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散修丰原 南罗洲,罗云山脉。 观月山福地,小月峰顶,一座洞府中。 丰原从入静中退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浑身上下清灵通透,无比舒畅,显然是修为又有精进。 在这密室一角堆了数百颗灰白色的石块,皆是指头大小,这些是灵气耗尽的下品灵石,丰原将手中灵气消耗殆尽的那块灵石扔了过去,恰好落在最上端,堆成一座宝塔。 此次闭关是为突破练气九层,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但丰原并没有就此出关,而是小心运转《一气清元书》练气九层的法诀,将经脉中法力全部理顺抚平,这才自蒲团上站起身来。 练气期的修炼之法就是以天地灵气易经洗髓,修为每增进一层,便能将体内浊气炼去一分,待修炼到练气九层后,便要面对“凝气成罡”一关,过了此关才能筑基,若是筑基成功,法力大进不说,还可享二百载寿元。 丰原一掐法诀,身上穿着的无垢法衣飞快冒出一颗颗蓝色光点,越聚越多,手中法诀连变数次,十数息后这蓝光便凝聚成一颗丈许大的水团。 把手一抬,这水团层层涌动,顷刻间将丰原身上污垢冲洗干净,这才挪开密室的石门,走了出去。无垢法衣虽不入品阶,却能使修道人不沾尘垢,乃是最常用的法器。 此次闭关两月有余,丰原只是凡民散修,洞府中没有奴婢仆役照管,桌案床榻皆落满尘埃。丰原自案上拾起一块尺许长的黄色木牌,注入法力轻轻一晃,一片蓝光飞快扩散开来,在这洞府中来回荡漾,片刻之后法力一停,灵光便消失不见。而洞府中已是点尘不染,床榻桌案都光洁如新。 这块涤尘牌是丰原亲手炼制的,虽然功用单一,只能用来除尘,却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下品法器。修道人若是不想花费灵石豢养那“七色石蟾”,便会用此物来清理洞府。 丰原手掐法诀,使一个水镜术,他是读书人家出身,自幼聪敏强识,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自六岁时便有邻县的人家请了媒人上门,此时修为越发精进,更显得丰神俊朗,卓尔不凡。 “这《一气清元书》果然玄妙,此时我内息悠长,法力运转间圆融如意,倒也不枉我为此书苦修二十年。”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气清元书”便是取这个“一”,乃是世间最上乘的练气诀。修炼此书者,自吐纳第一口灵气始,修为每增进一层,法力便凝练一分,待圆满之时便可凝气成罡,进入筑基期。 这功法虽好,却并非是什么大派秘传,在坊市中轻易就能买到前六层法诀,可以从练气修炼到金丹境界。 然而修炼此书之人却甚为罕见,因为世间凡是上乘功法,无不需要大量灵丹秘药、精砂宝玉从旁相助;何况功法修行中还有许多口耳相传,不录于书册的关窍,若是不知晓这些,便难免走上岔路,轻则修为受损,重则当场毙命。 各个宗门、世家自有许多秘传法门,有前人留下书册作为参照,不必担心行差踏错,自然不会舍易求难修炼《一气清元书》,再者此功专修法力,注重根基,却没什么斗法的本事,因此而看不上此书的也大有人在。 而散修大多财力单薄,即使有上好功法在手,也承受不起修行耗费,何况无人指点,也不敢擅自修炼,便只能择一门粗浅些的功法。 修仙一途,最为世人所熟知的有五重境界,练气期吐纳灵气洗去凡尘浊垢,凝气成罡筑成修道根基,炼罡成煞结成金丹,神魂与金丹相合修成元婴,元婴遁入天地化成法相。 至于更高的境界又有何种玄妙,就不是凡世之人能知晓的了。 练气期虽然只是修炼入门第一个境界,却也是铸就道基最为关键的时候,日后能在道途走多远,全看练气期时根基是否牢固。若没有上好功法,不但修为境界要落后一步,修来的法力往往也不能如意,将来即便过了凝气成罡一关,筑基之时说不得也会因功法缘故而功败垂成。 丰原见过太多的散修,抱着一卷功法修到死也不过练气四、五层的修为。而每一个宗门、世家出身的修道人,在选择功法时都有前人笔录典籍作为参照,还有师门长辈时刻指点,少了许多周折不说,修道途中也不需为寻找修炼外物太过费心。 于青石案前坐下,丰原自袖中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符,这玉符似乎由一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玉质细腻剔透。一面阳刻云纹,攒簇着一颗紫色宝珠,另一面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隐约有灵光闪动。 只是稍微注入些法力,只见一片霞光自玉符上飞出,化作一片五色光幕,其上排列着一个个五色灵文,正是《一气清元书》的法诀。 丰原出生之时,一无名道人寻上门来,留下了这块玉符。当今之世道法昌盛,常有修仙者于世俗中行走,故而凡人朝廷对道人也极为推崇,丰原父母自然是好生招待。直到丰原十岁之时,方才拿出这块玉符来。 丰原得到其中法诀后,只用了两年便修成了第三层,其后修为却再难长进,便拜别父母,外出寻找机缘,历经近八载,多番寻访后才找到了罗云山来,路途中艰难凶险,不足为外人道。 这里记载的不仅有练气期的法诀,在这光幕底部有一片濛濛白光,似乎还藏着什么。丰原早已知晓后续法诀就藏在其中,也曾试过窥探究竟,却始终不能如愿,今日修为已到练气九层,便想再试一次。 起两指将这玉符夹住,默运法诀,随着法力不断涌入这玉符中,这一片原本虚幻不定的光幕渐渐清晰起来,底部那片白光却渐渐暗淡,显出五色灵光,已经能隐约看到有一篇法诀写在其中。 若是以往,丰原只能做到这一步,法力便消耗殆尽,不足以再支撑下去了,但是如今他修为又涨了一层,不过消耗了六成法力。 半盏茶后,丰原法力已去了九成,那濛濛白光终于完全消散,一篇玄妙法诀显露在丰原眼前。 丰原身具灵髓之体,资质极高,且他天生悟性非凡,胜过常人数倍。这法诀并不高深,他看了下来便了然于心,同时心中一下明白,自己修炼《一气清元书》如此容易,就是因为体质的缘故,心中喜道:“此法合该入我手!“ 这是一门名为“五气化元”的法术,虽然浅显,用处却极大。先取合用材料炼成五枚元符,将五行精气分别灌注其中,再用自身法力时时祭炼,直到五枚元符合为一枚,才算炼成。 元符炼成后可将自身真元法力存贮其中,待需要时再从中取出来用,所用材料越好,祭炼者修为越高,这元符中能容纳的法力就越多。 欲练此术,非但要有法门调和五行,修炼者自身还得有深厚法力,否则五气不能祭炼如意,元符便炼不成。一气清元书虽然可以在坊市中买到,但是那些功法典籍中是没有这五气化元的法诀的。 丰原虽然自十年前来到观月山时便开始学习炼器术,却无人指点,只是依仗自己悟性自行摸索,至今也不过炼成几件中品法器罢了。而这元符炼成后至少也是一件灵器,丰原还远远没这个本事。 罗云山脉起始于南罗洲北部,武陈两国交界之地,自西南向东北,绵延数十万里,其间多有云雾,终年不散,故名“罗云”。 此地灵气浓郁,有高峰深谷,潜藏着许多妖兽,有奇山险峰,隐匿着不少灵药,修炼资源极其丰富,吸引了数不清的修仙者前来。 只不过机缘虽好,也要有命享用才是,这罗云山脉广袤无边,每日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其中。 罗云山外有三家宗门,血河宗、正阳宗、万兽山,称为“罗云三派”。 这三派为搜罗山中灵药等资源,于罗云山脉南部观月山建立了一座坊市,是罗云山脉中修仙者建立的最前沿的据点,亦是整个南罗洲最大的坊市之一。众多修士由此进入罗云山脉深处猎杀妖兽,寻找灵药,再将所得之物于坊市出售,为三派带来数不清的利益。 罗云三派于观月山外灵脉之上搬山垒土,生生堆砌出十三座灵山来,外八内五,围作两圈拱卫主峰观月峰,合称为“观月十四峰”。 这方圆千里之内大小山峰不下三百,开辟有数不清的洞府,却多是荒僻之地,只有这十四座山峰是灵气上佳的所在。 丰原的洞府就位于外八峰之一,小月峰顶,凿空山壁修建。山顶甚是宽阔,洞府外一片十几丈宽的石台,台下一条十步宽的石阶通往山下。 随着一阵巨石移动的隆隆闷响,已经封闭了两月有余的石门缓缓移开,丰原看了看天色,现在正是辰时,外间天光大放,山雾已退。 他独自在此居住了三年有余,对各方路途早已熟悉,将阵法符印祭起,悬于洞府石门之上,山壁上灵光一闪,一层黄色光幕把洞府门户隐藏起来,丰原拾起一只包裹,径直沿着石阶下山去了。 小月峰顶这座洞府是一山灵眼所在,每年都需百块下品灵石的租金。何况修道并非是不食烟火,练气修士并不能辟谷,每日所食米粮皆是用灵水灵砂种植,价格不菲。 所以,丰原自从十年前来到观月山察觉灵石之重要,便有心学一门外技傍身,怎奈当时手中一块灵石也没有,便把《一气清元书》的法诀抄录成册,在修士聚会之时出售,又遇到一血河宗弟子,得其相助才得以在观月山寻得一座简陋洞府落脚。 好在他悟性极佳,虽没人指点,也甚少与同道交流炼器术,十年来却也颇有成就,已经能依靠出售法器承担修炼耗费了。 丰原深知,炼器师因为不能专心修炼,所修功法也未必有多高明的缘故,斗法手段难免生疏,往往要依赖某一势力生存,否则难免遭到有心人觊觎。丰原修为虽然不弱,但是自十年前初学炼器术时,便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群山之间,是大小不一的山谷深涧,大多用来开辟洞府给修仙者容身,其中小月峰下,有一座小月谷,是作为坊市所用。 丰原下了小月峰,便径直来到小月谷。这是观月十四峰三座坊市中店铺最多的,丰原走过谷外那座高大的白玉牌楼时,自包裹中取了一只宽大斗笠,遮住自己的面容,随后一步不停走进了坊市中。 …… …… 第二章 小月谷坊市 数条街道交错而过,将小月谷坊市割成十几片,东北角有一片区域是专为临时摆摊准备的地方,这数百丈方圆的地方,可容纳万余名修士,每日只需一块灵石,即可在此占据一处丈许方圆的摊位。 这里的摊位虽大多是一些财力单薄的散修在摆摊,却布置得甚为精细,每处摊位都是一座约莫半尺高的青石台,长宽丈许,台上一张矮几,两只蒲团、两把木椅,一张大桌,桌上布幡一杆,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台下皆以青砖铺路,将摊位分割开来。 无人的摊位在桌脚处皆蹲着一只金蟾,背作金黄,肚皮雪白,不论大小皆是在那张口向天,一动不动。这金蟾亦有个名目,唤做“送宝童”,是万兽山豢养的灵兽,虽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却能晓七情,听人语,经主人驯养后便能在这坊市中当个差使,来人只需向其口中投入灵石,其便会将这灵石送去主人处请功讨赏。 这观月山是血河宗、万兽山、正阳宗三派的产业,灵石自然也是落入这三派手中了。 只不过这金蟾虽是豢养的灵兽,却对自家讨生活的地界看得极重,这摊位划分成这样的青石台,也是因此缘故。每一只金蟾占据自家的一块石台,从来互不相干。若是哪一只犯了糊涂走错了地儿,那两只金蟾定要争打起来,轻易不会分开。 此地聚集的修仙者数量甚多,近半摊位上都有人在,还有许多人在摊位间留出的道路上兜转来去。 丰原在坊市中兜兜转转,半柱香后才悠悠行到此地,他本打算在此寻一个偏僻角落摆摊,却不经意看到一处摊位,竟有两只金蟾蹲在桌上。丰原在坊市十年,却从未见过此景,不由得走得近些想看个究竟。 这桌上的两只金蟾只有巴掌大,比同类小了数倍不止,且身上光泽更加鲜亮,恍若赤金铸成,映着日光反照出一片七彩毫光,看去很是夺目。这两只金蟾只是两眼微闭坐在桌上,也不像周围同类那样张嘴等着人来投灵石。 丰原来到台下,这两只金蟾立把两眼一睁,轻轻挪到桌角,腹部微微鼓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轻蛙鸣,却没张开口。丰原见这两只金蟾灵性盎然,自袖中取出一块灵光熠熠,好似美玉的灵石放在桌角。自去桌后坐下,将布幡竖在桌旁,摆开包裹,将此行欲售卖的东西摆上桌,便在此静等买家。 坊市中虽有商铺出售各类法器、丹药,然而价格往往令人望之便觉囊中羞涩,此处摊位倒是有许多价格便宜的,品质自然不算多好,甚至多是些残旧之物。 便说那能助练气九层修士养炼罡气的“炼气丸”,三大派的店铺中皆有上好的三转炼气丸出售,作价八百灵石一瓶,而此时丰原左手边便有一个身穿黑袍的虬髯大汉,其桌上摆着三瓶炼气丸,每瓶只需二百灵石。 丰原摆上两件法器,便静坐不动,心中想起今日新得的那门法诀。修炼这法术的关键在于祭炼那元符,丰原的炼器术还不足以炼制灵器,何况炼制元符所需的材料无不是珍稀难寻之物,所需耗费的灵石是一个极大的数目。 “我既然身具灵髓之体,本就该一意精修法力,又有上好功法在手,本以为不必为那些外物奔波。只是这五气化元之术如此玄妙,万万没有不练的道理,说不得要兵行险招了。” 在这罗云山脉中,灵气充盈,有数不清的妖兽,在修仙者眼中这就是数不清的灵石,若是有命将这些灵石带回来的话。 “道友这两件法器作价几何?” 丰原正思量着,桌前来了客人。此人身披斗篷,戴着斗笠,看不到面容,不过这坊市中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多得是,丰原早就不以为意。 “中品法器寒月剑,作价灵石二百,下品法器烈阳刀,灵石八十。”丰原刻意压着嗓子说道。 在三大派的店铺中,一件中品法器的价格至少三百灵石,丰原在此摆摊就是为了能不引起旁人注目,价格自然不能定的太高。 那人将两件法器拿起仔细查看,片刻后,终于做了决定。自袖中摸出一只精巧木盒,往桌上一放,口中说道:“此是二百灵石,道友拿好。” 丰原掀起盒盖瞅了一眼,盒中两颗拳头大的青色灵石,这是中品灵石,可以一作百。丰原不动声色的收起,也自桌下取出一只木盒来,将那口明晃晃若秋水一般的二尺短剑放进盒中,轻轻推到桌边,说道:“道友拿好。” 待此人走远,丰原自桌下包裹中又取了一只木盒出来,轻轻打开,盒中赫然又是一口明晃晃若秋水一般的二尺短剑…… 半日后,丰原卷起包裹,不动声色的放下桌旁布幡离了此地,那两只金蟾依旧蹲在桌角,丰原也没注意是哪一只吞了那块灵石。 半柱香后,丰原已换上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来到了聚宝楼前。 聚宝楼是血河宗一位长老名下的店铺,经营法器、灵器和炼器材料的生意。从掌柜到杂役,都是血河宗弟子。 李小江是血河宗外门弟子,由于灵根不佳,修炼了十多年也不过练气五层修为,索性熄了修炼的念想,领了宗门执事的差事,在聚宝楼当了伙计。 这一日他正与往常一样在柜上清点账目,却见一黑袍罩身,遮住面容的修士走进店里。 李小江也是有眼力的,他断定此人是在罗云山中有了收获,这是避着旁人耳目来出售山中所得宝物的。若是谈成了生意,自己也能分到不少灵石,这样想着,李小江嘴角一抽,露出一张笑脸就要迎上去。 然而在柜台后板着棺材脸打算盘的掌柜吴大海,已经先一步赶了上去,笑得满身肥肉抖成一团,几乎叫人怀疑那身员外服会不会炸裂开来,殷勤的招呼着此人上了雅间。 李小江刚从柜上直起的身子又矮了下去,心中不由暗骂一声,这该死的吴大海,不过就是仗着练气九层的修为才入了苏长老的眼,等我傍上了苏师姐,便可入得内门,到时定要叫你也试试这被人抢了客人的滋味。 聚宝楼三层雅间之中,屋内两把木椅,一张木桌,前方一扇金童抱月屏风,这陈设虽少,却全都以红纹香坛木制成,且做工极精细,雕琢之人修为未必高明,这材料却是极为不凡的。丰原心中艳羡不已。 红纹香坛木也是秉天地灵气而生,亦可作为炼器材料,也只有血河宗这样的大势力能用此木做成桌椅来用。 此时桌上摆着两杯香茶,丰原丝毫没有品茶的意思,吴大海也毫不介意。 …… …… 第三章 玄霜 “贤弟可是许久没到我这聚宝楼来了,今日登门不知吴某有何能效劳的?”吴大海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他似乎早知道丰原的身份了。 “吴兄说的哪里话,难道小弟不能来讨杯茶喝吗?”丰原口中说着,却依旧稳坐不动,并没有喝茶的意思。 丰原初到观月山时,多亏吴大海指点才得以寻得一座洞府安身,其后吴大海对其也多有照应。 当初得知丰原想修习炼器术,吴大海多番告诫切不可让旁人知晓此事,丰原用来遮挡身形容貌的这件黑袍就是当时吴大海赠予的。 十年来,丰原将吴大海的教导谨记于心,从不曾在坊市中显露真容。 片刻后,两人寒暄已毕,丰原将一枚玉简轻轻放在桌上,开口说起正事:“小弟此来确实有事想请吴兄相助。” 吴大海脸上笑意一收,将玉简拿起贴到眉心查看,片刻后他放下玉简,一脸郑重的说道:“愚兄冒昧一问,贤弟这是准备炼制灵器了?” “还请吴兄切勿透露给旁人知晓。这些材料寻到后告知小弟,灵石绝不会少了吴兄的。”丰原说道。 “贤弟放心!愚兄知晓轻重。只是其他东西倒也罢了,这五行精气可不好找啊!贤弟又要这般多的数量,可是要等上许久了。” “此事不急,便是三年五年,我也等得。”丰原淡淡说道。 “我观贤弟法力平和,气息绵长,想来根基极牢固,修炼之余却还能参悟炼器一道,贤弟如此资质真是难得!可愿入血河宗门下?”吴大海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心中惊叹,又提起引荐丰原入门之事。 血河宗掌门方舜早在三百年前就是元婴三重境界的大修士,为了能元神圆满,炼成法相,已经闭关百余年不曾理事。血河宗从不曾刻意隐瞒,所以凡是罗云山修士皆知晓此事。 如今血河宗内诸事皆由方舜门下大弟子与三位元婴长老商议决断,吴大海就是其中一位长老的徒孙的记名弟子。 “吴兄不必再言此事,在下只是个闲人,不想受门规约束。”丰原却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若是有宗门为依托,丰原便不需再担心因为身具灵体而被邪修捉去练法,也不必担心因为炼器术而被人劫财害命,甚至修炼所需的丹药、洞府皆有宗门提供,诸多琐事也有门下弟子和仆役为自己奔走。 然而如他这样没有来历的散修,想要拜入罗云三派就只能参加三十年一次的“升仙大会”,各方散修和“寒谱”小族修士云集在此,不下十万人,而三派百中选一,择优胜者收入门墙。 丰原虽法力不弱,然而这些年来只顾着修炼功法,不曾用心修炼法术,纵有法器在手,却从不曾与人争斗过。升仙大会上众修士为了一个弟子席位可以以命相搏,丰原上场去不但难以取胜,说不定还要把命丢了。 “贤弟可是听闻升仙大会上的凶险?实则那不过是外人以讹传讹,以贤弟的资质,只需愚兄向苏长老禀报上去,长老自会来将贤弟收入门下,入门即是内门弟子。不必与他人一般上台斗法。”吴大海如此说道。 “竟然还能如此?”丰原倒是不知道宗门长老可以直接收录内门弟子。吴大海多次谈及要引荐丰原入门,丰原都因自身缺少斗法手段而不敢去那升仙大会,都给推拒了。 “那是自然!以贤弟资质禀赋,岂是那些散修和小族之人可比。”吴大海一副理当如此的神色。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吴兄费心了。小弟欲购买一件趁手灵器,不知吴兄可否指点一二?” 既然不必上台斗法也能入血河宗门下,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丰原修炼至今不曾遇到瓶颈,日后却很难说,若是无人指点,依靠自身往往很难化解,何况那“五气化元”之术还需要提升自己的炼器术,若能借宗门之力定然能容易许多。 “贤弟来的巧,门中今日送来两件灵器,这就拿来请贤弟赏鉴。”吴大海自袖中摸出一只铜铃,轻轻一摇,铃声清脆悦耳。 自门外走进一个绿衣侍女,冲吴大海万福一礼,轻声说道:“老爷有何吩咐。” “拿我符印,去库中将今日苏掌事送来的三只木盒取来。”吴大海递出一块黄色木牌,淡淡吩咐道。 那侍女上前接过,转身而去,片刻后又回转,捧着三只三尺长的木盒,她轻轻将三只木盒在桌上放好,这才将吴大海的令牌取出,随后轻轻一礼便退了出去。 丰原看这盒子皆是以雪锦缠裹,锦布上画着百花图,心中不由得对盒中之物感到好奇。 吴大海打开一只木盒,盒中放着一口法剑,剑长二尺三寸,通体色泽乌沉,剑格弯曲如一轮新月,隐放微光。 吴大海将此盒往丰原面前一推:“贤弟请看。此剑尚且无名,以千年墨玉根与罡银砂炼成,炼制时融汇五行,灵性自生,是一件下品灵器。” 丰原起一指轻点,一道法力落在剑上,这口法剑轻轻一颤,发出一声清亮悠远的剑鸣,在屋内回荡不绝。 “灵性盎然,剑鸣清正,剑气锐而坚。好剑!”丰原也是有眼力的,这口法剑所用材料极好,且炼器师的手段也颇为不凡。 丰原早就听闻世间有剑修一道,杀伐果决,威势无双,剑之所指无人能撄其锋,心中也早就向往剑修之术,这口飞剑品质极好,丰原自然想买下来。然而他决口不问价格,而是看向另外两只木盒。 吴大海见丰原满意,心中也是欣喜,他作为聚宝楼掌柜,做成的生意越多,他能得的好处就越大,于是又打开了一只木盒,盒中是一枚拳头大的宝珠,放出如水一般的莹莹蓝光。 “此珠名为碧潮,是一件中品灵器,是门中长老自贝场上万枚潮月蚌珠中选出灵性最佳的一枚,经门中炼器师以血罡真火祭炼四十九日,又放回潮月蚌壳中,借太阴之气滋养灵性,八十一日方成。” 丰原他心中正想着日后要设法寻得一门剑修法术来修炼,对这宝珠兴致不大,于是干脆说道:“有劳吴兄为小弟介绍,我就要这口法剑了。不知此剑作价几何?” “此剑是下品灵器,价格三千灵石,我与丰道友相识多年,便两千五百块下品灵石如何。”吴大海说道。他因为想着待丰原入门后成了内门弟子,自己少不得有事要求上门去,便把价格狠心多降了些,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低价了,若是再低哪怕一块灵石,血河宗戒律堂便要找上门来清正门规了。 丰原手中虽没有灵器,却也知道灵器的售价,吴大海这是在给自己卖人情,于是他也顺手接下这人情,说道:“那便多谢吴兄了。” 吴大海心中一喜,自己引荐丰原入门,今日又卖了人情,只要好生经营,日后不愁没有回报。 丰原解下包裹,取出一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桌上,有从袖中摸出两块拳头大的中品灵石:“灵石两千五百块,吴兄还请清点明白。” “贤弟可想看看这最后一只锦盒中是何物?”吴大海指着最后一只木盒问道。 “小弟囊中羞涩,还是不看了。”丰原自然是想看的,不过他手中灵石确实不多,多年来积攒的三千余块灵石,已经所剩无几。 吴大海接过去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拿出那只铜铃唤了绿衣侍女进来,将手中灵石和布袋一同交给她拿去库中收藏。 若是没有外物作为依托,练气修士的神识便只能放出身外丈许,但即便如此用来清点灵石也是足够了,吴大海虽只是看了一眼,实则那袋中灵石数量几何早已了然于心。 “这口法剑尚且无名,不知贤弟可有想好?”吴大海也不将那木盒收起,而是问起丰原此事。 丰原略一思量,说道:“有古书称‘太阴,霜盘之象!’,而此剑上有新月之形,便叫‘玄霜’吧。” …… …… 第四章 聚会 “甚好!玄与旋二字同音,‘旋’字恰是说霜盘圆缺,往复不断。此名甚好。”吴大海一脸喜色,口中赞叹不已。 丰原一怔,他就是随口一说罢了,谁知吴大海还能扯出这么一篇道理来,不过他也无心解释什么,站起身来拱手道:“还有一事需吴兄助我。” “贤弟不妨说来,愚兄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听闻迎香楼有诸多同道交流炼器之术,小弟欲往那处走一遭,还请吴兄相助。”丰原郑重的说道。 观月峰中众多炼器师每年都会在迎香楼举办一次聚会,谈玄论道,验证修道心得,交流炼器术,只是修仙者欲参加此会需要有坊市中店铺为之作保,才能拿到出入迎香楼的信物。而这一次的迎香楼聚会就在三日后。 “此事不难,愚兄这处有一块迎香楼的令符,便送予贤弟了。”吴大海一摆手,自袖中拿出一根银色竹简,只有三寸长,银光灿灿,刻有数个灵文。 “多谢吴兄。小弟就不耽误吴兄做生意了。告辞。”丰原接过这根竹简,将装有玄月剑的木盒放进包裹中,便要告辞离去。 吴大海却说道:“贤弟且慢。我观贤弟似乎没有储物袋?” 丰原神情一滞,说道:“储物袋价格高昂,小弟可承担不起。” 一件储物袋至少也是下品灵器,且价格比寻常灵器更高。其炼制之法涉及空间之力,乃是各大势力不传之秘。丰原自然想买一只来,只是心有余力不足。 “愚兄这处倒有一只,只是用了多年,今日愿送与贤弟,还望贤弟莫要嫌弃。”吴大海说着,自怀里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紫色锦囊。 只是这只锦囊看去精美华丽,绣着精细云纹,哪里有半点用了多年的样子。 “这如何能够?吴兄快收回去。”丰原自然是坚辞不受。吴大海愿意低价将灵器卖给丰原,可说是看在不日将是同门的份上,那这储物袋的价格可是丝毫不比下品灵器低了,如何能接受呢。 “贤弟放心,此物是愚兄个人所有,不入宗门账册。贤弟日后前途广大,到时愚兄说不得多有叨扰。何况弟子入门后宗门自会赐下储物袋,这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贵重。” 丰原再三推辞,却架不住吴大海盛情难却,加之丰原的确想要一只储物袋,最终还是收下了。 两人一番言语,丰原终于告辞离去,吴大海送至店门外。 吴大海回到三楼一间屋内坐定,端起茶品了一口,却一皱眉,说道:“清芸,这茶是怎么回事?” 门外探出一颗脑袋,正是方才那绿衣侍女,她见吴大海一人在此,立刻一脸怒气的过来,问道:“大兄,你为何将玉鳞袋给了那什么丰道友。那可是母亲留给我的。” 吴大海看自家妹妹这幅模样,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才缓缓解释道:“当年娘亲说得很清楚,把这玉鳞袋留给你当嫁妆,我看这丰道友资质难得,前途不可估量,可为你良配。” “大兄甚至不知道此人什么模样,心性如何,仅凭着十年前见过一面就断定此人资质不凡,如此草率的把小妹的亲事定下了?”吴清芸满脸怨气,犹自不敢相信,自家兄长平素精明得很,今日怎么行事如此莽撞。 “你懂得什么?此人法力之深,胜我两倍不止,且丹田中蕴含五气,浑圆如一,修炼的定是那《一气清元书》。此书有多难练,我清楚得很,他若真是散修,那必是天资不凡。若不是散修,则定是出身极高。”吴大海停了一下,又说道:“至于此人样貌,我也没想到他在我面前也不曾把那兜影法衣拿下来,倒是真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吴清芸还待争辩,吴大海一挥手止住她话头,说道:“你不必再说,我等修炼之人何必在意皮相。一年后就是升仙大会举办之时,你必须赶紧突破练气九层,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灵器,到时候可别用不上。” “你就去求苏长老引我入门多好,那升仙大会多凶险。”吴清芸小声嘀咕道。 吴大海是吴家家主的正妻所生长子,吴家虽是寒谱小族,族规却也不能疏忽,自家主故去后,吴大海虽不曾在家族祠堂中继任家主之位,却也与家主无二,平素也只有吴清芸和吴大海较为亲近。 吴大海知道这个妹妹对自己有些怨气,他叹息一声,说道:“苏长老与吴家有多年情分,求他引你入门倒是不难,然而你资质虽好,却也只能是个长老门下罢了,到时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升仙大会三十年一次,你若不争便没有机会了。而丰道友不同,只需我从中引荐,苏长老定会全力助他成为内门弟子了,甚至将来三十六位真传弟子中也有他一席。 血河宗内,自修炼之初就在外院修炼血元之术的弟子,筑基后即可成为内门弟子;从升仙大会上得胜且位居前百者,入门即可为内门弟子。除此之外,众多外门弟子往往终此一生也没有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 宗门长老门下皆为外门弟子,长老也可以指定某一名弟子进入内门,只不过对修炼资质和道途潜力要求极高。而内门弟子不论修为高低,皆可于宗门大比之上挑战真传弟子,胜则取而代之。 三日后,迎香楼。 这迎香楼高有四层,朱漆黑瓦,乌木金匾,修建的十分堂皇。楼后有十里花苑,依着内五峰之一摘星峰修建,其中假山奇石,清泉流水皆是精心布置的,也是平日里众多修士常来会友赏景的所在。 丰原身着玄纹道袍,从容收拾妥当后才施施然行到此地。他身形外貌俱是上佳,到门外时还未拿出符印,自有眼尖的侍从恭敬来迎。待他取出吴大海赠予的银色竹符,那侍从脸上恭敬之色更浓了几分。 此时一层大堂中有二十来个修士,其中五人或以斗笠遮面,或用长袍裹身,都隐藏了自家身份来历,各自安坐不言不动。 其他人则三五人一伙,高声谈笑,毫无避忌。看其等装束,多是世家大族出身。 丰原虽不曾来过此地,却也从散修口中打听到此地规矩,对这一切都淡然以对。此时参会之人尚未到齐,想要结识同道,交流道法的,都在这迎香楼一层大殿中。 想要赏景游玩的,自去楼后十里花苑中。 …… …… 第五章 徐仲文 丰原在此枯坐半个时辰,桌上一杯茶水早已凉透,心下不由得有些不耐,可是见那些散修仍旧安坐不动,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便又忍耐下来。 这聚会是几个世家牵头举办,本就是为了让族中修士结识同道而准备的,可是至今不见主持之人到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而那边世家族人或是去了偏殿谈论修行体悟,或是相伴着去了后方院中赏景游玩,早已不见踪影。 如丰原这样的散修,或是出身小族的修士,虽然拿到符令在手进这迎香楼来,却还是难以融入那些大族修士的圈子。 想通此节,丰原只觉得兴致阑珊,当即起身,自侧门出来,到了楼后花苑中。 丰原站在后殿石阶之上,见这庭院两侧遍植翠竹,清风拂过带起簌簌之声,顿时心中一定,径直向山上走去。 片刻之间,丰原一路行至“长烟亭”前,此是十里花苑尽头,位于摘星峰一处山脚缓坡,在此可将小月谷中景象尽收眼底。 待到夜间,坊市中店铺处处挂起明珠映石,在此看去便如繁星点点落于人间。凡是相熟之人到此游园,最后八成会在此亭中饮宴作乐,还要在此赏那坊市夜景。 远远看到亭中坐着十来人,亭外还有婢女奴仆随侍,远处停着一架红纹黑顶的大车,有数个仆役正从车上搬下桌案酒食。 这拉车的是一匹青鬃龙马,高有一丈,体生形如鳞片的赤色花纹,长鬃垂落于此马脖颈两侧,如云烟一般随风而动,看去神骏非常。 此龙马是澄扬苏氏以秘法驯养而成,数量极少,除用于交好各派作人情送出去的,唯有苏氏嫡系且又资质上佳的族人,才能有此马驱使。 听闻苏氏有一族人名为苏盛,身具少阴灵脉,还是金、水二行灵根,年仅二十余岁便将练气诀修炼圆满,凝成三十六道罡气,血河宗一位长老也有意收他为弟子,然而他却坐等五年,只为以练气修为在升仙大会上夺胜而回,一入血河宗即为内门弟子。 也不知亭中之人是否就是那苏盛?丰原这样想着,脚下一转,便要回身离去,他自认与这些世家族人难以相处,倒不如不见。 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那边的道友且慢走!” 丰原回身一看,是一个身穿月白色玄纹长衫的年轻人,待此人走近,丰原更看的仔细,此人中等身材,外貌并不出众,只是他皮肤温润如玉,声音低沉,令人极易生出好感。 “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在下徐仲文。”此人先拱手为礼,虽然对丰原十分客气,却并不亲密。 “在下不过一山野散修,姓名不提也罢。倒是徐兄,在下久闻徐兄大名,不想今日得见真容。”丰原对世家族人虽无厌恶,却也没有好感,自然也不会过多亲近。在他看来,此人兴许是以为自己是哪个家族之人,这才前来结交。 徐仲文出自亘川徐氏,是南罗洲十二巨室之一。此人在观月山修炼数年,名声极好,若有同道遇到难事求上门去,他都会慷慨解囊相助或是为之出谋划策。在徐氏刻意造势之下,徐仲文的名头已然传遍观月山福地,凡是在此修炼的人皆听闻过此人名声,只是丰原常年闭关修炼,对此人所知不多,也仅限于道听途说。 徐仲文呵呵一笑,摆手说道:“不过虚名罢了。” “我曾学过些许观气之术,我看道友气息绵长,已有练气九层修为,绝不是庸碌之辈。不知可是为了一年后那升仙大会来的?”徐仲文见丰原不愿说出姓名,也不追问,而是问起另一事来。 “正是。”丰原自然不会说出吴大海与苏长老的关系,更不会暴露苏长老引他入门的事。 罗云三派十年一次的升仙大会也不是什么隐秘,下次大会就在一年之后,与修仙者而言转眼即至。 许多常年在罗云山脉中活动的修士都纷纷回转洞府,想方设法提升自身实力,好在大会上夺得好名次。 众多家族子弟也聚集到观月山来,他们自由家族为依凭,无需加入宗门,来此是多半是为了结识同道,招揽散修为自己门客,好能为日后添一分助力。 世家之中,往往只有族长一脉才能得全族之力奉养,同时手握家族大权,诸多实权职位也只有嫡系族人才可担任。家族嫡系为争家主之位,斗争也是十分惨烈的,落败之人便会渐渐沦为庶出旁支,且在嫡系压迫下子孙后代再难翻身。 “我听闻历次升仙大会皆有许多人丢了性命,我有一位族叔在九年前那次大会上险死还生。实在是凶险啊!”徐仲文说此话时,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丰原看他年岁与自己相仿,也是练气九层修为,想来是从家族长辈那里听到的。只是他心里却是在想:“也不知吴师兄与苏长老到底有几分交情,若是苏长老不愿助我去做那内门弟子,我又当如何?血河宗在整个南罗洲也是有数的大派,纵然我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也比此时境况好得多了吧!” “徐兄出身世家,我等散修也羡慕不来。唯有拼上此身相争,才能得那一线机缘啊!”丰原说此话虽是亲身体会,却由于吴大海那一番话,已然把自身当做了血河宗门下,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修行法门和外物多把持在世家与宗门手中,数千上万年来不断的利益交换下,二者早已不分彼此,死死控制住了修仙界,攫取财富供养自身。 便说那灵石,这种修仙界通货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交换利益,而如今南罗洲七成以上的灵脉都控制在十大宗门手中,这些宗门自然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散修即便得了上好功法,没人指点也修不出结果。自山中寻得灵药若是不经丹师之手也没法利用,而炼丹一道虽同样重天赋,更重要的却是要有足够资源,天赋再高的丹师也是用资源生生堆出来的,散修即使有心学习丹道也根本无从学起。 散修艰难,不入宗门,哪有活路。 丰原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便望着远处长烟亭,道:“我见亭外有一匹青鬃龙马,亭中可是澄扬苏氏族人吗?” “不错。亭中那坐在首位的便是苏盛。”徐仲文回望一眼,却又愤愤转过视线,道:“枉那澄扬苏氏也是一名门,却不想这苏盛也是阴险小人,真是枉为世家。” “不知徐兄遇到何事,可否告知一二?”丰原倒是对此来了兴趣。 徐仲文略一犹豫,最终还是开口跟丰原大略说了一说:“今日血河宗内传出一个消息,一位长老似乎有意收徒,还要向三位执事长老保举此人为内门弟子,此类事情每年都有那么十次八次,本与苏盛无碍,只是他却硬要与此人为难。方才有人提议暗中动手害了此人,那苏盛对此竟然大加称赞,连名门世家的颜面也不顾。” “不知此人是谁?为何招惹了苏道友?”丰原可不是徐仲文,言语间对苏氏可不敢随意,只是他隐约觉得此事似乎与自己有关,故而问了一问。 “那人名叫丰原,据说资质十分之高,虽是散修出身,却已经把练气诀修炼到第九层了。”徐仲文随口回道。 …… …… 第六章 罗云山脉 丰原心中一惊,这苏盛如何会知晓此事?即便苏长老引荐自己成了内门弟子,也不妨碍他在升仙大会上扬名,为何要对自己下手?还是说这只是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一时思绪纷杂,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他很快定下心绪,苏氏族门势大,左右自己不过舍了内门弟子的位置不坐罢了,想来那苏盛应该不至于对自己穷追不舍。 