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含冤屈死获重生 “皇上驾到!” 铺着琉璃瓦顶的皇宫金碧辉煌,红墙绿瓦之下朵朵牡丹娇艳欲滴,与富丽精致的宫灯相互映衬,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副繁华盛景。 可在这皇宫角落的一处偏殿里却是杂草丛生,似乎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女子身子一顿,诵经声渐渐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过身来,露出倾国倾城的容颜,只是这张脸虽堪称绝世之姿,却很是憔悴,风情也被削去大半。 抬眸望向面前那张清朗俊逸的面孔,口中喃喃的吐出三个字来,“为什么……” 男子眼中似有几分不忍,匆匆侧过了头去,“苏凤瑾,你莫要怪朕,你掌控的绣香坊几乎无孔不入,朝中有丝毫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你的眼睛。如今朕的大业已成,登基大典就定在明日,若再留着你与绣香坊朕心中难安。” 苏凤瑾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然仰天长笑,直笑的流出了泪来,“说到底不过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可索邑,我亦与你同床共枕了多年啊!便是你不念在我替你铲除异己、扶你登基称帝的功劳,也该念几分我与你的夫妻情分!何必对我父母赶尽杀绝?” 面对这声声质问,索邑又愧又恼,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狠下了心肠道:“苏尚书功高震主,朕不可留他!” “好,你好的很!终究是我瞎了眼!”她双手攥成拳头,手指深深的嵌在掌心里,刻下了几个浅粉色的印痕,双目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若当真对朕有情,不如成全了朕吧!朕已命人备下了一壶毒酒,你自行饮尽,莫要让朕费心。你也好……早日与苏尚书在九泉之下团聚!” 苏凤瑾望着宫人呈到她眼前的黑漆托盘,上面摆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酒壶,在朦胧月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她心如死灰,端起酒壶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片刻的工夫,便已觉得腹中如绞,疼痛难忍。 她凄厉的冷笑一声,强撑着站起了身来,厉声道:“索邑,此生便罢了!你与苏鸾玥那贱人最好日日祈祷,盼着苍天无眼!若有来生,我必让你二人血债血偿!” 话音一落,一口黑血便从她口中喷出,眼中流出了几行血泪,看起来格外可怖。 从远处提着裙摆姗姗而来的苏鸾玥佯装柔弱的惊呼一声,躲在了索邑身后,“皇上,臣妾好怕,咱们回去吧。” 苏凤瑾被鲜血模糊了的双眼紧紧的盯着他们两个人,意识逐渐从身体中抽离,终于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她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研磨出几个字来,字字泣血,“血债血偿……” 天上忽然风云变色,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伴随着一声巨响,雷声大作! 元惠三十四年,春,三月十四,晴空万里。 兵部尚书府内,繁花似锦的花园绣楼里,丫鬟巧烟急匆匆的推开了房门,疾步走到挂着幔帐的床榻边焦急的急声低唤道:“小姐,您快醒醒,出事了!” 苏凤瑾躺在床榻上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她迷迷糊糊的打量着眼前熟悉的陈设,一时有些恍惚。 她不是已经被索邑的一杯毒酒赐死了吗?这是哪儿? “小姐,大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您快去瞧瞧吧!”巧烟用力跺了跺脚,脸色苍白如纸。 苏凤瑾腾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拉开幔帐,环顾着周遭的一切。 忽然她抬起手臂狠狠的咬了一口。痛意从手臂上传来,她这才敢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睡一觉还睡得疯魔了不成?”巧烟连忙拉开她,手忙脚乱的寻来了药膏小心翼翼的涂在了她的胳膊上。 “巧烟,现在是……什么年份?” 巧烟的手一顿,花容失色的望向她,颤抖着声音答道:“元惠三十四年啊,小姐您没事吧?您可别吓奴婢啊!” 苏凤瑾不顾巧烟喉咙里挤出来的哭腔,难掩心中的狂喜。 许是苍天垂怜,竟给了她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第二章 入苏府施恩试探 不过……元惠三十四年,前世大哥不就是在这一年坠马后病死在床榻上的吗? 她一把握住了巧烟的手,一双明亮澄澈的眸子盯着她,紧咬着牙齿问道:“你方才说,大哥怎么了?” “大少爷从马上跌下来了!眼下人已经抬了回来,只是还昏迷不醒着,老夫人都要急死了!” 苏凤瑾深吸几口气平定了心绪,翻身下床榻,提着裙角连忙赶往大哥苏凤翊的卧房。 前世苏凤翊不慎坠马身亡之后,苏家唯一的男丁就此殒命,没了香火延续的支撑,苏家一步步走上了下坡路,她为挽回家族颓势才嫁与当朝永安王索邑,虽后来对其动了真心,但一切皆是因此而起。 可万万没想到,拼尽全力辅佐他登上了皇位竟换来了一盏毒酒! 一路胡思乱想着,她已经走到了苏凤翊的房前,侯在门外的丫鬟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抬手替她掀开了竹帘子。 房间里传来一个温柔娇弱的声音,“婶婶,大哥眼下醒不过来一定是魂魄被小鬼拿了去!依我说,您该请个大师先替大哥把魂儿召回来!至于伤的要不要紧都得往后放一放,要是这人昏迷着,就算腿好了又如何?” 苏凤瑾温和的眸光里滑过一抹让人瑟缩的寒意,唇角勾起了一个冷笑,她就是化成灰也忘不了这个声音! 苏鸾玥,不知今世的你,可否还能将我逼入绝境? 她深深的看了苏鸾玥一眼正要发作,却听门外管家急声通禀道:“夫人,东宫打发了人来问询大少爷的伤势,瞧着气度不凡,该是个官呢。您看……该如何处置?” 苏凤瑾心里一凝,她记得皇上是为了替太子选一名伴读,才让各府的公子今日与校场比试。这虽不是个正经官职,但若待到太子荣登大宝,太子伴读便算得上潜邸之臣,自然仕途坦荡,因此京中出类拔萃的公子都纷纷上阵一较高下。 若说是有人为夺这桩差事,对苏凤翊心存妒忌设计让他坠马也算说得通,可若是……有人不愿苏家成为太子臂助呢? 苏凤瑾正暗自思忖着,姚氏却已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有些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眼下你爹爹不在京中,咱们几个妇道人家也不宜抛头露面的。可若不见……东宫怪罪下来咱们可吃罪不起啊!” 她连忙回握了一下姚氏的手,扬声冲门外吩咐道:“将贵客引到前厅去。” “凤瑾……” 她瞧着姚氏满眼担忧,扬眉一笑,“娘亲安心,我躲在屏风后面应承他几句也就是了。您照看着大哥,莫要忧心。” 说着,她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留给苏鸾玥一个眼神,理了理裙摆往前厅去了。 苏凤瑾端坐在一层蝉翼纱制得屏风后面,隐约可见一名男子的轮廓,她察觉到对方周身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森寒气场,一双凌厉的眸子似乎也在探究着她。 心里莫名的一紧,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大人可是东宫遣来的?不知该如何称呼?” 屏风前,一位身着月牙白长衫的男子敛回眸光,寒潭般的眸子里滑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骨肉匀停的手指轻抚着茶盅的杯沿,“在下姓戈,未曾请教小姐是……” “戈大人有礼了,小女子是苏家的大小姐。眼下兄长还未苏醒,不便请大人进内宅,父亲又离京在外,唯有小女子替父兄谢过太子殿下惦念,还望殿下和戈大人莫要见怪。”苏凤瑾不卑不亢的欠了欠身子,轻笑道。 “殿下赏识苏公子的才华,特意下了令,若苏府有何难处只管开口就是。” 苏凤瑾心里千回百转,瞧这东宫的意思竟像是在有意拉拢苏家。 她默不作声的细细理了理思绪,犹记得太子索戟颇有治国之才,前世被她派出的女刺客伺机刺杀。 如今她有心报仇自然少不得要寻个依靠,索戟与索邑积怨已久,他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第三章 面不改色敷衍过 几乎是一转眼的工夫,她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劳烦戈大人转告,苏家上下铭记殿下的大恩,势不敢忘,待到兄长伤势好转必定入东宫亲自谢恩。今日家中有所不便,就不多留大人了。” 男子冷峻的面孔上不见一丝波澜,颔首站起了身来,斜入鬓角的剑眉微微一挑,意味深长的望着屏风后那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徐徐开口:“容在下多问一句,是‘苏小姐’记下了我们殿下的情谊,还是‘苏家’记下了殿下的情谊?” 苏凤瑾低垂的睫毛倏的扬起,身后莫名的生出一丝寒意,这个姓戈的是要他们苏家表忠心啊! 她定定的望着那男子的轮廓,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我苏家向来是知恩图报的。” 好刁滑的丫头!如此不置可否的一句话竟将他敷衍过去了! 男子眸中闪过些许暗色,也不多做纠缠,拱了拱手便转身告辞。 他才出了苏府的大门,一名小厮模样打扮的人,便赶紧将他迎到了停在门口的轿撵之中,不解的低声问道:“殿下,为何您来苏府如此……偷摸?一朝太子来瞧他一个没有功名、官职在身的公子哥,可是他苏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索戟掀开轿帘冷冷的横了他一眼,脸上仿若布着一层寒霜,“本宫如何行事还要知会与你不成?若管不住你的舌头,便割了它!” 小厮连忙捂住嘴,噤若寒蝉的跟在轿撵旁往皇宫的方向而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索戟把玩着手中的湘妃竹折扇,靠在轿撵中闭目养神,苏家大少爷的才名誉满京城,竟不曾想到苏家的一介女流都如此厉害!今日倒也不算白来了这一遭。 待到家丁来禀报戈大人已经走了,苏凤瑾才稍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这位戈大人竟莫名的让她心中隐隐生出畏惧。 她抿了半盅茶水平定下来心思,连忙赶回了苏凤翊的房中。 才进了外间的屋子,便又听到苏鸾玥喋喋不休的挑唆着姚氏,请个师父回来给苏凤翊招魂。 她快走几步,走到苏鸾玥跟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狠狠的甩了过去。 苏鸾玥惊慌的捂着脸怒视着苏凤瑾,随即便立刻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底噙着泪哭道:“凤瑾姐姐这是做什么?玥儿不知哪里做错了竟惹得姐姐发这么大的脾气?” 苏凤瑾冷冷的勾了勾唇角,眼底暗流汹涌,“苏鸾玥,最好把你的眼泪给我收起来!你还不知哪里做错了?方才的话我可都听见了,放着太医不请,撺掇着娘亲去请那劳什子师父,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姐姐真是冤死玥儿了!大哥待玥儿如亲妹妹一般,我怎会有如此狠毒的心思?”苏鸾玥心里一紧,怔怔的望着她,哀叹了一声轻掩着面低低啜泣着。 坐在床榻边的姚氏抹了抹眼泪,拉过苏凤瑾柔声道:“你玥儿妹妹的确是好意,你莫要冤枉了她,眼下还是你大哥的伤势最要紧!娘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可这心里……” 苏凤瑾连忙拿出帕子帮她轻轻拭去泪水,放缓了声调劝道:“娘亲莫要太忧心,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说话的工夫,府里的小厮引着两名身着藏蓝色官服的太医疾步走来,太医们先向姚氏见了礼,随后便赶到床榻边仔仔细细的查看苏凤翊的伤势。 看过了伤口、又搭了脉,两名太医对视了一眼,脸色微沉。 姚氏的手指摆弄着手里的帕子,焦急的问道:“太医,我儿的伤势如何了?” 一位年长些的太医踌躇着缓缓开口,字斟句酌,小心翼翼的说道:“苏公子伤的不轻,现在昏迷未醒许是坠马时伤到了头,双腿的腿骨已然断裂,能提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了。” 姚氏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上,幸好苏凤瑾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第四章 施威细究坠马事 “两位太医皆是杏林圣手,定然是会有法子将我大哥医好的,劳烦二位多多费心。”苏凤瑾福了福身子,谦和有礼,眼底是掩不住的担忧。 太医们惶恐的虚托住她的手臂,错了错身子让开了,“不敢当苏小姐这一礼,我等自是会尽力而为,只是……尽人事还需听天命,能否医得好便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他们仔细斟酌了几副方子,一副内服一副外敷,又将苏凤翊的断了的双腿接了起来,以木板固定着,一直忙到日落西山。 姚氏的眼睛早已哭肿,一时也没了主意,全靠苏凤瑾打点着下人给两位太医包了两包银子,好生将他们送走。 她亲手斟了一盏热茶送到姚氏手边,不经意的一侧脸,正瞧见苏鸾玥怯怯的望着她,脸上红肿的巴掌印看起来格外刺眼。 眼眸微微眯起,扬声吩咐道:“来人,先送玥儿小姐回去休息!” “凤瑾姐姐我不走,便是回去了我心里也惦记着大哥,你就让我跟你们一道守着吧。”苏鸾玥的眼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轻言细语的模样很是惹人怜惜。 眼下苏凤翊生死难料,她实在无心跟苏鸾玥纠缠,心底莫名的有些烦躁,眸中闪过一抹不怒自威的威仪,“我方才的话都没听到吗?送她回去!” 丫鬟们不禁打了个寒颤,半搀半扶的拖着苏鸾玥的手往门外走去。 心里各自皆是一凛,她们在苏府伺候了也有几年了,何时见过温润如水的小姐如今这般动怒?真真是奇了! 打发走了苏鸾玥,苏凤瑾又让厨子备了一碗清粥和几道爽口的小菜,伺候着姚氏勉强用了几口便让她先回去歇息。 俯身望着苏凤翊,只见他一双墨染过般的眉紧紧皱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痛苦,俊朗的面孔微微扭曲,口中低低的呻吟着,额头上滚落了豆大的汗水。 她连忙让丫鬟湿了一块帕子,小心翼翼的帮他擦去额上的细汗,直到呼吸渐渐均匀了起来,才稍稍放心了些。 苏凤瑾直了直身子,心里猛地闪过一丝疑虑,苏凤翊自幼便习练弓马,像长在马背上了似的,怎会突然坠马? “今儿是谁跟大少爷出去的?”她沉声侧眸问道。 “回小姐的话,是苏安。” “把他叫来,在外间等我。” 丫鬟应了一声连忙退了下去,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将苏安唤了过来。 苏安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此时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小姐,奴才伺候大少爷不力,求小姐饶命!”他连连叩头,声音都在隐隐颤抖着。 苏凤瑾斜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放下了茶盅,“若是我没记错,你是自幼就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的吧?” “是,奴才服侍大少爷足有七八年了。” 她微微颔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先起来,仔细说与我聽,大少爷今日究竟是如何坠马的?” 苏安不敢起身,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一边回忆一边緩緩说道:“最后一场比试大少爷最擅长的骑术,才一开赛大少爷的马儿却像发了疯似的,猛地把人甩了下来,扬起马蹄便踏了上去,若不是大少爷当时反应机敏,又有永安王冒险出手射杀了那畜生,只怕……” 苏凤瑾的眉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眸中微不可察的翻涌起一抹暗云。 永安王,索邑? 据她所知,索邑与苏凤翊并没有什么交情,为何会突然出手相助?好端端的,那马儿为何又会突然发疯? 苏凤瑾纤长白皙的手指轻点着桌面,越是细想越觉得不寒而栗。 放眼如今,朝中唯有索邑子凭母贵可与太子一较高下,若当真是他所为,那索邑可是一早就算计上苏家了! 前世她究竟是愚蠢到了什么地步,竟会信了他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孔,全力辅佐于他? 第五章 思忖过后主意定 苏凤瑾敛去了眉眼间的暗色,抬眸瞥向苏安,轻启朱唇,“你未护得大少爷周全,我罚你,你服是不服?” “奴才心服口服!”苏安重重的叩了个头,一层冷汗已将衣衫都浸透。 “下去跪着,跪不足两个时辰不许起来!能不能保住你这条小命,全要看大少爷是死是活!若他有个好歹,你也不必再来回我了,一头撞死了事!” 苏安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似的,瘫软的跌坐在地上,原以为自己今日就要交代在这了,没想到只是被罚跪,他连连感激的道:“多谢小姐开恩!” 苏凤瑾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才要进里间再去瞧瞧苏凤翊,苏鸾玥却提着一个精巧的木质食盒走了进来。 “听下人说凤瑾姐姐晚膳也没用几口,玥儿特意让厨下备了些吃食,姐姐好歹垫垫肚子。”苏鸾玥满面含笑的把食盒打开,拿出了一碗鸡汤素面和几碟小菜,恭敬的把筷子双手递到了她的跟前。 苏凤瑾冷眼瞧着她这副温顺的面孔,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前世就是被她做小伏低的样子给蒙骗了,误以为她是一只乖巧的羔羊。以至于当时在她大婚之后的第二日,苏鸾玥就紧跟着被一顶轿撵抬进永安王府,她都只以为这女人当真是舍不得她,不惜做妾也要与她在一处! 她淡漠的瞥了一眼苏鸾玥,慢条斯理的开口,“方才我打了你一巴掌,你不记恨我?” 苏鸾玥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眼中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怨毒,却被她迅速的遮掩了过去,“姐姐教训妹妹本就是应当的,何谈记恨?但玥儿当真是一片好意……” 她垂眸挑起几根细面慢慢送入口中,回想起前世,苏凤翊可不是让那几个跳大神的给耽误了吗?后来请来太医医治已然是无力回天!只是她不曾想到,竟是苏鸾玥出了这个馊主意! 苏凤瑾稍稍平静了心绪,抬头露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浅笑,强忍着心底的厌恶拉住了苏鸾玥的手。 “玥儿,方才我也是急火攻心,你莫要往心里去。伯父伯母走得早,你自幼是与我在一处长大的,大哥待你也如亲妹妹一般。你又不是丧尽天良的畜生,怎会害他呢?是我方才糊涂了!” 苏鸾玥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几下,恍惚感觉到她是故意挤兑自己,可见她一脸的诚挚,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只得讪笑着反握住苏凤瑾的手,一副姐妹情深、毫无芥蒂的模样,“姐姐说这些做什么?没的倒生分了。” “不说了,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苏鸾玥乖巧的应了声是,恭敬有礼的福了福身子方才退了下去。 苏凤瑾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拿出帕子仔仔细细的擦着方才碰过她的那只手,脸上的寒意更重了几分。 翌日清晨,苏凤瑾才睁开眼睛,就见巧烟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喜忧交织,很是复杂。 她只以为是苏凤翊出了状况,连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姐,方才皇上传来旨意,选大少爷为太子伴读!皇上也听闻了大少爷的伤势,赏下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还特意嘱咐,待到大少爷伤好之后再去东宫也可,不必急于一时。” 她小口的抿了几口茶水,暗暗感叹梁惠帝的旨意已是格外宽仁了。 可到底苏凤翊的伤势不轻,若十天半个月的好了也就罢了,但,苏凤翊眼下人还昏迷着,何时能醒来都是个未知数。 他们苏家就是再得皇上倚重,也不好因为自家公子的伤势影响了一朝储君的学业! 她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心里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眼下父亲苏远君奉旨离京巡视各城布防不在京中,归期未定,唯有自己拿主意! 第六章 书房巧遇偷吃贼 当日她便下令,除了她与姚氏、苏安,旁人不许擅自进苏凤翊的卧房,就是苏鸾玥也不可。 源源不断的珍贵药材陆续送进苏凤翊的房里,呼吸日渐平稳,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但对外却称大少爷已然醒了,正在恢复。 半月之后,苏府往东宫递去了请安折子,称明日苏家长子便会入宫陪伴太子攻读,精进学业。 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梢投射在绣楼的窗棂上,巧烟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看着苏凤瑾,张了张嘴却有些开不了口。 苏凤瑾对着铜镜打量着自己,侧过脸来斜睨了她一眼,“有话就说,你何时也学的如此吞吞吐吐的了?” “小姐,您不会真的打算替大少爷去东宫吧?”巧烟心里抱着一线希望,一边帮她整理着身上男装的衣角,一边谨慎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 巧烟脸色灰白,声调都有些变了,“若是被人拆穿,您这可是欺君的大罪!要诛九族的!” “那便不叫人看穿就是!我与大哥的相貌本就相似,细细打扮大抵外人也看不出来。”她将一头锦缎般的墨发用一支白玉簪子束起,女儿家的温婉瞬间便削弱了几分。 “您说的倒是轻巧!小姐您心疼心疼奴婢吧,莫要冒这么大的险了!” 苏凤瑾扬眉一笑,满意的看着镜子里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的自己,轻轻摇了摇头,“晚了,眼下折子已经递到了东宫,若不去也是欺君之罪,只怕死得更快!” 巧烟哀嚎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不知道这颗头还能在脖子上安多久。 次日天还未亮,巧烟就帮苏凤瑾换上了一身男装,将她的一双黛眉描画的更浓了些,瞧着多了几分英气。 巧烟心惊胆战的扶着她上了轿撵,双手合十暗暗祈祷着,直盼着她一切顺利。 轿撵行至重华门口方才停下,侯在门口的喜公公一见是苏宅的轿子连忙迎了上来,尖细着嗓音隔着轿帘赔笑,“是苏家的公子吧?奴才等您半晌了,快随奴才来吧。” 苏凤瑾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出轿撵向喜公公拱了拱手,刻意压低声音作出一副男子的腔调,“有劳公公了。” 苏凤瑾敛眸谨慎的跟在喜公公身后,生怕有一步行差踏错。思及前尘往事,也听说太子索邑冷漠嗜杀、冷血无情,便是前世也只在宫宴上远远的瞧过几眼,对他的印象大抵是从绣香坊搜集到的情报上得来的。 片刻后,喜公公已将她引到东宫前,“奴才就不进去了,太子爷和授课的崔大学士约摸着一炷香之后便会到书房,您先去候着便是了。” 几名宫人恭敬的向她行了个礼,引她往书房而去。 推开雕刻着精细花纹的木门,缕缕淡雅的檀香味从鎏金香炉里徐徐飘散,与馥郁醇厚的茶香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闻之不由得便让人心神安定了下来。 窗外浓浓的夜色还未散去,书房内只燃着几根蜡烛,屋内的大半都隐没在一片黑暗当中。 隐约可见两张黄花梨木桌分主次摆放在书房的正中央,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不少价值连城的字画,侧手边的书架上放着的大多是与治国安民有关的古籍。 苏凤瑾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只见书页上详细的做着批注,可见读此书的人是用了些心思的。 才将书放回了书架上,却听到侧间传来吸溜一声。 她被吓了一跳,险些手抖把书架上的琉璃花瓶碰倒。 小心翼翼的朝暗处打量着,只见昏暗的光线下,隐约看得到房内陈设的轮廓,却瞧不真切。她恍惚只以为是方才听错了,正要回到桌边坐下,却又听吸溜一声猛地响起。 “啊!” “叫什么叫?闭嘴!”一道低沉清冷的男声在角落里响起,有些不悦的低喝道。 苏凤瑾连忙捂住了嘴巴,只觉得心脏扑通直跳,喉咙微微发紧…… 第七章 唇枪舌剑心改观 她壮着胆子向前踱了几步,佯装镇定的厉喝道:“你是人是鬼?可知擅闯东宫乃是杀头的大罪?” 那边传来一声轻嗤,似乎对她的问题很是不屑。 “你若是活人便速速离开此处,否则我就要叫人来了!”苏凤瑾脸色煞白,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 男子似乎很是不耐的拿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手边的蜡烛,微弱的烛光映照出几分清隽的面孔。 他厌烦的瞥了一眼苏凤瑾,鹰隼般的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身着一身素衣席地坐在台阶上,手中捧着一大碗阳春面吃着,头发凌乱、衣衫残旧。 见他是活人,苏凤瑾心中的不安略散去了几分,捧起一盏烛台慢慢走过去,迟疑问道:“你……是侍卫还是太监?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可是很久没吃东西了?” 男子头也不抬的吃着面,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苏凤瑾抿了抿唇,“你可否端着面先行离开此处?太子殿下就要到了,听闻他暴戾无常,你可仔细挨打。” 男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直到一大碗面吃的精光,才放下了碗筷,抹了抹嘴,轻蔑的上下打量着苏凤瑾,“你就是兵部尚书苏远君家的小子?一惊一乍的,像个娘们似的。” “你猫在黑不溜秋的角落里偷吃,好端端的吓到我,竟反倒怪起我来了!合该一会让太子爷逮住你,打断你一条腿!”苏凤瑾气结,翻了个白眼毫不示弱的还嘴。 “啧啧啧,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挺毒的!”男子勾唇,微微侧过刀削斧凿般的面孔,跳动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暗光。 就在此时,门外远远的传来一声尖声叫骂,“哟!咱家给太子爷备的面哪去了?若是逮到是谁偷吃,咱家非拔了他的舌头!” 苏凤瑾瞥了那面不改色的男子一眼,见他正慢条斯理的抿着茶水,不由得撇了撇嘴,压低声音,“你还不走?当真等着有人来抓你不成?” “不怕,若是被发现,我就说面是你吃的。” “这世上怎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自己做下的事还要赖在别人身上,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做派?” 男子低笑了几声,兴致盎然的望着她,“你这小子倒是有趣,叫什么名?” “为何要告知与你?一个偷吃的小贼,品行不端,定是平日没少受责罚才搞的这般狼狈!好心劝你离开此处,你竟还不知好歹!” 男子扬声大笑,旋即又眯起眼睛看着苏凤瑾,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苏凤瑾心里一紧,步步后退,心里莫名的一慌,“我……我告诉你,这可是皇宫禁内,你莫要乱来!” 男子身上淡淡的香薰味在一点点钻进了她的鼻腔,他猛地扬起手来,苏凤瑾只以为是他恼羞成怒要动手,本能的侧过头紧紧闭上眼睛…… 等了许久,却也不见那巴掌落下,苏凤瑾试探着掀开一点眼皮,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苏凤瑾又羞又恼,一把挥开他的手怒气冲冲的啐了一口,“呸!无赖!” 男子抬手重重拍在她的肩上,险些压得她跌坐在地上,他唇边的笑意更浓,就连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都带出了几分暖色,“我倒是许久不曾见过你这般有趣的人了 ,只是身子骨弱了些,瞧着弱不禁风的。” “我又不需上阵杀敌,要那般强健的身子做什么?”她横了男子一眼,利落的错开他的手。 谁料男子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底翻涌起一抹肃杀的暗云,沉声叱道:“如今我梁国国风不正,重文轻武,尤以京中更甚!所谓皇家贵胄家的公子恨不得成日涂脂抹粉、如你这般做出一副女儿家的姿态,皆是如你一样怀了这等心思!奢靡之气甚重,各个都以为自己绝无厮杀战场的那一日!若人人都如此,日后谁来保卫我大梁疆土?” 第八章 识破身份赐良药 苏凤瑾诧异的看着他,竟没想到他会有这般见地,只是她到底是个女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去征战沙场,故而只得委屈的撇了撇嘴角。 但心里也知他所言不差,不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未看出此人心中自有丘壑,苏凤瑾抿了抿唇,拱手深施一礼诚心道:“阁下所言极是,苏某受教了。” 一垂眸,目光落在男子拇指上的一枚翠玉扳指上,瞳孔猛地一紧! 这枚翠玉扳指温润透亮、水头极佳,一看便知是千金难买的珍品,但这些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上面以细致的雕工雕刻着蛟龙纹样。 五爪为龙,四爪为蛟。天子以龙纹为饰,那可用蛟纹的自然是……当朝太子索戟! 她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撩袍跪拜,朗声道:“草民失礼,请太子殿下见谅!” 索戟的眉峰微微上挑,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手指轻叩着桌面勾起一丝玩味的浅笑,“你倒是机敏,如何认出本宫的?” “殿下的那枚扳指。” 男子瞥了一眼拇指,了然一笑,一手托着腮,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方才不是还骂本宫无赖?此时怎得就这般乖巧了?” “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殿下恕罪!”她从牙缝中磨出一句话来,暗暗腹诽——何曾听说过哪朝的太子如他这般不修边幅?还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偷面吃?不被侍卫当贼拿了已是他走运了! 索戟像是会读心术般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脚肆意的踩在椅子上朗然笑道:“本宫乐意!穿着这粗布麻衣到底比那些绫罗绸缎舒坦些!腹中饥饿,如何还不能吃一碗面了?倒是你,一进来便偷摸着翻本宫的书看,胆子不小。” 若是换做前世,苏凤瑾定然是不肯低头的,大不了十八年后重头来过! 可正因前世死的冤屈,才不愿枉费了上天对她的这般垂怜,若因这点小事死在了索戟手里那才不值。 思前想后,她强压着心里的愤懑,挂上了一副虚假的笑脸,陪着笑谄媚道:“殿下早有贤名在外,草民仰慕已久,今日有幸进了殿下的书房,便忍不住想瞧瞧殿下平日研习些什么书卷,便是有失礼之处,也全因草民的一片敬仰之情啊殿下!” 