费搬运工了?昙生在心里腹诽。 街道上不时有麻布汗衫的人拉着人力车跑过,车上坐着穿长衫戴礼帽的绅士,或是一两位身穿素色细布旗袍的年轻女士。 三轮车上的铜铃一路响个不停,让昙生有一种进入前世电影里的既视感。 果然贫穷限制了想像。在破旧小山村里待久了,还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落魄呢。瞧着那些衣着精致的人们,昙生忽然在心里生出一种自卑来。 “黄妈妈,你怎么才回来。” 一名剃着光头,身穿黑色绸布大褂的精瘦男人,从一户挂着红灯笼的朱漆大门里迈出来,望见昙生时,三角眼一亮。 “嘿嘿!您从哪里……”他刚想说什么,被胖女人狠狠剜了一眼,立马住了嘴。 昙生抬头看见这户人家门头上挂的两盏红灯笼时,心里有种不妙之感。 但自己是个男人,又不是小姑娘,还怕被人强迫不成。 “太太,已经给您送过来了,我就不进去了……”昙生将背上的篓子放在门口。 “呦!小兄弟这是做的哪门生意,感情老娘把钱付了,你就敷衍了事不成?”胖女人不悦道。 昙生皱眉,想了想,又将篓子搬起来,问:“太太想送到哪里?” “送里面小厨房吧。”女人抬脚跨进大门。 穿黑绸大褂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少年,直把昙生瞧出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男人转身从屋里搬出一张长条凳放在门边,然后冲里面叫道:“翠花!秀梅!出来迎客!” 昙生迈进门里,就见从一道木楼梯上下来两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脑门上戴着抹额,穿着清式宽袖旗服,异常小巧的脚上套着绣花鞋,整个人像个尖脚圆规。 这身打扮也没谁了,在昙生看来,活脱脱一副老太太装式。 “哪来的俊俏弟弟啊。”一个女人经过昙生身边时,用手里的帕子拂了他脸一下,咯咯笑着。 昙生老脸一红,连忙紧走几步,跟上前面的胖女人。 他倒是一点都没害羞,只是被个妓女调戏,心里总有一种被侮辱了的感觉。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心理洁癖,对这些做“脏活”的女人本能地敬而远之,无论前世还是现在。 第33章买粮 昙生随胖女人进了一个小厨房,依照她的吩咐,把一筐马铃薯倒在一只筐里。 “小兄弟,留下来喝杯茶吧。”那女人见昙生急匆匆向外走,不由扬声道。 “不了,我爹娘还等着我呢。” “哎!你跑什么,”胖女人高声道:“你家还卖什么菜,明日再送些过来啊!” 昙生含糊应一声,迅速往大门口走去。 门口坐着的精瘦男子冲他古怪一笑,顿时让昙生警觉地绷紧神经,但见他并没有起身拦阻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巷子口一边一个站着刚才那两个妓子,回脸向昙生笑道:“弟弟常来玩啊,姐姐算你便宜。” 昙生装作没听见,小跑着出了这条巷子,走上了大街。 天色不早了,他得尽快去买点日常用品。 走到一处偏僻墙角,随手从仓库取出十来只西红柿和半篓子马铃薯装进背篓里,依旧用破衣盖得严严实实。 不远处是一家粮铺,此时有一两个人正在买粮食。 “掌柜的,有米卖吗?”昙生问。 胖胖的掌柜坐在高高的柜台里面,抬眼看了看,“有,糙米十八块一斗。” 十八块? 昙生朝自己手里的一块银元看去,然后弱弱地对掌柜道:“我买一块钱的行么?” 一斗约三十多斤,自己一块钱大概能买一斤多吧。 掌柜的眼睛从老花镜上看过来,伸手从昙生手里拿过那块大洋,行云流水般地在嘴边吹一下,搁在耳边听了听,然后扔进柜桌下的抽屉里。 “大奎,给他量一斤半大米。”掌柜头也不抬吩咐道。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漠然朝昙生瞥一眼,拿了一个竹筒,从米斗里挖了半竹筒的米递过高高柜台。 半竹筒的糙米,多半带着稻壳,倒进自己的大褂口袋里也不过小半袋,估计只够煮两顿粥。 昙生越想越觉得吃了大亏。 自己二十多斤马铃薯就换一碗多的带壳谷子,也太不划算了。 他沮丧地出了粮铺,赶在隔壁杂货店关门前走了进去,“掌柜的,我拿洋芋换你一双布鞋行么?” 留着两撇胡子的男人瞧他一眼,说:“拿出来俺瞅瞅。” 昙生从背篓里摸出几只马铃薯搁在柜台上。这柜台足有一米五高,直杵到他鼻梁位置了。 现今的柜台都是砖头砌的,上面铺一层木板,木板因常年摩挲已经油光铮亮。 掌柜站在里面的木脚踏上,拿起马铃薯瞧了瞧,居高临下瞥一眼昙生怀里的背篓,道:“行!不过这几个可不够,你再拿些出来。” 昙生明显从这人眼里看出惊喜和狡黠,不得不又拿出五只,“就这么多了,要是不够的话就不换了。” “俺是看你可怜才赔本换给你的。”小胡子掌柜哼一声,赶紧将十几个马铃薯都呼噜到柜台里面,装进一只筐子里。 然后返身从货架上拿了一只黑面布鞋丢给昙生:“先试试大小。” 昙生接过来比了比,倒是正合脚,“行,就这双了。” 掌柜这才将另一只也丢给他。 昙生将两只鞋子放进背篓,又扒着柜台往里面看了看:“有草纸么?我想换一点,还要一盒针线。” 说着,从背篓里拿出两只西红柿给他看。 他身上的衣服太大,一点都不合身,自己前世好歹也会钉个纽扣啥的,估计改件衣裳也没多难。 小胡子掌柜拿起西红柿看了看,疑惑问道:“这是洋柿子?” 昙生点点头,见掌柜犹豫不决,遂拿起一只西红柿一掰两瓣,一瓣递给小胡子让他尝,“这个很好吃的,你尝尝看。” 说着,自己率先吃了起来。 小胡子掌柜拿着看了看,咬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几口吃完后一抹嘴,“嗯,你这个有多少?我给你换!” 昙生眨巴眼眼看着小胡子:“一共十个。我想换一只铁锅还有先前的草纸和针线。” 小胡子皱起眉不耐烦道:“你都拿出来让俺看看!” 昙生从背篓里摸出十只西红柿摆放在高高的柜台上。 小胡子眼睛不眨地盯着一堆红彤彤的洋柿子,道:“只能换一个小铁锅。” 昙生假装往回收柿子,“那可不行,我爹说了,这些能卖三块大洋呢,市面上一只小铁锅的价钱才一块大洋不到……” 小胡子一见这小子又不换了,也急了,一把将西红柿揽到柜台里面,“好吧,俺看你可怜,唉……” 十分钟后, 昙生心满意足地背了一篓子物品往刘老太太家跑去。 此时已经快到傍晚,一路上瞧见不少人家关门闭户了。 到了刘老太太家门前,只见张嫂正要关门,昙生连忙跑过去,“我回来了。” 张嫂一脸厌烦道:“不是跟你说了要早回的么!再迟你就别进来了!” 昙生没有说话,赶紧迈进大门。 就听身后哐当一声响,张嫂关上大门,还上了两道门栓。 往偏院的路跟主院不同,走进一个月亮门就是昙生住的地方了。 回了自己屋子,昙生发现木床上多了一张发霉的旧席子,估计是刘老太太送过来的。 回身关上木门栓好,昙生将背篓里的物品倒出来查看。 一只小铁锅,一小盒针线,一沓粗糙的草纸,还有一支蜡烛,两只汤勺,还有那双布鞋。 真是满载而归啊,自己先前卖给那个老鸨的马铃薯亏大发了,当时真应该卖两块大洋才对。 重新收拾好之后,昙生连背篓一起拿进农场。 小娃子早就醒了,这回倒是没哭,一看见昙生便咧嘴笑了。 “真是乖啊。”昙生将他抱起来,从仓库取出热水给他清理了小屁屁,又端出蔬菜大餐喂他几口垫垫肚子。 “你先乖乖躺着,叔叔我今天煮粥给你吃。” 昙生将那些草灰都拿出去倒掉,在木盆里面垫上一层草纸,然后把小娃娃放在上面。 口袋里的糙米都倒在铁锅里,一点点搓掉稻壳,然后淘洗煮粥。 趁着大米在锅里炖的时候,自己又开始刨地种植起来。 等六块地全部刨完,种上作物,粥也差不多煮好了。 米粥的香味引得小娃子摇着脑袋来回寻找。 “别急啊,还烫着呢。”昙生盛了一碗浓浓的米汤出来,用新买的汤匙一下下搅着,好让粥凉的快些。 “明天我去找找有没有卖奶粉的,能买点回来就好了。” 昙生跟小娃子说着话,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懂。 第34章叫花子 奶娃子今日吃了好几勺米汤,异常满足地睡去了。 昙生放下碗,摸摸他的小脑袋叹口气,“真是好养活啊。”简直比养只小猫还省心。 另拿了一只陶碗盛了一碗粥,端起慢慢喝着,只觉得胃里暖融融,很是舒服。 蔬菜再好也不能当主粮吃,否则,脸子肯定会长成蔬菜一个色儿。 吃了一碗后,他便将半锅的粥收进仓库。 小娃子小,还是多留些给他吧。 昙生觉得,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充当起了父亲的角色。 出了农场,在木床上铺上搜刮来的被子,自己坐在上面开始用针线改衣服。 现在的大褂设计得相当简单,没有肩缝,他只需从袖口底缝开始,沿着肘弯线,一直剪下去,成功将大褂修小一圈。 再穿针引线慢慢缝起边角。 缝衣的过程中,尽量将针脚放小。 前世的外婆就会绣花,还会用各种针法刺绣,自己小的时候好奇,便跟着学过几次,所以对针线的用法也不算太陌生。 昙生不知不觉缝了好几个小时,才算全部缝完。 瞧着自己手指上被戳了好几个针眼,昙生心里却有种成就感。 怪不得前世有那么多喜爱织毛衣的男人呢,估计他们心里也有这种奇异的癖好。 改好的上衣穿在身上正合适,即便有点长也比原先中看多了。 裤子只需将长的裤脚截短就行,反正现在的裤腰都是大口袋型,直接用裤带系住就好。 再洗干净脚,穿上新鞋,一个利落的美少年新鲜出炉了。 昙生如今的头发长成了板寸,越发显得五官精致面貌俊美,加上最近不知怎么的皮肤白了好多,咋一看有种雌雄莫辨之感。 明日去街市卖东西,衣着一定不能太破旧,这样才不会被人太轻视。 昙生恍惚意识到,如今的人们对衣着光鲜的人有种莫名的敬畏,连自己也有了这种感觉。 前世,因为大家衣着都差不多,所以没有什么深切感触,但到了今世才由衷体会到这一点。 正所谓人靠衣服马靠鞍,他要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出去才能更好地赚钱。 至于便宜爹妈他们,昙生暂时不准备去找。 估计想找也没法找。一切只等自己彻底稳定下来再说。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昙生用米粥汤喂过婴儿后,依旧将他留在农场。 趁着天色微亮,打了几桶井水,用一块破麻布将床上的席子清洗干净,然后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张嫂的房门打开,她一手扣着衣襟上的扣子一边走出来,一脸厌烦叫道:“你一早上捣腾个啥?别人还睡不睡觉了?” 昙生看了她一眼,并不怎么想理睬这人。 自己是租刘家房子的租客,又不是这家的雇佣,犯不着在意一个女佣的态度。 张嫂见这个叫花子居然敢无视自己,不由恼怒,走过来一把扯掉昙生刚挂上的席子。 “谁让你把席子挂在晾衣绳上的?脏不脏?” 昙生见这个女佣一脸刻薄的对待自己,简直太过莫名其妙,不由两眼微眯显出冷意。 “张嫂,请你把我的席子捡起来!” 即便院子里的地面铺着青石板,湿漉漉的席子落在地上仍旧沾上了灰土。 自己好不容易洗好的席子,竟被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扔在地上,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了。 “哼!老娘就是不捡!”张嫂鄙夷地瞥他一眼,骂了一句:“一个叫花子,你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进了刘家门!” 说着,扭着腰肢得意地走了。 昙生忍了忍,终还是没有冲上去扇她的脸。 自己刚安顿下来,犯不着跟一个女佣一般见识。 他捡起席子重新洗了一遍,仍旧晾在绳上,然后背着背篓出门。 此时天早已大亮,估计是早上八九点了。 刘老太太仍旧坐在大门口理着一把韭菜,一边跟张嫂说着话,见昙生过来,笑着问道:“又出门去啊?” 昙生礼貌地点头,“嗯,我下午回来。” 旁边的张嫂阴阳怪气道:“一个穷叫花子,也不知见天出去干啥,该不是做贼吧。” 昙生恍若未闻,大步走远。 刘老太太道:“你别瞎说,这娃子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怎么不可能了!”刘凤英走了过来,穿一身修身的淡蓝色细布旗袍,手里拎着一个小包。 “奶奶,人不可貌相,您都不知道外面那些穷鬼有多可怕。” 她撩一下头发,对张嫂道:“张嫂,你跟他住一个院子,得好好留心点,别让他偷了咱家的东西。” 张嫂脸上立刻扬起谄媚的笑,“小姐您放心,俺定会看紧他。昨日那小子背回来一篓子东西,也不知是啥,该不会是从外面偷回来的吧?” 刘凤英睁大眼睛,“那你还不赶紧去瞧瞧,可别让他带了贼脏到咱家来!” 刘老太太也皱起眉头。 被两人轮番质疑,让她心里也对那个少年产生了怀疑,“是啊,昨日还瞧他那样落魄呢,今日就变了一个样,张嫂,你去他屋里瞧瞧,别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到咱家里来。” 张嫂一听,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放下手里正理着的韭菜道:“好嘞!俺这就去瞧瞧!” 说着,起身往偏院走去。 刘凤英迈出门槛,对刘老太太道:“奶奶,以后可别让那些叫花子进咱家,这要是被哥哥知道了,可不得又要担心。” 刘老太太一脸怨气道:“你哥都多久没回家了?怕不是早就忘了他还有个祖母了。” “哥哥忙着呢,最近上头叫筹军粮,他带人去乡下了。” 刘凤英说着,向远处一辆人力车招招手。 人力车快跑了过来:“小姐您要去哪里?” “去利民百货公司!” 刘凤英上了三轮车后,转头对老太太道:“奶奶,以后别老坐门口,万一被乡下人冲撞了咋办!” “知道啦!你也别尽往外面跑,早些家来!如今城里乱的很呢。” …… 昙生很快走到昨天那条街,这次他没去集市,而是来到粮铺旁。 放下背篓,拿开破衣,露出里面满满一篓子紫红皮子的马铃薯。 又拿出路上捡来的一小块木板块,在上面用烧黑的树枝写上:洋芋出售。 他将写好的木牌子插在背篓上,自己则蹲在旁边。 街道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有穿西装戴金丝边眼睛的,也有穿细布长衫的。 大多数是一些穿灰蓝大褂绑腿裤的,挑着筐背着篓子,个个面上青黄菜色。 没多久,昙生旁边来了一个卖烟卷的小贩。年纪三十多岁,剃着光头,一副贼眉鼠眼样。 他胸口挂一个木匣子,用一根布带吊在脖子上,木匣打开着,里面摆着好几包香烟。 第35章交易 “小兄弟,你这个是啥?”卖烟卷小贩问。 “洋芋。”昙生双手扶在背篓上,漫不经心道。 “洋芋啊,俺瞧着怎么不像哩。”这人没话找话说着,弯腰拿了一只在手里。 洋芋的个头很大,拿着沉甸甸的,一只约有一斤多。 男人左看右看好半天,就是不放回背篓里。 昙生斜睨他一眼,站起身,从小贩手中将马铃薯夺了过来。 他再不拿回来,估计这人就将马铃薯放进自己的大口袋里了。 “什么宝贝啊!让大爷我瞧瞧也不行?”卖烟卷小贩不满嘀咕着,脸上一丝尴尬都没有,显然就是个混迹街头的老油条。 