丰原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丰原即便成了内门弟子,与苏道友又有何关系?” 徐仲文见丰原不知道这里缘由,不由得对自己原先猜测更确信了几分,心中想道:“血河宗内门弟子席位只有周天之数,如今谁能得位都早已由各位长老定下,此人竟然不知晓,看来果真是散修,如此良才,我要设法使他为我所用才是。” 徐仲文叹息一声,道:“兄台有所不知,苏氏在血河宗内的内门弟子席位并不多,而那位长老也是出自澄扬苏氏,早年因在族中受了欺压叛出族门,后来苏长老结成了金丹,苏氏有意接纳他回归族中。苏长老若是答应此事,那么丰原由他引荐成了内门弟子,便要占去苏氏的弟子席位,苏盛此人气量狭小,如何能愿意?” 原是如此!苏盛并非是对自己而来,而是不容内门弟子之位落于外人之手。想通此节,丰原心中一松,转而又想到,那位苏长老竟然也是苏氏族人,想来吴大海也不知道,要不然定会说起此事? 丰原心想:“这徐仲文的名声极大,他对宗门内的事这样清楚,显然在亘川徐氏中也不是寻常族人,我不如好生结交一番。只是他如果将我的下落告诉苏盛,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得换一个姓名才好。” 念头转动间,丰原也表现得热络了一些,说道:“在下冯起,徐兄若是不弃,我二人一同游园赏景可好。” …… 小月峰洞府中,丰原在密室中盘坐不动,双目微阖,手掐法印,身前地面正正插着一口法剑,随着丰原手中法印变动,剑身上缠绕着的灵光也亮灭不定。 此剑通体乌沉色泽,剑格弯曲,正是玄霜。自买到此剑后,丰原还未曾祭炼。 因为灵器不同于法器。法器只是一件死物,以威力大小区分上、中、下三品,也无需修士费心祭炼,只要留下法力神识即可驱使,只是上下飞腾间难免滞涩。 而灵器皆孕育出一缕灵性,以灵性强弱论上下。修士祭炼之后,便可如臂使指,来往腾挪莫不如意。 丰原自坊市中结识徐仲文后,一番交谈倒是觉得此人是个可交之人,两人相谈甚欢。 丰原回到洞府后便着手祭炼玄霜剑,至今已经十二日。 这十二日来丰原不曾离开半步,只以辟谷丹充饥,好在祭炼灵器不需耗费太多法力,丰原至今仍能坚持。只是神识消耗不小,又未能打坐恢复,丰原已经觉得有些疲惫。 眼看将竟全功,更是不敢有半点松懈。修士祭炼灵器时,若是因自身修为不够或是没有合用的祭炼之法导致不能一次祭炼完成,那便只能用自身法力每日温养,要消耗的时日何止十倍。 又是三个时辰过去,玄霜剑发出“嗡嗡”一声颤鸣,剑身五色灵光一闪,随后倏地飞起,离地三尺悬浮不动。 丰原眼中喜色一闪,所有疲惫一扫而空,站起身来伸手握住剑柄,将此剑拿到眼前细看。 这一口法剑如今已是玄黑如墨,有一条条色泽较浅的灵纹交错缠绕,剑锋虽是黑色,却隐约泛着一缕银芒,透出一股锐利寒意。 丰原两指并起,轻轻抚过剑身,此剑似乎感受到主人欣喜之心,也是发出轻轻剑鸣。 凡是生有灵性的宝物,在无主时为免灵气流失损伤灵性,都会自行收拢灵气,修士若不细查甚至无法发现,正是所谓“灵物自晦”。 如今玄霜剑得丰原精纯法力祭炼,才恢复了本来模样。 灵器终于祭炼成功,丰原心中也急于试试威力。但丰原还是按下即刻就去试剑的冲动,将玄霜剑收起,转身到蒲团上打坐,又将《一气清元书》法诀运转起来。 …… 石门缓缓挪开,丰原持剑走出洞府,站于门外石台边缘,身前三步就是万丈深涧,他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看着山间云雾卷动。 今日山雾格外浓重,此时已经巳时,雾气随着山风滚滚涌动,如波澜起伏,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 平日里此处可见山中胜景,此刻却只见茫茫雾霭。 当日乍然听闻苏氏之事,自己竟然是得了苏氏视为禁脔的内门弟子位置,心中便没了分寸。现在想来,那澄扬苏氏乃是南罗洲三十六名门之首,势力庞大,不管苏长老那边如何,我如今不过一散修,只要一日未曾入门,又怎能指望苏氏会来与我讲理?哪怕是把这机会让了出去,也未必能落得好结果。 我有的,唯有手中之剑!苏盛若来,不外是起剑斩了。 丰原抬起手中剑横在眼前,法力正流水一般涌入剑中。玄霜剑上放出一片玄色剑光,且随着丰原注入法力这剑光越发强盛,几乎掩盖住丰原半截身躯。 终于,丰原察觉自己已经无法再注入更多法力,这并非是玄霜剑无法承受,而是自己只能调动如此多的法力。 于是也不再勉强,将玄霜剑缓缓竖起,随后一剑直劈下去。一道丈许长的黑色剑影飞射而出,斩入云雾中,激起山雾一阵波荡,很快又渐渐平息,好似这一剑从未出现。 丰原这一剑几乎用尽了法力,丹田中一阵酸麻,也不回去洞府中,便在此地盘膝而坐,恢复法力。 待法力尽复,丰原睁开双目。 只见不知何时山雾尽退,千里雾霭似乎都在方才那一剑下消散,一轮大日当空普照,天地间无处不沐其辉。 丰原见得此景,心头也随之一畅,此时却莫名想起一句诗来,口中不由吟道:“但凭手中剑,斩破万里云。” “好诗!好诗!”丰原轻笑一声,将玄霜剑收入袖中,合了洞府禁制,一路下山去了。 …… 罗云山脉是整个南罗洲低阶妖兽最多的地方,修仙者猎杀妖兽的同时,妖兽又何尝不想用修仙者的血肉来打牙祭。 那些灵智未开的五阶以下妖兽仍脱不了口腹之欲,在其等眼中,越是修为精深的修士,血肉便越是甘甜鲜美。相比之下,山中那些血气充沛的野兽虽也能果腹,吃到口中却是嚼蜡一般。 所以修士进入罗云山脉猎杀妖兽是要冒着很大风险的,何况这山中还有比妖兽更凶险百倍不止的东西。罗云山脉广大,正是干那杀人夺宝的勾当的好地方,只要把首尾处理得干净些,自然不会有人知晓。 丰原下山后,一路向北行出五百多里,方才离开了笼罩整个观月山福地的阵法 早在有心进入罗云山脉猎杀妖兽时,便自坊市中购买了许多记载妖兽和灵药的典籍,这些典籍价格低廉,所以丰原买得极多,如今他不说对山中妖兽、灵药如数家珍,却也算得上是颇为了解了。 丰原站在一座低矮山头上,看着远方那起伏不断的山峦,身后的观月山福地,实则也同样是一片连绵群山。 据传身在山中,没了观月山的大阵保护,常有雾瘴迷眼乱心,练气期修士若是心志不坚又不能上观天星辨别自身所在,常常会分不清所处方位,走到山脉深处去喂了妖兽。 妖兽化形之前,等级划分较为粗略,练气期修士皆对应一阶妖兽,筑基初期为二阶,直到金丹初期境界便是五阶。此时妖兽亦会经历雷劫,结成妖丹,甚至能化成人形,此时便要以“妖修”称之。 丰原想道:“据说妖族也有炼丹师,可以炼制化形丹使五阶妖兽完全脱离妖身,只是不知真假。” 丰原取一件斗篷戴上,掐诀使了一个风行术,身外立时闪起一片淡淡青光,顿觉身躯轻盈,飘忽如羽,踏着草尖树梢,一步迈出便飘出数丈远,一路向罗云山脉深处去,渐渐的离观月山越来越远了。 …… …… 作品相关 此事要从三月三十号晚上说起,那一夜,,,,,, 那一夜,我又一次尝试调整作息失败,凌晨两点才睡。 结果前天早上八九点钟,我还在梦里的时候,就想着,今天醒来就给我站短多好。又一笑,才万把字,就想签约了?真的是在做梦啊!然后继续睡。 中午我睡醒后正和一帮道友吹牛,想着该码字啦,打开助手一看,我*那个***,真的来站短啦!(这个*号是我自己打的) 今天下午填了材料,在写这个相关的时候审核已经通过了,明天去县城,把合同打印了寄出去。 本书有大纲,有腹稿,下周一开始在白天更,一天两更,只多不少,诸位道友放心看! 书友圈发了帖子,是关于本书的一些设定的,有兴趣的道友可以看一看,或者随着丰原慢慢展开。 …… ……(两个省略号必须有) 第七章 山界桩 一座十多里方圆的山谷中,这山谷周围皆是险峻山岭,谷中长满了足有丈许高的野草,这些野草长得十分结实粗壮,草叶碧绿欲滴,每逢有风吹过,便在风中摇摆不定,远远看去就如一片碧波荡漾。 朝日东升,一片金辉洒下,山壁上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透过薄雾可以看到一只只红纹鼠从各处石缝里探出头来。这是一种形如老鼠的小型群居妖兽,身长尺许,尾巴极短,一身黄灰色皮毛中长着红色条纹。 这山谷草地中生长着许多土梨果,是这里的红纹鼠赖以为生的口粮,它们每日都要深入草丛觅食,寻找到的土梨果除了用来果腹,还要带回来放在山壁上突出的石块以及横生的树干上晾干,再收进藏身的石缝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日与往常一般,大日光辉照在西面山壁上时,石壁上的红纹鼠纷纷离开栖身的石缝,准备进入草地觅食。 这种妖鼠向来是一雌一雄成对,雄鼠负责寻找食物,雌鼠负责看守巢穴,养育幼崽。此时雄鼠都在石缝外向周围的同类探头探脑,吱吱叫个不停,而雌鼠则把收藏的土梨果搬出来继续晾晒。 只是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始终不愿下到谷中。 就这样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谷中晨雾尽散,草叶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红纹鼠群终于不再等待下去,如潮水一般涌下山壁,一眼望去怕是有近万只。 丰原就藏在草中,这里野草长得极高,只要收拢好自身法力就可以轻易藏住身形,他看着红纹鼠爬下山壁,心里松了口气。 红纹鼠妖气微弱,也没什么与生俱来的本事,却偏偏长了一身鲜嫩肥肉,不但是坊市中极受欢迎的菜品,罗云山脉中的妖兽也喜欢捕食红纹鼠。 据说三千年前观月山坊市建立之初,山中的红纹鼠随处可见,如今连百只以上的鼠群也极少见到,可偏偏这种妖鼠极难人为饲养,即便是以驯养灵禽灵兽闻名的万兽山,也不过养活了百多只罢了。 据说近百年来坊市中红纹鼠的价格一路上涨。这么大规模的红纹鼠群,如今的罗云山脉也不知能找出几处? 昨日丰原刚进山,就遇到一只红纹鼠,他大喜之下就想去捉,转念又想到红纹鼠遇到危险都会跑回藏身之地躲避,丝毫不顾如此会将同类置于危险中,丰原便一路跟随到了这座山谷里来。 “如今坊市中一只红纹鼠可卖十块灵石,我只需捉一些回去,就是一笔横财了!”丰原心中如此想道。 “只是我没有灵兽袋,手中又没有合适法器,却没法把红纹鼠活着带走,若是死了,便卖不出好价钱。看来只好让你们再逍遥几天了。”丰原看了一下周围,有几株一寸高的黄白色草芽,这是土梨果的幼苗。 丰原借草丛隐匿身形走到山谷北面一块石壁下,这里有一条三尺宽的裂缝,无需自天中飞遁,从这里就能进出山谷。 这条裂缝另一端在一颗枯死的老树后,若是不用神识细察,即使从树下路过也无法发现。 就在丰原走后不久,一头体长三丈,水缸粗细,一身细密的漆黑鳞片,脊背生有一条血色细线的妖蟒从一个矮小山洞里爬了出来,它回头看了看自己出来的那个山洞,吐着信子慢腾腾地钻进了草中。 这是罗云山脉中独有的一种妖兽,血线蟒。此蟒身躯庞大,筋骨坚固,且那一身坚鳞堪比上品法器,一阶血线蟒便敢与寻常二阶妖兽搏杀。 直到三日后,这头血线蟒才从草中钻出来,看它腹部鼓胀,显然已经吃饱喝足。然而它却并没有回那山洞里去,而是绕着山谷边缘游走起来,途中它还时常借助一些坚硬的石块,将自身鳞片刮蹭下来,这些鳞片掉落在地,便是它领地范围的标记。 这一切丰原都不知晓,他离了那座红纹鼠聚集的山谷,便继续往罗云山脉深处去。 …… 一片乱石嶙峋的山坡上,丰原静静站在此处,他手中拿着一根生有三枚细长叶片,金灿灿的灵草,玄霜剑浮在身侧,发出铮铮剑鸣。 对面是一头半丈高的白爪妖狼,正龇牙咧嘴,发出一声声威胁的低吼。妖狼全身已经鲜血淋漓,显然在与丰原的争斗中吃了很多苦头。 丰原却对这妖狼的吼声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把玩着手中灵草,淡淡的说道:“你这孽畜孽畜既然不去逃命,我便送你上路,拿了你这身皮毛还能值几个灵石。” 丰原把眼一抬,心念一动,玄霜剑倏地飞去,一道细长的玄色剑光一划而过。 那白爪妖狼前爪一按就要飞扑过来,此时剑光掠过,妖狼却骤然一顿,口中哀鸣一声,一颗头颅骨碌碌滚落下来。 这头白爪妖狼是一只一阶妖兽,一身皮毛和四只利爪都能作为炼器的材料。 丰原拿出一只寒光湛湛的匕首,将狼皮、狼爪取下,连同那灵草收进储物袋。屈指弹出一颗火球,烧了妖狼残躯。 随后丰原并没有离去,而是静静看着坡下,不远处有一根石柱,露出地面十丈高,通体灰白,下半截粗糙不平,上半截打磨得极为光滑,可反照日月之光,修士若在天中飞遁,十数里外便能看到。 这石柱是罗云三派立在此地的“山界桩”,为的是提醒进山猎杀妖兽的练气期修士,再往前去便会有二阶妖兽出没了。二阶妖兽能与筑基初期修士相较,不是练气修士能应对的。 通常而言,练气修士进入罗云山脉见到这山界桩就得止步。然而丰原进山数日,仅有的收获就是一头白爪妖狼和一株二百年金烛草而已,想来继续在外围打转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丰原略一思量,那些进山猎杀妖兽为生的修士,也不可能只在外围活动,若想有更多收获,还是得要往前去。 想及此处,丰原毫不犹豫的一甩衣袖,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他自认斗法经验不能和那些常年猎杀妖兽的修士相比,且他孤身一人行走更加危险。 既然明知自身本事不足,那就万万没有再行险的道理,那并非勇武而是短智。还是回去观月山,出售法器赚取灵石比较稳妥。 …… …… 第八章 张巧雨 这罗云山脉也是少有的灵气菁华荟萃之地,人行山中,入眼皆是草木葱茏,时见浅溪深泉,偶闻深山中传来一声兽吼,便惊起一片林鸟。 因为罗云山脉中也有禽鸟类妖兽,所以少有修士敢冒着被高阶妖禽盯上的风险飞遁行空,丰原此时虽然身处外围,连一阶妖兽都没个影,但还是不敢冒险。 山中景致颇好,丰原以风行术赶路,轻飘飘踏着树梢头前行,一路赏景,倒也不觉枯燥,却浑然不觉已经偏离了来时的路线。 突然,前方视野一空。 眼前是一片里许方圆的空地,竟然半点草木也没有。空地当中有一块三十丈大的圆盘状巨石,若是不论其如此规整的形状,倒是与寻常山石没有两样。 丰原虽然觉得此石有异,却总也想不出到底是何物。正想落下树梢去看个仔细,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法器交击爆裂之声。 回头一看,天际遥遥出现四道光华,一道红光在前,后方三道青光紧追不舍。 这四人显然也惧怕山脉中的妖禽,虽然飞遁极快,还不时放出法器对攻,却始终紧贴着树梢头。 前方那人看到丰原在此地,竟然把方向一变,就向这里过来。丰原虽然不知这四人身份,却也大致能猜到为何出现这一幕。 既然已经被他们看在眼中,丰原便干脆不去设法躲避了,就在此静静等候他们接近。心中却想着:“定要设法寻一门能隐身藏形的法术来修炼,日后遇到此类事情还是尽快躲远些较好。” 十数息后,丰原已经能看到前方那道红光中的人影,是一个蓝袍广袖的女子,看去不过二十余岁,容貌倒是清丽,只是此时她俏脸煞白,鬓发被汗水沾湿,凌乱贴在额头,脚下踩着一块火红色玉盘。 这女子离丰原尚有数十丈远,便大声呼喊:“道友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丰原脸色一沉,这是要把自己拉进浑水啊! 她身后那三道青光中是三个容貌相似,身着黄色长袍的年轻修士,脚下飞行法器都是三尺长的青色芭蕉叶,他们正要放出手中法器,听闻这女子一声喊,却不约而同放缓遁光。 三人互相交谈几句便一同驱动脚下法器并排而行,在丰原前方十多丈远处停了下来。 当中一人面庞方正,虬髯浓密,看去年岁较大,是三人中为首的。他见丰原容貌不凡,一身玄色道袍,心中先重视了三分。 他向前一步,向丰原一拱手,道:“在下钟无山,这两位是在下胞弟。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与这妖女是何关系?实不相瞒,此人是我横璋钟氏之叛逆,已经杀害了十几名同族。我等兄弟三人奉族中长老令一路追拿。还请道友莫要阻挠。” 此人话语中点明自家来历却又没有咄咄逼人,倒是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这蓝袍女子落至丰原一侧,隔着丈许远,匆匆服下一颗丹药,脸色一下便红润了起来。她方才的话语的确是想将丰原拉下水好趁机脱身,却没能得逞。 这女子听闻这黄袍修士如此说,却把眉一横,手指此人怒骂道:“钟无山,你休要颠倒是非。我张巧雨何时成了你钟氏族人?何时杀过你钟氏族人?分明是你等图谋我张氏凝罡秘法,便半途……” “妖女闭嘴!”钟无山一声暴喝打断了张巧雨后续话语,已是换上了一副狠厉神色,方才的礼节顷刻丢了干净。 “本想捉你回去请大长老定夺,如今看来提你头颅回去也是一样。”钟无山见张巧雨说出来凝罡秘法的存在,心中就是一急。张氏家族秘传的凝罡之术颇为玄妙,钟氏大长老早就有心谋夺此术,如今终于等到族长谋划发动,大长老也顺势出手夺秘法,眼看将要到手时不曾想坏在了张巧雨手中。 丰原听到凝罡秘法,心中一动,思绪飞快转动起来。 练气九层修士想要筑基,必须以自身法力凝出罡气来,此气是一身精元所聚,亦是修士筑基的最大依仗。 凝气成罡主要有三法,其一是积蓄法力,只要法力足够精纯深厚自然可以化成罡气,然而太过消磨时日,且唯有上乘功法修炼得来的法力才可如此;其二就是以外物相助,如今修仙界最常用的就是炼气丸;其三就是修炼凝罡秘法,此类法门唯有底蕴深厚的势力中才有。 丰原也曾听闻过横璋钟氏,钟氏本只是一个盛宗小族,最近百年来族中接连出了两位元婴修士,族门势力大涨,这才成了南罗洲三十六名门之一。 张巧雨说钟氏图谋张氏的凝罡秘法,不知道这张氏是哪一个张氏?此事或许是真,但丰原不会这么轻易就信的。何况《一气清元书》也是可以自行凝气成罡的功法,以丰原的资质,根本无需秘法相助。 这般想着,丰原退后一步,同样拱手回礼,道:“三位道友莫要误会,在下与此女并不相识,诸位的恩怨皆与在下无关,这便告辞了。” 一言说罢,丰原转身即走,没有半点犹豫。只是丰原欲走,却有人不愿就此放过。 就在丰原转身之时,钟无山把口一张,三点青光飞出,迎风一晃化作尺许长的三条青气,其中一道径直打向丰原后背,另两道则是对着张巧雨去的。 这是他修炼族中秘法凝成的“风灵罡气”,便是上品法器也难当此气锐利,他苦修五年也不过凝出十二道来。 罡气虽然可以放出对敌,且威力可比灵器,但是由于这是修士真元法力所化,一旦到了外间便会沾染杂气,以致于驳杂不纯,要花费数倍苦功才能重新祭炼回来。罡气若是被人打散,甚至会就此断绝道途。 张巧雨对钟氏太过重要,既然已经说出了凝罡秘法的存在,那么今日之事绝不能容任何外人知晓。若非没有趁手的灵器可用,钟无山绝不会将自身罡气放出来对敌的。 就在这罡气将打中丰原身躯时,丰原转过身来,手中一口法剑携着玄色剑光横斩而出,正正劈在这条青气上。 剑光与青气僵持不下,掀起的劲风将丰原衣摆刮得呼呼作响,脚下的树梢一阵剧烈晃动,若不是丰原未曾把风行术散去,就要跌落下去了。 丰原只觉似有一股寒意直刺心神,他知晓这一道罡气是真的能杀死自己的,只能尽力将法力注入玄霜剑中。 僵持了数息时间,这道罡气似乎后力不足,丰原将全部可以调用的法力都注入剑中,玄霜将猛然剑光大盛,竟然一下把这青色罡气击退数丈远。 张巧雨似乎早料到钟无山会动手,在两道罡气飞出时,她手中闪出一片乌光,一块犹如龟壳的盾牌自袖中飞出,主动向那两道罡气迎了上去,只是轻轻一晃就将这两道罡气挡了下来。 钟无山早就知道张巧雨手中有一件中品防御灵器,若非如此她早就落败遭擒了,倒是丰原手中竟然也有一件灵器,出乎了钟无山的预料。 钟无山本想趁丰原不备先下手将他斩了,见三道罡气都没能建功,虽然觉得可惜,却也不敢把罡气放出太久,急忙伸手收了回来,又扔出一枚黄色印章,只有寸许大,随着他法诀一掐,这印章呼呼涨大,变作丈许。 “老二老三,一起动手。”钟无山说了一声,驾驭着那印章向丰原砸过去。 …… …… 第九章 尺光 丰原击退这一道罡气,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若不是他早有防备,转身后便将玄霜剑持在手中,今日定要死在这里。丰原已经对这三人忍不住生出了杀心,若有机会定要将这三人斩了。 看到那枚印章正往这边砸来,丰原身上青光一盛,轻飘飘横移出去数丈,避开了这一击。 此时被钟无山称作老二、老三的两人也各自放出同样的印章法器,分别打向丰原和张巧雨。这两人似乎寡言少语,站在钟无山两侧一言不发。 丰原看这印章虽然威力甚大,却飞动缓慢,便又一次使风行术轻易躲避了过去。 “这位道友,你以为你还可以置身事外吗?钟氏五十年前便杀了我张氏修士凡人共计二百三十二口,今日绝不会容我二人活命的。唯有将这三人都杀了才有活路。” “哈哈!你这贱婢死到临头,还在大言不惭。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何杀我三人?”钟无山闻言,却哈哈狂笑。 随即他语气一肃,道:“不过你有一句说对了,今日绝不会容你二人活命。这位道友既然被你牵扯了进来,我便叫你们一同上路做个伴吧!” 钟无山自袖中拿出一块白玉方印,往头顶一抛,这玉印不过寸许大,化一道氤氲白光向丰原激射而来,声势不大,却迅疾非常。 张巧雨一见这白玉印,脸色一变,急忙提醒丰原,道:“道友当心,这是钟氏秘传灵器‘定矩印’,切记不可被此印近身。” “多谢张道友提醒。”丰原称谢一声。玄霜剑早已脱手飞出,化作三尺长的玄色剑光,和那白玉小印接连拼斗几下,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这定矩印的炼制之法实则是张氏所有,三百年前钟氏连施手段巧夺了去。 定矩印虽然只是下品灵器,却能镇压灵气,练气修士一旦被印上灵光一照,便用不了半点法力,只能任人宰割。 张巧雨见玄霜剑威力不弱,可以和那块定矩印纠缠,终于松了口气,将手中暗自扣住的那根青色玉尺收了起来。她手中这件玉尺名为”量规尺“,是专用来克制这定矩印的。 此事只有张氏历代族长才知晓,张巧雨前几日继任张氏族长之位才得知此事,随后就被钟氏派人追杀,一路逃进了罗云山脉。 如今她手中的量规尺是张氏族中仅有的一件,是张氏先祖炼制的上品灵器,她只是练气九层修为,驱使起来极为勉强,既然丰原的玄霜剑能够抵挡这定矩印,她自然不必如此做。 …… 砰! 黄色大印携着一阵恶风砸落,丰原全力催动风行术险之又险的避开,但是还不及喘息,又一枚大印紧跟着落下。 丰原只得强行运起法力,勉强向前数丈,却还是闪避不及,一股劲风擦着后背过去。他胸口一闷,口中一股逆气上涌,好在身上道袍也是一件下品法器,挡住了这大印一些威力,否则性命堪忧。 虽然丰原早已学会了风行术,借助此地密林可以轻易腾挪闪避,但是他已经和钟无山缠斗了半个时辰,法力已经消耗大半,何况长时间驱使玄霜剑对神识的负担也不轻,此时已是心神疲惫。 丰原心中暗想:“日后我定要寻一门修炼神识的功法。” 而此时,钟无山同时驱使两件黄色印章和定矩印,早已是脸色苍白,若非他身上带了些丹药,早就无法支撑了。 那边张巧雨一人独斗钟老二、钟老三,这两人除了各自驱使的黄色大印,还又各自放出了一攻一守两件上品法器。 张巧雨脚下那块玉盘遁速颇快,钟老二和钟老三放出的法器难以及身,何况那块龟甲盾牌是一件防御灵器,以这两人的上品法器根本无法打破。 这兄弟三人中显然是以钟无山修为最高,实力最强。钟无山和丰原打得难舍难分,张巧雨却犹自能分出心神关注丰原和钟无山的斗法。 “即便今日我杀了这三人,钟氏一样能再派人来寻我,我孤身一人如何能敌?只恨没带着那件美人图,否则我又何须整日里躲躲藏藏。我看此人修为不弱,想必也是大族出身,倒不如借此机会除掉这三人,还能借他的力为我所用,即便钟氏再来报复,我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张巧雨心中如此思量,转眼间已下定决心。 她把手一抬,一道青光骤然射出,迅疾无比的飞到钟老二、钟老三头上,尺上放出一圈青光一闪一灭。 这两人不防张巧雨还暗藏这一手,被玉尺灵光正正照着,那防御法器竟然半点作用没有,两人只觉头脑一沉,一下昏昏蒙蒙,身躯一歪就倒了下去,摔进了下方密林中。 张巧雨脸色一白,急忙吞下一颗丹药,她似乎也无力驱使灵器,任由那玉尺灵光一散,随着那两人一同掉落下去,一直在周身飞动的龟甲盾牌也停住不动。 “老二,老三!”钟无山眼见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被打下去生死不知,不由得心中大急。他狠命催动下,定矩印几下冲撞,将玄霜剑撞开一旁,便向着丰原头顶落下,他则把口一张又放出四道罡气来,打向张巧雨,同时身躯一矮就要去救援钟老二和钟老三。 丰原见这定矩印猛然发威,自己却来不及收回玄霜剑抵挡,一旦被此印打中后果难料,他却面色不变,放出一口寒光湛湛的短剑主动向上迎去。 “咔嚓”一声,这口短剑不过是中品法器,被定矩印如摧朽木一般打成几块碎片。 定矩印只是顿了一顿就继续向下压来,丰原却借此机会得以先一步躲避开。 “怎能容你去救。”张巧雨看钟无山情急之下空门大露,轻笑一声,把那块盾牌唤来挡住袭来的四道罡气,哪有无力驱使灵器的样子。丰原恰好看到张巧雨这笑容,心下暗呼不妙。 果然那钟无山身形落下之时,就见林中青光一闪,一根玉尺飞射而出,自下而上从钟无山胸膛一穿而过,带起一腔热血。 …… “道友何不下来,这两人该如何处置,还得和道友商议一番。”张巧雨落于林间空地,这里的古木在方才的斗法中不是被砍断就是被砸倒。 丰原身上青光一收,轻轻落下,离张巧雨足有十丈远。方才见识到此人的手段心计,丰原可不敢靠得太近。 钟无山被那一尺穿过要害,已经当场毙命。钟老二和钟老三两人也不知中了什么手段,还未醒转,张巧雨找到他两人后,随手扔在一边。 “虽说那钟无山不是我杀的,我到底算是个帮凶,这两人已经与我结了仇,如今只有斩草除根才能不留后患。” 想及此处,丰原轻轻一笑,道:“还能怎么办?唯有杀了,你我才能放心啊!不如我与道友一人一个,送他们兄弟三人团聚,如何?” 虽然是在询问张巧雨,丰原却没有等待回应的意思,上前一步,手中飞出一道剑光,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 …… 第十章 玉胎 “道友可真下得去手,这钟老二可是钟氏大长老最喜爱的嫡孙。”张巧雨脸上笑意一收,丰原如此果断地杀了钟氏族人,着实出乎她的预料。 不过丰原如此做正合她心意。张巧雨起手一拂,飞出一片好似红霞的彤彤赤火,飘向昏迷不醒的钟老三。 丰原默默看着张巧雨施为,这赤火方一出现时他倒还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但是这火焰方一落下,就将钟老三身躯一裹,霎时火光大盛。 一团烈焰轰然腾起竟有丈许高,丰原隐约看到张巧雨那张温润脸庞也被映得如火一般。 汹涌的热浪卷着地面枯叶向四周飘飞,丰原轻运法力,身上道袍浮起一层水光,随着这火浪悠悠晃动。 数息之后,火焰一收,钟老三已经化成了一蓬细灰。张巧雨一甩袖袍,林间呼呼刮起一阵狂风,这灰也随风飘散,只留几件灵光黯淡的法器散落在地。 张巧雨将钟无山和钟老二的尸体一并毁去,却见丰原怔怔地看着,以为丰原是没见过这般景象,一边将定矩印和那几件法器收起,一边轻笑着解释,道:“钟氏有寻脉追魂之术,只要有元婴修士施法推算,不难找到这三人身陨之地,故而要尽可能抹去你我二人的痕迹。” “原是如此!受教了。”丰原恍然,虽然他也想知道张巧雨放出的这火焰是什么法术,却知趣的没有多问。 随即他神情之中略带疑惑,又道:“张道友究竟与横璋钟氏有什么仇怨?莫非竟值得元婴修士来寻找道友的下落?” 张巧雨含糊说道:“无非就是一些功法秘术、灵器丹药罢了,想来也不会惊动元婴修士的,我如此做也是以防万一。”她忽然话音一转,道:“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在下丰原。”丰原淡淡回应,他见张巧雨不愿多说,便不多问,他也无心多管她与钟氏的恩怨。凝气成罡的秘法虽然难得,钟氏族中定然也有的,丰原不知这秘法的价值,就认为钟氏总不至于只为一门秘术就杀害张氏数百族人。 这三人身上都没有储物袋,诸多法器虽然威力不弱,丰原有玄霜剑在手,他一心想炼飞剑之术,便觉得寻常法器皆是多余之物而。那定矩印虽然厉害,钟无山却是张巧雨打死的,丰原也不好再开口讨要。 “原来是丰道友,小女子名为张巧雨,今日多亏道友相助。不知道友在观月山中可有洞府,可否收留小女子一段时日?” 丰原看张巧雨广袖蓝袍,一条红绸束着如瀑青丝,肌肤温润如玉,只觉得从未见过有如此容貌的女子,心中不知何处来的触动,就要答应下来,但是一想到她方才那狠辣、老练的手段,不由得一个激灵,立刻将这念头按下。 “在下那座洞府狭小偏僻,只怕张道友住得不习惯,道友何不自行租住一座洞府?”丰原说道。 “丰道友何必明知故问,坊市中或许就有钟氏的人在。为你我安危计,我还是不露面为好。” 观月十四峰中的洞府全都是由罗云三派开辟,想要租借这十四座灵山上的洞府,就必须得花费财物请三派弟子从中相助,在观月峰执事殿录名造册,才可拿到洞府符印。 而除此外,观月山中许多山头都有石洞窟穴可以栖身,只是这些地方灵气匮乏,暂且容身倒也罢了,想增进修为法力却是妄想。 横璋钟氏也是有族人拜在三派中的,张巧雨若是出现在执事殿,一旦被与钟氏族人相熟的弟子看到,那或许就会因此暴露身份。 虽然张巧雨如此说是为了小心起见,但是丰原也不能如此轻易地答应,于是他摇头道:“张道友所说不无道理,若是道友被钟氏族人发现,也是在下的麻烦,然而在下仍是不敢答应。” 张巧雨却似早有准备,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根尺许长的卷轴,银丝织成,轴杆乌黑,卷轴画有一颗血淋淋的骷髅头。说道:“道友似是对我不放心,这里有一张血魔心卷,你我在此立下誓言,不得对彼此有任何不利之举,道友意下如何?” 血魔心卷是一种魔宗法器,修士一旦在此卷上留下了印记,那么便不能违背卷中誓言,否则便会受这法器所制。只是此物只有血河宗等寥寥几家魔宗会炼制,丰原心下却觉得奇怪,张巧雨是如何得到的? 似乎知道丰原心中所想,张巧雨说道:“我张氏没落之前也是名门世家,自然有些宝物流传下来。此卷是上品法器,金丹修士炼制,你我在结丹之前,此卷便有约束效用。” 丰原早在得到五气化元法术时便想炼制元符,只是自身炼器术火候不够,如今既然张巧雨手中有在炼器典籍,不妨一同写进这心卷中。 于是丰原开口道:“若是道友能将贵族的炼器典籍与凝罡秘法给我观看,且一并写进心卷中,我便答应此事,如何?” 张巧雨眉头一皱,但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点头同意,将卷轴往前一抛,道:“好,我应下了。只是道友不得将法诀和典籍外传。” 丰原口中一边说着不会外传,却不伸手,而是任由这卷轴落在地上,此物似乎极沉重,溅起一小片尘土。他以神识仔细查看,见果真没有异状,这才拾起细看。 见此物与典籍中记载的一般模样,确实是血魔心卷不错,丰原这才放下心来,就以指作笔,法力为墨,将两人约定都写上去,再给张巧雨看过无误,两人用指尖鲜血写下姓名,便算完成。卷轴中一缕幽幽血光一亮,自行从中间撕裂开来,分别飞去丰原和张巧雨手中。 丰原隐约感到有一股奇异力量及身,却是转瞬即逝,知晓这是天道见手中拿半张卷轴并无异状,道:“此地不宜久留,张道友这便随我来吧!” 见识到张巧雨算计钟无山,且她还有那件玉尺灵器,尺上灵光似乎是针对修士神魂而去。丰原自认不是对手,如今有血魔心卷为约束,他才放下心来。 丰原身上青光一起,正要往观月峰方向回返,张巧雨却突然叫住他,道:“道友且慢!此地有一件宝物就在眼前,道友竟然不知晓吗?” “张道友说的可是那块圆石?”丰原问道。这巨石形状如此规整,确实少见,但是丰原却真的没想到什么宝物上去。 “丰道友竟然没学过观灵辨气之术?”张巧雨一怔。 丰原苦笑一声,道:“在下只是一介散修,何处去学?” 张巧雨轻笑一声,道:“丰道友可愿入赘我张氏,若是道友愿意,我族中功法秘术皆可任由道友挑选。” “道友莫要说笑。”丰原心中微动,他觉得张巧雨此话似乎不像是随口一说。 张巧雨只以为是丰原有意隐瞒,或是观气法门修炼不到家,也不甚在意。她落在那块巨石上,指着中间一块地方,说道:“丰道友你看,这一层石壳下方压着一块石中玉胎,那才是好宝贝。” 丰原谨慎的看了张巧雨一眼,也跟着落下。方一靠近,果然就发现有一股蓬勃欲发的灵性,比他手中的玄霜剑还要强上许多,然而待要凝神细察,却又不见踪迹,有心寻觅却不得其法。 张巧雨神情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玉胎是一种天地孕育的灵物,只需以法力稍加祭炼就是一件上好灵器,甚至到了精通炼器的修士手中,炼成一件法宝也不难。 张巧雨按下心中喜悦,郑重说道:“丰道友,你既然是散修出身,想必无人指点修行,若是愿意助我取出这块玉胎,我便将族中典籍与你观览,道友意下如何?” 丰原看向面前这块浑圆巨石,问道:“道友需要在下如何相助?” 张巧雨嘿嘿一笑,道:“道友只需用那口灵器法剑全力斩击此石即可,那玉胎也是天地灵物,不会这般容易损毁的。” 丰原听张巧雨如此说,便取玄霜剑在手,缓缓积蓄法力,待他自觉威力应该足够时,玄霜剑上剑光已经极为强盛。 张巧雨在近侧看得真切,丰原运转法力时非但一身深厚法力隐瞒不住,其中五行灵气浑圆如一,更是醒目,心中想道:“此人修炼的竟是一气清元书吗?” 丰原把手一松,玄霜剑脱手飞出,化一道半丈长剑光,剑锋携着凌冽寒意,向着张巧雨所指地方斩了下去。 这块圆石看去奇异,实则只是寻常山石,又怎挡得住玄霜剑,这一道剑光劈下,如切朽木一般,道道亮光四射,崩起一块块碎石。 四散的灵光中,一道火红光华从地下骤然飞起,然而在剑气激荡中这光华被打落下来,似乎再无力飞远,弹跳几下终于安静下来,灵光渐渐敛去,原来是一颗拳头大的赤红宝玉。 …… …… 第十一章 钟氏器要 张巧雨满面欣喜,急忙上前几步将这宝玉拾起。可见到玉中还有一颗小小金焰,只有指头大小,随着她的动作这金焰也好似烛火一般摇曳,灵动喜人。 她将这宝玉拿在手中,只觉一捧暖意融融,放出法力上去一绕,玉中那团金焰好似受了补益为之一盛。 果真是澄灵火玉!张巧雨心中喜意更浓,她是世家出身,自有观灵辨气之术,能清晰感受到那火焰中旺盛欲发的灵性。 正要将这宝玉收起,便觉有一股温和淳厚的火灵气流出,钻进手臂经脉中,丹田中法力受这股灵气一引,也自行运转起来。 她知晓这是因为玉中灵火恰好能与她功法相合,这是自己的机缘到了!立刻起法力将这灵气裹住,把族中秘传的凝罡法门运转起来,一时间这股暖意笼住全身,仿佛置身于热汤之中,气血上涌,两颊一下红如艳霞。 不过数息之后,这一股灵气就被炼成一道艳艳如霞,好似流火玉液的罡气。 丰原方才被钟无山打伤,这片刻功夫法力也还未完全恢复,张巧雨说这石壳只是寻常顽石,丰原心下就认为此物一定极为厚重,那玉胎或许藏在数丈深处也不一定。 因怕只用剑光威力不足,便使玄霜剑本体去斩,这一剑的威力倒也不比他法力全盛时发出的剑光弱了多少。不曾想这石中玉藏得极浅,如此轻易就被打出来了。 丰原透过这条缝隙,借着天光把下方情形看的清楚,泥土碎石中有一点点晶莹灵光,好似玉石碎屑。 他知晓这就是五行灵砂,凡是灵气聚集之地大都会生出此物,可用于栽种灵药灵谷,垒砌宫观殿阁,若是品质上乘的灵砂还可用于炼制灵器法宝。 只是此砂采集不易,须得耗费大量人力,各修仙势力所用灵砂往往是由凡人朝堂驱使成千上万的民夫苦力采集来的。 此地灵气皆被那块宝玉占据了,即便有些灵砂想必也不过寥寥。丰原这样想着。转身正看到张巧雨在身后静立不动,脸上红霞消退,气息平稳,那块宝玉已被她收了起来。 丰原心下疑惑,张巧雨对这石中玉如此熟悉,那么她是否知晓这玉胎其实藏得极浅?若是知晓又为何要让自己用全力来斩?莫非这天生灵物真的不惧剑光? 心中如此想着,丰原看向张巧雨的神色不由得有了些微变化。 张巧雨面上喜色缓缓收敛,她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本书册,一手递给丰原,道:“此书中记载的就是我张氏秘传的炼器法门,便当是给道友的酬劳了。” 丰原连忙接过,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就古怪起来,此书微微泛黄的封面上赫然有四个字“钟氏器要”,此书真是张氏所有么? 张巧雨不难猜到丰原心中所想,神情中略带些愤恨之色,道:“这本典籍本就是我张氏所有,三百年前被钟氏夺去,还冠上了钟氏的名头。本姑娘这不过是拿回来自家之物罢了。” 丰原大略翻了一翻便收起来。这书约莫三百余页,前一半记载了许多法器、灵器的炼制之法,后一半是前人留下的炼器心得。 张巧雨倒是没有虚言相欺,既然如此便让她在洞府里躲着吧。