索戟忍不住低笑一声,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善变,前一刻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一转眼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禁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干咳了两声,刻意扬高了声调,“哦?本宫不是‘暴戾无常’吗?如此‘品行不端’之人,如何配得你仰慕?” 闻言,苏凤瑾藏在宽大的袖子中的双手,攥成了两个拳头,恨不得一拳挥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草民方才的意思是……殿下御下极严,眼里是容不得品行不端之人的,怕是草民方才未说清楚,这才惹得殿下误会了!” 索戟见她挖空心思的胡扯,忍不住扬起唇角:“起来吧!莫要再跪着给本宫添堵了!报上名来。” 苏凤瑾一手揉了揉酸痛的膝盖,龇牙咧嘴的站起身来,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草民苏凤翊。” “那一日在校场之上本宫远远的瞧过你一眼,怎么瞧着你比当日消瘦了不少?可是当日坠马的伤势还未愈?” 苏凤瑾眼睛一转,皱了皱眉连连点头,夸张的捂着膝盖,“是啊是啊,殿下英明!草民这些时日吃不香、睡不着,腿还时时作痛,方才跪了这么久,更是疼痛难忍,有如万箭穿心一般!” 索戟忍俊不禁,随后从善如流的指了指旁边的红木椅子,“赐坐!是本宫疏忽了!这儿有一瓶子上好的金疮药,你拿去吧!” 说着,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精巧的白玉瓶子向她掷去。 苏凤瑾忙不迭的接住,作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多谢殿下,殿下的恩典草民无以为报!” 第九章 当面应对生敬佩 索戟颔首,下颌微微扬起,露出几分浑然天成的矜贵。 “快些涂上,这药用的越早越是见效!” 此言一出,苏凤瑾的眼皮跳了跳,女儿家若让别的男子瞧了身子便算失节,她如何能在索戟面前露出膝盖涂药? 更何况她的腿光滑白皙,可是丁点伤痕都没有的,从何处弄出个坠马时的伤口给他瞧?这岂不把自己编的谎给戳穿了? 只得讪讪一笑,“这……不必了吧?草民回府后自行上药便是了。” 索戟的眸光一沉,眉心处隆起了一道细细的皱褶,“你可是信不过本宫?难不成你以为本宫会在这药里投毒?” “草民并无此意,只是……只是这药是殿下赏赐,草民心中万分感激,不敢擅用!打算将此药供奉在祖宗祠堂之内,日日参拜,以提醒草民铭记殿下的恩情啊!” 说罢,苏凤瑾以袖掩面,拭了拭眼角,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索戟将信将疑的瞟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算是放了她一马。 “苏凤翊,这名字着实拗口了些,本宫叫着不顺口。日后本宫便唤你小苏,你看如何?” “是。”苏凤瑾抿了抿唇恭敬的答道,见他不再勉强自己涂药,心中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话的工夫,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宫人引着一位身着朝服、相貌温润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入书房。 这男子不过二十上下的模样,周身一派儒雅风度,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男子瞧见索戟坐在桌前,眼底滑过一抹诧异,他连忙拱手行礼,“微臣崔朗儒见过殿下。” 索戟虚抬了抬手,唇边挂着一抹不羁的浅笑,“得了,这些虚招子就免了吧!你与本宫相熟多年,何必在意这些虚礼?论起来如今你是本宫的师父,本宫是不是还该再与你还一礼啊?” 崔朗儒正色点了点头,“理当如此。” “书呆子,你也只在读书上灵光些!” “这位是……”他的目光滑到正在一旁窃笑的苏凤瑾身上,眼中闪过几分迟疑。 “草民苏凤翊,见过崔大学士!”她连忙敛去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的起身施了一礼。 崔朗儒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清透的眸子里浮过一丝暗云,“苏公子请坐。” 他沉了沉心,抬眼望向索戟,“今日臣将与殿下探讨昨日未尽之题,‘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不知殿下对此有何见地?” “朗儒啊,你与本宫谈这些治国之策做什么?本宫这太子的位置岌岌可危,说不定哪一日便被人撵下去了,你也不是不知。倒不如与本宫聊聊民间轶事来的实在!” “殿下……”崔朗儒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显露出无奈,缓缓的摇了摇头。 坐在一旁的苏凤瑾不禁心中生疑,犹记得前世索戟与索邑斗的不可开交,前朝后宫无不成了没有战火的战场,若不是她派出刺客刺杀索戟,还不知鹿死谁手。 可为何如今……他竟是这般模样,毫无斗志? 她眸光一抬,不经意间与索戟的目光碰在了一处,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眉宇间流露出的试探和疑虑,心中当即了然,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说道:“草民以为治国以安民为本,安民以农耕为本,若要百姓安宁,无非‘衣食住行’四字。百姓腹中有食、身上有衣,自然天下安定。” “至于殿下方才所言……在其位须谋其政,皇上既立您为太子,自然是您有旁人不能及之处。若殿下才德兼备,天下归心,便是有宵小作梗定也损伤不到殿下分毫!” 书房中静默了许久,崔朗儒与索戟不约而同的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苏凤瑾心里顿时一紧,低垂着头不敢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索戟忽然朗声一笑,“竟没瞧出你这小子肚子里还是装了些墨的,是本宫小瞧你了!” 第十章 暗中试探赐甜汤 崔朗儒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苏公子所言不差,敢问殿下,若要如方才苏公子所言重农耕之事,殿下可有何良策……” 窗外拂过一阵初夏的微风,拂起了几片散落的桃花瓣,顺着窗棂飘散进来落在了书卷上。索戟与崔朗儒侃侃而谈,谈至兴起更是挥毫泼墨将所思所言详尽的记了下来。 苏凤瑾原本听得兴致盎然,可徐徐吹来的清风太舒服了,仿佛是一只哄着人入眠的手,不知不觉便打起了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 正谈到兴浓的索戟不经意的撇向她,竟见她已经伏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起来,鬓角的几缕碎发柔顺的贴着侧脸,将脸颊的弧度勾勒的更加柔和妩媚。 索戟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温热,他干咳两声掩饰,“何曾见过这般没规矩的伴读?竟跑到本宫的书房里打瞌睡来了,该把他拎出去狠狠的重责十杖。” “殿下可要臣唤人进来将他拖出去?”崔朗儒淡淡的抬眸,云淡风轻的问道。 “那……倒也不必,许是咱们上早课的时辰太早,他还不习惯。”他侧过脸去摸了摸鼻尖,抿了一口茶水。 崔朗儒一副洞察无遗的模样,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苏远君颇受皇上爱重,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那般多疑的性子,竟从未对苏远君生出半分疑虑已实属难得。殿下若能得苏家扶持,必定如虎添翼。” 索戟挥手示意侯在一旁的宫人,取了一条薄薄的锦衾盖在苏凤瑾的身上。 半睡半醒之间,苏凤瑾忽然嗅到一股清甜的味道在鼻尖萦绕,她提了提鼻子,伸手揉着眼睛。 一睁眼,便见索戟放大的脸正凑到了她的跟前,眼中还夹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她尖叫了一声身子猛地向后仰,险些跌倒在地上,残存的睡意早已被驱散的一干二净。 轻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砰砰乱跳着。她狠狠的瞪了索戟一眼,“太子爷这是玩的哪一出?要吓死草民不成?” 索戟一脸无辜的直起身子,抿了一口手中白瓷碗里盛着的莲藕桂花甜汤,“瞧你方才吼得那一声中气十足,倒不像要被本宫吓死的样子。奉旨伴读,你却躲懒贪睡,你说本宫该如何罚你?” 苏凤瑾怔了怔,当即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草民方才睡了吗?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她打着哈哈心虚的低了低头,眼神飘忽,手指不安的摩挲着袖口精致的云竹绣纹。 索戟将她的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薄唇缓缓上扬勾起了一丝浅笑,将一盏甜汤推到了她跟前,“本宫宫里小厨房的手艺,清热解暑最是不错。你方才睡得熟,想必也冒了一身汗,落落汗再行回府吧。” 她迟疑的看了看碗里清亮的汤水,又看了看索戟深不见底的眸子,谨慎问道:“殿下,你该不是要毒杀草民灭口吧?” “嘁,你也配让本宫浪费一瓶毒药!”他轻嗤一声,撩袍在桌边坐下将碗里的甜汤一饮而尽。 苏凤瑾试探着抿了一小口,清爽甘甜的汤汁甜而不腻,顺着喉咙滑下去只觉得口舌生津,散发着莲藕和桂花的谈谈清香。 她抬头向索戟咧了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皓齿,满足的啜饮着。 索戟看着几粒汤水沾在了她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有种把她拭去的冲动,他抬起手来才惊觉自己的举动,连忙放了下去,有些狼狈的侧过脸去随手翻弄着手边的书卷。 饮过甜汤之后,苏凤瑾便起身向崔朗儒和索戟行礼告辞,匆匆离开了皇宫乘着轿撵从侧门回了苏府。 才进了园子,便见巧烟满头大汗的疾步走了过来,面露焦色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不好了,玥儿小姐偏要去瞧瞧大少爷,奴才们眼看就拦不住了!” 第十一章 以退为进暗通信 苏凤瑾心里猛地下坠,连忙往苏凤翊的卧房赶去。 她一早便知这位堂妹不是盏省油的灯,故而她女扮男装顶替大哥入宫之事,密不透风的瞒着她,谁知这才第一日,她便生出了事端! 当苏凤瑾赶到之时,只见苏鸾玥正颐指气使的指着一位小厮破口大骂,“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我要进去瞧瞧大哥有何不可!” 小厮们为难的对视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劝道:“玥儿小姐,并非奴才们有意拦您,只是小姐有命,怕扰了大少爷静养,谁也不许进的!不如……劳您请小姐吩咐奴才们一声,下次您再来奴才们定不拦着了。” 啪的一声脆响,苏鸾玥抬手便甩了小厮一记耳光,恨恨的啐道:“如今我借住苏府,不是你们的正经主子,你们一个个的眼里都没我这个人了吗?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再敢拦着我,便把你们统统发卖了出去!” 苏凤瑾厌恶的蹙了蹙眉,一边走一边冷笑着:“玥儿妹妹好大的威风!我竟不知,你是仗着谁的势,要发卖我苏家的奴才!” 苏鸾玥心里一紧,连忙换上一副柔弱的笑脸转过身去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楚楚可怜的撒着娇,“姐姐,你要替玥儿做主啊,这些奴才眼里没个高低,竟敢冲撞于我,可当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 “这话说的便没道理了,他们是奉我的令不许人进去扰了大哥。怎么?难不成你的脸面可比我的命令尊贵?”她冷冷的斜睨着苏凤瑾,眸子里闪过一丝少有的凌厉。 苏鸾玥一慌,赶忙赔笑着说道:“玥儿并无此意,只是……只是他们也太没规矩了,若是传出去堂堂尚书府连个下人也管教不好,岂不是贻笑大方?” “便是他们再不中用,也不劳你来费心调教!今儿盘算着要发卖我苏家的下人,明儿可是要做我苏家的主了?” 她紧咬着下唇,当即便挤出了两行泪来,哽咽着:“玥儿只是担心大哥的伤势,一时情急这才乱了分寸,姐姐莫要与我计较。若是姐姐容不得我,那我这便回柳州便是!虽然玥儿的父母已故,可也不愿留在京中惹姐姐厌烦……” 说着,她泣不成声的哭的梨花带雨,袖口轻掩住的眼角却滑过一抹奸猾。她笃定苏凤瑾心善,定不会让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独自回乡,如此以退为进,待到她开口挽留时也可在下人面前挽回几分尊严。 苏凤瑾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玉簪子,顺水推舟的颔首,“既然玥儿有意回柳州,那我也不便强留。明儿我便让人从账房给你支二百两银子,权当做给你的盘缠了!” “姐姐……”苏鸾玥怔怔的望着她,一时连哭也忘了。 苏凤瑾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走到那挨了巴掌的小厮跟前,低头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势,放缓了声调柔声道:“你做的好,‘忠心’二字方是为人家仆的本分。一会儿去账上取五两银子,请个大夫瞧瞧,肿也消得快些,余下的你便留着买茶吃。” 小厮万份惊喜的跪下叩了个头,口中连连称道:“谢小姐赏!” 她虚抬了抬手递了个眼神,小厮们连忙打开门将她让了进去。 苏鸾玥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院子里瞧着那扇重新扣起来的木门,紧咬住了牙齿,仿佛血都要从牙根处渗出来一般。 侯在她身侧的丫鬟陇翠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小姐,咱们先回去吧。眼下日头正毒着呢,若是中了暑气可怎么是好?” 她侧眸瞪了一眼陇翠,伸手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拧在她的胳膊上,低低的骂道:“没用的东西,这会儿显得你嘴皮子利索了,方才怎的像那没嘴的葫芦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若被撵回了柳州,你还指望你能有好日子过?” 第十二章 三更私会后花园 陇翠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胳膊,不用看便知明日定又是一片乌青,她强忍着泪水,出言劝道:“小姐莫要心急,凤瑾小姐怕也只是说说而已,只要您向她服个软,她总不能当真把您赶出去。” “服软服软……我向她服的软还少?你瞧瞧她这阵子的模样,倒像换了个人似的,恨不得把我的皮剥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她一边往自己暂居的院落走去,一边烦躁的用帕子扇着风,眼底满是快要溢出来的怨毒。 “兴许是凤翊公子伤了腿,凤瑾小姐一时心急这才换了脾性,小姐切莫在意。” 苏鸾玥的脚步一顿,沉吟了片刻抿了抿唇沉声道:“一会儿你给我送封信出去,悄悄地,莫让人瞧见。” 陇翠有些不情愿的偷偷看了她一眼,也只得恭敬的应了一声,依言照办。 半个时辰之后,陇翠才揣着一封信笺偷偷摸摸的出了门,便有一名侍卫将此事禀告给了苏凤瑾。这段时日以来,她已暗中吩咐府中下人盯紧了苏鸾玥,可一直没什么动静,她也不禁疑心是否是自己多虑了,谁知这天底下的棋当真没有一步是白走的! 她沉眸微微颔首,捏着一只瓷汤匙搅动着碗里的药汁,头也不抬的说道:“盯紧了,想办法搞清楚苏鸾玥让她送的什么信儿,再瞧瞧她去哪儿。” 侍卫应声称是,随后便利落的退了下去。 她嗅着房间里浓重的药香微微叹了口气,舀起一勺汤药顺着苏凤翊的唇边灌了下去。 这几日他的伤势倒是在慢慢愈合,可人却总是不见醒,也不知还醒不醒的过来。 巧烟似乎瞧出了她心底的忧虑,笑着劝道:“咱家大少爷平日心善,老天爷总是会格外怜惜几分的。许是没见过大少爷这般出众的人才,老天爷才多留大少爷在天宫里住几日,保不准明儿就放大少爷回来了!小姐也该保重自己的身子,宽心才是啊!” 苏凤瑾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的瞥了她一眼,心中的郁结之气也散去了大半,喂到苏凤翊口中的汤药一碗竟有半碗顺着嘴角流了出去,但好在还喝下去了些。 丫鬟端过一只盛着水的铜盆服侍着她净了手,她一边擦去手上的水渍一边嗔笑着对巧烟说道:“只看你的话灵不灵了,若当真让你说着了,大哥醒了我必好好赏你。” “那奴婢先谢过小姐赏了!”巧烟眉开眼笑的福了福身子。 苏凤瑾到后院陪着姚氏用晚膳,说笑着哄着姚氏开心,直到月色渐浓才轻轻退了出去,叮嘱下人们仔细伺候着。 她才往绣楼走去,一名侍卫便疾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之后才低声道:“小姐,陇翠带着那封书信到了永安王府,从侧门递给了一个小厮。信里说约今晚三更在咱们府上的后花园见,至于这信是给谁的……恕奴才无能,没查到。” 她的眼底氤氲起一层浓浓的寒霜,微微咬着牙勾了勾唇,“你不知道,但我可是清楚得很!今晚二更你调几个精明能干、功夫利索的早后花园候着,等我的命令行事。” 侍卫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随后便退了下去,自去安排着。 苏凤瑾脸色阴沉的仿佛聚集了一团暗云,苏鸾玥早已与索邑勾搭成奸,这是她从未料到的!前一世她被这二人蒙骗如今想来倒也不算冤枉,怪不得旁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蠢! 她闷闷的坐在桌边品着茶,一言不发的模样就连巧烟瞧了都有些心生畏惧,乖巧的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远远的听到桥楼上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她透过半开的窗子望了望夜空,喃喃的问道:“二更了吧?” “是。”巧烟连忙答道,走到苏凤瑾身侧扶着她站了起来。 她敛眉点了点头,思忖片刻,便抬脚往后花园走去…… 第十三章 恶毒心思恨意生 七八名侍卫已藏在了草丛和树上,浓墨渲染过一遍的夜色便是最好的遮掩,若不仔细瞧来定看不出这静谧的花园里是藏了人的。 苏凤瑾拉着巧烟在贴着墙的草丛里蹲下,双眼紧盯着后门。 不多时候,三更已至,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鸾玥鬼鬼祟祟的与陇翠遛到了后门旁,焦灼的来回踱步。 忽然,一阵细微的叩门声响起,陇翠瞧了一眼苏鸾玥,连忙拉开了门栓。 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闪身而入,谨慎的四下打量着。 苏鸾玥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柔弱无骨的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委屈的哽咽着问道:“邑,你何时娶我?这鬼地方我是一日也待不了了!我那个刁钻刻薄的堂姐今儿竟要把我扫地出门,你当真忍心看着我一个弱女子流落街头吗?” 她娇柔软糯的声调缓缓响起,听到人的耳朵里只觉得骨头都酥了。 苏凤瑾紧攥着双手,听着她颠倒黑白。 她就着浅浅的月光望向索邑那张熟悉的面孔,一双剑眉、一双星眸,若不是他眉梢眼角不经意间带出的些许算计与尖刻,可当称京中数一数二的上等人才。 就是他!是他欺骗了她的感情,对她百般利用!是他诛杀苏氏族人,让父母身受五马分尸之苦!是他亲自送来了一盏毒酒,取了她的性命! 他奸诈狡猾不知感恩!他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他手段下作人品卑劣…… 苏凤瑾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翻涌起来的怒气逼得嗓子里涌起一股腥甜的气息,险些吐出血来! 她恨不得即刻将这二人千刀万剐,一泄心头之恨! “好了,莫再说这赌气的话,难道你不想将她苏凤瑾拥有的一切尽数夺走吗?”索邑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却也夹杂着一分难以察觉的厌恶和冷漠。 这一声将苏凤瑾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这一世她定要这二人落得比她凄惨千倍、万倍的下场! 她沉下心来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紧盯着这对不知羞耻的男女。 苏鸾玥不悦的直起了身子,嗔怒着转过了身去,“可是人家当真是忍无可忍了,你有所不知,那个贱人今儿竟当着一众奴才的面下我的脸面!你让我如何还有脸留在这儿嘛!” “忍常人不能忍、得常人不可得!莫要再使性子了!本王答应你,待到本王功成之时,定立你为大梁的皇后,如何?” “你可不许哄我!”她破涕为笑,轻咬着下唇道。 “自然不哄你!对了,苏凤翊的伤势如何?”索邑敷衍了几句,赶忙问道。 “不知,我今儿想进去瞧瞧,可那几个狗奴才拦着偏不让我进去,不过听说伤势是好些了!诶,你不是说你着人下手定是万无一失的吗?你可有十成十的把握?” 索邑的眉心紧蹙,来回踱了几步低叹了口气,眼中满是阴毒的暗光,“他该是伤的不轻才对,只是这等事有时也非人力可控!若你当日拦住了别让苏家去请太医,苏凤翊则必死无疑!可眼下太医也请了,方子也开了,能不能如你我的心意便要看天意了!” “本是要成了的,我与婶婶说该请个师傅把苏凤翊的魂魄喊回来,眼看着她就要点头了,却被那个贱人横插了一手!”苏鸾玥恨恨的骂道,不甘的抿住了唇。 “罢了,就算他能捡回一条命也必然是个废人了,若不是苏远君这糟老头子冥顽不灵不肯为本王效力,本王又何须对他儿子下此毒手?不知好歹!” 苏凤瑾紧攥成拳头手指关节已隐隐泛白,大哥坠马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雾气逼了回去,心脏如被几千把刀子穿过一般鲜血淋漓,阵阵刺骨的疼着! 她压低声音从牙缝中研磨出一句话来,“动手!” 侯在她身侧的侍卫吹了个口哨,大喝一声,“抓贼!” 第十四章 夜捉贼重责小厮 藏匿于暗处的侍卫应声而动一拥而上,摁住索邑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苏鸾玥吓傻了眼,没料到竟还有旁人,就着月光瞧着,索邑已被打的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摁倒在了地上,看着有出气没进气的。 她慌了神,一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扬声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尖利的嗓子已经喊破了音,可那些侍卫一个个的却都充耳不闻,各自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狠狠地揍着索邑。 苏凤瑾冷眼旁观,心中的一口恶气这才觉得散去了几分,她扶着巧烟的手缓缓站起身来,佯装着才从远处走过来的模样冷声问道:“半夜三更吵吵嚷嚷的,可是出什么事了?若惊扰到夫人休息可都给我仔细着!” “凤瑾姐姐,你快让他们住手啊!”苏鸾玥像见了救星一般冲过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涕泪横流的哭道。 “怎么回事?过来个人回话!”她不着痕迹的甩开了苏鸾玥的手,稍稍向前踱了两步。 一名侍卫起身疾步走了过去,拱手道:“小姐,抓到一个夜入尚书府的小贼!” 苏凤瑾微微颔首,侧过脸来瞥了苏鸾玥一眼,“你为何在此处?可是与这贼人相熟?” 苏鸾玥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连忙摇了摇头,“玥儿并不认得他,只是……只是与陇翠散步路过此处罢了。玥儿见这些侍卫下手不轻,只怕闹出了人命,这才让他们住手的。” “夜闯尚书府意图不轨,不是图财就是图色,便是打死了也无妨!”她的唇边漾起一丝浅浅的寒意,暗中给那侍卫递了个眼神。 侍卫心领神会,干咳了两声,一众侍卫各自放松了几分戒备。索邑趁机站起身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翻墙而去。 “小姐,这贼人跑了,可要率人去追?” “既然打也打了,也不必赶尽杀绝。想来此人才一进了府邸便被发现了,定也不曾偷到些什么!”苏鸾玥急声开口说道,双手不安的搅动着手中的帕子。 苏凤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掩唇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罢了,既然玥儿妹妹有这等善心我也该成全了才是,各自散去吧。”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打量了那侍卫一眼,暗含深意的说道:“你今儿的差事办的极好,叫什么名儿?” “奴才岑析。” “岑析……我记住你了,好好当差,日后的好儿多着呢。”她的目光从微微松了一口气的苏鸾玥身上扫过,轻笑着回了绣楼。 次日午后,苏凤瑾才从宫中回来便换下了身上的男装带着巧烟去了前厅,命刘管家将看守后花园侧门的那几个下人一并押了过来。 她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的品着茶,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怒自威的老成,虽年纪不大,可这几日府中的下人皆见识过了她的手段,不由得各个心生敬畏。 三名小厮战战兢兢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低垂着头谁也不敢开口,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直到他们跪了足足半个时辰,苏凤瑾才放下茶盅,抬眸扫向他们,“你们三个可有话要说?” 一位年轻的小厮转了转眼睛,叩了个头壮着胆子道:“小姐有事吩咐便是,奴才们一定尽力。可若说有什么要禀告小姐的……请恕奴才们愚钝,当真是想不出了。” “口齿不错,让你守门倒是委屈了。” “能在尚书府效力是奴才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谈不上‘委屈’二字!”小厮脸上隐隐露出几分喜色,忙不迭的说道。 苏凤瑾唇畔轻轻勾起,一手抵着额头慵懒的扬了扬下颌,“拖下去,给我打!不必留情,打到吐出真话为止!” 侯在前厅外的两名侍卫应声而入,拖着那小厮便拽了出去。 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彻了整座尚书府,余下的两名小厮不由得瑟缩,脸色变得煞白。 “你们两个,是要痛痛快快的说,还是要陪他共患难?你们听听,这叫的多惨!” 第十五章 佛堂哭诉哀怨声 一名小厮咬着牙向前跪爬了两步,声音颤抖着问道:“小姐想问什么?” “只要是我不知道的,你们便只管说来。”苏凤瑾双眸紧紧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从唇边吐出一句话来。 那小厮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把心一横颤栗着开口道:“玥儿小姐……两个月前给了奴才们一锭银子,让奴才们晚上不必守门,自去睡了便是。玥儿小姐称她散步时不愿有人打扰,奴才们也未曾多想……旁的便再没有什么了!” 两名小厮连连叩头,额头在青砖地上撞出了一块殷红的血印子都浑然未觉,只盼着能保住一条小命。 苏凤瑾不动声色的端起手边的茶盅呷了一口清茶,眸间的暗色愈发浓郁,她抬了抬手,眼底闪过一丝狠绝,“把这三个不中用的东西毒哑打发出去,不许再让我在京中瞧见他们!” 他们正要开口求饶,几名侍卫却已经眼疾手快的填住了他们的嘴,把人拖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巧烟心里一凛,便是不毒哑了他们,只要是从尚书府赶出去的下人也是没几户人家敢用的,再添上一个说不了话,她家小姐这可是要断他们的生路呢! 不等她细想,便听苏凤瑾又开口说道:“取二百两银子,再把玥儿请过来。” 巧烟应了一声赶紧退下去照办,暗暗抚了抚胸口,小姐这几日瞧着可比从前厉害多了!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苏鸾玥便随着巧烟走入了前厅,她惴惴不安的强笑着扯了扯唇角,福身行礼娇声道:“姐姐这么早把玥儿唤来可是有事要交代?” 苏凤瑾瞟向她清透水润的眸子,淡漠的错开了眼神,指了指桌上的一包银子道:“昨儿玥儿妹妹既说了要回柳州,我也不便强留。这二百两银子你拿着,路上傍身用。” 苏鸾玥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手拽住了苏凤瑾的裙角声泪俱下的哀求道:“姐姐让玥儿去哪?玥儿无依无靠,若回了柳州只怕就没了活路了!求姐姐心疼我,留玥儿在京中吧!” 苏凤瑾黛眉微微一挑,俯身看着她眼角滚落的泪水连脸上的妆容都冲花了,嘴角上扬了几分放缓了声调,“玥儿妹妹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心胸狭隘容不下你似的,是你昨儿一口一句回柳州,想来是有了打算,我岂能强人所难强留你?盘缠已给你备下了,这一两日妹妹便动身吧。” 说着,她便放下茶盅拂了拂衣袖,回了绣楼养神。 巧烟端了一碗刚刚煮好的参汤送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您当真要将玥儿小姐赶回柳州吗?” 苏凤瑾抬眸瞥了她一眼,侧过身来就着她的手抿了几口参汤,讥讽的一笑:“我倒是有心撵她走,只是哪有那么容易?她自有留下来的法子,你只瞧着便是!” 巧烟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见她不愿多言也住了口。 苏鸾玥比谁都清楚,她一个孤女便是借着苏家的势也不易攀上堂堂永安王,若不是她有些用处索邑岂会多看她一眼?若她灰溜溜的被赶回柳州,她便丁点价值也没了。 她忿忿的坐在椅子上,沉吟了许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后院而去。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姚氏该在佛堂礼佛,她哭哭啼啼的抽噎着跪在了佛堂门口,“婶婶,玥儿本不该此时来扰您,只是临走前想来亲自向您辞行!蒙您垂怜,这些年玥儿才不至于流落街头,本打算全心尽孝膝下以报您的大恩,眼下看来……只怕是不能了!玥儿定会日日在佛前祷告,愿您长寿安宁……” 她的话音才落,罗妈妈便扶着姚氏缓缓推开了佛堂的门。 姚氏一见她哭的满脸泪痕连忙伸手将她搀了起来,一面给她抹去眼角的泪水一面问道:“这可怜见儿的,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第十六章 巧言令色终留下 苏鸾玥心中安定了几分,眉梢眼角之中流露出几分得意,却仍悲戚的哭道:“凤瑾姐姐要玥儿回柳州,玥儿不敢违背姐姐的命令,这便要启程了。只是……玥儿实在舍不得您……” “这么大的事这丫头竟也不知会我一声,你无依无靠的回了柳州可如何过活?你且安安心心的在府里住着,凤瑾不留你婶婶留你!”姚氏怜惜的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与她一同进屋在桌旁坐下,又吩咐罗妈妈端来了两种热茶。 “婶婶若因我与姐姐心生嫌隙,那玥儿心中更是不安了。想来姐姐主意已定,定是我不留神开罪了姐姐,这才惹得姐姐厌烦……玥儿不愿婶婶为难。”她抬起水濛濛的眸子怯怯的望着姚氏,雨打梨花一般。 姚氏嗔责着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手,佯怒道:“你若再说这些便是要拿针刺婶婶的心了!你只管安心,旁的自有婶婶处置。” 苏鸾玥点了点头,哽咽着抿了几口茶水,氤氲升起的水雾微微遮挡住她唇畔扬起的一丝得意。 姚氏又安抚了苏鸾玥几句才让她自行回去歇息,思忖了片刻便让罗妈妈将苏凤瑾唤来。 罗妈妈才在绣楼下让丫鬟通传了一声,苏凤瑾便已料到发生何事,她对着巧烟扬了扬眉,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瞧见了吗?咱家这位玥儿小姐有手段着呢,知道谁能护得住她!” 她让罗妈妈先行回了后院,不急不缓的换了一件衣裳这才起身而去。 