一看此人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昙生也懒得搭理他,将背篓朝旁挪出两米远。 “呦!怕大爷抢你啊,没见识的乡巴佬。” 小贩见昙生不理他,越发猖狂嘴贱起来,“瞧你这细皮嫩肉的,该不会是个小娘们吧。” 正说着,有一队士兵经过,其中一个领队模样的正过来买烟,听烟贩这么一说,便偏头打量着昙生。 蹲在地上的少年眉目如画,咋一看真像个绝色小姑娘,但又比小姑娘多几分英气,让人过目难忘。 领队走了过来,蹲下身从背篓里拿起一只马铃薯,眼睛却看向昙生,“你这东西哪来的?” “自家种的。” 领队眉梢上扬,似有些不信,“自家种的?咱们这里种这个可不多啊。” 昙生被这人盯的微微皱起眉,暗自琢磨着要不要起身离开。 “你哪里人?”领队又问。 昙生看了看面前这位腰间的十七式手枪,老实答道:“清水镇的。” 领队笑了,眼睛在昙生面上仔细打量着,“真是姑娘?” 昙生立刻沉下脸,“不是!”说着,抱起背篓就想离开。 领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道:“跑什么!老子又不吃人。” 这人轻薄举止顿时让昙生面颊通红,心里腾起怒意。 “长官,我娘还等着我卖了洋芋买药回去救命呢,您就高抬贵手吧。” 少年一脸通红的焦急模样,不禁让这位领队心神激荡,越发觉得这就是个女扮男装的漂亮姑娘。 但周围都是好奇看过来的眼神,他倒是不好当场抓人验证。 “老子又没怎么的你,算了算了,你去吧。”领队终于还是松开少年胳膊,挥手让他离开。 昙生背上背篓撒腿就跑,就听见身后传来几个**的促狭笑声。 昙生心里顿时有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 他是男人,当然明白这笑声里隐藏着什么,感情这些人把自己当成一个剪了头发的小姑娘了。 跑进一条没人的巷子,他赶紧进入农场。 打开妆盒,他仔细瞅着镜子中的自己。 最近相貌确实有些异样。虽五官没变,但皮肤却水灵不少。 加上自己还是个未发育成熟的少年,面庞轮廓尤其柔和,咋一看真跟小姑娘差不多。除了那板寸头。 但自己实实在在就是个男人啊,怎么能被人误认为姑娘呢? 王昙生这长相搁在前世绝对没什么看头,至多算个中上等吧,但现在的人普遍肤色青黄黝黑,大多颧骨高耸,面颊干瘦凹陷,加上一副蓬头垢面呲着大黄牙的样子,对比之下可不就突出了么。 可即便如此,自己就要被个男人调戏?这太特么操蛋了。 昙生找了一根烧焦的树枝,将自己那道修长剑眉画成个杂乱无章的粗扫帚,再照照镜子,此时的模样瞬间比原先粗糙多了。 重新出了农场,也不敢往粮铺那里去了,只管背着背篓在街道上晃晃悠悠走着,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摆摊。 “喂!买洋芋的,你站住!”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昙生回头,见一位身穿灰蓝长衫的清瘦中年男子疾走过来。 “你卖洋芋?”他问。 昙生点头,“嗯。” 那人从背篓里拿起一个查看,果然是洋芋,就是颜色太过怪异,不由有些失望,“怎么长这颜色,能吃么?” “能吃,咱一家子都吃这个呢,煮着可好吃了。”昙生眨巴着眼道。 中年男人瞧着少年健康白皙的面庞,沉思片刻,问:“怎么卖?” “十只洋芋一块大洋。”昙生这一筐有四十个,差不多四十多斤,若是能卖四块大洋也算不错了。 中年男人颠了颠手中马铃薯试着重量,“一只有多重?” “大概一斤吧。”昙生道。 “我全买了能便宜点么?”中年男人问。 他本来准备买大米的,可米价太高,连糙米都要十八块一斗。 说是一斗,也不过是一平斗,三十斤都不到。 买包谷麦子更不行了,一斗才二十斤,却要十三块大洋。 自己一个月的薪水才八块大洋,一家子七八口人吃饭,哪里能够。 没办法,他便来集市看看别的。找了一圈才找到一个背篓里插着卖洋芋牌子的少年。 昙生:“那我再送你两只洋柿子吧,再少就不行了。” 西红柿这东西穷人吃着不饱腹不愿买,富人只是偶尔买几个尝尝,再多就不要了。就像昨日那个杂货铺老板,他买回去不过是想给家里人尝尝鲜。 但让他贱卖的话肯定不划算,还不如直接卖成金币。 所以,假如这笔生意做成,昙生便拿两个西红柿送给这人做搭头。 男人一咬牙:“行!” 两人谈好买卖,走到路边钱货两讫。 中年男人拿出一只面口袋,蹲下身,从背篓里一只只将洋芋装进自己袋子里,边拿边数个数。 昙生装模作样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两只西红柿交给他,再把男人给的四块大洋悄悄收进农场仓库。 马铃薯每只个头都很大,四十只将一条大面口袋撑得满满当当。 中年男人接过昙生递过来的西红柿装进自己长衫的内袋里,费力扛起一大袋子马铃薯,摇摇晃晃地走了。 昙生忍着雀跃的心情,走到无人处闪身进了农场。 此时小娃子已经醒了,睁着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看着他。 “哈哈!叔叔今天挣了四块大洋!” 昙生开心地抱起娃子转一圈,便取出热水给他清理,之后又喂了几勺热乎乎的粥汤。 四块大洋啊,如果不买粮的话,可以买很多东西了。 首先,自己可以将一个月的房租交清了,还能买回十块芝麻烧饼。 不过,那烧饼才一点点大,他不准备买,他想将钱攒起来,然后租个小铺子,是那种既能住人,又能随时做买卖的地方。 到时候自己再也不用四处摆地摊被人轻视欺负了。 一想起连个卖香烟的猥琐小贩都敢挑衅,他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气。 第36章被讹 昙生收拾好农场作物,吃了点东西,又搬着红薯看了半天。 这玩意太大,就怕拿出去也没人敢买。不过,要是刨去皮切成块状或片状应该没问题了吧。 昙生试着切了一只,拿起尝了尝,鲜甜可口,糖很分足,口感也不错,若是烤熟应该更好吃。 时候不早,他仍旧装了一背篓马铃薯出来。 出售洋芋的牌子插在背篓里,昙生就这么慢慢地走在街道上。 这具身体好像比以前强壮多了,力气也大了不少,一次背上个四五十斤的物品居然毫不费力。 此时已经是正午,街道上行人稀少。 昙生一边走,一边留心着街道旁的商铺屋子。 也许有一天,他也可以在这里租一间铺面,售卖自己的商品。 “行行好吧,给一口吃的吧……” 一个山羊胡老翁跪在路边哀求着经过的行人。 这老翁大约五六十岁,衣衫褴褛,花白的头发蓬乱着,他身边还躺着一个不知生死的十来岁孩子。 路人匆匆而过,甚至都没有望他一眼。 老翁枯瘦的胳膊绝望地伸着,锲而不舍地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哀求着。 此情此景太过凄凉。 曾几何时,王昙生也是这般绝望无助而死的吧。 昙生从大褂口袋里摸了摸,摸出几块切好的红薯塞在老翁枯爪似的手里。 “谢谢!谢谢小哥,您好人有好报长命百岁啊……” 老翁冲着昙生磕下头去。 昙生吓了一跳,赶紧避开。 被这么大年纪的人跪着磕头,可是要折寿的。 那老翁将红薯塞在嘴里吃了几口,把嚼碎的红薯浆沫渡进躺在地上的孩子嘴里,那孩子无力地一口口咽着。 昙生暗叹一声,又塞了好几块给这老汉,便赶紧离开。 哪知,他的举动被不远处一个光头汉子看在眼里。 汉子左右瞧瞧,见没人注意,便悄悄跟了过去。 昙生毫无所觉地在街市晃一圈,见无人问津他的马铃薯,便又折转回来,在粮铺不远处放下背篓,蹲在旁边。 但凡想买粮的,必然先到粮铺来,自己不如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好了。 不一会儿,果然有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妈走了过来,问道:“你卖的是啥?” 昙生立刻打起精神,揭开盖在背篓上的破布给她看,“洋芋,煮着可好吃了。”他说归说,其实自己一回都没煮过。 大妈穿一身粗布衣裳,两只胳膊肘处打着补丁,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挽个圆髻,看着还算整洁,应该是住在县城里的居民。 “怎么卖?”大妈拿起一只马铃薯瞧着。 “一块大洋十个。” “什么?不过是洋芋,又不是大米包谷,怎么这样贵?”大妈皱眉扬声道。 昙生:“我这洋芋个头大,一个一斤多呢,十只就十几斤。” 难道她没去问过粮铺的粮食价格么,带壳大米十五公斤都卖到近二十块大洋了,他的马铃薯十几斤才卖一块大洋。 大妈不悦道:“你这娃子是想讹人吧!十个洋芋就卖一块大洋,就不怕俺去县公房告你欺诈?” 昙生闻言皱起眉头,一把夺下她手里一直攥着不肯放下的洋芋,冷冷道:“不卖给你了!” 真特么没见过这样无理取闹的人,烧饼那么贵你怎么不去告啊,黑黄的杂面馍馍卖十个铜板一只你怎么不去告啊,却想告他一个摆摊卖洋芋的,可不就是看他年少好欺负么。 “哎!你这娃子……”女人见昙生背起背篓要走,一把抓住背篓不放,叫嚷道:“你欺诈人还想走?快把俺一块大洋还来!” 昙生诧异,简直被这女人的无耻气到了。 感情碰瓷这个职业在哪个年代都有啊,她竟还来碰他一个卖洋芋的穷小子。 “放开!”他想甩开女人的手,可这老女人看着瘦,手爪像钩子似的死死扣在背篓上不松开。 他们这一番纠缠,很快引来一群人围观。 有人还在旁起哄:“小子!你赖人家大洋还不赶紧还给她!” “就是就是!才多大就敢行骗,把他抓到警备所去!” 昙生简直要被气疯了,对这老女人道:“到底谁讹人!若是我身上没有大洋怎么说?你要十倍赔给我!” 那女人根本不搭他话头,只抓住背篓不放,还大声叫嚷起来:“救命啊!这个小骗子欺负俺,偷了俺的大洋啊!” 说着,还扑上来对着昙生的后脑勺就是一阵拍打。 昙生只得将背篓从背上卸下,面对面与这个女人争夺背篓。 他前后世共活了二十来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被人空口白牙地冤枉。 周围人不明所以,却异口同声指责他:“打死这个小骗子!” “居然敢在咱们地盘骗人,送他去警备所!” 昙生气得想杀人。 此时若有冲锋枪在手,他铁定一梭子过去,以平息自己的怒火。 背篓被掀翻在地,昙生不记得到底是自己掀翻的还是这女人掀的,反正那一篓子马铃薯被倾了出去,滚出老远。 还没等他去捡,周围围观的人们已经一窝蜂从地上抢起马铃薯,然后转身都散去了。 就数那个女人手里抢的最多,她用衣襟兜着,足抢了六七个。 最后,老女人欢欢喜喜地跟一个光头汉子有说有笑地离开。 昙生手里拎着空篓子欲哭无泪。 眼见这些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满意离去,他心里只觉得无比愤恨。 他不是心疼这四五十只马铃薯,而是对这些人升起满腔的愤懑和失望。 这时,一只小手伸到他面前,手里攥着一只马铃薯,“哥哥,这个给你。” 昙生漠然看过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将一只马铃薯塞进他手里。 他心里一酸,攥着马铃薯道:“谢谢。” “哥哥你别难过,你没有讹她,俺看见了,她没有给你钱。”小姑娘瘦小的脸上写着满满的同情。 昙生淡淡笑了笑,将手中马铃薯又塞回小姑娘手里,“我没有难过。” 小姑娘不肯接那马铃薯,推还了回去,说:“俺不要,你拿回去吧。” 昙生没再勉强,将马铃薯放进自己口袋里,默然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 小姑娘站在他身边,瞧着他道:“你家去会挨打么?” 昙生摇头。 “你弄没了这么多洋芋,你大大肯定会打断你的腿。”小姑娘喋喋不休道。 昙生偏头看向她,只见小姑娘手臂处挎了一只篮子,里面放着一些鞋垫。 “你是卖鞋垫的?”他问。 小姑娘点点头,在昙生身边坐下,手臂处的篮子放在面前地上。 “多少钱一双?”昙生又问。 “一个铜板两双。”小姑娘拿起一对鞋垫给他看,“这都是俺和俺娘做的。” 鞋垫是用麻布缝制,上面绣了一些缠枝花,看着倒是精致。 昙生看向小姑娘,只见她发黄的头发梳成一根辫子垂在脑后,面色微黑,五官寻常,只一双眼睛极其明亮清澈。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桂枝,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胡同里。”小姑娘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第37章铺子 “哥哥,你不要在街上卖洋芋,会被人抢的。” 桂枝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循循教导:“俺知道有家铺子收杂粮,你可以整兑给他们。” 昙生眼睛一亮,“真的有人愿意收?” 他现在确实不宜在外面做零售,毕竟现在到处都是饥饿的灾民,而且,马铃薯红薯什么的毕竟不是主粮,很少人愿意大量购买。 那些贫穷的人又没有几个能付得起钱的,各种地痞流氓却会不断地来敲诈勒索。 今日他只是遇到个无赖,保不准以后不会遇到更恶心的地痞恶霸,到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如今他孤身一人年纪又小,想在县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挣大钱估计还是有点困难。 若自己只是一个平常灾民也就罢了,就算整日躺在路边恐怕也无人问津,可他还要在此售货挣钱,就不得不考虑自身安全问题。 “嗯!”桂枝点点头,一脸得意道:“你找不到的话俺带你去。” 昙生起身,拍拍衣裳上的灰土,“那真是谢谢了。你现在要是有空就带我去看看吧,要是事情成了,我送你一个大红薯。” 桂枝抿嘴笑了,眼睛晶莹发亮:“真的?” 昙生微笑:“真的!” 小姑娘挎着篮子蹦蹦跳跳往前走,带着昙生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上。 这条街道两旁大多是二层砖木结构的小楼,楼上住人楼下开铺子,像什么元发书局、张士官酱菜、宏裕鞋帽、丰德米号,和丰估衣等,各种商铺林立幡旗飘飞,看得昙生眼花缭乱。 他一路走一路观察,有时也跑去店铺里逛一圈,问问商品价格。 路过一家中药店,只见门口橱窗里摆放着各种高级中草药,像鹿茸、人参、灵芝、犀角、晒干的蛇、蜥蜴等。 还有金银饰品店,店内摆放着红漆雕花柜子,精致的玻璃柜台,琳琅满目的各种金银饰品。 这条路上的商铺一家连着一家,门前的招牌也不径相同。 昙生不禁惊叹,这里才是凤县的主要商业区啊,原先那条街跟这里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县城竟会有如此繁华的街道,若不是现在是灾年,这里应该家家门庭若市。 桂枝带着昙生来到一家名叫福临蜜饯糕点的商铺门前,道:“就是这里,他家收杂粮,你去问问就知道了。” 昙生走上两阶台阶,跨进这家店铺门槛,迎面就见柜台上放着几只大瓮,瓮上盖着圆顶玻璃盖,瓮里盛着各种蜜饯果子,有金黄的蜜渍梅子、紫棕色的蜜枣、沾着糖霜的晶莹糖冬瓜等。 另一边柜台上则摆着几只方形木制食盒,食盒里整整齐齐码着糖糕、酥饼等点心。 