即便这典籍是钟氏的又如何,钟氏族人都已经打死三个了。 丰原腾身上天,到了数十丈高处,他很快重新找到了去往观月山的方向,重又落下。 “我这便要回返洞府,道友随我来吧。”丰原说了一声,抬起一手将斗篷扶正,身形已经飞掠出去。 张巧雨见丰原还要以双眼观望才能找到方向,心下奇异,道:“丰道友竟然不曾学过观星之术吗?我听闻罗云山脉深处雾瘴常年不散,即使飞腾再高也看不到远处,莫非传言有误?” 丰原从未进过罗云山脉,如何能知晓此事,他含糊着说道:“在下不过一介散修,何处去学此等玄功妙法?” 张巧雨忽的笑了一声,声如清泉风籁。丰原不知她为何而笑,只是不自觉地把风行术催得更急了。 …… 一月时日忽忽而过。 丰原这洞府甚是宽广,与张巧雨各自修炼,倒也互不相干。张巧雨每日午时都要借天阳之火祭炼灵玉,若非如此丰原都几乎忘掉其人的存在。 托吴大海寻找材料的事,前几日丰原又去坊市中出售法器时,顺道去聚宝楼寻吴大海问起此事,说是寻找的材料已经有了踪迹,并要设宴款待丰原以谢多年照顾之情,这个由头寻得十分之差,丰原谢过之后便婉拒了。 倒是徐仲文,那一日在迎香楼花苑中遇见后,丰原与他相谈甚欢,只是丰原这一月来去坊市中寻了几次,也没见他的踪迹。 这一日,丰原结束每日打坐修炼后,便如往常一般拿起案上那本钟氏器要来看。张巧雨跟他回到洞府后,就给了他一门《朱相凝气法》。只是丰原看了下来却发现这法门是为修炼火属性功法的修士准备的,并不适合自己,他这才明白张巧雨为何那么痛快地拿出这法诀来。 钟氏器要前一半记载了十二种法器、四种灵器的炼制之法,品阶不一,功用各异,却都是丰原从未见过的,着实让他开了眼界。 后半卷是炼制这些法器、灵器时的心得体悟,从择选材料、炉火,到炼化器胚、温养灵性,事无巨细皆记载得清晰明了。 这一月来丰原在洞府内每日研读此书,受益匪浅,自觉炼制上品法器已经不难。在最后一篇还记有一种名为“血炼术”的炼器秘术,以生灵精血元神来代替修士长久祭炼的苦功。 要先寻得一件材质上佳的灵器,以秘术重新炼化后,就能将所杀生灵一身精血都吸纳其中,更增灵器威力。 由于手中没有合用的法诀,丰原祭炼灵器,温养灵性就要花费大量精力,相比之下若是用这血炼术来重炼玄霜剑,就不必再担忧此事。 丰原一看此秘术便极为意动,然而他至今也没能下定决断。 这秘术并非随意杀戮就可以修成的,所用精血以高阶妖兽为最佳,若是下品灵器至不济也需斩杀二阶妖兽来炼。 罗云山脉中妖兽极多,倒是省去了寻找的功夫,只是其中风险也不言自明。而且此法炼制的灵器中聚集的血煞之气虽然能使得灵器威力更盛,却也会侵蚀修士神魂,若是没有手段化解,早晚遭受反噬。 与这血炼术类同的血道功法、神通也有许多,丰原虽从未见过,却也早有听闻。其中名声最大的当属血河宗两大真传功法,一名“血河真经”,一名“血灵炼体术”。 如今整个南罗洲,也只有血河宗还有血道魔功传承,然而血河宗虽然势大,却只名列南罗洲十大派,与之不相上下的势力也还有好些呢。 此类法术、神通想修炼到高深境界也不是易事。并非如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只消用大量生灵血祭就可以快速提升修为、祭炼宝物,这里面定然要付出代价的。 既然多想无益,丰原也不去细究,这秘术拿在手中是否要用,可待日后再做决定,若是陷入执念反而与修炼无益。 何况张巧雨手中或许就有祭炼灵器的法诀,何不设法向她讨要。 丰原起法力挪动石门,自密室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厅中摆放的时晷,已是午时正,正是天阳真火最为强盛的时候。 行到洞府外一看,张巧雨果真是在门前石台上。 …… …… 第十二章 炼丹 天高日丽,满目明光。 自小月峰顶北望,近处群山苍翠,时有修士踏云驾鹤,行空而过;远方群山连绵,云遮雾罩,可见山脊起伏,如龙潜卧。 那云雾之下便是罗云山脉中诸多妖兽盘踞之地,观月十四峰中修士众多,所用灵药、宝材耗费巨大,其中九成皆从此山脉中得来。也是得益于此地富庶,观月山坊市建立三千载依旧不衰。 张巧雨独立崖边,一身白色长袍随风舞动,可见袍上以淡墨勾成一幅明月照江图,一根银丝玉带轻束纤腰,髻上插着一根竹枝翠玉簪。 她头顶三尺处浮着一团尺许大的灿灿白光,随着她把一道道法诀打入其中,这白光也闪动不停,看去灵性十足。 似乎早知道丰原要来,张巧雨把法诀一收,那团白光缓缓收敛下去,原来是一颗金珠。 张巧雨用一块锦帕将这金珠小心收起,转过身来,浅浅一笑,清姿玉颜,一时熠然生辉,言道:“道友今日怎么不在密室中参玄悟法,竟来偷瞧小女子炼宝?” 丰原却对眼前佳人视若不见,自顾自言道:“今日确有一难事要道友指点。” 张巧雨俏然一笑,道:“真是巧。今日我也有一事要请道友相助。道友不妨说一说有何事为难?” 丰原便将没有祭炼灵器法诀的事说出,又道:“道友若是觉得为难,在下也不勉强。” 张巧雨侧头一想,拿出一块蓝色玉简,道:“要说祭炼灵器的法诀,倒也不难得,只是上乘法诀难得。我这只有一卷通灵诀还勉强可用,便送与道友。” 她见丰原似有些失望,担心因此生出嫌隙,又道:“道友可是心中失望?需知那些上乘法诀大多是专用来祭炼某一件灵器的,甚至还需修炼与之契合的功法,道友是用不了的。这通灵诀虽然不算多好,却不拘灵器种类属性,只需数日便可祭炼到称心如意,反倒正适合道友来用。” “原是如此,倒是在下不知究竟,让道友见笑了。不知张道友又有何事要在下相助?”丰原收下这块玉简,他倒是不知张巧雨会有何事需自己相助。 张巧雨状似随意的问道:“你在此地这么长的时日,可有相熟的三派弟子在坊市开设店铺?我手中灵石所剩无多,欲出售一些炼器材料。” 丰原奇道:“道友世家出身,莫非手中还会缺少灵石?” 近十年来,丰原苦学炼器之术,只是无人指点实在难有长进,除去修炼和炼器耗费,只不过攒下三千余块灵石,如今也所剩无几。若不是张巧雨给了一本钟氏器要,丰原几乎要放弃此道。 张巧雨把脸一转,含糊着道:“此次出门行得急,没带那许多灵石。若是你能再购些药材,我炼几炉丹药,灵石也就有了。” 丰原这下更是惊奇,道:“道友竟会炼丹?” 张巧雨把脸一抬,神色中满是傲然之色,道:“那是自然!道友无人指点,不是也靠炼器供养修炼吗?本姑娘可是张氏一族天资最好的后辈族人,若非受限于修为,炼丹术早就更进一步了。你若是帮我寻些灵药来,自有你的好处。” 由于材料难得,坊市中丹药的价格十分之高。丰原虽然学了一些炼器术,赚来的灵石也不算少,然而每月也不过买得三、五瓶,那些没有一技傍身的潦倒散修,怕是一年也未必有一瓶丹药可用。 待张巧雨写下一张清单,丰原看了下来,脸色便渐渐黑了下去,这里所需药材无不是需要十年以上的火候,还有几株需得百年才合用,丰原估摸着把自己这洞府整个搬空了也不够一炉丹药。 张巧雨轻轻哼了一声,在袖中一摸,就有一片烟雾飞卷而出,罩住丈许方圆的一片,待烟雾散去,丰原一眼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地上一堆宝玉灵砂、灵木奇石,灵气盎然,光彩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物。丰原被这大片灵光闪得眼前一花,上前几步捡起一件件来细看,不由失声道:“这是乌金石?青虬木?还有这些五行灵砂。这些可都是炼制上品法器的材料,道友真的舍得卖了?” 张巧雨一撇嘴,道:“这些东西价值有限,与其装在储物袋里,还不如换成灵石用于修炼。何况如今我张氏一门人丁凋敝,留着这许多作甚?道友若是愿意,不妨炼成法器再去出售。” 丰原一思量,倒有些心动,张巧雨拿出的这些材料足可炼出百十件法器,倒是一笔不菲的灵石,只是他转念一想,张巧雨只怕是把整个家族宝库都带来了,手中定然还有许多宝物,日后少不得再向她讨要。 “在下本事有限,怕是担不起如此重任,还是去坊市中出售了吧。”丰原将这些东西收起,随后便动身去了小月谷坊市中。 张巧雨在后面喊:“道友可莫要和店铺掌柜串通一气来坑骗小女子。” 丰原只作未闻,风行术一催,几步便下了石阶。 这坊市里的门道极多,不是常年在此行走的人根本不知其中究竟。 坊市中的店铺都是开门迎客的,然若是生面孔上门,虽不至于狠狠杀上一刀,却也难免使一些缺斤少两,甚至于偷梁换柱的手段。 许多修士尽管隐藏了身份容貌,却也会为自己常去店铺的掌柜、伙计留着一手可供辨认的暗记,就如丰原去聚宝楼时大多穿着吴大海赠予的那件黑袍。修士得了灵药等物往往会去相熟的店铺交易,而店中也有许多好物是专为这些熟客留着的。 …… 密室中放有一只半丈高的赤红鼎炉,三足两耳,两条长蛇盘在浑圆鼎身上,蛇首分别搭在两只鼎耳上。这是张巧雨惯用的炼丹炉,也是一件下品灵器。 丰原在聚宝楼中出售了材料,又买了灵药回来,张巧雨当即开炉炼药,她的炼丹术果然不凡,每日皆能炼出数炉炼气丸来。 今日已是第十日,张巧雨把几十瓶炼气丸全都扔给了丰原。随后开开炉炼制一种名为“蕴灵丹”的丹药。据张巧雨所说,这蕴灵丹是练气期境界中最上等的几种丹药之一,增进法力的功效比三转炼气丸还要好上一分。 听闻炉中那股泊泊翻腾之声渐弱,同时有一股清冷药香弥散开,丰原深吸一口,顿觉神舒气畅,法力运转时似乎也更快了三分,这是灵丹将成的迹象。 张巧雨正在外间借太阳火气祭炼那块玉胎,便由丰原暂且照看炉火。依照她的嘱咐,此时要以小火慢熬,来进一步凝聚药性。丰原见炉火渐弱,便又在丹炉下添了三块青明木,炉火微微一盛。 青明木勉强可入灵木之列,内含一丝阳火之气,一根丈许长的十载青明木价值三十块灵石,只需以法器劈开,用于炼丹可日夜不息燃烧一月。由于练气修士没有真火可用,坊市中的地火又皆被三派把控,所以丰原炼器时皆是以青明木作柴薪来用,此木所生炼火纯粹且火力平和,也正合适用于炼丹。 又半个时辰后,炉中药香忽而完全收敛不见,丰原知晓这是丹成了。蕴灵丹炼成后,为免炉中火气损及药性,需尽快从炉中取出,并以玉器盛装。 丰原手中打出一道法诀,鼎盖一弹,落至一边地上。他把手一招,炉中骨碌碌滚出一片晶莹雪白,龙眼大小的丹丸来,竟是一炉满丹九颗。 修士炼丹时都要精心挑选恰好可凝结九颗丹药的材料投入炉中。据张巧雨说,九为数之极,如此做顺应天道。然而在丰原看来,这分明就是怕炼废了灵药损失太大。 丰原取出两只玉瓶,一只装了五枚,一只装了四枚,随后将装了五枚的那瓶收进了自己腰间的储物袋中。 他正把那另一只玉瓶拿在眼前细看,听得门外脚步声响,急忙伸手在这丹炉上抹了一把,把炉灰抹到衣物头脸上。 果然就见张巧雨推开石门进来,他急忙咳了几声,满是歉意的说道:“惭愧,在下手艺不精,这一炉只成了四枚。” …… …… 第十三章 千望山 横璋钟氏传承已近千载,然而成为南罗洲三十六名门之一,以“横璋钟氏”自称也不过是近百年的事。 百年之前,钟氏不过是一“盛宗”,那时横璋郡内除钟氏外,还有张、王两家盛宗,以及数个寒谱小族。 如今,横璋郡内世家仅余钟氏一门,其余诸族不是被钟氏吞并、覆灭,就是举族迁移另寻地界安身了。 千望山是钟氏族人世代居住的祖地,此山位于璋水之畔,有四峰五涧,呈月牙形分布,璋水一条支流注入此间,便在此围出一片百里宽阔的湖泊来。 此山主峰望玉峰高八百丈,自山下有六条直通峰顶“望玉真宫”的白玉阶,每条玉阶以三万六千五百块璋水特产的苍玉修成。这苍玉唯有每日月出之时才可潜入水下打捞,驱使百万民夫历经三年方才采集足够。 钟氏虽底蕴尚浅,亦有修士近千,凡人百万,为了能牢牢掌控横璋郡这广大地盘,将大半族人都派遣了出去,各领职司在身。 这一日,一道白色遁光似虹经天,在千望山前玉湖中一座湖心岛上落下,光华一收,一道人影从中落下,随后他脚步沉稳地向岛上土山上那座凉亭走去。 见亭中正有两名发须皆白的老者执子对弈,他识得这是族中两位辈分极高的长老。虽然此次返回族中是有要事需族长定夺,却又不敢上前打扰两位长老,便在亭外束手静立。 等了半晌,却仍不见亭中有声传下。他这一路急赶而回,不敢有半点停歇,就是怕误了事,此时到了千望山下,反倒要在此地枯等,心下不由得恨恨想道:“这些个老朽仗着辈高位尊,极尽逞威之能事,却不去为家族出力,真不知族长为何还要将其等留着。” 正当他有些心烦意乱之时,听得上头有一把苍老声音传来,道:“钟令云!没有族中调令,接替之期未到,你为何擅离上阳城?莫非以为我不能罚你吗?” 钟令云把手向上一拱,神色恭敬,答道:“回禀长老,令云此行皆是因有一要事须向族长禀报,故而提前回返。令云回来时已将上阳城职司交托给令川族弟全权处断,令云擅做主张,请长老责罚。” 上阳城是钟氏的一座坊市所在,钟令云筑基之后,在族长大力支持下领了这坊市的驻守职司,他能在短短二十年中修炼到二重境界,正是得益于在坊市中的收益。 他此次无令回族,虽说是事出有因,却也难免被这些在族中养老等死的老朽们刁难,而钟令川正是亭中一位长老的亲孙,自己把这利益让了出去,也好堵住这老东西的嘴,至于他们之间怎么瓜分坊市里的利益,自己可懒得去操心。 果然,就听亭中另一人发出一声满意笑声,道:“钟令云因事回族,手中职司即日交接给钟令川,直到族中再发调令。老夫在此,可为见证!” 他停了一下,又说道:“好了!既然你有事禀报族长,那便快些去吧!族长此时应在邀月楼中会客,你去后可在楼外稍候。” 钟令云又是拱手一揖,便下了这山坡,他回头冷冷看了一眼,便一甩衣袖,化一道白光径直去了千望山上。 钟令云行在天中,迎面来了一座由八只云雀承托的铜辇,辇上坐着一个身形枯瘦,一身素衣的道人,钟令云见其身周有瑞彩云霞环绕,知道这是一位结成金丹的修士,急忙避让到一边,恭敬等着这铜辇过去,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才又驾起遁光向山上去。 千望山顶是钟氏家族的祠堂所在,望月真宫也在此处,平日里唯有族长能在此真宫中修炼、居住,而族中两位元婴修士的洞府则极少有人知晓在何处。 钟氏用于接待贵客的邀月楼就在距离山顶不远的一块临崖石台上,钟令云飞遁到此时,早有一个身穿缙云道袍,身姿英挺的道人立在崖边等候。 钟令云按下遁光,来到这道人身后恭敬一礼,道:“族长,张氏那些残余族人找到了,张巧烟近日在上阳坊市中露了脸,果然如族长所料,他们找上了王家的人。小侄按族长吩咐,立刻便卸了上阳城职司回族中来了。” 钟景常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令云,你以为无锦、无蕴两位长老如何?” 钟令云心中一凛,却不知要如何答才好。无锦、无蕴正是方才亭中那两位长老,族长为何如此问?难道…… “你大胆说来即可。” 钟令云一咬牙,道:“鸡肋!” …… 丰原缓缓收功,看了案上那只空空如也的玉瓶,无奈的叹了口气。 转眼间又是三月过去,张巧雨把炼气丸分了他一半,今日已是用尽。尝到了借丹药修炼时法力飞快精进的甜头,丰原现在运转功法时只觉得法力滞涩,不论如何使力也是如龟爬一般,叫人几欲癫狂。 若是以往倒也罢了,他还有那耐性以水磨工夫慢慢积累,然而丰原前几日与张巧雨谈起功法修炼,在说到筑基之后的功法时,才得知一些以往不曾关注的事。 修士要想在筑基之后再求上进之路,凝成的罡气定要在三十六道以上,而丰原再要问时张巧雨却推说不知。 以往丰原不曾知晓凝罡之难,倒也不觉时日紧迫,然而张巧雨身具火属性天灵根,修炼至今二十载,有家族为依仗,诸多外物从来不曾短缺,凡有疑难也可向长辈求教,至今也不过凝出六道罡气。 丰原骤然发觉自己今年已有三十余岁,若是凡人已是近半生过去,练气期修士的寿命虽然长些,至多也不过两甲子。因为多年来自己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他竟不曾发现时日过得如此之快。 丰原自认资质不差,即使无人指点,二十年来也修炼到了练气九层。如今距离升仙大会也不过半年时日,到时苏长老来将自己收入门下,诸多疑难自然迎刃而解。 到时入了宗门,自己的炼器术定能再进一步,想来以此一技之长赚取灵石当是不难,不但筑基之日近在眼前,就连结成金丹也不是不能奢望的。 …… 既然修炼缓慢,不如再设法再教她给我炼些丹药来。这样想着,丰原挪开石门出来。 今日张巧雨竟没在外间祭炼灵器,反倒独坐堂中。丰原疑是自己出来的时辰不对,便看了一眼时晷,正是午时,莫非那灵器已经炼成了。 那石中玉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张巧雨修炼的功法恰与此物契合,因此祭炼时几乎不曾出现甚么碍难。那祭炼法诀也是丰原从未听闻的,自然看不出其中玄妙。 然而却见张巧雨脸色愁苦,与往日截然不同,丰原不由得开口问道:“道友可是遇到难解之事?为何满面愁容?” …… …… 第十四章 族名 道心 张巧雨幽幽开口,道:“一千五百载之前,我张氏门户初立,也是名门世家,然八百年前便沦为盛宗,连族号称呼也不配有,如今千载世家风流云散,仅存的一些族人也是生死不知,丰道友可知为何会沦落至此?” 丰原又怎会知晓,不过他知道张巧雨并非是在问他,于是他在案前蒲团上坐下,并不开口,只是静静听着。 果然她没有等丰原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我张氏先祖当年意外寻到了一座古修士洞府,从中得了功法神通、灵丹法宝,凭此机缘一路修炼到元婴境界,建立家族,便是横璋张氏。可是先祖坐镇家族三百载后寿尽坐化,便由一帮辈分较高的长老掌权,族中后辈也不思上进,整日沉醉于享乐,又过了四百载,终于把大半基业都拱手送人,甚至就连‘横璋’的族号也没了。” 张巧雨话中虽然唏嘘,却十分平淡,好似所说之事与自己毫无干系。丰原等了一等,她的声音又响起。 “自八百年前始,横璋郡由张、钟、王等多个家族共分。然钟氏十二代族长钟景常不但资材天授,且行事果决狠辣。三百年前他于祖祠中继任族长时便改了族规,革除弊制,所有族人皆需以功论赏,凭功得位,并当场挥剑斩了十三位反对此事的长老。自那以后凡钟氏族人不论嫡庶,皆以振兴族门为己任,无有懈怠者。短短两百年,钟氏便出了十几位金丹修士,成了横璋郡第一世家。” 张巧雨说到此时,神情语气中满是愤恨,丰原以为她是因张氏覆灭而愤恨,随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钟氏奋发,族门日渐壮大。张氏却抱残守缺,泥古不化,让一帮道途无望,只能等死的长老手握家族大权。百年前钟氏两位长老先后炼成元婴,钟景常的野心也终于展露出来,接连驱逐了数个寒谱小族,可笑族中老朽竟还想着年年纳贡以保太平。” 说到此处,张巧雨忽的抄起案上竹简狠狠砸了出去,神色狠厉,骂道:“最可恨的是那张士平老匹夫,竟早就与钟氏勾结,上代族长身受重伤后传位予我,他转头便告知钟氏派人来追我。” 丰原眼角一抽,她扔掉的是他亲手写下的炼器心得。他觉得此时该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只得试探着道:“以道友资质,结成金丹也是可期,日后把这家贼挫骨扬灰不迟。” 张巧雨把眼一翻,道:“没机会了!张士平自打投靠了钟氏,大受重用,当日领了执法长老之位,前去追拿钟氏叛逆,不想竟遭遇一头四阶妖禽,一番苦斗之后不敌落败,已经身亡了。” 丰原干笑一声,道:“甚好!那钟氏族长如此大的本事,想来也是容不得此贼子存活于世的,叫他去喂了妖兽,落得个尸骨无存,真是大快人心。” 话一出口,丰原便觉不对,然再想补救却迟了。 张巧雨噗嗤一笑,道:“我活了近三十载,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宽慰人的。“ 她看丰原稳坐不动,欲言又止,疑惑道:“道友可是有事?” 还不待丰原开口,她又说道:“想来定是道友的丹药用尽了,道友若是能再寻些灵药来,小女子倒也可以当个苦力。” 丰原见她一副揶揄神色,顿觉有些不知所措,含糊地说道:“我听闻丹药若是服食过多,便会积累丹毒,还是不用了吧。” 张巧雨嗤笑一声,神情中满是不屑,道:“丹药中有丹毒不假,然而那不过是丹师技艺不精,没能完全炼合灵药罢了。何况丹毒积累动辄以百年计,道友才修炼多少时日?才用了几颗丹药?” 说着,她手在袖中拿出一只精巧袖囊,往案上一抖,倒出百十只玉瓶,道:“这些丹药尽管拿去,一气清元书修炼艰难,我族中也没有族人修炼此书,给不了你更多指点。” 丰原一脸疑惑,张巧雨手中为何还有这许多丹药?但是他虽疑惑,这丹药还是要的,便把腰间储物袋解下,将丹药一齐扫进去。他觉得总不能一直拿张巧雨的丹药来修炼,便道:“道友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便是,在下绝不推辞。” 他虽说得郑重,不想张巧雨立刻就开口了,道:“确有一事。半年后观月峰拍卖大会,道友可能寻得两块进出符牌?” 升仙大会之前,三派都会于观月峰举办一次拍卖大会,此会专为练气、筑基修士而开,每次都会有数件上品灵器出现,更有能使筑基把握大增的“金璃丹”。 张巧雨一脸正色,道:“不错,若是不能在五十岁前筑基,那么此生金丹无望,正阳宗的金璃丹对于面临凝气成罡难关的修士也有大用,道友若是还想着有结成金丹的那天,最好也在拍卖会上买下几颗来。” 丰原倒是不知金璃丹还能用于凝练罡气,不过想来张巧雨不会蒙骗他的,便道:“拍卖会的符牌倒是可以设法寻来,只是拍卖会上一颗金璃丹至少需要万枚下品灵石,据道友说似乎一颗还不够?” “此事不难!观月十四峰中修士若是手中缺灵石,那便向罗云山脉中去取,如道友这般只以炼器为生的,反倒是少数,只看道友可敢随小女子同往。” 她看丰原面露犹豫,又道:“道友可是在想,罗云山脉中凶险,哪有在坊市出售法器来得安稳?以你的资质,拜入血河宗是绰绰有余,只是道友散修出身,想必难有门路吧,何况道友莫非以为进了门派就能安稳修炼了吗?” 数月来张巧雨与他同处一座洞府,自然知晓他想要拜入宗门,从丰原前次购买灵药来看,也不难猜测出丰原与某个三派弟子相交不浅。 只是丰原数次去问,吴大海请苏长老的事却迟迟没有准信,再结合徐仲文和张巧雨的话来看,此事或有波折?丰原心中咯噔一下。 “道友莫要忘了,如今南罗洲中灵脉皆被宗门、世家掌握,两者万年以来利益早已绑在一起。血河宗内弟子数以万计,资质高的总会有几个。道友进了宗门,除非入赘某一世家,否则又哪有多余的功法神通、洞府灵药给你?道友若是不想于筑基期终老,便定要冒着风险。” 丰原也是心思剔透、禀赋高绝之人,经张巧雨一说,心中立时明了。他郑重地拱手一礼,道:“多谢道友指点,在下险些入了歧途,误了道心。大道之行,怎能畏难避险,踟蹰不前,当持定本心,以剑去争才是。” 说罢,丰原转身出了洞府,只听他声音传来,道:“张道友且稍待几日,待我将剑炼成,便随你同去罗云山脉。” 既然不再执着于拜入血河宗,丰原想着日后少不得猎杀妖兽,便以血炼术把玄霜剑重炼一遭。这血炼法并不复杂,只需用些材料回炉中淬炼一番即可,丰原如今的炼器术已然足矣。 张巧雨见丰原离去,也急忙出了洞府,看着丰原在石阶上渐行渐远,直到转过一个山角消失。 她嘴角一勾,轻轻哼了一声,低声道:“任你资材天授,还不是入了老娘掌中。你若去了宗门修行,我一人又往何处去?” …… …… 第十五章 炼剑 李小江正与往日一般在柜上查看账目,他一抬眼,就见一个全身罩在黑袍里的客人进了店门。他眼中一亮,他记得这个客人,不,他记得这件黑袍!每次只要是穿着这黑袍的客人上门,吴大海都会亲自接待,那副殷勤嘴脸都会让他恨得牙痒痒。 “啪!” 李小江猛地合上账本,两手交替着拍了拍衣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无比自然地在嘴角扯出笑容,迎了上去。 此时吴大海恰好从后堂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丰原,他轻咳一声,道:“小江,这位贵客由我亲自接待。你且将账目管好,若有差池,我拿你是问。” 说罢,也不管李小江愿意与否,径直上来将他一把推开,便拉住丰原一臂上了三层雅间。 一边走,吴大海还一边嚷着:“贤弟可是许久没来了!快请,快请。” 李小江背过身去,左右看了两眼,见堂中的客人和伙计都无暇关注他,便放下心来,狠狠啐了一口,才重又回去柜上。 三层雅间之中,吴大海命人奉上香茶,便将侍从、婢女全都遣了出去。 他神色一正,道:“贤弟来得正好,愚兄正愁无处去寻你,有一要事需贤弟早做决断。” “吴兄不妨说来。”丰原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 因此事干系甚大,吴大海全无隐瞒,道:“愚兄曾说,要请苏长老引贤弟入门,此事或有波折,是愚兄对不住贤弟。” 若是以往,丰原即便不会惊骇失色,也定要心中不安。可是他早从徐仲文口中得知苏长老是澄扬苏氏出身,又有张巧雨给他分说宗门弊端,他便早已料到自己或许会因为种种缘故而无法拜入苏长老门下,不曾想果然不出所料,此刻他心中却毫无波澜。 但是他还是略微提高了一下音调,问道:“吴兄可知究竟是为何?可是因为小弟不是吴氏族人吗?” “非也!贤弟虽不是我吴氏族人,但只要用的是我吴氏的人情,与苏长老而言并无两样。”吴大海抿了一口茶水,又接着说道:“家祖曾与这位苏长老有恩,苏长老结成金丹后,便说愿接引一位吴氏族人入门以偿还因果,可惜我吴氏人才不多,这人情便留到如今,可是人情不用终究会淡去的,愚兄便想将之用在贤弟身上,贤弟进了宗门定是前途远大,日后也好照应吴氏几分。只是前几日终于等到苏长老出关,此事却生了变故。” 吴大海叹了一口气,他见对面那人全身罩在黑袍中,也不知其人是否心中惊惶?他便接着说道:“苏长老出关后,澄扬苏氏派人前来要请其回归宗族,苏长老虽未答应,却收了几个苏氏族人为弟子。愚兄去提起当年祖父的人情时,苏长老只说内门弟子席位早有定数,要以门下弟子为重,其言下之意,贤弟还不是他门下弟子,自然要等上一等了。只是这一等,怕是要等十年啊!” 血河宗内门弟子十年一斗,胜者上位。丰原若是不能在苏长老支持下得位,那么十年后更是不用指望了。 丰原默默不语,许久之后才说道:“吴兄何必慨叹?我辈修仙求道之人,做得本是逆天之事,又怎能一路顺心遂意?我虽入不得宗门,罗云山脉之中却还有许多宝物,不会误了修炼,小弟便凭手中之剑,斩开一条去路罢。” 他语气平静,好似错失机缘的不是自己。丰原抬手止住吴大海的话语,拿起桌上笔墨,道:“我欲往罗云山脉一行,需要一些材料,劳烦吴兄了。” 吴大海见丰原心意甚坚,知晓劝也无用,等写完清单,吴大海接过一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动,此次要的怎么多半都是阴寒之物?但他还是一如往常吩咐侍从去库中将所需之物取来。 等了一炷香,三个侍从各自抱着一只三尺大的木箱进来,其等将木箱放下,便束手立在一边,等吴大海察验无误后才退了出去。 吴大海指着这三只木箱,说道:“贤弟请看,铁尾藤两百根、乌金石一尺大小,冰盏果、雪铃籽、盘蟾珠、蒙窍石各三十颗,冰甲蟒心窍精血十瓶……共计下品灵石八百枚。” 丰原上前细细查看,这些材料皆是品质上佳,吴大海如此价格出售是吃了些亏的,他不得不承这个情。 抖开储物袋将这些东西收好,丰原拱手道:”多谢吴兄照应小弟,但有收获必来请吴兄品鉴。” 吴大海笑称不必,两人一番客套,丰原才告辞离去。丰原却不知在他走后,吴清芸又满脸怒容找上了吴大海。 …… 丰原径直回了小月峰洞府,着手重炼玄霜剑。 血炼术施展起来倒是不难,所需材料也不是珍稀之物,只不过炼成后需得斩杀妖兽以精血喂养才可缓慢提升威力,还要时常用自身精血祭炼。 丰原将青明木燃起,很快可从炼器炉上火孔中看到炉内已是烈焰翻腾。 先将十五颗盘蟾珠投入炉中,片刻后便炼成了一团五色石块。这盘蟾珠是妖蟾吞食毒物后腹中结成的毒珠,由于只是一阶妖蟾所结,价格并不高。 将盘蟾珠炼成的石块取出,依次将冰盏果,雪铃籽等物入炉中炼化,这一步名为“去芜存精”,是为炼去材料之中杂质,取其精华。 随后将乌金石投入炉中,以猛火攻伐,待此石化成一团金汁,再把铁尾藤及诸多炼化后的材料投入炉中,以文火慢炼三日,炉中材料便混融一体,化作一炉晶莹玉液,此时再把玄霜剑投入炉中。 再以猛火熬炼,一日后,炉中嗡鸣声一响。一旁打坐的丰原双目一睁,一把将地上十只玉瓶卷起,随后“啪!啪!”炸裂开来,洒出一片淡蓝色血液,丰原手一按,这些冰甲蟒精血便一齐投进炉中。 炉中嗡鸣陡然大盛,似有道道剑气锐鸣呼啸,将炼器炉冲撞的碰碰作响。 这只炼器炉不过是一件中品法器,丰原已经用了多年,哪里承受得住,终于轰隆一声炸裂,一团火光之中,一块块碎片四散飞射,打在密室石壁上,留下一条条划痕、裂缝。 丰原却顾不上心疼,他把手一伸,握剑在手,轻轻一抖,法力入其中一转,铮铮然一声剑鸣,剑上一层蓝色光华如尘散落,点点飘飞。 重炼后的玄霜剑,外观倒是无甚变化,通体玄黑如墨,有浅浅血色灵纹交织,透着一股凶煞之气,剑锋更加寒意逼人,似在渴慕妖血。 “好剑!”丰原赞叹一声。 见这密室中已被摧残的不成样子,衣袍上也沾染了许多尘灰,丰原也不想在此多待,他换过一身行头后,一剑斩破石门,踏步而出。 张巧雨此时正在洞府客堂中,她看丰原一身玄色云纹道袍,白色内衫,玉簪束发,看去丰神逸秀,形貌出尘,不由得轻咦一声。 又见丰原斩门而出,顿时面色一冷,道:“道友好威风!” 丰原一怔,把玄霜剑收起,也不在意,山上随意寻一块山石,便可凿出一扇石门来。他正容道:“劳道友久等,若是无事,这便进山吧。” 张巧雨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先一步行出洞府,待丰原将禁制符牌挂好,她取一块薄纱往上一抛,这纱忽忽展开丈许大,如一团轻云薄雾,将两人一同遮蔽住。 丰原奇道:“道友这是何意?” …… …… 第十六章 进山 “我这卷云绡是一件飞遁法器,不但遁速极快,还能用来隐藏身形,正可用来代步,可比道友的风行术快上许多了。” 既是如此,丰原也不抗拒,任由这团轻烟把他一裹,随后缓缓升起,在空中微微一顿,又骤然一疾,向北而去。 张巧雨驱着这一团轻雾自群山之中滑出,沿途可见松竹苍翠,溪泉幽深。这广大山林中亦修建有许多洞府,或是藏于清净处,林木掩映中露出飞檐翘角,或是堂堂皇皇,高门大户,以赤金为砖,白玉作瓦,门前有白鹤弄羽,玄鸟衔枝,一派仙家气象。 丰原看着下方诸般景物掠过,只觉得唯有这般如画妙境方是修道人居所,心中也生出一股纵剑凌霄,出入青冥的冲动来。以往他不知修士为何都喜飞天腾云,如今方知那并非只为了行路快速,而是出入云霄,俯览河山,抟风万里正合修道人所求自在逍遥啊。 他心中不由想道:“今次入了罗云山脉,定要设法寻一些妖禽的翎羽、翼骨来,好给自己炼一件飞遁法器。” 正思量着,已经到了观月山阵法之外,方才那好似仙府福地的景象顿时一变,眼中只见到北方天际有一片苍茫群山连绵不绝。 又往前飞遁了三千余里,丰原远远看到前方一座荒山上有一点明光闪动,白日天光照耀之下这一点光华依旧清晰可见。 张巧雨轻轻按下云头,落在那荒山上。她把手一招,卷云绡又化作一片薄纱落入她手中。 她指着那根十丈高的灰白石柱,道:“道友请看,这山界桩是三千年前建立观月山福地时立下的,共有三千六百根。罗云山脉外围的妖兽已被斩杀殆尽,百年前罗云三派便在前方三千里处又立下山界桩,仍是三千六百根,重新划定了山脉外围与深处界限。” 丰原手中持剑,当先往山下行去,道:“茫茫山野,妖兽踪迹难觅,道友快些吧!” …… 一连三日,丰原与张巧雨虽发现了许多妖兽留下的痕迹,但等他们找到妖兽巢穴时,都是空空荡荡, 第四日,红日方才升起,林中雾气浓郁,几乎不能视物。丰原侧着身从一条狭窄石缝中挤出来,微眯了眯眼,张巧雨立于晨雾之中,头顶悬着一颗火红宝珠,正发出红霞烈火,驱散迷雾,照亮身周丈许方圆。丰原理了理道袍,说道:“此处应是一头黑鳞蟒的巢穴,但是已经离去很久了。” 张巧雨淡淡说道:“既然没有收获,便早些离去吧!” 丰原却开口道:“如此漫无目的地找下去,莫说半年,即便是十年也未必赚够买金璃丹的灵石。道友有何手段,便赶紧使出来吧。” 张巧雨轻笑一声,神情自得,道:“方法自然是有的,我就等着你来问呢,没想到你能忍住三日。” 她取出一只精致华美,镶着铜扣的木盒,道:“此物名为‘竹蛇散’,是蛇蟒类妖兽最喜爱之物,若是加入一些妖兽鲜血,甚至能把方圆数里内的大小蛇妖都引来。” “竹蛇散?”丰原眉头一皱,此物他从未曾听说过,若是真有张巧雨说的那般妙用,倒是真可省去寻找妖兽的功夫。 但他心中还是有些疑虑,道:“此物我从未听闻,想来是道友家族秘传了。只是用处真有这般大?” 张巧雨把脸一抬,拿鼻孔来看丰原,道:“此物是以香枝鼠的麝囊和十几种蛇蟒妖兽的鳞片炼成,虽然我从未试过,但我族中典籍就是这么记载的,定然不会有错。” 她抬眼往四周看了一圈,向前方一座山头行去,道:“只需去那边高处把这竹蛇散撒下去,不一会就有妖兽来自投罗网。” 待看定周围地势,张巧雨把盒盖一掀,盒中装着半盒如脂膏一样的黄白软泥。她以小指挑起一块,放到嘴边一吹,这竹蛇散如尘沙一般飘散出去,纷纷落于草木石块上。 她急忙把木盒收起,与丰原寻到一个隐蔽树洞藏好,取出那块卷云绡,将两人身形遮住,就在此静等。 三个时辰后,丰原盘膝而坐,默运功法,凝神静气,而张巧雨把那只木盒拿在手中,左右端详,口中喃喃自语,时喜时怒,神情变化不定,还不时往树洞外张望。 等候了许久,终于有了动静,她眼中一亮,凝神细看。一只三尺长的肥硕红纹鼠在林中觅食,它身躯圆润,黄毛中夹杂鲜亮红纹。 这红纹鼠尖小的脑袋左右晃动,短小四肢拖着肥硕身躯在林中到处游荡。只是这只红纹鼠还没来得及有所收获,就听草丛中“沙沙”一响,一道黑影飞窜出来,它只发出急促短暂的“吱吱”一声惨叫,便再没了动静。 赫然是一条水桶粗、丈许长的黑色妖蟒,一身黝黑坚鳞,头顶两个如同尖角的突起,脊背上鳞片棘突,一条细线殷红如血,口中正死死咬住红纹鼠。 “血线蟒!”张巧雨惊呼一声。 血线蟒是罗云山脉中独有的妖兽,其皮骨血肉都价值不菲。丰原把功法一收,急忙睁眼去看。 待红纹鼠再没了气息,这头血线蟒把口一松,绕着红纹鼠左右转了几圈,嘶鸣不止。如此过了半晌,它正要叼起它的猎物时,却一抬蛇头,嘶嘶吐着蛇信,左右观望,只是它似乎没有察觉异常。 就在此时,它眼前骤然闪过一道乌光,一口飞剑如冷电寒星,飞射而来,瞬息间到了它头顶,轻轻一晃,化作一道半丈长的剑光,挟着凄厉破风声劈头斩下。 剑锋未至,一股森然寒意已卷了下来。血线蟒浑身鳞片炸起,把头一偏,险险避开要害。 这剑光从它身躯一侧斩下,削下一大片皮肉,隐约露出森森白骨,顿时鲜血如泉,淋漓一片。躲过这一剑,血线蟒丝毫不敢停留,身躯一摆,飞快逃窜。 林中传来一声轻咦,一棵足有数丈粗细的古树上景物虚虚一晃,露出一个树洞,钻出两道人影来。 张巧雨愤愤收起卷云绡,道:“丰道友可是跟我说了大话了,一剑定能斩下这妖蟒脑袋,如今妖蟒跑了,你作何解释?” 丰原也没想到,这妖蟒如此警觉,这一剑他蓄势良久,不曾想被躲过了。他抬手接住玄霜剑,却见剑上沾染的妖蟒血迹正缓缓消失,似是被吸纳入剑身中。 他从容服下一颗回灵丸,说道:“道友何必着急,只需顺着血迹追索,定能找到这妖蟒的。” 张巧雨轻哼了一声,道:“那便快些吧,这一头血线蟒,就可抵得上十数头一阶妖兽。而且这妖蟒正往南逃遁,它若是进了山脉深处,以你我的修为,可就不好再追下去了。” 血线蟒鳞片、灵骨都是上好的炼器材料,精血中灵气充盈,是上好的灵墨。其双目是炼制“明清辟尘丹”的主料,此丹可使修仙者双目清明,看穿雾霭云瘴,对于在罗云山脉中的修士而言,此丹作用比寻常中品灵器都要更大。 这头血线蟒逃得甚急,然而它已被丰原斩伤,越是奋力逃窜就越是消耗元气。丰原和张巧雨就施展风行术不紧不慢在后缀着。 两人一蛇不觉中去了百余里,四周林木越发浓密,枝杈横生,老藤虬结,丰原只好用玄霜剑在前劈斩开路,血线蟒似乎气力渐竭,逃窜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 …… 第十七章 血线蟒 张巧雨急赶几步,与丰原并行,道:“这血线蟒十分罕见,而且远比一般妖兽厉害得多,道友难道不想收来作个守府灵兽,或是当个坐骑?” 丰原立时有些心动,但他转念一想,说道:“素闻血线蟒凶恶难驯,还是拿它这身皮骨去换些灵石,或是炼一件法器更好些。” 修士若想驱使灵兽,最好是自幼精心养育,唯有如此灵兽才会对自己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若是依仗法力降服一头妖兽来用,它便不会甘愿出力,甚至有些凶性难收的会伺机反噬其主。 张巧雨点头道:“此事不可不虑,那便如道友所说吧。” 两人正交谈中,眼前骤然一空,林中横生密布的虬枝老藤尽数不见,前方闪出一片灼亮天光,这片密林似乎到了尽头。在这昏暗林中穿行了许久,此时两人都把眼微阖,很快就适应过来。 前方血线蟒逃窜更疾,枯枝朽叶皆簌簌作响,丰原和张巧雨也把风行术催得更急。 转过眼前一片树丛,前方百丈远处有几座小山,中间围出一座山谷,可见谷中一片苍翠,显然是草深树茂之地,这头血线蟒正是往山谷中去。 