才走到后花园中,正巧与苏鸾玥走了个对面,她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核桃似的,脸上隐隐挂着几行泪痕,发髻凌乱,行动处如弱柳扶风,不胜娇弱。 她一见苏凤瑾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福了福身子故作乖巧的说道:“凤瑾姐姐,并非玥儿有意违背你,只是婶婶偏要留我,我也不便拒绝婶婶的好意,姐姐切莫怪罪!” 苏凤瑾波澜不惊的一笑,向前走了几步到她跟前方才止住了脚步,她压低了声音不急不慢的说道:“若我当真要撵你走,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见我娘亲这一面?我只盼着你能学乖些,既是寄人篱下便该有个寄人篱下的样子,什么事该做、什么话该说,你心里应当有杆秤才是!” 苏鸾玥不忿的紧咬着下唇,强笑着应道:“姐姐说的是,玥儿受教了。” “回去歇着吧,瞧你巴巴的哭了大半晌,便是听音坊的戏子都不如你辛苦。”她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便扶着巧烟的手往后院而去。 苏鸾玥紧盯着她的背影,见她走远了才敢恨恨的跺了跺脚发作,指着她远去的方向骂道:“陇翠你可听见了?她竟拿我与那些下九流的戏子相比!她……” “小姐,小声些吧。到底是在苏府,若让人听见了还不知会如何搬弄口舌呢!”陇翠紧皱着眉劝道。 “吃里扒外的东西!何时你也向着这蹄子说话了?”她狠狠的拧了一把陇翠的胳膊,仰着头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苏凤瑾才进了后院便听到了敲打木鱼的声响和低低的诵经声,伴随着缕缕檀香,罗妈妈轻手轻脚的推开了佛堂的门。 苏凤瑾浅笑着为姚氏斟了一盏茶,璀璨的眸子里像是盛着星辰大海一般,柔声开口道:“娘亲,我知您要问什么,此事女儿心中自有计较!苏鸾玥虽瞧着纯良恭顺,可她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我……” 姚氏摆了摆手,打断了她还未说完的话,脸上露出几分倦色,“你自小心思便通透,万事交予你娘都是放心的。只是眼下你大哥还昏迷不醒,你爹又不在京中,娘不愿家中再添是非,你可明白?” 她点了点头,亲昵的靠在了姚氏的肩上蹭了蹭头撒娇。 姚氏无奈的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听苏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小姐,奴才有事禀报!” 第十七章 坠马之事非意外 苏凤瑾心中一凛,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袖,苏安一直在苏凤翊身边伺候,此时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大哥出了什么事。 “说!”姚氏皱紧眉头,心底自然也是慌乱。 苏安四下看看,见确实无人,才低声禀报道:“夫人,小姐,大少爷方才醒了过来,交代奴才不许声张,只悄悄告诉夫人和小姐,府中面上依旧要觉得大少爷病情不好。” 醒了? 苏凤瑾松了口气,大哥这条命终究是捡回来了,心中一时之间百般滋味,前世若不是因为她的愚蠢,也不会让大哥白白丢了性命,令他们兄妹俩阴阳相隔。 姚氏激动的泪流满面,拉着苏凤瑾的手,“快!快!快去看看你大哥……” “娘亲,你莫急,忘了大哥的嘱咐么?”苏凤瑾连忙安慰姚氏道:“大哥既然这般安排,定是有他的理由,我们先按大哥说的做,一会儿女儿悄悄的过去看看。” 安慰好姚氏之后,苏凤瑾便急匆匆的来到苏凤翊房前,泪痕点点的问着苏安,“郎中什么时候到?” “奴才已经让人去催了,想来应该是快了。” “再去!还有什么比大哥更重要的?多给他诊金就是了。”苏凤瑾进入房间后,把门关的死死的,隔去了花树后的目光…… “丫头,你倒是好演技,要扮穆桂英给大哥看看吗?”一脸憔悴的苏凤翊微微一笑,掩饰不住的衰弱,咳嗽两声。 都是小时候玩的了,竟然还记得这个。如今多大了?经历过那么多,苏凤瑾早没了当初的天真无邪。 苏凤瑾连忙上前抚了抚他的胸口,“这副样子了还揶揄我,看来大哥的伤是好的差不多了。” 提起这个,苏凤翊唇边的笑容僵硬一瞬,转头看向床顶的天青色云纹帐幔,“这伤……只怕是好不了了吧。” 苏凤瑾低垂下头,伤感似是翻着花儿的沸水,四溢出来灼伤了所有。 遥想当初,这天青色云纹帐幔还是苏凤瑾帮他绣的,取平步青云之意。只可惜,世事无常,才名远播的苏凤翊何曾想到…… 思及此,苏凤瑾打起精神来,扯出一抹笑容,“大哥莫要胡言乱语,太医都来瞧过呢,说要慢慢养着才好。” “慢慢养着,却没说能不能好的起来。”苏凤翊嗤笑,有些自怜的味道,“妹妹不必宽慰我,我的身子自己知道,不管成了什么样,终归是捡了条命回来。还能再见到你、爹爹、娘亲,我很高兴。” 说着,苏凤翊握住苏凤瑾的手,“妹妹,你可信我吗?” “这是自然。” 为何如此问? 苏凤翊剑眉紧蹙,目光冷冽,“如果我说,此次坠马不是意外呢?”他并非猜测,而是清楚记得当时的境况,出事的那一瞬间,他便明白自己到底触碰了谁的利益,又是谁不愿意他成为太子伴读。 但当时所有的马匹都是检查过的,皇宫大内,怎可能有人动手脚?所有人怕是都会昧着良心这样想、这样说、这样认为罢。 苏凤瑾舌尖苦涩,哽咽的颔首道:“信!” 闻言,苏凤翊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大哥从小文武双全,骑射更是骁勇,镇南大将军都曾夸赞大哥骑术了得,妹妹自然从不信是意外。”苏凤翊还要再说,却听到外面一阵吵闹…… 苏凤瑾扫了一眼,轻声安抚着苏凤翊,“大哥莫慌,我去看看。” 却见苏凤翊拉着她的手未松开,“可有变动?” “怎会?如今能闹出响动的,无非也就是苏家里头的人,你还信不过妹妹能料理过来么。”苏凤瑾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转身的瞬间,眼底已经满是寒光! 若说是在外头,苏凤瑾未必有这么大的把握,但在苏家能生出风波的,除了苏鸾玥还会有谁! “何事吵闹不休?若是惹了大少爷养病的安生,立刻发卖出去!” 苏凤瑾看着院内拉扯的巧烟和陇翠,一旁还站着满脸冷色的苏安。 苏安剜了陇翠一眼,恭敬回话道:“小姐息怒,奴才刚刚奉命要着人去再催郎中,恰好巧烟姑娘过来便好心去接应,没成想却得知郎中并非没到,而是被玥儿小姐请了去……” “哼,什么请了去?分明就是劫了去!”巧烟气的脸色发白,“若是玥儿小姐真有什么不适,大可以再请郎中,怎么就这么巧非要赶在这个时候和大少爷抢?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第十八章 半路刻意截郎中 一听这话,陇翠立刻哭了起来,跪在地上,“大小姐,您可是玥儿小姐的亲堂姐,她视大少爷为亲兄长,怎会不安好心?我家小姐犯了心悸病,晚个一时半刻,只怕奴婢要对不住死去的夫人了。” 苏凤瑾已经听明白始末,没成想苏鸾玥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胆敢半路劫走郎中。定是方才苏安故意慌乱的禀报,让她误以为苏凤翊的病情有所反复,想要贻误时机。 她冷笑一声,“你家小姐如今可好了吗?” 见人不言语,苏凤瑾秀眉微蹙,扬声道:“我在问你话,怎地成了哑巴?” 陇翠本以为苏凤瑾会勃然大怒,没成想她却问起这个,心惊之下回答的磕磕绊绊,“好……已经好了。” 苏凤瑾白了一眼,“既然已好,是不是可以把郎中带回来了?”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仿若一把冰窖中的利刃,刮过每一寸骨骼,挡住了可以呼吸的通道。 正当陇翠不知如何作答之时,苏鸾玥却走进院子,她一脸慌张的看看苏凤瑾,又看了一眼陇翠,顿时流下两行泪。 “姐姐勿怪,因着这两天惹了姐姐生气,本以为姐姐会赶玥儿走,玥儿心急之下犯了病,陇翠也是关心则乱。” “苏安,带郎中进房诊治。”苏凤瑾盯着苏鸾玥的神色,丝毫没动。 苏鸾玥眼神随着郎中瞟向房内,却只看到对面放着的翠竹屏风,“凤瑾姐姐,大哥怎么样了?可是不好吗?” 看着她那可怜又关切的眼神,若非前世已然见识过她的蛇蝎之心,恐怕苏凤瑾会被她迷惑,以为她是个贤德良善之人。 “呵,大哥吉人天相,好的很,怎的就不好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苏鸾玥明明派人盯着,苏安慌慌张张的去禀报姚氏和苏凤瑾,随后姚氏便紧跟着去佛堂烧香,紧接着,苏凤瑾就请了郎中过来。 为了这次万无一失,她还刻意让陇翠去半路劫胡郎中,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耽搁一些时辰,可如今苏凤瑾又故作镇定…… 苏鸾玥对上苏凤瑾的眼神,柔声道:“姐姐莫不是当我是外人,大哥有事也还瞒着我?” 苏凤瑾自台阶上走下来到她面前,面色冷然,“我说大哥好的很,你偏偏不信,难不成你心中觉得大哥定然活不了了吗?” 闻言,苏鸾玥眼神闪烁一下,旋即恢复如初,“凤瑾姐姐怎么如此想?玥儿只是关心大哥,毕竟大哥伤势那么重。” 虽心中有惑,但苏凤瑾急于去看苏凤翊,不想和苏鸾玥再多做纠缠,便瞟了眼陇翠,“扶着你家病弱的小姐回去,别再让我看见她出现在大少爷院子里,否则你从哪儿来,我便把你发卖哪儿去!” 此言一出,陇翠顿时浑身一个哆嗦,赶紧应道:“是。” 苏凤瑾直接转身进屋,被晾在一旁的苏鸾玥捏紧拳头,她被这般无视存在,心中的恼怒之火恨不得烧光了苏家! 按照苏凤瑾的吩咐,郎中只诊了脉,“回苏大小姐,大少爷的病情已经稳定,只是胸前还有一团淤血难出,需以活血药调理才好。” 苏凤瑾眯了下眼,并未开口。 一旁的苏安会看眼色,塞给郎中不少银子,“您今日前来苏府给大少爷诊脉,只是大少爷旧伤反复,需细心调理,旁的什么也没有,您说是也不是?” 能在京城立下名声的郎中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守口如瓶的道理。 “大哥睡下了?” 苏安点头应道:“大小姐,眼下大少爷交代说要让旁人觉得他不行了,可大小姐却在太子那边……这可如何是好?” “待大哥醒来,我会再与他商议,不过眼下你还需仔细着这院子,别让旁人靠近。” 尤其是苏鸾玥! 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裙摆扫过干净的地砖,不时向外看看。苏鸾玥心思慌乱的握住陇翠的手,“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消息传过来?苏凤翊到底死了没有?” “小姐,您别着急,大小姐她定是故作镇定给外人看的。尚书大人不在府中,大少爷又惨遭横祸,大小姐定然不会宣扬苏家出了多大的祸事。”陇翠拍了拍苏鸾玥的手背,安抚道:“小姐别怕,最不济也就是活了过来。” “这叫什么话?”苏鸾玥瞪大眼眸,厉声道:“他若是活过来,可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外人不知,可她却知晓,索邑要的就是苏凤翊一死! 第十九章 罚跪太子伴读郎 陇翠轻叹道:“小姐您想想,那日大少爷伤的多重您不是没瞧见,只怕好了也是个病秧子,能活几年?来日方长……” 话未说完,苏鸾玥瞬间眼睛一亮,阻断道:“对啊,只要我还在苏家,便一定还有机会!” “小姐说的极是,因此甭管外头怎么闹,首先您还是要能获取苏家人的信任,在尚书府站稳脚根才是。” “陇翠,你说的虽对,却口口声声刺了我的心。”苏鸾玥一脸哀怨,“难道我就不是苏家人了么?自打我孤苦伶仃的寄人篱下,倒是觉得我不姓苏了。” “小姐这是什么话?”陇翠没想到苏鸾玥会伤心此处,连忙轻声哄道:“小姐安安心心的,待尚书大人给小姐找了个好夫君,您便是一家女主,中馈您持,还怕什么寄人篱下?莫要多想了。” 苏鸾玥一听,不禁想起索邑来,脸上的哀怨顿时凌厉起来,“哼,什么一家女主?我要做便做王妃!到那时,我看苏凤瑾胆敢看不起我!” 香烟袅袅升腾,在空气中散发出恬淡的味道,与墙上的美人图萦绕在一起,好似天女下凡般栩栩如生起来。只是眼下殿内还有个比此景更美的人,斜倚在雕花木椅上垂着眼帘,从宽大的白袍中露出一截手臂,如玉的手握着书卷…… 苏凤瑾叩首在地已经小半个时辰,上头这位矜贵的太子殿下却还是没半分动静。 她不禁蹙眉腹诽:不会是睡着了吧? “别动!” 话音刚落,苏凤瑾顿时僵硬住扭动的身体,“草民的腿有些麻木,适才……动了一下。” “麻了?”索戟轻哼一声,“你睡了好几个时辰,怎么没见你腿麻?” 放下手中书卷无奈的叹了口气,“身为太子伴读,你竟比本宫还懒,到底是要你来督促本宫,还是本宫来督促你?” 苏凤瑾虽然和索戟相见时日不多,但却因为前世缘故也摸清了索戟的性子,于是壮着胆子笑笑,“太子殿下教训的是,只是草民伤还没好,是以惫懒了些,日后定会精进。” 索戟一听,剑眉轻蹙,“起来吧。” “多谢殿下。” 过了片刻,索戟又看似不经意的问起,“上次给你的药,用着可好?” “甚好,只是草民的伤不轻,一时半会儿还得细细调养着。”这多半会和外头的传言吻合,索戟不是傻子,身边的人定会查清楚,尤其是突然多了的伴读,事无巨细怎会不派人盯着? 索戟颔首道:“外头那些郎中的医术到底不如御医,稍后还是让上次的御医随你回府,再替你诊治一下吧。” 这…… “怎么?本宫的安排你不满意?”索戟伸手扣敲桌面,眉间玩味。 见状,苏凤瑾连忙俯身行礼,“谢太子殿下恩典,若无其他要事,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索戟抬眼看着苏凤瑾仓促离开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起…… 这个苏凤翊怎会是才名远播的尚书之子? 身形单薄消瘦,眉宇间虽有几分英气,但生的也过于女相了些,总觉得柔柔弱弱的,看来伤还是没好利索。 不过最让索戟头疼的是,除了崔朗儒偶尔提问,苏凤翊的见解独到让人惊艳之外,上课打盹儿、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非本宫为了前朝大局,还真不愿有这么个伴读。”他瞟了眼身后屏风的一抹衣角,扬声道:“朗儒,你为本宫挑选此人,可曾后悔?” 崔朗儒无奈的轻笑行礼,“回殿下,臣一切都是按照先生所托行事,苏公子是先生选定之人,臣相信他不会让殿下失望。” “与其说不会让本宫失望,倒不如说先生不会失望。”索戟轻哼一声,“先生自是慧眼独具,但……朗儒,你才是本宫的师父。” 不论什么事都把先生扯出来,索戟心中不快,更不喜崔朗儒这副疏远的模样。 崔朗儒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嘲弄,却依旧恪礼,腰背更低,“但殿下却未曾把微臣当作师父,微臣仍旧将恪尽职责。” 话音一落,索戟将玉笔扔在桌上,清脆一声,玉笔顺着宣纸转了好几圈,染晕一片…… 与此同时,苏凤瑾抱拳作揖朝着太医章梦台行礼,“有劳章太医替我大哥诊脉,只是还请章太医不要向我大哥透露病情。” 章梦台乃是苏远君旧友,虽同在朝中,但为避免牵扯,近几年小心翼翼并无过多往来,然而情分犹在。 第二十章 董家送上桃花帖 “凤瑾侄女不用多说,我也明白。”章梦台叹了口气,“你大哥从小能文能武,当初颇得镇南大将军欢喜,可如今若是这双腿……唉,好好的男儿郎,可惜了。” 闻言,苏凤瑾也多了几分难过,“还要劳烦章太医一试,只要能让大哥的腿好起来。” “你不说,我自然也会尽力,我与令尊多年交情,如今看着他的独子受苦,是我无能啊。不过,凤瑾侄女,东宫里的太子伴读?” 苏凤瑾苦笑承认道:“是我。” “你!”章梦台叹息着摇首,“你呀,真是胡闹。自打上次让我帮你打点那两个太医,我就应该想到这一层。” 他本以为苏凤瑾只是不想让苏凤翊知道那双腿怕是好不了,才让自己帮忙打点那两位太医隐瞒此事,却不成想,她竟然代替苏凤翊去了东宫。 难怪,他起初听到‘苏凤翊’做了太子伴读还有些纳闷儿,那么重的伤,怎可能好起来…… 苏凤瑾低垂下头,恭谨道:“章太医也明白,苏家一举一动都牵扯朝堂,此番东宫选拔又遭逢大哥坠马,这里面并不会像表面般太平,凤瑾唯有以身犯险。” 章梦台无法阻拦,只得小心叮嘱道:“小心些,若有什么事便来找我。” “多谢章太医,只是……”苏凤瑾凑近,低声道:“敢问伯父,我大哥的腿可还有转圜余地?” 苏凤瑾虽然已经心中明了,可不免还存留一丝希望。 章梦台蹙眉摇头,“如你所说,如今凤翊的腿不能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朝堂暗涌,离开了也好。若是你想要脱身,我也可以帮你想办法,随便找个理由,也可让人知道你双腿因为这次坠马落了病,没调养好,便不行了,将这身份归还给你大哥便是。” 没有丝毫犹豫,苏凤瑾便拒绝了章梦台的好意。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可这般离开? 姚氏院子里的罗妈妈喜笑颜开的送走董府仆从,将帖子呈给姚氏。 “看这帖子上印了桃花,估计是赏花宴吧?”罗妈妈没有不顾规矩的上前瞧,但董府的帖子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只因董府头山一片桃林,每年都开的灿烂。 姚氏点头,眉宇间却不那么畅快,“董府请咱们去赏花,帖子里还夹着字条,说知道咱们家大少爷出了事,权当是散散心,说的好不客套!” 罗妈妈一听也犯了难,“这倒是让咱们不好拒绝了。” 姚氏听到珠帘响动,转头见苏凤瑾进来,朝着她招了招手,“凤瑾,来。” 见帖子放在桌上,苏凤瑾柔声道:“娘亲是怎么想的?” 姚氏给罗妈妈使了个眼色,除了罗妈妈和巧烟之外全都退了出去。 她这才缓缓开口,“如今咱们苏家大少爷是东宫伴读,董府夫人韦氏乃是韦贵妃的妹妹,永安王与太子……咱们不好办。” “去了尴尬,不去吃罪,娘亲,咱们这日子过的真是艰难着呢!”苏凤瑾掩唇一笑。 “你还打趣娘亲。不过,要我说,还是该去的。” 苏凤瑾饶有兴味的追问道:“怎么说?” “即便是咱们不去,可玥儿也得去啊,你忘了玥儿的娘当初和韦家姐妹交好。如今知道玥儿在咱们府上,若是不去,岂不是挑出理儿了?自然也不能让玥儿自个儿前去,那就显得咱们家对玥儿不好。” 还以为姚氏有什么独到见解,不过说的也确实在理,虽然她并不屑于将苏鸾玥作为一个理由。 还记得前世的桃花宴上,因有韦氏的帮助,苏鸾玥可算是名声大噪,迷住了不少京城权贵之子。以至于苏鸾玥的盛名,盖过了她这个苏家嫡出的大小姐,多少千金美眷背后议论纷纷。 不过,此番再去,苏凤瑾心中冷哼一声,只怕苏鸾玥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回绣楼的路上,巧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苏凤瑾瞟了一眼,“有什么话就说,你又藏不住事儿,何必当个闷嘴葫芦。” “小姐,您又取笑奴婢。”巧烟扁了扁嘴,“奴婢知道自己性子毛躁,但看到小姐的改变,奴婢自然也不会拖您的后腿。以后奴婢学着稳重就是了,替小姐留意着那些腌臜的。” 苏凤瑾讶异的转头看着巧烟,“你倒是真聪明了,不过……我变了吗?” “说变了又没变,但又觉得与以往不大一样了。” 第二十一章 青武遗乱无情份 “不过小姐这样挺好的,奴婢总觉得在小姐身边很安全,小姐能护着奴婢呢!”巧烟粲然一笑,犹如阳光晃了眼。 苏凤瑾突然想起,前世她死了之后,不知道巧烟怎么样了,毕竟……巧烟一路跟着自己,苏鸾玥怕是不会放过她。 想到此处,苏凤瑾不禁多了几分心疼,拉住巧烟的手,“傻子,人啊可千万别指望旁人,若是非要指望,也别太多,终究是要自己护着自己才是道理,旁人都不可信。” 若非信了旁人,她苏凤瑾又怎会那般惨死! 巧烟看着自家小姐眉目间多出的阴冷,以为她是怕了,宽慰道:“小姐莫怕,以后巧烟护着小姐。” 苏凤瑾面上浅浅一笑,但内心颇为感动。 待两人转身之际,正巧看到树丛后的岑析,自从上次之后,苏凤瑾觉得此人颇有胆识,行事稳重,最重要的是脑子灵巧,是个做大事的料子,便让他做了点别的差事儿,希望以后能有好用处。 岑析行了个礼,等苏凤瑾走过来才开口,“奴才奉小姐之命盯着那位,最近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确实派人打听了大少爷的情况。” “打听大哥的事情不足为奇,也在情理之中。”苏凤瑾摘下一片嫩叶,幽幽道:“可还有什么别的?” 岑析压低声音回禀:“的确还有一个人与那位接触过,奴才觉得十分不妥,是……东宫内侍!” 东宫。 喜公公禀报索戟,“苏公子请殿下恕罪,他旧伤未愈,身子的确不适,今日不能伴读,还请殿下、崔大人见谅。” 喜公公倒是未有察觉,但崔朗儒却瞟了眼上座不动声色的索戟,“殿下?” 索戟半晌没有出声,好像完全被手中的书吸引住,喜公公在这沉默中出了一身汗,也弄不清楚这位主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难不成是生气了? “嗯。” 什么? 一个淡淡的“嗯”好像一不小心便要错过了,喜公公如蒙大赦,连忙退出殿内。 病了?难不成是那日罚跪重了?不是说苏凤翊文武双全,怎么如今看来竟是个病秧子! “殿下,今日微臣想要给殿下讲一讲史学。前朝青武年间朝局混乱,党争不断,为首的便是帝王三子,三子相争,欲决帝位,帝知,却从不制止,殿下可知为何?” “因帝爱宠妃,但宠妃之子弱,中宫之子为嫡长,另一子却可与东宫争辉。帝王之偏爱,用权之术使得鹬蚌相争,后为宠妃之子平步云霄。” 索戟无奈的深吸了口气,张开双臂理顺衣袖,“然,此子继位后屠戮手足,荒乱朝政,致使太后外戚势力与日俱增,终究经一旁支宗室之子清君侧后,国力由盛转衰,不复往兮。” 抬起眼帘盯着崔朗儒,索戟补充道:“此乃青武遗乱。朗儒说的,可是这个?” “是,也不是。” “讲!” “青武遗乱乃前车之鉴,当年东宫也并非弱不可辅,为何会败于庶子之手?微臣可是说过,帝未插手,只是作壁上观。” 索戟蹙眉,眼底多了几分不屑之意,“朗儒想说什么?” 抬起眼帘,崔朗儒和他四目相对,“因中宫无情分也!” “放肆!”索戟并未大怒,但口气严厉,“你这是在暗讽当今中宫不中,帝后失和?本宫不与你计较,但不代表你可以肆意诋毁皇家威严!” 索戟不是不明白崔朗儒的道理,帝后恩爱,则东宫正,但如今母后已经失宠于父皇,他这个东宫太子不说岌岌可危,也非人人朝向,相反倒是韦贵妃那边正热闹,永安王也如日中天,深得父皇欢喜。 帝位者,会疑心臣、疑心子,疑心后妃,但却无法阻止后妃的枕边风,也躲不开后妃的耳目。 是以,后宫也是前朝! “太子殿下,后宫无人可帮衬啊。想必殿下有所不知,今日早朝之后微臣和其他几位臣工得陛下宣召,苏尚书巡防途中上奏,江南一带匪患猖獗,几次剿匪未成,以致哀声载道,民不聊生。” “去年水患,朝廷拨发不少赈灾粮,难不成都让匪劫走了?”索戟冷哼捏着昆山折扇,“若查剿匪失利,必要查赈灾腐败,若少其一,不查也罢。” 崔朗儒继而说道:“微臣想说的是,陛下欲派人去剿匪,似乎并没有深究原因的意思,这也和苏尚书上奏的本意不符。” 索戟瞟了他一眼,合上折扇,“朗儒到底想说什么?” 梁惠帝不会想不到这些他能想到的东西,但他为什么不查?这是索戟疑惑之处。 “微臣查到,昨夜此消息已到东宫。” 这话意味深长…… 而此时,苏凤瑾来到苏凤翊的房间,见他竟然坐了起来,连忙上前帮他垫了软垫,“大哥这是做什么?伤还没养好呢,怎得就起身了呢。” “躺了这些日子总觉得胸口烦闷,不如透透气。”苏凤翊人如青竹,修长玉立,如今虽双腿不良,但却丝毫没有折损风度,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苏凤瑾微微一笑,“大哥不必忧心,上次章太医来也说只是胸口有淤血,慢慢调理就好了。不过大哥现在不宜出门,还是静养的好。” 苏凤翊长舒了口气,“凤瑾,你不让大哥出门,恐怕是因为别的缘由吧?” 闻言,苏凤瑾整理被子的手一顿,“苏安。” “大小姐,奴才没说过。” “妹妹如今威严大了,苏安竟然怕你到如此,想来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苏凤翊揶揄笑道:“来,不如和大哥说说。” “大哥,你竟还取笑我。”她知道苏凤翊定然是指代替他去东宫之事,只是她不想现在就让他担心。 苏凤翊看着她左思右想的没有开口,终是开口,“我自是知晓你的想法,但当时的情况,你若不去也没什么,可如今你去了,再想脱身如何轻易?” “朝堂之争原本便不是你们女儿家想的那般简单,自然我也是疏忽大意了他们的阴狠,才落得如此下场。”苏凤翊冷哼道:“我苏家到底成为谁的走犬,才能让这几代人积累下的门楣继续荣耀下去?嗯?” 苏凤瑾抬头看着苏凤翊,心中澎湃,一开口却已带着哭腔,“大哥怎能如此自轻自贱?我苏家世代清流,辅佐谁都是大势所趋,从不出于私心。” “那妹妹这次……也没有私心吗?” 苏凤翊目光如炬,仿佛看透一切。 他平日多文采,不谈朝堂事,但不代表他不懂官场之道。当日自己受伤,若苏凤瑾如实相告,虽苏家有没落之危,但却不会陷入党羽之争。 而如今苏凤瑾选择东宫,那个四面楚歌的东宫…… 苏凤瑾捏紧拳头,无法回答苏凤翊的问题,没有私心吗? 末了,她嗤笑道:“有的!” 第二十二章 东宫试探心有底 “嗯?” “我私心大哥你。” “胡言乱语。”苏凤翊嗔怪一声。 苏凤瑾却正色道:“妹妹没说谎,哥哥若是怀疑,大可以想想当时你为什么会坠马。那日为东宫选伴读,可是潜邸之臣,左膀右臂。谁最不希望看到苏家归于东宫麾下?难道太子会自折羽翼吗?” 苏凤翊叹息着摇头,“妹妹,那你又可知,我为什么一醒来,便要你们称我情况不好?” 难道不是因为想要安抚敌方之心? 苏凤翊握住苏凤瑾的肩膀,沉声道:“我是想让人知道,苏家就此没落,独子病重,继而让你们脱离是非啊。宦海沉浮,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凤瑾,东宫那位足以让苏家陷入洪流之中……” 外头春风微浓,和煦的阳光透过雕花窗子洒金斑驳的光阴,苏凤瑾听着崔朗儒娓娓道来的诗书礼仪,只觉得乏味可沉,便更加昏昏欲睡起来。 撑着的额头刚点一瞬,只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苏凤瑾连忙捂着皱起眉头,只见索戟拿着昆山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掌心。 崔朗儒笑着停下了课业,温声道:“看来微臣讲的这些的确没什么劲头儿,倒是让苏公子见笑了。” 闻言,苏凤瑾连忙起身行礼,“是苏凤翊朽木,辜负了大人的才学。” “知道自己是朽木也罢,还算通透。”索戟勾起嘴角抿了口茶,“既是不喜欢听这些,不如讲讲朝堂上的事儿,本宫倒是很想听听苏公子的见解。” 苏凤瑾连忙将腰身弯的更低,“殿下恕罪,草民不敢。” 东宫伴读,怎可妄议朝政? 虽是索戟亲口允的,但苏凤瑾却不能没有自知。 即便崔朗儒是个循规蹈矩之人,但他的确也想听听不同见解,更何况他毕竟是苏远君之子,此事与苏远君也并非毫无干系。 索戟将前两日崔朗儒所说的江南匪患之事说出来,并无任何避讳,只定定的看着苏凤瑾,不想遗漏她每一丝表情。 “苏公子觉得如何?” 苏凤瑾没想到苏远君竟然上奏此事,犹记得前世江南匪患的时候,她还是个深闺千金,最后也是听说永安王索邑奉旨剿匪,功绩斐然,具体内情一概不知。 不过此时若听索戟这般说,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苏凤瑾又想了想,这永安王剿匪之后,似乎朝局便开始动荡,太子的处境愈加尴尬。难道是因为…… “草民斗胆,请殿下回答一个问题。” “讲。” “江南匪患作乱之处,可有殿下的人?” 崔朗儒登时瞪眼,“苏公子,你逾越了。” 此话问出,不论太子回答是也不是,都难逃结党营私之罪。 索戟轻笑,似乎并不为此感到难以回答,他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宫乃是储副,你说有没有本宫的人?” 虽未明说,可却已经明了。 “依殿下之言,还请殿下以静制动。” “如何以静制动?” 苏凤瑾站直了身子,缓缓说道:“请恕草民直言,永安王与殿下争执日久,此番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永安王怎会轻易放过良机?若殿下自乱阵脚,做出任何举动,都会让人引起怀疑。怀疑殿下是否有私心包庇,亦或是想要明哲保身,更会让陛下忌惮。” 崔朗儒蹙眉,“那若是永安王参了太子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凤瑾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江南匪患猖獗,将士府兵也不是吃素的,堂堂正规军为何打不过匪徒?难道殿下就没想过?” 索戟饶有兴味的勾起嘴角,越来越觉得苏凤瑾有意思,“那你想过?” 苏凤瑾被他这么一看有些尴尬,“草民只是觉得按照常理不太可能,所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殿下的人的确是出现了问题,亦或是叛投了永安王。第二,有官员中饱私囊,官匪勾结,在您的地盘上惹出如此是非。” 崔朗儒和索戟对视一眼,这倒是和那笔赈灾的银两对上了。 苏凤瑾蹙眉看向索戟,只觉得这个太子做的的确可怜,顿了顿,继而补充道:“家父巡查布防之前,已有御史台巡查过,若草民记得不错,御史台还查抄了一个贪官,押送不少银两途径此地,为何这些匪徒没有劫持?” 听及此,索戟的脸色阴沉下来,“你的意思是,御史台查抄的那笔银子,匪徒不敢劫,也不能劫。而偏偏在令尊去布防的时候,匪徒闹事了。” “是,因为家父刚正不阿之名远播,定会上报朝廷。所以说,那些匪徒是故意的,意在让朝廷查到那里,继而牵扯出太子殿下您。”苏凤瑾虽然不知道前世的时候,此番内情如何,但凭借对永安王索邑的了解,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那你刚刚说的螳螂捕蝉,在后的黄雀又是谁?” 苏凤瑾微微一笑,看着崔朗儒,“崔大人,黄雀自然是太子殿下了。” 索戟收了折扇,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尽管让永安王去参本宫,本宫随后再将他勾结御史台,贪污银两的证据交上去,反咬一口?” 苏凤瑾看着他闪亮的星眸,略有尴尬,只得道:“草民才疏学浅,言尽于此。殿下亦可润色润色,或许效果更佳。”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苏凤瑾这才起身告辞,转身的功夫,却看到殿门旁一抹一闪而过的衣角,她不禁愣了愣神,心里头想起岑析的那句话,东宫的一个内侍。 “殿下,崔大人。”苏凤瑾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为报前世之仇既然选择索戟,便应该为他平定阶上之石,“春虽渐浓,但毕竟风还沁人,春日吹了风最不易好,下次探讨政事,殿下还是关上门的好。” 此话已够直白,还望索戟能听得懂。 崔朗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叹息,“此子可惜了。” “如何可惜?” “可惜他投奔你并非真心,而是自保。” 这个索戟自然清楚,那人害他坠马,若再有牵扯难免互相恶心。所以福祸相依,苏凤翊既是对方害的,也是对方推过来的。 索戟走到书房里头的桌案边,用扇子推了下精致木盒,“回去把这个带上,放在本宫这里并不安全,苏公子都已经提醒了,本宫若再装傻充愣,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盛情?” 崔朗儒恭谨点头,又问道,“殿下早已经想到了苏公子所说,又何必今日装作丝毫不知?若是如此,苏公子只怕会觉得殿下您……” 第二十三章 路遇恶霸出手助 “的确如传说中不堪一击,无谋无智?”索戟冷笑看向窗外,“本宫就是想要看看他有几分本事,又有几分真心。” 今日之事,事关苏远君,若苏凤瑾说的实在,此人可留,若非如此,早晚也是殊途。 走出东宫的苏凤瑾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索戟远比想象可怕的多,也比前世她所知更让人忌惮。苏凤瑾自是知道索戟的试探,是以,不敢有任何遗漏,否则折损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整个苏家。 她甚至可以肯定,前世若非死心塌地帮着永安王索邑,恐怕天下还将是索戟的掌中之物! 正是晌午,街市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苏凤瑾每日从东宫必定回府,但今日她想着大哥很喜欢这条家上一家铺子的五香牛肉,便来买些带回去给他解馋。 想起从前大哥的恣意潇洒,如今只怕后半辈子双腿不良于行,她心底便一阵黯然。 每个男儿都有一个英雄梦,苏凤翊亦有,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雄鹰再无飞向天际的可能,好比英雄迟暮令人悲戚又动容。 “公子,包好了,您常来。” 苏凤瑾接过五香牛肉,转身刚要走,却见对面首饰铺子外一对姑娘正躲躲闪闪,神色慌张。 “小美人,你躲什么啊?躲的了吗?” 苏凤瑾无奈叹息,又是一桩恶霸当街拦美的故事。 只是那恶霸似乎有些眼熟,苏凤瑾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倒是对他身边一位长相伶俐的公子有印象。 这不是恒昌侯府的世子齐莫疏么? 前世这个齐莫疏名不见经传,后来永安王索邑登基之后,他才渐渐崭露头角,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 之所以说他长的伶俐,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很聪明的样子,谁见了都有这个印象,所以恒昌侯在他出生时,荣幸之至的给自己儿子得到了陛下赐名的殊荣。 莫疏,莫要疏离于世道,莫要疏离于王朝。也算是对恒昌侯忠心的一种肯定和期许。 “二位还请自重,我家小姐可不是人人都能欺辱的,见二位公子衣着打扮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莫要跌了身份才好。”那头戴帷帽的女子颇有不动如山的沉稳,身旁的丫鬟说出话来铿锵有力。 “呦,我就喜欢有头有脸的,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那才叫没趣呢!” 齐莫疏略显尴尬的拦着,“算了吧,到底是不好。” “你一边去,扫兴!”男子伸手便要摘了女子帷帽,“刚刚惊鸿一瞥,姑娘貌若天仙……哎!哎!疼……” “何人大胆?” 苏凤瑾捏着那人的手腕皱紧眉头,“大胆的怕是阁下你吧。当街调戏民女,按律可是要鞭刑的,在下见公子您身子不算太硬朗,不如还是回去好生歇息,莫要惹是生非。” 见齐莫疏对此男子尚且有礼,苏凤瑾便知这男子身份不凡,但她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只因那戴着帷帽的女子身上,有个让苏凤瑾眼熟的物件儿。 “呸。多管闲事儿,看老子不……”那男子刚骂了一句,转眼看见苏凤瑾,眼神一亮,表情很是猥琐,“呦,刚遇到个小美人,又来了个英俊不凡的人物,哈哈哈,老子今日还真是有艳福啊。” 苏凤瑾眉头紧蹙,自然想到了此话意思,我朝虽有好男之风,但当街见着的还是头一次,更何况对象是自己。当下便一阵厌恶,“阁下身边跟着贵人,想来阁下身份也定然尊贵,在下无意冒犯,但也不怕事。” 听了这话,齐莫疏和她对视一眼,便解其意,刚要劝阻。谁知那人却叫了家丁来,“把他们两个给老子绑了,我就不信还能翻了天去。” 苏凤瑾推了那女子一把,提醒道:“还不快走!” 她虽有些拳脚功夫,但说是花拳绣腿都不为过,若真打起来,没什么胜算。 “爷,还是算了吧,此地不宜……” “你给我滚开!”那人身量不错,相貌也不差,但的确是道貌岸然了,竟是如此心性,果然不可貌相。 苏凤瑾咬牙一脚踢开家丁,却被另一人拽住手臂,眼看着情况不妙,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人隔空挡住。 “岑析?” 岑析三下五除二的打倒几人,拉着苏凤瑾跑到巷子里,想必是那几个人也没真打算惹出大动静,并未追来。 苏凤瑾喘着粗气,不禁感慨道:“岑析,你来的可真及时啊。” “大小姐恕罪,奴才来迟了。”岑析看着苏凤瑾这身打扮,疑惑的眼神瞬间被眼帘遮住,他是个聪明人,并不多问,“奴才也是恰好经过,觉得眼熟,便多看了一眼。” 苏凤瑾笑着点点头,“幸好你多看一眼,否则我今日就要被捉回去了。” “公子。” 嗯? 苏凤瑾抬头一看,只见巷口站着刚刚那牙尖嘴利的丫鬟,她连忙站直了身子,“姑娘可有事?” “承蒙公子相救,我家小姐想当面致谢。” 苏凤瑾微微一笑,“当面致谢就不必了,在下只是有一个问题,还想请你家小姐赐教,不知可否?” 那丫鬟神色狡黠,“公子若是想问什么,自然是要去问我家小姐了,奴婢怎知可否?” 想想也是,苏凤瑾只得跟着那丫鬟去了一家酒楼,雅间里站着一位秀丽女子,摘了帷帽看清这张端庄面容。 果然是她! 苏凤瑾的心情有些郁闷难舒,前世今生见到这女子都有些怜惜。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姓宁,名唤流芳,还请教公子大名?” 苏凤瑾打着苏凤翊的名号回应道:“不过是路见不平,宁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在下有一件事想请教小姐。” 说罢,她指着宁流芳腰间悬挂的玉佩,上面的图案不复杂,但却让人一眼难忘。 “这枚寒梅玉佩可是小姐您的吗?” 宁流芳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不自然,苏凤瑾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尴尬,玉佩乃是贴身之物,倒好像宁流芳做了什么旁的事儿。 “在下冒昧了。” “苏公子言重,这枚玉佩乃是故人所赠。” 故人? 苏凤瑾追问道那个故人现在何处。 宁流芳却摇了摇头,神色失落,“我亦是不知了……” 待苏凤瑾回到尚书府,巧烟便凑了过来,“小姐今日怎么才回来?比平时晚了许多,奴婢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无事,只是街上遇到了些麻烦,幸好岑析及时赶到。” 第二十四章 绣羽标记惹注目 苏凤瑾的心情从宁流芳说不知那故人何处之后,便有些郁闷难舒,此时才想起岑析来,转头看着他,“今日多亏你了,岑析,去账房领赏银吧,以后无须再做家丁杂役,到我这边来。” 岑析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抱拳行礼,“多谢小姐。” “谢什么,这是你应该得的。” 苏凤瑾转身离开,压低声音问着巧烟,“今日府上那位可有动静?” 巧烟摇了摇头,“玥儿小姐倒像是老实了,奴婢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不过今日安小姐倒是派人来过,送了一支铃兰玉步摇来,很是精巧,说是给小姐你的礼物,好不容易得来的。” “哦?玉步摇倒是难得。”这似乎是苏凤瑾今日唯一一件开怀的事情了,刚跨进苏凤翊的院子,便听到苏安的喊声。 “少爷!少爷……” 苏凤瑾吓的一哆嗦,手中的五香牛肉顿时掉落在地上,“怎么了?” “凤翊!”姚氏泪流满面,转眼看见苏凤瑾,“瑾儿,你快来看看你大哥啊,这是怎么了?” 跑进屋里,只见苏凤翊的被子上沾了一抹鲜红,苏凤瑾心中瞬时揪紧,扬声吩咐道:“快!速请章太医来!” 章梦台今日并不当值,所幸来的还算快,在此之前苏凤翊也并无其他征兆。苏凤瑾连忙跟着章梦台走出卧房,“章太医,我大哥的病……” “侄女无须担心,只是胸口那口淤血吐了出来,如此便畅通了,也算好事。” 可虽说是好事,但见章梦台却未见喜色,苏凤瑾揪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只是,侄女啊,你大哥这脉象越发虚弱了。” 苏凤瑾蹙眉,“大哥一直养着身子,此刻淤血吐出,怎会又虚弱了呢?” “兴许是刚刚吐了血,身体孱弱的缘故,过段时间再看看,许是我多疑了也有可能。” “有劳章太医。” 送走章梦台后,苏凤瑾回到屋内,见苏凤翊已经醒了,姚氏这才稍许安心的离开。苏凤瑾舒了口气坐在床榻边上,“你可吓死我了。” “妹妹这胆量小了不少,还记得小时候带你上街,你还和人打架呢。”苏凤翊忍不住笑着回忆幼时,“当初我还十分担心,一个女孩子竟然这般好斗,如何是好?嫁不出,只怕我这个大哥要养你一辈子了。” 闻言,苏凤瑾没憋住笑,“养我一辈子岂不是便宜了大哥你,我如此招人喜欢,你看着我得多欢喜。不过今日我倒是真真在街上打了一架,要输了呢。” 苏凤翊顿时皱眉,装腔作势道:“谁比我妹妹还厉害?” “大哥是愈发没正经了。”苏凤瑾将今日的事情说与他听,却越过了那枚玉佩的事儿。 苏凤翊思忖片刻,“想必你说的那恶霸不是什么恶霸,是个身份尊贵的爷。” “我自然知道,否则齐莫疏怎么会跟在他身后。” “那你可知齐莫疏和谁要好吗?” 盯着他那别有深意的眼神,苏凤瑾觉得自己似乎惹祸了。 “妹妹还当真是给我找了份好麻烦,若我猜得不错,那人应当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苏凤瑾顿时瞪大眼睛,“康王?” 康王索乐敏乃是陛下亲弟,先帝在时对他十分宠溺,以至于养成了个闲散王爷,或许也正是因为此,所以才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活的恣意快活。 他闲散成性,除了一副好皮囊只怕什么都没有,陛下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到底是亲弟,苏凤瑾如今得罪了他…… “妹妹不用担心。” 苏凤瑾呵呵干笑,“哥哥说的痛快,怎能不用担心?” “你顶着我的名头得罪康王,我都没怕,你怕什么?”苏凤翊揶揄道,苏凤瑾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十分在理。 两人沉默一阵,苏凤瑾突然一拍额头,“对了,我给你带了五香牛肉!” 刚刚一着急竟然没顾上。 “算了,我也吃不下。”苏凤翊坐起身子来,“听说董家派人送了帖子?” “是送了,只是这帖子怕是邀请苏鸾玥的分量居多,毕竟大哥你现在是太子伴读,董家又是韦贵妃亲戚。” 苏凤瑾叹了口气,“去了觉得咱们尴尬,不去又小家子气,倒是为难了,娘亲的意思还是去的好。” 苏凤翊微笑着端起茶盏来,“我说的也是去。” “怎么讲?” “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你不去,好似咱们苏家真的投了东宫,即便他们知道如今苏家站在东宫那边,可到底东宫和永安王没撕破脸,不去不等于不给董家脸面?” “更何况董家主动送帖子了,不去到底是咱们苏家不大气。只是……你不能以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去。” 苏凤翊猜得不错,在董府桃花宴的前一日,索戟就派人过来传话,要太子伴读苏凤翊同去。 既是传话自然不是明目张胆,没多大动静。苏凤瑾给喜公公塞了谢银,叫岑析送出去。 本来苏凤翊之前和索戟告假,便是想传出消息去自己身体不适,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露脸,毕竟将来这身份还是要还给大哥的,可如今大哥却另有谋划,苏凤瑾只得依计行事。 岑析送了喜公公回来,神色凝重的禀报,“之前奴才所说的那位东宫内侍,小姐可还记得?” 和永安王索邑有勾连的那位? 苏凤瑾当然记得,她还特意提醒过索戟。 “若是奴才没看错,便是刚刚过来的那位喜公公。” “他?” 苏凤瑾的眉梢都跳了一下,喜公公跟在索戟身边可不少年了,东宫内侍以他为首,若是他和永安王勾结,那东宫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永安王的眼底? 岑析点头,“那日奴才虽没看清那内侍的样貌,但却看见他露出了里衣的一截袖口上,绣着一片彩色羽毛。” 安静之下满是压抑的气氛,岑析没有等到苏凤瑾的回应,心里有些打鼓,“小姐,奴才……不太可能认错。” 自然不会认错,羽毛这图案鲜少有人绣的,而且苏凤瑾知道这片羽毛代表着什么。 前世她也曾在永安王索邑的府里见过,那时候索邑说羽毛便是羽翼,这些人都是他的羽翼,为他所用。 后来苏凤瑾创立绣香坊也是有这层含义,绣香坊的人也都有羽毛的印记。 只是现在还没有绣香坊,喜公公那件,大概是索邑为了彰显对他的信任和重用,赏赐给他的。 苏凤瑾微笑着拍了拍岑析的肩膀,并未避讳男女之别,倒是有几分江湖侠气。 “别总是那么不确定,不自信。岑析,你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小姐……” “我说过,你以后不是杂役家丁,你是我苏凤瑾的人,莫要再称奴才,你不是奴。” 第二十五章 是赏是罚心自知 永安王府。 一道纤细的身影趁着夜色款款而来,进入殿内才摘下斗篷,“王爷。” 索邑瞟了眼满脸委屈的苏鸾玥,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苏鸾玥知道索邑还在生上次被苏家家丁羞辱的气,这段时间一直不理会自己,还不许再叫他名讳,苏鸾玥知道他的脾性,不敢造次。 “王爷,鸾玥……啊!”苏鸾玥一声尖叫惊动了整个永安王府…… “闭嘴!”索邑英俊的面容瞬间苍白,捂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肩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柱上。 突如其来的暗器犀利无比,直接刺穿了他的手臂,钉在墙上,可见对方功夫不弱。 苏鸾玥吓得面无血色跌坐在地上,“王爷……” 等了半晌再无动静,外面的侍卫才在门外禀报,“王爷,人没追到,王府内没有其他情况了,请王爷恕罪!” 索邑冷哼一声,“本王等着你们来救,只怕这会儿已经喝过孟婆汤了。” “属下知罪。” “进来。” 门外的人走进殿内,带着一身春夜的微凉,他瞟了眼地上的苏鸾玥,又看向索邑。 “王爷的伤势可还好?” 索邑一脸愤怒,“你是只打算问候一下,不打算过来给本王包扎吗?” “属下不敢。” 说罢,他连忙走上前帮索邑处理伤口,待一切都处理妥当,伤口无毒,这才瞟了眼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苏鸾玥,“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苏鸾玥点了点头,连忙分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玥儿也不知道那晚苏凤瑾会带人过来捉贼啊,害得王爷受辱,玥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随即,又像是讨好一般说道:“玥儿一直关心王爷的大事,留意着苏凤翊那边的动静,无奈苏凤瑾那死贱人把守的太严,我连苏凤翊的面都没见到,不过王爷放心,玥儿定会为王爷除去后患。” 后患? 索邑心底冷笑,苏凤翊现在已经是后患无穷了,他成了东宫伴读,某种意义上来说苏远君已经站在了东宫那边。 不过…… 索邑蹙眉看向苏鸾玥,“你说你一直没见过苏凤翊?” “是啊。” “那苏凤翊的伤势如何?” “府上来来回回请了好多次太医,玥儿瞧着也没多好。” 这……似乎有些不大对头,索邑蹙眉思忖,苏凤翊的身子若是真的那般不好,东宫那边怎么会没有动静?而且他又怎会有精力去伴读? 索邑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打发苏鸾玥,“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再来告诉本王。” 苏鸾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眼下这光景又怎敢惹他,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拢翠站在轿子旁边,看到苏鸾玥身后跟着一人出来,不禁多看两眼,这男子相貌在众多世家公子中不算突出,但却有一种别样的气质,或许是眉宇间的凝重让他多了谨慎和沉稳,让人见之不忘。 “苏小姐,属下奉王爷之命告诫您一句,王爷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坐在轿子里的苏鸾玥握紧拳头,面上十分过不去,冷哼一声,“王爷的话我自然记在心上,只是还不需要你来下我的脸面。” 随后,她一生气掀起帘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得好好记住了你,将来可还要多多请教才是。” 拢翠低垂下头,明白苏鸾玥这是警告此人,怕是记仇了。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不卑不亢的回了句,“属下石毅,苏小姐慢走。” 次日,永安王遭遇刺杀的消息就在朝中流传开来。 东宫之中跪了一片,索戟伸手接了圣旨,“儿臣谢父皇恩典。” 待人走了之后,索戟的眉眼间满是冷漠,敲了敲放在桌上的圣旨冷笑,“父皇这是给本宫脸色看呢,为着宫里那位出气?” “到底还是要安抚韦贵妃之心,之前永安王就已经参了殿下您一本,陛下正为这事儿对殿下您心有嫌隙,如今再加上永安王遇刺,前后太过巧合,陛下有所怀疑也实属自然。”崔朗儒凝眉分析。 “只是陛下要您暂不问朝堂之事,静心编纂典籍,名为赏,实则罚。” 索戟深吸了口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本宫岂有不恭之礼?朗儒,这次你可以好好发挥所长了。” 崔朗儒面色不快的躬身,“恕微臣直言,殿下也太过平常心了些。” 他追随太子多年,心知他不是外面传言的那般羸弱不堪,无能至极,但却不可逆转的不争不抢。 这样的东宫到底能屹立多久?他即便再鞠躬尽瘁,也挡不住太子的自暴自弃啊。 索戟看着窗外飘进来的花瓣,“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为难,有所不为更难。本宫身为储副,要比做至尊还难。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至尊只需要关心百姓,而储副不仅要保百姓,更要保自己。”索戟了淡笑带着几分怅然若失,“至尊有所忌惮,便是储副的罪过。” 此时,尚书府。 “人可抓到了?” 岑析摇头回禀:“未曾。” 闻言,苏凤翊和苏凤瑾对视一眼,都知道此事定然不是东宫所为,即便索戟再傻,因为永安王参了他一本江南匪患之事,他也不会恼羞成怒的去刺杀永安王,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 “大哥,陛下已经下旨让太子编纂典籍,只怕此事太子是吃了哑巴亏。” 苏凤翊轻笑道:“此事本就说的悬乎,若是太子做的,那也是有理有据,可若说不是太子做的,那也是有板有眼。你我不就觉得太子不会这么傻,在这节骨眼儿上惹是非么。” 苏凤瑾的手指抬起又落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哥的意思是……” “找到那个刺客是关键,但现在那个刺客谁能找到?谁又见到了?” “大哥真是妙计啊,既然刺客谁也没见过,所以我说他是,他便是,说他不是他便不是。”苏凤瑾勾起嘴角,如此一来,东宫之危便迎刃而解了。 岑析听了两人的对话,深以为意,但却犯了难,“大少爷,小姐,只是这刺杀亲王的罪名,又有什么人会承认呢?只怕……” “这人自然不能我们抓出来,否则可信度也太小了些。”苏凤瑾转头看向苏凤翊,“我虽有妙计,却无妙人。” “妹妹的妙计并不需要真实的落在某个人身上,只需让所有人都知道,永安王不是东宫刺杀的,就可以了。” 苏凤翊眸子里藏着光亮,“妹妹不是要去参加董家的桃花宴了吗?这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而后又转头看向岑析,“这次你的身手可以派上用场了。” 岑析一脸茫然,但却对苏凤瑾惟命是从,“属下但凭吩咐。” “只是岑析恐怕还不保险。”苏凤翊拍了拍苏凤瑾的肩膀,“感谢你有我这么个无所不能的哥哥吧!” 苏凤瑾咬着牙无奈嗤笑,“那便多谢大哥了。” 第二十六章 董家韦氏话刻薄 京城每日都是人声鼎沸,但今日更加热闹,尤其是昨夜刚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还混合着泥土的清香,地气暖的更甚。京城之中到了春末夏初,该长的草像比着劲儿似的茂密起来,该谢的花谢过之后又长出了小小的,尚未入眼的果实。 百姓茶余饭后也知道,今日达官贵人们都要去董府赏花呢。 董府的桃花在后山,索性山中寒气去的晚,桃花依旧灼灼。 姚氏带着苏凤瑾和苏鸾玥进入董府,一路上都有人引着,直接到了正厅。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的人议论着苏家的事情,姚氏停下脚步,后面跟着的苏凤瑾和苏鸾玥也只得站住。 “苏家那大公子能养好就不错了,我听当时在场的人说,伤的可不轻,都以为保不住命了!” “养了个把月,那么重的伤怎可能好利索,只怕是强撑着去东宫伴读。”此人语气不屑,带着几分深意。 自然也是有痴人,“何必强撑着去?这个情况,想必也能理解的呀。” 那人冷哼一声,又开了口,“要我说,霍夫人你就是实心眼儿,那可是东宫!” 苏凤瑾眉头一皱,此话的意思,倒是苏家攀龙附凤了? 屋内有人带着几分愉悦的声音,慢条斯理道:“邱夫人慎言,储副岂是人人都能议论的?你这不是给董夫人添麻烦么。” 董府的小厮机灵,听到此处,自是不能再继续,也是个禀报的好空档。待禀报了上座之人,姚氏才微笑着走进去。 “呀,苏夫人什么时候到的?也不派人知会一声,这帮没眼力见儿的,回头收拾他们。”想必这位就是韦贵妃的妹妹韦氏了,一身华翠,窈窕姿容,眉宇间的确有几分相似。 韦氏热情的拉着姚氏的手走进去,“都是你认识的,也不用麻烦介绍,只有一位是刚刚回京城的。铁骑卫统领家的夫人!” 其中一人站起身来,笑意盈盈的和姚氏见礼,“苏夫人安好,我是白姜氏。” 铁骑卫统领姓白,单名夜,近日刚刚奉旨回京,想必白姜氏是跟着夫君回来述职的。铁骑卫虽然不是什么京城官员,也不是将军之流,但势力却不容小觑,直接受命于陛下。 白姜氏在众位夫人当中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地位,刚刚请邱夫人慎言的话,听声音必定是她说出来的,倒是有几分侠义心肠。 苏凤瑾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看年纪也是双十年华,并不像其他夫人韶华末晚。 韦氏长袖善舞,似乎是像了韦贵妃,据说也正是因为韦贵妃巧言,引得陛下开怀,才会如此得宠。 不多时,气氛就融洽起来,韦氏这才转头看向苏凤瑾和苏鸾玥。 “这两位便是苏家的千金吧?可真是好人物啊。” “苏家凤瑾……” “苏家鸾玥……” “见过董夫人,董夫人安好。” 韦氏拉过凤瑾的手打量了她一圈,“啧啧啧,苏夫人啊,你可真是好福气,一双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啊。这般标志风华,当真宫中的娘娘都没有呢!”说完便大笑了起来。 周围人却一阵尴尬,苏凤瑾心中憋了口气,可面上却还是平静的,“董夫人缪赞,谁人不知宫中娘娘仪态万千,韦贵妃更是翘楚,京城贵女都不及韦贵妃凤仪万千。” 韦氏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真是好甜的嘴,我姐姐若是见了,不知道多欢喜呢!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夫人自然应和着,喧闹一阵,韦氏才着人给众人引路去后山搭建好的帷帐,那里才是真正赏花的地方。 姚氏瞟了苏凤瑾一眼,压低声音,“那个韦氏牙尖嘴利,心思机敏,你和她说话可万万要小心些。” “娘亲放心,女儿有分寸,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和她惹是非。”苏凤瑾冷笑一声,看着前面的苏鸾玥,正被韦氏拉着手,边走边聊着什么。 “她大抵是听了苏鸾玥的话,觉得女儿欺负了堂妹,不是个大度之人。” 苏鸾玥自来京城,便和她母亲的旧友有联系,和韦氏也通过书信,姚氏是知道的。 “鸾玥在咱们家静不下来心,总觉得咱们会怠慢她,她若是觉得韦氏能真心帮她,那咱们也乐见其成。” 苏凤瑾低垂下头,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冷笑,“女儿倒是觉得韦氏深不可测,不利用苏鸾玥已是万幸,倒是……”苏凤瑾看向一旁独自走着的白姜氏,恰好白姜氏也回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白姜氏朝着她微笑着点点头,苏凤瑾也回以微笑。 帷帐处,男女分席,中间隔着一条不算太宽的溪水,两边又挂了纱帐。 风雅,也守礼。 这桃花宴原本是午时左右客人们过来,寒暄一阵再到正席也就到了申时,此刻宴席才算正式开始,吃食酒水一应俱全,也有流觞曲水的雅事儿,有喜欢的也可以男女同游吟诗作对。 待到了戌时,便有灯火通明,桃花溪下赏灯游乐,也便各自回去了。 苏凤瑾她们来的不算早,已经有不少人到了帷帐那边,远远的就看见安白芷正和几个贵女笑盈盈的说着什么。 不过,当有一嫣红衣裙女子走过去,安白芷的笑容便寡淡了不少,似乎是找了什么借口朝着她这边过来。 “白芷!” “和你说了多少次,别叫我白芷,叫的好似写字的白纸。”安白芷娇嗔的白了一眼。 苏凤瑾笑着抚了抚她华鬓边玉步摇,一串铃兰垂下,花心还会拂动,这雕花的功夫非同寻常。安白芷还真是自己的好姐妹,什么好东西都舍得送给自己一份儿。 想想前世除了父母之外,唯一对她最好的就是安白芷这个朋友,可最后她却没能得到好下场,这是苏凤瑾最大的遗憾。 “白芷,你戴这个可真好看。”苏凤瑾的鼻子有些发酸。 安白芷眨了眨月牙眼,晶亮晶亮的,“诶?我不是送你了吗?怎的还不一样?就喜欢我的东西是吧,还跟小孩子一样。” 苏凤瑾拉着她的手臂,“是啊,我就喜欢白芷你的东西,你怎样都好看。” “你这甜言蜜语的死丫头,怎么还不嫁出去?到时候让你婆家看看你多巧言善辩。”安白芷得意的轻哼一声,可随即表情却僵硬下来…… 第二十七章 故人宴上自现身 “怎么了?”苏凤瑾不知她为何莫名如此。 安白芷扁了扁嘴,眼圈都泛红着,“凤瑾,我光顾着看见你高兴,却忘了你大哥的事了。你大哥他伤的重吗?” 低垂下头有些哽咽,“听说他去做了太子伴读,那应该好些了吧?” 原来她是因为自己忘了苏凤翊的事自责,苏凤瑾不禁感叹安白芷的善良纯粹,连忙安慰她。 “他既然都能去伴读了,自然也好了不少,只是双腿的确落了毛病。” “落了毛病?”安白芷瞪大眼睛有些惊诧,一把抓住苏凤瑾的手臂,“严不严重?还能好吗?” “哎呦,你这力气也太大了些。” “安妹妹!”白姜氏笑着走过来,“你若是再激动一点,只怕周围的人都听到你如此关切苏公子了。”眼神里的狡黠和调侃让她整个人都灵动起来,“苏妹妹还不快点告诉她,你哥哥好着呢,省的一会儿其他人都要过来问一遍。” “南湘姐?其他人为什么要问苏大哥啊?”说罢,她的脸上还多了几分红晕。 白姜氏直接伸手,扯开了安白芷拽着苏凤瑾衣袖的手,“你呀,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她压低声音道:“苏公子一表人才,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关心他的只你一个?多半都是避讳着不好意思问,可偏偏你……” “谁喜欢他了?”安白芷急的跳脚,捂着绯红的双颊,“南湘姐,你……你胡言乱语!”说完,直接跑开了。 苏凤瑾却傻了眼,心下一片茫然。难道……难道安白芷对大哥有意? 前世的安白芷虽然和苏凤翊很熟络,但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安白芷把苏凤翊当大哥看待,却忽略了那一次次羞涩的笑,一个个闪躲的眼神…… 白姜氏上前一步,勾起嘴角柔声道:“怎么还没缓过神来?若我说你们苏家还真是一门英才,你哥哥在贵女中颇有英俊才名,今个儿见了你,姐姐算明白那些公子哥儿为什么都在偷偷看你了。” “姐姐说什么话,万别叫旁人听了去。”苏凤瑾虽然两世为人,却对男女之情也是难以启齿的。 白姜氏拉着苏凤瑾侧身两步,“你往我身后看看。” 对面的纱帐后几个人,立刻缩回了头。 苏凤瑾尴尬一瞬,看着面前笑容意味深长的白姜氏。 “妹妹这回看见了吧?妹妹这样的好人物若是没有旁的打算,不如今日还是别来吧。”白姜氏和苏凤瑾并肩走了几步,人少了些。 苏凤瑾确实是打算要走的,否则索戟那边如何交代?不过她和白姜氏第一次见面,不知道白姜氏此话何意? 白姜氏自然明白苏凤瑾的担忧和不解,垂眸微笑有些怅然的意味,“妹妹不必多想,你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却是见过你哥哥的。我是镇南将军的女儿,也算是你哥哥的师妹,所以我不会害你。” 镇南将军之女? 苏凤瑾的记忆中对这位将军的印象极少,不过似乎的确姓姜。 “那日你哥哥在校场坠马,我夫君就在一旁,我从夫君口中得知,你哥哥的伤情怕不是轻易痊愈,心中着实难安。”白姜氏叹了口气,接着道:“凤瑾,我今日叫你走,是因为今日不只是桃花宴这么简单,所以我劝你还是离开的好。” 白姜氏拉住苏凤瑾的手,“我和你哥哥的情分,我不会害你。” 说完,白姜氏福了下身子,转身离开。 苏鸾玥此时正坐在韦氏的身边,和一个身着嫣红衣裙的女子相谈甚欢,若是没看错,那似乎是刚刚走向安白芷那女子。 今日的苏鸾玥果然耀眼动人,再加上坐在了韦氏身边,吸引了不少目光。 苏凤瑾抬头看看周围的灼灼桃花,心里凉了几分,还记得她和永安王索邑也是相识于桃花宴,此后才定下亲事。 她突然愣住了,一片桃花飘落在她的指尖,然而手指颤抖,花瓣又飘落到地上…… 东宫。 索邑随人走在廊上,还未进殿便听到了索戟清朗的声音,站在门口看到他面对一副画卷正诵读诗词,想来是十分喜欢。 “旧时昨夜去,叠寒入梦藏,对镜少年客,白头赏孤芳……” “太子殿下,永安王到了。” 索戟并未回头,手臂朝上抖了一下,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手臂。下人了然,请索邑进去。 “殿下好雅兴,是臣弟打扰了。” 索戟勾起嘴角,眼神依旧盯着画面,“踏雪寻琼玉,昆冈在远方……” 索邑的脸色多了些许不自然,看向画卷,是前朝大家的作品。 “看来殿下是真的很喜欢这幅《辞旧图》啊,只怪当年臣弟没有殿下的福气,求而不得呀。” 此话中多了几分酸意,索戟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盯着他,“这世上伤心之事莫过于两种,求而不得,得非所求。三弟当初也求过先生,只是先生要给有缘人,三弟并非有缘之人,得了了去也不合适。” “有缘与否都是人心而已,得到了既是有缘,得不到便随意说个无缘,这也未免太牵强了吧?”索邑话中带刺,笑容嘲讽,但表面却还是毕恭毕敬的。 他永远都是这样,处处小心,让人挑不出错处,却有本事让人生气。 索邑走上前一步看着那画卷,“何日逢盛时,春绿又凌霜。前朝大家一生悲戚,前半还存留一丝希望,可后半生怕是连这点希望都没了吧?” “如此坎坷倒是和某些人十分相似,臣弟一向不在意什么命中注定,臣弟喜欢我命由我。”索邑和索戟四目相对,眼中的挑衅昭然若揭,“索性这名作给了殿下也是投机了。” 索戟面色如常,白绢擦了擦手,“三弟的意思是这幅画的含义,倒恰似本宫命运所指了?” “臣弟不敢,臣弟对诗书向来不怎么通透,不似殿下一般精通到父皇都信任修纂典籍,所以殿下可别怪罪。” 话中有话! 索戟心底不屑和他斗嘴,扔了白绢一挥手,叫人收了画作。 “父皇命本宫修纂典籍,并非因为本宫才高八斗,朝堂上文墨斐然人才济济,轮也是轮不到本宫的。” 索戟回身凑近索邑的耳边,“不过是父皇想让我韬光养晦罢了,毕竟是储副,如今朝堂暗涌波涛,父皇自然要保国之储君了。” 索邑刚刚脸上还得意的表情,顿时僵硬住…… 第二十八章 皮相我见自犹怜 “三弟的伤虽然性命无碍,但也还是要多加注意。虽然三弟并非储副,无关江山社稷之大任,但本宫还指望三弟你多多辅佐呢。” 索邑斜睨着一脸坦然笑容的索戟,好似这番话并无任何嘲讽,完全出自真心。 两人对视良久,索邑瞬间笑了,“臣弟的伤自然无碍,宵小之人怎能伤得了本王,只是那刺客背后主使只怕又要失望了,本王不死,只怕有人不能心安。” 索戟点点头,“三弟说的不错。” 闻言,索邑不禁蹙眉,承认了? 又听索戟说道:“三弟在兄弟之中算是最出色的,将来也定是辅佐本宫的肱骨之臣,若三弟出了什么意外,本宫自然岌岌可危,这可是涉及江山的大事啊。” 索戟一本正经却难掩夸张,索邑气的有些憋闷,冷哼一声,“殿下所言极是啊。” 东拉西扯,却又总把索邑踩在脚下,无非就是想敲打敲打自己,他才是君,自己是臣! 索戟叹了口气,斜倚在雕花木椅上,白色的宽大衣袍垂了一地。 “对了,忘了告诉三弟,父皇也认为是有敌国之人毁我大梁社稷安危,所以还请三弟多多保重自己,莫要让父皇和本宫担忧才是。” “臣弟谨遵教诲。” “三弟今日来若只为闲聊,那本宫就恕不奉陪了。” 索邑深吸一口气,平定怒意,他本也不愿意踏进不属于他的东宫,但此番他被刺杀,若是不和太子亲近,只怕会让陛下觉得自己怀疑兄长。索邑忍着才来,却不成想索戟倒是牙尖嘴利。 “殿下,今日是董府的桃花宴,臣弟特意来相邀,和殿下同去。” 索戟垂眸遮住一双星河目光,“更衣……” 两辆马车从东宫而出,直奔董府。 因着索戟对董府内的接待不感兴趣,所以直接奔了董府的后山。当初这园子并非董家的,也是因着韦贵妃才得以钦赐,索戟对后山的桃花园很是熟悉。 索戟端坐前面那辆闭目养神,喜公公突然在车外禀报,“殿下,苏公子在前面迎驾。” “上车来。” 车外一阵沉默,喜公公为难的说道:“殿下的车驾,苏公子只怕不太合适乘坐……” “喜公公现在倒是能做本宫的主了。” 此话一出,只听车外喜公公跪在地上哭腔,“殿下这是折煞奴才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怕坏了规矩,请殿下恕罪。” “喜公公既然这么喜欢跪着,那就跪在这里请罪好了,待本宫赴宴结束原路返回,你再跟回去吧。” 苏凤瑾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平日的索戟虽谈不上亲近,但也算温仁,可今日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倒真让苏凤瑾信了他是个喜怒无常之人。 “殿下恕罪,草民不慎得了风寒,因此带了帷帽,怕过病气给殿下,所以草民还是随行车外吧。” 索戟撩开帘子露出冷峻面容,一双美眸在苏凤瑾身上打量片刻,果真戴了帷帽。“本宫自有祖宗庇佑,苏公子既然得了风寒,那便更应该上车来,否则本宫岂不是落得个不体恤的罪名?” 如此一说,苏凤瑾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此处已经距离董家后山不远,甚至能听到人声,只可惜这位太子殿下是不会挪玉足一步的。罢了,上车就上车吧! “怎么?还要本宫相请?” 语气骤然冷冽,一阵风吹过,掀起苏凤瑾的帷帽轻纱,苏凤瑾连忙上了车架。 不远处,一男子瞪大眼睛看着远处,一把推开周围的人。 齐莫疏蹙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康王,怎么了?” 此人正是上次在街上和苏凤瑾相斗的康王,刚刚风吹那一瞬,康王可是看见了苏凤瑾的面容。 “那不是上次街上那臭小子么!” “怎么会?”齐莫疏不想惹麻烦,“桃花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康王莫不是看错了吧。” 康王冷哼一声,露出阴狠的笑容,“老子看错什么?那小子细皮嫩肉的,上次见过之后本王就没忘过,今日必须让他乖乖的跟本王回府!”