昙生咽了咽口水,问站在柜台里的伙计,“你们这里收杂粮么?” 伙计瞧了他一眼,点头:“收。” 现在铺子里不仅收杂粮,也可以用粮食换点心和蜜饯,反正生意之道重在有利可图,如今的粮价居高不下,比大洋值钱多了。 昙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马铃薯和几片红薯给伙计看,哪知伙计一脸嫌弃道:“就这么点?” “我家里还有,先问问你家是怎么兑的。” 小伙计偏头冲里面叫道:“东家,有人问杂粮兑价!” 过了一会儿,里屋门帘被掀开,一位四十多岁头戴黑绒瓜皮帽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只紫陶小茶壶,瞧了昙生一眼,缓缓道:“什么粮?” 小伙计将马铃薯和红薯拿给他看。 掌柜脸上露出一丝嫌弃,“这算什么杂粮?” 他还以为是黄豆糜子这类的杂粮呢,原来只是不易久放的洋芋和红薯。 昙生一听掌柜的口气,就知道这事要黄了,略有遗憾道:“你们不收就算了。” 说着就想离开,但瞧见柜台上摆放的各种点心时,又折回来,指着那堆雪白的米糕问道:“这个怎卖?” 小伙计:“三块一斤。” 昙生暗自吐舌,想了下,摸出一块大洋:“我买一块钱的。” 小伙计手脚麻利地用小台秤秤了手掌大的一块米糕,拿草纸包了,扣上细细的小麻绳,递给昙生。 出了糕点铺,桂枝不解地问:“哥哥,你买这么贵的糕做甚?” 昙生:“我家有个小弟弟没奶喝,我想拿这个熬粥喂他。” 他买的这种糕跟前世过年家家都买的大糕相似,都是用糯米做的,不仅干燥易保存,糖分也极高,正好可以掺在粥里熬给小娃子喝。 桂枝沉思片刻,犹豫着说道:“哥哥,你要是给俺一块大洋,俺……俺娘可以喂你家小弟弟。” 昙生一愣,瞧着桂枝半晌才说:“真的?” 桂枝连连点头,“真的,俺家弟弟都五个月了,可以喝粥了。” 昙生想了下,问:“那一块大洋可以喂我弟弟几次?” 他可不想给一块大洋后,人家只喂一次就说交易完成了。 “嗯……俺得回家去问问娘。”桂枝吱唔道。 他俩顺着原路返回,桂枝急急忙忙跑回家去了。 昙生也回去刘家。 现在刚刚下午三点多,太阳照得地面热气腾腾,气温也相当的暖。 刘家此时大门紧闭,昙生只好上前敲门。 敲了好半天,张嫂才过来开门,一见是昙生,不由沉下脸,“你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在午睡呢,你这样敲来敲去做什么!” 昙生也不理她,迈步跨进门里。 张嫂嘴里不住抱怨着,将门关上对昙生道:“老太太说了,你要是再随便跑出去,咱们就不租给你住了!” 昙生回身看着她道:“你说话算么?” 张嫂立刻瞪着三角眼道:“是老太太亲口说的!你每天跑出去谁知道干啥偷鸡摸狗的事哩,俺们刘府可容不得这些!” 昙生冷笑一声,返身回了院子。 早上晾的席子又被扔在院墙角落,沾了一层泥灰,他捡起来,拿进屋里。 这家不能待了,得准备重新找个住处才行。 反正自己已经基本摸清县城的格局,不再像初来乍到时的两眼一抹黑,去外面重新找个屋子住应该不难。 拴好门,昙生这才发现,屋里的匾子筐等杂物都没了,估计被张嫂拿走了,现只剩一个石磨一张床和一个破桌子。 空空荡荡的房间倒是显大了不少。 昙生将席子竖起来挡在窗口,自己进入农场。 作物早已成熟,小娃子也醒了,挥舞着小手哇哇地哭。 昙生将他抱起来,就见屁股又脏了,下面的草纸基本全湿了。 叹口气,将孩子洗干净,换上新的草纸。再把粥拿出来喂他几口。 然后又开始收取作物,刨地种植。 忽然就见光芒一闪,ID等级升到八级,他又可以多种一块地了。 如今农场已经有八块地,杂货铺却还是那些种子,这让昙生很是郁闷。 将土地分别种上马铃薯和红薯,他开始盘点自己仓库里的存货。 马铃薯四百斤,红薯五百斤,胡萝卜五十根,西红柿四十个,麦子三十五斤,大白菜五颗,黄瓜十根,茄子一根。 如果将这些东西都卖咯,恐怕也卖不出多少大洋。 他今天逛街市的时候略微打听过,像那种位置不太好的沿街小铺子,租金是一个月二十块大洋。 若想租那种两层楼上下房子,位置稍好的,一个月要一百块大洋,偏僻些的,也要六十块大洋。 这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那些铺子都要先预付三个月租金才行,否则不租。 昙生摸出三块大洋瞅了瞅,顿时觉得自己租店铺的愿望任重而道远。 第38章长枪 昙生处理好作物,出了农场,将席子铺在木床上,又取出被子,自己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 他翻身起床,从窗户处向外看去,只见院子里点了几盏马灯,有好多士兵正在井台边打水洗脸,有的在大厨房里进进出出。 这时,张嫂带着两名军人走了过来,啪啪啪地开始拍昙生的房门。 昙生犹豫一下,上前打开房门。 张嫂手里提着一盏马灯,神气活现地对他说:“你出来!这间屋子让给军爷们住了。” 昙生皱眉:“这屋子是我花钱租的,凭什么让给别人住!” 张嫂身旁两个穿军装的人瞧着他,就像瞧个笑话。 “小子!你说什么?”留着淡淡络腮胡男子上前一把揪住昙生衣领将他扯了出来,随手一丢,就把他摔在地上。 张嫂对倒在地上的昙生冷嗤一声,转脸谄媚地对两名军人道:“这屋子简陋您就担待些,老太太一会儿就让人拿几床被子过来。” 昙生心里气愤难当,可瞧见络腮胡腰间的手枪,便不再吱声。 如今世道可不是前世的法制社会,若是自己今晚死在这些人枪下,估计都不用掩埋,直接拖出去当死狗扔了。 可心里的气愤却忍不下。 昙生重新进了屋子,在几人的眼皮底下抱起床上的被子,又夹了一条长条凳出了屋门。 络腮胡身边一名年轻的军官看他一眼,并没有阻止。 昙生慢慢往墙角那一堆带刺刀的长枪挪过去。 他也不敢靠的太紧,只在半米远的距离放下长凳,将被子裹在身上,倚墙坐在长条凳上,漠然看着这群嬉笑怒骂的士兵们。 院子里大约来了四五十名士兵,年纪都在十六七至三十多岁,身上的军装还算整齐。 他们的口音大多都是本地腔,偶尔一两个是外地音。 此时有好几人正在大厨房里来回忙活,估计是在做饭。 不一会儿,张嫂与一名男仆抱来几条干净被子,放进昙生屋里。 一小时后,这些士兵都涌去厨房,陆续端了大海碗出来,蹲在院子里吃起来。 有个士兵端碗走到昙生身旁,坐在长凳子上,边吃饭边打量着他。 “你是这家的佣人?” 昙生摇头,眼睛禁不住瞧着这位士兵碗里的饭菜。 “我是这家的租客。” 士兵碗里是雪白的大米饭,上面盖着青菜豆腐,看他吃的很是香甜,昙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自己仿佛一个世纪没吃过白米饭了,几乎都要忘了它的味道。 “你既然不是刘府的人,就不能在这里待着了,赶紧出去吧。”士兵语气带着几分规劝。 “可大晚上的我能去哪?她家收了我的押金呢。” 昙生原也不想再待下去,可现在是黑漆模糊的晚上,出了刘府大门恐怕不好找落脚点。 “俺是好心提点你,你可别不识好歹。”士兵几口扒完一碗饭,起身又去厨房装饭。 果然,士兵前脚刚走,后脚那个络腮胡就过来了,一把扯下昙生裹在身上的被子,用脚踢了踢他,“赶紧滚出去!不许待在院子里!” 就这样,昙生只身被人赶出了刘家大院。 昙生回头望一眼刘府紧闭的大门,心里却是紧张万分,毫不留念地跑进黑暗中。 跑过几条街,他来到一处空置的民宅。 白天的时候曾留意过此处,这里的大门紧锁,院墙豁了一个口子,一看就是里面没人居住,只是不知道晚上有没有灾民过来。 昙生从豁口处翻了进去,只见几间屋子都是房门大开,里面除了几件破烂不堪的家设,就剩一地狼藉了。 他找了一间相对整洁的屋子走进去关紧房门。 此时仓库里放着两支枪和一副军人的背包,这个算是抵消那帮家伙半夜赶自己出门的补偿吧。 只可惜他暂时不会用枪,也不准备用,偷拿这些一是因为气不过,二就是留着以后防身。 背包很平常,不过一条捆得结实的军用被子,但上面搭着一排子弹夹就珍贵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军用水壶一把带鞘匕首。 昙生进入农场平息一下紧张情绪,便拿起长枪摆弄一会儿。 他其实更垂涎络腮胡腰间那把手枪,可惜没机会弄到。 这床军用被子以后都不能出现外面,就留给小娃子用吧。 匕首看着很锋利,清洗干净后,切红薯很麻溜,可以留着当厨刀用。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昙生洗漱完毕,料理好小娃子,就出了这个老宅。 唉,看样子,恐怕以后就要过流浪日子了。 他背着背篓刚走到先前的集市,就见一个穿长衫的男人冲他跑过来。 昙生吓一跳,还以为有人来抓他了。 “总算找到你了!”男子一把拉着想跑的昙生,激动道:“你家的洋芋还有吗?” 昙生迟疑一下,点点头:“有。” “还有多少?”男人的眼睛发亮,目光透过金丝边眼镜盯着他问。 “大概……几百斤。” 男人一拍大腿,激动道:“好!我都买了!” 他拉着昙生计算道:“昨天五十斤卖给我四块大洋,咱们还按这个价算,再搭送两只洋柿子。” 昙生差点被这忽然而至的幸福击晕,连忙点头,“行!没问题!我这就回家取来。” 金丝眼镜男子笑开了,道:“那我叫两个人去你家拉。” “不不!不用,您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背一篓子来,您就给我一篓子的钱。” 昙生现在哪里有家啊,他自己就是一移动仓库。 金丝眼镜想了想也能理解。 如今这世道,人们即便家里有点粮食吃食也不能给别人知道,万一哪天被偷被抢也有可能。 “也行,你这篓子里的洋芋先给我带回去,我拉一个板车来,咱们就在这里汇合。” 昙生点头同意,放下背篓,看着男子往他面口袋里数马铃薯,说道:“先生,我家还有红薯,可甜了,你要不要?” 蹲在地上的男人惊喜地抬眼道:“当然要!不知怎么卖?” “我家的红薯个头很大,咱们按斤重卖,一百斤六块大洋。”这价格是他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 现在这个年代的马铃薯种植比较少,算是稀罕物。但红薯不一样,曾经是一个铜板能买十斤的贱物,如今能卖出百斤六块大洋已经是天价了。 他现在很缺钱,只想将所有作物倾销出去,好尽快租一间铺面,哪怕是个很小的地方也行。 东躲西藏居无定所的日子他真是受够了。 第39章租房 昙生接过金丝眼镜手里的四块大洋,与他商定交货地点,自己便暗搓搓地在这四周巡查一遍。 确定周围没什么危险人物出现后,他就躲在旁边等着这位吴启明先生到来。 吴启明是一位县城中学教员,这次是替几个同事过来买洋芋的。 当然,他这么积极地帮忙采购,必然也能落一些好处,否则谁也不是观士音菩萨,要上赶着悲天悯人。 半小时后,吴启明拉着一辆板车过来,随行的是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女人,还有一名十六七岁少年。 这两人的衣着还算讲究。其中少年穿一身灰色卡其布中山装,头上还戴着一顶时下最流行的八角帽,面容斯文白皙,与吴启明有五分相似。 昙生瞬间取出一堆马铃薯放在拐角,自己现身向他们招手,“吴先生,在这里!” 吴启明三人拉着板车走过来。 昙生:“我已经将洋芋都背来了,一共四百斤,还有十六个洋柿子,你现在付三十二块大洋,我再回家去背红薯。” 吴启明转到墙角一瞧,果然见地上堆着一堆马铃薯,个个新鲜饱满,与先前的一模一样。 他让儿子吴坤和太太拿着麻袋去装,自己从长衫里衣袋里摸出一沓纸币交给昙生。 昙生一愣,直接摆手拒绝,“不,我不要纸币,只要现大洋。” 开玩笑,这年代的纸币说贬值就贬值,而且,各军阀统治区的钱币都不一样,拿着西北的钱币到东南根本不能用,他光瞅着心里都不踏实。 还有一条,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钱是真是假。 吴启明皱眉,但还是重新掏摸出一个钱袋,从里面数出三十二块大洋。 “你不要钞票,那红薯咱们暂时买不了了。” 吴先生这些钱都是同事一起凑的,要是卖货少年只收银元不要钞票的话,他就买不成红薯了。 “小伙子,钞票跟大洋都是一样用的啊。”吴启明试图说服昙生。 昙生:“不行,我爹说了,他不认识钞票,所以不能要。” “乡下人没见识!”吴坤在旁忍不住说了一句。 昙生斜了吴坤一眼,心里冷哼:也不知是谁真没见识。一张手掌大的纸币跟实实在在的银元,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吴启明遗憾地摇摇头,与儿子老婆一起将洋芋抬上板车。 昙生目送吴启明一家拉着四百斤马铃薯走了,立刻将所得银元放进农场仓库。 再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注意这边,便赶紧溜之大吉。 自己已经有了三十多块大洋啊,可以租一套单独的院子了吧。 他现在必须要找个固定住所,以后这位吴启明先生再过来买马铃薯也能找到地方不是么。 口袋有了钱,心里有了计划,昙生便四处溜达起来。 这回他不再去看那些临街铺子了,而是将目标锁定在那些空置的小宅子上。 自己昨晚住的那家虽也是一所空置宅院,可不在他考虑范围。因为那儿太偏僻,离街市太远,不方便做买卖。 走了几条街,也见到不少空置的屋子,可始终没有一家让他满意的。 不是房屋破旧得没谱,就是宅院太大房子太好,他租不起。 “小哥哥!”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昙生闻声回头,只见昨天那个卖鞋垫的小姑娘向他跑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害的俺好找!” “啥事?” “……”桂枝见小哥哥忘了昨日的事,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你回去问过你娘了?怎么说的?”昙生忽然想起是啥事了。 “俺娘说,你给一块大洋,可以帮着喂十天。” 昙生沉思片刻,试探问道:“若是我没有大洋,用红薯代替行不行?” 他手里的银元真舍不得往外丢,最好能用以物换物的方法解决小娃子的喝奶问题。 现如今各家各户都缺粮,连吴先生那样拿薪水吃公粮的也不例外,估计桂枝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吧。 “那……俺再回家问问娘。”桂枝说着,挎着篮子转身就往回跑。 昙生:“……” 目送小姑娘撒丫子跑远的背影,昙生叹口气,接着去四处转悠。 还别说,真就被他找到一处小宅子,就在天水巷子口,一共三间屋子,是那种土坯墙青黑瓦的老旧房子。 这屋子虽然很破旧,连门窗都朽烂了,唯一好处就是紧邻街道。 昙生拿起门口那块写着租售两字的木板,向蹲在一户门口吸烟的老汉问道,“大叔,您知道这户人家怎么联系吗?” 老汉猛吸一口烟嘴,微咳着说:“那是俺大儿家的屋子,你有啥事跟俺说就行。” 这么巧?自己随口一问竟是房主? 被这个世道折磨得有点被害妄想症的昙生有些不信,但周围没有其他人可询问。 “我想租这户房子,想问下是什么价格?” 老汉上下打量着昙生,见他只是个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不像个能当家做主的,不由心里有些失望。 “一个月三块大洋。”