然而这百丈之地草木稀疏,地势空旷,大片的凌乱碎石中仅有几棵三尺高的枯树,几丛枯黄野草,血线蟒已在十丈之外,那丈许长的庞大身躯藏不住半分。 此时正是机会!若是这妖蟒逃进了山谷中,再想找出来可就不容易了。丰原神色一凝,手中捏着法诀,玄霜剑轻轻一颤,剑光如虹,疾飞而去。 这一道长虹划空而过,顷刻间飞临血线蟒头顶,丰原冷冷开口,吐出一字:“斩!” 剑光往下一落,只听一声凄惨嘶鸣,这头妖蟒已被斩作三段,一口玄黑法剑插在其头颅之上,没入至柄,两截断躯向前滚出丈许远,似是生机未绝,犹自扭动不已。 丰原和张巧雨自林中出来,丰原叹了一声,道:“据说一阶血线蟒仗着肉身坚实,就能与二阶妖兽搏杀,然而我用灵器斩下,却是如摧朽木一般。” 张巧雨奇道:“道友何来这许多慨叹?我等修士有法器、灵器在手,低阶妖兽灵智低下,身躯强大又能济什么事?” 她上前几步,手中飞出两口三寸长的小巧尖刀,把那两截妖蟒断躯剖开,道:“这妖蟒肉中血气充沛,用来炼制辟谷丹倒是刚好。” 丰原上前将玄霜剑拔起,仅这一点时间,这妖蟒头颅上的血肉已经明显的干瘪了一些,剑中有一颗绿色光团飘忽游走,这是被摄入剑中的妖蟒精魂,只需几日便会被化入剑中,这口玄霜剑也会从中得到些许补益,祭炼时日越长久,这法剑吞食妖兽精血、精魂的速度就会越快。 若是这口玄霜剑的灵性不断壮大,最终炼成法宝,那么只需一剑斩下,便能把妖兽一身精血、精魂榨取干净。 两人很快将这妖蟒尸体拆解,将各类材料分别收好,丰原小心翼翼的挖出蟒目和殷红如血的妖蟒脊骨,贴上封灵符箓,再用青沉木盒小心装好。 丰原率先开口,道:“这谷中或许就是妖蟒巢穴,道友可有意前去一探?” 张巧雨把袖一扫,卷过一堆碎石把地上妖蟒血迹掩埋住,道:“我自然想去谷中看个究竟,只是这里头或许有厉害妖兽。”她把美目一转,含情脉脉地看着丰原,道:“到时候道友可莫要抛下小女子独自跑了。” 丰原故作惊色,道:“道友说的哪里话?若是这里真有二阶妖兽,你我便做一对鸳鸯鬼吧!” 张巧雨一怔,竟然没有辩驳,把刚才那副神色收起,摇头道:“二阶妖兽是不会有的,坊市中也有许多筑基修士以猎杀妖兽为生,他们不会让二阶妖兽跑到外围来。” “既然如此,便前去一探,这里既然是这妖蟒的巢穴所在,或许还生长了些灵草灵药,道友正可采来炼丹。”丰原把剑一收,当先行去,张巧雨急忙跟上。 这山谷看去不大,只有里许方圆,丰原与张巧雨飞身在空,这周围几座小山十分荒凉,多半都覆盖满了土石砂砾,正北方位的那座山底部,却有一扇高大石门。 两人对望一眼,飘身落下。可见门上青铜兽首早已锈迹斑驳,左侧兽首口中衔着的铜环也不见踪影。 丰原惊疑不定地说道:“莫非这是哪个修士留下的洞府?” 张巧雨轻轻一推,石门发出“吱呀!”一声,随后轰然倒下,砸起的气浪卷着一股灰尘从洞中涌出,丰原抬手一拂,一阵清风自袖中吹出,将这股灰尘全挡下。 随后丰原当先抬步走进这洞府中,环视一周,里间景物近在眼底,一座空旷大厅,有青石雕刻的桌椅,两侧各有几扇石门。 神识中并未发现这里有禁制痕迹,丰原行事便大胆了起来,他依次破开几扇石门,门后都是却都是简陋石室,仅有三五只蒲团,一两张桌案。 回头却见张巧雨看着这大厅角落一动不动,那里有一堆拳头大小的碎石,堆砌足有半丈高,石块中还有半只破碎圆壳,似是妖兽孵化后留下的卵壳。丰原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些都是中品灵石,只是其中灵气早已散尽了。 只听张巧雨缓缓说道:“我听闻妖兽孵化之时,需要在灵气充足之地,想来此地主人正是想用这些灵石加快孵化灵兽,只是不知为何又废弃在此?” 丰原将神识放出,细细寻找,突然眼中一动,轻咦一声,急忙上前几步,一把拨开碎石堆,这些废弃灵石哗啦啦散落一地,丰原却不管不顾,很快扒出来三颗青灰兽卵来。 这三颗兽卵一头略大,一头略尖,卵壳上十分粗糙,有细密的龟裂纹。丰原拿起一颗在中,以神识仔细探查,其中却一片死寂,丝毫生机也没有,竟然是一颗死卵,他一把抛开,又拿起一颗。 “咦”丰原脸上喜色一闪,道:“道友你看,这也不知是何种妖兽所生,其中还有一丝微弱生机,或许还能孵化出来。” 张巧雨听丰原如此一说,也上前接过这颗兽卵,她闭目感应了片刻,也是一脸喜色,道:“我曾在家族藏书典籍中见过此兽卵,这应该正是血线蟒的蛋,若是卖给珍兽园,该有千余块灵石,若是道友留着自行孵化、养育,这可是一头上好的灵兽,只是生机如此微弱,怕是要消耗不少灵药给它补养元气。” 罗云三派之中,万兽山极擅长驯养妖兽,此派在坊市中开设的“珍兽园”专做的是妖兽的生意,收购妖兽幼崽、兽卵的价码也是坊市中最高的。 丰原又拿起第三颗兽卵,只觉得其中生机勃发,心窍跳跃如鼓,神识中隐约还能看到其中经络、骨血。 他不由得心中惊喜,道:“道友来看,这一颗兽卵也不知搁置了多久,其中生机竟然还如此旺盛。” 珍兽园中也会对外出售灵兽灵禽,都以秘术取了一缕神魂炼成符牌,谁持符牌在手,这妖兽便听命于谁。只是如此却有弊端,一来这灵兽不是自己驯养,难免怠惰,二来符牌若被人夺去,这灵兽便不听自己使唤了。 如今既然得了这兽卵,丰原若是想留着自行孵化,自然不必再有此担忧。修士若是有一头上好灵兽、灵禽随身,不但能用作坐骑,还能看守洞府,协助斗法,有些奇兽异种还能追索敌踪,探查禁制,对修士的用处可谓极大。 …… …… 第十八章 洞府 只是养育灵兽也非易事,低阶妖兽的寿命远比人族修士悠长,尤其是未开灵智,未脱兽性的“蒙妖”。万兽山中养有一头寿数已逾千载的四阶玄龟,此龟虽未结成金丹,寿元之长却堪比元婴修士。 低阶妖兽不识法门,只能靠吞吐灵气,吸纳月华等手段增进法力,进阶主要靠岁月积累,而修士自然等不及的,那便需要用灵丹秘药来喂养,还要使其在灵气充盈的上等洞府修炼,唯有如此,灵兽才能成为修士长久的助力。 丰原看着手中兽卵,无奈摇了摇头,他自身修炼尚且艰难,哪里有那许多灵石来培养灵兽?这血线蟒卵怕是也只能拿去换些灵石了。 只是他转念想到,张巧雨世家出身,虽张氏已名存实亡,她身上好似还带着许多族中宝物,或许有些余财能养活一头妖蟒呢?于是他开口说道:“我一人修炼尚且自顾不暇,道友若是有意,便将这兽卵拿去吧。” 张巧雨却摇头苦笑,道:“若是道友留下这妖蟒,我也要劝阻。你要知晓,即便灵兽养得再好,也不可能胜过万兽山弟子,有那许多灵石还不如买些丹药用来增进自家修为。” 丰原神色中满是惊奇,问道:“万兽山无非就是用秘传灵丹喂养灵兽,莫非还有什么神通妙法能用在灵兽身上不成?” 张巧雨定定看着他半晌,才道:“道友说的不错。万兽山中有化灵、伏灵两脉嫡传,这两脉的神通都要借助灵兽才能施展的。” 她叹了口气,又道:“我也只是从长辈那里有所听闻,从未亲眼见过。” 丰原取一块粗麻布将三颗血线蟒卵包起,忽然道:“待你我结成金丹之日,便去万兽山结识几个真传弟子,也好涨涨见闻,道友以为如何?” 张巧雨先是一怔,随后嫣然一笑,道:“道友好气魄,如今连罡气都未炼成一道,就在想着金丹了。” 丰原哈哈一笑,道:“我今日虽只是练气修为,却不妨我持定道心,一意修行,金丹又如何?此生若不能炼成元婴,甚或修成法相,终不过凡人罢了。” 他意气风发的一挥袖,抬步向着洞府外走去,口中道:“道友也是资质非凡,莫非就不想追求大道吗?” 张巧雨眸中闪起一抹异彩,也抬步跟了上去。 …… 罗云山脉越往深处去,灵气就越发充沛,有许多修为高深,又喜清净的修士便在深山之中寻一灵脉开辟洞府,只是山中凶险何其多也,有许多修士坐化在此,一身修为化作流水,只留下洞府给后人来寻觅。 这一日,丰原和张巧雨追着一头全身碧绿,身躯壮硕如山,头上双角盘曲的妖牛,跑进了一座高有千丈,顶端缠着浓浓云雾的山峰中。 这妖牛身形庞大,所过之处树木皆被撞到,张巧雨和丰原踩在一片半丈大的薄纱上,追着前方那头妖牛。 丰原手中飞出一道玄色剑光,正正劈在妖牛背上,只斩破皮肉一寸,便被一股巨力挡了回来。他伸手接住玄霜剑,剑身犹自颤鸣不已。 这是一头莽甲牛,此种妖兽生性温顺,只以草木为食,皮肉坚韧,丰原和张巧雨在一片水潭中遇上此妖,自然不会放过这到手的灵石,只是丰原以玄霜剑一路追砍,却只能造成些皮肉伤。 这一路追了十余里,张巧雨看前方山上雾气浓厚,树影重重,看不真切,不由心生退意,她法力一缓,脚下卷云绡速度一慢,道:“前方山势险要,不宜再追。何况这莽甲牛皮糙肉厚,若是纠缠太久,怕是会再生变故,不如快些退走吧。” 丰原也对莽甲牛如此坚韧的皮肉暗暗心惊,玄霜剑既然不能建功,那么他对这妖牛根本无可奈何,即便追上了也很难将其杀死,与其在此空耗不如尽早离去。 他点头道:“此处已经深入罗云山脉两千七百余里,的确该回返了。” 张巧雨把卷云绡一顿,落于地下,她驱使法器一路疾驰,消耗了不少法力,既然决定不再追着妖牛,那自然没必要在耗费法力了。 她服下一颗回灵丸,这种丹药只需几种十余年火候的灵药即可炼制,回复法力的效果也颇不错,她和丰原都带了许多。丰原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山顶上有一股浓重白雾喷涌而出,随后如同一股浪潮,汹涌卷荡下来,其中还有阵阵轰隆闷响,震动地上石块跳动不已,这响声在山间回荡不绝,摄人心魄。 丰原大惊,回头看张巧雨也是一脸惊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被这白雾一卷,一下如同置身潮水之中,翻翻滚滚不知身在何处,不分天地四方。 丰原运转功法试图挣脱,却发现这雾气中一股奇异力量一重又一重,似乎无有尽头,根本不是山间雾瘴,倒像是阵法所发,若是胡乱动作也只是徒劳,他便不再试图抗拒,只以法力将自身上下都牢牢护住,只是他忽忽然觉得头脑昏沉,竟然生出一股疲倦欲睡之意。 丰原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宽广洞窟中,顶上倒悬钟乳,凝白如脂。地上铺满五色精砂,四壁镶满金玉宝石,各色明珠,把这百丈大的石洞映照得五光十色,光彩流离。 自己躺在石洞一角,对面则是一座高尺许的三层玉台,占去洞窟内一半地界,台上最高处有一张白玉榻,榻前摆了一只高三尺的青铜鼎炉,玉台四角各摆了一座八支分叉的红玉珊瑚,榻上一具枯骨静静盘坐,身上羽衣道袍早已残损,有七十二口尺许长的短剑插在玉榻之上,把这骸骨围在当中。 张巧雨在一边盘膝打坐,似乎知道丰原醒转,她睁开眼说道:“道友可知这是何处?” 丰原听她语气凝重,又想起方才经历,迟疑着说道:“我们似乎是踏入阵法之中,才被摄来此地。也不知此地主人是谁?布下如此阵法又是所为何事?” 张巧雨一指那座白玉台,道:“此人想必就是这洞府主人了,只是也不知为何坐化在此?还留下这么一座洞府。” 丰原环视四周,发现这偌大的石洞中只有一座石门,似乎是通向外间,他放出玄霜剑来,正要御剑去斩,却听张巧雨出声制止,道:“道友别白忙活了,此门设有禁制,没有筑基期修为休想打破,我方才试图破禁,险些被这禁制打散了罡气。” 丰原略一沉吟,却说道:“我观此地灵气浓郁,竟用五行精砂铺地,少说也是一座真宫洞府,不如你我就在此静心修炼,筑基之后再设法破禁吧!” 丰原在小月峰那座洞府不过是一“玄庐”,在修道人六等洞府中排在第五等。如今这“真宫”却是第三等的上好洞府,其中灵气胜过玄庐十倍不止。 《一气清元书》精修法力,修炼此书者若想纯以自身之功凝成罡气,不但要将练气期法诀修炼圆满,还得在灵气充足之地修行,否则凝成的罡气便不算上乘,即使用丹药、灵石相助修炼,也不如一座上等洞府的用处大些。 …… …… 第十九章 罡气 丰原从地上抓起一把精砂,这些五行精砂光泽莹润,散发着丝丝灵气。他细细感受一下,眼中一亮,道:“这些五行精砂品相极好,洞窟里有这许多怕是能用来炼制一件法宝了。” 所谓精砂就是自灵砂之中精挑细选得来的上品,可作为炼制灵器、法宝的辅料来用,若是数量够多,也可作主料来用。灵砂脉若是能得灵气滋养,那么约莫千斤灵砂便可挑出一捧精砂来。 张巧雨把嘴一撇,道:“此地情形未明,你我又被困于阵法之中,这精砂再好又有何用?” 丰原一指那座白玉台,笑道:“道友此言差矣!你看此人早不知死在此地多久,即便生前他留下了阵法,想必也不是凶险杀阵,何况到如今阵法也未必能剩下多少威力,这座上好洞府正是天赐机缘。” 说着,他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口二尺长的飞刀法器,口中道一声:“去!” 一道刀光向玉榻上盘坐的骸骨斩去,然而在这刀光堪堪斩到之时,玉榻上七十二口飞剑齐齐一动,全都飞腾而起,剑影翻飞间,这飞刀顷刻就被斩成了不知多少片。剑气锐鸣呼啸声中,这些飞剑又是一颤,竟然齐往丰原飞来。 一旁传来张巧雨一声惊呼,在这剑锋之下,丰原只觉有一股寒意直透心神,凉彻骨髓,眼前一时间只有道道剑气纵横交错,缭乱纷飞,除此再看不到其他事物。 恍惚间觉得自己就要死于乱剑之下,竟生不出半点抵挡的心思。 然而这些飞剑到了丰原面前丈许远,骤然间灵光全失,光彩黯淡,纷纷跌落尘埃,那许多剑气也都如泡影一般消散。 丰原看着那数十口短剑坠落在地,只觉浑身气力全无,竟然站立不稳,噔噔后退几步,倚着石壁缓缓滑下来,瘫坐在地。他哆嗦着伸手一捂胸口,惊觉浑身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张巧雨急忙上前几步,她看丰原虽骇然失色,脸色苍白无血,却没受什么伤势,才又放下心来。 半晌,丰原才回过神来,急忙运转功法,很快便把气息平复下来。但他脸上惊惧之色犹在,道:“主人早已化为枯骨,这些飞剑却还能飞纵数十丈杀人,想必就是金丹修士祭炼的法宝了。” 方才他所站位置若是往前一丈,此时怕是已魂飞魄散了。 张巧雨见他确实无碍,笑道:“道友方才似乎是说,此处并无凶险杀阵?此时却已经险死还生一回,可还有心思在此修炼吗?” 丰原重重叹了一声,道:“道友的罡气也破不开门上禁制,我就更无法可想了,为今之计,也只有静心修炼,待修为增进之后再行设法离去。我们只要不胡乱走动,想必也不会触动阵法的。” 说罢,丰原趺坐石壁之下,随着他运转功法,身周也有丝丝缕缕的灵气聚集过来。张巧雨见丰原竟真的要在此修炼下去,她一人也无法可想,便也自去择了地方打坐。 …… 这石窟中灵气精纯且丰裕,丰原在此修炼比小月峰洞府快了数倍不止,不过三月光景便把法力积蓄到极限,丹田中法力充盈,再也增无可增。 修士修炼到这一步,便要设法以法力炼成罡气。以罡气为依托,才可再进一步开扩丹田,这一步极为关键,因关乎日后道途,实乃是修道之根基,故而以“筑基”称呼。 若是能以十数年苦工慢慢耗磨,丰原也能自行炼成罡气,然而他如今已三十有余,是不可能如此做的。 修士虽然衰老缓慢,但五十岁之后便会经脉闭塞,血气衰败,若不能在此之前筑基成功,那么机会便会越来越渺茫,丰原既然心中期盼着能有修成元婴甚至法相的那一天,自然不会让自己空耗这许多时日的,所以还需设法寻来丹药相助修炼才行。 他从丹田中提出一缕法力,按着法诀运转,丹田中无法容纳的灵气很快便散逸到经脉中,其中又有些许不断汇聚到这股法力中,这本来没什么奇异的一缕法力在经脉之中游走,也渐渐生出了变化。 如此运转三日之后,丰原这一缕法力已经变得晶莹白润,泛着五色光华,好似一条玉带,此气凝厚坚实,似乎不管往其中灌注多少法力,都不会从中散发出来。 此便是凝练罡气的最上乘的方法,以自身法力为基,不断汇聚灵气到其中,只要修士的法力足够深厚,能够将那许多灵气都统合于一处,这一道罡气便能不断壮大。直至增无可增时,这一道罡气才算炼成。 不论用何种方法炼出的罡气都与自身真元法力紧密关联,修士要以此汇聚灵气,开阔经脉,唯有如此才能筑基,要是损伤了一道,便会伤及根本。所以修士对已经炼成的罡气都看得极重,若非不得已绝不会放出来,而未炼成的随时可以打散重来,自然就无甚紧要。 丰原把这罡气放出一看,只见好似有一块美玉伏在掌中,放出一圈莹亮灵光。 “恭喜道友!只要炼成这第一道罡气,筑基之日便更近一步了。”张巧雨笑着过来恭喜。 丰原神色惊奇,道:“不是说凝气成罡比修炼法力更加艰难吗?为何我却没遇到碍难,如此顺利就炼成一道?” 张巧雨道:“你这罡气虽成,却还不够凝实,日后还需每日勤修不辍,每一道罡气都要用自身法力不断喂养才行。” …… …… 第二十章 寒松道人 丰原疑惑问道:“道友曾说要炼成三十六道罡气才可筑基,不知如今炼成几道了?” 张巧雨得意地一笑,把手在袖中一摸,取出一颗澄明如水,中心有一点火光红艳透亮的宝珠。她把这宝珠拿在丰原眼前一晃,道:“澄灵火玉与我功法极为契合,我正可借助其中真火之气修炼,如今丹田中三十六道罡气俱全,剩下的就只是法力积累上的功夫了。” 她又换上一副惋惜神色,道:“只是不管是人为炼制的灵器还是天生灵物都自生灵性,此种事全凭机缘,道友是强求不来的。” 丰原心中艳羡张巧雨得这机缘,心中同时又有许多疑惑,道:“我听闻这外物引气之法有许多弊端,还请道友解惑。” 观月山中需求最多的丹药便是炼气丸,此丹不仅能把用于增进修为,还可助修士凝气成罡,加些灵药回炉重炼,如是三回便可得三转炼气丸,效用更是能增加数倍。 有许多散修既没有灵石购买丹药,又没有秘术法诀,便只能择一合意的灵器,以自身精血祭炼后用以凝罡。只是此法凶险甚大,能成筑基者十不足一,不能成者性命难保。 这些都是丰原道听途说而来,他也无法分辨其中虚实。他自遇到张巧雨以来,已经受了她许多指点,不觉中一有疑惑便想向她请教。 张巧雨在丰原面前坐下,理了理衣襟,轻咳了一声,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所谓外物引气,便是借外物汲取灵气以补足自身缺少的法力,用丹药还是用灵器、灵物都一样,只是丹药之力温和,灵物之气精纯,更好用些罢了。” 她似是有意等丰原慢慢品味,顿了一顿才又说道:“能如我这般得一属性契合的天地灵物是最好,不仅省去了精血祭炼的功夫,也不会有法力芜杂,根基不固等弊端。” 她看了一眼丰原,意味深长地说道:“借灵器凝成罡气虽然凶险,然若是能成也有极大益处。灵器经法力淬炼之后便与修士心血相连,威力可比寻常灵器大上倍许。” 张巧雨似乎格外地诲人不倦,丰原但有疑虑,她都毫无厌烦地细致教导。 丰原站起身来,道:“多谢道友解惑。” 他看着不远处那散落在地的数十口飞剑,这些飞剑修长纤细,通体翠绿,剑柄之前竟然没有剑格,而且形制轻薄精巧,看去不像是金铁之物所造,而是以整片竹叶炼成。 “道友以为,这洞府主人坐化之前还有其他手段留下吗?”丰原突然问道。 张巧雨一怔,疑惑道:“道友还对这骸骨上的宝物念念不忘?莫非忘了这飞剑之威?若非是因为多年无人祭炼以致于灵性衰微,这飞剑一动,我等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丰原神色凝重,沉思半晌之后,忽然说道:“这剑光斩来之时我只觉得必无幸理,如今想来,这飞剑既然能飞纵伤人,又岂会差了这一丈远?其实不论我立于何处,这些飞剑都不会伤我。” 他看张巧雨一脸惊愕,笑道:“我听闻世间有剑修,首重心性。我若是因那日险些丧命剑下而心生怯惧,甚至于因此道心染尘,那便要错失机缘了。” 张巧雨看着玉榻上那具骸骨,摇头道:“道友说此人走的是剑修之道,可有凭据?” 丰原上前几步,一口斜插在地的短剑嗡嗡一声,颤动着似乎就要飞起。丰原却毫不在意,径直把这飞剑拿在手中,道:“道友请看,此处七十二口飞剑显然是成套法宝,寻常修士哪里有精力祭炼如此多的飞剑?” 张巧雨咦了一声,却道:“道友如此说,实在有些牵强。” 丰原踏上玉台,行至那骸骨面前。这骸骨早已枯槁朽烂,只用手一拨,立时哗啦啦倒下,溅起一片尘埃。 他抬袖一挥将这尘灰卷走,在一堆破碎道袍和碎骨头中翻翻捡捡,拾出一只绣着紫云萦日的锦囊来。 他看到榻上那些剑孔,不由暗自吃惊,这玉榻看去完好,实则早被锐利剑气刺穿,内里已是破碎不堪了,只怕稍微使力就会碎成玉渣。 那只青铜鼎和四角摆放的红玉珊瑚都只是寻常装饰,丰原看过一眼便收回目光。他把手中锦囊一晃,道:“道友还不上来,此处宝物想必都在此囊中了。” 张巧雨见丰原无事,也上玉台来,犹自一脸不可置信,道:“莫非此人真是剑修不成?” 丰原运起法力,入这锦囊之中一转,其旧主残留下的些许痕迹顷刻被抹去,道:“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他手中一抖,锦囊中洒出一片紫云,待紫云收回囊中,仅留下两只木盒,两人都不禁怔住。 张巧雨忽的抬袖掩口,轻笑道:“早听闻剑修心中不容二物,唯剑唯心,直到此时我方才信了道友所说,此人确是剑修无疑。” 丰原叹了口气,将三只木盒一一打开,盒中分别装着绿、白两块玉简,道:“且看看这玉简是何物?” …… 山巅之上雾气忽然涌动,翻腾如沸,片刻后停歇下来,雾中走出两人来。 一人玄袍宽袖,身形伟岸,神姿出尘,一人身着素水白袍,眉目如画,银簪束发。浓云深雾之中,两人身形隐现,捉摸不定。 此山虽高,然两人不过片刻就到了山下,丰原道:“还要劳烦道友载我一程。” 张巧雨抛出卷云绡,法诀一掐,载着两人飞快远去。 “此行虽寻得了不少妖兽,然而在此山中空耗了许多时日,那金璃丹怕是与我无缘。”丰原怅然说道。 张巧雨掐诀驱使法器飞遁,道:“道友若是舍得那几十口飞剑,拿去换些灵石还不是轻而易举。” 丰原把手在储物袋上一摸,正要开口,却听张巧雨的声音又响起:“道友既然已经看了《青木剑诀》,想必也知晓剑修所用飞剑还是要自家炼制的好。” 她又说道:“金璃丹对道友而言效用极佳,错过半月后的拍卖会,可就要再等上三十年。” 丰原把手一拱,道:“道友说的是。这些飞剑再好,却不知要祭炼多久才能恢复往日威力,与其留在手中,不如换些灵石。” “只是这寒松道人竟然是中源洲来的,倒是出乎我的预料啊!”丰原又说起另一事。 他们在洞府得来的两块玉简,一块记载了剑修功法《青木剑诀》,一块就是这洞府主人寒松道人对自己的生平记述。 寒松道人自称是中源洲悬霄剑派弟子,为寻觅一仇家到南罗洲来,谁知他那仇家早已修炼到元婴二重境。 他虽有飞剑在手,无奈修为弱了一筹,且他那仇家所用法宝也极厉害,最终寒松道人含恨落败,在此洞府中因伤重而死。 而寒松道人坐化至今,已过了一千五百载。他在玉简最后有言,若是后来者发现此洞府,便将其遗骨送回中源洲金荔山下安葬,这座真宫洞府及随身飞剑等物就算作报酬,还留下了洞府禁制开合之法。 丰原虽对剑修之术向往已久,然而他也不可能放弃《一气清元书》去转修剑诀的,是以这剑诀虽记载了许多玄妙万分的法术神通,却只有三门是他可用的。 待我去坊市中把这剑诀卖了,想必又能收获一笔灵石。丰原心中想道。他用一只木盒装了寒松道人的骸骨,中源洲距此何其遥远,日后若有机会倒也可以去金荔山走一遭,了此因果。 只是丰原心中疑惑,这寒松道人为何不要求把尸骨送回悬霄派? …… …… 第二十一章 霞帔 丰原又一次来到聚宝楼,他还没找到吴大海的身影,一个穿着黄布衣衫,脸庞方正的伙计就迎了上来,道:“道友请雅间用茶,掌柜的随后便到。” 李小江对此人穿着的这件黑袍再熟悉不过,他前几日还跟吴大海打听此人来历,吴大海虽顾忌苏师姐的面子不好斥责他,却顾左右而言他。今日自己定要与此人拉上关系,待日后迎娶苏师姐,执掌聚宝楼,可少不得要受这些熟客们的照应。 丰原“嗯”了一声跟在这伙计身后上了三层雅间,他是知晓坊市里的规矩的,自己几乎每次来聚宝楼都是这一身黑袍,这伙计能认得出倒也不奇怪。 李小江命人送上一壶茶水,立刻给丰原倒上半杯,心中便想着该如何开口。这毕竟是吴大海的客人,自己虽想攀交情,却也不能太突兀了。 此时却听门外脚步声响,吴大海一身蓝锦金线员外袍,抱着一块金珠算盘,一见是丰原在此,立刻满脸笑意。 他自怀里摸出两块缠绕金线的青色玉符,道:“贤弟可算是来了!观月山拍卖会已定于三日后开始,愚兄这里早就准备了两块金缕牌符,只等贤弟来取了。” “有劳吴兄。”丰原淡淡说道,不动声色地将这玉符收进袖中。他前次来聚宝楼提起此事,说是要与一相识同道同往,吴大海果然就准备了两块牌符。 李小江暗自心惊,观月山拍卖会持续半月,每日皆有上下两场,上场出入牌符只需十余块灵石即可买到,而下场所需金缕牌符数目早已有定,且唯有从三派弟子手中获得,一块牌符少说可卖五百灵石,吴大海深得苏长老信重,手中也不过五块罢了。 李小江心中正自惊叹吴大海竟一下送出近千块灵石去,只听丰原说道:“小弟在山中有些收获,只是见识浅薄不识珍宝,还请吴兄品鉴。” 吴大海脸上笑意越发浓了,道:“贤弟哪里话来?有何宝物只管拿出来,吴某保管叫贤弟满意。” 说着,吴大海脸上笑意突然一收,轻咳了一声,转头对李小江说道:“方才苏师姐托人捎了口信,说是还在那处山头等你,李师弟快些去吧,可莫要叫佳人久等啊。” 李小江心中对吴大海这幅姿态极尽鄙夷,却碍于门规不得不离去,只是他方才抬脚,却听丰原说道:“这位道友似是楼中执事?” 吴大海道:“正是。此是在下师弟,亦是楼中三位执事之一。” 丰原沉吟道:“我曾听吴兄提起,若是要交易的宝物价值较高,则需掌柜与至少一位执事在场。今日小弟手中的确有些好物,不如就请李道友在此为见证,吴兄以为如何?” 吴大海摘下腰间一块蓝色玉佩,打入一道法诀,这玉佩灵光一闪,放一片水幕,水幕中映照的正是此时屋内情形。 丰原看得真切,这块玉佩上有三处镂空,想必就是三位执事所有了。 …… 半柱香后,吴大海和李小江一直将丰原送出聚宝楼门外,在门前石阶上与丰原拱手作别。一直目送丰原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们方才转身回去楼中。 吴大海脚步不停,李小江紧紧跟着,两人转过柜台后摆放的屏风,一同掐诀施法打开一扇秘门,门后是一间三丈宽阔的密室,聚宝楼中所有货物、灵石都存放在此。 这密室中摆了十二座货架,架上摆放的全是一只只木盒、玉瓶,靠着墙角则是一只只铜铁包覆的大箱,这些东西存放严谨有序,各以符箓封禁。 这些符箓是血河宗秘传,不但可作封灵符来用,保丹药等物灵气不散,还可防备有人擅自开封,监守自盗。此符何时何地由何人来用,用后又被揭开几次,都记在符中,若是这些货物出了差池,门中长老以秘法一探便知是何人所为。 吴大海自袖中取出两只灰布袋,将之郑重放到一只木箱中,又与李小江各自贴上一张符箓,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了李小江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了这件法宝,楼中灵石告罄,李师弟不妨告知苏长老一声。” 吴大海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李小江目中一亮,也急忙跟了上去,两人一同出了这密室。 …… 丰原自聚宝楼出来,往坊市东北角去走了一遭,此处人多,丰原转了几圈已换了一件斗篷遮住头脸,随后又去择了一处僻静摊位坐下,摆上两件法器,在此一直等到三日后。 寒松道人留下的那一套飞剑被他以二十万灵石卖给了聚宝楼,虽然他与吴大海早已相熟,然财帛当头,人心难测,他不得不多防备一些。 第四日卯时初,一个身穿月白长衫,以白纱遮面,手持一根玉箫的女子行步过来,丰原放下桌旁布幡,与此人一同向观月峰行去。 “道友竟然打扮成这幅模样,若非你桌上摆着一口寒月剑,小女子可是真的不敢相认呢。”张巧雨调笑说道。 丰原低声道:“道友说笑了,你我同处一座屋檐下,日日相见,早已熟悉无比,怎会不认得?” 张巧雨哼了一声,脚步一疾。丰原也快步跟上,道:“这一套飞剑只卖了二十万灵石,也不知够否?”他轻轻咳了一声,又道:“我因怕财帛动人心,那些妖兽身上得来的材料都还留着。” “应是够了吧!”张巧雨眉头一皱,不确定的说道:“虽然不知那些整日呆在罗云山脉中的修士能有多少身家,但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观月峰位于十四峰正中,是驻守观月山福地的几位金丹修士的洞府所在。 平日里此峰都隐藏在重重禁制之中,每逢三十年一次的升仙大会才会将禁制放开,这大会之前的拍卖会也在此峰举行。 丰原与张巧雨一路行来,一轮大日已自东方天际缓缓浮起,山间已是遍洒金辉,还有修士豢养的灵禽立在阑干之上卖弄毛羽。 天中不时有修士乘风凌云而过,皆是峨冠博带,大袖飘飘。丰原看山中禽鸟皆是灵慧喜人,便一路贪看,不觉中亦行至观月峰下。 前方山道旁有一凉亭,崖上一条水瀑垂下,在亭前汇成一汪如镜水潭,有百多只禽鸟聚集在潭边,各自顾影争艳,啄弄毛羽,欢鸣不止。 在这亭尖上有一只白翎彩尾珍珠孔雀,拖着丈许长的华丽尾羽,在这高处来回踱步,时不时抖动头顶羽冠,对下方争鸣不休的诸多禽鸟不屑一顾。 丰原看得有趣,不由失笑,转头对张巧雨小声说道:“你看这扁毛畜生好生威风,殊不知它有劫难将至了。” 张巧雨奇道:“我观这灵禽毛羽华丽,想必深得主人喜爱,道友何出此言?” 丰原摇头道:“道友只知这畜生受喜爱,却不知有一灵器名为‘百禽霞帔’,正是以千百只鸟儿身上最艳丽的翎羽炼成。这霞帔对修士虽没什么用处,却光彩绚烂,华美非常,极受女修喜爱,这畜生的毛羽越是华丽,劫难便越近了。” 说到此处,丰原脚步一顿,认真道:“道友竟然不知?不若我也为你炼制一件如何?” 张巧雨拉了一下脸上白纱,正色道:“既然此物无甚作用,道友还是莫要费这功夫了罢!” 丰原哈哈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两人身影渐渐远去,却不见亭上那只孔雀正呆滞不动,它好一会似乎才回过神来,回头瞅了瞅自己那长长尾羽。 …… …… 第二十二章 无尘冰珠 一条青石阶直通举办拍卖会的齐川楼,这石阶两侧草木萋萋,群芳争奇,时见宫观楼阁。 丰原两人脚程极快,一炷香功夫已到石阶尽头。眼前一片数百丈宽广的青石广场,当中是一座飞檐翘角的九层大塔楼,檐下镶嵌明珠,挑挂金铃,脊上蹲着镇兽,周围还有十三座亭台水榭环绕拱卫,尽显堂皇气象。 丰原与张巧雨将金缕牌符悬在腰间,方一踏上此地,便有一机灵童子上来引路,带着他们径直进了齐川楼。 不远处一座凉亭中正有两人执子对弈,几名男女围作一圈静观,其中一个看去十四五岁模样的清丽少女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一支玉簪,她忽地眼前一亮,指着前方道:“小师叔你看,此时各方道友都在外等候,为何那两人可以先行进去楼中?” 她口中那小师叔正是对弈的二人之一,他向少女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来关注棋局,淡淡说道:“这两人有金符在手,想必是出身大族,我等手中只有银符,也只好在外等候了。” 少女不解道:“为何非得是世家大族才有金符可拿?” 小师叔抬手落下一子,正要说话,此时忽闻一阵悠悠钟罄声响,清扬悦耳,将人群喧哗之声全都盖下。 对面那人正眉头皱起,苦苦思索该于何处落子才可破局,闻此钟罄之声,他忽把眉头一展,将棋盘一推,笑道:“宝会已开,今日便算平局,我等快些入楼去吧!” 小师叔对此人这般举动很是无奈,他起身伸手一引,道:“赵兄先请!” 这对弈之人是他多年旧识,名唤赵言廷,早已拜入正阳宗门下。他与一众同门是为一件宝物而来,只是没有门路,入不得每日下场拍卖,故而找上此人相助。此时是他有求于人,不管此人做什么,他都得小心应对着,如若不然,早在半个时辰前这盘棋就分出胜负了。 赵言廷一把抓住他手臂,笑道:“陈兄,你我可是多年故交,怎么如此生分了?来,你我同赴宝会。” …… 丰原与张巧雨在那童子引领下,上到齐川楼五层一座楼台上。 一排朱漆阑干前摆着长案座椅,案上有杯匙壶盏,还有玉盘金盆,装着各色蔬果点心,一只镂空莲花纹的紫铜香炉中点着凝神清香,正飘出缕缕烟气。 那童子给两人各倒上一杯香茶,便垂首侍立一旁。 丰原在案前坐下,楼台下方是一片足有百丈宽广的空地,当中一座高台,时有身穿罗裙的婢女在台上点缀明珠宝石,珊瑚彩玉,洒下甘露灵水。 左右各有十几座楼台挑出在外,或是垂着重重纱幔罗幛,或是掩在朦胧雾气中,叫人看不清虚实。再看远处,也都是一般布置,仅这五层之中就有百余座楼台,而五层以下则都是空旷大堂,摆满了坐席,每层足可容纳三千余人。 这齐川楼有重重阵法禁制,到了楼中方知内有玄机,远比外界看去要宽广得多。 张巧雨唤过那童子,道:“童儿你可知今日都有些什么宝物么?” 那童子脆声答道:“回客人的话,小童身份低微,属实不知。” 丰原微微一笑,道:“道友莫非还有什么欲得之物?”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除了金璃丹,余者皆不在我眼中。”张巧雨轻品乐一口茶水,曼声说道。 那童子却眼中一亮,道:“尊客若是为金璃丹而来,恐怕要失望了。” “这是为何?”丰原身子稍稍直起,问道。 童子不敢隐瞒,如实道:“好叫尊客知晓,这金璃丹极为珍贵,向来都是压轴珍品,要等最后一日才会拿出来拍卖,尊客若是看不上前面的次等宝物,大可过几日再来。” “无妨。”丰原身子一松,靠上椅背。 丰原和张巧雨在此慢慢品茶,不觉中半个时辰过去。这齐川楼顶飘起重重云雾将天光遮住,而下方金台上明珠彩玉齐放光明,楼中不觉便安静下来,一个身穿浅绿宫装的年轻女子缓步走到台上站定。 这女子看去二十许,肤色白皙,身形妙曼,五官精致,竟也有练气七层修为在身。她先是笑吟吟地说了一通客气话,随后便自袖中拿出今日第一件拍卖的宝物。 这是一只晶莹剔透,恍若由冰块琢成的葫芦,葫芦中则是一颗颗透明圆珠,她运起法力,声音传遍九层高楼:“无尘冰珠一壶,足有百粒,此物作价下品灵石百块,有意的道友请开始竞价。” 待她话音一落,下方大堂中一声喧闹吵嚷,呼喝连声,转眼间这一壶冰珠的价格便被加到了三百灵石。 丰原尚不知这冰珠是何物,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道友可知这冰珠是何宝物?” 张巧雨放下茶盏,道:“此珠是玄冰寒气所化,凡人中帝王常期盼死后复生,将此珠堆砌在墓中,以图将来复生之日还能有个完好肉身。世家之中也常用玄冰玉璧保存坐化族人遗蜕。” 丰原疑惑道:“凡人愚昧倒也罢了,修士死后一生修行散尽,纵使转生之后再入道途,也会忘却前生,留着那一副皮囊又有何用?” 张巧雨看他一眼,道:“道友可知,保留前人遗蜕不仅仅是为了尊重先祖,更是为了尚且存活于世的族人。”她看丰原神色疑惑,又道:“道友凡民出身,莫非不曾见过凡人丧葬之礼?你可曾想过,人死之后身后事便与之再无干系,后辈子孙是为谁悲泣?墓冢又是为谁而建?” 丰原一时不语,半晌之后他才轻轻一叹,却仍是坐在那处不言不动,而那壶冰珠早不知被谁人买走了。 随着一件件宝物送上高台,又被众修士争抢得去,丰原看了下来,却发现这些东西用处十分有限,大多只是图个玩乐罢了,虽有几件品相不错的法器,他却不大看得上。 不觉已到了辰时,台上那女子又说了一番致谢之语,许多修士便纷纷转身离去。对于多数修士而言,这一日的拍卖会到此便结束了。 然而五层以上的客人却依旧安坐不动,丰原记得清楚,方才那许多宝物都是楼下诸人在竞价,五层以上的客人一次都未开口。 …… …… 第二十三章 毒蟒令 五行玉 三名侍女各捧着一只托盘走上高台,盘上盖着红绸,看不出是何物。只听台上那女子说道:“诸位尊客久等,今日有三件压轴宝物。” 她一手自侍女手中接一只托盘,另一手将红绸掀起,露出盘中一株灵参,此参长有尺许,看去有手有脚,色泽白嫩,饱满圆润,顶着一根寸长细枝,枝上挂着三片小巧绿叶,看着十分喜人。 “三百年玉参一支,玉参药性平和,不用小女子多言,此参有三百年火候,即使是金丹前辈用来炼丹,也可以作为辅药来用。底价五百灵石!” 女子话音刚落,五层到八层之中各方楼台接连传出叫价之声,片刻的功夫,这玉参价格已经加了一倍。这些人大多带了仆役随从,还有齐川楼中侍女童子伺候,喊价之事自有人代劳,不必如方才大堂中那些修士一般鼓噪呼喊。 张巧雨唤过那童子,道:“两千五百块,你去喊价。” 这童子眼中放光,俯身在栏杆上嘶声喊道:“此方客人出价两千五百灵石。” 楼中顿时一静,竟然无人再争。这玉参毕竟不是什么功效卓著的珍稀灵药,只是高达三百年药龄的较为少见罢了,两千五百灵石的价格已是偏高了。 片刻后就有一侍女将这玉参送来,童子上前开了槅门,接过托盘送到案上。张巧雨仔细检视了一番,满意地收起,抬头看了丰原一眼。 丰原取出一袋灵石给那童子拿去,那侍女还在槅门外等候,接过灵石又欠身一礼,匆匆离去。 …… 丰原和张巧雨每日参加拍卖之余,也不回转洞府,在此有诸多同道可以交流炼器、炼丹之术,可比在洞府枯坐有趣得多。 一块孤耸立崖边的巨石上有一神姿清隽的道人正对着朝阳盘膝打坐,其身着白衣玄袍,头戴青玉冠,身前立着一口玄黑法剑。 玄霜剑在石上投下的影子渐渐偏移,融融暖风吹来,带着草木清香,几片花瓣随风飘飞,最终有一片缓缓落在丰原肩上。 如今观月峰上聚集了许多修士,丰原自然不敢沉入静中修炼,只是每日在此打坐吐纳,养炼罡气,也不至于荒废了修行。也不知是不是此峰灵气充裕的缘故,丰原总是觉得在此处运转法力时比平日要快上数分。 此时听得钟罄声响,丰原从石上站起,今日便是拍卖会最后一日,有什么宝物也该拿出来了。 