说罢,康王便招呼了左右的公子哥儿和侍卫,朝着马车走过去。 “给老子站住!”康王摆足了谱,带着一帮衣着贵气的人堵住了马车去路,桃花宴边缘的不少人听到声音也看了过来。 马车骤然停下,闭目养神的索戟睁开眼睛,沉默不语。如今喜公公不在身边,依苏凤瑾的记忆此番也没见到东宫熟悉的人,想必平日不是伺候在索戟身边的。 苏凤瑾未掀帘子,隔着问了句,“何事?” “回禀苏公子,前面有人拦车,看衣着应该是赴宴的公子哥儿们。” 侍卫的语气有些为难,想必是索戟交代了不便透露身份,更何况若是让对方知道了车内乃是太子,又要如何收场? 苏凤瑾未答,康王又嚷了起来,“车上的给老子滚下来,别以为你戴个帷帽,本王便认不出了,上次在街上不是挺厉害的么?有本事你倒是下来让本王看看啊。”说着,康王竟然不怀好意的笑了。 “还是你乖乖的跟本王回府,看在你长的白白嫩嫩的份儿上,好好伺候着,本王也可以放你一马,嗯?” 什么? 苏凤瑾的身形一顿,感觉到了索戟目光扫了过来,她尴尬又羞愧。虽然已经在苏凤翊那里得知上次那人有可能是康王,但没想到再遇见竟然是这情景。 “你和康王有旧?” 荒谬! 苏凤瑾无奈冷笑,“殿下觉得这是旧?” “那就是新仇了。”索戟抚了下衣袖,直言道:“康王为人霸道蛮横,又荒淫无度,极为好色,府中女眷多不胜数,手段也毒辣的很,每年都得抬出去几个扔进乱葬岗的。” 索戟瞟了眼苏凤瑾,意味深长的笑着摇了摇头,“虽说他除了一张帝王家传下来的不错皮囊外,没有什么优点,但今日本宫却发现他这眼光倒是不错。” “殿下倒是健谈啊!”如此境遇,他还有心情说笑,苏凤瑾咬了咬牙。 索戟显得十分愉悦,“凤翊这皮相的确是白白嫩嫩,我见犹怜。” 车外已经争吵起来,康王有意靠近马车,侍卫虽知他身份,可到底车内的可是储副。 “还请康王息怒,车上乃是我家主子,并无您所说之人。” “滚开!本王亲眼看着他上车的,岂会有假?”康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站在车前,“本王倒是要看看什么人敢有这么大胆子!” 说罢,手便伸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车驾非是堪阻拦 “你敢掀开试试!”苏凤瑾突然提高了声音,车内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心跳。若是因为她而惹得康王和太子不睦,只怕陛下也会怪罪。 被她这么喝止一声,康王似乎愣住了,苏凤瑾又威严压势的开口,“别怪在下没提醒王爷,车上之人可不是您能冲撞的。” 索戟眉眼间满是笑意,压低声音道:“凤翊这气势不错,吓唬怂包够用了,只是康王还差点儿。” 什么? “本王就看看谁这么大本事!” 索戟挑了挑眉,迅速伸出一只手掀开帘子,却只露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而在这之前,他那表情好像在对苏凤瑾说:你看,本宫说对了吧?你看,还是需要本宫出面吧?你看,你还是摆不平吧…… 车外顿时没了动静,苏凤瑾这才发现,那只细白的手臂,骨肉匀称,在傍晚的光晕里闪动着粉色的晕。手指上那代表身份的扳指再显眼不过,难怪没了动静。 “太、太、太……”康王吓得磕巴几声没说出话来,也怪这马车太过简朴,谁会想到里面竟然坐着太子殿下。 康王虽说是他的王叔、长辈,但论起地位,储副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 “太吵了些,还请康王让路!”索戟声音冷冽,吓得康王一哆嗦,向后退了几步。 马车刚走了两步,车内的声音又响起,“哦,忘了提醒康王,你要寻之人,乃是我的麾下之臣。康王,可还要他伺候吗?” 康王连忙拱手行礼,“不敢,不敢!” 其他跟随康王来的公子哥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间康王脸色有些苍白,虽不知车内到底是谁,但能让康王如此的,大梁也就那么几个。 正在此刻,身后索邑的马车停下来,“康王叔在此,永安给王叔请安了。” 索邑不怀好意的笑着瞟向索戟的马车,“永安本是想与殿下来赏花,顺便也再看看您看重了哪家的贵女做侧妃。” 侧妃? 苏凤瑾眉头紧锁,刚刚她和白姜氏交谈后,便想起了前世这场桃花宴的目的。她和索邑相识于这场桃花宴不假,但也是为了挽回苏家的颓势,而有意与永安王索邑交好,因此定下婚事。 当年这场桃花宴,便是韦氏得了韦贵妃的令,想要暗中给索邑挑选正妃的。康王和韦贵妃的兄弟关系不错,得知此事后便也要顺便纳个侧妃…… 难怪白姜氏夸赞自己这般风华引人侧目,又难怪她让自己先退出桃花宴。 此时康王还哪有心情,不过见索邑一来便有了些底气。好歹他是王叔,而太子……呵,也是个不如老三永安王索邑的太子,说不定哪天废黜东宫,今天还敢来下自己的面子? 更何况里面那面相颇为不错的公子,他可是垂涎已久了。 “哎呦,永安王啊,本王可不敢应帮你这声王叔啊。今日本王冲撞了殿下车驾,等明日本王再去东宫请罪吧!” 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康王轻哼一声,弹了弹衣袖,“只是太子殿下车里那人可是冲撞过本王的,本王一直在捉拿他,难道殿下也要护着不成?” “竟有这事儿?”索邑佯装诧异的看向马车,只是那马车丝毫没有动静。 “索邑这个和稀泥的!”苏凤瑾狠狠地剜了一眼,“殿下不必如此,我下去应付一番便是。” 怎可让太子因着她受此闲气? 刚要动身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手腕,苏凤瑾僵硬住身子,看着那只修竹如玉般白皙的手和自己纤细的手腕交叠在一起,冰冷的触感…… 苏凤瑾的心颤抖一下,回头看着索戟。只见索戟面色如常,冷漠扬声,“车内之人乃是东宫伴读,兵部尚书府长子。” 索戟缓缓撩起车帘,眼神落在康王身上,仿若冷铁寒光,“康王,你还想怎样?” 苏凤翊? 康王没想到那人细皮嫩肉的,竟然会是苏远君的长子苏凤翊,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太子不能惹,苏远君不好惹,单说苏凤翊这个人,康王也是听京城众人夸赞过的。如此盛名,若是真闹起来,他占不到便宜。 康王虽然好色成性,贪图享受,却不代表他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子。到底是帝王之家从小经历过王权斗争的,怎会不明所以? “殿下误会了,本王和苏公子之间也是误会。只是久仰苏公子才名,有心想结识一番而已。” 索戟突然笑得温和,略点点头,“如此,甚好。” 说完,便放下了车帘。 周围看着的人也散了,苏鸾玥不屑一笑,“还以为能闹出多大动静呢,到底是太子殿下厉害些。”她也瞧不上那个好色之徒康王。 身边嫣红衣裙的女子相貌不俗,红唇勾起映衬着白皙的皮肤,“玥儿妹妹可别看歪了,康王虽然名声不好,可也不是随意能拿捏的人,有些事儿啊,哪有表面那么简单。” “段姐姐说的是,今日能得段姐姐这么一个知己,可是玥儿的福气了。”苏鸾玥看着眼前的段紫衣,相貌出众,气质绝佳,身世背景也非她能比,不知该是羡慕还是嫉妒。 “妹妹刚刚可看见太子殿下的模样了吗?” 苏鸾玥摇了摇头,“天色将晚,殿下又在马车上,如何看得清?” 更何况她们离的不算近,如今太子应该是到了男席那边了。 段紫衣垂眸一笑,鬓边吹落的发丝让她多了几分灵动,“殿下他……生的好看。” 苏鸾玥愣了片刻,原来这段紫衣是心有所属,难怪她会告诉自己,今日是韦贵妃想要给永安王暗中选妃。她还感激了一阵,这消息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原来是段紫衣的心思在太子身上,自然不会对永安王感兴趣。 太子等人尚未落座,身后跟着一群等着参拜之人,前面董家的长子已经前来迎接。 苏凤瑾紧随太子身后,索戟却突然停下脚步,笑着转身看向索邑,“三弟,此情此景,你可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儿?你可学过戏文里的葬花呢。” 索邑没想到索戟突然提起这个,摸不着头脑的笑笑,“难为殿下还记得,小时候不懂事罢了。” “可葬花那日却有只兔子调入你那坑里,你……还记得吗?” 苏凤瑾心却没由来的慌了一下,她盯着索戟那似笑非笑的脸,暗藏着嘲讽和算计。 突然耳边一阵犀利的风声,有冷器自苏凤瑾的脸颊呼啸而过…… “殿下小心!” 第三十章 桃林之中刺杀起 在那冰冷的铁器划过苏凤瑾脸颊的刹那,头上戴着的帷帽已经被强劲的风掀翻在地。苏凤瑾露出面容,只觉得脸颊刺痛。 不知是不是前世那些经历让她神经变得敏感起来,伸手一把拽过面前的索戟。 痛苦,让她变得求生欲很强。 索戟眉头微蹙,看着眼前的苏凤瑾,脸颊上一道伤痕慢慢的渗出血迹。 周围顿时慌乱起来,“护驾!来人,护驾……” 索邑瞪着眼看向桃林之中,暗器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石毅,去桃林中看看。” “王爷……”石毅有些犹豫。 “本王无事。”索邑心里有些莫名的颤抖,不知为何,虽然此番被刺杀的是太子,但他却难以安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窥探。 苏凤瑾蹙眉看向四周,“殿下,草民愚见,您还是先回去的好。” “别动。”索戟拉着苏凤瑾,目光露在她脸颊的伤口上。拿起袖中丝帕轻抚脸颊上的血迹,那一瞬间苏凤瑾闪躲一下,却被索戟按住。 “再动,疼了别怪本宫。” 索戟眉头紧锁,目光里藏着担心和怒火,手上却是小心翼翼的。 恍惚之间,苏凤瑾竟然体味到了一丝柔情,只觉得嘴唇都有些干涩。 身边的侍卫捡起帷帽递给索戟,他帮苏凤瑾重新戴在头上,刚刚情况紧急,如今人群全都躲闪的看着四周,无人注意她的容貌。 她低垂下头的刹那却愣住了,只见索戟的肩膀上正泛出一片红色。刚刚未能察觉,如今却……却在白衣的映衬下如此刺目。 “殿下,你受伤了?”苏凤瑾未曾想到他会受伤,更重要的是他受了伤却一声没吭,像没事人一般给自己擦伤口。 索戟轻笑一声放开了她,脸色略显苍白,从侍从的手里拿出斗篷来披上,遮住了一片血红。 “若非你扯了本宫一下,也不至于受这么严重的伤。” 苏凤瑾尴尬的回忆一下,那暗器从身后而来,划破左脸,自然将索戟往右边推。可无奈索戟的位置也偏偏在她对面偏左,这瞬间也未来得及躲的完全,生生伤了右肩。 “殿下千金之躯,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苏凤瑾有些担忧,因为索戟清瘦,和永安王比起来甚至可以说是羸弱。 外界也有传言索戟的身体一向不好,难堪大统之任,所以不得陛下喜欢。 若是一国储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在场之人都有保护不利之罪。眼下的情形已然乱了套,她不想再生事端。 “嘘!”索戟摇了摇头,“若在这里被发现受伤,不利朝局稳固。” 这个时辰四周已经暗了,情急之下周围的人都在盯着桃林里,背对着索戟将他围住,自然无人发现他受了伤。 苏凤瑾一直撑到派出去查看的人回来禀报,掌心都是冷汗。 “太子殿下,抓到刺客了!” “抓到了?”苏凤瑾紧张的握紧拳头,“刺客如何了?” 索戟瞟了眼略显激动的苏凤瑾,眼底情绪难测。苏凤瑾似乎知道自己失言,连忙退到一旁闭了嘴,索戟沉声道:“带回去审问。” “是。” 董世杰和韦氏夫妇连忙上前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恕罪,是臣保护不力,臣罪该万死。” 索戟摆了摆手,未执一眼,带着众人离开。苏凤瑾连忙跟在他身后,回头瞧瞧瞟了一眼,人群尽散,估计也没人再有心情进行这桃花宴了。 东宫。 缭绕的香气中夹杂着一丝血腥,苏凤瑾站在一侧看着血色纱布眉头紧锁,外头敲过更鼓,苏凤瑾的心才渐渐沉静下来。 喜公公匆忙走进殿内,“殿下,刚刚陛下派人来询问过,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只得说殿下您受了伤。陛下差使脸色不好,叮嘱了几句便回去了。” 说罢,喜公公抬起头来看看,试探的请示,“殿下,是不是应该找个御医……” “不必麻烦了,下去吧。” 待喜公公离开之后,崔朗儒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他本是外臣,不可宿于东宫,所以是偷偷留下的,宫门那边自然是找了旁人顶替出去。而苏凤瑾不同,只是个伴读,若太子心情好,留宿一夜也无可厚非。 崔朗儒打量了一会儿才叹气说道,“伤的似乎比预想的要重些。” 索戟没回,抬眼看向苏凤瑾,“你,跪下!” 语气平淡,却不怒自威。 苏凤瑾心惊不知为何,连忙跪在地上,“草民不知所犯何罪,还请殿下明示。”自己即便是保护不力,但到底是帮了索戟,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索戟披上简单的素色玉兰花袍子轻哼一声,“何罪?本宫倒是冤枉你了吗?别以为受了点伤,本宫便会心存感激,你今晚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草民惶恐,草民一心为殿下。”苏凤瑾额头冒出冷汗,伤口被汗液灼的有些发痒。 “你的确一心为本宫,否则本宫早就一剑将你杀了。”索戟悠闲的语气放入捏死一只蚂蚁,“苏凤翊,既然你自己不说,那本宫便叫别人帮你说说。” “夺魄,出来。” 殿内悄无声息的走出一个人来,一身黑色的袍子落在苏凤瑾身旁,身姿矫健定是身手不凡,目光坚定而冷漠。这样的人,苏凤瑾只在前世永安王索邑的暗卫中见过。 苏凤瑾瞪大眼睛,惊诧的看向索戟,现下才对面前的这位储副心生惶恐。 她本以为索戟……不知该如何表达,苏凤瑾想起大哥苏凤翊的话,“咱们这位东宫,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索戟何止是不简单! “夺魄见过殿下。” “你可去见过那死士了?”索戟虽然在问夺魄,但眼神却未离开过苏凤瑾,苏凤瑾只觉得头破发麻。 今日、今日这刺客竟然是索戟的死士吗? 夺魄低垂下头十分恭谨,“已经见过,他说除了他以外,林中还有一人,咱们的死士见有不妥,便观察了一阵,发现那人也是奔着殿下您去的,可出手却十分犹豫顾忌。在死士动手之后,那人便离开了,夺魄跟着那人一路,发现他绕了几圈,悄悄地进了尚书府。” 索戟冷笑道:“苏凤翊,你不该解释解释吗?” 明亮的宫灯下,看着索戟那一抹冷笑,苏凤瑾竟然有些晕眩,强撑着开口,“草民无话可说,那人确实是草民的属下。” “苏凤翊,你还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啊。” 第三十一章 相似安排意所指 “不过,他不是为了刺杀殿下而去,而是奉命为殿下解围。” “你想用今日之机刺杀本宫,留下证据指向和本宫与永安王都有敌对原因之人,让旁人回过味儿来,觉得永安王遇刺之事,非本宫所为。是吗?” 苏凤瑾本以为计划周全,只帮索戟解决困境,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伴读之外的事。可没想到索戟心思通透,思维缜密,他没有一听说自己派人刺杀便做出狭隘的判断,反而事无巨细的想到了这一层。 而且今日这场刺杀,竟然是他自己安排的,他并非好不自救…… 可他为什么会相信自己不是真的要刺杀? 难道就是因为石毅出手顾忌犹豫? 索戟见苏凤瑾垂首不语,有些气闷道:“蠢货!你当永安王是吃素的?他手下的石毅功夫了得,即便是夺魄也不能占上风。若非今日死士相助,你那个笨手笨脚的下属根本逃不开追捕。” “待到那时,你弄巧成拙不说,本宫也跟着丢人。”索戟白了一眼,叹了口气,“你能有这份心思是好的,只怕你还不是永安王的对手。” 苏凤瑾心中悲愤,前世死于索邑手上,今世就是来报仇的。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可却还被索戟说不是索邑的对手,为什么? 难道这仇,报不了? “可是殿下,您就不打算反击吗?任由永安王觊觎东宫,难道您就不觉得卧榻难眠?”苏风景突然抬头,略带质问的语气让一旁沉默的崔朗儒心惊。 “苏公子,切莫放肆!” 四目相对,索戟的目光在宫灯的映射下熠熠生辉,苏凤瑾有些看不清,却听到索戟沉稳的声音。 “谋定而后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有时候沉默是为了更好的反击,你见过饿狼吗?” 苏凤瑾面露疑惑,却听一道声音响起。 “夺魄见过。” 夺魄的脸上有一瞬的阴冷,“一击致命,才能制服饿狼,否则会遭遇狼群的围攻。” 索戟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你可懂了?” 东宫的偏殿和索戟寝殿一般古朴优雅,有点不同于帝王家的华贵,但却同样的雍容。苏凤瑾这偏殿与索戟的寝殿只有一墙之隔,这么近的距离,开着窗都能听到他说话似的。 可苏凤瑾知道,此时索戟必定已经就寝,即便是做做样子,也会装作体力不支的睡下。 而苏凤瑾却丝毫没有睡意,迷迷糊糊的梦见好多前世的事情,梦见最后那杯毒酒…… 呼! 苏凤瑾蹭的一下坐起身,背后冒出冷汗,梦中索邑那冰冷的眼神让她惊醒,今晚没有沐浴,又折腾了一天,只觉得浑身难耐。 哒哒哒…… 苏凤瑾眉宇一冷,敏捷的起身靠在窗边,悄悄地打开窗缝,只见一道身影经过窗外的回廊。好在苏凤瑾的房间已经灭了灯,借着月色能看清是个内侍。 这么晚了,他要干什么? 宫中规矩森严,除了值夜的宫婢内侍,其他人不可擅自走动。 那内侍左右看看,这才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对着正殿…… 这个角度苏凤瑾就看不清了,不过正殿之中只有索戟,她惊讶之下,连忙看向后面的窗子。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翻了窗子,从殿后的窗子入了正殿。 刚进去想要走到床边叫醒索戟,“殿……” 一只冰冷的手捂住苏凤瑾的嘴,随即被拉近床榻的帐幔之内。苏凤瑾僵硬又紧张的看着月色下棱角清晰的脸颊,他也发现了? 索戟轻轻地摇了摇头,掀开被子将她盖住,自己也装作沉睡。 殿内充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儿,苏凤瑾迷迷糊糊的竟然有些想要沉睡。只觉得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床榻看了一眼,便在屋里走来走去。 不过那声音极其细微,若非有心之人根本察觉不到。不过一事片刻那人便又离开了,苏凤瑾却彻底失去了意识。 索戟睁开眼侧躺,看着苏凤瑾近在咫尺的面容,嘴角多了几分笑意。他似乎并没有受到那内侍的影响,心情还十分愉快。 苏凤瑾的额头饱满、光洁,眉目清秀灵动,纤长的睫毛像羽扇一般。 索戟伸出手想要摸摸,怎么这么长? 可还未碰到,他的脸色就暗沉下来,连忙放下手,转身对着墙。 他在干什么? 竟然对着一个男人看的这么仔细,疯了么! 次日一早,苏凤瑾醒过来的时候,头有些昏沉。她伸手撩开帐幔,却傻愣在床榻上。 白皙的男子后背展现在眼前,紧凑的腰身,漂亮的肩胛骨,挺拔的肩…… 索戟披上衣袍回过身恰好对上苏凤瑾错愕的眼神,他也有一瞬间的凝滞,转眼便被隐藏起来。 “看的可还舒心?比你自己如何?” “殿下恕罪。”苏凤瑾连忙起床,却动作不利索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索戟忍不住笑了,“不用这般惶恐,昨夜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本宫还以为苏大公子难掩对本宫的倾慕之心,自荐枕席。” “殿、殿下……”苏凤瑾被他这副模样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索戟却弯腰摸了摸她的头顶,苏凤瑾愣住了,那手掌似乎……也不那么冰冷了,带着几丝温暖又宠溺的味道。 “不用这般惶恐,进来就睡死了,本宫可不如康王那般好色,并未对你做什么。” 说完,忍不住捉弄的笑意。 苏凤瑾立刻皱起眉头不悦的叫了一声,“殿下慎言!” 此情此景,却总觉得有些娇嗔。 索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今日便出宫回府,不管听到什么风声都不要慌,也万不要逞强做些什么,只管安心待在府上。另外闭门谢客,就说自己昨日受了惊吓,旧伤复发,懂了吗?” 苏凤瑾理好自己的衣摆,抬头看着索戟,“敢问殿下,为何如此?” 索戟若是不说还好,一这样说,苏凤瑾心里倒是有些没谱,难道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索戟已然预料到了? 可昨日不是刚刚摆脱了刺杀永安王的嫌疑么。 “放肆!” 这突如其来的呵斥让苏凤瑾吓了一跳,她看着威严的索戟,“殿下,草民……” “本宫看来是待你太过宽厚了,竟然你如此放肆,本宫乃是太子,你不过是个伴读,本宫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你质疑本宫的道理?” 索戟白了一眼侧首看向别处,似是十分嫌弃,“来人,送苏公子出宫,没有本宫的旨意不许入宫!” 第三十二章 新奴月麝初入府 虽然桃花宴在危急情势之下草草结束,但并未影响苏鸾玥的心情。今日窗外花儿开的娇艳,早上又有几只喜鹊在梁上叫。 苏鸾玥总觉得是个好日子,特意精心打扮一番,将昨日韦氏送给她的金簪在发髻上比了比,衬的容颜更加娇媚。 “小姐今日可真好看,奴婢一早就听到有喜鹊叫声,想来是要有好事发生了。”陇翠看着镜中美人,也是十分开心。 “你也听到了吧,我一早就被吵醒了,可没觉得烦。”苏鸾玥将金簪插上,继而道:“陇翠,昨个儿人多,我倒是没注意,苏凤瑾是提前走了吗?怎么也没知会一声?” 陇翠回忆片刻,回禀道:“大抵是白姜氏和大小姐说完话,奴婢就没再见过大小姐了,兴许是见小姐您深得董夫人喜欢,她在那边也是尴尬吧。” 话一说完,又觉得有些后悔,虽然她的确是这般猜想的,但难免又引起两人之间的嫌隙。陇翠深知自家小姐寄人篱下,总和大小姐分心,岂是道理? 苏鸾玥脸上泛出几丝不屑,得意的说道:“董夫人韦氏是我母亲的手帕之交,我母亲临终之前还给她休书一封,希望她能对我照拂一二。更何况我看的出来韦氏是真心喜欢我,岂是苏凤瑾能比的?” “嗯,董夫人对小姐是真的好。奴婢昨日听董府的丫鬟说,这金簪还是当今皇后赏的呢,董夫人都舍得给小姐您,以后定会帮衬小姐的。”陇翠看着闪闪发光的金簪,也确实为苏鸾玥感到高兴。 “哼,韦氏是韦贵妃的妹妹,别说是皇后赏赐的金簪了,什么好东西没有?”苏鸾玥抿嘴一笑,“只要我好好的听话,将来的婚事……韦氏说也会助我一臂之力的。” 陇翠拿着发梳的手紧了一下,韦氏会帮到这个程度么? 姚氏院子的正厅里插着几枝狐尾百合,香气恬淡怡人。罗妈妈又将百合移的近了些,顿时花香四溢,“夫人闻闻,这百合最能清心安神,奴婢特意叫人送来的。” 因为昨日桃花宴突遭变故,苏凤瑾又彻夜未归,虽然有人传信儿回来,可姚氏仍旧担心。 罗妈妈跟随姚氏多年,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夫人不必担心,大小姐聪慧机敏,不会有事的。” “当初就不该答应她胡闹,昨日情况非同一般,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没告诉凤翊吧?” “夫人放心,奴婢哪敢多嘴,其他下人也不知内情,有巧烟那丫头在院子里周旋,旁人也不会知晓半分。” “那就好,凤翊的伤还没好利索,免得他跟着担心。”姚氏的话音刚落,外头丫鬟就来禀报,说是苏鸾玥来请安。 姚氏虽然提不起精神,但昨日韦氏对苏鸾玥照顾有加,明摆着是告诉苏家莫要亏待了她这位密友之女。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姚氏对苏鸾玥不错,吃穿用度都和苏凤瑾没有半分差别,甚至比苏凤瑾的还好些,就怕旁人说闲话。 她还和苏远君商量过,等到有合适的人家,便让苏鸾玥成亲,安心的随夫家过一辈子,苏府永远是她的靠山,夫家也不会轻慢了她去,可苏鸾玥这丫头的心未免也太野了些,只怕眼界高着呢。 强打起精神来见苏鸾玥,姚氏却看见苏鸾玥身后除了陇翠之外,还跟进来一个美妇。 “婶婶今日脸色有些憔悴,莫不是凤瑾姐姐昨日身体不适?是玥儿粗心,昨日回来应该先去看望凤瑾姐姐的,也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说什么傻话,你姐姐她前日晚上没睡好,强打着精神去赴宴,所以才提前回来了。这会儿恐怕还休息呢。”姚氏笑吟吟的安慰苏鸾玥。 “那便好,若是姐姐真有什么不适,玥儿可是要自责没能照顾好姐姐了。” 说完,苏鸾玥又低垂下头,十分乖巧,“婶婶,有件事情玥儿未同婶婶商议,便自行做了主。今日是来请婶婶的意思,如若婶婶觉得不妥,玥儿便不做。” 苏鸾玥回头给那美妇使了个眼色,那美妇款款迈步走到厅堂中间,对着姚氏拜倒。 “奴婢月麝,给夫人请安。” “昨日董夫人心疼奴婢孤苦伶仃,怕有些事情没个人照料,便将她手底下的人给了我一个,便是这位月麝了。” 姚氏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悦,“到底是董夫人想的周到,只是……玥儿,婶婶可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你?” 苏鸾玥连忙起身,“婶婶哪里的话,自是没有忽略,更不曾亏待。董夫人的意思是,如今大哥伤病,姐姐也到了婚嫁年纪,婶婶一双儿女照应不过来,府内操心的事情又多。” 便知姚氏会心存不满,也怕她不答应月麝一个外人进府,韦氏早把说辞交给了苏鸾玥。 姚氏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抿了口茶这才开口,“到底是董夫人想得周到。” 随后,又问那美妇的家私情况,听说是董府家生奴,死了丈夫,韦氏可怜她年纪轻轻便孤身一人,又长的领秀,所以才留在身边。 姚氏这才放心了些,“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照顾玥儿,既入了苏家的门,那便是苏家的人,若你有什么过错,我可是要罚你的。你莫要想着还能回董府去求援,知道了吗?” “奴婢明白。” 苏凤瑾从后门回府,约定好的岑析早就等在那边接应,见苏凤瑾回来连忙带回院子。刚刚进了门,岑析便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小姐惩罚。” 苏凤瑾没理会,先吩咐了巧烟去告诉苏凤翊闭门谢客,免得真有什么突发情况,给东宫添了麻烦。 “小姐……” 苏凤瑾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岑析,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昨晚按照约定,属下本是要动手的,可有个人却一直挡住了小姐,属下那个角度无法完成任务。” 岑析一脸沉闷,“小姐,昨夜大少爷便问了属下情况,大少爷安排的董府那边协助的人,也传来了消息。” “怎么说?” “那人本想与我配合,动手之后分头引开视线,可却有人先动了手,那人便留下了咱们事先准备好的敌国标记……而后就按计划离开了。” 苏凤瑾深吸一口气,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你们两个……还真是配合的巧妙啊。” 第三十三章 一月七日见风波 苏凤翊听了苏凤瑾的讲述,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笑了半天才止住。 “这巧合之中带着巧合,倒还真是如有神助。”苏凤翊看着一脸郁闷的苏凤瑾,“行了,如今就该庆幸岑析没能成功,否则可就坏了东宫的大事了。” “大哥说的轻巧,丢人的是我。”她可忘不了昨夜索戟审问自己的模样,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苏凤翊剜了她一眼,“妹妹错了,丢脸的是你,丢人的是我。你可是顶着我的名义为非作歹,若不是你大哥我早年谋划,如今你怎可能如此轻巧?” “是是是,大哥最好了。不过大哥,你在董府里的内应,到底是谁啊?” 董府可是韦贵妃的亲戚,也就是永安王的底盘,苏凤翊如何能在董府内有人相助? 苏凤瑾知道苏凤翊并非只是靠文武在京城立足,自然也朋友众多,运筹帷幄,可却没想到竟然这般厉害。 想到这里,苏凤瑾不禁惋惜,前世苏凤翊没能挺过坠马这一劫,否则是不是也能拼尽全力保住后来的自己? 只是这辈子,她也没能让苏凤翊摆脱双腿残疾的命运。 到底,还是惋惜! 苏凤翊斜睨了她一眼,“相比董府你大哥我的人是谁,你更应该好奇岑析口中总是挡着你的那人是谁才对吧?” “大少爷,您该吃药了。”苏安在门外禀报一声,推门走进来。 苏凤翊端着药碗眉头紧锁,“这药都喝了多久了,苦的想哭。” 闻言,苏凤瑾顿时调侃道:“那哥哥便哭一个,我就不让你喝了。” “呦,如今我妹妹长本事了。”苏凤翊仰头一口喝光了药汁,又喝茶漱了口,这才说道:“这回不用你看我哭……咳咳……咳咳咳……” “怎么这般不小心,可是呛到了?”苏凤瑾连忙顺背,却发现苏凤翊咳的停不下来,“这是怎么了?” 苏安满脸担忧,“大少爷最近咳的越来越厉害了,有时候夜里也咳,不让小姐您知道而已。”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舒服为什么不说?难不成咱们家还没你看病的钱了吗?” 苏凤瑾脸色冷下来,“苏安,若是以后你再隐瞒不报,信不信我直接罚你?” “你吓唬他做什么,是我不让他告诉你。上次章太医来不也说要修养么,身子弱也是难免的,更何况春日干燥……” 都什么时候了,还春日干燥。明知苏凤翊没说真话,可苏凤瑾也不好再问下去,只能瞧瞧记下,让章太医改日再来看看。 “你还没说,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苏凤瑾看着他有些疑惑,“我更想知道,挡着我的那人,到底是怕我受伤,还是知道了我的计划再干扰岑析?” 苏凤翊满意的笑着点点头,“妹妹分析的不错,但据我所知,应是另一种。” “他不想让桃花宴出任何意外!” “区区桃花宴,谁会如此小心翼翼?” 苏凤翊笑着戳了下苏凤瑾的头,“自然是董家的人,而董家唯一能有此计,却又不想对我不住的人只有一个。” 苏凤瑾蹙眉思忖片刻,恍然大悟的看着他,“你是说你那个董家内应?” 所以他才会知道自己的计划,他不想对不住大哥,但却又不想东宫出事牵连董家,所以才会如此? 苏凤翊叹了口气,手指在被子上动了动,“这次也算是错在大哥了,还好没惹出罗乱。” 苏家苏凤翊闭门谢客,也就多半相当于整个尚书府闭门谢客了,眼下除了苏凤翊之外,其余都是女眷,没人走动,但消息还是能传进来的。 而苏凤瑾每日都会收到崔朗儒的信,在她离开东宫那天,陛下派人审问了那‘刺客’,拷打几日便说出了是东宫派他去的证词。 陛下勃然大怒,因着桃林里还发现了有敌国标记的信物,陛下自然认为是索戟想要上演一出苦肉计,将刺杀永安王的嫌疑推到敌国头上。 听闻陛下只问东宫一句话:可认罪否? 东宫:儿臣冤枉。 陛下随即下旨不许索戟出东宫半步,一应用度也削减至爵位。朝堂人心惶惶,都在猜测这一次,是不是陛下真的有意让永安王,这个他最宠爱的儿子问鼎东宫。 中宫皇后知晓后并未求情,脱簪戴罪于殿外,说自己教子不善,恳请陛下废其后位。 永安王与韦贵妃一时之间风头无两,陛下还有意让永安王去江南剿匪,意欲使其立下功劳,也好名正言顺。 再后,崔朗儒带领东宫詹事府和左右春坊跪在宫中,为太子请命,说其中疑点重重,请求陛下彻查此事。 再后,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陛下尚且存留父子之情,下令重审。 崔朗儒找到了那死士曾与御史台官员贾应的密函,密函内容足以证明此番刺杀,乃是贾应指使。那‘刺客’见已无力回天,也对此供认不讳。 而陛下当场下令将‘刺客’刺死,后有人上奏,御史台贾应刺杀东宫的动机不详,定有幕后主使,请陛下继续彻查。 陛下却言道:“往昔太子曾请奏彻查赈灾粮饷押送缺失一事,定是贾应记恨于心,恐事情败露,然出此下策。” 崔朗儒据理力争,“既如此,请陛下彻查赈灾粮饷贪污腐败一案,也给江南百姓一个交代。” 未有下文,但太子却是洗清了嫌疑。 再过几日,东宫得以如常,朝堂上争执之声却从未平静。 苏凤瑾穿着轻纱薄裙出了一身的汗,看着院子里花木扶苏不禁感叹。此时,距离她留宿东宫的那一夜,已经过去一月又七日。 如今,已到了夏天。 安白芷怒气冲冲的走到苏凤瑾身边,“你瞧瞧你那好妹妹,真不知学了什么做派,上次去庙里上香,被我那个不争气的表哥看见了,竟然整日求着我母亲来你家提亲。气的我母亲如今都快病了,惹得全家不快活。” “你表哥也是个实心眼儿,苏鸾玥向来心高气傲,怎会嫁与你旁支表哥?只怕人家是惦记着更高的呢。” 苏凤瑾赶紧给她倒了杯茶,“快喝口茶,去去暑气。” “你可要防着她点,我听南湘姐说,她去庙里上香的时候也见到苏鸾玥了。”安白芷一挑眉,“我就奇怪了,你家妹妹什么时候信上这个了?莫不是做什么刁钻心思。” 近日,苏鸾玥的确出门比平时多,可苏凤瑾一心关注朝堂,懒得理会,如今安白芷这般说,苏凤瑾倒是觉得应该注意一下这位堂妹…… 第三十四章 上香归府有所变 佛寺之中香烟袅袅,因着不是初一十五,贵妇贵女们依照惯例喜欢上香的日子,所以寺庙中的人不是特别多。 小僧见台阶上一道水分的裙摆飘过来,放下手中的扫帚连忙跑回寺中。 “师父,那位女施主来了。” “那就带去禅房吧。”老僧点头吩咐,捻动手中的佛珠,转身也离开了。 苏鸾玥进入禅房却见一个人都没有,有些奇怪的四下看看,“王爷?王爷?” 刚一转身,却被有力的臂膀抱在怀里,“哪儿去?” “既然王爷不在,那玥儿当然要走了。”她转过身来看着索邑的脸颊,“王爷,玥儿好想你啊。” 索邑勾起嘴角,调笑道:“前些日子刚刚见过,怎么就这般想?最近朝堂不太平,本王便没那么多时间来见你了。” “王爷宽心,虽说这次没能扳倒太子,但好歹也让陛下惩罚了太子,朝中之人如今多数可都向着王爷您呢。”苏鸾玥冷哼一声,“若不是那崔朗儒咬的紧,竟然让詹事府和左右春坊去请命,王爷可是能成事的。” 