老汉还是如实回道。 昙生一喜,又问道:“要是买呢?” 这块牌子上写着租售,自然是既可以租,也可以出售。 老汉摸一把下巴上的胡须,道:“前院连屋子一共一百二十块大洋,要是连屋后那块菜地一起买的话,就两百块。” 昙生咋舌,心里对县城的房价有了一些明了:“我还是租吧。” 买房是以后的事,但事先了解一下价格还是必须的。 老汉一听,立刻喜上眉梢,连忙点头:“好好,俺叫二儿子把钥匙拿来。” …… 昙生马上就有固定住所了,不仅内心激动不已。 两家立好租赁字据,又交付一个月的租金后,老汉二儿子将一把铜锁交给他。 “你要是吃水可以去俺家挑。”老汉二儿子好心提醒昙生。 自从他大哥死后,嫂子也改嫁了,空留这屋子快一年也没人租,今日能租出去再好不过,自家也能有几块大洋的进项。 昙生点头:“好。” 接下来,就是找人修整屋子。 这家的三间堂屋只有一个破烂大门,两间偏房的门都在正屋里面,所以要换门只需换堂屋正门即可。 昙生请老汉帮忙找来木匠,将屋子的门窗都换上结实的铁制窗棂和厚木门,只花了六块大洋。 这让他很是满意。 加上预交了一个月的房租,今日一天共花去九块大洋。 两个木匠与曹老爹父子一起帮忙,只用了一个下午时间就将门窗全部安装好。 送走众人,昙生将院门插上,回到屋子里。 三间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昙生拿着老汉给的笤帚很快将屋子打扫一遍,扫出一大堆灰土杂物。 等屋子里漂浮的灰尘渐渐沉淀下去,才放出一张木床,铺上被褥。 忙碌了一天,总算可以躺在床上打滚伸腿脚了。 可他现在还不能歇,小娃子还等着他去喂呢。 唉,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年纪轻轻就弄个爸爸当当。 他决定明天就去灾民那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娃子他亲爹,将这烫手山芋扔给小娃亲生爹妈。 第40章救赎 第二天一早,昙生锁好房门,背着空背篓往一处难民集中地而去。 那个地方曾经是售卖骡马的场地,现在骡马没有了,却成了县城有名的贩人市场。 昙生走进集市,瞬间被眼前景象震惊,心里有刹那的不适。 道路两旁蹲坐的都是头插草标衣衫破烂的人,有年轻的女人,更多的是孩子,还有极少数壮年男子也在脑袋上插着标。 不少身穿长衫或细布大褂的人贩子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些人,遇到品相周正的就上去问价。 人贩子似乎对那些年轻女子和孩子格外钟爱,只要相貌说的过去,就会被挑走。 昙生瞧见这些贩子将人挑拣出来后,便带到一处绳子圈起来的地方,像猪羊一样集中圈在里面,偶尔给每人分上一块杂面饼子。 拿到饼子的孩子和女人都是一脸欢喜,似乎欣然接受了这种命运。 昙生慢慢走着,在人群里寻找张祥一家的身影,忽听身后有人大叫:“二哥!二哥!” 他转头看去,就见三丫摇着手臂冲他叫喊着。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啊,竟然遇到三丫了。 “三丫?你怎么在这里?”昙生连忙向她走过去。 “呜呜……二哥,你原来没死……”三丫从人群里扑过来抱住昙生。 昙生见三丫似乎与人贩子收罗来的人圈在一起,不由皱眉道:“你怎么一个人?爹娘他们呢?” “呜呜……他们把俺跟晚玉姐卖了……” “什么?”昙生有些恼怒,拉着她问:“那大哥呢?他也同意将你们卖了?” 依照长富护短的性子,似乎不应该任由爹娘卖掉他女人和妹妹。 若大哥真做出这种事,就太不是个东西了,昙生一定要鄙视他一辈子。 “大哥早就不见了,听村里人说他带着几个人跑了。大大和娘带着俺们来县城想找活路,可是……呜呜……”三丫痛哭不已。 昙生摇摇三丫的肩膀不许她再哭:“他们把你跟晚玉卖了多少钱?” “俺是八块大洋,晚玉姐就不知道了,她不跟俺在一块儿。”三丫抽抽搭搭道。 这个时候,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一把拉开三丫,喝道:“乱跑什么!再乱走就抽你!” 昙生知道这人定然是买三丫的人贩子了,连忙对他说:“大叔,我是她哥哥,她还太小,我们家不卖了,您看……” “你说什么?” 礼帽男瞪圆眼珠子:“你想耍老子!滚一边去!老子已经钱货两清,是开了正式票据的,你想反悔?当老子是泥捏的?老三!你们过来!给我把这个臭小子撵走!” 从人群里走出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伸手揪住昙生衣领子一推,喝道:“快滚!再敢来捣乱大爷弄死你!” 昙生被他们推得跌在地上,眼看着三丫被这伙人扯起来丢进那边的人堆里。 昙生心里陡生一股戾气,此刻特别想用枪崩了这些人。 但他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得想个法子让这些人贩子放弃三丫。 “大叔,我真不是来捣乱的,我愿意加倍给你们钱赎回妹妹。”昙生爬起来,再次来到礼帽男旁边向他恳求道。 人贩子扭头打量着他:“你说真的?” 昙生连连点头,“真的,我有十五块大洋,都拿出来赎人。” 人贩子想了想,摇头,“不行!她这两天吃我的喝我的,你要是现在能拿出二十块大洋,那丫头就可以领回去。” “大叔,能少点么?”昙生试探着还价。 “拿不出来就滚!别在这里找抽。”礼帽男哼一声,不再理睬昙生。 昙生咬咬牙,从口袋里摸出一摞银元,对礼帽男道:“大叔,我只有十九块了,您看……” 人贩子见昙生真拿出一摞大洋,不由一愣,但还是有些惊喜,拿过大洋一个个检验后,朝一个大汉道:“将那个丫头带过来!” 能不花费通行证的钱和火车票就挣了十几块大洋,这买卖他是乐见其成的。 壮汉去人群里拎出三丫,丢在昙生面前。 三丫不明所以,全身抖作一团,连二哥也不敢叫了。 昙生从人贩子手里拿过一张收据,拍拍妹妹的脑袋安抚一下,拉着她就走。 “二……二哥,咱们就这么走了么?”三丫紧张道。 “嗯。”昙生拉着她快步走着,就怕那些人会出尔反尔。 直至将三丫带出那个人市,他才松口气。 可惜了自己的二十块大洋啊,还没来得及捂热乎呢,就没了。 “跟我说说,爹娘为何要卖你们?” 三丫低声道:“俺们到了县城弄不到吃的,村里也不敢回去了,娘见别人都在那儿卖儿女,便将俺跟晚玉姐卖了。” 昙生闻言对便宜爹娘相当无语。 想不出他们为何会如此狠心,卖了晚玉倒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她不是娘亲生的,可卖了三丫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重男轻女也不带这样狠心的吧。 “你以后就跟着二哥过,不许去找爹娘了!听到没?”昙生命令道。 三丫瘪着嘴点点头,低声应道:“俺跟二哥过,不找爹娘……” 昙生拉着三丫来到那个杂货铺前,让三丫在外面不远处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他已经悄悄在篓子里放了一篓子马铃薯,要求跟胡子掌柜换一口铁锅和一些日用品。 昙生租的那家小厨房里虽有锅灶,上面却空荡荡的没锅。 背上一篓子东西走出杂货铺,昙生带着三丫回了家。 三丫惊讶地四处瞧着这个新家,脸上带了笑意,“二哥,就你一个人住么?” “嗯。”昙生将铁锅安放在灶台上,发现厨房没有柴草。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经常有人挑着一担柴草沿街叫卖,一担只要二十个铜板。 “三丫,屋里有红薯,你拿些出来吃吧,我还要去集市一趟,估计晚些回来。” 三丫乖巧点头,“知道了。” 昙生将换来的日用品放在堂屋,便独自出了门。 他得去找找晚玉。 她好歹也算嫁给大哥了,不管长富是不是抛弃了她,昙生都不能眼铮铮看着曾经救下的人被便宜爹娘给卖掉,这简直不是人做的事。 第41章买卖 然而,昙生找遍人市一无所获,根本没瞧见晚玉的影子。 他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就见桂枝坐在粮铺旁边。 “小哥哥!”桂枝看见他很是高兴,快步跑了过来,“俺娘说了,可以用吃的抵。” 昙生此时也没心情谈这个事,便淡淡道:“那好,明日我将弟弟送过去。” 桂枝期期艾艾道:“小哥哥,你还不知道俺家在哪里呢。” “那你带我去找找门。”昙生道。 桂枝笑了,开心地拉着昙生的袖子就走,“俺家离这里不远,穿过这条街就到了。” 桂枝的家在一个偏僻小巷子里。 不大的院子里堆满杂物,三间低矮的砖瓦房,旁边有一个茅草屋顶的小厨房。 小厨房的门口处有一摊臭气熏天的烂泥池,一个光腚孩子正在往里面撒尿。 昙生刚走进院子,就被这一堆孩子给吓一跳。 足有五六个脏兮兮的娃子,无论男女大多光着屁股,最大的男孩大约十三四岁,赤着上身,下身穿一条破旧的大腰裤; 最小的就是抱在怀里的五个月婴儿了。而抱他的,是个七八岁的光腚女娃子。 一名三十多岁的痩削女人走过来,朝昙生笑笑。 “娘,这就是想给他弟弟找奶的小哥哥。”桂枝清脆叫道,声音里带着欢喜。 女人面上温温而笑,对昙生道:“进来坐吧。” 昙生:“不了,我今天就来看看,明日再把弟弟送来请你喂。” 女人点头,也没有虚留他。 出了这家院子,就听见身后桂枝对他叫道:“哥哥,你明天一定要来啊。” 昙生点点头,快步出了小巷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经过杂货铺门前时,就见那个胡子掌柜站在门口向他招手:“你过来!” 昙生走过去,“周掌柜,啥事?” 他跟这位杂货铺老板打过几次交道后,倒是互相熟络了,很有一种忘年交之感。 周泉:“昙生,你家还有那种洋柿子么?” 昙生点头,“还有,您要多少?” “你明日送三十个给俺。”周泉道。 “送?周大叔,我家那东西可金贵着哩,不送人的。”昙生可不上这老狐狸的当。 送跟卖是两码事,他可不想被老头给绕进去,哪怕是口头上的调侃也不行。 周泉笑骂道:“小兔崽子,你倒是机灵,大爷我什么时候赖过你东西了?俺是看你可怜,用东西换。” 昙生也笑,“那我明天就送来,不过,您能给我大洋么?” 他家急需的日用品昨天基本换了,自己现在不是讲究精致生活的时候,能多攒些钱才是正道。 周泉挥挥手:“滚滚,老子只用东西换!”臭小子想从他手里赚大洋,想得美,自己大发慈悲用货品跟他换就算不错了。 “那好吧。”昙生笑眯眯道。 换就换吧,大不了多跟他换些食盐,鞋子草纸和灯油蜡烛多些也没关系,又不会变质。 推开院门就见三丫呆呆坐在堂屋门口,看见他回来了,立刻跳起来,“二哥!” 昙生摸摸她的脑袋,问:“发什么呆?你吃过了么?” 三丫点头,“吃过了。” 家里能生吃的只有红薯,她只切了一小块,并不敢多吃,就怕被二哥嫌弃。 “明天我去买一担柴回来,你在家里帮忙煮一点洋芋和红薯,咱们暂时吃那个,等以后二哥有钱了,就买米回来煮饭吃。” “嗯。”三丫死劲点点头。 昙生见她眼眶凹陷,似乎比以前又瘦了好多,不由心生怜悯。 但如今的主粮太贵,他舍不得花银元买。 自己手里倒是有四十斤麦子,不过,拿去换面粉的话只能换十五斤,太不划算,不如买个小石磨回来自己磨粉。 前世老妈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不管家不知柴米贵。 此刻的昙生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精髓深意。 生存不易,添置每一样东西都要精打细算,即便他有个金手指,在这时代也只能保持自己不被饿死。 西厢房给了三丫住,那里已经被他放了一张木床和一个大木箱。 床上被子也是当初在城外林家收来的薄被。好在现在天气暖和,也不需要多厚的铺盖。 他又在箱子里放了一些旧衣,将针线交给三丫,让她自己改衣裳穿。 昙生回到东厢房,躺在床上望着光秃秃的房门洞发愣。 明日还是请木匠来装个房门吧,不然连睡觉都觉得不踏实。 天色已经暗下来,三丫早早睡去了。 昙生这才进了农场。 小娃子呀呀地叫着,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昙生将他抱起来,换洗过后仍旧放进木盆里,“别急啊,叔叔给你熬粥喝。” 从点心铺里买的米糕还有不少,他掰一块放进粥锅里慢慢熬煮。 如今,他的等级已经九级,田地已九块了,一眼望去颇具规模。 每行田地间都有一米五宽的空档,正好让自己放些杂物在上面。 小娃子整日瞧着这些植物生长开花结果,倒似习惯了这一切。 每当昙生将他抱出农场时,他就开始显出焦虑不安,吭吭哧哧地想哭。 可一旦回了农场里面,便笑逐颜开了,挥舞小手咿呀出声。 这个发现让昙生很是担心。 要不是这个小娃子实在太小,他都以为小婴儿开始记事了。 第二天一早,昙生便出了门,走到偏僻处抱出小婴儿。 小娃子不乐意地晃着脑袋,睁着一双黑豆眼四下张望,小嘴又开始瘪瘪地想哭。 昙生也不理他,在背篓里放了一只二十多斤的红薯,抱着用旧衣裹好的小婴儿向桂枝家走去。 还没到她家门口,就听里面有男人的喝骂声。 桂枝哭着跑出门,一眼看见昙生,赶紧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努力露出一丝笑意,“小哥哥来啦,快进来吧。” 昙生犹豫着随她进了院子,只见一名赤膊男人正站在院子里喝骂垂头不语的女人。 “你个丧门星!老子辛辛苦苦拉车养你们,喝口酒怎么了?你每日啰啰嗦嗦地说个啥?” 男子痩小的身躯呈黑黄色,肋巴骨一根根的,只手臂上有些肌肉。 此时他正面目狰狞着,口中骂着脏话,挥拳向女人头上砸去。 女人只用双手护住头脸,一声没吭。 “爹!家里来人了,您别打了……”桂枝上前护住她娘。 男人这才回头,看见昙生似乎毫不意外,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屋里去了。 头发蓬乱的女人抬头看过来,脸上有一道道的红紫。 她眼里没有眼泪,也没有挨打后的悲切难过,神情麻木地走来,抱过昙生手里的小娃子去到一旁,背过身解怀喂起婴儿。 昙生将背篓里的红薯拿出来放在地上。 好几个光腚孩子好奇地围过来,蹲在地上摸着硕大的红薯。 桂枝抱起红薯,脸上带着一丝自豪微笑,对那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道:“大哥,俺们今天煮红薯吃。” 那男孩看了昙生一眼,漠然接过二妹手里的红薯就往小厨房走去。 这个时候,那个赤膊男人走了出来,对男孩骂道:“吃!就知道吃!老子一天天累死累活就养了你们一群饭桶废物!” 他没有看昙生,在肩上搭了一块黑乎乎的汗巾走到一辆破旧的人力车前,拉起车子就出了院门。 第42章张君意 小婴儿对昙生的关爱付出一点都不领情,竟拒绝喝女人的奶,并开始哇哇大哭。 昙生不便往跟前去瞧他怎么回事,只好问道:“他怎么了?” 女人也无计可施,有些为难道:“他不肯吃。” 小婴儿哭得更大声了,好像被谁掐了软肉一般,极力嚎着嗓子。 “今天就算了,我先带他回去罢。” 昙生跟杂货铺老板约好送西红柿过去,他不想为了小娃子喝奶耽搁了正经事。 原本准备将孩子送到这里就去办事的,可这家的情况太糟糕,他不敢将小婴儿独自留下。 