上到那座楼台中,张巧雨早已在此品茗,那个一身黄衣的童子在一旁听候吩咐。 丰原依旧在案前坐了,随口问道:“今日也不知有几粒金璃丹?” 他本只是随口一说,那小童却道:“回尊客的话,今日拿出供各方宾客竞拍的金璃丹足有百枚。”他抬眼看了看丰原神色,又道:“据楼中的执事师兄说,昨日坊市中新到了数千块金缕牌符,今日竞宝之会,唯有持金符才可参加。” 丰原脸带讶色,没想到这童子打听得这么清楚,道:“你这童儿倒也机灵,可愿做我的弟子?”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自己身为散修哪里有精力教徒弟? 童子眼光一凝,认真说道:“尊客莫要说笑,小童如今是万兽山外门弟子,若是拜尊客为师必为门规所不容。” 丰原心下立刻知晓这童子是有意推辞,不论世家还是宗门,拜师、联姻都是拉拢各方修士的常用手段,三派在齐川楼中安排许多稚龄孩童干这迎来送往的差使,也是指望他们能与一些修为高深的修士结上关系,是以门中长老或许不同意,也绝不会像这童儿说的要以门规处置。 寒松道人洞府中的《青木剑诀》是一门上乘功法,可以一路修炼到元婴后期。玉简中还有他一生修行留下的心得体悟,自己既然拿了功法,总要设法为他寻个传人才好。 日后若是没有机会去到中源洲,还可叫弟子将寒松道人的骸骨送回去,这收徒一事是万万疏忽不得的。 这童儿若是愿意,丰原也要视其心性、资质决定是否收徒。既然他不愿,丰原也不必再费唇舌,只是静静品茶,静等拍卖开始。 …… 今日这场拍卖会与往日不同,那高台上站了四个身穿黄衣的修士,而且看去身上法力凝练,都是炼成了罡气的修士,显然今日的宝物不是以往可比,下方大堂中的修士也比前些日少了许多。 丰原看了一会,却发现先拿出来的竟全都是上品法器,足有百件之多。这些法器作用不一,形制各异,其中几件让丰原看得也十分眼热,只是他有玄霜剑在手,自然不会再花费灵石买一些用不上的法器。 然而下方修士却争抢得十分火热,竞价之声此起彼伏,往往一件法器送上高台转眼间价格便翻了一翻,甚至有几人因争夺宝物而起了争执,若非碍于齐川楼中规矩,怕是要当场拔剑相向。 上法楼台中修士似也对这些法器不大看得上,极少有人竞价,然而只要是楼台上的客人开口,下方众修士喧闹之声立时便会小上许多。 又一件上品法器被一人用八百灵石买下,这件法器名为“迷心葫芦”,可放出层层迷烟,遮人眼目,惑人心神,与人斗法时若是用得好倒也是一桩宝贝,然而此烟必须及身才有效用,且又飘动缓慢,只要不是大意轻敌被罩进烟中,轻易便可避开。 十三名侍女缓步上了高台,手中托着金盘,以红绸遮盖。丰原稍稍坐直身躯,他猜测这里八成是灵器和一些难寻的炼器材料 揭开一块红绸,露出盘中一块巴掌大的三角令牌,牌上雕琢一头三首妖蟒。 “这块毒蟒令以变异三首蟒的灵骨和血毒木炼成,又在其中融入此妖精魄,可施放风、土、火三行法术,哪怕精魄被人打散也可以重新祭炼回来。此令为中品灵器,底价两千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二百灵石。” 将妖兽精魄炼入灵器之中可以大大增加灵器威力,还能当做器灵来用,只是这毕竟不是灵器自生的器灵,日后若不能得大机缘,潜力到此就算尽了。而且这精魄必须与灵器属性相合才可,这块毒蟒令本就是用妖蟒灵骨为主料炼成,再炼入妖蟒精魄自然极为容易。 丰原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却是想到一事,钟氏器要记载的血炼术中也有提到这炼化妖兽精魄的秘术,只是寥寥数言,语焉不详。自己倒不妨把这毒蟒令买来,或许能参详一二。若是有所感悟,那三颗颗血线蟒蛋还在洞府中,其中精魄刚好可以用来祭剑。 血线蟒也是少见的凶猛妖兽,想必不会比这毒蟒精魄差了。只是那血线蟒蛋中虽有精魄在,却十分孱弱,倒是要花些精力弥补。 想及此处,丰原把手一招,那童子急忙过来听候吩咐,丰原道:“我出价三千块灵石,买下此物。” 童子急忙俯身探出去喊价,只是想要这中品灵器的人不在少数。丰原毫不犹豫加到四千灵石,才得如愿。 那捧着金盘的婢女顺着楼中过道到了丰原所在楼台,丰原拿过此令,只见此物似是木质,入手冰凉,妖蟒的三颗脑袋呈红、黄、青三色,鳞片斑斓,獠牙凶恶,随着这令牌上灵光闪闪,妖蟒好似也在缓缓游动,且其中隐约透着一股煞气,显然这妖蟒生前也不是善类。他满意点点头,将灵石取出交付了。 此时台上已经揭开第二只金盘上的红绸,这是一块头颅大的五色石块。只听台上那女子说道:“想必天地灵物五行玉的名头诸位都有所听闻……” 她这句话一出口,四下里一下轰然,阵阵惊呼声,质疑声一下将她后面话语淹没。 南面八层一座楼台上,一名面目阴鸷的青衣修士一把砸下手中茶盏,身后一众仆役立时跪倒在地,不敢有半点言语,他呵斥道:“今日竟有五行玉这等宝物,尔等是如何办事的?” …… …… 第二十四章 陈如粼 灵物是由天地孕育而成,若是祭炼得法,轻易便可炼成一件上好灵器。相比之下,借灵物凝罡的机缘就显得可遇不可求了,反而少有人提起。 有好事者给世间诸多灵物排了一个“万灵榜”,这五行玉高居第十位。是以众修士如此喧闹,丰原一点也不觉奇怪。只是他心中忍不住疑惑,五行玉这等宝物如何会出现在此地? 过去好一会,楼中吵嚷之声渐渐平息。高台上那主持拍卖的女子提起法力,大声说道:“诸位道友且听小女子说完。此物虽是五行玉不假,然而在凡尘之中辗转多年,不得灵气滋养,灵性已经散了大半,但是若能将之放在灵眼之上汲取灵气,想来还是能恢复的。” 听她这话一说,许多人已经暗暗摇头了。五行玉中有极精纯的五行精气,若是灵性完好之时,只要有充足灵气供养,这精气便可源源不断产出,不但可以拿来炼器、炼丹,还能用于修炼法术神通。只是这灵物之灵性乃是天生地养,既然受损了又岂是那般容易恢复的? 丰原眼光一动,想道:“那‘五气化元’之术需要五行精气来炼制元符,还需将五枚元符炼合为一才算功成,而这五行玉同蕴五气,或许可助我省去这一步。” “童儿你过来。”丰原招手道。那童子急忙过来,丰原指着台上,淡淡说道:“稍后不管何人出价,你都再加五百,定要拿下这块五行玉。” …… 七层一座楼台上,袅袅香烟中,桌案一侧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衣衫,头发斑白的老妪,座椅旁靠着一根龙头拐。她身后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年轻女子,此时垂首低眉,默然不语,只是她白皙双手正狠狠绞着一块丝帕。 桌案另一侧是一个身穿锦绣道袍,眉眼细长,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道人,怀抱一柄银丝拂尘。他身后是个一身白玉袍,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修士,面目俊逸,眼角微翘,手中拿着一柄折扇,绿锦扇面上有点点如屑灵光闪动。 老妪对那道人笑道:“如萍和谦玉贤侄的亲事既已定下,又怎可随意更改?七弟此言怕是不妥吧。” 道人缓缓将茶盏放下,道:“三姐莫要错怪小弟,此事实是事出有因。” 他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说道:“我这谦玉侄儿自打上次在白梓山见了如粼侄女,便好似失了心,说是非如粼侄女不娶,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当年他父与我有恩,我今日哪怕豁出去这老脸,也得来求三姐成全此事啊!” 他说得诚恳,老妪却心中冷笑,陈如粼身具冰灵根,是绝不能外嫁的。若是她所料不错,王家过几日便会提出让王谦玉给陈家为赘婿。 可是如今陈家势弱,王谦玉出身嫡系,背后有王家族长和诸多长老支持,他若是来了陈家,究竟以谁为主可就不好说了。 老妪一手紧攥着座椅扶手,面上神色却不露半点异样,甚至脸带笑意与那道人不时交谈几句,只是每当道人提起两家联姻,老妪便顾左右而言他,总也不作回应。 不多时,王道人一杯茶饮罢,便要作别离去,王谦玉亦是躬身一礼。老妪虽心中不快,又觉不好失了礼数,便要起身相送。此时她恰见台上第二件宝物是那一块五行玉,老妪先是目露思索之色,随即瞳孔猛地一缩,转瞬间便恢复如常。 只见她脸带笑意,道:“七弟且慢。” 王道人脚步一顿,却不转身,道:“三姐莫非改了心意了?” 老妪笑道:“久闻七弟精擅推算筹卜之术,不如就算算台上这块五行玉最终会去往哪个方向的楼台?七弟若是能算中,老身便回去尽力说服族长答应如粼与谦玉贤侄的亲事。” “哦?”王道人身躯一转,急切问道:“三姐姐此话当真?” 老妪笑道:“我陈三姐这一生,可曾说过虚言?”她身后那女子身躯一颤,双手将丝帕死死攥住。 道人略一想,陈三姐此人极重礼数规矩,最为憎恶言行不实之人,想来不会虚言相欺。若是要他算买走这玉的修士的根脚来历,他或许还会惧怕几分,若只是算这五行玉最终去了那座楼台,就无甚可虑了。 想及此处,他坐回案旁,取出算筹摆好,又将卜甲置于算筹之上,手中掐起法诀就推算起来。随着他法诀变动,光洁如玉的卜甲上缓缓浮出几道裂纹来。正待细看,却心中一颤,好似眼前是某种极危险的物事。 他心下暗呼不妙,这块五行玉上分明是牵扯了什么因果,而他妄图窥探天机,若不能及时收手就要承受反噬。正要收回法诀,却已是迟了,案上卜甲、算筹“咔嚓”一声齐齐断开,随后“噗”的一下化成一片碎屑。 王道人正掐诀的手指猛然一顿,掌心缓缓流出一缕鲜血来,但他却把手一握,神色如常地抱拳一礼,道:“让三姐见笑,小弟本领不精,未能算出。两位后辈的亲事便日后再议吧。三姐请留步,小弟告辞。” 说罢,起袖卷起案上那堆碎屑,见王谦玉神情惊愕,似是不知所措,他心下莫名一阵恼怒,急忙推了一把,两人匆匆离去。 陈三姐安坐不动,待王道人二人离去,那红衣女子把头抬起,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双眸似星,两眉如烟。她把半截身子探出门外,见王道人两人已经在过道中走远,急忙回身将门关好。 疾走几步,来到陈三姐面前,一把抓起她双手,道:“三娘,那王谦玉素有风流薄幸之名。你可不能把侄女往火坑里推。” 老妪缓缓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那王谦玉不是好人,只是王家族长王业阔即将结成金丹,我陈氏还不能与王家翻脸。” 她看陈如粼脸色一白,心下不忍,又道:“如粼丫头你放心吧!三娘得一高人指点,借这五行玉算计了王业禾,想来能叫王家安稳一些日子。只要你兄长能入血河宗内门,王家便不足为虑了。” 她所说那高人正是血河宗内一位地位极高的长老,对她说的原话是:“损玉当避。”这块五行玉灵性残损正应“损玉”二字,至于“当避”想来是说此玉中藏有某些隐秘,不是陈家能染指的。而借此算计王业禾,只是她临时起意罢了。 陈如粼终于展颜一笑,愁容尽去。她去另一侧椅子坐了,忽然道:“三娘,王家为何非要我去联姻?” 陈三娘转过目光,却见下方一处楼台上一个童子几乎将整个身子悬在栏杆外,满脸通红,声嘶力竭的高喊:“五千块灵石!”还在竞价的几人顿时不再争抢。 她眉头一皱,这价格已经比得上一件中品灵器。她心中忽然想到,此玉既然牵扯了因果,那自然也是机缘。若是能…… 听得陈如粼声音传来,她心中一颤,急忙收拢心神,双目一闭,不敢再去多想。口中答道:“那王谦玉虽然只是火、木二属灵根的资质,可木气助火势让他意外得了王家传承宝物‘真焰玲珑塔’,只是此子早破了元阳,受不住塔中阳火熬炼,唯有与修炼阴寒功法的女子双修才可化解。” 陈如粼神色了然,她修炼的是陈氏秘传《定辰绝阴法》,恰是一门极上乘的阴寒功法。 …… …… 第二十五章 脱身 陈三姐还有些话未曾说出来,五百余年前,两家各得了一件法宝。一件名为真焰玲珑塔,塔中记载的便是如今王家镇族秘传《焚炎曜阳书》。另一件名为“昊阴玉鉴”,其中藏有《定辰绝阴法》,只是陈家已经许久无人能炼化这件法宝了。 这两门功法其实本就是阴阳互济的双修法诀,然而若是能保持童身,无需双修也可修炼。两家虽然世代交好,却也有许多理不清的恩怨,不是轻易能放下的,两族都不愿被对方得了便宜,便刻意隐瞒这功法中的隐秘,两家后辈族人都无从知晓此事。 王业禾腰身微弯曲,每走一步似乎都极为艰难,王谦玉紧随其后,几次开口欲说话都被他摇手止住。 二人缓缓行到这几日参加拍卖所在的楼台,如他这般筑基修士,三派自然安排上房招待,有内外两室,十分宽敞,内间是参加拍卖的楼台,其中桌案齐备,外间桌上青瓷瓶中插着几支桃花,当中一只三尺铜炉中点着清香,一旁长案上摆了笔墨,长案两端玛瑙盘中各有一株红珊瑚,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布置得清净素雅。 王业禾回了此处,立刻神气一变,在椅上坐了,王谦玉急忙倒上一杯香茶,他端起慢慢品了一口,瞥了王谦玉一眼,道:“你若有疑惑,可以问了。” 王谦玉看他一如往常,松了口气,道:“叔父方才那副模样,可是做给陈三姐看的?” 王业禾把手中茶盏重重一顿,冷冷哼了一声,道:“陈三姐与我乃是同辈,你只要一日未曾筑基,便该持晚辈礼,竟也敢直呼其名?” 王谦玉心中一惊,顿时懊悔不已。他这位七叔早年外出游历时得了古修士衣钵,修为精进之后心气也变得极高,对族中后辈甚为严苛。只是因为早年父辈的恩情,唯独对他极温和,甚至施法推算助他降服真焰玲珑塔,这也渐渐使得他自认为入了七叔的眼,言语中不由得随意了许多。 就在他心中不安的时候,王业禾的声音又响起:“今日陈三姐举止有异,然以她的修为不可能算计到我,陈氏背后定是有人指点。” 他目中冷色一闪,道:“我修书一封,你即刻启程,连夜送回黑河山,务必亲手交到大长老手中。” 王谦玉急忙搬来一张桌案,准备好笔墨纸砚。王业禾提笔蘸墨,刷刷写就一封书信,盖上他的令符封了。郑重嘱托道:“切记,你此行不可显露法力,不可半路改道亦不可过多停留,你在山下买上几匹好马轮番骑乘,人马皆要以辟谷丹充饥。” 王谦玉一一记下,口中应是。他自王业禾手中接过书信,又恭敬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王业禾看他离开,轻轻叹了一声,自怀中摸出一块三寸大的铜盘来。盘上刻满了玄奥符文,经纬图形,看去就知其中有许多玄妙。只是此时这铜盘色泽黯淡,当中一条裂缝几乎将此盘分成两半。 他叹了口气,一手轻轻抚上去,闭目细细感应了片刻,忽地眼一睁,冷冷说道:“已经过去近千年,这老匹夫的后人还在图谋我千机门道统。今日若非有照灵盘挡了一劫,我便要中了算计。” 修士使用推演占算之术需得付出极大代价,尤其是推算与修士相关的事物时,甚至会丢了性命。这铜盘名为“千机照灵盘”,是他当年在古修洞府中得来的至宝,可用来替施法之人受劫。 方才那块五行玉中有元婴修士留下的手脚,他不过筑基后期修为,若非有照灵盘在,他便要元气大伤甚至因此殒命,而那副样子自然是故意做给陈三姐看的。陈三姐用此玉来算计他,只怕也在那人预料之中。 …… 丰原出价五千灵石,终于无人再争抢,这五行玉毕竟只是一件残损灵物,价格若是再高便不划算了。待侍女将玉送到,丰原取出灵石将之打发了,又把那童子也赶了出去,这才把那五行玉拿到眼前细看,脸上是浓浓喜意。 张巧雨疑惑道:“这不过是一残缺灵物,道友要来何用?” “你看!”丰原取出玄霜剑来,运起些许法力一劈,这五色石块轻轻落下一角,露出内部的晶莹美玉,水泽润润,五色斑斓。他口中说道:“此物灵性已失,怕是放在洞天福地中也无法恢复,然而若只把它当做一件炼器材料来用,倒也足够了。” 张巧雨把嘴一撇,有这五千灵石大可以买一件灵器来用,但她转念一想,炼制法器想必也不会用到这等难得的材料,莫非是用于炼制灵器? 此时第三只金盘上的红绸已经被揭开,盘中是一口半尺长的奇形飞刀,刀身狭长轻薄,刀刃寒光烁烁。 “这一件中品灵器名为‘飞柳刃’,以千纹金叶炼成,极为锋锐,底价两千灵石……” 正阳宗内有一株“辛石柳”,此奇木每经百多年吸纳庚辛金精之气后,便会结成几枚金叶,是上好的炼器材料。叶上若有千道灵纹即为千纹金叶,以此叶炼成的灵器、法器最擅破修士的护体灵光。 这件灵器一开始竞价便引起许多修士争抢,片刻间价格已到了四千。 四层大堂中一个面容方正的蓝衣修士站起身来,喊道:“四千五百块灵石。”他冲四面拱手为礼,道:“在下青鹤庄宋从意,还请诸位道友给个薄面。” 青鹤庄位于武国境内,也是一个不小的势力,他这一开口,四周喧哗声也小了许多,还有几人与他颔首致意,倒真的无人再出价了。宋从意脸上一松,他囊中灵石所剩无多,否则他也不愿借青鹤庄的名头行事。 只是就在他以为这飞柳刃已是他囊中之物时,五层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我出五千。” 宋从意一怔,虽有心再争,却没有灵石,也没有珍贵物品可作交换,只得无奈坐下。他以眼角余光看去,传出声音的那座楼台处于东位。 坊市中虽然也不时有交易会、拍卖会,但是不论参会修士数量还是出现的宝物,都完全不能与这三十年一次的大会相比。 这一件件灵器、材料很快拍卖完,接下来便是各类各样近千瓶丹药,其中大多是数瓶一同拍卖。六层一名修士以七万五千灵石的价格拍走了百瓶三转炼气丸,八层的白水郡赵家修士更是以九万灵石高价拍下了三百瓶蕴灵丹。 还有那在竞价中落入下风的修士,便亮出出身来历,欲以家族威名压迫对手退让。丰原还看到有周、陈两家修士因一瓶“养神丹”结下仇怨,两名筑基修士相约拍卖会后于观月山外斗法,以定丹药最终归属。 半个时辰后,这些丹药便全被被各方修士买去,丰原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总觉得空荡荡的。他前后多次出价,用去十三万灵石拍下了十五枚金璃丹。好在此丹是每次一粒拍卖,否则他真的不敢与那些世家族人争抢。 丹药之后,是布置阵法所用的阵旗、阵盘,此类器物中都融入了阵法灵纹,只需按方位摆下再安上灵石,即可再将阵法立起。 听着外间传来的喧闹之声,丰原披上斗篷,道:“此时外间正热闹,我们也该趁机离去了。” 他与张巧雨这几日频频出手,耗费了十几万灵石,怕是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此时金璃丹已经到手,应该赶紧藏起身份离去才是。 张巧雨却摇头道:“我知道友心中所虑,然而我们就这样离开时甩不开眼线的。”她看了下左右,小声道:“你且附耳过来。” 丰原急忙贴上去静听,一股温热气息喷在耳边,泛起一阵酥麻,他心中忍不住一颤。 …… …… 第二十六章 闭关 “如此当真可行?”丰原听她说完,却一脸狐疑神色。 张巧雨却是胜券在握,“如果真有人盯上我等,八成会从外面伺候的童子身上下手,只需瞒过他的耳目,我们便可趁机离去。”她取出两张灰色符箓,符箓上画着一个黑色人影,“这‘虚形符’我曾用过多次,那童子定然识破不了。” 她叫丰原将斗篷摘下,把这一张虚形符在他眼前一晃,随后绕着他周身转了三圈,符箓上那人影便立刻变成了丰原的样貌。 再将这符箓往座椅上一抛,灵光一阵翻卷后化作一具假身,在座椅上端坐不动。丰原绕着走了两圈,发现这假身果真与自己一般模样,只是脸庞僵硬,神态木然,如同木雕泥塑。那童子只是肉眼凡胎,若是不上前细看,想必也发现不了异常。 张巧雨同样如此施为变化出自己的虚形,退到槅门处看了一看,满意地点点头。她拿斗笠遮了面容,手中掐起法诀,口中喃喃几句,身形便如一阵轻烟淡不可见。 丰原也披上斗篷,掐诀使个匿身术,身躯缓缓消失。这匿身术虽然只是低级法术,但以他此时修为,只要不动用太多法力,练气修士便难以发现他的踪迹。 丰原上下看了看自己,见身形已经藏好,取出一只玉瓶放在案上。随后他咳了一声,提起声音道:“童儿你进来。” 门外童子听见招呼,急忙推门进来,垂首道:“尊客有何吩咐?” 丰原声音冷淡,道:“这半月来你伺候的甚好,这瓶炼气丸赏你。” 童子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几分喜色,上前将那玉瓶拿在手中,他也不细看,道:“谢尊客赏。”抬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一个声音传来,“这里无需你伺候,在外等候便是,没我的吩咐不得进来!” 童子不敢多留,微微一礼就转身离去,此时却觉一阵清风拂过,束起的纱幔随风落下。他心下虽觉奇异,却不敢回首,只趁着回身关门的机会往里瞧了一眼,隔着飘起的纱幔可见两道人影依旧安坐不动,心中疑虑顿消。 他见左右无人,打开那只玉瓶一看,装着九颗浅黄色丹丸,他嘴角一撇,随意塞进袖中。这的确是炼气丸不假,可他一眼就看出这只是勉强炼成的劣丹罢了,若是拿到坊市中都卖不出的,也就只能拿来打发仆役童子。 他依着吩咐,就在门外盘坐,过了一个时辰也不见里面呼唤,他却极有耐心。昨日他便得了一位贵人吩咐,要他盯紧了这两位客人的行踪,一旦他们离开便要立刻禀告。 若是此事办得好,那人便收他作记名弟子,如是寻常修士要收他做徒弟,他定是不屑一顾,然而每每想及那人身份,他便心中激动难捺。自己若无机缘,终此一生也不过是万兽山一个外门弟子,比起无依无靠的散修也只是稍好一些罢了,如今他自认为机缘已至,更是把那人吩咐牢记于心,不敢懈怠。 楼道中不时走过几名侍从,从他们的交谈中,他知晓此时正在拍卖的是三派中符师炼成的各类符箓,这也是拍卖会中最后一批宝物了。似乎有一张“玄阴雷符”引起多名筑基修士争抢,最终价格竟然高达万余块灵石,他听得咂舌不已。 修士想要炼制符箓必须将一门法术、神通修炼到极高深的境地,还得精擅灵纹,通晓古字,将法术、神通之力存于符箓之中,用时只需些许法力即可激发。 这玄阴雷符威力极大,就连筑基后期修士遇上也要慎重对待,且雷法之中暗藏玄阴寒气,不知底细的人乍然遇到难免中招。 且这雷符极为难得,须得是修炼阴寒功法的金丹修士采集诸多阴寒之物、地煞精粹炼制,还要以丹火日夜不停祭炼七十二日才可炼成。有此符在手,不知什么时候就能用上,想要此符的修士自然有许多。 …… 丰原与张巧雨骗过那童子眼目便收了法术,二人不时在路边凉亭、水潭边停留一阵,确定身后无人跟随后一路疾行,很快回了小月峰顶的洞府。 “道友可曾发现那童子有什么可疑之处?”丰原掐诀取下洞府门上的牌符,一边摘下斗篷一边这样问道。 张巧雨拿下斗笠,道:“他有无可疑都不要紧,我们作为散修时刻都要小心谨慎才行。这样的大型拍卖会之后,坊市附近定然会出现许多争斗,甚至有人会丢了小命。” 她神色略显凝重,“有丹药在手,这段时间我们就在洞府里修炼即可。道友可要记得将金璃丹分我五枚!” 丰原取出五只青瓷瓶放在案上,却思索道:“我此时不过炼出一道罡气,这金璃丹莫非还能让我一路修炼到筑基不成?” 张巧雨摇头道:“道友只知金璃丹可以使修士筑基时增几分成算,然而你不通炼丹术,自然不知这丹药的真正用途。” 她见丰原听得认真,拿起一只瓷瓶,扬了扬下巴,说道:“此丹所用几味主药皆要有千年火候,不但可以增进法力,还能平顺灵气,养护经脉,筑基时有此丹一枚便能增加三成胜算。这可是练气修士能用的最高品阶的丹药了。” 丰原似懂非懂,他虽不会炼丹,却也知晓千年灵药的珍贵。如今有这灵丹在手,正可在洞府中安稳修炼。 他看了看桌上时晷,决定不再耽搁,道:“在下这便要闭关修炼,若是能就此筑基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要炼成三十六道罡气再出关。道友若是得闲便代我照料一下洞府吧。” 张巧雨一脸讶异,“凝练罡气不是一日之功,升仙大会将至,莫非道友不去血河宗拜师了吗?” “道友何必如此看我?”丰原神色平静,他似在思索,半晌才说道:“若是以往我还一心想进入宗门,如今罗云山脉中得了一座真宫洞府,我与其在血河宗内做一个没有出头之日的弟子,倒不如与道友去山中当一对神仙眷侣。” 张巧雨脸色一正,道:“也对!道友没有出身来历,进了血河宗也不可能有真宫给你修炼。还是做个散修更好些。” 丰原取出一件黑色长袍,道:“若是有事需到坊市中去,便穿此袍去聚宝楼,那掌柜与我是多年旧识。只是人心难测,他也不曾见过我真容,又在那出售了法宝,道友自行斟酌吧!” 张巧雨定定看着他,忽地睁大美眸,一手捂在胸前,脉脉言道:“道友如此说,怎地好似要与小女子生离死别一般。” 丰原却不理睬她,转身进了密室,半月前新换的石门隆隆落下。 丰原趺坐榻上,将盛装金璃丹的瓷瓶摆在身旁矮桌上,慢慢调理周身法力,沉下心神,待他觉得气机圆融之时,伸手拿过一只瓷瓶,倒出一颗如同琉璃的指头大丹丸。这丹药散发着盎然灵气,一股醇厚药香充斥整间密室。 “这就是金璃丹,果然看去就与寻常丹药不同。”丰原喃喃了一句,将这颗丹药投入口中。 练气修士在丹田中炼成罡气之后,还需有足够灵气引导这些罡气汇聚在一处形成气海。气海是全身法力所在,又有“灵海”、“气府”等称呼。 修士筑基之时有大量灵气涌入,此时肉身尚是肉体凡胎,若是不得指点,不知该如何搬运灵气,那便会损伤经脉,若是筑基成功还好,可凭自身法力修复。若是筑基失败,那便需要以丹药灵液滋养,否则日后难免留下隐患。 …… …… 第二十七章 雾开 重重云霭之中,依稀可见群峰连绵,山影起落,若兽伏龙盘。 然而今日山中的云雾散得格外早,才到卯时正,观月山福地十四座灵峰已经悉数显露于日光之下。 小月峰顶,在洞府外崖边石台上有一株遒劲老松,松下一块青石,张巧雨趺坐青石上,两手托着一颗金红色宝珠。 她姿容秀美清丽,面容白皙不施脂粉,着一身素衣,发髻中插一支白玉簪,好似画中之人。随着日头升起,树影偏转,她便映照在阳光之下,手中宝珠亦放出灿灿明光。 此时洞府石门隆隆打开,一人走出洞府,看着外间已经是阳光普照,似乎有些意外。此人身穿玄色云纹长袍,白锦银边内衫,头戴青霜玉冠,丰神清逸出尘脱俗。 张巧雨见丰原出关,便收了法诀,上下细看了他一遍,见丰原气息内敛,法力充盈,隐现圆满之象,不由轻咦一声,指了指天中骄阳,道:“道友出关,正逢雾开之日,想必罡气已成了!” 罗云山脉中雾气起落也有规律可循,这“雾开”之日即是一年之中雾气最为稀薄的一日,修士闭关修炼若在这一日出关,便预示着破开关碍,扫除迷障,修为精进。除此之外,山中还有“云起”、“雾累”、“烟腾”等说法,山中修士也是以此规律纪年。 丰原神色了然,怪道今日雾气退得早,竟是雾开了,问道:“修炼之中不觉时日飞逝,我闭关多久了?” 张巧雨笑道:“自道友闭关之后,山中已历三次雾开,三次烟腾,两次云讯了。” “那便是三载七个月。”丰原神情一阵恍惚,一次闭关竟已近过了数年?他离家寻道已近二十四载,也不知亲眷如何了。 张巧雨看他这副模样,转瞬间便猜测出是为何,道:“道友可是在想,凡尘之中有亲人尚在。” 丰原奇道:“不错!道友如何能知晓。”好在他家境极为殷实,又有兄弟姐妹可在父母床前侍奉,否则自己如何能抛下这血缘因果来修道。 张巧雨幽幽一叹:“修炼之人寿命悠长,练气修士若是无灾无劫少说可活百二十载,凡人能活七十载者便不多见,道友既是凡民出身的散修,有尘缘牵扯也不奇怪,只是还需早些了断才好。” 丰原问道:“道友出身世家,若有凡人所生的族人身具灵根,是如何了结这因果的?” “我张家有凡人数十万,每年都能发现一些可以修炼的族人,这些族人每年都可探望父母,且生活用度等一应所需皆有家族照顾,直至故去为止。” “原来如此。”丰原点点头,却不在说此事,而是问道:“道友曾言,修士若要追求大道,至少需有三十六道罡气才可筑基,可否告知究竟是何缘故?” 张巧雨摇头道:“我只知晓罡气数量好似关乎日后凝结金丹的高下。我张氏亦有增加结丹成算的法门,如今想必已落入了钟氏手中了。”她眉头一皱,道:“但是族中还有一处秘库,其中或许还有一卷法诀。” “来日若是修为足够,道友可要与钟氏了结这段仇怨?”在丰原看来,这灭族之恨绝不是轻易能放下的。 谁知张巧雨笑了一声,却道:“我与族中那些长老向来不对付,张氏覆灭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与钟氏何来仇怨?只是张氏族长待我不薄,日后还要设法还了恩情。而我生身父母皆是凡人,如今有钟氏代为照顾,我也不必担忧。” 修仙世家中皆有大量凡人繁衍生息,有灵根的族人也多是出在这些凡人中。世家之间不管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能向对方的凡人下手,那只是妄造杀孽罢了。设法将这些敌对家族的凡人合并到自己家族中才是上策。 “如今我已将三十六道罡气修炼圆满,却觉此地洞府已经不足以供我修炼。我欲去山中那座洞府修行,道友可要同往?” 张巧雨沉思道:“那座洞府固然是好,只是终日罩在云雾中。我这宝珠还差十几日的火候才可圆满,你不妨等上一等。” 丰原一想,也不急这十几日,自己那炼器炉已经废了,正好再去坊市中买一只回来,此去深山也不知何日回返,有些事或许该与吴大海交代一番,还有那妖蟒双目,与其留在手中倒不如寻一丹师将之炼成丹药。 这般一想,果真还有许多事不曾理清,于是他说道:“我有些琐事需往坊市一行,那黑袍可还在?” “自然是在的,这几年我还未曾去过聚宝楼。” …… 丰原依旧换上那件黑袍,来聚宝楼寻吴大海。 吴大海见丰原此时上门,一脸惊喜之色,急忙拖着他上了三层,待两人坐定,吴大海摒退左右,道:“贤弟许久不曾来,我几乎以为你已经被人害了,直到此时愚兄才松了口气啊。” 丰原心中一沉,莫非是苏盛在寻自己的麻烦,问道:“吴兄还请细细说来。” 吴大海自怀中摸出一张符箓,掐诀一点,化作一层淡黄色光幕,丰原认得这是隔音符,便任由吴大海施为。 吴大海说道:“因苏长老好似不愿履行当年承诺,我又不知该到何处去寻贤弟。我只好求长老让舍妹入门,苏长老本欲给舍妹一个外门弟子身份,可是那苏盛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如今我那小妹被一位长老收为内门弟子。” 他叹了口气,道:“此事本就是我对不住贤弟,还请贤弟莫要怪我!” “吴兄说的哪里话!当初既然寻不到我,那便是说这入门机缘本就该是令妹的。”丰原摆了摆手,又道:“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今日有事请吴兄相助。我欲购买一只炼器炉,还要请吴兄介绍一位熟识的炼丹师。” 吴大海见丰原如此说,也不再提过去事,道:“如今楼中只有一只炼器炉,也不知能否入贤弟眼中。” 他说着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只尺许见方的木盒,掀开盒盖一看,其中是一只鼎炉。取出细看,这是一只三足两耳圆鼎,银色鼎身扁若一盘,又如圆月,其中有龙鱼盘游,鼎足与鼎耳则是赤红色。 吴大海说道:“这件‘盘鱼吞月炉’本该是一件下品灵器,只是炼制时出了些差错,只炼成了上品法器。贤弟若有意,仅需九百灵石即可。” …… 一炷香时间后,丰原出了聚宝楼,他手中拿着一块黄色木牌,牌上三个烫金小字,写着“风台宫”,这是丹师“风和子”与吴氏作人情的信物。 这风台宫就是风和子的居所,位于小月谷坊市南部,毗邻迎香楼后那十里花苑,也是一处风光极好的所在,只是此处是私人居所,自然不会有外人进去游玩。 丰原轻易找到此地,待一青衣侍从接过木牌通禀之后,很快又出来将丰原迎了进去。 这侍从引着丰原穿过几条回廊,几座偏殿,终于在一座小院见到了风和子。 院中仅有石床,石桌,再无其他陈设,一个发须皆白,穿着麻衣的老者躺在石床上,手中一柄蒲扇搁在腿上,不时摇晃几下,看去好似一寻常老翁。 然而丰原看到他时却忍不住眼瞳一缩,老者并没有掩饰修为的意思,丰原一眼看出是一位筑基修士,而他手中那蒲扇灵光隐隐,赫然是一件灵器。 “晚辈冯起见过风和子前辈!”丰原躬身一礼,黑袍下传出的声音沙哑低沉,“晚辈有血线蟒目一对,欲请前辈炼制一路明清辟尘丹。” “嗯!”风和子懒懒应了一声,翻过身去,道:“你既然拿了信物来,老夫便帮你炼一炉丹药。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你将材料留下,若是辅料不齐需要老夫补全,便留下三倍灵石。三日后再来此地吧。” 风和子说着扔出半块令牌。 丰原连忙接住,正是吴大海给他的那一块,此时已被分做两半。他口中道一声是,自储物袋中取出几只木盒放在一旁石桌上。风和子一挥蒲扇,丰原知道自己该离去了,又一礼后在那青衣侍从引领下离开风台宫。 这风和子的炼丹术极为高明,只是随着他的几个子弟陆续出师,他便很少亲自出手炼丹了。 但是若有人用昔年的人情求上门来,他也会出手,一炉之中不管成丹几枚,都只给求丹之人留下两枚,其余的都作为报酬归他所有。若是一炉只成了一、两枚丹药,他便分毫不取。 …… …… 第二十九章 丹纹 丰原跟着青衣侍从出了风台宫,看左右无人注意到此处,靠近几步,一手挽住那侍从手臂,一手将一块拳头大黄朦朦的灵石塞进他手中,道:“此番有劳道兄。” 侍从见多了前来求丹的修士,对丰原也是一副冷淡神色,此时见丰原如此知趣,顺势将这灵石笼进袖中,脸上立时露出一分笑意,道:“冯道友不必如此见外,在下陈方。” “原来是陈道友。”丰原拱手为礼,“在下三日后再来,道友请留步。” 陈方亦是轻轻回了一礼,在门前石阶上目送丰原远去,才转身去见风和子。 “恩师,那人已经离去了。”陈方恭恭敬敬一揖。 风和子自石床上坐起,将桌上木盒打开,他本是漫不经心检视这些材料,一见盒中两颗白中带黑的拳头大圆珠,却发出一声轻咦。 他伸手摄来细看,眼中亮起一股精光,半晌后才放下,道:“这两枚血线蟒目取下已有数月,这期间以苦桑木盒盛装,保存得极好,想来是受了炼丹师指点的。” 陈方小心地问道:“或许此人也是一位丹师呢?” 风和子将蟒目扔回盒中,冷冷说道:“跟了我这么久时日,还是如此不成器。去将《旧列丹经》抄写千遍。” 陈方垂首不敢言语,极力回想自己究竟何处说错了话。 风和子哼了一声,道:“凡是丹师,定要成日与各类灵草打交道,此人身上如此盛大的金火烈气,如何能侍弄灵药?你的辨机术可有用心修炼吗?” 陈方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这辨机术正是《旧列丹经》中的一门秘法。他明面上是风和子府中的侍从,实则是暗中收下的关门弟子,是要承继衣钵的。故而风和子对他极为严苛,非但要研习丹经古书,辨识灵药,熟知药性,功法修炼上还不能松懈。 他心中也是有苦难言,炼丹术本就难学,他虽极有天赋,却只是三灵根的资质,每日炼丹之余还要苦修功法,已是精疲力竭,实在是没有多余精力修习法术神通了。然而这些话他又不敢对风和子说,只能垂首等着训斥。 风和子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也有些不忍,他自然知晓这个弟子从不曾有意懈怠,然而一想到自己如今处境,全因当初沉迷丹术而荒废了修行,不愿这弟子再重蹈自己的覆辙,也只好狠下心来。 他哼了一声,转身向院中偏房走去,口中吩咐道:“修炼固然重要,也不可操之过急。将这些东西拿上去丹房等候,今日开炉。” 陈方急忙应是,他抬袖擦了擦额头,长吁一口气,将桌上诸物收起,出了这小院向丹房中去。 …… 丰原离了风台宫,就在坊市中摆摊,前次在罗云山脉中还得了一些妖兽材料,也全都在此拿出出售。所得灵石虽然不多,却也总好过留在储物袋中。 直到三日后,丰原如往常一般寻一个僻静角落换上一身装束,一路行至风台宫前。他正要上前叩门,那扇三丈大的红漆铜钉大门恰在此时缓缓打开,一行十余人簇拥着一个身穿华贵锦衣,长眉入鬓的年轻修士,笑谈着自里间行出。 丰原见这些人皆是锦衣玉带,服饰华美,相比修士倒更像是世俗中的权贵王侯,他知晓这都是世家大族之人,便避开几步自这大门一侧往里去。 正巧看到陈方,丰原便迎上去,道:“陈兄别来无恙。” 陈方摆摆手,待那行人出了门,他依旧将门合上,引着丰原往那座小院中去。丰原见他眉头紧锁,似有烦扰,自觉不便多问,便默不作声跟着。 风和子依旧睡在石床上,听得脚步声,他说道:“你倒是守时,不错。”不待丰原开口,他又说道:“丹药在桌上,拿了快些离去。” 丰原看桌上果然有两只巴掌大的黑色木盒,盒盖已经打开,盒中铺着黄色锦布,一块玉片上放置一枚灰白丹药。 丰原拿起细看,按照张巧雨的描述,他很快辨别出这的确是明清辟尘丹。只是这两枚丹丸上竟然有几圈颜色较深的纹路。 丹纹!丰原曾听张巧雨提及,丹药炼制之时若是能将灵药完全炼化,药效便能更大数分,丹药上也会生出灵纹来。欲做到此事,非得有极深的丹术造诣不可。 “若是丹药没有差错,你便快些离去吧!”风和子淡淡说道,他一挥袖,“送客!” 陈方伸手一引,口中道:“道友请。” 丰原也不欲多留,将两枚丹药收起,拿出那半块令牌放到桌上,拱手一礼,便跟着陈方离去。 丰原来找风和子炼丹,用的是吴大海给的信物。这也是风和子早些年欠下的人情,他炼这丹药便是为了结这一桩因果,自然会用心。 丰原在坊市中兜兜转转,漫无目的地转过几条街道,便回转洞府。他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巳时正,日头已经升得极高。 