提起此,索邑的脸色便阴沉下来,“这次索戟真是想了个好计策啊,崔朗儒去请命可是他计划之中的,就是想让陛下觉得是本王故意设计了这一出。更可恶的就是那个刺客,先供认太子,却又反攻本王,陛下想不信都难。”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苏鸾玥的脸颊,“这次若不是玥儿想出让贾应承担罪责的妙计,只怕接下来就该查到本王了。” 索戟为了让自己输的连反击余地都没有,还真是对自己够狠,竟然兵行险招。 苏鸾玥有些自得,这次她算是为索邑立下了功劳,也能证明只有她才是能辅佐索邑的女人。 “王爷放心,那贾应的家眷都在玥儿手上,自然会听话的。如今就算东宫没事,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陛下总是不喜。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索邑微笑着点点头,拉着她走到椅子边坐下,“不过还有一事倒是让本王担忧不已。” 苏鸾玥垂下眼帘,自然知道索邑指的是什么。上次他也提起过苏远君一直在巡防,对江南匪患的事情紧抓不放,一月之内多次上奏。索邑放不下心,况且苏凤翊如今是东宫伴读,这股子势力他总觉得会成为他的麻烦。 麻烦自然就要解决,可解决的方式……索邑想要一不做二不休,让苏远君死于匪患。 索邑见她沉默不语,继而道:“苏远君身手不错,周围又有陛下亲自派去的侍卫相互,那些乌合之众闹闹事儿也就罢了,万不是大内侍卫的对手。玥儿,为了本王还是要釜底抽薪啊。” “王爷想要杀了苏远君?” 若说苏家唯一和自己亲的便是苏远君了,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叔父。苏鸾玥也姓苏,在京城之中只有苏远君是亲人,如今还寄人篱下,若是苏远君死了,苏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她又怎可能仰仗韦氏一个外人的照拂,做上王妃的位置? 苏鸾玥不傻,即便苏家兄妹她不喜,可也不见得要对苏家下死手。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自然……” 苏鸾玥掩唇一笑,颇有风姿,“既然王爷已经打算好了,那就请王爷自便吧。” “玥儿这是什么意思?苏远君就快回来了,自然还是需要你……” 话未说完,苏鸾玥便站起身来朝着他行了一礼,“王爷息怒,玥儿不过是个女儿家,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可实在做不来。” 说完,便告退了。 禅房之中只剩下索邑一个人,他呆愣了片刻,眼底盛满盛怒,拿起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 啪! 隔壁禅房中,小僧吓了一跳,转头看着墙壁,“师父……” 坐在蒲团上的老僧双手合十,摇头叹息道:“阿弥陀佛。” 苏鸾玥刚进府,便被从侧面走出来的苏凤瑾拦住去路。苏凤瑾侧首盯着她,“妹妹最近出门的时候有点多啊,难不成都是去拜见了董夫人?” “凤瑾姐姐是特意在这等妹妹?”苏鸾玥一脸坦然的笑意,“董夫人虽然对我不错,但我也不能总去,去多了岂不是无礼?” 苏凤瑾却没想到苏鸾玥回答的这般坦诚,“那妹妹这去哪是儿了?天热,总在外面走动莫要晒坏了。” “多谢姐姐关心,玥儿是去上香拜佛了。” “哦?妹妹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看妹妹出去的多,信的还挺虔诚?” “从前不信,现在信了,人说心诚则灵。妹妹是诚心希望哥哥能快点好起来,自然会灵验,对了……” 苏鸾玥转身从笼嘴手里拿过一个锦囊,“这是妹妹今日求的平安福,还请姐姐带给哥哥吧。” 苏凤瑾接过平安福,眼神却一直盯着苏鸾玥。 她变了! 变得不再装作唯唯诺诺,不再装可怜来保护自己。这样的苏鸾玥倒是让苏凤瑾刮目相看,若说没有前世的记忆,兴许苏凤瑾就相信了苏鸾玥会洗心革面,可她这蛇蝎心肠又岂是菩萨能洗干净的? 苏凤瑾勾起嘴角,笑的和善,“玥儿妹妹真是有心了,只是信了佛祖就要信因果轮回,就要相信报应。” 闻言,苏鸾玥的眼神有一瞬的凝滞,但很快又隐藏起来,“姐姐说的是呢,玥儿不懂别的,为大哥尽一份心罢了。” 回到院子之后,苏鸾玥更衣坐在镜台前,镜子里突然多出一张美艳的脸。那双白皙丰腴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奴婢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微笑。小姐现在这张脸,怕是能杀人了。” “月麝,我说过别突然出现,吓到我了。” 月麝转了一圈靠在镜台旁的窗棱上,“小姐不是和奴婢说,想要做大梁最尊贵的女人吗?区区月麝就吓到小姐,那以后更加凶险的事情如何应对?” 苏鸾玥有些无奈的抬眼看着她,“你今日跟着我了?” “嗯?” “一身香火味儿。放心,我没怪你,只要你和韦氏就此两不相干,我必会诚心待你。” 月麝听了她的话,笑的花枝乱颤,“小姐放心,韦氏已经是董夫人了,不像小姐还有机会成为最尊贵的女人,良禽择木而栖,奴婢自然愿意攀您这高枝儿!” 第三十五章 苏父来信心系子 与此同时,章梦台从卧房绕到前堂,看见来来回回急切的苏凤瑾,皱起眉头道:“侄女……” “章太医,我大哥怎么样了?” 最近苏凤翊的情况还算稳定,上次发现他咳嗽之后又去请了章梦台,可章梦台那日恰好当值,于是便让人请了郎中过来。郎中只说苏凤翊久卧病塌,心绪不佳,开了几服药便回去了。 但昨日苏安却突然回禀,说苏凤翊的病情有异。 苏凤瑾连忙来看,竟然吐了血,是以,今日又请了章梦台来。 “上次吐血,我说是胸前的淤血,可这次我把脉之后,却发现他的胸前又有了淤血,这病情如此反复,我当真也是不知是什么原由。” 苏凤瑾蹙眉思索道:“那……可又什么异常?” 章梦台摸了下胡须又摇头,“我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过贤侄本是人中龙凤,突然这般难免情志抑郁,身体越发孱弱。” “大哥他的腿……真的好不了了?” “我与你父亲多年交情,若是有办法我上次便与你说了。”沉默片刻,章梦台又补充道:“他的腿并非完全不能行动,如今骨头长好了,倒是可以拄拐,总是躺在床上血脉难舒,日子久了便更不得好。” “多谢章太医。”苏凤瑾愁眉不展,如何与苏凤翊提及拄拐?想想都要心凉了。 章梦台踟蹰一会儿,转身对苏凤瑾说道:“侄女,有件事……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我擅自做主已经给你父亲去了书信,将你大哥的情况尽数告诉了他。” “什么?”苏凤瑾无奈的叹了口气,“父亲在外多劳累,我就是怕他担心才没说。” “自是明白你的孝心,但如今你替兄去东宫,你大哥又怕是好不了,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那可是欺君之罪,你父亲不在京城,将来岂不是要怪我这个知情不说的人?你们还小,有些事不能做主,还是要你父亲筹谋才是。” “是凤瑾糊涂,多谢章太医。只是父亲怎么说?可有回信?” “你父亲前日刚来信,我正欲和你说此事。” 说罢,章梦台拿出书信来递给苏凤瑾。 信中并未说太多悲戚之词,言简意赅的表达了对章梦台的谢意,又说眼下他身在江南认识一位名医,想要将苏凤翊秘密接到那边去。 苏凤瑾倒是觉得名医未必有,父亲多半是想将苏凤翊带离京城,以免让人知晓她女扮男装冒充苏凤翊之事。 更重要的是,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也可保住苏家最后一丝血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苏凤瑾有一瞬竟然有些羞愧,她刚刚重生的那日是否太过想要报仇,所以蒙蔽了双眼,才忽略了自己这样做,将苏家陷入危险的境地? 苏凤瑾折好书信,将信中地址暗暗记下,“那我和大哥商量商量,早些让大哥过去。” 东宫的事情虽然稍有平息,可苏凤瑾却一直没有接到宣她去伴读的消息,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还有什么情况尚未知晓。 今日罗妈妈特意从家里带了些糯米枣糕,这枣糕和粽子差不多,但却更小巧玲珑,也不粘手,没有粽叶却带着茶香。 “说是做的时候用茶水蒸的,我尝过了,很是喜欢,你也尝尝。”姚氏笑着将盘子推过来。 苏凤瑾虽然没什么心情,可还是强颜欢笑的吃了一口,只觉得茶香四溢,一时之间来了胃口。 “罗妈妈,你的手艺可真好。我还以为已经过了端午,没有这东西了呢。” 罗妈妈笑了笑,“本来也没有,这东西是我闲着没事研究的,粽子是过节应个景儿,可这糕点却能一直吃,夏日里吃这茶香糕点,浑身都舒坦。” “正是呢,我这几日便觉得没胃口,一用这糕点便好了许多。” 突然间,苏凤瑾想起苏凤翊来,“娘亲,大哥那里还有吗?” 姚氏眨了眨眼睛,“小声点,专门给你留的。” “啊?娘亲,大哥都没份啊?” 罗妈妈和姚氏相视一笑,“说什么傻话呢小姐,别说大少爷那儿,就是玥儿小姐那边我也送过去了不少。这东西啊还有呢,你要想吃,再给你拿便是。” 刚说笑过后,刘管家便匆匆赶过来,“夫人,小姐,有东宫贵客!” 东宫? 苏凤瑾换了男装才去前厅,只见右卫率转过身来,看见他堆了一脸的笑。 “苏公子,可有日子没见了。” 苏凤瑾也客套行礼,“右卫率可是难得的贵客,还请恕在下更衣延迟之罪,让右卫率久等了。” 见状,右卫率虚扶了一把,“苏公子哪里的话,属下等会儿也无妨,这好茶水招待着,可是属下脸上有光呢。” 呃? 右卫率虽然能说会道,可自己也不过是个伴读,他在宫中已经颇有地位,也不至于如此伏低做小,是有什么事? “右卫率快快请坐,可是东宫有什么旨意?”苏凤瑾连忙进入正题,若是再继续说下去,只怕没词儿了。 “不坐了,不坐了,属下还赶着回去复命呢!”说着抬起手虚掩一下,压低声音道:“东宫此时已安好,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您明日去东宫伴读,不过还有件更好的事。” 自然是有更好的事儿,否则伴读右卫率也不至于乐成这样。 “还请右卫率指点?” “苏公子莫要声张,此事还未明说,不过却也是板上钉钉了。属下提前给您道个喜,日后苏公子高就了,可别忘了属下。” 说完,苏凤瑾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听这意思自己是不是要当官,就是要发财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由,可右卫率话已至此,也不可能透露再多。若继续问下去,倒好像自己多急切似的。 苏凤瑾只能表达了谢意,“明日在下必定准时前往。另外,还请右卫率笑纳在下的一点心意。”随后,塞给他一个钱袋,里面装了不少银子。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苏公子见外了。” “右卫率才是见外了!”见他要推脱,苏凤瑾连忙推过去,强行塞进他的衣袖,却不小心翻了他的袖口。 绣羽? 苏凤瑾秀眉微蹙,眼底闪过一道不可察觉的惊诧! 第三十六章 齐舞中兴引深思 翌日前去东宫,一路走在回廊之上,却发现东宫似乎已经变了样子,阶前花木扶苏袅袅婷婷,回廊上已经挂了夏日驱蚊虫的帘子,另有人经过处的轻纱,每隔一段距离便悬挂个精美的香炉。 苏凤瑾不知是不是索戟换了脾性,总觉得不似他的风格。到了从前那书房才见到斜倚在美人榻上的索戟。 此刻一手叠在脑后,一手拿着书册,看的正入迷。 “草民见过殿下。” “嗯,起来吧。” 苏凤瑾起身站着却再未见其他人,崔朗儒也未到,索戟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似乎是那书册很有意思,不舍得离开一刻。 苏凤瑾干咳一声,询问道:“殿下,今日崔大人不来了?” “他尚且需晚些时候。” 晚? 苏凤瑾本就是踩着时辰边儿过来的,怎么一向谨慎守礼的崔朗儒还要晚些? “你过来看看这个。” 苏凤瑾连忙走过去,只见索戟那本书里记载着前朝一段旧事。 “齐舞中兴?” 索戟颔首道:“不错,齐舞乃是一介女流,却能立足于朝堂之上,也算是流芳千古。前朝江南也多洪水,朝廷多番施策救济、银子、粮草、赋税,一样政策都没落下,可到底还是连年灾荒。” 据说齐舞并非朝臣,而是贵女,还是个精通医术的贵女。她不似其他贵女们赏花赴宴做些风雅之事,而是为百姓看病舍药,颇有贤名。 有一日齐舞跟随家中得以进宫赴宴,席间歌舞升平,交杯换盏,残羹冷炙更是数不胜数。齐舞心中郁闷难舒,一气之下当场跪奏帝后。 “陛下可见过江南水患如何凶猛,夺取人命?” “朕知,却久在宫中……” 还未说完,齐舞便又打断他,“陛下可知水患之后民不聊生,瘟疫四起?” 这下年轻的帝后脸色阴沉下去,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下来,怕是都等着帝后如何处置,这胆敢当众下了帝王面子的贵女。 “臣女所幸见过何为哀鸿遍野!”齐舞痛道挨饿的母亲没有乳水,滴血喂儿,又有一筹莫展的儿子割肉喂母,更有流离失所之人聚在一起,等着谁先死便为食。 更有灾区染疫之人垂死落泪,恨苍天无眼收了他去,家中尚有妻儿老母无人照料…… 眼看着百姓一个比一个瘦,官员却一个比一个肥,派去赈灾的官员鞋上都没沾过半点河滩的淤泥…… “敢问陛下,这官员是如何发放赈灾粮饷的?如何治理沿河堤坝的?” 年轻的帝王被问的哑口无言,在场官员却无不流下冷汗。 “家父曾请恩师于府中教导,臣女自小如男儿般长大,不似闺中女子温顺,却知国家兴亡之事。家父常感叹是福是祸也,今日怕才知道是祸事。” “然,臣女不悔!” “幼时读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尚不解其意,问于恩师,恩师不语。今日臣女也敢问陛下为何意?” 齐舞轻哼一声,叩首在地,“今日臣女为天下百姓请命,为我朝万世开太平。若有罪,只在臣女一人!” 书页上的故事戛然而止,苏凤瑾看向索戟脸上的惋惜,“殿下,齐舞没死。” 索戟白了他一眼,嗤道:“本宫自然知道齐舞没死,否则又怎会有后来的齐舞中兴?本宫只是惋惜,我朝如今也是水患之中上有贪污腐败之案,却无人像齐舞一般挺身而出。” “殿下做的已经够多了,不惜身陷囹圄扯出贪污案的头绪来,可陛下他……”苏凤瑾低垂下头,“陛下不允,想必自有打算。” 索戟冷笑,怅然若失的说道:“贪腐绝非偶然,也不是一日之功,我宁愿以东宫之位博取这个机会,陛下却重拿轻放,可见他不喜的不是臣工,而是我这个太子。” “殿下……” “他知朝臣见风使舵,也只宫奴捧高踩低,却还是将矛头刺向东宫,严惩不贷,但只要刀锋偏向他那亲儿子一点,他便可以手握刀刃阻拦。凤翊啊,你可知道这一个多月,东宫是什么光景?” 苏凤瑾第一次听到索戟如此称呼,语气中透露着万般无奈。 “我这东宫向来简素,今日你来必定看到了外头的样子,那日他来东宫看本宫的伤,言辞旦旦,却只见到本宫已经愈合的伤口。你说尴尬不尴尬?” 说罢,索戟自嘲的轻笑着。 “他说东宫乃是储副之所,未免太过简约,便派人点缀了这些花花物件儿,可正经事却一件没允。本宫便知道,这事算是放下了。” 苏凤瑾捏紧拳头,了然索戟的郁闷,“殿下何必压抑?既然积弊已久,不妨再等一等,等到您能掌控一切的时候……” “苏凤翊!”索戟咬了咬牙,声音不大却剜了她一眼,“你好大的胆子!” 苏凤瑾扑哧一笑,伤感的气氛却未散,“殿下不也好大的胆么,心里头怨怼比草民多。” 索戟无奈的笑着摇头,“凤翊,今日和你聊这许多,倒是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若有一日能拨的云开见月明,希望你也能做回齐舞。” 原本坐在脚踏上的苏凤瑾,撩起衣摆拜倒,朗声道:“草民无齐舞之能,但也望可助殿下一臂之力。” 索戟握住她的小臂扶起来,却感觉到十分纤细,不由得皱起眉宇,“怎么还这般瘦弱,是不是身子骨不好?” “殿下也是清瘦的厉害,想必心伤更重。” “就不该关心你,蹬鼻子上脸比谁都厉害。” 苏凤瑾见他笑了,心下也轻松了许多,“殿下莫怪,草民不过是想让殿下开怀,保重玉体。” “难为你费心,不过以后可别再自称草民,这东宫里的奴才都各个趾高气昂的,哪有像草民的?” 索戟冷哼一声,他向来还算宽厚,可见这次奴才们都以为东宫要易主了,捧高踩低的厉害。堂堂储副,受此侮辱,苏凤瑾的心不由得揪成一团。 “对了殿下,凤翊给殿下带了点好东西。”苏凤瑾不知为何,有种想要逗索戟高兴的心思,只觉得他……应该被保护。 索戟朝着她拿过来的食盒里望了一眼,“糯米枣糕?” “殿下慧眼,入口有茶叶的清香,很好吃。”苏凤瑾拿了一块递给索戟。 索戟愣了一下,眼里有莫名的东西,刚要伸手接过来,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句,“殿下且慢……” 第三十七章 山高水长护妹心 苏凤瑾吓了一跳,手一抖糕点落在地上。索戟的眼中立刻布满寒光,慢条斯理拿起帕子擦了下手,“渠满公公怎得有空来本宫这里了?” 苏凤瑾连忙拱手退后一步,依旧微弯腰身,她知道这渠满公公乃是陛下身边的人,只不过似乎还是永安王的人。 闻言,渠满公公笑着上前几步请了个安,“奴才是奉旨过来请苏公子去见陛下的,刚刚在外头瞧见苏公子正要给殿下吃食……” 他斜睨了苏凤瑾一眼,有些不悦道:“苏公子怎如此不懂规矩?殿下身份尊贵,莫说你从外头带来的东西堪不堪吃,你怎可用手去碰?” 苏凤瑾明白大内膳食必定要试毒,刚刚她也没想那么多,自己不存那份心思,自然不会觉得有问题。 此时渠满公公一说,她确实理亏,别给索戟惹麻烦才好。 “公公教训的是,草民不懂规矩,让公公见笑了。” ‘见笑’用的极好,免了更严重的下毒,只把问题停留在了不懂规矩的无知上。 渠满冷哼一声,“苏公子可真会挑便宜的说……” “罢了,渠满公公。”索戟淡笑着打断渠满的话,不过苏凤瑾看得出来,他的笑容很勉强,虽然隐藏的好,却和平日的他不一样,想必他也对渠满不喜。 “凤翊和本宫熟识,本宫也是免了他的许多规矩。若是再说下去,就是本宫的不是了。” 此话一处,渠满也只能作罢,谁能去议论储君的不是? 索戟见他闭了嘴,又问道:“陛下今日得闲想要见我这东宫的小小伴读,是他的福气。只是还请渠满公公去回禀陛下,苏凤翊自己个儿不争气,前些日子替本宫挡了那刺杀的暗器,容颜有损,恐有辱陛下,不宜面圣。” “可是……” “改日!”索戟面色一冷,打断道:“本宫定会亲自带着他去面见陛下请罪。本宫既然这么说,陛下若是降罪,自然有本宫顶着。难道本宫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渠满笑着躬身行礼,“奴才不敢,这就告退了。” 白了眼他离开的背影,索戟自己伸手拿起锦盒里的一块枣糕来放入口中。 “的确很好吃,茶香扑鼻,倒是遮掩了枣的甜腻。这是你令妹的手艺?” “嗯?” “你不是有个妹妹吗?”索戟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理应觉得自己猜得不错。 苏凤瑾听他提起自己来,颇有些尴尬。 若说是自家下人做的给储副拿来,是不是多少有点失了太子的身份?若是说苏凤翊做的,他一个大男人…… 苏凤瑾咬了咬牙,“是,舍妹顽皮,经常做些没用的,倒是这糯米枣糕还拿得出手。” 闻言,索戟目光温和,轻声道:“那你妹妹是不是和你长的很像?” 苏凤瑾心底叹了口气,“若是凤翊脸上这条印子不在的话,倒是自认为玉树临风,容貌俊秀。可惜,舍妹貌丑无盐。” “啧啧啧,可惜了。” 苏凤瑾一通胡话,便是不想让索戟注意‘苏凤瑾’这个身份的自己,没成想索戟还来了句‘可惜了’, “难不成殿下真有什么旁的心思?” 索戟蹙眉盯着他的脸颊,“可惜了有一道浅浅的印子,比你肤色更白一些。不过也不打紧,你皮肤本就白,也看不大出来。” 索戟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折起来递给苏凤瑾。 “这是本宫赐给你的礼物,揣好可别丢了。”索戟勾起嘴角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 苏凤瑾不知今日为何不等崔朗儒了,但索戟最后的那话却让她如坐针毡。出了东宫直接奔回府,小心翼翼的打开那张纸,上面四个行云流水的字迹让她心脏狂跳。 “太子卫率?” …… 苏凤翊的情况不算太好,脸色苍白的更严重了些。苏凤瑾趁着他清醒的时候和他商议了父亲接他去江南治病之事,苏凤翊思忖片刻点了头。 “眼下你才是苏凤翊,若是让旁人知道我还在府上,那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过。如此我去了江南,偷偷上了马车,就说苏家大小姐回老家祭祖,如此你我的身份也可以暂时转换。” 苏凤翊思虑周全,苏凤瑾便和姚氏商量着安排了这事儿。只是苏凤翊要走便瞒不住苏鸾玥,正在苏凤瑾为难的时候,苏鸾玥却和姚氏请辞。 “玥儿这是要去哪儿?” “婶婶莫要担心,玥儿收到了姨母的信,说我那小表妹怕是快要不行了。”苏鸾玥眼中有几分哀戚,“小表妹和玥儿自幼关系便好,玥儿想着去见她最后一面。” 姚氏心惊,紧着询问道:“怎么会这样?小小年纪突然就不好了?” 苏凤瑾也是疑惑,感叹红颜未老却先凋零。 前世见过那小表妹一面,粉嫩可爱,生出几分欢喜来,这辈子却没有缘分了。 苏鸾玥掉了眼泪,说是染了恶疾,家里人轮流照料终于好转,可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雨,连着好些日子又不好了。 “玥儿别哭,婶婶这就给你安排车马人手,一路上护着你回去。若是有什么事儿你送个信儿,婶婶派人过去。”说着,又让罗妈妈取了银子做盘缠。 苏鸾玥匆匆谢过,待一切准备妥当便出了门。 而她走后的次日一早,苏凤瑾就将苏凤翊安排上了去江南的路。苏安随性照料,可苏凤瑾到底是不放心,又派岑析跟着。 “都跟着我走了,你怎么办?”苏凤翊趴着车窗叹了口气,“这不是让我担心么。” “大哥不用担心我,好歹我是在京城自家里,有什么事情都好寻人帮衬。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自然是帮手越多越好。” 苏凤瑾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哥,岑析我是信得过的,他功夫不差,路上护你周全,只是有一件事妹妹担心。” 苏凤翊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妹妹安心,见着远处那个一脸胡茬的人没?” 苏凤瑾转头,果真看见马车后面远处的巷口站着一个人,头戴斗笠,遮住了半张脸,下巴却露出青色的胡茬。双手环抱肩膀,背上背了一把长刀。 “那是我在江湖上结识的朋友,前几日给他送了信,便来暗中保护我。” 苏凤瑾朝着那人点头示意,微微一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只见那人也略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马车要启程的时候,苏凤翊又看向苏凤瑾,眸光闪动,“妹妹,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去吗?” “大哥不是为了治病,只是想念外边的秀丽山河,天大地大,只要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大哥想着你、念着你,便能山高水长的过一辈子……” 第三十八章 换取太子卫率职 是日,苏凤瑾跟在索戟身后垂首等在千盛殿外,不时有几个官员跟随着内侍经过,约有小半个时辰通传的内侍也没回消息。 眼下快要到晌午,日头烈的很,她瞟了眼索戟身上层叠厚重的衣物,虽然显出太子尊贵威仪,却热的很。瞧见索戟白皙的皮肤上布满汗水,他却纹丝未动。 “殿下,不然凤翊去撑把伞?” 索戟侧首瞟了她一眼,微笑着摇摇头,温润的样子让苏凤瑾有些心揪。 知道太子不让陛下待见,可没想到这些细微小事也如此苛待。 苏凤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殿下这般,倒是让凤翊觉得自己无能了。” “多谢你了。”索戟的语气淡淡,却品不出滋味儿。 来往的人都朝着他行礼,看着他回礼便已经累得不行。苏凤瑾觉得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千盛殿里才走出来一个内侍。 看服饰地位应在渠满之上,此人脸上有些不忍,“殿下。” “阿叔。” 苏凤瑾诧异的瞟了索戟一眼,看来这个内侍非寻常人。 “殿下快别这么称呼,旁人有人呢。”他笑着打量苏凤瑾一眼,“这位就是苏公子?果真一表人才。陛下刚刚处理完政务,才倒出空来,殿下受苦了,快跟老奴进来吧。” “多谢阿叔。” 索戟和苏凤瑾走在后面落下几步,低声对她解释道:“阿叔名叫蒋高师,曾侍奉过先帝,小时候对本宫极好,这一声阿叔不为过。” “太子仁厚。”苏凤瑾没敢多说,心下了然。 进入殿内,苏凤瑾不敢抬头,索戟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儿臣见过父皇,给父皇请安,儿臣问父皇,是否身体康健?” “安。”珠帘后的陛下回了一句,“这就是苏家的长子,太子伴读?” 索戟微微侧首,苏凤瑾得了允许便开口,“草民苏凤翊,拜见陛下。” “是个知礼的孩子,生的也是俊秀,苏远君好福气。听闻上次东宫遇刺,是你及时救驾?” “陛下过誉,草民只是做该做的事儿,储副乃是国本,草民万不敢掉以轻心。” 陛下轻笑两声,“苏远君忠君爱国,他的儿子也不错。前些日子在校场受了伤?可严重吗?” 苏凤瑾想起苏凤翊的伤,又想到永安王的心思,沉声答道:“原本是挺重的,家母尚且以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幸得太子殿下及时派了御医前来,草民感激不尽,如今已经基本好了。” “那便好。”陛下深吸了口气,不知在敲打着什么,“你对太子有功,如今又是伴读,总不能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出入东宫,朕东说你功夫不错,不如做个左卫率吧!” 苏凤瑾蹙眉看向索戟,不知可否? 索戟脸色有些阴暗不悦,“父皇,儿臣尚有一事想要禀明父皇。” 此时插嘴别的事儿,苏凤瑾极为不解。想来陛下也有些不悦,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何事?” “前几日儿臣觉得贾应指使刺客刺杀一事有些蹊跷,既然儿臣曾参奏过贾应,他对儿臣记恨恐事情败露理所应当,那他为何要刺杀永安王?” 索戟抬起眼帘,面不改色的继续言道:“难不成他与永安王也有怨怼?儿臣思来想去觉得不妥,于是去派詹事府去查了贾应的家眷,却发现贾应尚有其他罪行。” “去年赈灾,贾应和付红到江南查抄贪官,押送银两,回来后,付红被查出与匪徒勾结被流放,但贾应却无事。至此,贾应应该息事宁人才对,但让他做出刺杀储君和永安王之事的其实另有原因。” 苏凤瑾错愕的看着索戟,珠帘内的陛下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 索戟又再次说道:“因为苏远君巡防发现匪患之事,上奏陛下,奏折到了京城,儿臣却未及时看到,但区区御史台贾应家中却藏有抄录的副本!” “放肆!你到底想说什么?” 闻言,苏凤瑾连忙叩首在地。 “儿臣想说的是,贾应受到了其他人的指使,怕永安王参奏儿臣辖理江南兵防不善,儿臣反咬永安王纵容赈灾官员中饱私囊。是以……” 索戟抬起头来,目光如阴冷的刀锋,又带着视死如归的漠然,“是以背后主使之人才会想要杀了儿臣灭口,以绝后患。” 索戟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苏凤瑾没想到索戟会突然说这个,但这前因后果却畅通无比,矛头虽未说明,却直指永安王。 陛下冷笑一声,“看来储副的意思是,此事乃是永安王所为?” 索戟勾起嘴角,云淡风轻,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儿臣并未有此猜测,是非曲直还是要查的。” “查?”陛下声音里满是怒意,“太子的意思是朕要放下国朝大事,去查一个御史台的官员腐败案?” 索戟低垂下头拱手行礼,“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倒是觉得此案也可就此了结。只是此事之后,儿臣夜不能寐,生怕有余党刺杀东宫。” 陛下沉思片刻,突然冷笑,一声,又一声,随即一把挥落桌上的茶盏。 “既如此,那就封苏凤翊为太子卫率,来好好保护你的东宫!” “多谢父皇恩典!” 苏凤瑾经历这惊心动魄,还未回过神来,连忙谢恩。 “苏凤翊,太子如此看好你,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微臣铭记陛下教诲。” 二人出了千盛殿,阳光洒在身上多了几分暖意,苏凤瑾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前世他也见过陛下,却从未见过他和太子私下是这般模样。 蒋高师叹了口气,无奈道:“殿下何至于此?惹得陛下不快,奴才看来只要苏公子能在殿下左右,不论是左卫率,还是太子卫率,又有何不妥?来日方长。” 可索戟却笑着走下台阶,“阿叔不必担心,父皇对我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正因为来日方长,凤翊要常伴本宫左右,本宫才不能委屈了他。” 听到此话,苏凤瑾脚下停滞,顺着台阶跌了一步。索戟敏捷的扶住她的手,关切的皱起眉头,“怎么?跪久了腿上不舒服?” “没,是不小心。”苏凤瑾有些脸红的抽出手。 “小心些,跌倒了怪丢人的。” 苏凤瑾尴尬的笑了,却又觉得索戟和刚刚判若两人。这人打趣起来,倒是满身如春风般和煦…… 第三十九章 忆元惠二十八年 千盛殿内,珠帘后人影晃动。永安王索邑委屈的跪在梁惠帝膝下,“父皇!” “三郎,这事儿到底是不是你?” 索邑连忙摇了摇头,“太子虽不喜儿臣,但儿臣一直拿他当哥哥,绝不会派人刺杀他。” 梁惠帝打量了眼从小宠爱到大的儿子,沉声问道:“那江南贪腐案呢?” “父皇,儿臣在京城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位尊王爷,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太子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梁惠帝冷哼一声,嘴角的笑容嘲弄,“他就是那副脾气,都是他先生教出来的迂腐书生。三郎,他到底是东宫,你莫要失了分寸。” 说罢,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你母妃,前几日她还想要为你选妃,可惜桃花宴没成,你这亲事儿她着急。” 提起这个,索邑便有些不满,“父皇,儿臣尚未想好。” “是没想好成婚与否,还是没想好娶哪家的千金?”梁惠帝虽然宠爱永安王,但也不会蒙蔽双眼,永安王和韦贵妃有问鼎东宫之心,所娶王妃自然也要能有所助益。 眼下京城官员位置够高的,家里有女儿的,不在少数,永安王自然也要多想一想。 一听这话,索邑突然笑了,“儿臣只是觉得还想多游玩几年!” “没个正经!” 东宫防卫分为内外,内有左、右卫率,辖领下属,外有太子卫率,编为单独的军队。 虽然人数不多,但东宫内尚有大内的侍卫,太子卫率需负责太子在外头的安危,若有动荡情况下,还负有保卫国本之责,不可谓之不重。 苏凤瑾跟着索戟一路回到东宫才明白,那日索戟说的“这是本宫送给你的礼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太子卫率之位,来的不容易。 “殿下,臣不觉得委屈。”苏凤瑾思来想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索戟刚要倒茶,手顿了一下,笑容些微落寞,“你不必多想,本宫也不全然是为了你。太子卫率辖领宫外太子亲卫,几年来却一直空缺。本宫这个太子做的好不委屈,连个亲卫军都没有,你觉得好不好笑?” “臣不喜听殿下自嘲,殿下……该是个万众瞩目的人物。” 索戟瞧着她,眼里多了些光彩,“那日你拉开本宫躲开暗器的瞬间,你猜本宫想起了什么?” “微臣不知。” 索戟深吸了口气,走到窗边,外头传来几声蝉鸣,只听声音寥落的很。 “元惠二十八年秋天,本宫随陛下去狩猎,还记得那年的彩头是把漠北来的大弓。那时本宫的骑射已经不差,可永安王刚刚学会,还在兴头上,对那大弓喜欢的紧,志在必得。本宫知道陛下不疼爱本宫,所以也没想要去赢那弓。” 说到此处,索戟皱起眉头,“可那天的经历实在不怎么愉快,陛下一直在永安王身边,教他如何驭马,如何拉弓,如何狩猎,嘱咐他莫要受伤。就像是个真正的父亲那般,那是本宫从未见过的慈爱。” 苏凤瑾捏紧拳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索戟。 “后来呢?” “后来,突然出现了一只落单的野狼,兴许是受了惊,朝着永安王冲了过去。本宫和永安王站的不远,情急之下,本宫便一把推开了他。”索戟转身看着苏凤瑾,嘴角的笑意失落又哀伤。 “结果,本宫的胳膊被野狼抓伤,父皇却抱着永安王问:三郎,安否?” 伤的是索戟,陛下却只关心索邑,他的眼里到底是偏爱。即便是索戟救了索邑,陛下对索戟也是无动于衷。 “那年,本宫十六岁,永安王十五岁。本宫便深深的记住了,啊,原来父皇是那样的讨厌我啊……” 索戟朝着苏凤瑾走过来,站到他面前,“所以,那日你出手,让本宫有那么一瞬,也尝到了被人保护的滋味儿。想想这世上,本宫也不是那么孤单,这东宫就没那么冷了。” 苏凤瑾粲然一笑,心中仿佛是从冰雪里长出一颗嫩芽,“殿下不必伤感,如今微臣是太子卫率,从此以后,可以长长久久的保护殿下。” 此言一出,不只是索戟,便连苏凤瑾也愣了一下,虽然有些怪异,但却很暖心。 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凤瑾却听到索戟开口,“好。” “嗯?” 索戟眉尖轻佻,“你刚刚说过的,长长久久的保护我。” “是!”