女人有些过意不去,低声道:“要不,你待会儿来,我再给他喂……” “不了,我今天还有事,明天吧。”昙生抱过婴儿告辞出了院子。 说来也怪,孩子到了他的手里便偃旗息鼓,抽噎两下便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珠子注视着昙生,似乎在无声谴责他的始乱终弃。 昙生走到僻静处进了农场,将娃子仍旧放回木盆里,又拿出温热的米汤喂他。 小婴儿大口地嘬着米汤,还冲他咧嘴笑起来。 “你可真够磨人的。”昙生没好气道。 小娃子吃完便睡去了,那小手不知什么时候竟紧紧攥着昙生的一角衣摆。 昙生剥开他的小手掌,摸摸小娃子脑袋,低声道:“看样子,要给你取个名字了。” 这孩子明显开始认人了,此时必须有个名字。 “你爹姓张,你就叫张君意吧。”昙生也没多想,随口给小娃子取了这个名字。 他前世有一个同学名字就叫张军义,还是个二百斤的大胖子,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以至于叫起他的名字都琅琅上口。 同音不同字,他也不算占前世那位同学的便宜。 “君意乖,以后我就是你的义父,你长大了就管我叫干爸爸!” 昙生无比满意地摸摸君意的小脑袋,脑海却无端想起那个庞大的身影来。 杂货铺今日开张的比往日早,周泉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站在铺子门口不时向外张望一下,似乎很焦急。 当看见昙生的身影出现,连连向他招手,“快点过来!今儿怎么这样迟?” 周泉不满道:“东西呢?快些给俺!” 昙生将篓子里的三十个西红柿一个个摆到柜台上,还拿出一根巨大的黄瓜跟胡萝卜。 “大叔,咱家结的大黄瓜,你要不要尝尝?可香了。” 周泉眼睛瞪的溜圆,惊讶道:“你家都种的啥啊,长的东西咋都这样奇怪哩?” 昙生笑:“您甭管是啥,是好货就行。”随后低声道:“我爹种菜有一手绝活,那可是祖传的秘决,别人都学不来。” 周泉捻了下两撇小胡子,不以为意道:“尽胡扯吧,你赶紧挑东西,挑完赶紧走!” 昙生便要了一双三丫能穿的鞋子,两包粗盐,一摞草纸,又拿走周泉放在柜台上的一只铜饭勺和几包火柴。 “个小兔崽子!拿俺那么多东西,赶紧滚!”周泉气急败坏地将昙生轰出铺子。 昙生笑着跑出杂货铺,随手将背篓里的东西都收进仓库。 此时才早上八点左右,太阳却已经升得老高了,晒得人满头冒油。 今日正是七月盛夏,农历六月初六的晒衣节。 昙生看到有些老年人正将家中席子旧衣等晾在绳索竹竿上晾晒。 人市上依旧熙熙攘攘,不住地有衣衫破烂的人挑着筐子进入。 他们筐里不是物品,而是几岁的儿女。 懵懂无知的孩子睁着无辜眼睛,看着他们的父母跟人贩子讨价还价。 昙生从集市的西头逛到东头,挨个人群寻找着,一直没有发现晚玉的影子。 难道她已经被运走了? 这些人贩子都是从华南或华东过来,在这里花几块大洋的价格买下年轻女人或孩子,然后辗转卖到繁华之地,或为奴,或为娼。 一想到晚玉以后会生不如死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昙生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愧疚便如同蛛网一般纠缠着他。 每每想起她无比信赖地乞求自己,结果却落得这般境遇,一种强烈的自责就在心底蔓延。 昙生秉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打算再找一遍,如果还是找不到,也只能放弃了。 “闪开闪开!” 人群中突然骚乱起来,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冲了进来。 “把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指向那些人贩子喝道。 士兵们端着枪立刻散开,四下抓捕那些衣冠楚楚的人贩子们。 一时间人群混乱,孩子哭大人叫,还有人贩子的抗议声:“你们为啥抓人!” 军官冷笑,“为啥?敢在这里明目张胆地贩卖人口,真当咱们十九军是死的!都带走!交到军部审查!” 人贩子们一叠声的喊冤,但他们却没人逃跑,因为买的“货”还圈在这里呢。 昙生见这些军人凶神恶煞四处抓人,也吓得赶紧往外溜,因为他发现其中一个领头的家伙,正是在刘家的那个络腮胡。 自己曾偷了他们的枪啊,若叫那个人认出来,难保不被盘问,或者直接把他送进监狱拷打。 砰砰!两声枪响。 昙生吓得抱头蹲在地上。 “都老实待着!谁再敢乱跑,老子崩了他!” 络腮胡手持手枪冲着天上放了几枪,枪口冒着一缕淡淡青烟,瞬间骇住所有的人。 上百名士兵将整个人市的人贩子控制起来,那些买来的人也一并看住,有军人持枪守在原地。 其他百姓都瑟瑟发抖,连孩子都已经不敢哭泣了。 昙生抱头蹲在人群里,就见一双军靴到了眼前。 他的胳膊被人拉起,抬眼看去,就见络腮胡立在不远处似笑非笑打量着他。 “老子找了你几天,竟在这里寻到了。”络腮胡冷笑道。 昙生只觉得脑袋一嗡,差点吓晕过去。 “长官,您找我?”他睁着一双无辜眼睛道。 络腮胡哼一声,朝拉着昙生的士兵使个眼色,这名士兵便将他全身摸了一个遍。 昙生放在大褂口袋里的一只西红柿和几块红薯被翻了出来。 络腮胡看了眼士兵手里的东西,鹰隼般的眼睛眯起来,伸手拿起西红柿仔细端详,问道:“这又是从哪里偷来的?那天丢的枪看样子真被你偷去了。” 昙生大吃一惊,连忙摇头:“长官,这个洋柿子是我……” 他刚想说是自家种的,突然又觉得不妥。 “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 络腮胡也不理他,直接吩咐道:“将人带走!回去好好审审!” “长官!为啥抓我啊?我不是人贩子啊……”昙生急忙叫道。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理睬他。 就这样,昙生像只小鸡一般被两名士兵拎起来丢到军卡里。 第43章是男是女 昙生与人贩子一起被押到一个军区大院里,几名品阶不低的军官站在房檐下瞅着这些人。 “你们可知道贩卖人口是违背人伦犯法的么?”一名中年军官沉声道。 人贩子们齐声呼冤:“长官!咱们不是贩卖人口啊,咱们是为山西厂矿招工的啊……” “对啊,咱们是晋阳府的,是过来招工的。” “咱们找工人都是两厢情愿,没有强迫他们做违法的事……” 昙生立时被这人的胡言乱语震惊了。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量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自己就被一个士兵给揪出人群,一路带到一个类似刑房的屋子里。 只见那个络腮胡正一脚踏在长凳上,手里摆弄着一根皮鞭,阴恻恻地朝他看过来。 而这间屋子墙角的木架子上,正吊在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昙生差点被这一幕给吓跪了,睁着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络腮胡的一举一动,就怕他手中鞭子会飞到自己身上。 “长官!我什么都没做过啊……” 啪!鞭子抽在昙生身侧的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昙生一激灵,哭丧着脸不敢再说话。 “小子!你是自己将那两支枪交出来,还是我将你脑袋给拧下来?”络腮胡残忍笑道。 “什么?什么枪啊,我不知道啊。”昙生是傻了才承认拿了他们的枪。如今只能顶着压力誓死扛着不招了。 交代出来肯定会死,若是死活不承认,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不承认?”络腮胡哼哼笑着走了过来,手指捏住他的下颚仔细端详片刻。 “老子揭了这张细皮嫩肉的面皮蒙鼓你信不信!” 说着,络腮胡向外面叫道:“来人!给这小子松松筋骨!” 昙生眼泪差点下来了,他倒不是被吓得,而是被这人给捏的。 他奶奶的,还有没有天理?明明这人一点证据都没有,凭啥给自己用刑? 他一个细瘦小身板,能扛走两支长枪么?何况还有一个军用背包,他能在不惊动附近士兵的情况下偷拿走? 这混蛋不长脑子么?这样冤枉一个可怜的小少年。 从屋外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提起昙生就朝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旁边一拷,扯过一条绳子就把他手腕绑住。 这一下,昙生真的被惊吓住了,拼命挣扎起来。 开玩笑,这一绑,估计自己真的没活路了,农场也别想再进去。 “咦?是你啊。”另一人走了过来,端详着昙生道:“做了什么坏事了?难不成你是和党的探子?” 来人正是那日在街道上巡逻的领队,不过昙生并没有认出他来。 络腮胡在旁道:“我怀疑这小子偷了咱们的枪,老常,给我好好审审,让这小子老实交代!” 昙生大声道:“我真没偷!” 无凭无据的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这人只凭主观怀疑就要给自己用刑,太特么不是东西了。 虽然那枪真的是自己偷拿的,可在现实理解中,根本没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瞬间拿走两支步枪。 老常笑道:“钟队长,你的枪是在刘司英家里丢的吧,怎么牵扯到这个孩子身上了?” 昙生感激地看向老常,差点喊他常青天了。 总算有个带脑子的人为他说话了。 钟离冷笑,在一旁长凳上坐下,从口袋摸出一支烟点上吸一口,斜着眼睛睨向常宏方。 “老常,我让你审这小子,哪来这么多话?” 常宏方耸下肩,瞧着那个士兵将少年绑好了,拿起钟离放在旁边的鞭子朝着昙生走过去。 昙生一见这情景,就知道坏事了,感情这位老常的官职没那个钟队长大啊,说的话竟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贫民百姓……” 这时,昙生身旁绑着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来,一脸鄙夷地望着老常,狠命啐了一口。 老常脸色一寒,手中鞭子便挥了过去,啪啪几鞭子抽在那具已经血肉模糊的身躯上。 那个男人闷哼一声,没撑一会儿头又垂了下去,像是晕过去了。 昙生心里一紧,转头看向身旁这人。 被吊绑着的人面部轮廓清瘦苍白,年纪似乎不到三十,全身遍布鞭痕,有的血迹已经干涸成黑紫色。 这时,那个络腮胡钟离哼哼笑了起来,“这小子果然跟和党有勾连啊,老常,这回算不算是个小收获?” 老常沉着脸,又挥去一鞭,正打在昙生的身上。 啊……草尼玛!好疼啊。 昙生的眼泪没出息地下来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清水镇的人,才到县城来……”他抽抽搭搭辩解着。 就在他以为会被这些人抽得血肉横飞之际,想象中的鞭子并没有落下来。 就听常宏方道:“我审讯犯人的时候不想要人旁观!钟队长还是请便吧。” 钟离冷冷一笑,站起身,将烟头扔地上踩熄,转身走了出去。 屋门被哐当一声关上,屋里有一瞬的寂静。 接着,常宏方攥着皮鞭向昙生走来。 昙生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只等着那鞭子再次落下,却不料常宏方伸手在他的脸上摩挲着。 “长成这样,是男还是女?”他微笑问道。 昙生只觉得寒毛都立了起来,全身暴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是男的……男的!” 常宏方哼哼笑了两声,眯眼看了昙生片刻,竟伸手将少年手腕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老子救你一命,你准备怎么报答老子?” 昙生双手得了自由,连忙倒退几步,离此人远一点。 特奶奶的,竟遇到个变态。 但自己的命现在捏在此人手里,还不能跟他龇毛。 “常……常队长,小子以后送点土特产给你,真的……我是被冤枉的,那个钟……他是故意栽赃!”昙生语无伦次道。 这位常宏方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也不难看,怎么就是个变态呢?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得罪他,否则,自己真的就要栽在这里了。 常宏方朝一旁凳子上一坐,也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对昙生道:“过来。” 昙生摇摇头,“常……常队长,我真的是男的……” 常宏方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男的,老子又不吃你,你紧张什么。” 第44章韩江 昙生小心翼翼挪到他一米远的地方站定,就听常宏方道:“小子!其实你长得挺像我一位故人。” 就在昙生以为他会说自己像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时,常宏方弹了弹烟灰,斜眼瞧着局促不安的少年,道:“她是我一个小妾,去年跟人跑了。” 昙生:“……” 他默默瞅一眼常宏方,将刚想叫出口的大哥两字给咽了回去。 特么的自己哪里长得像个小妾了?他眼睛挫了吧。 “常队长,我是男的……”昙生只好再次申明,“我是被冤枉的……” 常宏方哼哼笑了几声,站起身道:“我知道,是姓钟的找替罪羊呢,你放心,老子会放你出去的,但是今天不行。” 钟离那小子正盯着呢,倘若自己一意孤行放走这小孩的话,恐怕又要被那厮捉小辫子告到司令那里了。 他走到屋门口对外面叫道:“来人!” 两名士兵跑了过来:“队长,啥事?” 常宏方朝屋里挪挪嘴,“将这两人先关起来,等我明天再审。” 于是,昙生与那个全身是血的人被拖进一间屋子里。 当厚重的屋门关上时,里面一片漆黑。 昙生借助脑袋上的荧光看清周围: 泥地上四散着一些脏污的稻草,墙角一个马桶,正散发出屎尿的恶臭,蛆虫爬的到处都是,还留下一地蜕壳。 此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身上正有蛆虫飞快地往血迹处爬去,还有无数苍蝇嗡嗡围着他打转。 昙生顿时恶心不已,立刻上前弄掉几只蛆虫,挥手驱赶苍蝇。 可哪里能赶得尽。 昙生只得轻轻推了推他,低声问:“你还能动么?” 只要这人一直躺在地上,不用等明天审讯,就能被四处乱爬的蛆虫从里往外给拱了。 他亲眼看见野外那些尸体上,蛆虫在口腔鼻子眼睛里进进出出,相当的恐怖。 这人低低呻吟一声,便不再有声音。 昙生纠结良久,只好动手将他往稍微干净的地方挪了挪,想了想,又取出一碗农场里的水喂他喝了几口。 反正这人半昏迷着,屋里又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犯人终于醒了,他睁开眼茫然地四处看了看,只觉得旁边有人,却看不清是谁。 “你吃个果子吧。”