坊市外一条小径直通小月峰下,顺着石阶而上,两旁也有许多道路通向各个洞府。丰原一路行至峰顶,张巧雨依旧在松下青石上祭炼灵器。 丰原回了密室,取出一枚辟尘丹,此丹需以血线蟒双目为材料,可使修士双目不惧迷障,甚至能看破阵法,若是用于修炼灵目也有极大作用。而血线蟒在罗云山脉中也极为少见,此丹自然价值不菲。 也不知风和子究竟炼成了几枚?丰原心中想道,随后他摇头失笑,那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他一仰首,吞下一颗,这丹药只有第一枚效果最好,即使服用再多也没什么用,另一枚本就是留给张巧雨的。 这丹药一入口中,化作一股清亮之气,不往腹中落,反而顺着经脉向上,直到双眼窍穴。丰原双目顿时被包裹在一片凉意中,这凉意越来越重,渐渐竟有些刺痛感传来。 他知晓这是丹药之力在洗练双目,便运起功法,稳住心神。半个时辰后,这股凉意渐渐消散。 丰原缓缓睁开双目,只觉这密室中竟比服用丹药之前更亮了几分,只是这密室中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他使水镜术一照,眼角有两行干枯的灰色泪痕,便又掐一个凝水诀清洗干净,这才缓缓行出洞府。 恰见张巧雨满脸喜色从洞府外进来,他拿出另一只木盒,道:“此是明清辟尘丹,道友尽快炼化,以免灵气流失。” 张巧雨伸手接过,脸上喜意更多了一分,笑着道:“近几日得了天时之利,我本命灵器已成,这便要准备闭关筑基。道友若是无事,待我炼化这丹药,今日便进山去吧。” 丰原略一思索,如今诸事皆毕,正可安心修炼。便道:“甚好!” 那寒松道人留下的真宫洞府其实极为宽广,那一座石窟还只是外围罢了,后方还有药园、密室、丹房等。只是上一回他们走得急,还未及细细探索。 …… …… 第三十章 巨剑诀 丰原取出一块白色玉简,这里面记载的不但有寒松道人生平记述,经历的诸多奇闻异事,还记载了《青木剑诀》和许多法术神通。他对剑修之术向往已久,一得闲便要拿出来看。 据寒松道人说,剑修之道有三种境界,下者为“利剑”,中者为“心剑”,上者为“道剑”。即使是无数剑修梦寐以求的“剑心通明”,据说能将飞剑祭炼得不毁不灭,那也只是心剑境界罢了。 丰原初次看到这里都是咂舌不已,他虽不知有多少剑修能做到剑心通明,但是既然飞剑可以不毁不灭,想也知道这定然是极厉害的。那么达到“道剑”境界的剑修,又该具有何等威势! 心中惊叹之后,丰原很快收拾起心绪,继续看手中玉简。这里有一神通名为“剑入天虚”,凡是修士剑光能到之地,哪怕是在万里之外,这神通一起,瞬息可至;还有一门“明剑正意”神通,可以扫荡邪气,斩除心魔…… 可惜丰原毕竟不是正经的剑修,又由于功法不合的缘故,这里神通法术虽多,却仅有“巨剑诀”、“剑遁”,以及“剑影分光术”是他可以修炼的。 巨剑诀是一门御剑法术,将大量法力灌进飞剑中使之化作一口巨剑并且威力大增。这法术若是由元婴修士来用,最多可使飞剑威力暴涨数十倍,只是如此做消耗的法力也极多,而且飞剑威力骤然大涨,也不易操控,非得长久修炼才可自如使用。 剑遁与平日所说御剑飞行不同。所谓御剑飞行往往只是驾驭飞剑类法器、灵器飞遁罢了,换一件法器也一样可以飞上天去。而剑遁则是剑与身合,修士自身融入到剑光之中,是真正的遁法神通。 而剑影分光术只要有筑基修为,有飞剑、飞刀一类的灵器在手即可修炼。这神通最大的妙处就是可以将剑气炼成“剑影”。 修为越高,可以炼成的剑影数量便越多,威力也会更大,最多可有飞剑本体十成的威力。而且这剑影与飞剑本体是一般模样,就连气机也极为相似,难以分辨虚实,可用来惑人眼目。 丰原看得入神,不觉中过去了一个时辰。他放下贴在眉心的玉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扇青石门依旧紧闭。这间密室是张巧雨亲手凿挖的,与他使用的那一间隔厅堂相对。 修士修炼之时极其忌讳被打扰,丰原沉吟一下便不多想,继续参悟巨剑诀。 本来丰原已经打定主意若是一时不能有所得,也不能因此耽误修炼,要等筑基之后再慢慢参悟。谁知这巨剑诀竟然极简单,寥寥百余句,仅有十数个法诀,仅仅是一炷香时间,丰原便已了然于心。 丰原念头一转,既然如此,不如就去外间试一试这巨剑诀的威力。便摆袖行出洞府,这山上许多巨石,正可用于试剑。 丰原顺着石阶往山下走了几步,就选中一块丈许大的青黑色巨石。这石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的风吹日晒,光滑圆润,映照在眼光下,泛着幽幽光泽。 丰原放出玄霜剑,手中掐诀,口中默念几句,他手中法诀随之发出熠熠微光,竟然毫无碍难。随着丰原法力涌入,玄霜剑越涨越大,发出嗡嗡颤鸣,眨眼间已有丈许长,三尺宽。 这巨剑术消耗法力之快,远超丰原预料,数息之间法力已经消耗了大半。丰原急忙把这法诀收了,试着操控着巨剑挪转时,只觉得经脉酸软,手臂无力,法诀险些拿不住。 玄霜剑抬起,丰原心中一松,这口巨剑倏地落下。轻飘飘将这巨石分做两半,剑身没入土中三尺深。丰原心中先是一喜,这虽然只是寻常山石,却长久处于灵山之上,也得了灵气滋养的,比金铁还硬三分,在巨剑诀之下却如同朽木。 丰原起法诀一引,玄霜剑化作一道剑光飞回他手中,这是青木剑诀中的御剑法诀,以此驱使飞剑,剑光迅捷快速,远胜以往。 丰原满意点点头,忽地听闻阵阵“咔咔”碎裂之声,这响声越来越急,渐渐地竟然连成一片。 回身一看,原来是那巨石被玄霜剑斩开之后,看去只是分做两块,实则已被四溢的剑气击得粉碎。此时裂开一条条细密裂缝,且还在不断崩裂破碎。 丰原眼见此景,急忙退后几步,这巨石“砰!”地一声炸裂开来,碎石四散飞射,带着嗤嗤风声,好似一阵急雨,打得附近草木哗哗作响。 丰原抬起一只衣袖,挥出一阵清风,将飞来碎石全都挡下。 再看那块大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有一个丈许大,三尺深的土坑,坑中有些略大的石块,间隙中堆满破碎石屑。这巨剑诀威力超出丰原预料,然而他神情之中并无半点喜色。 按法诀中记载,巨剑诀应该能将飞剑的全部威能收于一处,如此才能将飞剑之威集中与一处。若是有剑气四散,看似威势更大,实则只是白白分散了威能而已。 虽然明知是如此,丰原却无可奈何,也唯有日后多花些精力来修炼这法术了,罗云山脉中的妖兽正可拿来练习。 只是他虽法力深厚,却总觉得运转法力时有些滞涩。方才他用巨剑诀,便觉自己虽然法力充足,但是自己似乎无法完全掌握。许多细微之处的法力都被白白浪费,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如今丰原已修成三十六道罡气,道道皆是圆融完满,只需去到寒松道人那座洞府中闭关修行便可筑基。 “还是等张巧雨出来后问一问此事吧。”丰原想道,只是他也不抱多少希望。毕竟修炼这一气清元书的修士极少,张氏族中也未必有关于此功法的典籍。 丰原修炼一气清元书这二十多年来,虽然瓶颈极少,除了一些丹药,也从未用外物辅助修炼,似乎修炼起来极为容易,然而丰原知晓这都是因为自己身具灵髓之体,本就适合走这专修法力的路子。 那么就只能先打磨法力,待能驱使由心的时候再筑基了,尽管如此做定会延后筑基时日,也是值得的。丰原自修炼以来,从不曾做过自损根基的事。而一气清元书正是以根基稳固著称,丰原自然不能为了精进修为而影响日后道途。 丰原回了洞府,见张巧雨还在密室中没有出关的迹象,虽然心中奇异,却还是按捺住进去查看的想法。 “或许是机缘到了,正值突破修为的紧要时候吧!”丰原喃喃了一句,也转身进了密室修炼去了。他心中想道,只靠运转功法来精炼法力实在是太过费力,看来要设法寻一相关秘术来才好。 …… …… 第三十一章 飞来琉清退劫火 忽忽间三月时日过去,张巧雨依旧未曾出关,且自其密室中还传出阵阵灼热火气,那厚重石门也不能阻挡分毫。丰原猜测这是她筑基的机缘到了,自然要为其护法,每日从不轻离洞府。 丰原丹田中有三十六条如五色美玉一般的凝厚罡气,若是不起意调动时,就全都拥聚成团,沉陷在法力之中。 这些罡气聚集在丹田正中能得自身法力补养,自然飞快壮大。若非如此,丰原即使有金璃丹在手也不能在数年间炼成罡气。 然而修士筑基之时要开辟灵海,罡气聚集在一起反而带来了阻力,所以要梳理法力,小心运气,直到能将每一道罡气都纳入自己掌控之下,才能给灵海腾出位置来。待灵海一成,罡气便在外盘旋围绕,若星斗拱月。 丰原提起一道罡气行入经脉之中,按《一气清元书》运转周天,直到这道罡气来回穿梭,转折升降皆能随心顺意,便再提起一道。 按丰原心中猜想,若是能同时操控三十六道罡气前后有序,缓急由心,同行经脉之中,想必就是筑基的时机了。 若是有一门玄妙法诀在手,只需月余时日即可将所有罡气都操御如意。然而丰原只能一遍又一遍行功运气,极其地枯燥难耐,好在这山中景致极好,丰原每日只运气三个时辰,这才没被逼疯。 如今三月时日过去,丰原驾驭法力的技巧已然极深,但他也只敢同时提起十二道罡气而已。因为罡气是一身法力精元所化,行于经脉中不能有半点差池,稍有不慎便要落个经脉破损的下场。 与往常一般,丰原行气收功,静坐片刻,睁眼看炉中清香已经燃尽,起身出了密室。他早便打算炼制一件飞行法器,钟氏器要有一上品法器名为“渡云舟”,甚合他心意。 这半月来丰原已经炼废了数份材料,所以他还得再去坊市走一遭才行。 然而就在丰原抬步行出洞府时,身后忽地传来一股热气,这洞府中的灵气似乎也带着一股热意,全都向那间密室汇聚过去。他脚步一顿,随后急忙几步赶了出去。 只见洞府上空,一缕缕灵气汇聚而来,形成一片十余丈大的火红灵云,如彤彤烈火,周围云雾早被逼退到了百丈之外,下方山石也泛着丝丝红光,好似烧红的炭火。 丰原离得极近,在那一股灼热火灵气压迫下,好如置身烘炉之中。好在不过十数个呼吸,腾腾火气就全都收敛入火云之中。 虽在不再有热浪散出,这火云颜色却越发艳丽,好似丹朱。且丰原能清晰感受到这片火云还在不断吞食周围灵气,越聚越广。 整整五日夜后,小月峰顶飘着一片里许大的灵云,赤火丹霞,含光吐瑞,整座洞府都被这火云包裹起来,丰原早已退到了远处。 观月十四峰中修士极多,这里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许多修士注意。内五峰之一“云鹤峰”,此峰与东面“烟徊峰”之间,有一不起眼的矮小山头,山顶有一座凉亭,此亭似乎有些年头,金瓦漆柱光彩不再,露出里面泥胎朽木。 亭中正有一清隽道人与一个癞面驼背的老者对弈,棋盘刻在石桌之上,以青、白两色石块为棋子。亭外百多名俊俏婢女,皆是锦衣罗带,各捧茶盏香炉,袅袅轻烟茶香,玉盘金壶,装满鲜果佳酿。 那道人落下一子,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小月峰顶火云在此处也清晰可见,他说道:“此是‘灵云冲霄’,此人根底不凡。若是不遭意外,百年之内,我等便要再添一道友。” 驼背老者听他如此说,却头也不抬,嗤笑一声,道:“你这道人,不过比我长了百余岁,这就老糊涂了不成?” 他把手一伸,立有一个婢女递来一杯清茶,他饮了一口,将茶杯重重一搁,震得棋子乱跳,道:“此人修炼的是火属功法,真元精纯,不含丝毫杂气,定是世家出身。” 道人脸色一怔,细细感应片刻,发现果然如老者所说,如此精纯的法力岂是散修能有?他神色一下黯淡下去。正要再落一子,却轻咦一声,忽地换上一副喜色,道:“你这老秃子,懂得甚么?” 他面上喜色难掩,抬手指着小月峰,“此人若是世家出身,怎会在观月山中筑基?怎会放任这灵云如此壮大?就不怕引火烧身么?” 老者眼角一跳,抬眼一看,神色一阵惊疑不定,他一手掐起法诀,一手捏起两指,似要作法推算,然而法力将起时,他却轻叹一声,神色黯然放下了法诀。 道人一见老者掐的这诀,神色一变,就要开口劝阻。又见老者收了法诀,他也松了口气,说道:“此人到底是不是散修,一试便知。” 他手在怀中一摸,拿出一只蓝皮葫芦,扒开葫芦嘴,倒出一粒蓝汪汪,缠绕丝丝缕缕白纹的丹药来。 丰原正自抬首观望,上空火云至今没有减弱或是消散的迹象,他也不知这是否正常,只是心中莫名有一股忧虑。 他眼角瞥得一道蓝光,正往自己所在飞来,他紧了紧手中之剑,风行术一起,迎了上去。 这蓝光到丰原面前停下,传出一个男子声音,道:“你既然在此护法,想必与洞府中那人关系匪浅,然而他若是不能收摄灵云归入丹田,便要受劫火之难,到时性命难保。此处一枚‘琉清丹’,正可助他过去此关,用与不用,你速速决断。” 这声音一停,似是在等丰原说话。丰原心中念头百转,琉清丹他倒是知晓,张巧雨曾与他提起,此丹可以平息燥火,安抚灵气,对修炼火属功法之人最为有用。 此时那团火云虽已不再壮大,却又隐隐透出暴烈狂躁之意,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征兆。 丰原拱手道:“还未请教前辈名号?” 那人似乎并不隐瞒,“我只能告诉你,我是葫芦洞里一散修。我知晓你心中所虑,然你若再迟疑,洞府中那人一身修为便要化作流水了。” 丰原却毫无惊慌之意,神色平静,道:“敢问前辈,晚辈等该如何还这因果?” “哼!”那人似有些不悦,但是他还是说道:“总之不会违背他道心,与他利益无损。成就金丹之后,你若是要还因果,到葫芦洞里来寻我便是。” 丰原立刻说道:“晚辈应下了!”他虽然不知葫芦洞在何处,想必日后总能知晓的。 “还有,不管这因果谁来还,一日不成金丹,一日不许来寻我。” “晚辈牢记。”丰原躬身一礼。 那团蓝光“啪!”一声碎裂,一颗蓝色丹丸凌空一转,飞腾而起,拖着一股白濛濛凉气,径直没入火云之中。 火云中轰隆隆一阵响,一团团寒雾裹挟着火气从中喷薄而出,竟然隐隐有分裂开的迹象,看的丰原心中一紧。 好在随后这火云重归平静,并且缓缓旋转起来,越转越小,最终没入洞府中不见踪影。 丰原举目四顾,想要寻找那丹药来处,却遍寻不得,便作罢,落下身形。 门前石台经火云烧灼,已是焦黑一片,崖边那颗老松本是张巧雨从别处移栽过来,如今也被烧毁。丰原近前几步,却见这老松竟有根须尚在,生机勃勃,满蕴生发之力。 丰原使一个凝水诀,将些许清水浇在树根之上。起袖一拂,将那青石上灰烬拭去,便在此盘膝而坐,静等张巧雨出关。 三日之后,丰原忽地睁眼,站起身来,笑道:“举目丹霞冲云霄。道友筑成道基,大道可期,可喜可贺。” 洞中行出一个女子,青衣玉带,广袖长裙,她盈盈一个万福,道:“飞来琉清退劫火。还要多谢道友相助。” …… …… 第三十二章 灵宫栖云海 “不知道友这琉清丹从何而来?”张巧雨问道。她比丰原更知晓这丹药的珍贵,便是金丹修士得了,也不会轻易拿出来。 丰原摇摇头,“那人具体身份我也不知,但定然是一个金丹修士。只是我观道友修行中似遇到难关,擅做主张接下了这丹药。”他将那人所说复述出来。 此时想来,丰原若是不答应,那人能将丹药送到他眼前,自然也能收回去。 “是我操之过急,不该如此急切迈出这一步,以致于收不住法力。”张巧雨似是心有余悸,道:“多亏道友护法,否则我今日必难幸免。至于这位前辈的因果,来日再还便是。” 丰原也不曾听说过葫芦洞是何地,但既然那人说结丹之前不能去寻他,那丰原自然不会多事,想必修为到时,自能知晓。 他便不再说此事,而是道:“如今诸事已毕,这便往山中去吧!”张巧雨点首称是。 二人很快收拾了洞府,丰原将洞府符牌拿出来,在手中细细摩挲了一阵,终于还是抬手一抛,这牌符化一道灵光,往观月峰上投去。 租借洞府时需在观月峰上执事殿录名造册,领了洞府符牌。若是修士不想再住,只需将符牌投出,它自会回到观月峰。 “走吧!”丰原毫无留恋,他身后背着一只包裹,法诀一起,便有一阵清风将他托起。张巧雨亦踩着卷云绡赶上。 坊市中虽有灵兽袋、伏兽圈,然而价格太过高昂,丰原既已收了驯养灵兽的心思,自然不会再去花费灵石,所以将那三颗妖蟒蛋仍旧用麻布包了。 …… 二人一路飞遁,十余日后赶到了寒松道人留下的洞府。在山下以法诀开了雾海禁制,又经过一条山腹内开凿的壑道,便行到了山顶上。 山顶宽阔,居中有殿宇楼阁,里许宽广。三面各有几座山峰环绕,高者百丈,矮者十余丈,皆在云雾围堆中,看不真切;洞府门门户朝向广袤山脉,怪石嵯峨,不过比上山石阶高出些许;。 最深处一座三层楼宇,依托后方那百丈山峰而建,两侧各有一座两层配殿,前方一座门楼。这些建筑皆是白砖青瓦,玉阶铜柱,描绘奇禽异兽,雕刻祥云金箓,四下里氤氲云雾翻卷涌动。 山间云深雾重,在山石屋檐上凝成清露,若银丝珠串滴落滚动,汇成一条浅溪,自崖边垂落而下,好如银练霜带。 “这洞府也该换个名号,道友以为日后该如何称呼?”张巧雨问道。 丰原走上府门前那座白石垒砌的高台,山风清冽,扰动云雾。张巧雨忽地开口,说道:“依我之见,此地便叫‘栖云宫’吧!道友以为如何?” “甚好!”丰原亦是觉得这“栖云”之名甚合心意,且又应了周围景致。 外面这楼宇看去堂皇华美,实则也只是这洞府一角罢了。这毕竟是一座真宫洞府,可供元婴修士修行,还能容纳诸多弟子门人,以及供使唤的丫鬟厮仆,自然不会仅有几座楼宇。 这整座山都在阵法之下,周围山腹都已被掏空,修建起药园、密室、丹房、府库等。 然而自寒松道人坐化后,阵法也无人照管,已坏了大半。上一回丰原与张巧雨能入洞府中,便是因为一座摄拿拘禁的阵法自行运转,感修士法力而动,将他二人卷了上来。 此次二人来到这洞府,很快将前后看过。这里虽开辟了几座药园,园中灵草却枯死大半,几口灵泉也早已干涸。由于洞府中禁制崩坏,许多地方已落满尘灰,桌案床榻大多朽坏不堪。 张巧雨用数日炼化了阵法机枢,总算勉强将整座洞府纳入掌中。 在这上好洞府中,丰原只觉得丹田中罡气蓬勃欲动,灵气往周身窍穴中钻去,似乎只要自己愿意,便能进入筑基期。然而他自知时机未到,若是仓促为之,定然不能功成。 丰原缓缓守住心神,为防法力过于充盈满溢,他也不敢到灵眼处修炼,只在外间择了一密室闭关。他必须将罡气全部打磨如意,每一分法力驾驭由心,才不枉自己这深厚根基。 栖云宫后那座山峰已高出雾海之上,张巧雨炼化禁制之后才上得此处,抬头可见厚重罡云,如帘如幕。 太阳真火本质酷烈,经罡云遮蔽,盛大而又平和,张巧雨在此修炼,可当别处数倍苦功,修为精进极快。 张巧雨每日打理洞府,栽植灵药,悠然惬意,那三颗妖蟒蛋仍旧没有孵化的迹象,她干脆不再去管,随手扔进了兽栏中。 这洞府大阵名为“重峦幻云阵”,即可幻化迷雾,禁断上下,修士又能借阵力挪移飞遁。此阵有三百六十五根“重云金锁”作为阵眼,只是如今已坏了百余根。 虽有张巧雨这个筑基修士梳理灵气,统御阵机,也只能再撑十余年,若是不能将金锁补全,这大阵便要彻底失去效用了。 其他各楼阁宫阙之上的阵法虽然也都有些损坏,但是相比之下却显得无关紧要了。 此处已深入罗云山脉,根本分辨不出哪一日是“云起”,哪一日是“雾开”。好在有日晷、更漏,以日月之光交替纪年。 不觉中三年过去,栖云宫上空忽地起了一阵大风,四方灵气滚滚而来,凝成一片五色灵云,其中竟有风啸雷鸣之声。 山石草木、云露溪泉中皆飞出点点灵光,汇聚到灵云中去,这灵云飞快壮大,三日后平息下来时,已有亩许大,如同一块莹白美玉,放出丝丝五色光华。 下方宫阙之中腾起一道灵光,这灵云好似受到接引,缓缓收拢,往下落去,渐渐全部没入丰原所在密室中。 这一团灵云是自身法力引来的天地灵气所化,修士筑基需借此机会凝出灵海。修士根底越厚,所修功法越是上乘,这灵云便越庞大,其中灵气越浓密。 丰原此时头脑清明,每一分法力,每一丝灵气都映现于心中。他丹田中三十六道罡气首尾相衔,盘旋围绕。当中法力聚成一团漩涡,正飞快旋转,将外间灵气全部吞入其中。 随着那一团灵云缓缓降下,全部被吸入丹田之中,这灵气漩涡也渐渐由稀薄变得粘稠厚实,其中气息依旧与以往截然不同。 终于,丰原耳畔好似有一声轰隆巨响,那一团漩涡骤然一停,随后又是一疾,法力滚滚奔涌,如流如注,顷刻间行遍周身经脉。 再看丹田,一身法力化作一团五色玉液,三十六道罡气如一只玉环,与真元一起,徐徐旋转。 此时丰原只觉得周身舒泰,似乎去了什么无形枷锁,天地都更宽广了一些。他知晓自此之后,自己筑成修道之根基,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修道人。 只是他站起身来后,却觉周身黏糊,衣衫都紧紧贴在身上,感觉甚为不适,便挥袖开了禁制,这密室隔壁就有一眼温泉,水池中镶嵌着美玉珊瑚,金珠玛瑙。 丰原跳入水中,洗去身上污垢,只觉神清气爽。换上一件月白色长衫,缓步行出。 张巧雨正在楼台上,他转过身来,裙裾在风中扬起,见丰原身上隐隐透出五色华光,温润如玉,且他形貌出尘,秀拔玉立,身上法力似是比自己更深三分。她笑意吟吟地说道:“恭喜道友,功成出关。” …… …… 第三十三章 灵眼 丰原亦拱手作礼,“三载过去,道友修为越发高深了。” 张巧雨轻轻摇头,笑道:“筑基之后,才知修行艰难。” 她抬手指着后方那座高峰,道:“你看那座山峰,没有浮云遮蔽,靠近天阳,可谓得天独厚,正是适合我修炼的所在。但是若无其他机缘,少说也要数十年,我才能修炼到筑基中期。” 修士筑基之后,就要不断壮大真元,同时继续磨练罡气,耗费大量时日,缓慢积累。待金丹将成之时,罡气重新汇入真元之中,便可作为结丹的助力。 只是罡气越多,修士要为之耗费的精力就越多,而若是少了,结丹时便少了些助益,或许便不能功成,这里分寸需得拿捏准确。 实则若是根基稳固,每一道罡气都能凝练得极好,那么三十六道罡气定是够用的了。 丰原却对张巧雨所说修炼艰难并不在意,淡然道:“山中有许多妖兽,筋骨皮肉皆可炼丹。但有所需,进山去取来便是。” 此话好似将山中凶猛妖兽尽当做土鸡瓦犬,随手可斩,任凭取舍,张巧雨听得心中一跳。 二人便说边行,走到主殿顶上,此处可以将整座栖云宫都看在眼中。 张巧雨手指北面,道:“道友你看,这栖云宫四面皆有禁制阵法,共有三百六十五跟重云金锁为阵眼,只是这北面的金锁是横在云中,不得灵脉供养,如今已坏了许多。” 她转头看向丰原,“如今每日都要以人力引导阵法运转,甚是辛苦。道友不妨先将这金锁炼制回来,再说进山寻觅妖兽的事。” 丰原方才筑基,自觉也需要一些时日熟悉法力,修炼法术神通。便满口答应下来。 二阶妖兽多少都会些法术,或是天赋异禀,血脉中传承的,或是吃了什么灵药,生出的本领。但是不管如何,二阶妖兽足可与筑基初期修士争斗,都不容小视。 …… 然而,重云金锁虽只是一件上品法器,却是布阵所用,要勾连阵纹,牵扯地脉灵气,本就比寻常法器难炼许多。何况丰原也不同阵法之道,炼制起来更加艰难。 阵法一道比炼丹、炼器等更加艰深。 要成为阵法师,非但要通览典籍,熟知阵理,还要能看山水地脉走势,能寻得灵脉、灵眼,勘定阵位。 而布阵所用阵旗、阵盘等法器,自然也要阵法师来炼制,因此还得通晓一些炼器术。 一月下来,丰原也不曾炼出一根金锁。倒是将库房中许多炼器材料白白糟蹋了。 寒松道人身为剑修,似乎真的对身外之物毫不重视,许多灵药灵丹都不在他眼中,甚至连一张封灵符也欠奉。 这洞府千多年无人打理,如今还能用的东西本就不多。其中炼制这金锁的材料倒是有数百份,且保存得极好,应是寒松道人特意留下的。丰原手中一次次炼废了材料,着实心疼得紧。 又坚持了一月之后,丰原终于决定不能再如此糟蹋东西了。便寻张巧雨商议,或许该去观月山中寻一阵法师,来炼这金锁。 “阵法疏漏不填补上,我们便不能长久离开洞府,必须留下一人看守阵法。只是……”张巧雨神色犹豫,黛眉紧锁,道:“这重云金锁的炼制之法透露出去,若是被人窥到这大阵的底细,又如何是好?” 丰原似是早已思量清楚,道:“待日后再买一套阵旗阵盘来即可。” 他眼中忽地放出一阵异彩,遥望远方起伏云海,声音沉凝,道:“阵法再牢固,总有破解之策。若是有仇人上门,想必还是手中飞剑更靠谱一些吧!” “也对!与其为此担忧,不如多炼些法力。”张巧雨说道。 她话音一转,“昨日我梳理阵法时,看到灵眼中那几株紫莲开得正好,不如一同去看看?” 张巧雨所说紫莲,丰原也是知晓的。栖云宫灵眼乃是一口泉眼,泉水中生了几株紫幽莲,也不知是不是寒松道人当年种下的。 灵脉之上必有灵眼,是灵气最丰所在。灵眼大多是虚无缥缈,无形无质的。但是灵脉若是足够大,灵眼往往就会以某一形态显现出来。 紫幽莲生长环境极为苛刻,且需要许多灵气才可生长。是以这种灵药虽有不小用处,却唯有大门大派才供养得起。 这莲花千年一开,花可以生服,亦可炼丹。筑基后期修士服用亦能增补法力,滋养元气,其效用远胜寻常丹药。 而这几株莲花得灵眼滋养,自然更是不凡。丰原前些日去看时,发现这紫幽莲竟然隐隐有些化作灵眼的迹象。 若是放任这紫幽莲生长下去,便会与灵泉争夺灵气,最终或许会与灵脉连结一起,成为新的灵眼。然而不管结果如何,最终损伤的都是栖云宫灵脉。 灵眼之物说来也算是一种天地灵物,而天地灵物生有灵性,生来吞吸灵气,自然不能容忍附近有其他灵物存在。 丰原自然年不能坐视此种事情发生,因此早早与张巧雨商议过,要将这几株莲花采下,花用于炼丹,莲子及根茎用于炼器。 如今既然花开,想也是时候了。便随着张巧雨穿过几条回廊,绕过殿后一座假山,到了一座石窟中。 此地与寒松道人坐化的那石窟颇为相似,只是小上许多,仅有十余丈大,洞顶没有钟乳,却用丝绦悬着几颗明珠。 石窟正中一口丈许大的水池,泉水呈淡淡的乳白色,散发出浓郁灵气。池边以石块垒砌,开辟出一块药田,正种着许多丰原认不出的灵药。 水中有七株紫色莲花,已经完全绽放,片片莲瓣若紫色水晶,在明珠映照下,更显得晶莹剔透。淡黄色花蕊结着白玉莲蓬,各有有十余颗饱满莲子,色呈深紫。 片片翠绿荷叶,如翡翠玉盘一般,随水波荡漾浮动,晃起片片青光,映照在石壁上,光影斑驳。 丰原心中竟有些犹豫。这紫幽莲开花之后,百年之内都不会凋谢,其莲瓣可以采摘多次,可增进修为,抵得上许多丹药。如今一次摘了,实在可惜。 然而这想法也只存在了片刻,丰原狠狠摇摇脑袋,这莲花再好,哪里有灵脉安稳重要? 丰原手中掐一个分水诀,池中灵泉水缓缓分向两边。露出池底那一片足有指头大,粒粒饱满圆润的精砂,紫幽莲便扎根在精砂之中。 丰原运起法力,手上包裹一层五色灵光,伸出去一抓,便有一只虚虚若光影的大手飞出,抓住一株紫幽莲缓缓拔起,只见那白嫩的莲藕一节节十分饱满,足有丈许长。 这大手并不是什么玄妙法术,而是筑基修士都能掌握的一种运使法力的技巧,在斗法中虽然无用,但是平日里用来抓取一些物件,倒也好用得很。 据说修士自身法力若是足够深厚,那么根本无需法诀运化,只凭法力即可以势压人,克敌制胜。一掌下去,如同洪涛浪涌,卷荡冲刷,任他千般变化,也无从抵挡。 这是丰原从一本闲散志异的典籍中看来的,他是万万不信的。修士施展神通法术,便是为了用一分法力做十分事,只用自身法力对敌神通法术,如何可能? 丰原如法炮制,很快将七株莲花全都拔了出来,放到一旁玉盘中。 那水中荷叶竟全都枯萎卷曲,光彩全无,丰原起袖一拂,这些枯叶随风消散。莲花一去,莲叶不得灵气,自然也就枯萎了。 张巧雨下手极快,已把莲叶、莲藕全都分割下来,各以器皿盛装,贴上封灵符箓,仅给丰原留下莲蓬和光秃秃的茎秆。 她看丰原脸色怪异,理所当然的说道:“待我即日开炉炼丹,丹成后分你一半便是。” 丰原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张巧雨展颜一笑,道:“紫幽莲本就蕴含灵气,只需稍微炼制即可。就不劳道友看顾炉火了。” “如此,便劳烦道友了。”丰原若无其事地说道,他又换上一副惋惜神色,叹息一声,说道:“只可惜这洞府里许多灵药都白白枯死了。” 此话倒是不虚,灵药皆是精贵之物,悉心照料尚且难以成活,何况是在药园中不管不问。这紫幽莲能长得如此兴旺,也是运气使然。 …… …… 第三十四章 偶遇 这紫幽莲结出的莲子有指头大,形似珍珠。对着洞顶的明珠华光细看,可见外面有一层透亮如冰的硬壳,内有一条条曲折纹路,交织成一朵小巧莲花,只这卖相就是极好的! 这些莲子虽然都是一般模样,却也大小有别,形状有差。丰原精心挑选下来,只有十五颗最为光洁饱满,且又圆润的,他自然小心收好。 余者大多长得歪斜干瘪,丰原随手拿木盒装了。 看到丰原的举动,张巧雨奇道:“道友如此做可真是奇事!我从未听闻这炼器材料也要论相貌的。” 丰原却是摇头,“道友误会了。” 他神色郑重,说道:“道友也是知晓的,凡是草木之属,若是灵气充足,自然长势喜人。若是受了苛待,那便长得磕碜些。品质高下,从外在形貌上便能看出,并非是我喜爱表象啊。” 张巧雨轻轻瞥了他一眼,却是一语不发,转身离去。丰原随后出来,见张巧雨进了丹房,似是要开炉炼丹,他便也寻了一间炼器密室钻了进去。 紫幽莲长于灵眼之泉中,这莲子用于炼制灵器也足够了,只是丰原自认还没那个本事,为防长期保存中灵气流失,还需先祭炼一番才行。 筑基修士有元罡真火可用,因为此火是从真元之中运化而出,所以不拘你是何种灵根,修炼的是何种功法,皆有这真火。 许多炼丹师、炼器师自筑基之后,便不再用柴薪引火了。只是元罡真火极耗法力,必定不能长久,所以还需要有一座“火池”来引火。 丰原眼前这间火室,足有十余丈大小,正中乃是一座三尺深的火池,以黑色石砖垒砌而成,内里铺满蓝色细沙,四角各有一只铸铜龙首。 池中沙地上有一块坚厚石板,开有三个火孔,板上放着一只圆腹大鼎,正是盘鱼吞月炉。 丰原坐于蒲团上,把法力运转起来,片刻之后,一张口,喷出一团拳头大的五色火焰。随他一指,这火焰分做四团,分别落进那四只龙首的口中。 世间各类灵火多达千百种,其中有许多都有独特妙用,不但用来对敌斗法时威力极大,而且有些丹药、法宝都要特定的某些灵火才能炼制。这火池中原先也埋藏了三颗火种,只可惜早已经消散干净了。 如今这些莲子是为丰原自己炼制灵器用的,自然是以自己的元罡真火为最佳。 丰原手持阵盘,起两指一点,一股精纯法力飞入盘中。四只龙首上火光一闪,口中喷出一道手臂粗的赤红火柱。 这火焰一落入火池中,池底立刻冒出一阵风来,把火焰催得轰轰腾起,烈烈张扬,将池中鼎炉都整个淹没。 待丰原打出几道法诀,将这火力压下。把方才那一盒几十枚莲子一齐投进炉中,随后又投进几样材料。炉火猛烈煅烧下,那蓬勃灵气便渐渐收敛下去。 三日后,丰原手在阵盘上一按,四只龙首把口一合,池中火焰渐渐熄灭。 炉中接连飞出十五颗灵光,丰原起手一抓,原是十五枚滚圆的紫色玉珠,虽然仍旧是灵光熠熠,向外散发的灵气却少了许多,这正是最得丰原看重的那十五颗紫幽莲子,他为此单独开了一炉,而不是与其他品质较差的一起祭炼。 丰原一枚枚拿到眼前细看,满意的点点头,依旧小心收起。在他有心搓弄之下,这些玉珠都是一般大小,且形状也都极为规整。 停了阵法,将盘鱼炉留在火池中,丰原转身出了火室。 见张巧雨仍在丹房中,想着也该去坊市中寻一位阵法师,将缺少的重云金锁补齐,便留下一张传音符,挥开重重云雾,下山去了。 …… 栖云宫距观月山六千多里,丰原踩着玄霜剑飞遁,只用了五日就到了地方。若是筑基之前,他的法力是万万撑不住如此挥霍的。 进入观月山大阵时,丰原将剑光按到低处,却不再如以往那样,每日都小心隐藏面容了。 剑光在各山各峰间穿过,迎面过来一只飞舟,白云簇拥,随风飘荡。个年少修士同乘,笑语晏晏。 舟中一只矮几上摆着美酒佳酿。这一行人显然是结伴同游,赏山间景色。 舟首一人中等身材,面容敦厚,他看对面一个同伴神色有异,回身一望,见有筑基修士正驾着遁光过来,急忙摸一块牌符在手,将飞舟让到一边。 丰原见到舟中此人,却轻咦一声,停住剑光,拱手道:“原来是徐兄!徐兄如此悠闲自在,可是叫冯某好找啊!” 徐仲文一抬首,也认出了丰原,急忙从站起身来,拱手道:“不敢当。冯道友既已筑基,晚辈便该以前辈称呼了。” 丰原摆手道:“当年你我同游迎香楼,一见如故,数载过去,却好似昨日之事。徐兄,你我便以道友相称吧!” 修士之间若是非亲非故,便以修为论地位。丰原正愁何处去寻阵法师,就遇到了徐仲文,此人出身亘川徐氏,想必是能与阵法师搭上交情的,丰原自然不会怠慢了。 徐仲文脸色一松,也拱手道:“既然道友如此说,在下便冒昧了。” 他虽然出身显赫,却毕竟只是练气修士,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在面对修为高过自己的修士时,还是保持谦恭更好一些的。 舟上其他修士见徐仲文如此,也纷纷起身行礼,丰原亦拱手回礼。 徐仲文说道:“今日既然遇到冯道友,不妨登舟同游如何?” 丰原知晓这只是客气言辞罢了,若是他应下,反而会叫在场诸人不自在,令徐仲文难堪。便笑道:“在下有些琐事在身,不能与诸位共赏美景,这便告辞了。” 他又对徐仲文说道:“在下与道友许久不见,可否告知贵府所在,也好前去拜会。” 徐仲文解下腰间玉佩,双手递过,道:“道友持此玉到潜龙峰下七烟谷,在下定随时恭候。” 丰原亦伸手接过,又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舟上众人各自坐下,一人开口问道:“徐兄,这位前辈姓冯,莫非是迤礼郡冯氏出身?” 此人言语中满是艳羡之意,他出身一个盛宗小族。迤礼冯氏是南罗洲三十六名门之一,族门势力虽比亘川徐氏弱了许多,却不是他出身的家族能比的。 “王兄说错了!”徐仲文摇头。 王申神色一肃,道:“莫非是姒阳冯氏?” 姒阳郡因位于姒水之阳,故得此名。姒阳冯氏乃是十二巨室之一,排名还在亘川徐氏之前。 徐仲文又摇头,“也不是。” 他正要开口解释,王申已经“蹭!”地站了起来,脸色微微涨红,眼中难掩兴奋激动之色,道:“莫非是安河冯氏!” 另几人一听此问,也纷纷神情一肃,侧耳静听。 …… …… 第三十五章 阵师 安河郡位于南罗洲东南,芜山之东,南海之畔,即便是金丹修士从安河来观月山,也要历经一年之久。而安河冯氏为南罗洲五大姓之一,对于这几人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即的,自然都极为关注此事。 徐仲文神色一滞,他知晓自己若是不解释清楚,这几人定会误会丰原的出身,日后说不定还要因此闹出笑话来。 他摇头道:“几位道友误会了。这位冯道友并非是世家出身。数年前我与他在迎香楼花苑相识,那是他修为比我还稍弱一筹,不想如今再见,已经胜我如此多了。” 王申听徐仲文如此说,立刻神色索然,他拱手道:“那便要恭喜徐兄了!徐兄若是将这位道友招揽到麾下,必是一大助力。” 在场之人除徐仲文,都是出身名门、望族,如仅靠族中支持供养,他们修炼到筑基期也就到头了。即使是如徐仲文这般出身巨室的,结丹之后也很难再从家族中获得支持了。唯有立下大功,得到族中长老支持,方可一直安稳修炼下去。 而不论是寻找灵药宝物,还是护卫己身安危,都需要不少人手为他们效命。只是同出一族的修士不可能完全听凭他们使唤,且有些事也不宜被同族知晓,所以如丰原这般修为高深,且道途相对长久的散修,自然能得他们看重。 只是既然丰原与徐仲文相熟,那他若是愿意接受世家招揽,也定是投到徐仲文手下,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再去自找没趣。 王申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举杯来敬徐仲文,毫不觉王申称丰原为“道友”有何不对。徐仲文嘴张了张,却没说话,亦端起酒盏回敬。待杯酒饮罢,徐仲文又把飞舟拨动,众人又自畅游山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起来。 …… 潜龙峰属于内五峰,恰好位于观月峰正南位上。丰原在山中寻了一僻静处打坐一夜,第二日便来寻徐仲文。 丰原来时,谷中云雾正缓缓消散,他按住剑光,恰好谷中一只飞舟缓缓飞出,舟上正是徐仲文。 徐仲文也没想到丰原来得如此早,先是一怔,然后一脸喜色,赶忙迎上来,拱手为礼,道:“是冯兄来了,快请,快请。” 丰原见他这般热情,心下不由得奇怪,徐仲文身为徐氏嫡系族人,即便自己修为胜过一筹,也不值得他如此热情才是。心中这样想着,丰原也拱手为礼,“徐兄,昨日匆忙一见,今日冒昧登门,还望莫要见怪。” 徐仲文请丰原上了飞舟,一路缓缓往里行去,一边与丰原指点两旁景致。 这山谷由上至下有七眼清泉,一日之中随日影偏斜,七口泉眼依次受日光照耀,便会有水气蒸腾,汇集成云,聚于山阴,这谷中便有七次雾气起落的奇观,故而得名“七烟谷”。 自十多年前,此地便被亘川徐氏租借了下来,徐氏在此开辟洞府,营建殿阁楼台,已然有了让族人长久驻扎的打算。只是这七烟谷中灵气不足,并不适合用作洞府,只好借阵法从潜龙峰上牵引灵气。 沿途见两侧高崖修建着许多楼宇,时有修士驾遁光法器,或是骑乘白鹤进出,热闹得很。丰原还从未见过如此景致,看得称奇不已。 徐仲文将飞舟落在一座三层小楼前,请丰原进去客堂,分宾主落座,又命人送上香茶。 丰原听徐仲文说起谷中是用阵法引气聚灵,便问起能否请阵法师修补阵法,炼制阵器。他本以为阵法师地位定是不同一般,此事或有碍难,已经想着自己该拿出什么条件来做这交易了。 徐仲文却不以为意,随口答应道:“此事容易,只是道友可是将阵图和阵器炼制之法带来了?” 所谓阵图,便是布置阵法时所需用的地势、地脉走向,以及埋设阵旗阵盘的方位,甚至还包括一些布阵要用的法诀。阵器也如法器、灵器一般,要有独特的炼制之法,多是盘、旗一类。 “自然是带来了。”丰原取出一块尺许大的玉板,刻着密密麻麻的繁复灵纹。他既然要请阵法师炼器,自然早已准备妥当了。栖云宫中本也有阵图收藏的,只是保存不当早已毁坏,丰原找了许久,才在一座偏僻库房中寻到了这一块玉板。 徐仲文略看了一眼,便说道:“道友来得巧,族中一位阵师正在谷中,只是他最近遇上了一桩难事,需往罗云山脉中去。道友若是愿意相助,我便有八成把握说服其为道友炼器。” 丰原思索一下,才问道:“不知是何事?可还有其他道友同往?” “自然是有的,而且此事是与十几位道友一同去,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凶险。”徐仲文自然不会隐瞒,“道友若是愿去,我便将此事说与道友听。若是不愿,怕是要等上许多时日,等诸位道友从山中回来,我才好说此事。” “在下愿往,还请徐兄与我细细说一说。”丰原立刻答应下来。 凡是阵师、丹师等,大多性情古怪,丰原可是早有听闻的。若是这阵师知晓自己今日在此,却不愿去助他,那谁知他是否会心存芥蒂,徐仲文还能否说动他。 …… …… 第三十六章 玉镇 徐仲文也没想到丰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这里面原因他转念间便猜到几分。心里不由暗自失笑,并非所有阵师都能仗着身份地位胡来的。只是如此一来倒也能省去一些口舌,正合他的心意,于是他给丰原说起此次进入罗云山脉的目的。 这位阵师名唤苏骞,本是一散修,早年结识了徐氏一位长老,后来便到徐氏当了供奉。其研习阵法及修炼所需洞府、材料等皆由徐氏提供,而苏骞自然也要为徐氏出力,如今七烟谷中的阵法便是由他来维持的。 苏骞尚在凡尘中讨生活时,遇到一修士想收他为徒,因父母之恩未还,他不愿随那人离乡。那修士只传了一门功法和一些粗浅的阵道典籍就不知所踪,苏骞连个记名弟子的身份都没有。 三十年前,苏骞修为便到了筑基后期,徐氏虽愿意提供丹药、秘法助他结丹,然而他那功法却少了一篇法诀,若是不能补上,结丹之后修为便再难有寸进,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便一直等到如今也未凝丹。 眼见寿元将近,前些日苏骞又意外寻到了当年那修士的洞府,他几乎断绝的修道之心又一次活泛起来。如今延请同道,便是为破开那洞府外的阵法,好去寻那一篇法诀。 丰原本以为苏骞是要去对付什么凶恶妖兽,如今得知是去寻找修士洞府,便放下心来。阵法终究只是死物。若是无人居中主持,其威力便十去七八,可比妖兽好对付得多。 只是从徐仲文话语中来看,苏骞并不知那人身份,时隔如此多年,又是如何找到那人洞府的?既然如此大张旗鼓,想必是有十足把握的,丰原也不由心中好奇,想看一看他究竟用的是何手段。 在徐仲文安排下,丰原就在这座小楼中住下。第二日,丰原从静中退出不久,便有侍女来请。等他来到会客大堂中,这里已坐了五人。 “冯道友可算来了!”徐仲文一见丰原,便主动站了起来,面露喜色。他对身旁那道人说道:“这位便是冯道友。冯道友与我相识有年,说来也不是外人。” 几人见徐仲文起身相迎,也都站起身拱手为礼。徐仲文介绍将四人介绍一番,丰原亦挨个还礼,众人客套一番,重又各自落座。 与徐仲文一同坐在上首的便是苏骞,是一个留着长须的儒雅道人,道袍上有阴阳两鱼,身旁桌案上放着一口松纹古剑。 左手边两人是蓝氏兄弟,血河宗外门弟子,两人都身穿蓝色长袍,腿上横放一口长柄朴刀,刀柄、刀身全都缠着灰色粗布,露在外间的一点刀刃泛着银亮寒光。丰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两人也有所察觉,一人看去稍年长些,与丰原点首致意,另一人却十分冷淡,对丰原并不做理会。 与丰原一同坐在右手边,是一衣饰华美的年轻修士,容貌俊逸,手中持着一柄折扇,好似一个俊俏公子,名叫徐仲书,是徐仲文的族弟,排行第三。 在场之人以苏骞修为最高,只差一步便可凝结金丹,蓝氏兄弟俱是筑基中期修为,而徐仲书与丰原一般,方才筑基没多久时日。 几人稍叙闲话,徐仲文咳嗽一声,对丰原和蓝氏兄弟说道:“三位道友远来是客,明日进山还要多多劳烦三位道友。鄙人已备下薄酒,若是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苏骞与徐仲书毫不觉意外,显然早知道此事。丰原自无不可,蓝氏兄弟也欣然同意。几人便随着徐仲文行出客堂,顺着崖边小径,一路到了这面山壁顶上。 此处有一精致小亭,高处一股清泉在亭便汇成一处荷花池塘,池边铺满碧叶,几株粉嫩莲花探出水面,开得正好。当有风吹过时,池水便与碧叶粉荷一同摇曳起来。 待几人各自坐定,先有侍女送上一壶清茶。丰原轻轻饮了一口,茶香清淡却不让人觉得无味,且细品之下回味略甘,道:“此茶甚好,不知何名?” 听到丰原称赞,徐仲文似乎极为高兴,道:“可当不得道友称赞。此茶是我亲手采下的,还没有个名目,如今也只有这许多,否则还能送道友一些。” 片刻后,徐仲书见茶已饮得差不多,便将手一招,远处早已等候多时的仆役急忙捧着食盒酒盏奔过来,将各色佳肴摆好,便自退下。 …… 第二日辰时初,几人仍在那座客堂中会面,只是今日徐仲文却不在。 丰原问徐仲书,道:“仲文道友今日怎么没来?” 苏骞凑过来答道:“二郎今日一早便被外面那些人拉了去,此时应该正在饮酒作乐呢。”他语气愤愤,“若非因这些闲散之人整日聒噪,二郎只需安下心来闭关便可筑基了。” 丰原知晓徐仲文排行第二,故而族中亲近之人惯常以二郎称呼。只是此事他却不便多言,急忙截住话头,“在下早就仰慕阵法之道,不知苏道友可否传授一二?” 苏骞瞥了他一眼,道:“且不说阵法之道需要资质禀赋,就是那需要消耗的宝材外物,绝不是以道友一人之力能拿得出来的。道友若是与我一般入徐氏族门,自然就另当别论。” 他犹豫了下,若有深意地说道:“道友所求,是为修补阵法,二郎已将那重云金锁的炼制之法交予老夫,待此行回来,便可开炉炼制。我听二郎说,冯道友资质非凡,依老夫来看,道友更应该在修炼上多用些心才对。阵法之道,说到底只是小道罢了。” 苏骞语气平静,却似有许多无奈。丰原一怔,心中随即了然,阵法之道博大精深,艰难之处堪称百艺之最,苏骞若非功法有缺,又被阵法牵扯了太多精力,想必早已结成金丹了。 想及此处,丰原心中暗暗警醒,自己需得谨记,修为方是根本,而炼器术、炼丹术也好,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御剑神通也罢,都是护卫己身的手段。唯有既有修为,又有手段的人,才能于道途走得远。 徐仲书向堂内招呼道:“几位道友,时辰已差不多了,我等也不要再耽搁了,这便走吧!” 丰原等人自然纷纷回应,言道愿听凭安排。行到崖边,苏骞当先驾起遁光飞遁出去,蓝氏兄弟和徐仲书亦驾遁光跟上。丰原落在最后,脚下踩着一道半丈长,尺许宽的玄色剑光,把法力轻轻一催,便赶了上去。 几人都是筑基修士,飞遁速度不慢,在苏骞带领下,一路飞出观月山,一路向东北,径直去了罗云山脉。待进了云雾中,越过两根山界桩后,却又方向一折,往西北方向行出千余里,才又往东北方向去。 这几日正值“雾涌”,是罗云山脉中雾气翻腾最为频繁激烈的时候,若是没有法力护身,不消一刻,身上衣衫便会湿透。 此时在山中行走,有雾气掩盖行踪,修士在天中飞遁,即便是禽鸟妖兽,能飞临云霄,也看不到山中修士行踪。所以几人都把遁光催得极快,丝毫不用担心被妖禽发现,若非是苏骞不愿在路途中耽搁,便是有妖兽送上门上来,几人也不介意出手斩了。 进人山脉深处后,每过一个时辰,苏骞便放出一块玉龙镇纸,玉质莹白细腻,龙身蜿蜒,鳞爪遒劲,好如活物一般,他带领几人一直在跟着这玉龙所指方向行走。 如此行有一月之后,苏骞终于在途中看到的第四根山界桩前停下,众人此时已经身处罗云山脉腹地,据说若是再往前去,便到了山中金丹妖族的领地了。 这一根山界桩与丰原以往所见大为不同,不但更加粗壮,足有半丈粗细,二十丈高,且通体金灿灿,泛着冷硬光泽,上半截刻满灵纹,下一半却包裹在一层半透明硬壳中。 苏骞语气略显沉重,道:“这一根山界桩可与外面那些俗物不同,这是一件中品灵器,且周围布下了阵法。若是有相当于金丹境界的五阶妖兽出现,便会发出示警,通知山中的驻守修士好及早应对。” …… …… 第三十七章 法宝 苏骞所说的镇守修士,就是在山中看守各处灵脉矿脉的,这些矿脉大多是三派所有。驻守修士不但要驱逐矿脉周围的妖兽,同时还要负责看护山界桩,附近若有练气修士遇险,其等也要庇护一二。 苏骞上前几步,在桩上数个凹槽中放入灵石。山界桩上半截顿时放出一片明亮金光,将十丈范围内雾气全都驱散,露出地面上嶙峋乱石。苏骞说道:“此处距离那洞府已经不远,我等稍作歇息再赶路吧!” 五人飞遁了一月之久,虽然途中也曾停下恢复法力,但是毕竟不比在洞府中安稳,此时也有些疲惫。丰原此时法力充盈,并不需要调息法力,但他还是拿一只蒲团,在一块平整青石上盘膝坐下,这一月来入眼皆是一片迷蒙,他心中也有些烦乱,需得打坐静气。 徐仲书开口问道:“苏道友,不知那洞府究竟在何处?若是再往前去,迷雾更重,我等神识受阻,便如耳聋目盲之人,如实遇到妖兽,只怕不好应对啊!” 蓝氏兄弟和丰原也看向苏骞,等着他答复。从这一根山界桩再往前去,山中雾气便与外围不同,也不知雾中有什么玄妙,修士神识大受限制,筑基修士在此,神识仅能放出十余丈。 苏骞哈哈一笑,道:“诸位道友勿虑,已经不需要再往前去了。那位前辈的洞府距此也仅有百余里而已,与我等而言不消一刻即可赶到。” 四人听他如此说,便点点头不再言语。 苏骞看看左右,站起身向四人施了一礼,郑重道:“若我所料不错,那洞府中定有重重阵法,破阵之时或许还会惊动山中妖兽,还请诸位道友全力助我。除事先说定的报酬外,回坊市之后,在下愿再给每位道友一枚破障丹。” “莫非是风台宫的破障丹?”蓝氏兄弟中较年轻的那人惊呼一声,较年长的那人满脸喜色,徐仲书与丰原也惊讶看向苏骞。 这破障丹是风和子经多年参悟,由古方中改进得来的。可以贯通经脉,助修士突破瓶颈,甚至对于修士凝结金丹也有很大作用。 由于所用灵药珍贵难寻,据说还要以五阶妖骨为引子才可炼成。每年也不过能成百枚,往往方一炼成就被三大派和一些有交情的修士分走了,也不知苏骞是如何拿到手的。 苏骞神色中略有些得意,道:“不错,正是风和子道友炼制的破障丹!” 蓝氏兄弟互看了一眼,眼中热切之意难掩,抱拳道:“必当尽力。” …… 五人在此停留了半个时辰,便改道向南继续上路,各施轻身法术,在山间飞快穿行。 约莫一刻后,苏骞忽地停住身形,前方雾气茫茫,右侧不远处一片密林,左侧是一面粗糙山壁。 丰原有意落到最后,将法力运到双目,眼中亮起一点五色灵光,眼前景象如层层薄纱依次落下,那看似寻常的山壁上竟显露出一扇高大的青石门户。丰原又将视线转向远处,那片密林是一种枝叶全都干枯焦黑的奇异树木,前后隐约可见远山起伏,黑影连绵。 苏骞手持玉龙镇闭目默查,丰原等人屏息凝神等待。他忽地一睁眼,对徐仲书说道:“就是此处。还请徐道友破去这层幻阵,便可看到洞府所在了。” 徐仲书上前一步,回首说道:“诸位道友且让远些,这阵法之下或许还暗藏其他手段。” 几人依言退后几步。若是破阵,本该是苏骞这个阵师出手,如今却是由徐仲书来做此事,丰原也想看看他究竟有何手段。 徐仲书抖袖放出一块巴掌大的小巧铜镜,法诀一掐,变作三尺大,背面雕刻鱼纹,两侧各有一个好似鱼鳍的小翼,镜中放出一片白亮霞光,往前方山壁上一照。 “砰!”一声闷响,石壁上一层青光弹起,随即就如水幕破碎一般消散。白霞又往下落去,石壁上则冒出一层金光,然而不过坚持了数息,金光便“喀喀”碎开。 这白霞镜光连破七层灵光,露出一个深邃山洞。苏骞出声提醒道:“幻阵已破,道友可以停手了。” 每层灵光显现时,这山壁上呈现便出不同景象,或是堂皇高门,华丽洞府,或是简陋石窟,水池灵果。若非镜光搅乱灵气,这些景象便如真实一般,叫人无从分辨。 丰原看到的那扇石门竟然也在其中,他心中着实一惊,想道,看来这明清辟尘丹效果虽好,我却也不能太过依仗。也不知这宝镜是何来历,竟然能一气破去七重幻阵。 徐仲书把法诀一收,那铜镜嗡鸣一声,重又化作巴掌大落入他手中。回身道:“苏道友,那洞府莫非就在这山洞深处?” 苏骞拿出玉龙镇,向前一抛,这玉龙飞腾而起,在空中游走几圈,最后定定看向这山洞,口中发出一声轻微龙吟。苏骞脸上满是喜色,收起玉龙,道:“正是此地!诸位道友快快随我进去。” 说罢,苏骞放出一块盾牌法器飘在身前,似乎已经急不可待,就要进入洞中。然而他脚步方才抬起,听得一声深沉虎啸,隆隆震响传出,地上碎石簌簌跳动不已。 只见一股恶风自洞中卷出,苏骞也是吃了一惊,急忙跳到一边。 风中原是一头身长丈许,青毛黑纹的妖虎。此妖方一出现,便龇牙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尖齿,口中低吼不断,似在威慑。只是怪异的是,这妖虎身上不见妖氛邪气,反而有一股精纯沛润的灵气。 丰原心下奇异,正要开口,却听身旁徐仲书一声惊呼:“法宝化形!这不是妖兽,是法宝器灵。” 法宝!丰原心中狠狠一跳,他也会炼器,自然能看出这妖虎的来历,知道徐仲书所言不错。 蓝氏兄弟死死盯着这妖虎,不由自主地缓缓握紧了手中刀柄。苏骞则是面无表情,似乎早知道此事。 徐仲书左右看了看各人神情,心中似有思量,咳了一声,道:“这妖虎虽然是法宝所化,可是毕竟无人驱使,其威力极为有限。诸位道友若是助我降服此宝,我徐氏还有一份大礼奉上。” 丰原心中念头一转,想必徐氏是不可能让这法宝落入他人之手的,让徐仲书同行只怕也有监视的意思。既然如此自己倒不如卖他一个人情,我若再想要洞府中其他宝物,想必他也不会再与我争。 他便笑道:“徐兄客气了,既然徐兄有意,我等自当相助。”他又转向蓝氏兄弟,问道:“两位道友以为如何?” 蓝氏兄弟都是一怔,二人对视一眼,其中兄长抱拳道:“我兄弟二人也无异议。” 丰原心中一松,他还担心这兄弟二人会被宝物冲昏头脑,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那边青色妖虎口中一声吼,一大片青光飞射而出,赫然是一枚枚闪着寒光的风刃。 丰原身上青光一起,轻轻让开一步便避开这风刃,正是风行术。徐仲书与苏骞也各施手段避开。蓝氏兄弟二人却口中发一声喝,把朴刀一抖,刀上裹着的粗布啪啪断裂,一片寒亮刀光炸开,将迎来风刃击碎,还有几枚风刃打在二人身上,却在一层薄薄血光上撞得粉碎。 体修!丰原眼瞳一缩,他还从未见过走炼体之道的修士。 体修自练气时起,将修炼得来的法力全都散入肉身,用以滋养四肢百脉,壮大筋骨血肉。蓝东,蓝山兄弟二人已有筑基中期修为,炼得这一副坚躯,怕是灵器也难伤了。 …… …… 第三十八章 云龙 徐仲书手中折扇一挥,扇面上飞出条条青绿霞光,交织成一面大网,向那青虎器灵罩去。这青虎张口又吐出一片风刃,将飞来藤网打得粉碎。 然而徐仲书再把扇一摇,破碎的藤网上绿光一闪又恢复如常,仍旧向妖虎器灵落去。妖虎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变化,竟然不及躲避,正正被罩在网下。 徐仲书眼中闪过喜色,他把折扇一合,那一根根藤蔓也忽地一下收紧,将这妖虎身躯死死捆住。他一边催动法力,让那藤网越缠,一边高声招呼道:“这器灵已被我制住,三位道友快些出手。” 蓝山看妖虎百般使力也无法挣脱藤网,又听徐仲书招呼,便一手把拳一握,一手抡刀,三步迈出竟然就到了妖虎身侧,手中刀已高高抡起,往下一劈,却听“铛!”一声,这一刀劈在虎头上,竟然被崩开,刀身嗡嗡颤抖,他手臂也是一震。 丰原神色一动,忽地把手一伸,收回时手中抓住一物,原来是一块指头大的青石碎块。他略微一辨认就看出这石块是从青虎身躯之上崩落下来的。 青虎器灵被这一刀劈得身躯上灵光乱闪,它把头一偏,口中骤然放出一道刺目金光。蓝山一刀落空,法力又受反震,此时不及后退,被这金光正正击中胸口,一股无可抵挡的大力传来,他居然被打飞出去。 蓝东上前一步,伸出一手托住自家兄弟后背。蓝山此时衣衫破碎,露出贴身穿着的火红内甲。甲上满是细密鳞片,中间堆叠出一只狰狞蛟首,蓝山看似被那金光打得狼狈,实则有这宝甲护身,毫发未损。 此时那青虎口中一声呼啸,周身青光一闪,一股旋风四散刮去,藤网寸寸崩断,化作丝丝青光消散。徐仲书大惊失色,他这缠萝宝扇是一件灵器,不论是与人斗法还是斩杀妖兽,他还从未见过有谁能如此轻易地从藤网中挣脱的。 苏骞见蓝山这一刀没能建功,说道:“诸位道友一同动手。”自这青虎器灵出现他便躲到一边,众人都知晓他阵师身份,只以为他不善斗法,也不以为意。 法宝若是无人祭炼,那么器灵化形外显之后,一举一动都会消耗宝体中积蓄的灵气,若是这灵气耗尽,器灵形体便无法维持,那时就只能任由修士拿捏了。 丰原自袖中拿出一块雕刻妖蟒的三角令牌,法力一催,一头丈许长的三首妖蟒从中钻出,三颗脑袋各自喷吐黑风、烈火、黄烟,把鳞片斑斓的身躯一摆,就向那青虎扑了上去。 徐仲书手中三口飞剑升起,把指一点,三道剑光飞斩而去。蓝东与蓝山二人也不再近前,而是各自放出一口短刀,与徐仲书的飞剑一同围绕在侧。 青虎器灵本还能依仗坚固身躯抵挡,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它身躯上灵光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它虽然数次想要逃回洞中去,却被蓝东蓝山挡住去路。 三首妖蟒往前一扑,青虎躲避不及,被妖蟒长长身躯缠住,三口飞剑灵光大盛,齐齐落下。青虎只勉强抬起一爪拍飞一口飞剑,另两道剑光却交错斩下。 它口中哀鸣一声,一颗脑袋骨碌碌滚落下来,一道青光骤然从中飞出,其势迅快,几人竟然都来不及阻拦。原地只留下一头青石雕琢的石虎,此时身躯上已满布伤痕。 丰原把那虎头拾起一看,只见这上面有一道寸许深的裂痕。他把虎头一扔,道:“这石虎勉强算是一件法器,一具躯壳罢了,那真正的法宝已经逃回洞府中去了。” 丰原把手中令牌一晃,三首妖蟒那虚实不定的身躯化一道灵光钻回令牌中,这件四千灵石买来的中品灵器用着颇为顺手。只是丰原发现这妖蟒精魄也有些损伤,要收回令牌中温养几日才可恢复过来。 苏骞却并无意外之色,道:“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往洞府中去。这外围的幻阵简单易破,接下来诸位要小心跟在老夫身后,以免触动阵法。”他当先往洞中走去。 几人自然都没有异议,跟随在后进入石洞中。洞中极为宽敞,有丈许高,四壁留有明显的人为开凿痕迹。行走百余丈后,前方是一座空旷洞府,眼前出现一座八面玲珑的宝塔。 此塔高有丈许,共有九层,琉璃金瓦,放出重重明光。每层开有八扇小窗,墙上描画有各类珍禽异兽,栩栩如生。第一层门上分别有龙虎之纹,只是如今左侧那扇门上的猛虎图形黯淡无光,右侧龙纹虽光彩熠熠,中部却有一凹陷缺口。 塔前不远处有一具身穿道袍的骸骨,盘膝而坐,垂首对着这宝塔。 苏骞看到这宝塔,长长松了口气,他似乎难捺心中急切,上前几步,却又停下,道:“此处只怕还有阵法禁制,我等要小心些。” 徐仲书取出那块铜镜,往前一照,却见前方空空荡荡,没有半点布下了阵法禁制的迹象。他疑惑道:“道友会不会看错了?前方若有阵法,我这宝镜不会半点感应都没有的。” 正说话间,苏骞怀中传出一声龙吟,那宝塔中传出一声虎啸,两者似在应和。丰原抬眼一看,塔门上那龙纹竟在一片灵光中飞了下来。那白色身躯好似是云雾聚集而成,翻涌不休。 随着这云龙出现,周围忽地风云卷荡,传来阵阵龙吟虎啸,在这空旷洞窟中回荡不绝,振聋发聩。还有一股莫名压力及身,叫人一阵胸闷。 苏骞脸色一变,拿出那块玉龙镇纸来。只见此时这玉龙灵光大放,不住地跳动,似乎要挣脱他手,往那宝塔上飞去。他又惊又怒,急忙向其中注入法力,试图将之稳住。 然而他法力进去,却泥牛入海一般,额头顿时冷汗落下,高声说道:“诸位道友快来助我稳住这玉龙,否则此地阵法一起,我等就大祸临头了。” 徐仲书二话不说,急忙上前,伸出一手抓住那玉龙,法力一运,就往里灌注进去。丰原也赶紧上前,如他二人一般灌注法力。 蓝东与蓝山对望一眼,却道:“我兄弟二人功法特殊,怕是与几位道友的法力冲突,反而忙中添乱。” 蓝东说此话时,他两人都是脸带歉意,倒不似作假。好在得了丰原与徐仲书两人的法力,苏骞也终于稳住了这玉龙镇,道:“贤兄弟放心,老夫事先说定的报酬依旧作数。” 丰原的法力滚滚而去,虽然他有意不出全力,不一会却也用了大半,他不由迟疑起来,道:“道友还不能收起这玉龙吗?这里阵法究竟有何玄妙?” 苏骞迟疑了一下,看了徐仲书一眼,才道:“那宝塔就是用来镇压阵眼的法宝,若是让这玉龙飞回去,法宝便能恢复往日威力,到时阵法一起,我等便危矣。” 丰原心中一沉,他法力已经消耗得太多,若是再遇上什么妖兽、阵法,可不好应对,他正要开口向讨要几枚丹药来。 此时却觉得手中一松,原来那玉龙镇纸似乎吸足了法力,终于不再挣扎,塔门上那云龙也缓缓消散,洞窟中又归于平静。 苏骞也长松一口气,急忙在那玉龙镇纸上贴上几张符箓,这才放心收起来。 徐仲书急忙问道:“苏道友以为,此地可还有阵法吗?” 苏骞沉吟片刻,道:“我还需施法推算一二,才知能知晓究竟。” …… …… 第三十九章 妖蝠 苏骞将一块金铜铸造的圆盘往上一抛,一指点出,圆盘立刻化一道金虹飞出,其上飞出一个个金色符文,在空中一晃就消散开来,在石窟中上下飞舞,好似金粉弥漫。 徐仲书一见此景,好似无意地说道:“苏道友这块阵盘祭炼多年,又刻画重重灵纹符箓,其中炼化了许多上好材料,指顾间便可布下阵法。只用来探寻禁制,着实是大材小用了。” 丰原神色了然。苏骞这块阵盘与寻常布设阵法时用的不同,此物既能当灵器来用,又藏有阵法变化在其中,乃是阵师常用的对敌手段之一。只是每一块阵盘都需要极多的外物才能炼成。 苏骞双眼紧紧盯着,直到这阵盘又落回到他手中,洞中依旧如常,没有半点异样发生。苏骞打出几道法诀落到阵盘上,阵盘上灵光一起,他一边凝神看着一边掐诀推算。 数息后灵光缓缓熄灭,苏骞满意一笑,把阵盘一收,满脸喜色地说道:“此处除了这座宝塔下的阵盘外,已经没有其他阵法了,我等只要不动用太多法力便无妨。” 不待几人答话,苏骞大步向前走去,却不去动那金塔,而是径直走到那具骸骨前。他先是躬身行了一礼,拿起一只储物袋,将骸骨小心捧起,放入一只木盒中收好。 徐仲书见苏骞安然无恙,这才向前走去,道:“道友快打开看看,可有道友需要的功法秘术在其中?” 苏骞把那储物袋一抖,倒出一堆物事来。几件阵盘、阵旗,一些炼器材料,几只丹瓶,还有许多玉盒、木盒及玉简、书册,除此还有修士常用的诸多杂物等。他将储物袋扔给徐仲书,说道:“此袋中只有这些东西,道友可以一观。” 徐仲书接过储物袋,却又递给丰原,他哈哈一笑,道:“在下岂能信不过苏道友,便不看了吧!” 丰原却不伸手去接,道:“在下自然是信得过苏道友的。” 蓝东也说道:“我兄弟二人自然也是一样。” 徐仲书见此,也不多说什么,将储物袋收进自己怀中,又将那些玉简书册和丹瓶全都收起,说道:“这些典籍与丹药都是苏道友需用之物,请恕不能与诸位道友共享了。” 他说着将几只盒子打开,见盒中都是一些灵器、法器,道:“此处有灵器七件,不如三位道友各选一件如何?” 丰原与蓝氏兄弟此行说是为了护卫苏骞安危,实则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凶险,可谓是轻松之极。既然徐仲书愿意额外给些报酬,丰原自然不会介意。 这七件灵器中有五件为下品,两件上品。三人都是有眼色的,自然不会去选上品灵器。 丰原随意选了一串小巧金铃,在手中轻轻一晃,就发出悦耳清音,只是一时间也看不出有什么玄妙。 蓝东没有多看,拿了一面垂着杏黄流苏的靛蓝小旗,旗面有云纹符箓,轻轻一摇便荡出一片丈许远的水光。 蓝山则取了一根好似妖兽利齿炼制的尖锥,色泽幽暗,刻有一只兽首,他拿在手中细看了看,眼中突显一丝喜色,不动声色的藏进储物袋中。 徐仲书既然允诺三人各选一宝,自然也不会再管有什么玄妙,挥袖将余下宝物全都收了,看向那座宝塔,道:“接下来我与苏道友要收取这件法宝,还要劳烦三位道友在外为我二人护法。” 毕竟苏骞是徐氏供奉阵师,自然比丰原三人更可靠一些。丰原笑道:“道友不必客气,我等便在外静候佳音。” 蓝东点头道:“有我三人在,两位道友只管安心祭炼法宝便是。” 苏骞也拱手道:“拜托三位了。” 三人一齐还礼,道:“不敢当。” 虽然筑基修士的法力难以祭炼法宝,但是若不求拿来驱使,只是要做到大小如意能收走的话,倒也不是难事。 …… 三日之后,丰原盘坐在洞口外一块青石上,手中捏着一只金铃,正以通灵术炼化。这件灵器可以清心定神,是一桩辅助修炼的宝物,丰原取了个名字叫做“定心铃”。 这时丰原把眼一睁,见是蓝东正从前方浓浓雾气中穿出。 蓝东面色凝重,道:“道友在此处可有发现异常?” “哦?”丰原疑惑道:“道友在周围巡视,莫非有所发现?” 为防有妖兽暗中接近,他们三人便决定由两人外出巡视,留一人在此看守。 蓝东扔出一物,道:“这是红纹鼠的皮囊,是被血影蝠吸干精血而死。” 丰原看得真切,那是一只干瘪枯瘦的老鼠尸体,皮毛黯淡无光,但是从那皮毛上的红色花纹可以看出,这是红纹鼠无疑。 血影蝠是一种风属性妖兽,蝠翼一展便可飞遁无影,在罗云山脉中遇上此妖蝠更是难缠。而且雄性血影蝠生性嗜血,最喜吸食猎物精血后抛在高崖峭壁上,用来吸引雌蝠。 丰原心中一沉,前两日他在附近可不曾发现半点异常,为何今日出现了血影蝠?他心中疑惑,问道:“道友可能推断出有几只血影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蓝东正要说话,丰原忽地抬头,只见一道遁光飞射而至,蓝山神色匆忙落在地下,见丰原和蓝东都在,急忙说道:“我等已经露了行迹,有三只血影蝠已经聚集过来了。” 此时,周围隐约传来一股怪异风声,其中还夹杂丝丝缕缕的细微尖啸,浓雾中三只丈许大的黑影扑剌剌飞过。 丰原神识中很清晰地发现这三只二阶妖蝠的行迹,他当机立断说道:“先进洞中暂避,两位道友收取法宝想必也快了。” 这妖蝠口中血光带有奇毒,一旦擦着一点,若是没有解毒灵丹,就连筑基修士也要毒发而死,丰原自然不愿意与之争斗。 三人刚一进洞,就听得洞府深处传出一声轰隆大响,好似山岳倾颓,随后一股汹涌灵气冲了出来,丰原抬袖一挡,喜道:“看来两位道友已经成了。” 三人急忙催动法力,往洞中赶去。 只见徐仲书喜形于色,他看着那座丈许高的金色宝塔缓缓旋转着,渐渐变作三寸高,落入他手中。一旁苏骞也是面带喜色,眼中却是一片冷意。 丰原见徐仲书已经收了法宝,急忙说道:“外面来了三头血影妖蝠,道友既然已经收了法宝,我等还是快些离去吧!” 话刚说完,丰原瞥见地上有一块三尺大的石盘,其上刻有条条阵纹,正涌出一股精纯灵气。他不由得轻咦一声,道:“这莫非是聚灵阵?” 丰原抬头看去,原来这洞窟顶上开有一洞,隐约可见有天星之光。这股灵气也不知飘向了何方,他心中想道,莫非那三只血影蝠就是被这灵气吸引来的? 观月山中有大小百多座聚灵阵法,丰原自然是有所听闻的。许多修士在闭关密室、灵药园等地也会布设此阵,用以汇聚灵气。 苏骞转过身来,道:“是聚灵阵不错,只是这百多年下来,这块聚灵阵盘与此地阵法紧密相连,此时压阵法宝一去,大阵转眼崩散,阵盘中灵气也会飞快散尽,已经难堪大用了。” 他伸手一招,那块石盘飞腾而起,他看了一眼,便扔给丰原,道:“此盘阵纹完好,只是器体有了损伤,道友可去寻一炼器师,或许能修复。” 丰原伸手接过,也不细看,收进储物袋。若是他还在小月峰洞府中修行,对此物定是视若珍宝,然而栖云宫中灵气十分充裕,这聚灵阵便是有用,想必也作用不大,因此他也不甚在意。 但是他还是拱手说道:“谢过道友。” 此时徐仲书意气风发地一甩衣袖,道:“事不宜迟,尽快杀了外间那些畜生,好赶回七烟谷去。” …… …… 第四十章 斩妖 徐仲书负手行在最前,还未走到洞外,神识中便发现了那三头妖蝠。他面上冷色一现,拿出三张金灿灿的符箓来,往前一扔。 这符箓在空中一转,化作三口金白两色各半,散发丝丝锋锐之气的飞剑,在徐仲书神识牵引下,三口飞剑齐齐往洞外飞去。 “金戈符!”丰原脸上满是讶色,脱口而出。这符箓是用庚辛金气炼成,最是锋锐不过。 四人紧跟剑光之后步出山洞,看到那三只身躯若鼠,尖耳长吻,生有一对薄膜翅翼的妖蝠。 这三只妖蝠也是凶悍,眼见飞剑斩来,竟然两翼一展飞到半空,再向下一划,便有两片寒光闪闪的风刃飞射而出。哪知这飞剑一个照面就将迎来风刃全都击得粉碎。下方徐仲书大笑一声,骈指一点,三口飞剑骤然炸散开来,化作千百道金气一齐卷上去,眨眼间就将三只妖蝠绞成一堆破碎血肉。 徐仲书抬手一拿,那片纷飞血雾中飞来三颗青色光团,隐约可见其中各有一只小巧蝙蝠正挣扎不已。他取一只玉瓶装了,口中笑道:“被毛戴角之辈,竟也敢窥伺宝物。” 丰原见他如此轻易斩了三头妖蝠,金戈符的威力远超他在典籍中所见,也是暗暗心惊。他们有五人在此,血影蝠再怎么凶恶,又何须动用这金戈符?徐仲书分明是担心丰原与蓝氏兄弟生出异样心思,故而要借这斩妖的机会敲打一番。 苏骞眉头一拧,道:“道友何必用这金戈符?这妖蝠肉身被斩得粉碎,已经没法用了。” 血影蝠身带剧毒,除了精魄,也就只有那一对翅翼可以用于炼器。由于此种妖兽出没于罗云山脉深处,所以也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徐仲书正要说话,骤然脸色一变,死死盯着前方喝道:“谁人在暗中窥伺?” 丰原也是一惊,急忙将神识放出,然而却没有察觉半点动静,他不由得疑惑地看了徐仲书一眼。 前方雾气一滚,纷纷往两旁散开,从中走出一人来。 此人身穿金袍,头戴双珠观,五官方正,看去约莫四十许,一脸温和笑意。他缓缓说道:“我此去黑风洞正愁没有好礼,谁知出来闲逛一圈就遇上五个筑基修士。不错!不错!” “你是金蝠王!”徐仲书惊骇大呼,脸色一下苍白无比。丰原心中一沉,金蝠王是罗云山脉中几个化形妖王之一,其本体正是血影蝠,精擅风遁之术,若是有心来追,今日无人可逃得性命。 徐仲书身躯似在微微颤抖,他强行定住心神,说道:“此处已在山界桩之外,你若是敢对我等出手,不日便有金丹修士来屠戮低阶妖兽。” 观月山中金丹修士与化形妖兽定下的规矩,筑基修士不得对一阶妖兽动手,化形妖族也不可那第四根山界桩之外对筑基修士出手。因为都担心对方不顾脸面,大肆杀戮低阶修士、妖兽,所以这规矩定下两千多年来,至少明面上不曾有人违背过。 金蝠王神色一滞,随后哈哈一笑,道:“你这小辈竟然知晓拿规矩来约束本王,心思如此机敏,想来这一身皮肉也是极美味的。” 他把笑意一收,伸出一条手臂,身后忽忽飞来几个黑影停在他臂上,赫然是五只血影蝠,翅翼紧贴身躯,两只尖锐弯曲的勾爪收在头颅两侧,只露出猩红双目。 金蝠王说道:“本王若是亲自动手,倒也能无声无息把你们全都捉了,只是这般做难免会叫其他几个妖王笑话。我这几个小儿辈在洞中憋闷了许久,便叫他们来活动活动牙口,你们若是有本事逃得过,本王绝不去追。” 徐仲书身躯一松,丰原也是松了口气。既然金蝠王还顾忌脸面,那么他们未尝不可逃得性命。 “望前辈守诺!”徐仲书躬身一礼,丰原等人亦赶紧躬身为礼。 金蝠王冷笑一声,道:“给你们半炷香时间,若是逃不了,可莫要说本王不守规矩。” …… 一片密林上空,一道剑光撕裂云气,飞闪而过。在这剑光后方百丈远处,有一只三尺大的黑色妖蝠,蝠翼上闪动青光,有清风托负其身躯,紧追不舍。 丰原只得再催起几分法力,脚下剑光速度一涨。然而他神识向后探去,却见那血影蝠速度也骤然一快,且还在急速接近。 丰原眼中厉色一闪,这只妖蝠已是三阶,形貌比徐仲书斩杀的那三只更为狞恶。如今已经一个时辰过去,如此飞遁下去总有法力耗尽的时候,倒不如回身一战,或能杀出生路。 心中念头思定,丰原手中拿出一块三角令牌,法力入其中一晃,三首妖蟒从中钻出。只是这妖蟒不善飞遁,追不上血影蝠,所以丰原只让它将身躯盘绕起来,将自己护在当中。 血影蝠见丰原剑光稍缓,口中发出一声尖利啸鸣,再一振翅便追了上来。 丰原止住身形,持剑在手,掐诀道:“去!” 一道剑光如虹腾起,飞斩而至。血影蝠把身躯一晃避过这飞来剑光,两侧翅翼一张,张口发出一声尖啸,这啸声一入耳,丰原只觉头颅似被重击,猛然一疼,就连法力似乎也转动不灵。 泣血魔音!丰原心中惊怒,没想到这三阶妖蝠竟然就会使这天赋神通。 血影蝠见此机会,立刻纵身飞下,探出两爪抓向丰原天灵。修士若是挨了这一抓,定难活命。 好在丰原依仗深厚法力,强忍神识中剧痛运起法力将毒蟒令一催,三首妖蟒身躯主动向上一迎,挡住这一爪,丰原身上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赶忙在储物袋上一抹,拿出定心铃,一道法诀打去,这金铃飘在头顶,发出阵阵清音,脑中不适渐渐消去。 妖蝠见一击未能得手,急忙又腾飞到高处,盘游不定,似在寻找时机。 丰原心中一凛,这妖蝠灵智之高,远超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妖兽,难怪金蝠王。 虽然此时法力还留存大半,但丰原还是取一枚丹丸吞入口中,感受到丹田中法力渐渐充盈起来,丰原将手中毒蟒令又捏紧了几分,玄霜剑在外游走不定。 此时丰原方才知晓,有一件防御灵器在手是多么重要,方才若不是毒蟒精魄护身,只怕他已经死了。只是毒蟒令毕竟不是防御灵器,能抵挡几下实在不好说。 丰原心中想道,如此纠缠下去,万一那金蝠王突然不要脸面来追我,到时可见必死无疑了。他此时神情倒是平静得很。 “疾!”丰原起法诀一点,玄霜剑再次飞腾而去。丰原起全身法力驱使,剑势迅快,剑光寒冽。 血影蝠口中一声尖啸,一圈无形音浪席卷而下。头顶定心铃微微一晃,丰原若无其事一般,剑光好似又快了一分。 见泣血魔音也不能建功,丰原又有毒蟒精魄护身,血影蝠只得凭借遁速在空中闪转腾挪,酝酿攻势,伺机而动。 丰原目光一闪,法诀骤然一变,玄霜剑速度一慢,似乎是丰原法力耗尽,无力再驱使飞剑发动如此快的攻势。 血影蝠见到机会,双翼拢在身侧,利爪前伸,双目中血光大放,爪尖泛起一抹幽光,合身扑下。 此时只听得丰原目光凝定妖蝠,口中冷冷吐道:“斩!” 一口半丈巨剑轰然落下,剑锋上荡下一股刺骨寒意,出去丈许远方才止息。转瞬之间剑锋临头,血影蝠眼中血光一乱,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嘶叫。双爪一收竟然放弃了对丰原的攻击,意图折身向一旁躲避。 …… …… 第四十一章 阵盘 定心铃在啸音冲荡下左摇右摆,几只金铃相互击撞,鸣声作响。 血影蝠闪身躲避,而玄霜剑已来不及落下,若是这一剑落空,又要纠缠到不知何时。丰原掣出一口三尺长剑,法力灌进其中,剑身一偏竟照出明晃晃白光。 这口剑是丰原亲手所炼,虽然只是中品法器,但此时在法力催发下,剑锋射出三尺剑芒,煊赫耀目,丰原抬手一斩。 血影蝠身躯立被斩为两段,玄霜剑此时落来,又将其劈成数块,连精魄也在剑气中一并散了。 丰原以法力摄住妖蝠尸体,抬起手中剑一看,这件中品法器上竟然遍布坑洼锈迹,灵气全无。 此次以自身为饵,诱妖蝠来攻,而丰原则发动玄霜剑斩下,为免玄霜剑施加巨剑诀后飞动迟缓,他还刻意不去动用这法术,不想却还是低估了妖蝠飞遁之速。 若是他没有这一口法剑在,便只能寄望于毒蟒精魄可以挡住妖蝠这一击,不但要错过这一次机会,今日怕是生死难料。只是此剑已被妖血污秽,再不能用了,丰原将之随手一扔,坠进下方密林中。 丰原将毒蟒令一晃,收起三首妖蟒精魄,心中想道,看来还得去坊市中买一些雷珠、符箓之类的宝物傍身才行,否则要是再遇上这种难缠妖兽,自己岂不是每次都要如此拼命。 置之死地,以命相搏固然能险中求胜,可是只要失败一次,那便万劫不复了。 丰原将血影蝠尸体收好,便踏剑光而去。此地雾气一涌,一切依旧如常。 …… 徐仲书负手而立,脚下踩着一团白云,身上法衣放出层层碧华,护住周身。他神色平静地看着那只血影蝠在一张碧绿藤网下左冲右突,却总是被飞来藤蔓先一步挡住去路,怎么也无法挣脱。 眼见藤网越压越低,且四周缓缓向内收拢,那血影蝠可以闪转腾挪的空间越发狭小。他屈指一点,一条细不可察的青线从指尖掠出,直往妖蝠身上刺去。 他这“青芒签”是以钟氏族中一株灵木枝条所炼,发出时迅快无比,且轻易就能洞穿肉身。只是此宝不善正面攻杀,若是一击不中,便只能再寻机会出手。 这一只血影蝠飞遁极快,便是金戈符也打不中它。是以他先以缠萝宝扇困缚,本拟这一击定能建功,哪知这青芒签方才到得血影蝠丈许外,忽有一道金光落下,将这青芒签一裹,便落入一人手中。 徐仲书一眼看清来人,不由骇然失色,再不复方才从容,他袖中立刻滑出一物,紧紧攥在手中。金丹妖王的手段诡异莫测,他虽有这一张木遁符,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逃走。 他不由得心中暗暗悔恨,早知如此,便不该心疼这木遁符,若是早些逃走,或许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今日只怕是难以活命了。 