苏凤瑾深吸了口气,觉得索戟的情绪好了很多,“只是殿下,难道你当时就只有这一个想法吗?” “什么?” 苏凤瑾顿时一派咬牙切齿的模样,恨声道:“您心里就没想,那野狼怎么没把永安王吃了才好?” “哈哈哈!”索戟笑的开怀,苏凤瑾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笑的这么畅快。 不禁追问道:“到底有没有?是不是吃了更好……” 永安王府。 索邑冷哼一声,盛怒道:“给了你这么久你还没找到,本王要你何用?” “王爷息怒,属下真的连太子寝殿都搜查过了,确实没找到王爷您说的东西。您看,会不会是……” 索邑的目光刺向他,“混账,你是说本王连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吗?” 他叹了口气,怒其不争的拍了拍手,“那可是太子要挟本王的罪证,今日他都在父皇面前差点明着说出来了,你觉得还会有假?” “属下再去便是。”说完,便退下了。 说到这里,索邑就心底不安,付红流放之后,他派石毅去搜查过付家,可却没找出那些私信。索邑便派人千里之外将付红杀了,可如今贾应也出了事,贾应死前威胁索邑要照顾好他的家人,想来也是有东西留下。 石毅皱起眉头,“王爷,贾应的家人一直都在属下的监视之中,并没有什么异常,会不会是贾应设的圈套,诓王爷您?实际上真有这些东西吗?” “即便贾应没有,付红也有,本王确实和付红有过私信。当初也怪本王没想到这一层,如今落了把柄。石毅,你可去查问过苏凤翊的病情?可像是苏鸾玥说的那般不好?” 闻言,石毅摇了摇头,“属下派人打探过给苏凤翊看病的太医,之前那两位说开始的确不乐观,可后来章梦台去了,倒是稳定住了。虽说如此,可到底伤了本身,如今只怕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索邑听及此,便松了口气,“是这样便好,苏凤翊如今……也是不可忽视之人了。” 第四十章 芝兰玉树般悦目 此时,苏凤瑾一回府,姚氏便连忙拉着她进了卧房,坐在椅子上急切的问道:“陛下当真封你为太子卫率了?” “当真。” “那可如何是好?” 苏凤瑾面露疑惑,“怎么了?” “太子卫率虽不起眼,却举足轻重,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担当重任?更何况,你只是替你大哥去伴读,若是伴读没有官职,还好说,到时候寻个由头,说是旧伤复发,腿不好了,便也就罢了。” “从此以后,大不了让你大哥赋闲在家,做一辈子的普通人。可如今你身有官职,这欺君之罪如何承担?” 事情越来越大,这也是苏凤瑾没想到的,可当初既然想要复仇,单单做个太子伴读也是不能够。 “娘亲不必担心,闲散在家那些日子,大哥教了我不少功夫拳脚,如今我也算是能自保的人了,本就有底子,身手不差。” 苏凤瑾沉默一下,又安慰道:“事已至此,已然不能脱身。更何况,大哥一辈子做个闲散之人,娘亲你觉得能做到吗?大哥胸有大志,文武双全,如今却落得个双腿残疾,难道娘亲就不想惩治那下黑手的人?” 闻言,姚氏瞬间眼圈红了,“怎会不想?只是娘亲不想你大哥出了事,你又……” “娘亲,你无须担心,大哥如今不在京城,我以大哥的身份出现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是和大哥非常熟识的人,断然不会认出来。” 姚氏点点头,看着一身男装的苏凤瑾,“你和你大哥相貌本就十分相似,只是身量不同,若是恍惚之间看一眼,不熟的人定不会发现。” “那是,不然以后凤瑾多多骑马出去便是了,旁人见了总不能让我下马看看,我有没有哥哥那般高吧?” 苏凤瑾此言调皮,逗的姚氏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呀!”姚氏叹了口气,“你父亲不在,你哥哥遭了这么大的祸,难为你一个女儿家出来顶着。娘亲,对不住你。” 苏凤瑾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娘亲说什么呢,女儿能为苏家分忧,是女儿的本分,也是荣幸。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只要这样,不管最后是不是真的东窗事发,女儿都无憾了。” “傻孩子,哪家不是和和美美的?人家姑娘在家宠爱着,你却在外边担惊受怕。” “自然不都是。”苏凤瑾想到索戟,顿时有些伤感,“娘亲有所不知,那帝王家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好。太子他……他过的很委屈。” 姚氏也听过太子和陛下不和睦的传言,陛下偏爱永安王。 “太子年岁和你哥哥一般,也是个孩子,若是在咱们家定要宠上天去了,都是可怜人。” 苏凤瑾赞同的颔首,“东宫规矩繁复,上次女儿给太子带去的罗妈妈做的糯米枣糕,太子用与不用,还要个内侍数落半天。” “哦?太子可喜欢?” “嗯,很喜欢。还问是不是我妹妹做的。” 姚氏慈爱的戳了下她的额头,“你妹妹可不就是你自己个儿么,你会做什么啊?从小就没那么心灵手巧。下次有了好东西,你再带些给殿下过去,殿下不嫌弃便好。” 苏凤瑾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下次……我亲自做了送过去。” 次日一早,苏凤瑾又去了东宫,今日早些,索戟还未洗漱完毕。侍女带着她到殿内等候,刚入殿便闻到了一丝不属于索戟的味道,苏凤瑾不禁皱了皱眉。 屏风之后人影晃动,“可是凤翊到了?” “正是。”苏凤瑾躬身行礼。 “进来吧。” 苏凤瑾走到里面,看见一侍女正在给索戟梳头,一头青丝披在身后,如玉的脸上不似平时般棱角分明,多了几分温润。 苏凤瑾扫了一眼便低垂下头,“打扰殿下了。” “原就是本宫叫你来的这样早,怎能说你打扰?”索戟一挥手,身后那侍女便换了手中的簪子。 索戟似乎仍不满意,不禁皱起眉头,苏凤瑾发现平日里索戟虽然宽厚,但也不怎么笑,自己有幸见过他笑的不少,心里还暖洋洋的,觉得他笑起来…… “好看!” “嗯?”索戟转头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苏凤瑾尴尬的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她怎么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了? 还未等她请罪,索戟却转回头去,“既然凤翊觉得好看,那便这支吧!” 什么? 那梳头侍女退下的时候,不禁看了苏凤翊一眼,似是感激他今日她总算是伺候太子简单了些。 今日索戟穿的极为素雅,月白衣袍绣着玉兰花,扎了同色腰带,外头罩着广袖衫子。三千青丝用白玉簪起,后头又披散着,手中折扇翻转。 的确是芝兰玉树、万千风华…… “凤翊的眼光不错。” “殿下原本不是这么在意穿着的人。”苏凤瑾垂首笑了笑,第一次见面,不也是不修边幅么。 似是索戟也想起了那一天,微微一笑,“今日不同,今日你要陪本宫去个地方。” 说着,拉起她的手臂走出殿,“喜公公备好车驾了吗?” “已准备妥当了,殿下现在启程?” “嗯。” 苏凤瑾和索戟坐在马车上,顺着车帘看见外头渐渐地少了声音,估计是要出城。苏凤瑾不由得皱起眉头,“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出城?” 索戟玩味的看着她,“太子卫率是觉得出城不安全?” 这话令苏凤瑾撇了撇嘴,“殿下也知道,微臣这身子骨尚且不好,这太子卫率怕是保护不了殿下您的安危啊。” 索戟嗤笑一声,心情似乎不错,“放心,本宫没指望你,夺魄在暗处。” 原来如此,苏凤瑾顿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太子卫率辖领太子亲卫军,自然是治理军队更重,若论保护还真不如暗卫出手狠辣。 若说兵法谋算,苏凤瑾倒自觉得不差。 小时候,苏远君可是夸赞过苏凤瑾,比苏凤翊还要开窍,可惜是个女儿家,不得披甲上阵,保家卫国。 不过,今早那一缕淡淡的味道还是让她有些放心不下。 “殿下……” “何事?”索戟见她吞吞吐吐,眉尖轻佻。 “殿下昨夜可有招人侍寝?” 话音刚落,索戟的眉尖颤抖几下,似乎一口气没喘上来般,“你说什么?” 第四十一章 一朝宰辅一坯土 苏凤瑾略显尴尬,但既然已经开口,又不能收回去,只得硬着头皮重问,“殿下昨夜可有招人侍寝?” “呵!”索戟笑的冷又诧异,“太子卫率倒是对本宫的私事很感兴趣啊,不然再给你到詹事府寻个差事如何?” 苏凤瑾想起前世宫里有个差事叫净事公公,专门负责帝妃记录之事。苏凤瑾略有脸红,“殿下怕是误会了,属下只是在寝殿内闻到了一丝奇怪的香味儿。” 闻言,索戟勾起嘴角目视前方,“赏赐凤翊与本宫同塌而眠,不是也闻到了吗?” 说着,他突然转过头来靠近苏凤瑾的脸,苏凤瑾吓了一跳,退无可退。 “殿下!” “莫不是昨夜侍寝之人是凤翊兄?” 苏凤瑾想也没想推开索戟,脸红的白了一眼“殿下不愧是康王的亲侄子!” 虽然平时对索戟守礼,但这一段时间的接触,苏凤瑾也发现索戟不是个索然无味之人,偶尔也会和她开个玩笑。 只是刚刚那么近在咫尺的脸,让苏凤瑾的心跳加快。 索戟悄悄在衣袖上蹭了下掌心的汗,靠近苏凤瑾的那一刻,索戟有种异样的紧张,紧张到生怕他气,生怕自己再靠近…… “那是迷香。” “迷香?”苏凤瑾自言自语一句,“难怪上次就那么睡着了。这么说,昨晚有人来过?还是上次那人?” 索戟斜睨了她一眼,“你不说,本宫只觉得你当自己做了梦。” “殿下莫要取笑,做梦还带换床的?” “梦游罢!” …… 苏凤瑾懒得解释,既然索戟知道是迷香,又如此不紧不慢没有动手,想来早就打算好了。苏凤瑾知道他不是个软弱可欺、毫无心机城府的人之后,便不再担心什么。只要索戟肯出手,那便是另一番天地。 马车一直到城外的玉清观才停下,这玉清观藏在隐蔽处,若是不留心只怕都会被忽略。喜公公上前说了什么,里面有道长出来迎接。 “施主,别来无恙。” 索戟点点头,又恢复了储副威严,走进观内上了香,这才随着道长来到后园深处。 苏凤瑾才发现里面竟然有处坟冢,没有石碑,只是一赔黄土,若不是周围植了翠柏兰花,怕是无人在意。 索戟撩起衣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叩首。苏凤瑾也连忙跟着跪下,这才发现身后并无人跟来。 “殿下,这是?” “是我先生的衣冠冢。”索戟起身看着周围的环境,“我真正的先生,并非太傅。” 苏凤瑾似乎明白索戟的区分,在他的心里有着不同的分量。 索戟伸手拔了一颗杂草,“我先生是前宰辅易良春,若是在世,如今也该六十有二,仙逝于元惠二十五年,至今已是第九个夏。” “易良春?可是悬梁自尽的易良春?”苏凤瑾惊讶的瞪大眼睛,似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听过的名字,再也无人提起。 索戟点点头,旋即又笑着深吸了口气,“是,那个为了护着我,悬梁自尽的人。易先生授我诗书礼仪,教我做人道理,可却唯独没有教我怎样做一个太子。” “那年我与永安王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将永安王失手打伤,易先生为了护着我,得陛下厌弃,贬谪流放。后被人栽赃陷害,为证清白悬梁自尽。” 索戟的声音低沉,像是回忆到了最沉痛的往事,“他死后,陛下不给谥号,本宫无奈他尸骨埋于他乡,便将衣冠冢立在此处。” “这儿是本宫和易先生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凤翊,后来我是写过信的,可师母……应该是恨着本宫的。” 他的背影有些落寞,和那坯黄土一般凄凉。他最敬的易先生死了,他的师母怨怼他,他的父亲不爱他,他的兄弟想要他的命…… 苏凤瑾看向那小小土坯,心中不禁生气崇敬之情。 “今日可是易先生的忌日?” 索戟回头看着苏凤瑾,“不,是我与他分别的日子,在那一天他死了,本宫亦不存于天地间。” “殿下,若是易先生尚在,也不愿见你如此伤感。他没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太子,便是相信你就是太子,你的一言一行都符合太子的身份,百姓的期待。” 苏凤瑾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像是兄弟一般安慰道:“太子亦是人,若人都做不好,如何做太子?易先生必定是如此想,才会让你长成如今这样。” 索戟感觉到手臂上的温度,好像也不那么冷了,“哦?什么样?” 苏凤瑾眯起眼睛笑的坦诚,“重家国,重黎民,也重情义。” “如你所说,希望有朝一日,我所重之物,皆能如我所愿!”索戟和她相视一笑,回头看了看那坯黄土,“先生,你该心安,如今有人答应我,要长长久久的护着我了。” 苏凤瑾抬头看着身侧的索戟,两人相视而笑,林风吹来,掀起衣摆,这时光好不畅快! 回去的时候暮色已经拉开,苏凤瑾察觉到了速度变快,索戟的手指在膝上一下下的敲打,闭目养神的样子很好看。 “你猜猜会是谁?” “殿下指的是?” 索戟睁开眼,“那个夜探寝殿的人,会是谁?” 苏凤瑾蹙眉瞟了眼车窗外,喜公公外头随行,她压低声音,“不瞒殿下,属下曾派人盯梢永安王府,回禀的消息是有个东宫内侍和永安王府有过接触。” “所以那日在书房讨论朝政,你才委婉提醒本宫和崔朗儒要关门?”索戟顿觉好笑,只道:“那内侍便是夜探寝殿之人?” 听他这么问,苏凤瑾却又摇了摇头,“那日夜探寝殿之人分明是身手不错,脚步轻快,行动迅速,不过不够细心,并不像是平日做惯了琐碎之事的内侍。” 索戟赞许的点点头,“你倒是心细。” 苏凤瑾凑近了一些,“殿下,那日右卫率曾到过属下家中,属下见到了他和喜公公袖口上有同样的绣羽。” “绣羽?”索戟虽然知道他们两个有问题,但却不知道绣羽这标记,顿时皱紧眉头,“你的意思,绣羽是他们统一的标记?” “准确的说应该是永安王手下的标记。”苏凤瑾和索戟讨论的热烈,想都没想便把前世记忆说出来。 刚担心索戟问起又该如何回答,索戟便开口说道:“本宫知道那绣羽的意思。” “什么?” 第四十二章 右卫率挟人而死 刚入东宫,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东宫周围布满侍卫。蒋高师站在众人之后,连忙上前来,“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索戟皱起眉头和苏凤瑾对视一眼,“阿叔,出了何事?” “殿下,今日段姑娘入宫看望皇后,奉命给殿下送来珍奇花卉。谁知在殿内和歹人撞了个正着,那歹人见势不妙,就将段姑娘挟持了。眼下两人还在殿内,侍卫不敢轻易进去,恐伤了段姑娘性命。” 索戟不耐的白了一眼,“段紫衣怎可随意进本宫寝殿?” 闻言,蒋高师尴尬一瞬,“段姑娘说那珍奇花卉散发幽香,可清心安神,需提前放入寝殿沾染香气,为殿下助眠。” “殿下,并未见右卫率。”苏凤瑾压低声音告诉他,虽然两人已经知晓右卫率的底细,但刚刚看了一圈,出了这么大的事没见人影,必定是他无疑。 “既有所图,本宫去会会便是。” “殿下不可!”蒋高师担忧的拉住他,瞟了眼四周才说道:“此事陛下已经震怒,那段紫衣是段宰辅的掌上明珠,殿下以身犯险会惹恼了陛下的。” 苏凤瑾一听,扯了下索戟的衣袖,“殿下,让我去吧。人多了,反而会刺激到右卫率。他既没动手做出此举,便是想活,有的商量。” “太子卫率去再合适不过。”蒋高师郑重的点点头。 苏凤瑾有些无奈,只可惜他以为自己身手不凡,可她却是个冒牌货。 “不妥,你……” 还未等索戟说完,苏凤瑾便推开门进去,那一瞬间一道犀利的刀锋从耳边狰狞擦过。 叮! 有力的插入门板上。 “凤翊!” 被刚刚那一幕惊到的索戟,被蒋高师拉扯到侍卫后面。 苏凤瑾蹙眉冒出一丝冷汗,借着门外宫灯看到暗处的右卫率,旁边满脸泪痕的段紫衣正惊恐的看着她。 她仔细端详,这才发现,段紫衣竟然是那日桃花宴和苏鸾玥在一起的女子。心底无奈自嘲,不知是不是进来错了。 “苏公子!”右卫率声音带着气急败坏,“你还真是胆子不小,这么久都没人赶紧来,东宫没一个有用的。” “右卫率息怒,让右卫率久等了。”苏凤瑾彬彬有礼的行礼,走上前几步。 “站住!” 苏凤瑾不敢再上前一步,“右卫率有话好说,何必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你以为抓了个女流之辈便能威胁到殿下吗?殿下和她可没什么关系,若是强攻进来,右卫率一样没得活。” 右卫率冷哼一声,丝毫不在乎,“我不过是想临死前拉个垫背的,她若真不重要,外面那么多人怎么不敢进来?” “右卫率若是当真想死,何必等这么久?难道是有什么话想要留给殿下?” 这话让右卫率有些尴尬,他气愤的看了段紫衣一眼,“苏公子,我和你无仇,但却和太子有怨。我今日被人撞见,自知活不了,所以才等到现在。” “凤翊洗耳恭听,若是右卫率想要个什么结果,也大可以提出来。”苏凤瑾淡然说完,指了指桌上的茶盏,“只是我一路奔忙,连口水都没有,可否许我倒杯茶?” 右卫率并非穷凶极恶,看样子也不是聪明人,被人利用,穷途末路,却仍存留一丝善意。 见他默许,苏凤瑾便走到桌旁拿起茶盏,缓缓地倒了杯茶。就在放下的瞬间,段紫衣突然推倒了旁边一人高的花瓶。 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苏凤瑾将手中的茶壶朝着右卫率掷去。 一声闷响,伴随着碎裂的声音,右卫率被砸的踉跄两步。 “跑!”苏凤瑾拉过段紫衣,一把将她朝着门口推去。 此时门是虚掩着的,门外的侍卫瞬间涌进来。 苏凤瑾还没回过神,已经被人抓住后颈一把扯回角落。 右卫率的刀抵着脖颈,苏凤瑾能感觉到冰冷的疼痛,看来是破了皮。 “好你个苏公子,竟然骗我!” “右卫率!”索戟大喝一声,目光森然冰冷,盯着苏凤瑾脖颈蜿蜒的血迹,抬起的手带着些微轻颤。 “殿下莫惊,凤翊无事。”苏凤瑾勉强笑笑以示安慰,她斜睨着脸侧的右卫率喘了口气,“右卫率,刚刚是我不对,但眼下你也不亏,殿下也在这里,有什么冤屈不妨说说。” 索戟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了心神。刚刚在外面听到殿内之变,心都跟着颤抖,不知为何苏凤翊被劫持,他觉得比宰辅之女更紧张。 他不管右卫率平日怎样,罪当如何,眼下只想让他当场毙命,以解心头之愤。 “右卫率,本宫可饶你不死,只要你放了苏凤翊。” 当他咬牙说出这话的时候,一旁的蒋高师有些诧异的瞥了一眼,即便是安抚之言,储副怎可下此承诺?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右卫率必死无疑,他却因为苏凤翊…… “呵!太子戏言,我如今已经这副模样,怎可能不死?” 说罢,右卫率似是疯癫一般,继续说道:“但我死了,也不想让你好过。不知道苏公子哪里入了您的法眼,既然您这般重视他,那就委屈他和我一起死吧!” 说着,他手中的刀调转方向,对着苏凤瑾的胸膛。 这样一刀,便可了了两人性命。 苏凤瑾倒吸一口凉气,那刀光闪过眼前,她伸手拔出自己的发簪,回手想要刺穿右卫率的喉咙。可却感觉那刀锋戛然而止,身后的右卫率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苏凤瑾转身看着右卫率,心脏穿透了一支箭,她蹲下神跪在右卫率身旁。 “右卫率……”想起上次他去自己府上的样子,不知是何滋味儿。 “三年前,太子被陛下责罚,死的、死的却是我弟弟……”右卫率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永远没了声息。 见状,索戟上前扶起苏凤瑾,关切的看着她的脖颈,“阿叔,快宣太医。” 苏凤瑾笑着摇了摇头以示安慰,“殿下不必紧张,只是破了点皮儿罢了。” 索戟转头错愕的看着射箭之人,那一箭凶险,若非苏凤瑾想要自救闪开了半身,必定连带着也刺穿了。 他愤恨的盯着手中尚且拿着弓的人,是那把大弓,元惠二十八年秋的那个礼物…… 第四十三章 比之太子更硬气 夜半,千盛殿。 “若不是三郎,只怕连个自保都不能,如此磨蹭,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一个歹人?”梁惠帝冷哼一声,“一个是宰辅千金,一个是尚书之子,却轮番的被歹人挟持,这若是传出去,东宫的脸往哪儿放!” 索戟跪在地上叩首,仿若没有丝毫生气一般,“父皇息怒,是儿臣管教不善,致使身边的人藏了歹毒之心。” “呵,还知道是你惹出的乱子,尚书那边也就算了,苏凤翊本就是太子卫率,护太子安危,可宰辅那边,你打算如何交代?” 苏凤瑾皱起眉头,听着这话,东宫出了此事,没在东宫的太子倒是全权负责了?这梁惠帝偏心至此,也是罕见。 “凤翊舍身救护,事出偶然,想必段宰辅也能理解……” “理解?段紫衣在你的宫殿被挟持,差点丢了性命,岂是理解能说得过去的?” 苏凤瑾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拱手行礼道:“陛下,请容微臣一言。” “有你说话的份儿?”梁惠帝眯起眼睛盯着她,语调平静,虽不善,却也不至于盛怒。 “陛下恐宰辅怪罪太子,微臣自然是为太子着想,定让宰辅无法怪罪太子。” 此话倒是让梁惠帝不可再言,他本就是生气索戟优柔寡断,借着宰辅说事儿,若不让苏凤瑾说,那便显得他非本意了。 “宰辅若问,还请殿下反问,为何令嫒会在……东宫寝殿!” 苏凤瑾掷地有声,直接戳到最痛处。莫说臣女入东宫寝殿,就算是平常人家闺阁女子又怎能随意出入外男卧房? 不合规矩,也不守礼教。 “好,好啊!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梁惠帝哼笑几声,手指指了苏凤瑾几下,眸子里不再是怒火,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看向索戟。 “太子,你可学到了苏凤翊身上的一星半点儿?” 索戟只凝眉不语。 “他比你这个太子活的硬气!”话落,梁惠帝白了一眼,一挥袖,转身入了珠帘内,引得珠帘清脆…… 两人从殿内走出来,一身疲惫又刚经历惊心动魄,此时晚风一吹,顿时觉得清爽不少。 可能是因为受了伤,又出了汗,苏凤瑾有些冷,刚眯了下眼睛,便觉得肩上披了件罩衫。 索戟微笑着拿开白皙的手,“穿着吧。” “殿下不可,这不合规矩。” “此时有几个人有心情看咱们?今日天气好,夜色也好,星辰很多。”索戟慢悠悠的负手前行,身后的东宫侍从离得老远,他抬头看了看天,心情颇为不错。 苏凤瑾抽了几下鼻子,“这也能叫不错?宫里的宫灯太多了,这么亮,星星不好看的。殿下没去过山林?” “自是没去过,也未曾过夜。” 见他显得很有兴趣,苏凤瑾便多说了几句,“山中景色好,到了晚上从山上望下去万家灯火,抬头看天,星河灿烂。” “哦?星河灿烂……”索戟消瘦的身子在夜色下显得缥缈,如月下仙人一般。 苏凤瑾没再搭话,到了东宫,才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当真不知该如何回答陛下,回应宰辅?” 索戟转头,轻笑的看着她,“本宫本就不悦段紫衣入寝殿,但她是母后外甥女,本宫也不能言辞犀利指责她的不是,何况她是女儿家,若传出去不妥,到时候再让本宫直接娶了她以了却谣言,本宫岂不是亏大了?” 苏凤瑾倒是没想过这个,娶了段紫衣……也并非没可能。 “殿下不喜欢那段紫衣?” 闻言,索戟蹙眉,不解其意。 “今日慌乱之中看了一眼,惊恐之下都美得很,殿下不心动?”前世索戟还没的成婚,所以和谁有情苏凤瑾还真不知道。 “不喜!”索戟冷哼一声,不悦的转身走入寝殿。 苏凤瑾刚要跟进去,却又退了回来,她也是个女儿家,虽然此刻是男儿装扮! “那殿下当真要如我那般答复段宰辅?” 索戟忍不住勾起嘴角,“他也不会问!” 翌日。 留宿东宫的太子卫率苏凤瑾,一早便迎来了蒋高师,她心下骇然,“微臣见过蒋大官。” 宫中称呼有别,对普通内侍可称公公,但对身居要位或表示尊重的可称呼“大官”。 其实渠满公公也可如此称呼,但东宫看似不喜,并不把他放在眼里,遂称了公公。可眼下这位蒋高师,连东宫私下也要尊一声“阿叔”,苏凤瑾便不能称呼其公公。 “太子卫率不用如此客气,奴才就是奴才,怎可能与朝臣相比?莫要抬举奴才了。”蒋高师谦逊恭谨,想来在宫中能混到这个位置和年纪,小心翼翼便是秘诀。 苏凤瑾又躬身行了一礼,“蒋大官可有事?” 蒋高师未再执拗,直言道:“昨夜奴才见右卫率临死之前和太子卫率说了几句话,心想太子卫率应该对其言语有些兴趣,遂今日便将他的相关带了来,以解太子卫率心中疑惑。” 他拿出一个册子,接着道:“这是右卫率弟弟的相关档籍。他弟弟并非因殿下而死,是永安王调皮惩治了他那弟弟,下手……重了些。” “蒋大官何以与微臣说这个?”苏凤瑾蹙眉,蒋高师既然如此谨慎,为何会挑永安王的不是? 蒋高师轻笑,往前走了几步,苏凤瑾遂跟在身后。 “太子卫率,奴才看得出,殿下很爱重你,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关切的人了。他虽身处高位,看似风光无限,威仪东宫,但实实在在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蒋高师躬身朝着东宫行礼,“奴才的话恐有不敬,可却句句真心。” “蒋大官不必如此,微臣明白。”苏凤瑾负手而立,脸色沉郁道:“蒋大官,微臣一直有一事不解,还请大官解惑。” “太子卫率请讲。” “殿下博学广识,宽厚仁德,又是中宫嫡出,宗教,礼仪,人心,都在他身后,为何陛下……偏偏不喜?” 蒋高师的表情略有凝滞,“太子卫率可记得昨夜陛下最后说的那句话?你比东宫活的硬气。” “这……”苏凤瑾不解其意。 “太子卫率不必担忧,陛下并未真怒,太子宽厚,于民利国,可陛下不喜他逆来顺受,总是跟陛下斗着气呐!”蒋高师叹了口气,拱手一礼,旋即离开了东宫。 第四十四章 卫率按东宫规矩 待苏凤瑾被宫人引到前厅时,索戟刚刚用过了早膳,她扫了眼还未撤下去的桌子,没怎么动过,喜公公也是一脸的为难。 “怎么?还没用过?” “嗯?”刚要行礼的苏凤瑾,被他这句话说的瞬间愣住,“哦,尚未用。” 索戟斜睨着喜公公,喜公公连忙拍了下脑门,“殿下恕罪,如今苏公子已为太子卫率,按规矩可以去领专门的官职膳食了,奴才忘了说。” 之前那次留宿东宫,因着他还是个伴读,故此就在东宫拨出来饭食。苏凤瑾还真不知道自己做了太子卫率还有这个待遇,心里不禁有点自喜。 索戟将帕子扔在桌上,看似不太欢喜的模样,沉声道:“本宫的主你做的不错,从今日开始,莫不如你来做东宫吧!” “殿下恕罪,奴才不敢。” “你自是不敢。从今以后,太子卫率只要在东宫,就按本宫的规矩走。” 喜公公连忙应是,周围人都暗暗的瞟了苏凤瑾一眼,她连忙说道:“殿下不必麻烦,微臣自可按规矩来便是,无需麻烦。” “无需麻烦谁?”索戟目光森然的盯着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又是按谁的规矩?” 喜公公会意,连忙又摆了碗筷,“太子卫率,请。” 见此,苏凤瑾硬着头皮坐过去,“多谢殿下。” “这些可有你中意的?” “都好,都好。” “却没有本宫喜欢的。” 苏凤瑾愣了一下,顺嘴便问道:“那殿下喜欢什么?” 他淡然的勾起嘴角,“你上次带来的糯米枣糕便很不错。” 苏凤瑾忍不住笑了,原来是惦记着这个呢,“殿下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一顿早膳都没用?若是微臣再不拿来,只怕殿下要饿着了。” “懂事就好。” “殿下直说不就是了。”苏凤瑾忍俊不禁,伸手夹了炝拌的青菜递到碟子里,“殿下忍忍,总不能饿着肚子等。” 索戟垂眸看着碟子里的菜,表情有些怪异。喜公公瞬间捏了把汗,苏凤瑾动作僵硬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殿下恕罪,微臣一时忘形。” 苏凤瑾连忙跪在地上,这可是犯了忌讳的。 前世苏凤瑾也在内宫过,可那时候她自以为永安王索邑宠她,自是不能寻常相比,没怎么在意过这些规矩。且和索戟在一起这段日子,她竟生出些不自觉来。 “奴才给殿下更换碟子。”喜公公干笑一声,打着圆场。 索戟抬手挡下,拿起筷子竟然吃了那口青菜,慢条斯理的样子像是回味一般。 殿内静的可怕,不知是吓的,还是惊讶。 “咸了。” 喜公公松了口气,“奴才告诫下去。” 索戟颔首,旋即瞟了眼苏凤瑾,“起来吧。” 早膳过后,苏凤瑾觉得自己颇有些消化不良,索戟似乎热衷给旁人布菜,自己却没吃什么。苏凤瑾摸了摸圆溜溜的肚子,深吸了一口气,没多大会儿功夫,崔朗儒便徐徐而至。 坐下刚要喝茶,却皱了皱眉,“殿下可是胃满不适?” 苏凤瑾拿着自己的茶盏看了一下,竟是茉莉红茶,加了陈皮、生姜,味道想来……不太乐观。 “不曾。”索戟低头抿了一口,眉尖微微颤抖一下,也放下了,“换换口味。” 苏凤瑾心中发笑,赶忙喝了一大口,这东西恰好解自己的围,健胃消食的。 索戟目光游移的瞟了她一眼,见她喝下,微不可察的勾起嘴角。 “喜公公,再给凤翊添茶。” 崔朗儒投来同情的神色,开口说了正事,“殿下,昨日千盛殿召见了几位大人,研讨苏尚书新上来的折子。” “苏尚书新上来的折子?本宫竟然不知喜公公现在权利这么大了。”索戟目光陡然冰冷的看向喜公公。 话音刚落,喜公公忙跪下道:“奴才疏忽。” 朝臣上奏的折子,非军情机密要事,左右春坊都会抄录给东宫。只怕不是喜公公疏忽,而是喜公公大胆,私自延误了消息。 苏凤瑾昨日已经和索戟说过,喜公公、右卫率与永安王有勾连之嫌,如今右卫率已死,就是不知他要如何处理喜公公。 “滚出去!” 喜公公退出之后关上了殿门,苏凤瑾轻笑道:“殿下和崔大人还真是配合默契啊。” “都是殿下的功劳。” “呵,你倒是不居功,全都赖在本宫头上了。”索戟瞟了崔朗儒一眼,揶揄道。 崔朗儒淡笑着拱手一礼,“众人皆知,臣为人老实。” 苏凤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殿下遇人不淑啊,想必家父上的折子殿下早就知道了吧?崔大人今日说出来,是为了震慑喜公公的?” “单纯的是为了赶他出去。”崔朗儒略微点头,“若直接让他走,他更想偷听。” “啧啧,二位真是心思巧妙。不过这样说来,微臣倒是请教殿下,昨日殿下和微臣恰好不在东宫,恰好右卫率就暴露出来,这应该也不是巧合吧?”苏凤瑾正了神色,昨夜她就已经怀疑了。 崔朗儒沉默不语,必然知道实情,“但之前殿下和我,的确不知道是右卫率,只知道有个喜公公以外的人。” 索戟看向苏凤瑾,“本宫和朗儒前日都进了寝殿,出去的时候朗儒又故作小心,昨日出去东宫之人皆知,那人定会以为他找的东西在寝殿里,只是段紫衣的确是意外。” “右卫率要找的到底是什么?”苏凤瑾从前不会问,但现在她是太子卫率,板上钉钉的上了太子这条船。 “不管殿下和崔大人信任与否,微臣也是实实在在的太子卫率,是东宫麾下之臣,殿下的荣辱便是微臣的荣辱,殿下的兴衰也是我等的命运,今日微臣必须知道答案。” 崔朗儒看向索戟,索戟的眼神却一直盯着苏凤瑾,片刻后,却突然笑如破冰之溪水。 “凤翊不必如此郑重,本宫若不信你,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你换了个太子卫率。本宫要的就是你这个人!” 此话一出,苏凤瑾心中顿感慌乱,不知是因为他这句话,还是因为他说的拿东西换了太子卫率…… 苏凤瑾茫然的不知该说什么,抬起眼帘看着他,“殿下,右卫率找的那东西,是付红、贾应和永安王勾连的罪证?” “不错。” “殿下那日是向陛下保证,只要让微臣做太子卫率,就不将这罪证拿出来?” 苏凤瑾颓然靠在椅背上,她不明白索戟为何不惜放弃打击永安王,也要让自己人归东宫。还没等苏凤瑾理清楚思绪,殿外却传来渠满公公的声音。 “殿下,中宫有请!” 第四十五章 可求白首两不移 中宫? 皇后? 苏凤瑾记得前世自己还见过这位中宫皇后,只不过她是永安王侧妃,所以和皇后并不熟识,不过却也是凤仪万千,雍容娴雅的。 她偷偷瞟了眼身侧的索戟,想来索戟是遗传了中宫更多一些,不似陛下般总是盛满怒意和杀气。 “你紧张?” “啊?” “不必紧张,母后……很好。”索戟突然侧首看她,对中宫倒是不觉得会为难苏凤瑾,但中宫若是见自己也就罢了,为何会召见身为外臣的苏凤翊,这倒是让索戟有些担心。 苏凤瑾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觉得中宫见臣,可是因为昨夜之事?” “昨夜的事应该向你道谢,可今日来传旨的是渠满公公,只怕不是此事。” 两人进入朝晖宫,苏凤瑾便不再抬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这便是苏尚书的长子苏凤翊吧?起来让本宫瞧瞧。”伏皇后的声音温柔清亮,让人听了悦耳舒心。 苏凤瑾起身抬头,只见伏皇后一身淡青衣裙,外头罩着湖蓝褙子,发髻高挽插了鎏金色珍珠流苏,长长的坠在后头,顾盼之间熠熠生辉,又因那珍珠温润,整个人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伏皇后雍容高范,相貌也是精致娴雅,与索戟有八分相似。 “果真是一表人才,生的招人喜欢。”伏皇后朝着一旁拂袖,“宰辅夫人和千金也在呢。” 此时,宰辅夫人和段紫衣也起身对索戟行礼,苏凤瑾同时请了个安。 段夫人笑道:“昨夜太子受惊了,今日臣妇特意带着小女来向太子请罪。” “小女无状,让东宫陷入危情,还请太子恕罪。”段紫衣说是请罪,可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柔美羞怯,苏凤瑾尴尬的瞟了索戟一眼,只见他眼里多出一丝不耐烦,但旁人兴许看不出。 言罢,段夫人又看向苏凤瑾,“还要多谢苏公子。” 段紫衣轻轻躬身,“多谢段公子相救。” “本不是些许大事,宰辅夫人无需劳烦跑一趟,更何况事出东宫,倒是牵连了令爱,过意不去。”索戟略点了下头,便不再说话。 “本宫就说不用了,夫人定是要麻烦这一趟,你我本是亲戚,不用这么客套。只要紫衣没事就好,本宫还担心她吓到了。” 几人又来来回回客套了些什么话,苏凤瑾没听进去,眼前这一幕和自己完全没什么关系,站在一旁很是尴尬,幸好也不需要搭话,一旁的索戟也是安静坐着。 不知过了几时,伏皇后才开口说道:“过几日宰辅家安排了游湖,想邀你去,席间请了庄大师,你若是感兴趣不妨去凑个热闹?” 这话不是敷衍,倒是正儿八经的询问。索戟皱起眉头,终究是点了头,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位庄大师。 伏皇后许是和段夫人关系不错,便留下来用午膳。 “昨日见东宫的月季开的正好,紫衣恰好很喜欢,可否跟着太子回去,摘一些?”段紫衣此时开口,摆明了不想和皇后与段夫人在此用膳。 苏凤瑾心里一转,那不就是想去东宫用膳的意思了? 当即心下舒了口气,这样也好,免得她和索戟两个人……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要了命了。 索戟垂眸吹了下茶盏,“月季没了,昨日本宫已经派人都清出去了。” 这话令段紫衣一阵尴尬,伏皇后忙问道:“怎么好好的都清走了?” “母后有所不知,昨日凤翊去东宫不小心被月季花刺刮破了衣裳,儿臣一气之下就让人全都剪了,以后也不种月季了。” 嗯? 苏凤瑾错愕的看向索戟,什么时候的事? 伏皇后和段紫衣皆看向苏凤瑾,她连忙低下头摸了摸鼻子,这下段紫衣还不恨死自己了? 明摆着套近乎,却被自己一个小小太子卫率打了脸! “紫衣,本宫殿内还有些月季,一会儿让人带你去看看,你若是喜欢便拿去。本宫这的月季可比东宫的好看多了。”伏皇后连忙解围,拉着段紫衣的手亲密说道:“他那性子说剪就给剪了,多半也是养不出什么像样的来。” 段紫衣乖巧的笑着点头,可眼里却满是哀伤。 出了朝晖宫,苏凤瑾深吸一口气,“殿下,微臣的衣裳何时坏的?” 索戟停下脚步打量她几下,突然伸出手来揪着她的袖子撕了一下。 刺啦! “这不就坏了?” “可那月季也在啊。” “稍后除了便是……” 苏凤瑾只觉得无语凝噎,“殿下,段小姐好歹是个闺中千金,何必如此下她的面子?不过对殿下有几分亲昵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哪个女子不喜欢仪表俊美,举止风雅的男子?殿下不用如此介怀,过了几年也就……” 索戟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饶有几分兴味,“嗯?凤翊的意思是本宫仪表俊美,举止风雅,是个美男?” “若说美男,只怕俗气了些。主要是气质出众”这点苏凤瑾倒是平心而论。 索戟忍不住笑,却又收起笑来,白了她一眼,“多嘴!” 他转身继续负手前行,“不过是看中些徒有外表的东西而已,若本宫不似凤翊所说的容仪风雅,也不是东宫太子,她们又岂会爱慕本宫?” “更何况……”索戟蹙眉看向远处,若有所思的道:“本宫想要的一直是个可以和本宫并肩的女子,知我懂我,从相识、相知、相许,到白首不移。” 苏凤瑾有些愕然,“殿下情深义重,微臣感佩,帝王之家能有这般纯粹的感情,实属难得吧。” 她蓦地想起前世的索邑,捏紧拳头,只觉心寒。 索戟微笑着侧首看她,阳光下白皙的小脸儿带着一层光晕,脸上的茸毛很是可爱。 “凤翊可也是这般想的?” “若有,自然难得,可惜微臣总觉得求之不得。不管是男是女,是妻是友,只要如殿下所说一般知我懂我,那因为知己,相伴一生,也还不错。何必强加上夫妻之名?反倒让世俗束缚了。” 脚步顿了一下,索戟的眼底多了几分错愕,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苏凤瑾跟着他回到东宫,一路上也没再说旁的,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时辰差不多了,今日再无旁的事,苏凤瑾便告退出了东宫。 刚刚回到苏府,姚氏急匆匆的拉着她进入房内,“娘亲,怎么了?” “凤瑾,你哥哥……出事了!” 第四十六章 安稳住于寨子中 苏凤翊一路去江南离洲与苏远君汇合,不过三日必定有一封家书传回,可这三日却没有任何消息。 苏凤瑾不由得皱起眉头,苏凤翊身边跟随的人不多,只有苏安、岑析,还有那个江湖人士。为了避免走漏消息,不敢让其他人知晓离开的是苏凤翊,而非大小姐苏凤瑾。 可即便只是三个人随行,苏凤瑾也有把握平安到达离洲,毕竟他们走的不惹眼,又有岑析和那江湖朋友照料…… “再等三日!”苏凤瑾捏紧拳头,留下这话便回了苏凤翊的院子。这段日子他一直都住在这儿,苏家下人本就不多,也被苏凤瑾赶去别处做事。 夜色降临,苏凤瑾辗转反侧,耳边却听到什么东西砸在窗子上。她连忙起身推开窗户,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 男人双臂环抱,身后背着一把长刀。 “是你?是不是大哥出了什么事?”苏凤瑾心中顿时一紧。 “我姓乔,你可以叫我乔大哥。” 苏凤瑾垂首行礼道:“乔大哥,这般回来,可是我大哥真的出了什么事?” “我来就是特意告诉你,你大哥没事,你们也不无须挂念。他如今很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乔大哥思忖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逍遥寨!” 此时,逍遥寨的夜色之中满天星河璀璨,坐在轮椅上的苏凤翊望着星空怡然自得,不远处的篝火旁围了一圈人,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空气中飘来一股烤肉的味道,引得岑析肚子直叫。 一身红色劲装的女子走过来,身材娇小却矫健,一张小圆脸是可爱中透着狡黠,眼睛灰溜溜的,头发吊成马尾,肆意潇洒。 “你们三个饿了吧?给!”女子将用叶子包了的烤肉放在一旁的石头上,抱着手臂又坐在另一侧翘起腿,“我说兄台,你来我们逍遥寨好歹也是个肉票,能不能有点肉票的觉悟啊?你这么镇定自若的,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山匪啊?” 苏凤翊无奈的轻笑道:“姑娘,在下实在不知如何才算肉票的觉悟。” “哎呀,算了算了,懒得和你废话,反正等有人来赎你们回去,我也见不着你了。”女子脾气毛躁,一会儿便不耐烦,这是这两日苏凤翊观察到的。 那女子又打量苏凤翊一番,“不过,你当真是从京城来的?” “在下不敢骗姑娘。”苏凤翊点头,又指了指围着篝火的人,“都带着刀呢。” 女子大笑起来,似是个顽童一般,“哪有那么夸张,他们要是真那么可怕,我们怎还会躲在山上做个山匪?” “那你们还想干什么?”苏凤翊颇感无奈,可面对这女子也只能哭笑不得,和传说中的山匪还真是……不太一样。 女子叹了口气,双手叉腰,扬声道:“我赵十三自然是要杀出逍遥寨,把离洲都夺下来,把那几个贪官污吏杀个片甲不留!” 哦,原来这姑娘叫赵十三…… 闻言,苏凤翊皱起眉头,略感疑惑,“赵姑娘还惦记着杀贪官污吏?” “你懂什么?别以为你从京城来的就什么都知道,我们虽然躲在山里没什么见识,可民间疾苦比你们看得多。” 赵十三回头呵斥一句,不屑的抓了一块肉咬下去,“离洲那帮不要脸的官员,强抢百姓,克扣粮饷。离洲难民那么多,他们就跟没看见似的,这样的官要他何用?还不如杀了吃肉!” 正在吃烤肉的苏安干呕了一下,愣是没敢说话。 “你知道他们克扣粮饷?” 不耐烦的深吸一口气,赵十三又道:“我怎么不知道了?去年,这走了两批银子,一批是查抄贪官污吏的,我们没动。另一批是赈灾的粮饷,我们也没动,看着从山下走过的明明是二十七车,可到了离洲就剩下十五车。” “足足少了四成?”苏凤翊剑眉微蹙,有些诧异。 赵十三冷哼一声,不屑的瞧着远处,那闲不住的腿撩起衣摆又踢在石头上。 “后来离洲传出消息,说是山匪干的,可我赵十三问了离洲十八寨,没一处承认是他们干的。我们山匪虽然也是杀人越货,可杀的都是恶人,越的都是脏货,要是什么银子都劫,我逍遥寨的日子还能过成这样?” 赵十三白了一眼,扔了手中的骨头,赵十三指着山腰,“和你说句实话吧,这沿江十三州连年水患,百姓苦不堪言,但凡能活下去也不至于投奔我逍遥寨来做什么山匪。看见那是什么了吗?” “这么黑,如何看的清楚?” 赵十三转头,眉尖一挑,很是不满道:“那你上山是没看到?” 苏凤翊笑着摇头,“赵姑娘,上山的时候我可是被蒙着眼的。” “哦,也对。还不是怕你看见我逍遥寨飘扬的大旗……” “那你还亲口告诉我?” 闻言,赵十三瞟了他一眼,“我观察一天了,觉得你是好人,和他们一样。别看我身后都是些山匪,他们原先皆为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便上山开荒种地,才有了逍遥寨。山腰那片都是他们的女眷,平日里做些浆洗的杂事,活的虽然贫苦,也还算自在。” 苏凤翊惊讶,没想到这些山匪竟然还带着家眷,最重要的是……山匪还种地! 赵十三对“肉票”的待遇还算不错,给他们三人找了间屋子,虽然简陋,但总能避过外面的瓢泼大雨。 “大少爷,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其实当时被劫的时候,岑析是能带着苏凤翊逃离的,毕竟那些都是百姓,没什么身手,靠的无非是力气。 苏凤翊摇了摇头,低声道:“父亲一直在沿江十三州巡防,匪患之事朝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何不趁此机会好好调查一番?” 说着,他推动轮椅走到窗边,看向外头的风雨,“你看看那些山匪,像是能劫了粮饷的人吗?” “可属下听说,当时离洲确实折损了不少府兵,若是贪官污吏贪了去,也不会有人马上的损失……” 外头大雨中,赵十三喊着几个人拿着油布盖在牛棚上,“哎呀,你快点,笨手笨脚的!一会儿牛都要淋死了,你还磨叽什么呐?” 苏凤翊无奈的勾起嘴角,“说的不错,那银子到底去哪儿了呢?” 第四十七章 举荐铁骑卫剿匪 与此同时,苏府之中。 苏凤瑾这才得知乔大哥名叫乔厌亭,与他江湖侠客的身份似乎不太符合,这是苏凤瑾原本的想法。可当他沐浴更衣,刮了胡子之后,她不禁觉得乔厌亭倒有几分儒生的气质。 “乔大哥真的不和我进宫?” 出门之前再三询问,乔厌亭都摇头,“我只是替你大哥护你一阵子,等你大哥办完事,我便要回去护着他。” 如此甚好! 苏凤瑾欣慰的走进东宫,如今知道大哥无恙,还有闲心让乔厌亭回来保护自己,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世上还有人比自己更惦念护着苏凤翊,也算没白活一次。 不管这辈子复仇的结果如何,她是生是死,也都可以安心了。 还没等进殿,只见索戟、崔朗儒二人匆匆从殿内走出来,见到她,索戟急急说了句,“你来的正好,跟本宫去千盛殿。” “殿下,发生何事?” “边走边说。” 苏凤瑾跟随在索戟身侧,一路上听崔朗儒说起苏远君上折子的事,“这事昨日提过,我以为没这么急。” 崔朗儒点点头,“原本这事老生常谈,的确把这急切都消耗没了,可不知怎的,陛下今早下旨,让殿下和永安王等人全都去了千盛殿。” “想必是要派人剿匪了。此时突然宣召,绝非偶然,想来是父皇早有此打算,怕朝堂势力相争不休,于是一直装作没有剿匪的想法,待各方都安静了疏于防范,他才站出来说话。” 索戟蹙眉走在前头,甩了下广袖,继而道:“如此,哪边也都没商量好究竟派谁,可唯独父皇想好了。” 闻言,苏凤瑾只觉心惊,“到底是老谋深算。” 一旁的朗儒干咳一声,苏凤瑾忍不住笑道:“崔大人这么紧张做什么?殿下不会怪罪的,只怕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呢。” “太子卫率,你……” “不错!”索戟侧首回了一句,崔朗儒无奈的叹息摇头。 苏凤瑾看着索戟的背影笑了,直接进入千盛殿,果然,永安王等人也在。不过让苏凤瑾惊讶的是康王竟然也在! 行礼过后,梁惠帝摆了摆手,沉声道:“起来研究正事儿吧,一年之中,你日日给朕请安,你不累朕都看累了。” “父皇,还是让儿臣去吧。大哥身为太子,怎可随意至于险地?更何况不过是些许山匪,太子前去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永安王索邑笑看索戟,直言道。 梁惠帝垂下眼帘,摩擦着玉佩,“太子意下如何?” “儿臣赞同永安王所言。” 索邑瞬间一愣,笑容僵硬在脸上,随即呵呵笑道:“多谢太子殿下。” “儿臣也觉得永安王所说的没错,不过是些许劫匪,却挟持了我大梁给沿江十三州的半数粮饷,常年祸乱百姓,这‘区区’劫匪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啊。”索戟剩下的话一说,顿时变了含义。 索邑的脸色僵硬,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永安王有心为父皇分忧是好事,但是父皇向来最宠爱你,若是你去了有什么变故,遭遇什么不测,亦或是受了伤,父皇必定心疼不已。到那时便不是剿匪那么简单了,牵涉君体兹事体大。父皇,儿臣主动请缨,还请父皇给儿臣一个分忧的机会。” 说罢,索邑跪在地上,言辞恳切道:“知道父皇疼爱儿臣,但儿臣总不能尽数享受疼爱,却不付出半点回报。儿臣如今已经长大了,自然要为父皇出一份力。” 索戟勾起嘴角,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衣袖,“三弟说的不错,受了多少疼爱,就要有多少回报。” 旋即,转身看向站着的朝臣们,目光顿时冷冽起来。 “连永安王都明白的道理,你们身为臣子却不自知?享朝廷俸禄,受浩荡皇恩,就应该为国为民为君出谋划策。如今去去剿匪,竟然轮到让王爷上阵,你们这些文臣武将是干什么的?” 此话一出,殿内立刻全都跪在地上,“臣等有愧。” 苏凤瑾瞟了眼梁惠帝的脸色不善,心中倒是觉得索戟这番话畅快的很。 此番若是真让索邑去了,回来之后巴掌点的事儿,也会让梁惠帝觉得是大功,对太子来说不划算。 “太子卫率!” “太子卫率?” 嗯?苏凤瑾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她连忙叩首,“微臣在。” 这个称呼她还不太习惯,而且……也着实没想到梁惠帝会在这个时候叫自己。 “苏远君乃是令尊,想必子知父心,你觉得谁去剿匪更合适?” 梁惠帝的唇边带着几丝嘲讽和试探,苏凤瑾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自己推荐了太子的人,那便是罪过,推荐永安王的人,他必定有顺水推舟。 夹缝之中,那点微弱的光亮,到底在哪儿? 电闪火花之间,苏凤瑾想到了一个人,立即回禀道:“陛下容禀,微臣觉得永安王去剿匪的确不合适……” 索戟广袖中的手握紧拳头,面上一片冷漠。 “但太子身为储副,非军国大事,不宜出京。” “哦?”梁惠帝笑着斜倚在扶手上,“那你觉得应该是谁?” “微臣斗胆举荐一人,铁骑卫白夜。” “铁、骑、卫?” …… 众人散去,千盛殿内的梁惠帝看着苏凤瑾的背影,冷笑道:“苏远君倒是真有个聪明的儿子,今日他若是胆敢说出让太子麾下之人去的话,朕可就留不得他了。” “陛下,苏公子到底年轻,说出什么来也都不一定是本心,有时候啊想不清楚呢!他刚刚参与到朝堂上来,不比其他人懂得多。”蒋高师连忙笑着解释。 “你倒是挺向着他说话的。” “陛下莫怪,老奴跟这孩子挺投缘的,看着他是个良善之人,也颇有才华,将来必定是一国肱骨之臣。” “肱骨之臣不错,但也要分是谁的肱骨之臣。”梁惠帝的眼角闪过一道寒光,不悦道:“眼下他是太子卫率,可朕还是帝。” 蒋高师立刻收起笑容,撩起衣袍跪在地上,“陛下万不可这么想啊,君臣父子,东宫可都没有出格的地方。陛下和太子乃是父子同心,怎能有什么嫌隙?” “朕这些年这么对他,他心里焉能不怨怼?朕尚且身体康健,他身边也无人可依,但如今不同了!他身边有个可依之人!” 第四十八章 珍视之人皆被杀 不多时,苏凤瑾刚踏入东宫,索戟就坐在椅子上吩咐道:“今日,把偏殿给太子卫率收拾出来,太子卫率住下与本宫有事商量。” “殿下……”苏凤瑾茫然疑惑,“殿下可还有什么事?” 崔朗儒瞟了索戟一眼,悄悄的朝着苏凤瑾摇了摇头。 苏凤瑾没有得到索戟的解释,但她却感觉到了索戟的不安,很深的不安。 当天夜里,寝殿的索戟夜半便被噩梦惊醒,动静不小。只有一墙之隔的苏凤瑾跟着喜公公走进去,只见索戟颓然的坐在床榻上,一头墨色长发披散着。 “殿下?殿下您没事儿吧?” 喜公公提着宫灯靠近,却被索戟呵斥住,“滚开!” “这……这可如何是好?不然赶紧请御医吧。” 苏凤瑾摇了摇头,“还是微臣留下吧,喜公公回去歇息。” 喜公公又客气几句,但苏凤瑾一再坚持,他便只好回去了。 而苏凤瑾也着实不放心一个细作来深更半夜的伺候惊醒的索戟,按照苏凤瑾的了解,索戟他多年来经历很多,夜半的噩梦是脆弱,不希望旁人瞧见。 苏凤瑾没说话,轻轻走到床榻边,坐在脚踏之上。 夏夜里帐幔早就换成了薄薄的轻纱,除去绣花外都看的真切。 索戟没动,她亦没动。苏凤瑾也曾在梦中惊醒无数次,永安王索邑便是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她明白此时需要一个人默默地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索戟终于出声,“凤翊可有珍视之人吗?” “有过。” “是谁?” 苏凤瑾想了想,苏凤翊的珍视之人应该便是自己吧。还没等回答,索戟又问道:“你妹妹?” “是吧。”苏凤瑾勾起嘴角,这世上大哥的确很疼爱她。 “小的时候,她最爱粘我,白白嫩嫩的,像是个糯米团子。可惜哥哥总是很忙的,妹妹便每日都在书房外等着他做完功课。等到功课做完了,就可以带着妹妹去花园里捉蝴蝶,去荷塘摘莲蓬,去团个雪球,去放个美人风筝……” “对了,每晚还需给她讲故事,睡着了才罢。若是半夜醒了,也要哭着找哥哥的。若是饿了肚子,还要带着她去厨房偷点心,其实做哥哥的怎会不知,是妹妹嘴馋,因着母亲怕吃坏了牙,不让她吃多。” “到了懂事的年纪,妹妹也会做噩梦了,有一次梦到大哥死了,做大哥的要安慰很久很久……”苏凤瑾说着说着,总把前世那种心情带出来,眼角不由得滑落泪滴。 殿内霎时沉默下来,索戟过了半晌,才道:“那你真是个好兄长!” “是啊,是个顶好的哥哥。” 她突然想起苏凤翊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想着你,念着你,就能山高水长的过一辈子。 苏凤瑾握住自己的衣袖,喃喃道:“好到想要兄妹在一起,上高水长的过一辈子。” “山高水长……”索戟哽咽了一下,“我也想山高水长的,看着她长大。” 苏凤瑾转头看着床榻里的索戟,“殿下说什么?” 索戟撩开轻纱,让苏凤瑾坐在床榻上,月色之下他的眼里有晶莹的东西。 “凤翊,我从前也有个妹妹,将她视若珍宝,可惜她没能长大。” “殿下,公主她……” “她不是公主。”索戟勾起嘴角,有些落寞道:“她是我乳母的女儿,很可爱乖巧,是我害了她。幼时,我贪玩没做功课,和她一起去御花园玩了一整天,回来被父皇发现,罚我跪了一夜。可那夜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乳母和她女儿。” “后来,我才从阿叔嘴里得知,那可爱的小妹妹被父皇赐死了。” 什么? “殿下……”苏凤瑾错愕的看向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为了让索戟好好读书,梁惠帝竟然杀了陪他玩的同伴。 索戟叹了口气,“后来我不跟任何人玩,任何人也不敢和我玩,我便只能做个太子,一个规规矩矩,只知道读书的太子。父皇他对我,就好比对一件艺术品,他想要雕琢成什么样,一切干扰因素都不可以存在。” 说着,索戟突然在黑暗中握住苏凤瑾的手,苏凤瑾僵硬了一下,“凤翊,我……我想靠一靠你。” “殿下?这恐怕不合适吧?”苏凤瑾尴尬的笑笑,又觉得自己的话会让索戟伤心,只得又道:“算了,殿下若是辛苦,微臣便让殿下靠一靠。” 索戟靠在苏凤瑾的肩膀上,舒了口气,“凤翊,你怎么如此单薄?” “微臣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这骨头都咯的我生疼……” “殿下,您就凑合点用吧。” 索戟的声音有些缥缈,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似的。 “凤翊,他想杀你!” 苏凤瑾一个激灵没了睡意,不解问道:“殿下说什么?” 索戟没有回答,所有索戟珍视的人,梁惠帝都会杀了的…… 次日一早,苏凤瑾醒过来就见身边已经没有索戟的影子,她起身打开门见喜公公在外头等候。 “苏公子醒了?” 苏凤瑾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才应道:“嗯,殿下呢?” “殿下一早便出去了,给奴才留了话,让奴才送苏公子回府去,最近若是太子没有召见,便不用来了。” 嗯? 苏凤瑾不知为何,听着这话有点别扭,心里好一阵不舒服。不过想想,索戟身为太子,他不过是个太子卫率,太子想怎样,自己听命就是了,怎么还挑肥拣瘦的觉得这话不好听? 苏凤瑾轻笑一声,僵硬且不悦道:“那就劳烦喜公公了。” 而东宫书房,此时的索戟正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喜公公走进来行礼。 “殿下,已经送苏公子出去了。” “知道了。对了,他说什么话没有?” 喜公公摇头回禀道:“没说什么,但奴才瞧着那样子有些不大高兴。上马车的时候还问了奴才一句……” “问什么了?”索戟睁开眼睛十分好奇。 “苏公子问奴才,殿下您是不是……是不是有起床气?” 坐在马车上的苏凤瑾心里憋得慌,闲来无事撩开帘子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看见有个眼熟的人影,她定睛一看,“宁流芳?” 那道身影转过身来,腰间的玉佩上刻着寒梅,果真是她! “停车,停车!” 苏凤瑾连忙下了车来到她面前,“宁小姐安好。” 宁流芳红着眼睛,一把抓住苏凤瑾的手,“苏公子,还请救救我!” 第四十九章 囊中羞涩逍遥寨 逍遥寨。 “呸!说什么混账话呢?你当人家离洲府兵是吃素的啊?”赵十三白了一眼,一只脚踢在椅子上,“我告诉你们,谁要是再敢提去离洲,我赵十三先要了你们的命。” 一个山匪委委屈屈的叹了口气,“寨主,不去离洲咱们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这么大的雨把田都冲垮了,幸好咱们在山上没出什么事儿,可没什么存粮了,还有那些孩子呢。” “对呀,就是。” “我家孩子都饿了一天了……” 顿时七嘴八舌的充斥进赵十三的耳朵,她烦躁的拍了下桌子,脑后的辫子跟着动了一下。“都给我闭嘴!” 她深吸了口气,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忧愁,“大虎,你去把我房间里的匣子拿来。” 一个叫大虎的少年瞪大眼睛,“寨主,那可是老寨主给你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说是要留给你做嫁妆的,你可不能打它的主意啊。我们宁可饿着,也不能要您的东西。” 赵十三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随后挥了挥手,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老寨主留给我,也是为了让我危难时刻能用上的,如今活都活不下去了,还嫁什么人?大虎,拿下山去找家稳妥的店铺,换个几十两银子,买些粮食回来。” 大虎流下泪来,转身去拿东西。 苏凤翊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赵姑娘,在下这里倒是有些银两,你拿了一并去吧。” 赵十三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圈,“用不着你的,好吃好喝呆着,等你家人来赎!” 大虎拿来木匣子放在桌上,赵十三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雕工精美的玉楼。 “大少爷,那东西不是凡品。”苏安蹙眉紧张的看着他,倒是有几分见识。 赵十三不舍的摸了摸,叹了口气放进盒子里,连忙关上。好像再看一眼,就要后悔拿出去换钱似的。 “呸!老寨主那个死老头,还说什么留着这个就能找到我亲生爹娘,留着这么多年也没找到,赶紧拿去换了。” “赵姑娘!” “你又怎么啊?我告诉你,你再烦我,我撕票了啊?”赵十三不耐烦的看向苏凤翊,语气不善道。 苏凤翊忍不住笑了,岑析推着轮椅走过来,“赵姑娘,这东西十分昂贵,价值不菲,若是只换几十两银子那就亏大了。” 逍遥寨里的人没见识过什么好东西,几十两也觉得不算少了,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凑了过来。 苏凤翊伸出手指晃了晃,“在下并非懂行之人,但起码三千两。” “三千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我的奶奶啊,三千两……” “大虎,拉辆马车去,银子太多你拉不回来。” 苏凤翊扑哧一声笑了,“赵姑娘,若是你信得过在下,便让在下这个随从跟着大虎兄弟去一趟吧,离洲的当铺见到这么个好东西,只怕不会轻易给你太多银子。” 赵十三不傻,离洲的当铺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大虎又傻里傻气的,难保他们不欺负人。思忖片刻,赵十三抽出刀来抵在苏凤翊脖子上,“好,那你就让他去,你留下。” 苏凤翊低垂下头拱手一礼,“在下留下就是了。” 两人在山上看着岑析和大虎下了山,赵十三深吸了口气有些紧张,“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才想起来问?” 赵十三回头看他,风吹起她的发丝拂在面颊,黑白相称,仿佛是个江湖中的侠女。 “公子别怪我心狠,为了这逍遥寨能活下去,我也算是想尽办法了,若是有朝一日真的伤到公子,请你在阎王爷面前别告状。下辈子,我也让你杀一次!” 苏凤翊第一次听到她这种口气,沉默半晌,才道:“赵姑娘不必如此,我们谁都死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赵十三白了一眼,“别跟我拽文的,我不是让你给你家人写信了吗?怎么还没动静?” “赵姑娘难道是真想敲诈我家人一笔?” “那还有假?我让你在逍遥寨白吃白喝这些天,你当我富啊!”赵十三忍不住吼了一声。 苏凤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赵十三深吸了口气,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行!算你狠,算我倒霉。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从京城来的,说不定还是个细作呢。但是那天我却是不是想要绑架你,说句实话,惹上你们这种人,对我们才是麻烦。” “赵姑娘认得那日在我身后尾随之人?” 苏凤翊皱起眉头,被绑上逍遥寨那日,身后一直有人尾随,来者不善,到了逍遥寨山下便要动手。恰好被赵十三一伙儿人识破,顺势将自己绑了上山。 苏凤翊也借此机会摆脱了那些人的跟踪,让乔厌亭回京城给苏凤瑾报个平安,安安稳稳的在逍遥寨住下,连走都不着急了。 几日相处,发现这赵十三也颇有意思,连带着这些山匪,他都另有改观。 “我哪认识那些人啊?但是我敢肯定不是离洲十八寨的人。” “赵姑娘为何敢如此肯定?你不是逍遥寨寨主吗?为何在下总觉得,你在为离洲十八寨的清白开脱?” 闻言,赵十三拍了拍衣摆上的杂草,辫子歪到一侧,挑眉,露出一股狠厉道:“我虽是逍遥寨寨主,但离洲十八寨也都听我号令,明白了吗?” 苏凤翊默然点点头,叹息着,得出一个结论,“果然是个悍匪!” 京城。 找了家茶楼雅间,刚进去,宁流芳便跪在地上,凄声道:“苏公子,还请你救救我,我不愿嫁给永安王做侧妃。” 苏凤瑾顿时愣在原地,好像一道雷劈在身上,“什么?你说……永安王?” “苏公子恕罪,上次匆匆一面,虽然和公子说了我的姓名,但却没有告诉公子,门下侍中郎万华是我舅舅。” “郎侍中是你舅舅?”苏凤瑾倒吸一口凉气,郎万华这个人她还是有印象的。 前世他是索邑的入幕之臣,后来索邑的确想要纳过郎家的女儿为侧妃,只是苏凤瑾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是宁流芳。 不过前世并没有纳啊,难道哥哥没死,自己做了伴读,桃花宴没有订婚…… 这一切已经开始更改了! 苏凤瑾看着掌心的纹路,突然握紧拳头,既然命运的轨迹已经开始改变…… 她转头看向宁流芳,目光灼灼,“宁姑娘,我可以帮你,但绝不无所图谋,你可愿意?” 第五十章 以血起誓无假话 郎世华此人不论是背景亦或是才华都不惹眼,能做到侍中这个位置让人想不透,却也意外难得。就是这么个不惹眼的人,苏凤瑾一时之间倒想不起什么来。 其实郎世华非要自己的外甥女宁流芳嫁给永安王当侧妃,苏凤瑾倒是能十分能理解…… “一来郎世华的女儿还小,不到婚配之龄;二来永安王到底是庶出,中宫康健,太子守礼,若无大错,成败不能只论陛下心意。舅舅他是打了副好算盘,让我去做侧妃,若是眼看永安王情形不好,还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去东宫。” 闻言,宁流芳气的脸色青白,“苏公子,原本我也是没想将你拖入这浑水的,大不了一死就是,可……” “若是随着人死就可以让所有事烟消云散,这世道岂不是容易多了。” 其实苏凤瑾没有那么好心,但她也不愿再次看到有人因为索邑的野心而亡。 “我知道苏公子与永安王有仇,如今又成了太子卫率,那就是太子的人。我宁流芳愿意放弃一切,追随苏公子。”宁流芳提着裙摆跪在地上,双眼通红满是坚定,“苏公子若不嫌弃流芳是个弱女子,流芳愿意结草衔环以报。” 苏凤瑾勾起嘴角,站在她面前没有让她起来,就这么一站一跪,她斜睨着宁流芳,“宁姑娘倒是快人快语,知道我和永安王有仇?所以你觉得敌人的敌人就会成为朋友?“那你和永安王又有什么仇?即便是要你做侧妃,那也是郎世华的意思,你还有事瞒我。” 说完,苏凤瑾拍了下衣摆上的灰尘。 “我这个人过的心机,但也活的坦荡,宁姑娘有所隐瞒必定是有苦衷,苏某不会强求,但也不敢强留!” “苏公子!苏公子且慢!” 宁流芳抓住她的衣摆,咬了咬牙留下两行泪水,“苏公子,流芳的确是有难言之隐,不过我与永安王不死不休,我要让他所求永不得,所愿永不现!” 苏凤瑾听了她的话,掰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刚刚说过,不会白白救你,你要为我有所回报。但只有我们的利益拴在一条绳上,我才能相信你。明白吗?” 她苏凤瑾重生一次,绝不可以再因为恻隐之心,让复仇之路藏有一丝一毫的隐患。 “拿不清底细的人不要也罢。” 苏凤瑾打开门便要踏出去,脚未落地,身后的宁流芳拔出发鬓簪子划破自己的手掌,她闭上眼流下泪水,“苏公子,我以血起誓,我和永安王深仇大恨。我母亲死于韦贵妃之手……” 苏凤瑾眉间轻挑有些诧异,见她这幅模样,只好关上门又回屋里坐下。 宁流芳全身像是没了力气,跌坐在苏凤瑾腿侧,“当年我母亲入京去郎世华家探亲,外祖说郎世华如今有本事了,可以给母亲寻一门好亲事,母亲天真本不在意荣华富贵,只愿求个一心之人。可没想到郎世华竟然真的动了心,他的心可真高啊,找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梁惠帝?”苏凤瑾诧异的看着宁流芳,接下来的故事只怕宁流芳不说,她也能猜到一二。 “有一天郎世华有幸迎驾陛下,身边跟了韦贵妃伴驾,席间陛下去后院更衣,郎世华骗母亲让她去送衣裳,以显示郎家郑重。可没想到……”宁流芳悲痛欲绝,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苏凤瑾伸手想要拉她起来,可想了想,终究从袖中拿出一把折扇来递过去。宁流芳轻轻搭了手,虚扶着起身站在一侧。 “多谢公子怜惜。” “然后韦贵妃对你母亲做了什么?”苏凤瑾蹙眉看着她,一张清冷傲然的面容上满是愤恨,这如寒梅一般的女子,也同样拥有寒梅彻骨的冰冷过往。 宁流芳深吸了口气,平静情绪,接着又道:“陛下事后想要带我母亲回宫,韦贵妃花言巧语说应该选个良辰吉日,不如先回宫慢慢打算。陛下被她骗过,之后韦贵妃竟然派人将我母亲半路劫走,卖到了一处偏远之地。” “公子,我是定然要让韦贵妃和永安王付出代价的,我知道你当初坠马也是永安王所害,他居心叵测、绝对不是想要做个王爷那么简单。恳请公子,共谋大业,流芳虽未弱女子,但却也自有一番本事。” 苏凤瑾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市,阳光闪动着金色的光芒,这本应是个好日子,是个好王朝…… 她用折扇抬了宁流芳拱起的手臂,“宁姑娘免礼。我这个人向来最不计较,可也最计较,我可以帮你,可以视你为朋友。你说你结草衔环,我不胜感激,但若你不忠,我必除之!” 宁流芳嘴角挂着淡笑,“公子放心,从今日起流芳便是公子您的人,任凭差遣!” 苏府中。 巧烟捧着冰葡萄走到廊下,“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舆图。”苏凤瑾盯着石桌上的舆图,指着一处,“这里是不是京城最繁华之处?” “那是自然,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热闹的,小姐是要出去玩儿?”巧烟立刻来了兴致,将冰葡萄放在桌上,“小姐,这里是胭脂铺,这里是卖布料的,这儿卖唐家蜜饯……” 苏凤瑾听巧烟说了半天,挑眉叹了口气,“这里都是女人去的地方?” 巧烟点点头,一脸茫然的问道:“小姐不去女人去的地方吗?” “我要去男人去的地方。”苏凤瑾无奈的戳了下巧烟的额头,“你小姐我现在也是男人身份,自然不会去什么胭脂铺,蜜饯铺,这些地方你怎么记得这样准?” 这舆图不过是简易的,苏凤瑾看了都觉得头痛,巧烟却能准确无误的说出哪两家铺子隔了几步,中间有几个摆摊的…… 闻言,巧烟狡黠一笑,“小姐,我就这点记性好,从小我就在京城里跑,整个京城就算不用看舆图,我也能全都背下来有什么。” “哦?这么厉害?”苏凤瑾心中诧异,面上却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那你可知温柔乡和醉红楼之间隔多远?” “这个还难不倒我,中间有十家铺子,三家青楼,两家楚管,四家酒楼,还有……”巧烟兴致勃勃的还没说完,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瞪着苏凤瑾。 嗔目结舌的问道:“小、小姐,你该不会是要去那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