昙生见这人很是可怜,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西红柿塞在他手里。 其实,是他借助大褂口袋从农场仓库取出来的。 这人半躺着,费力地将西红柿送进嘴里咬着吃起来。 “谢谢……”他对昙生道谢,声音嘶哑难辨。 昙生怜悯地看着他将一只西红柿艰难地吃完。 自己只能帮他这些了。 他应该撑不过几天吧,这样的伤势,光伤口感染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人清醒没一刻钟,又昏睡过去。 昙生此时很想进农场,但是知道现在还不能进去,得把这个权限用在最要命的时刻。 他四下看了看,心里盘算着:要不,挖地道逃跑? 然而,这个设想似乎行不通,因为他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最安全。万一没挖对方向,一不小心钻进军营某处就糟了。 地上许多蛆虫正拼命往昙生跟伤员身上爬,让人寒毛炸起。 昙生走到门边,想透过门缝瞧瞧外面情况。 可门板太严实,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问道:“犯人死了没?” 门口有士兵回答:“进去的时候还活着。” “打开门让我看看!” 屋门外的铁栓一响,厚重木门被推开,刺眼光线瞬间射进屋内。 络腮胡走了进来,脚上皮靴踩在门内一米处就不再往前了。 昙生蹲在躺地上的男子旁边,眼睛直视着钟离,警惕提防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常宏方竟然没对这小子用刑?” 他低低笑了,又走了出去,命令门口士兵道:“明日将这两个人拖出去活埋了!老子就要当着常宏方的面活埋了他们!” 说罢,大笑着走远。 木门再一次被关上,此时的昙生后脊梁冷汗直冒。 要活埋他?不行!自己今晚一定要想法子逃走! 但是,怎么逃必须好好想想。 静静听了听会儿外面的动静,就听见门口有几名士兵在唠嗑。 “常队长又怎么得罪钟队长了?” “怎么得罪?这些当官的整日勾心斗角还用得罪?不过是一山难容两虎罢了。哎,咱们这些小鬼就别操阎王那份心了,省的跟着遭殃。” “就是!” “嗳,俺可听说了,钟队长他那队这次去乡下收粮没完成指定任务量,又丢了两支枪,被司令狠批一顿呢。” “是嘛,说说看,他是怎么被批的?” “这俺哪里知道啊,俺也是听亲兵队的人说的……” 几人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又有个人说道:“今天司令命令常队长带队出去征粮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外面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昙生默默回到犯人那里,帮他捏死爬到腿上的几只蛆虫,便闪身进了农场。 小娃子早已经醒了,但他没空理会,只打开小浮窗向外查看。 也只有浮窗能有穿透墙壁的功能,将百米范围瞧得清清楚楚。 这片牢房总共三间,他待的这间在最边上一间。 牢房前面是个营房,里头正有几名士兵围看两人掰手腕。 另一侧是个空地,类似放风的小院子,有两名带着镣铐的犯人正坐在墙角伸腿躺尸。 昙生没有带镣铐,但他身旁躺地上的这位是带着脚镣的。 牢房屋山脊那边是个走道,走道那边是军营高高的围墙。 昙生目测挖地道逃走的可能性极其渺小。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昙生出了农场,一直坐在地上帮这犯人赶着苍蝇,盼着天黑。 等了好几个小时,这名犯人醒了,竟能坐起身来。 他似乎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缓缓地对昙生道:“谢谢你。” “不用谢。” 这人瞧着竟然像是恢复不少,面色也不再灰暗。 沉默好一会儿,男子问:“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我什么也没做,被他们莫名其妙抓来的。” 昙生懒得谈论这个,只是好奇这人的身份,“你又是怎么被抓的?” “只是政见不同罢了。”男人疲惫道,也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昙生虽不大相信他的话,但也不再追问。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忽然又问道。 “我叫昙生。你又叫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叫韩江。”男子咳一声,低低道:“金陵人氏,是尧化门韩家的长子。” 昙生抬眼看着他,知道韩江这么说的意思。 男子自知将死,心中却总留一丝牵挂,希望有人能将他的死讯告知家人。 昙生心里不由惋惜,“韩江,我明白了。”顿了下,问道:“你多大了?” 韩江:“我今年二十三了。”说着,苦笑一下。 昙生仔细看了看此人。确实,他的面容文弱,非常的年轻。 才二十三就要……在前世不过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吧。太可惜了。 第45章大麻烦 韩江这么一醒,就将昙生的计划全打乱了。 但他又不好将韩江打晕。 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韩江虽醒着,却发起了高烧。 昙生不忍听他痛苦呻吟的声音,便取出一只陶碗给他喂水。 可韩江似乎被高热烧的脑子不好使了,一直抗拒昙生手里的碗。 昙生认为他被烧糊涂了,便劝道:“你发烧了,要多喝点水。” 韩江含糊不清道:“不……我不喝……” 接着他又说了句:“不喝……尿……” 昙生怔了下,心里一滞,连忙道:“……这是水,是……刚送来的。” 这一回,韩江不再拒绝了,大口喝完一大碗水。 昙生摸摸他的脑门,只觉得烫得厉害,只好又用一块破布湿了水给他搭在脑门上降温。 不一会儿,韩江睡了,又或者是昏迷过去了。 昙生立刻起身,拿出金属铲,在自己早就看好的地方甩开膀子挖下去。边挖边将泥土转移进农场仓库。 也幸亏所有泥土只占一个仓库格子。 很快,一个深洞出现。 昙生怕洞顶坍塌,也不敢挖得太宽,只够自己一个人弯腰走就行。 一个小时后,他已经将洞挖至牢房外的过道那里了,再有一两个小时,相信自己肯定能出了军营的高墙。 此时昙生心里既喜悦又惊恐,就怕自己正挖半截的时候有人进牢房来瞧见地面那个洞。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韩江,那个才二十三岁的青年。 犹豫一会儿,昙生毅然往回爬出洞口,看了看依旧昏睡的韩江,从仓库取出一个大木箱,清空里面的东西,将他抱进去盖上盖子。 他又在木箱盖子上戳两个通气孔,便将木箱收进农场,放在农田的第二纵道上。 小君意在第一纵道的木盆里正委屈哭着,昙生却根本没时间看他一眼,便又出了农场。 昙生再一次钻进洞里,并回身将洞口用土封死。 就这样,他边退边将仓库里的泥土回填堵住地洞,只留出两三米长的通道供自己活动。 又拼命挖了三个多小时,用农场小浮窗查看时发现,他已经出了军营高墙好远。 这会应该安全了。 昙生开始往上挖土,最终破出地面。 此刻外面十分的寂静,没有月光灯火,周围黑漆漆一片。 昙生认准方向,撒腿朝家的方向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到了家门口,他本以为院门会拴上,没想到一推便开了。 黑暗里,三丫坐在堂屋门口,正抽抽搭搭地哭着。 昙生拴好院门,大步走了过来。 “二哥!”三丫见到昙生,飞扑进他怀里,“你怎么才回来啊。” “噓!别哭!”昙生此时无比焦虑,顾不上询问妹妹的情况,只塞给她两只西红柿,“你赶紧回屋睡觉,不许吵!听到没?” 三丫见二哥已经回来了,心里的恐惧无助早飞到九霄云外,心情已然安定下来。 “嗯,我就去睡了。”她拿着西红柿一步一回头去了自己屋子。 昙生急忙回屋,进了农场,将装着韩江的木箱移了出来。 还好,韩江蜷缩躺在木箱子里似乎睡得很沉,没有一丝醒过来的征兆。 昙生将他抱到床上,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只见韩江腿上两处伤口竟有蛆虫爬动,可把他恶心坏了,连忙弄出蛆虫踩死,又取出一只盆,在里面放了两颗水球。 昙生用金属铲去了韩江脚上的镣铐,割去他身上脏污不堪的衣裤,拿了一块干净的布沾着水替韩江清洗全身伤口。 这一洗让他几欲作呕,竟洗出不少大小蛆虫。 昙生有一瞬间后悔救出这个人了。 不说能不能治好他,就是军营里发现犯人逃跑后的搜捕行动,就能让自己跟三丫陷入绝境。 唉,人真的不能感情用事瞎冲动啊,这下子弄回一个大麻烦可怎么好? 但是,人已经被他带回来了,再轻言放弃就对不起自己这番冒险了。 昙生心思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韩江全身用水球的水清洗一遍。 一盆的黑红血水,上面还飘着好几只蠕动的蛆虫。 昙生镇定地去院子外挖个坑,将血水倒进里面,再填土埋了。 回头再看韩江就顺眼多了,如果忽视他全身伤口,也算有个人样了。 昙生找了一条上回清洗过的薄被给赤裸的韩江盖上,随后出了屋子。 他出去不久,韩江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了看周围。 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从窗口透进来的朦胧光线,能看清屋里的情景。 灰黑的墙壁,一只木箱放在床前地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韩江只觉得自己身体比先前好多了,虽还在发烧,却好像被治疗过一般,全身不再发出巨痛。 昙生此时正在小厨房靠灶台火膛的墙角处挖洞呢。 这一整夜,他就像个可怜的鼹鼠,不住地掘洞,速度已经被磨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俗话说凡事都是孰能生巧,昙生觉得现在的自己完全可以在地下挖建出一个地下宫殿了。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后,天已经大亮,三丫起床的第一件事就去找二哥,结果,二哥床上竟然躺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不由大惊失色。 “二……二哥?你怎么变了模样了?” 韩江睁开眼,默默看了她一眼,便又虚弱地闭上眼睛。 这时,昙生走了进来,吩咐三丫道:“他是我捡来的,你不可跟别人说,知道么?” 三丫看看身旁的二哥,又看看床上的男子,点点头:“嗯。” 二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昙生抱起瘦成一把骨头的韩江,将他送进灶台后挖好的地洞里。 地洞共有三间,每间都似三四平米大小的长方形蚁穴,一间被他安放一个木柜子,留给韩江做床铺;中间是走道,另一侧是个可供拉屎撒尿解决生理排放的地方。 “你暂时待在里面,等军队搜查结束才能出来。”昙生对韩江道。 其实,昙生将他放在这里面还有另一个意思:万一韩江死了,这里也将是他的墓穴了。 “谢谢。”韩江虚弱道。 昙生心里微叹,替他盖好被子,指了指韩江枕边的一个小木箱道:“我在里面放了一些吃的,你饿了就拿了吃,想方便的话就去隔壁那个隔间里,我挖了一个坑,拉撒就在那个地方,之后用土盖上,省的有气味漫出来。” 韩江点点头,“我明白。” 昙生又指着箱子上的一个黄盆道:“这里的水都是干净的,渴了就喝点。” 他在那个盆里放的都是农场水球水,可能对韩江有点用处吧。 “小兄弟,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韩江道。 他昨天昏昏沉沉,忘了已经问过少年的名字。 “我叫昙生。”昙生道:“我先出去了。” 他留下两盒火柴和几根蜡烛,便爬出地洞。 地洞口被放了一块木板盖住,木板上又放了两捆柴草。 出了厨房,对三丫道:“你在家好好待着,二哥出去有事,估计一个白天都不会回来。记住!谁来了咱家都不许说起那个人的事,若是说了就会被杀死的,知道么?” 三丫点点头,弱弱道:“知道了,俺听二哥的话,什么都不说。可是,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昙生摸摸她的脑袋,“晚上回来,记住,我走后就将院门和屋门栓好,谁叫都不许开!” 第46章交换 昙生在脑袋上裹了一个破衣,跑去西临街中药铺。 “给我开一副伤药,我弟弟被狗咬破了腿,正在发烧呢。” 戴着老花镜的老者从眼镜上方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弟弟多大?” 昙生眨巴着眼,斟酌一下道:“十五岁。” 开药方要看年纪跟体重的吧,他可不能把年纪说的太小。 老者拿起毛笔缓缓写着草药方子,边写边问:“你弟弟伤口深么?” “深!”不仅深,还生了蛆。 当然,后面这个不能说,防止被人联想到什么。 老者开好药方后,便对昙生道:“诊费就不收了,你就交五块大洋的药费。” 昙生有些为难道:“大伯,我用红薯跟您换行么?” 他将背篓里三只硕大红薯一一搬给老者看。 老者也有些吃惊,伸手摸了摸红薯,拿起一根签字划开一道口子看了看,点头道:“行吧。” 三只大红薯足有六十多斤,勉强够药费罢。他都快一年没吃过红薯了,拿五块大洋换来尝尝鲜也没什么要紧。 药铺小学徒按照方子上秤好几种药材,又平均分装成五个纸包,用细麻绳扎了,递给昙生,“一次煎一包,分三次服用。” 昙生接过药包放进背篓里,又惦着脚朝柜台里瞧着,问道:“请问有外敷的伤药么?” 小学徒道:“只有三七粉,别的没了。” 三七粉似乎只能用作止血吧。昙生想了想又问:“你知道哪里有西药房么?”韩江的伤口感染了,最好用抗生素治疗。 小学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西药房?” 昙生见他不明所以,也没必要再问了,冲小学徒略一点头,背上背篓转身就走。 街道上有人惊慌地奔跑着,身后有一队军人呼喝着追过来。 昙生心里一紧,立刻跑进一个巷子里,七拐八绕,跑进一个满是低矮房子的街道。 这里店铺稀疏,大多都是做手工的,像竹器店,家俱店,陶器等等。 昙生走进一个家俱店里,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一边佯装看家俱。 “掌柜的!这个洗澡桶咋卖?”昙生指着一只很大的长形木桶问道。 “三块大洋!”铺子里有一个瘦小汉子,正手不停地推着刨木的锛子刨木头。 昙生咋舌。 真的……好便宜啊,比所有吃的都便宜多了。 这种做工精良结实的大木桶,在前世恐怕要卖到两三千吧。 “掌柜的,我用红薯跟你换行不?” 昙生从背篓抱出一只大红薯问道。 那汉子放下手里的伙计走过来,接过红薯仔细看了看,又用指甲抠下一块,点点头:“行是行,一只还是太少了。” “不少了,我这一个有二十多斤呢。”三块大洋在粮铺里只能买五六斤斤左右的杂粮,他的红薯是它好几倍啊。 哪知汉子不上当,摇头道:“不行,再有一只才勉强够。” “好吧好吧,成交!”昙生面无表情从背篓里又搬出一只红薯交给他,然后背上背篓,头顶着大澡桶出了铺子。 走到偏僻处,眼见四下无人,赶紧收进农场仓库。 接着,他一家家铺子逛过去,如法炮制,用红薯换了两个煤炭炉子,一只竹制躺椅,匾子面箩筛子各一只,还有一个烧水的锡壶,一只煎药用的药罐子。 最后,他来到一家售卖各种石磨的作坊前,用四只红薯换了一架一个人就能使用的石磨,一个石臼,还有一只碾药用的石槽。 有了这些东西,就能将手里的麦子磨成粉了。 眼看时近下午两点,沿街巡视的士兵不见减少,反而多了起来。 昙生也不敢在街道上行走了,只往僻静巷子里钻去。 有时遇到前方正有士兵经过,他就瞬间闪入农场躲避,喂喂小君意,再收拾一下作物。 当他经过一户人家大门时,忽然看见里面有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 昙生立刻顿住脚步,悄悄进入农场,打开浮窗看去。 那女子抱了一捆柴草进了厨房,厨房里还有两名女子,她们似乎在烧火做饭。 晚玉竟然在这里! 昙生皱着眉,又四下看去,却见七八名衣着鲜亮的男人正围坐在另一屋里说话。 “特娘的!军区竟要咱们上缴五块大洋的人头税!” “可不是怎的!太特么黑了!” “早知如此,就应该将先买的人送走!” 一人嗤笑道:“你说的轻巧!火车三天才来一趟,怎么送走?难道你准备雇板车拉这些人走么?” 昙生有些明白了,感情这些人都是人贩子,这里是他们的居住地。 但昨日被抓的人贩子足有数十人,远不止这几个。 昙生思索一下,又看见一队士兵从这条小巷子里走过,不由担心起三丫。 既然已经知道晚玉在这里,以后就好办了,自己现在还是赶紧回家给韩江煎药要紧。 出了农场,他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租处,见院门紧闭并无异样。 昙生拍拍门,“开门!” 三丫从堂屋里飞奔过来打开门,“二哥!你回来啦!” 昙生闪身进了门里,关好院门,问道:“今日可有人过来?” 三丫摇头:“没有。” 昙生放下心,摸摸三丫的脑袋,“你饿了没有?” 三丫摇头,“俺刚煮了一锅红薯和洋芋,还剩好多呢。” 昙生去厨房揭开锅盖,果然见里面有些红薯块和马铃薯,便拿起一只吃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吃煮熟的马铃薯,只觉得软糯香甜,十分好吃,比红薯的口感好许多。 “三丫真是能干!”昙生夸赞一句,又查看一下厨房里的水。 早上他放的一桶水只用了半桶,应该够今晚用的了。 “三丫,二哥有事,你去堂屋吧。” 三丫一愣,遂又点点头:“嗯。” 昙生见妹妹出了厨房,便取出中药包和一个药罐子,还拿出一只炭炉,放些柴枝进去点燃。 一包药五碗水,待五碗水煎至一碗,便算熬制好了。 也不知韩江怎么样了,但愿他好好的,不枉自己救他一回。 挪开柴捆,掀起木板,昙生下了地洞。 韩江依旧裹着被子蜷缩在木柜子上一动不动。 昙生上前摸摸他的脑门,只觉得还是热,不由放下心来。 有热气就说明没死。 可惜自己没有体温表,不然可以随时注意他的体温波动。 “韩江,起来喝药。”昙生推了推他。 韩江缓缓睁开眼,似乎看不清面前的人。 昙生恍然,赶紧点上一支蜡烛。 他有脑门上的荧光能瞧见,但韩江身处黑漆漆的地洞里,不点蜡烛什么都看不见。 昙生将韩江扶坐起来,又端着药碗送到他嘴边。 韩江的求生意志很强,大口喝完一碗苦药,眼睛都不带眨的。 昙生又拿出两只煮熟的马铃薯给他,“吃点东西。” 韩江也没客气,接过马铃薯就咬着吃起来。 昙生看着他吃完两只马铃薯,便又扶着他躺下,揭开被子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韩江伤口上渗出的液体将被子都粘住了,但从总体看没有恶化。 可惜自己没有外敷药,也没有酒精替他消毒,不然,韩江应该恢复的很快。 第47章红薯糖 “昙生,谢谢你。”韩江虚弱道。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救他出来的,但自己能重获新生让他既庆幸又感激。 韩江此时满脑子只想早点伤好恢复,然后回到家乡金陵。 只有经历过一次生死,才知道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有多么美好。 昙生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我救人原也没指望你谢我,只是,等你好了之后,千万不要恩将仇报带别人来麻烦我就行。” 据说这种政治犯都有私密同党,昙生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也不希望他们妄图给自己洗脑。 韩江淡淡笑道:“我明白。” 昙生出了地洞,在厨房里放出石磨,开始推着磨盘磨起小麦来。 那卖石磨的石匠已经教会他如何操作石磨,如何添加粮食,所以,这个并不算太难。 “二哥,俺帮你添槽吧。”三丫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厨房,怯生生瞧着哥哥。 “也好。” 昙生点头。 一个人边推磨边添麦子确实费时又费力,有人帮忙是最好不过了。 三丫得了二哥首肯,欢喜地跑过来,小手抓起小麦投进磨眼,动作很是熟稔,连投粮的时机都把握得非常恰当。 昙生顶着磨柄一圈圈走着,第一次感同身受作为一只推磨毛驴的困顿无奈。 这个磨盘是仿照自家以前那个石磨大小买的,所以,磨起麦子来也算快速,四个多小时便将四十斤麦子全部磨完。 昙生抓一把带麸皮的麦面,心里很激动。 总算有正经主粮了,这两大桶面粉应该够他跟三丫吃很久。 “今晚二哥做面疙瘩给你吃。”昙生笑着对三丫道。 三丫抿嘴点头。 她对家里突然多出这么多东西也很困惑,却从没有产生过一丝质疑,只觉得二哥很有本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她奇怪。 昙生拿出在农场切好的白菜丝和胡萝卜丝,还有一把黄瓜丝,直接放锅里加水煮。 然后用筷子将和好的面糊一点点拨进沸腾的汤里,看差不多熟了就放点盐,一锅香喷喷的杂菜面疙瘩就算做好了。 三丫将灶蹚里的柴火熄掉,跑到锅台前瞧着,口水都要流下三千尺了。 昙生拿了大海碗给她装了一碗,又给自己装了一碗,两人就在厨房的小饭桌上吃起来。 三丫正端碗吃着,忽然瞧见面前的饭桌竟跟以前家里的一模一样,连那道缝隙都是一样的宽窄,不由愣了下。 但她一点都没往别处想,那点疑惑完全抵不过碗里的美食重要。 三丫稀里呼噜地吃着碗里的面疙瘩,只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东西了。 昙生很快吃完一碗,虽只觉得半饱,还是放下碗筷,重新拿了一只大海碗,将锅里剩下的都装进去。 他得给韩江送去。 三丫吃完自己碗里的面疙瘩,用水瓢舀了一些水进自己的碗里晃了晃,又倒进二哥的碗里,然后学着母亲的样子喝了下去。 昙生瞧了她一眼,心里微叹,“三丫,你早点去休息吧。” 这丫头陪他忙活了好几个小时,却从没有抱怨过一句,看着让人心疼。 “嗯。二哥你也早点休息吧。” 三丫手脚麻利地舀水洗干净碗筷,便去了堂屋。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四周没有前世的汽车鸣笛,也没有人声,没有犬吠,连夏虫的叫声都没有,只有可怕的寂静。 昙生端着海碗进了地洞里,擦火柴点亮了一根蜡烛。 “韩江,你醒了。” 此时的韩江正倚在洞壁上,瞅着眼前的少年,向他投来感激的微笑。 昙生上前摸摸他的额头,欣喜道:“脑门上都出汗了,看样子你开始退烧了。” 韩江点点头,神情还是很虚弱。 “你先吃饭,我上去给你煎药,等药煎好了正好也可以喝了。” 昙生像个老母亲似的叨唠着。 “好。”韩江艰难地坐直了身体,微微触及了伤口,疼得他抽了下嘴角。 昙生将一大碗菜面疙瘩递到他手里,又塞了一双筷子,“我上去了啊,你慢慢吃。” 他顺着土阶走出地洞,从灶膛里取了几根没烧尽的黑木炭放在炭炉里点燃。 煎药的水依旧用农场的水球兑在药罐子里,慢慢将其煎成一碗。 当药倒出来时,药液没有第一次煎的浓黑。 但中药就是这样,一包药要煎三回,这第二碗也有药效,说不定比第一次更纯粹。 说起来,韩江的恢复能力真的很超强,那么重的伤势竟然扛过来了,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不过,这不正是自己所期待的么。 韩江喝完药便睡去了,昙生却还有好多事要做。 磨好的面粉要用筛子筛去麦麸,留下细面。 昙生只筛了一半,其余的没有再动。 麦麸也是可以吃的,只不过口感不如细面好罢了。 小娃子总是没有蛋白质补充肯定不行,他必须想法子给他找奶。 可这小子倔的很,宁愿饿着都不吃桂枝娘的奶,这让昙生很是头疼。 要不,还是去县城唯一的百货公司瞧瞧,看那里有没有奶粉或炼乳之类的出售。 这两天,昙生锚在家里基本没出门,闲暇时便煮红薯,熬制出一批浓稠的红薯糖。 说起来,学会熬制红薯糖还是因为一个意外启发了他。 那天昙生将红薯削皮切块放在锅里煮,结果不小心将锅里的水熬干,锅底竟出现一些粘稠的糖浆。 他用筷子沾着尝了尝,发现这真的是很甜的糖。 昙生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前世老妈做豆浆的步骤来。 估计熬制红薯糖也差不多吧。 于是,他翻出一块干净的纱布,将一锅煮好的红薯吊浆,再将浆水在陶罐里慢慢熬制,待水分熬干,便只剩下高度粘稠的糖浆了。 拿勺子挖一块尝了尝,果然就是红薯糖的味道。 昙生兴奋的大叫一声,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 如果把那些红薯都熬制成糖单独出售,那些红薯渣子也可以加入面粉做成饼子拿出去卖…… 哈哈!这个方法应该比自己到处推销红薯强。 到时候他也可以做个美食摊子,就摆在烧饼炉子旁边…… 啊,还是算了,万一闹起矛盾,自己肯定打不过那家伙。 那么就摆在米铺旁边吧。 还有农场里的胡萝卜、大白菜、马铃薯,都可以做成熟食卖嘛。 昙生仿佛看到满天的银元从天而降,将自己埋在里面。 第48章搜查 结果,昙生还没来得及将红薯渣配制出美食,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啪啪啪! 院门的拍打声将他与三丫惊住。 “快!你赶紧去地洞里躲着!” 昙生将妹妹拉到灶膛旁,掀开木板让她下去。 “二哥,你呢?”三丫战战兢兢道。 “你别管,我会躲起来的,快下去!” 昙生将妹妹塞进地洞,关上木板,又在上面撒一些泥土和草灰遮掩木板痕迹,再堆上两捆柴。 他回身就将厨房里的显眼物件都收进仓库。 又猫腰跑去堂屋,将房间里面存放的马铃薯和红薯也收了进去。 这个时候,门被拍得更响了,还有人的呼喝声:“快开门!警备队查户口!” 昙生见没有什么遗漏或不妥,便闪身进了农场。 院门被哐当一声踹开,七八个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钟离抽了抽鼻子,往厨房走去。 只见厨房干干净净,唯一的铁锅里有三四只煮熟的洋芋,此时还有温热。 他眼睛扫过厨房里的一切,见并无异样,便走了出来。 几名士兵已经将三间屋子都搜了个遍,除了破衣破被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户人家从里面栓了门,人怎么不见了?”一名士兵奇怪道。 “翻墙跑了呗。”另一名士兵分析得理所当然。 钟离:“去查查,这户都住着什么人!” 不一会儿,一个士兵揪着一个老汉进来,“他就是这户的房东。” 老汉哭丧着脸道:“长官,俺们家没坏人呐。” 钟离哼一声,斜着眼问道:“这里住的都有谁?” “是一对兄妹。”老汉老实回道。 “多大年纪?” 老汉混浊老眼眨了眨,道:“男娃大概十二三岁吧。” “就这么高。”老汉用枯枝似的手在自己肩膀处比划了一下,“女娃只有几岁的样子。” 钟离皱着眉头仔细瞅着老汉的表情,想找出破绽,可老汉一脸胆小无辜,不像是敢撒谎的样子。 半晌,他问道:“有没有见过一名二十多岁的男青年?” 老汉茫然地瞧着他摇头,“俺每天都在门口坐着,见到的人可多了。” 钟离一噎,向身旁士兵使个眼色,士兵便从挎包里摸出两张画像展示给老汉看。 “见过上面的两人么?要老实回答!” 老汉仔细看了看,摇摇头:“长官,俺没见过。” 钟离凝视他片刻,见其面上并无异样,便带人走出院子。 老汉见这些人都走了,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佝偻着腰走进厨房查找一通,揭开锅盖发现有几只煮熟的洋芋,不由眼前一亮,伸手将几只洋芋装进一个海碗里,连碗端了出去。 边走边嘀咕:“俺也算帮了你一回,这点吃食就当酬谢俺老人家啦。” 走到院子外面时,还贴心地带上院门。 昙生将这里的情景看得真真切切,因浮窗的时间有限,虽没有看完整,却也知道自己与三丫暂时安全了。 妈蛋,这都几天了啊,还在搜? 怎么办,难道真要带三丫一起逃走? 可又能逃哪里去啊。 从那个钟队长亲自带队搜查来看,火车站肯定查的很严,城门那里则更不用说了,那么窄的门,再加上他们拿着自己跟韩江的画像比对,肯定是出不去的。 话说,那画像不过就似白描一般,为啥能把自己跟韩江的特点画得如此鲜明? 按理说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穷小子根本不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可见问题是出在那个韩江身上了。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国民军一直不肯善罢甘休? 昙生越想越害怕,就怕这些国民军出其不意地再杀个回马枪。 在农场待了足足一个小时,他才敢出来。 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熬制红薯糖都是在农场里进行的,不然的话,这回可算是栽了。 昙生一直挨到天黑,才敢去放三丫。 他已经在农场里用炭炉子做好晚饭,连韩江的药也一并熬好,正好一手一只碗端送下去。 此时,三丫正坐在木箱子旁托腮聆听,木箱子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韩江倚在墙上,给三丫讲着故事。 “三丫,我在小桌上留了面疙瘩,你先上去吃吧。”昙生吩咐道。 三丫应一声,起身往上面去了。 昙生照旧先摸摸韩江的额头,见他完全不烧了,笑道:“韩江,先吃饭,吃完再喝药。” 韩江挪下柜子,走到木箱旁坐下。 “昙生,是不是外面有人搜查?” 昙生点点头,“已经走了,估计以后不会来了。” 房东老汉将自己的身高年纪都谎报,络腮胡信以为真,大概不会再搜查这边。 韩江默默吃完菜面疙瘩,又端起药碗慢慢喝着。 “昙生,你想去金陵么?”韩江突然问道。 昙生愣了下,点点头,“想去,可现在还不能去。” 再过一两年,战火即将蔓延至东北和华南地区,他去那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对这个时代的世界太过陌生,自身年纪小能力也弱,不如先在西北休养生息。 昙生虽然知道未来将会有很多大事发生,但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力挽狂难的本事。 可知道未来的走向又怎样?便是手握重兵的大决策者,在这个时代依然不能随心所欲调控别人都听自己的。 现在的年代,两党纷争不说,各地军阀更是因地盘权利争战不断,如今又是百年难遇的大灾年。 他一个小百姓,能将自己保护好就算不错了。 韩江喝完药,脑门上出了一层汗。 昙生又要掀起他的衣服查看伤势,却被他一手摁住。 “已经好差不多了。” 昙生瞧见韩江一脸别扭的神情,笑道:“又不是姑娘,害什么臊?” 韩江轻咳一声,“我已经能自理了……” 前两天昙生都会给他用热水擦洗手脸身体,可现在自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自然不好再让他动手。 “好吧,我上去了。”昙生将两只海碗摞起来,端着往上走去。 出了地洞,昙生并没有立刻关上木板,而是让它敞开着通通气。 地洞里虽被他挖了一个通气孔,可到底还是有些憋闷,又住着一个大活人,里面的气味着实不太好。 三丫已经摸黑去房间了,厨房也没敢留灯,昙生在厨房坐了一会儿,便也回房。 如今家里的柴火不够,存的水也不多了,他这两天一直没敢洗澡,只用水擦擦就算完。 衣服也没换,因为换下也没水洗,倒不如一直穿着。 幸亏自己农场每日可攒不少水球作饮用水,否则,之前水缸里那点水,早就要消耗完了。 要不,明天去房东家打点水? 昙生想想又觉得不妥。 国民军拿着画像四处搜人,要是被居民瞧见自己,难保不会有人告密。 唉,还是先忍忍吧,撑过两天再说。 正好韩江的一副药快吃完了,到时候一趟出去搞定。 第49章暴动 韩江的药终于告罄,昙生必须去药铺再打一剂。 嘱咐三丫看好家门,他直奔药铺。 好在药铺里坐诊的老中医并没有格外关注他。 这一回,昙生用一篓子马铃薯代替了药费。 拿着中药出了药铺,他又去晚玉待的院子处看了看,见她依然跟两个女子在这里,便放心走开。 自己如今自身难保,自然不可能将晚玉赎回去,就让她在这里待着吧,好歹比他那里安全。 县城里的灾民越发多了,隐隐似有骚动不安的情绪在酝酿。 城里许多卖食物的铺子都关了门,连那家卖烧饼的摊子也不见踪影。 “啊,你个混蛋!竟敢抢老子的馍!” 一名穿长衫男人追打着一个破衣烂衫的难民。 只见那难民弯着腰,将手里的东西护住,拼命往嘴里塞去,任凭长衫男人踢打。 长衫男人眼见自己的馍被这难民全部塞进嘴里了,气愤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又用脚狠踢他几下,才骂骂咧咧离开。 昙生心里顿生警惕,小心避开街上的灾民行走着。 他的背篓此时空着,并没有放东西在里面。 走到杂货铺前,只见周泉正在上门板。 “周大叔,还不到午时呢,您怎么就关门了啊。” 周泉回头瞅见是昙生,不由笑道:“这两日外头不太平,俺只开会儿应付应付老顾客就行。你小子这几天去哪里了,你家的洋芋还有么?” “有啊,可不多了,我爹说要留着自家吃呢。”昙生已经能将故事编的很圆润顺滑了,顺溜的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周泉有些遗憾,随口问道:“你今日来俺这里做甚?” “想跟您买些东西。”昙生走进铺子,朝柜台里张望着。 他想给小君意买点草纸,顺便再买两双鞋和蜡烛。 “买啥赶紧的,俺瞧着街上有些不对劲。” 周泉掀开柜板走进柜台里面,“唉,昨日卖烧饼的摊子被人抢了,连生面团都给人抢吃了……”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鼎沸人声,有许多人大声呼喝着奔跑而过。 “快……你快出去!”周泉慌忙冲出柜台,一把将昙生推出铺子,迅速上好最后一扇门板。 昙生有些懵,只见数百名破衣烂衫的灾民涌向不远处的粮铺。 粮铺的几名伙计被人掀翻在地,无数灾民冲进铺子里。 有的灾民手里捧着一把糙米直接往嘴里塞,有的则用衣襟兜了一些谷子便挤出人群。 大米白面包谷黄豆撒了一地,人们踩踏着,推挤着,哭喊着,将粮铺的所有门板推倒,后屋麻袋粮垛子也被人撕开口子,稻谷包谷麦子像流水一样倾淌下来。 昙生见如此疯狂的难民,吓得也不敢在此停留,赶紧往人少的方向跑去。 当他跑出这片区域,仍发现有不少灾民往粮铺方向而去,渐渐汇成大股的人流。 “暴动”二字瞬间出现在昙生的脑海里。 极度的饥饿,终于让灾民走向暴力。 街面上的店铺纷纷上门板,却挡不住越来越多灾民的疯狂攻击。 昙生皱眉思索片刻,脚下不停地跑向那个最繁华的泰华街。 果然,这里也有不少灾民,正冲砸着两家糕点铺子和一家米铺。 昙生血液开始涌上脑门,趁人不备收起背篓,手中瞬间出现一件破烂不堪的大褂,将自己的头脸一裹,随着人群钻进米铺。 此时的他不由自主生出从众贪婪之心,所有道德律法意识被摒弃,只想为了自个的利益拼一下。 人们疯狂地用手中容器去装米面谷子,没有盛装器物的,则用衣襟兜着,衣裳口袋揣着。 昙生瞄准了一大桶雪白大米,将手伸进桶里时,大米瞬间少了一半。 周围正抢夺的人俱是一怔,不明白为啥桶里大米容量会突然降下去,但谁都来不及查找原因,更加疯狂地争夺起来。 他们不知道,那个让大米少了一半的人,此时已经钻出人群,跑出米铺。 昙生这回往一家蛋糕店而去。 糕点铺的橱窗已经被砸碎,许多人们纷涌着去抢堆积在匾子里的点心。 昙生凭借灵活强健的身体,很快挤到最里面,当打开一个食品柜子,见里面放着一篓子鸡蛋时,眼睛都直了。 正在这时,街道上突然响起枪声,还伴随人们的尖叫。 昙生飞快跑出糕点铺,钻进巷子里,拼命往人少的地方奔跑着。 哪知刚转过一个拐角,就与一人撞在一处。 “哎呦!特娘的……”那人被昙生撞得仰面朝天跌在地上。 昙生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群人他竟认识了四个。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昙生瞧了一眼被他撞倒的少年,正是吴大双的弟弟吴小双。 长富似乎比以前消瘦不少,神情却更俱侵略性,眼眸中都带着犀利凶悍。 “昙生?”长富拉过弟弟,上下打量着他,“你也在县城?” “我来了快半个月了。”昙生道。 “你走路不长眼啊!”被昙生撞倒的吴小双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不满地瞪着昙生,但当着长富的面,又不好再说什么。 吴大双拍拍弟弟后背的泥土,问道:“小双,你没事吧?” 小双被昙生撞这一下子,差点没把魂给撞散了,没好气道:“没事!” 这小子向来冒冒失失,自己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简直就是自己的命里克星。 长富拉着昙生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赶紧走。” 于是,昙生跟着长富一行人七拐八绕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还有几个人,骷髅人胡齐也在其中。 “长富,你们怎么样?得手没有?”胡齐问道。 长富点点头,“扫了一家店,够咱们买粮的了,你们收拾一下马上出城” 又转头问昙生:“你跟俺们走还是留下?” 昙生没想到长富现在就要出城,不由一愣。 自己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起晚玉的事呢。 “大哥……我不能走,三丫还在家里呢。” 长富也没有勉强,说道:“这户是我们的临时联络点,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让这里的兄弟带信给大哥。” 昙生点点头。 外面有人低声道:“老大!咱们该走了!再迟就出不去了!” 长富应一声,伸手拍拍二弟的肩,悄悄塞了一摞东西在他手心,转身带着一群人快速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昙生默默看着这些人离开。 他们有几个人身上背着鼓囊囊沉甸甸的包裹,被众人围在中间。 留下来的吴小双冷冷瞅了昙生一眼,直接关上大门。 昙生在门外站了片刻,看了眼手里的一摞银元,迈步往回走去。 泰华街的凤祥黄金珠宝店。 镶嵌铜钮的朱漆大门上破了一个大洞,店里橱柜箱子都被撬砸开,里面的金银首饰器具全部不翼而飞。 小伙计跪在满是木屑与瓷器碎片的青石地面上痛哭流涕。 “一伙蒙面人闯进店里,开枪杀了东家,将金子都抢走了……呜呜……” 络腮胡钟离负手迈着皮靴在铺子里走了一圈,低头问伙计:“他们用的是什么枪?” 第50章任务 “他们用手枪,呜呜……” 小伙计的脑袋上破了一块,血迹凝固在脑门上,十分的凄惨。 钟离走进柜台里面,只见有两具尸体趴在地上,后背浅青色长衫被血迹浸染。 “行了,你先出去吧,这里必须查封。”一名士兵对小伙计道。 小伙计抽抽噎噎地爬起来走出铺子,不一会儿,两具尸体也被士兵们抬了出来。 钟离朝士兵使了个眼色,举步向铺子里间走去。 士兵会意,带着几人搜寻起来,很快将一些大件的玉雕银器等搬出来。 抢匪在这里只抢去一些小件金银器,包括一些首饰等,像这种大个头不容易拿的都没动。 “队长,咱们在一处暗柜里找到一匣子金条,还有五百块大洋。”一个士兵悄悄对钟离道。 钟离微笑着点点头,“再搜一遍就收工,不要做的太显眼。” 士兵笑嘻嘻应一声,又跑进铺子里。 一个小时后,钟离等人抬着两只大木箱出来,放到车上。 随即,凤祥楼的大门被封条封上。 而这个时候,昙生刚跑回家中,心脏还在砰砰跳着。 三丫见二哥回来,忧心问道:“二哥,俺听到外面有枪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昙生摸摸三丫脑袋,“外面现在很乱,咱们最近都要待在家里不能出去。” 昙生又道:“这几天家里的厨房不能生火做饭。”以防有人瞧见烟囱冒烟,进来抢吃的。 三丫眨巴着眼:“那咱们不能煮面疙瘩了么?” 昙生:“我会弄妥当的。好了,你去吧,二哥累了。” “嗯,俺去改衣裳了。”三丫会意,知道二哥又有事要做,不想让自己瞧见。 昙生进了农场,瞧了瞧仓库格子里的大米,上面标注着数量,足有一百多斤。 他又取出两只罐头盒装的炼乳,还有一篓子鸡蛋。这些都是在糕点铺子里收来的。 说来自己真是够窝囊的,明明都有个金手指了,竟然还去做个劫匪。 那小菜园眼看已经快十级了,杂货铺一直都是老样子,里头的种子也没有变化过。 难不成这些田地只能种蔬菜? 昙生一点都不相信。 可稻米小麦的种子啥时候能出现啊。 小君意躺在木盆里挥着小手臂,冲着昙生咧嘴笑着。 昙生抱起他,将他换洗完毕,又重新放回木盆里。 拿起炼乳罐子,用匕首撬开,一股浓烈的奶味扑面而来。 这种炼乳比前世的浓很多,呈半固体粘稠状,用勺子都挖不动。 他那匕首尖挑一点融进热粥汤里,拿汤勺喂给君意吃。 这小子吃的格外开心,将小嘴砸吧得山响。 吃了小半碗粥汤后,小娃子很快安静地睡了。 昙生将中药炖在炭炉子上后,又开始进行种菜大业。 当种完一波后,等级便升到十级。 昙生本以为会出现第十块可种植田地,结果,田块数量没增,却显示田地可升级。 昙生不由大喜,连忙点击查看。 只见升级每块土地需要一万金币,现系统的金币总量为三万多,完全可以升级三块。 随着昙生的升级操作,三块田地变了模样。 升级后的土地颜色起了很大变化,呈现一种黑褐色,连土地上的植物生长速度也从六小时变成四小时。 最让昙生惊喜的是,随着黑褐色田块的出现,杂货铺也出现了可升级的提示。 是不是升级了杂货铺,就能有其他种子出现了?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不过,当昙生点击杂货铺图标准备升级时,竟出现一个提示:晶元不足,金币不足,请补充。 金币不足昙生知道,但晶元又是什么东西? 仿佛是回应他的疑问,一个闪着五彩光芒的拱形门出现,上面标注:轮回任务中心。 这个拱门有一米六五的高度,刚刚够他在中间站直不被碰着脑袋。 昙生好奇地走到拱门里,脑子里瞬间被一道信息注入。 这回,他终于明白晶元是从哪里获得的。 特么原来这个小农场真是个游戏啊,感情就是想让自己去刷副本的节奏。 站在五彩光芒的拱门下,昙生面前出现三个选项:初级任务入口,中级任务入口,高级任务入口。 完成每个级别的任务,获得的晶元数量也不一样。 像初级任务完成后可获得二十晶元,中级可获得五十,而高级则是一百。 若想将一级杂货铺升到二级,则需要三十晶元和五万金币。 金币那玩意可以从出售作物里积攒,但晶元似乎只能凭借任务里取得。 怎么办?要不要先试试? 昙生思索半晌,出于稳妥考虑,决定先从初级任务开始。 初级任务条款说明,只要完成采集一百种高级生物的基因样本,便算完成任务。 昙生在“高级”二字上停留了三十秒,总觉得有哪里被他忽略了。 可当他想退出任务门时,发现退路被关闭了。 草!竟然出不去了! 好吧,不就是个游戏副本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面对眼前又出现的“甲乙丙丁戊”五个选项时,昙生犹豫不决,最后眼睛一闭,随便点了一个。 白光一闪,昙生眼前一黑,脑子出现一瞬的空白,似乎只过了一秒不到,又似乎经过千百万年。 当他睁开眼时,只见眼前是一张放大的毛绒绒的脸。 “啊……棕熊!” 他被惊得岔了声,寒毛都立了起来,连滚带爬远离这个棕毛生物。 那个棕毛生物似乎也吓一跳,往后窜出好几米远站定,用无辜的眼神看向昙生,开口道:“如花,你怎么了?” 它竟然会说话? 昙生这才稍微放下心,渐渐缓过神来。 原来这棕毛生物不是怪物,而是一个留着满脸大胡子的人形生物。 只见他身高足有一米九,穿着一身不知什么皮做的甲胃,但绝不是士兵的铠甲。 如果忽略他裤腿上的破洞,其装扮还算整齐,只是披散着一头齐肩的棕发,咋一看就像一头大棕熊。 昙生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似乎崴了,一动就钻心的疼。 当他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时,简直懵了。 这双腿即便穿了裤子也看出来很粗,肥肥的脚上套着一双露出脚趾的破靴子。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当他低头瞧见自己胸前的波涛汹涌时,差点晕倒。 卧槽!自己怎么肿成这个样子了? 见昙生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那个棕毛生物一脸忧心道:“如花妹妹,你的脚伤了,不如我背你回家吧。” 如!花!妹!妹? 昙生被这个称呼震惊,瞬间明白自己胸前的是啥了,那绝不是胖的啊。 不行!我要结束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