金蝠王身形随风而至,两指正捏着一根五寸长的细签,犹自挣扎扭动不已,他两指一用力,签上隐约传出一声哀鸣,立时便不再动弹。 徐仲书脸色一白,法力控制不住地一阵翻涌。这青芒签是他多年苦心祭炼的灵器,即便落入他人之手也无法祭炼使用,方才竟然被金蝠王生生抹去了灵性。 金蝠王对徐仲书苍白脸色视若不见,轻笑着说道:“你这小辈,倒也有些本事。只是你莫非以为本王看不出你身上藏着一件法宝吗?” 他伸手一抓,那只藤网飞快收拢,化作一柄折扇落入他手中,正是缠萝宝扇,那只血影蝠脱身后急忙双翼一展,钻入他袖中。 金蝠王将手中折扇“唰!”地一下展开,轻轻摇了一摇,道:“将那法宝留下,本王可让你死得痛快些。” 见金蝠王随手便收了自己得意灵器,徐仲书强自镇定心神,拱手道:“晚辈愿意奉上全副身家,愿为奴为仆,只求前辈……” 他话未说完,手中忽地腾起两道灵光,起了一道青光,将他身躯一裹,化一道青虹破空而走。 这虹光眨眼间去了百丈,金蝠王哈哈一笑,向前一步,背后“哗!”地张开一对丈许宽的巨大蝠翼,上有青金两色交织。这翅翼轻轻一扇,金蝠王身形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 “随风潜形!”徐仲书回头之时,恰好看到金蝠王消失无踪,立时惊呼出来。“随风潜形”几乎已是风遁之术最高境界,可要比他这木遁符厉害得多。 就在他心中迷蒙,慌乱无措之时,眼角瞥到一道寒光一闪而过,还未醒觉过来,便觉脖颈一凉。周围浓雾好似在飞快旋转,随后他便没了任何意识。 虚空中缓缓浮现一个人影,正是金蝠王,他伸手捉过徐仲书的无头尸体,扯下储物袋翻找起来。先是拿出十多件法器、灵器,一些丹药、符箓等,他都随手收了。 一阵翻动,最后又拿出一座三寸高的金色宝塔来。他仔细端详了一阵,伸手一点,法力入其中一转,轻易就将徐仲书留下的那一点精血烙印抹去。 他嘴角翘起一抹笑意,“人族的炼器术胜我妖族何止十倍,此宝虽不合我用,但是此行去黑风洞想必能多换一些灵药来。” 他又找了一阵,却再无其他东西,疑惑道:“此人手中竟然没有遁影石?本王还担心杀了这几个修士会被那些金丹修士知晓,看来是多虑了。” 他将徐仲书肉身贴上符箓收起,闭目细细感应,忽然轻咦一声,喃喃道:“这两人是谁?倒是好胆色,竟然也敢回头灭杀本王下属小妖。” 他将已被掏空了的徐仲书的储物袋随手丢弃,自指尖逼出两滴精血,随着打进一道道法诀,这两滴精血化作两只寸许大的小巧蝙蝠。 这是他用自身精血炼成的“血魂引”,那两人身上已经沾了妖蝠血气,三日之内,哪怕逃出千里他也能追上。他略一沉吟,便随意选了一只血魂引追了下去。 …… 丰原全力催动剑光飞遁,三日来不停不歇,途中数次改换方向,飞遁数千里,已经过了两根山界桩。 他按住剑光,四下一看,此地是一座山谷,夹在三座小山头中间,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寻到了一偏僻石洞钻进去。 这山洞似乎是一只妖兽留下的废弃巢穴,丰原搬来几块大石堵上洞口,总算歇了一口气,便拿出蒲团,点上一根宁神清香,在此静静打坐调息。 半个时辰后,丰原双目一睁,他因长时间御剑飞遁而激荡不休的法力已平静下来。只是他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整理起此行收获。 金蝠王似乎是没来追他,但是为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在此处躲藏几天再回观月山。 丰原拿出那具妖蝠尸体来,将蝠翼连同尖爪都取下收好,这一对二阶妖蝠的蝠翼也能炼成法器,他将之小心收好。而这妖蝠血中似有剧毒,也不知能否用来祭炼玄霜剑,稍后倒是可以一试。 这时他神色一动,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古怪之色,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石盘和几块灵石来。石盘正是苏骞随手扔给他的那块聚灵阵盘。 只见这阵盘此时微微泛着灵光,那几块灵石是与这阵盘放在一处的,此时却略显黯淡,其中灵气已少去了些许。 丰原心中大感奇异,苏骞说这阵盘阵纹虽然完好,然而器体已坏,而且没有完整的阵法提供灵气,该无法运转才对,此时竟然还能吸收灵气,莫非是苏骞看走了眼?这其实是一件特殊手段祭炼的宝物不成? 他试着打出几道法诀没入阵盘中,那繁复阵纹却毫无动静,不由眉头一皱。试着以神识探查,这石盘内部却一片空濛,感受不到任何事物。 莫非这阵盘中还藏着什么玄机?丰原如此想道。他自己也是炼器师,自然知晓有些通晓炼器的修士会将功法传承等物放在某件器物中,以待有缘之人。 丰原拿玄霜剑在手,法力一催,一道剑光劈斩下去。阵盘被破竹一般分开,然而玄霜剑斩到一半时猛然一顿,似乎碰到某个极坚硬的物事,另一半阵盘受这一震,立刻碎成许多小块。 破碎的阵盘中露出一物,丰原抬手一抓,便将之摄到手中。 …… …… 第四十二章 功法 丰原两手一搓,此物两面蒙着的一片灵气立刻消散,露出真容来。 原是一块玉润光泽,腻如白脂的玉玦,隐泛五彩,有丝丝灵光缭绕,任谁见了,都以为这是一件玄异宝物。 丰原试着将神识往里探去,便有一股意念传了过来。略微一分辨,发现这是玉玦前主人留下的一丝执念残魂,只一接触,他便看到了那人一些过往。 这人名叫宋瑜,因少时痴迷阵道耽误修行,修炼到筑基后期时,又受限于资质迟迟无法结丹。后来他得了这玉玦中的一门炼体功法,不但将肉身锻如金铁,斗法的本事大大增长,竟还顺利结成了金丹。 只是这功法修炼起来也极难。他结成金丹之后,这门功法便不知为何止步于第四层。 他原先所修功法也是能修炼到元婴境界的,他也未曾荒废了,此时若是放下这炼体术专修一门,或也有机会一试元婴。 只是此炼体功法功修到第五层后便可助他增加几分结婴成算,且还有诸多妙处,他自然不甘就此放弃谁知却磋磨百多年不能寸进,受此耽搁,他也错过了冲击元婴境界的机会,最终在金丹后期寿尽坐化。 这些意念在丰原心中一闪即过,他却摇了摇头,这宋瑜也太过执迷不悟,虽然他还不知这功法究竟有何玄妙,但是既然修不出结果,那便该早些舍了才对,为此耽误道途,那是舍本逐末。 他往那玉玦看去,却是一惊,手中竟空无一物,正自惊疑不定,却听耳畔一声“轰隆”大响。 丰原心神一震,自己好似身处一片虚无混沌之中,头顶有一片莫名华光洒散下来,其中似有无穷妙法,大道至理,耳边隐约有缥缈仙乐,似远似近,回响不绝,似乎他只要投身其中,立时便得证大道。 他却从那光中隐隐感到一股危机,修道人常有此种莫名感应,他不敢轻忽,急忙持定心神,不再去看。 这华光只一转瞬便散去,他心神一个恍惚,睁眼一看,自己仍是在那石洞之中,闭目细察,一枚玄奥莫测,模模糊糊,似有五光流转的符箓已是印在他神魂之中。 莫非这就是玉玦中那门功法?至少那宋瑜好像并没得到这符箓?果真十分奇异。丰原心中想道,他正要起神识上去探查,却觉那符箓突突一跳,灵海中法力往上一冲,如流如注,全都汇入那枚符箓中。 丰原试着要切断法力,却惊骇欲绝地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住。 片刻之后,丰原丹田中法力便去了大半,可是那符箓吞噬法力的速度丝毫不减。 眼见法力飞快消耗,他急忙摸出一瓶回灵丹,吞下一粒,炼化丹药中灵气弥补法力消耗。然而这一粒丹药炼化之后,法力虽然恢复了些许,但是比起那符箓吞噬的速度还是稍有不及。 丰原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拿出一只青瓷瓶来,小心倒出一粒碧色丹丸服下。这是碧芜丹,只这一粒便价值五百灵石,此丹可不断发散灵气,修士斗法时有一枚碧芜丹在手,在一个时辰内都不虞法力耗尽。 碧芜丹一入口中,顿时一股精纯灵气涌了出来,丰原以神识引导这灵气在经脉中仅仅走过几个周天,便炼化成法力,随后又被那符箓吞去。 半个时辰后,那符箓上金光一闪,吞吸法力的势头一缓。丰原神色一松,待他将碧芜丹药力炼化干净,符箓也终于不再吸取法力。 此时只见那符箓上金光闪烁,从中飞出一大片金字,排列成一篇无名法诀来。 他把这法诀看下来,就如丰原在宋瑜的残留意识中所见一样,这是一门炼体术,只是与他以往印象大为不同。 丰原虽对炼体功法所知甚少,却也听闻此类功法需要极多的外物相助才能修成,比起练气诀,更为难修。 但这篇功法无需用那许多外物,而是只取天地灵气为药,滋养己身,若能将这功法炼到极致,推山平海,摘星拿月也只若等闲,甚至可以超脱天地,成就真仙。 修此功者,需得是法力深厚,神识强大,且精擅法力驾驭,能细致入微之人,且每修炼一层,这要求也会越发苛刻。只是这功法既然不需外物相助,那么不管再如何苛刻,丰原也不忍割舍了。 许多行练气之道的修士由于顾不上打磨肉身,到结丹之时却承受不住灵气灌体,若是事先准备不足,便只能半途而废,在灵气冲击卷荡之下,损伤些元气事小,伤了根基事大。 风台宫的破障丹之所以如此炙手可热,方一出炉便被人上门求去,便是因为这丹药能以温和药力贯通经脉。 而力道修士身坚体固,丰原自思这功法约莫修到第四层,自己再以《一气清元书》结丹,便能得到极大助益了。 如今这篇金字只是第一层功法,虽对应的是练气期,却不像练气诀那样划分九层,丰原只看了数遍,便记了下来,随他意念一去,这篇金字便消散不见,神魂中仍只留那枚符箓。 这无名功法不知根源,不明来历,法诀中只说是能直通大道,也不知究竟有几层。丰原喃喃道:“今日我得此功,当有一个称呼才对。” 他略一沉吟,眼中一亮,大笑道:“这功法既然号称能以炼体之道成就真仙,愿真能穷究造化,修成不朽金身,便叫作‘造化之身’吧!” …… 观月山,丰原踏一道玄色剑光飞遁而来,在山中按下身形,也不去坊市中停留,而是往七烟谷中发了一封符书。他还不知蓝氏兄弟与苏骞、徐仲书的下落,这符书自然是给徐仲文的。 不过一刻之后,那一封符书重又飞了回来,丰原伸手一接,展开一看,心中一沉。 此书是徐仲文所写,书中言苏骞已经回到七烟谷,而蓝氏兄弟至今杳无音讯,徐仲书魂牌已碎,这三人当是遭了金蝠王毒手了,又说起苏骞已在着手炼制那重云金锁,请丰原前去七烟谷相会。 丰原念头一转,自己生死未明,苏骞又怎会祭炼重云金锁?若是自己不回来,他岂不白费功夫? 再看符书最后,署名虽是徐仲文,却没有落印,如此一来,写这符书之人究竟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徐仲书可是徐氏嫡系族人,他这一死,徐氏许多利益划分都会有一番变动。再想及世家族人夺权之争,丰原两眼一眯,一抖手中符书,若是有人在借题发挥,谋夺徐仲书手中产业,自己可不能掺和进去。 他起指作笔,言及因有伤在身,虚修养些时日,伤好之后再登门拜会,并请苏骞尽快炼制好重云金锁。 随后取一口法剑,将符书附上,法力一催,这法剑便向七烟谷方向射去,他则纵起剑光,头也不回往观月山外去了。 …… …… 第四十三章 追击 七烟谷,此时正有两人静立谷外。 一人约莫四旬年纪,衣衫华贵,身形圆胖,双眼微眯,两手揣在袖中,而苏骞正在此人身旁,一身道袍,背着一口松纹古剑。 这时远处一个人影踩着法器飞来,到了近前落下身形,快步行到此人面前,腰身深深弯下去,两手高高捧起一物,道:“回禀大管事,那冯起只留下此物,此时想来已经离开坊市了。” 苏骞脸皮一抽,抬眼看了大管事一眼。 这被叫做大管事的拿起那口法剑,看着那符书,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这帮废物东西是怎么办事的?连二爷的笔迹都仿不出吗?” 那人身子一抖,正要开口,大管事已“啪!”地一掌拍下来,立刻把他打得一个踉跄,趴倒在地,口吐鲜血,他毕竟也有修为在身,这一掌也还受得住,但是也不敢再吱声,立刻爬起来,躬身听候吩咐。 就听大管事开口道:“三爷被山中妖兽所害,九爷如今正广邀同道,这冯起当日与三爷一同进山,又不是我徐氏之人,正需要他来出力,既然他走了,那便叫徐青远把他找回来。” “是!”那人急忙去传命。 苏骞上前一步,低声道:“吴管事,这冯起与二郎交好,我们如此做,只怕……” “嗯?苏道友可是担心冯起不愿投靠九爷?”吴管事斜了一眼,将那符书给了苏骞,哼了一声,说道:“他若是老实回来倒也罢了,否则徐青远自会将他尸体带回来,也是一样的。” 苏骞接过符书一看,脸上一滞,神色一暗,“是苏某思虑不周了。”他对吴管事弯身一礼,道:“日后还请吴管事在九爷跟前为苏某多美言几句。” 吴管事似乎极为受用苏骞这态度,两眼眯起,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如今九爷有心争这七烟谷主事之位,二爷即便筑基成功,修为也比九爷差了一筹,苏供奉是自己人,行事说话,可莫要叫人误会。” 苏骞道一声是,又道:“苏某洞府中还有一件法器要炼,便不打扰吴管事了,九爷到时,还请遣人告知一声,苏某定来迎候。” 他转身离去,神色顿时一冷,暗想道:如今徐仲书一死,那些功法秘术也落入金蝠王手中,我修为难进,就连徐九爷也不把我放在眼中了,只是你想如此轻易就叫老夫就范,却是痴心妄想。 他因为在徐氏中有些地位,几十年下来手中也有两张遁符,那日五人分开逃命后,他不敢有丝毫停留,便用遁符回到七烟谷,却得知了徐仲书身死,徐仲文闭关的消息。 七烟谷中诸事本是由徐仲文、徐仲书以及另一个族人徐九爷共同决断,而徐仲书与徐仲文向来亲近,两人掌握了徐氏在观月山近半的产业,徐九爷虽然筑基时日早些,却在他二人合力下被打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只能在七烟谷外另寻洞府,今日他与吴管事在此便是等候徐九爷回谷的。 如今徐仲书一死,徐仲文尚未筑基,修为差了一筹,为免徐九爷以此由头夺他手中族产,立刻便入了洞府闭关。 苏骞也没想到徐九爷乘这段时间拉拢族人和外姓供奉,想要将徐仲文排挤出七烟谷。原先徐仲文手下的族人,在威逼利诱之下,大多都已倒戈。 而冯起与徐仲文亲近是有目共睹的,徐九爷为免他成为日后阻碍,自然要设法拉拢,或是先一步除掉。 …… 丰原驾起剑光飞遁,很快出了观月山千多里远,这时他回头一看,只见一道长长金光如虹经天,远远跟了上来。他眉头一皱,换了一个方向,那金光也立刻一折,仍是跟了上来。 他不由脸色一沉,他认得这金光是遁术神通所化,自己还未修成剑遁,铁定是跑不过的,干脆便在此静等不动。 同时玄霜剑浮在身侧,看去悬浮不动,实则已在暗暗积蓄法力,若是来者不善,那他自然只有利剑以对。 那金光到了跟前也飞快散去,从中走出一个身形魁梧,一脸虬须,衣裳敞开露出胸腹的大汉。他见丰原停驻不动,先是抱拳为礼,笑道:“在下早听闻冯道友法力精深,九爷早便有意招揽道友,道友不如随我回去,定可受九爷重用。” 丰原脸上讶色一闪,他虽不知道大汉口中的“九爷”是谁,但想来也是如徐仲文一般的嫡系族人的,他问道:“莫非九爷如此求贤若渴,竟派道友使遁符来追?” 大汉哈哈一笑,道:“不错,在下徐青远。九少爷可是我徐氏嫡系族人,每逢祠堂祭祖奉香,必有他一个位置。我听闻冯道友是散修出身,却有如今这一身修为,殊为不易,若是投过来,可就再不用为洞府丹药发愁了啊!” 丰原却不回答他,而是问道:“冯某与徐氏二郎相识多年,不知道友与二郎如何称呼?” 徐少远心中想道,这冯起也称呼“二郎”,岂不是说已经投入了二爷门下?看来是拉拢不了了。九爷若想趁此机会成事,这冯起必须得除掉,否则二爷出关,可就要多费许多手段了。 他心中念头百转,一手则背到身后,暗暗拿住一物,面上尽力作出一副和善笑容,正要说话,却见一口飞剑当头劈来,他心中暗叫不好,急忙闪身躲避,仓促间只来得及放出袖中飞刀去抵挡。 丰原冷笑一声,道:“道友眼神飘忽,手背于身后,定是在谋算与我,当冯某是三岁孩童吗?” 他虽不知徐仲文与这九爷是何关系,但是想及世家之间族人夺位,也会互相倾轧,而徐仲书与徐仲文似乎极为要好,在七烟谷时,却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九爷,丰原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 丰原一出手便是蓄力多时的巨剑诀,不管这一剑能否将此人斩了,总之要先占据主动。 一剑落空,丰原法诀一变,果断散去了剑中法力,玄霜剑急转而回,绕着徐青远上下翻飞,左右劈斩,丰原不惜法力催动下,剑势绵密,不给徐青远半点喘息之机。 徐青远一招失算,便落入下风,虽有心发动宝物反击,怎奈丰原法力绵长,剑光迅捷锋锐,一时间他竟找不到机会出手。 他这口飞刀只是上品法器,初时还好,能与玄霜剑相斗不落下风,只是他渐渐他便觉得刀上灵光黯淡,飞动转折时也不甚灵活,知晓这是被丰原的飞剑给打伤了。 他屈指一点,这口飞刀主动往玄霜剑下迎去,“咔嚓!”一声被斩成两段。虽然心中惋惜,但是此时他也得以从剑光攻势下脱身,立刻将手中攥了多时的那件宝物放了出来。 …… …… 第四十四章 退敌 徐青远手中飞出一道金芒,向玄霜剑迎去,二者在空中交击拼斗一阵,丰原才看清那物原是一颗金珠。 丰原见将毒蟒令往外一扔,几道法诀打上去,这令牌发出“咔咔”两声脆响,凭空涌出一大片狂风,裹挟着赤焰黄沙,风中钻出一头身长丈许,鳞片斑斓粗糙,双眼放出凶光的三首妖蟒。 这头妖蟒是精魄借毒蟒令显化形体,比平日放出的精魄要厉害得多,但是这样用过一次,这毒蟒令也会受到不小损伤。妖蟒方一出现,身形一窜,撕开三张大口,便向徐青远扑去。 这却是丰原见不能取胜,若是在此处纠缠太久又怕引人注目,不惜损伤这一件中品灵器。 徐青远见这妖蟒身缠毒火恶风,亦不敢轻忽,自袖中飞出一只火红铜圈,光华一闪,便飞出一头身形高大,隆鼻阔嘴的黄毛妖猿,他心意一催促,妖猿吼了一声,便向三首妖蟒撞了上去。 二阶灵兽!丰原认得这妖猿是“石面猿”,身躯强健,血气旺盛,而那铜圈就是修士降服灵兽用的“伏兽圈”。 只是三首妖蟒本是精魄所化,此时无惧生死,且口中喷吐烈火风沙,这妖猿被逼无法靠近,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处使,一时左支右绌,上蹿下跳。 丰原抬手放出一口明晃晃的二尺短剑来,正是中品法器寒月剑,他屈指一弹,道一声“去!”,这两飞剑自化一道寒光,飞斩向徐青远。 徐青远眼角一跳,把一块巴掌大的盾牌往前一抛,忽忽涨到三尺大,剑光上去一斩,这盾牌却只是轻轻一晃就挡了下来。 以寻常筑基初期修士的神识,至多能操御三件灵器,只是筑基修士斗法时会尽力避免同时驱使多件灵器。这是因为使用灵器需要消耗的法力、神识比法器多出数倍不止,若是一场斗法迁延许久,那便会比对方先一步耗尽元气,与其如此,倒不如用多件法器弥补威力上的不足。 此时丰原驾驭玄霜剑接连不断落下,那枚金珠被打得不住颤鸣,而那块盾牌则牢牢挡住寒月剑。 徐青远虽躲过玄霜剑攻势,得以发出这金珠灵器对敌玄霜剑,却还是被压在下风,如此一来,他只能被动应对,便要比丰原消耗更多神识法力。 两人斗了半个时辰,徐青远先觉支持不住,此时他法力已经堪堪要耗尽了,只得服下一颗丹药,灵海中又再提起几分法力来。 抬头却见丰原依旧气定神闲,他不由暗暗吃惊,再看那头石面猿,正跟妖蟒纠缠一处,嘶吼啸叫,声震山野。 他修炼的功法虽不以法力深厚见长,却也是一门上乘功法。他心底认为丰原身为散修,能筑基已是不易,修炼的功法定然不算好,却没想到丰原的法力竟然比他还要深厚的样子。 看来是我低估了这冯起的本事,如此一来,我怕是难以取胜,再与他打下去颇为不智,九爷惯用强硬手段,却不会收买人心,只怕最后仍是斗不过二爷的,我何必为他如此卖命?倒不如好言相商,就此罢手,日后二爷得势,我还能有条退路。 徐青远心中顷刻间转过几个念头,便下定决心,他把法力猛催一下,那金珠声威一涨,逼退玄霜剑,他急忙后撤几步,大声道:“冯道友且住手,还请听我一言!” 丰原看了他一眼,心意一引把三口飞剑收回,问道:“不知道友有何话说?” 徐青远见他如此,也松了口气,将那金珠和盾牌也招了回去,咳了一声,道:“还请道友将妖蟒收回。” 丰原轻笑一声,却是说道:“这妖蟒精魄一出,冯某也是驱使不动的,唯有等它灵气耗尽自行消散,道友有话便快些说吧!” 徐青远看了那三首妖蟒一眼,他自然能辨认出这是器灵精魄借体显化,只是并非如丰原说的只能等它自行消散,但此时是他有求于人,便把此事放过不提,而是说道:“既然冯道友不愿投奔九爷,在下自然不好强求,日后道友若是改了主意,可到白澜峰坊市寻在下,你我便就此别过,道友以为如何?” 丰原眉头一皱,好似在心中思量此事,突然头一抬,郑重道:“既然道友如此说,冯某自然可以罢手。只是冯某还想请道友给九爷带个话……” 徐青远心中一松,就要再说些什么,却听丰原声音又响起,“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冯某日后有暇,再去取他性命。” 话音未落,玄霜剑骤然飞起,一道玄虹如追星逐电,寒芒肆意,向着徐青远斩来。 这一剑杀机凛冽,徐青远只觉得遍体生寒,不由得面色大变,急忙把那盾牌一唤,挡了上去,口中大呼道:“冯起,我乃亘川徐氏族人,你敢杀我!” 丰原哈哈笑道:“若非冯某有些手段,只怕道友今日也不会放我离去,只许你来杀我,莫非就不许我杀你?” 他口中大笑,将法力鼓荡起来,玄霜剑一击不中,腾起高处旋了半圈又复斩下,这每一剑皆有他法力支撑,威力远胜平日里飞剑斩击。 徐青远挡下第一剑还未及喘息,又是一剑落下,只得再使那盾牌迎上剑光。他心中叫苦不迭,这盾牌是中品灵器,倒是不虞被打破,只是越是承受攻袭,那便要消耗越多的法力,他只得再服下一枚丹药。 可是丰原依旧从容不迫,眼中杀意更是毫不掩饰,看得他心中发冷。他心知自己法力不及对方,只能凭丹药恢复法力,即便再发金珠去抵挡飞剑,也是无济于事,而他手中仅有的一件法器方才也被打坏了。 这时候,玄霜剑又是斩下,丰原看准了机会,放了一口寒月剑过来,徐青远被剑光劈得法力动荡,却不得不使那金珠去对敌寒月剑,却见丰原把指一点,又一口飞剑杀来。 徐青远几欲吐血,这两口飞剑一般模样,分明就是同一种法器。此时第一口寒月剑已经与那金珠击在一起,他手中掐起一个法诀,把一门法术发动起来。 那金珠上光芒骤然一盛一收,寒月剑遭此一击,竟然“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金珠只是一顿,便迎上了后来的那口寒月剑。 这金珠灵光可裂金断玉,徐青远先击毁一口飞剑,再去对敌另一口便不至于忙中失措。只是他祭炼时日尚短,这灵光一发一收又极耗法力,否则便是灵器也能打坏了。 毁了一口寒月剑,丰原却不为所动,昔年在小月峰时他便学会了炼制这寒月剑,他炼器术虽许久没有长进,却炼制了十几口寒月剑在身。 他把手在储物袋上一拍,又是三口飞剑接连游出来,在神识催动下,三道剑光向徐青远斩去。 徐青远面皮一抽,大叫一声,摸出一张符箓来,狠狠一捏,便纵一道金光而去。 那金珠与盾牌也随后跟去,丰原也不阻拦,他自然想将这两件灵器截留下来,只是担心其中或许有徐氏秘法印记在,他若是拿走,徐青远只施法一察便可找到他所在。 三首妖蟒到底只是精魄所化,此时一颗脑袋已被打碎,却没能再幻化出来,另两颗头颅也被石面猿抓在掌中。 石面猿正要发力将这两颗蟒头捏碎,却见自家主人已经跑了,它一声吼,急忙弃了妖蟒,腾身欲追。却不防一道剑光自上方坠下,当头劈来,它急忙抬起两条毛茸茸手臂抵挡。 它身形一顿,挡下这道剑光,正要再往前飞遁,却听后方一个冰冷声音传来,“斩!” 一口玄色巨剑“唰!”地落下,石面猿躲闪不及,哀嚎一声,急坠下去,砸入下方山林中,发出一声轰隆震响。 …… …… 第四十五章 灵骨 丰原斩下了石面猿,伸手一抓,三首妖蟒发出一声嘶鸣,身躯缓缓收缩,重又变回一块三角令牌,只是此时这件中品灵器上灵光黯淡,显然受了不小损伤。 他收起毒蟒令,负手立于云中,静静看着那遁光远去,直到消失在天际,他才神色一松,急忙落下身形,服下一枚丹药,打坐恢复法力。 他方才与徐青远拼斗时,看去出剑狠辣,一副要与徐青远不死不休的模样,实则他法力消耗得也极快,徐青远若是再晚走片刻,他便也要用丹药补充法力了。 所以丰原故作云淡风轻,法力充裕的模样,又接连放出法器逼迫徐青远疲于应对,便是想要使他先行退走,然而若是他不上这当,丰原也只能继续打下去。 若有机会斩杀徐青远,丰原也绝不会手软,至于那徐九爷,徐氏势力庞大,他自然不会主动上门寻仇的。 好在徐青远摸不透丰原法力有多深,又震惊于丰原法器之多,自觉不能取胜,只得无奈退走。 半刻之后,丰原站起身来,已经法力尽复,神完气足。那石面猿被斩落时便已毙命,此时玄霜剑穿过这妖猿胸膛,将它死死钉在地上。 丰原看去时,却见玄霜剑上微闪灵光,明灭不定,而石面猿一身皮毛枯槁黯淡,血肉干瘪,伤口处血迹早已干枯,他不由得轻咦一声。 这石面猿是一头二阶妖兽,皮毛骨肉也都可作为炼器、炼丹的材料,不曾想这才半刻功夫过去,竟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再一看玄霜剑上灵光,丰原便心中了然。 玄霜剑自经血炼法重炼之后,虽可不断吞食妖兽精血来增加自身威力,丰原却并未斩杀多少妖兽。因此这剑从未饱饮鲜血,此时拔起剑来一看,剑身上灵纹血光隐隐,还有一股微弱煞气。 想要将此剑祭炼成中品乃至上品灵器,怕是要用数百上千头二阶、三阶妖兽喂养。 丰原看向那妖猿尸体,挥剑一斩,一道剑光掠过,轻而易举将之分为两截,只是没有半点鲜血流出,显然都被玄霜剑吸干了。 他屈指弹出一颗火球,要将这妖猿尸体烧去,眼角余光却瞥到一物,色泽温润,如同一块黄玉,急忙近前细看,赫然是这妖猿脊骨。 这是灵骨?丰原心中一喜,挥剑连劈,取出两截脊骨来,拿到眼前细看,却发现妖猿一身精血都被玄霜剑吸去,唯独这脊骨中灵气依旧浓郁,似乎不曾损伤半点。 灵骨即是妖兽之骨经灵气滋养而成,用于炼器、炼丹比寻常妖骨效用更佳,而且许多功法神通和丹药都要用此物。 可偏偏灵骨难得,五阶以下妖兽,百头也未必能出一块灵骨。这妖猿是二阶土属性妖兽,这脊骨拿到坊市,少说可卖出千余块灵石。 但是丰原却不打算将之出售,而是另有用处。张巧雨曾与他说起一种“淬骨丹”,可增强肉身,尤其是可以滋养修士骨骼,其中一味主药正是妖兽灵骨。 丰原既已决定修炼那造化之身,这脆骨丹正可派上用场,所以尽管这丹药要用的其他材料也十分难寻,他还是要把这根灵骨留在手中。 取走灵骨,丰原对剩下的被榨干精血的妖猿肉身也不感兴趣,随手将之烧去,便纵起一道剑光飞遁离去。 他本是为了请阵师炼制重云金锁,可如今他自然不能再回七烟谷寻苏骞了,那他也只好尽快提升自己的炼器术,以求能在数年内炼成足够的重云金锁,否则栖云宫外的大阵少了法器镇压,便有崩散之危。 …… 云海苍茫,烟岚之中,罗云山脉又经历五回云起,五回雾开。 这五年来,观月十四峰中所有修士都听闻了一件大事,徐氏族人被金丹妖王所杀,徐九爷为报族兄之仇,纠集十多名筑基修士,数十练气修士,在山中大肆寻觅妖兽,更是扬言要杀百头二阶以上妖兽祭奠同族。 由于没法证明徐仲书确是被妖王所杀,故而徐氏的金丹修士尽管明知此事属实,却不好为此出头,也就默许了徐九爷所为之事。 如今五年过去,徐九爷一行人已经杀了二十头妖兽,其中四阶妖兽就有三头,其名声之大,在观月十四峰中已是无人不知。 且徐九爷仍旧没有收手的意思,依旧带领众修士频繁出入罗云山脉,似乎真的要杀够百头妖兽方止。 观月山千里之外,一座长宽百丈的飞殿浮在云团之中。 大殿中数十名修士各自安坐,正中高台上坐着的那人,隆鼻广额,目光锐利,头戴一顶高冠,身着金鳞宝衣,脚下乌云履,身材高大魁梧。 此人便是如今徐氏掌管观月山中族产的两名族人之一,因排行第九,手下人多以九爷称呼。此时他目中精芒闪烁,透过殿阁楼柱向北面重重云雾中望去。 有三道遁光联袂而来,落在殿前玉阶上,这三人都是筑基修为,居中一人更是筑基中期的修士,他当先走进殿中,两手托起一枚玉牌,道:“广名岳前来复命,见过九爷。” 徐九爷沉声问道:“如何?” 广名岳看向坐在徐九爷左手边首位的那人,大笑道:“那老蟒虽早早开了灵智,却又怎敌得过朱先生计谋无双,至今仍在潭中昏睡,九爷一至,指顾间便可填平黑水潭。” “好!真是天意助我!”徐九爷一拍桌案,对身旁侍从道:“广道友三人探查敌情,奔波辛劳,当各记一小功。”他目光扫过殿中诸人,“诸位可有异议?” 殿中诸人羡慕广名岳三人功劳来的容易,却也知晓只要跟着徐九爷,便不愁没有好处,齐齐拱手道,“无异议!” 徐九爷满意点点头,取过功簿,盖上印信,将之一抛,便飞上殿顶,与十多本功簿悬于一处。 广名岳三人大喜,急忙俯身称谢,这功簿要等回了观月山才会取下,到时再论功行赏。 徐九爷抬手虚虚托起三人,又请了三人入座,他目光一转,看向殿中,道:“此次前去黑水潭,是为趁那四阶妖蟒渡劫之际,夺其内丹,拔其龙骨,那妖蟒修行数百年,因一株灵药开了灵智,且血脉不凡,金丹之下,无人可敌,诸位若是心怯想要退出,此时还来得及。” 他眼中满是冷厉之色,众人神色凛然,广名岳带头,一齐站起身来,道:“我等谨遵九爷号令!” 徐九爷哈哈一笑,道:“我已经向正阳宗长老求来了一道符令,攻下黑水潭,这便是我徐氏真宫别府,到时我定不会辜负诸位相助之情。” 半日后,这飞殿轰轰而动,向罗云山脉中飞了进去。 …… …… 第四十六章 天雷 栖云宫,炼器火室中,丰原坐于南位,随着他手中一道道法诀飞入火池,池中炽烈高涨的火焰缓缓收敛,四只铜铸龙首也不再喷吐火焰。 丰原手中法诀一停,同时抬指一引,鼎盖一飞而起,浮在上方不动,炉中响起一阵“哗哗”的铁锁碰撞声。 飞出一条丈许长的莹白锁链,一端系着一块尺许大的金锁,这金锁一面光亮如镜,一面刻有祥云绕山之图。 丰原抬起一手缓缓抚过这重云金锁,他这五年来参悟《钟氏器要》,前后炼制了数十件法器,炼器术大有长进,如今便是下品灵器他也有几分把握能炼成。 这根重云金锁已是他炼制的第一百二十根,恰是修补阵法所需的数目。只需将阵中损坏的金锁全部补上,这栖云宫外的重峦幻云阵便可恢复如初,再也不虞被人发现这洞府所在。 一刻之后,丰原立于栖云宫外临崖石台上,手中持一块三寸大的青玉阵盘,重云金锁在他法力催发下,化作一根二十余丈长的白链,环成数圈,绕在他身周围。 随着一道法诀打去,阵盘上飞出一道灵光,金锁拖着长链,发出“哗哗”响动,好似游龙盘旋,放出丝丝云光,紧跟在这道灵光之后,飞快钻进了前方云雾之中。 片刻之后,丰原手中阵盘上“咔”地一响,亮起一点白光,重云金锁已经连上山中布置的阵基。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快将所有金锁排布完,各安阵位。 随后回转栖云宫,转过重重殿阁,来到阵枢所在,这是一块丈许高的青色石碑,下有玄龟驮负,上有双龙盘旋,条条灵纹勾连阵机,接引灵气,灵光明灭不定。 碑面上已经嵌了两大一小三块阵盘,丰原将手中这块也放上去,这石碑立时一晃,灵光为之一盛,随后急剧闪动起来,与此同时整座栖云宫似乎都在微微颤动,围拢整座栖云宫的云雾也骤然剧烈翻涌起来,发出一阵阵隆隆震响,足足半个时辰后方才停息。 丰原紧紧盯着碑上狂闪不定的灵光,直到这许多异象消失,他方才松了口气。 这座阵枢不但是掌控整座重峦锁云阵的关键,而且栖云宫内所有阵法禁制也皆与此碑连接一处,从此处汲取灵气来维持运转,所以此物是万万不能有半点损伤的。 这五年来,由于张巧雨时常闭关,丰原每日梳理阵机,都是如履薄冰,生怕大阵忽然崩散,如今补上了金锁,总算放下这一桩心事。 因为炼器牵扯了太多精力,丰原这几年来修为几乎没有长进,但他每日打坐吐纳也不曾荒废了,而《造化之身》这门炼体功法,也大出丰原意料地修炼到了第二层。 炼体修士大多都是要将一身法力融入窍穴经脉之中,修炼之时还需借助灵药来淬炼肉身,许多修士明知自身肉身孱弱,却还是不愿兼修一门炼体功法,便是因为如此做要消耗的资源实在太多,寻常人根本负担不起,而有出身来历的修士自然可以寻得一些增强肉身的丹药服用。 而这《造化之身》是从天地间汲取灵气,经法诀运化,即可与肉身炼合为一,无需其他外物相助。 但是这功法修炼到第二层之后,明显比第一层难了许多,这使得丰原更加坚定了日后炼制淬骨丹的决心。 要知道丰原的主修功法《一气清元书》也是需要深厚积累的,修炼起来也颇为不易,若只是一味苦修,怕是这两门功法就耗尽他全部精力,终此一生也未必有结成金丹那一天。 而淬骨丹对炼体功法都是有极大用处的,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只是张巧雨手中也没有淬骨丹丹方,日后还得费心去寻。 丰原将阵盘布好,打出几道法诀确认阵法运转如常后,便也进了密室中打坐修炼去了。 …… 黑水潭,位于罗云山脉七千余里深处。一座座山峦围拱之中,有一片千里宽阔的湖泊,湖水幽深,寒凉刺骨,且湖底遍布一种玄黑色石块,将湖水也都映成了黑色。 距此百里远处,一座百丈飞殿借着云雾遮掩,藏在一处隐蔽山谷中,殿中正是徐九爷一行人,他们为等待那老蟒渡劫之日,已经在此候了近一年,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半点不耐之色。 这一日,众人正与往日一般聚在殿中饮宴,时而谈玄说法,坐而论道,时而举杯遥祝,开怀笑谈。 忽听闻远处传来一声雷鸣,还有水潮泛涨,波澜汹涌之声,殿中吵嚷之声立时一弱,随即众人便醒悟过来这是发生了何事,纷纷放下杯箸,各归其位,静默不言。 众人方才各自安坐,徐九爷从屏风后转出,站于高台之上,环目四顾,如今殿中有筑基修士一十七人,练气修士三十余人,且个个皆是炼成了罡气,只差一步便可筑基的。 他神色郑重,道:“方才那响动,诸位也都听到了,那便是黑水潭老蟒在渡那金丹之劫,正是我等机缘到了,趁此机会斩了老蟒,夺下黑水潭,日后我等便也有真宫洞府可用,休说筑基,便是结成金丹也是指日可待。” 他这一番话,殿中修士都是听得心血潮涌,激动澎湃,在此躲了一年,困束于这一殿之中,等的不就是今日?他们一齐站起身来,道:“愿听九爷调遣!” 半个时辰后,这一座飞殿腾空而起,撞破重重深雾,径直向黑水潭飞去。 此时黑水潭上空聚集起了一大片漆黑雷云,低沉压抑,几欲迫到水面上,云中一条条银蛇奔走,发出轰轰雷鸣,在山间回响不绝,不知何时湖上起了一阵狂风,湖水被风柱卷起千丈高,似要与天上雷云连接一处。 水中盘着一头身长三十丈,青鳞金背的大蟒,口中正不断喷吐黑烟煞气,将自身牢牢护在其中,它不时抬头看向天中雷云,目中露出几分焦虑之色。 这时,雷云似乎积蓄到了顶点,云中银蛇忽地一下隐藏不见,连雷鸣之声,旋风呼啸之声也沉寂下去,而妖蟒的护身黑煞也如同浓墨,将它完全遮挡住。 沉寂之持续了数息,便有一道雷光自云中轰隆落下,霎时间天地为之一亮,正正劈在妖蟒的护身黑雾中,然而那团黑雾剧烈翻涌了一阵,却丝毫声响也没有传出。 随后只见道道银亮雷光如雨落下,隆隆炸响连绵不绝,时有天雷落在水中,激起高浪堆叠,直欲卷云拍岸,雷音震荡之下,山间无数生灵皆是瑟缩在巢穴之中,呜咽哀鸣,不敢露头。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雷云缓缓退去,而那妖蟒身周黑气早已消散,气息萎靡,一身鳞甲破碎不堪,盘起的身躯上满是斑斓血迹。 天中又不知何时汇聚出一片灵云,有十余里大小,蓝汪汪若水润泽,好似天湖倒悬。 受天雷之力催发,这一方天地满布清灵之气,妖蟒把头抬起,张开大口,吐出一颗金灿灿,圆坨坨,开有九个孔窍,散发着灼亮明光的宝珠。 此珠乃是“丹种”,亦被叫做“假丹”,是一身精元所在,不论修士、妖兽,凝成丹种,经历雷劫之后,只需再得天地灵气灌注,便可合内外之元气,化成金丹。 这丹种一现,便越飞越高,而天上那团灵云也缓缓旋转起来,中部向下,形如漏斗,全都向那丹种汇聚过去,钻进那九个孔窍中。 两者方一会和,便放出千道光华,那丹种拖拽着灵云漩涡方向一转,缓缓向下坠去,天地间还有道道灵气汇入其中,霞光弥漫,瑞彩纷呈,一时将这黑水潭都映得五光十色。 若是没有意外,丹种便会再落入那妖蟒口中。而妖蟒饱受雷劫摧残的身躯得此充裕灵气滋润,便可顺势重塑肉身,化作人形,为金丹妖王。 …… …… 不能再拖了 真的不能再拖了,作者因为每天坐着的时间太长,果然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犯了痔疮了,作者已经好多天都是躺在床上码字的。 然而这三天来由于上火,局部疼痛的症状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坐卧都难安,休说码字了。 所以,请个假!只请这一天! …… …… 第四十七章 脱壳避人谋 待降到三百丈高处时,灵云已只有里许大,丹种闪着一团水蓝光华,再降到百丈高处时,灵云只有十丈大,深沉厚重,凝实若一块蓝玉,下方一颗拳头大,蓝盈盈,明灿灿的金丹,正自吞吐烟云,灵气汹涌。 妖蟒张口一吸,这颗金丹裹挟周围清润灵气,骤然一快,眨眼间降到了十余丈高处,就要落入他口中。 就在此时,离那团灵云百丈远处,凭空浮现一道濛濛清光,随后这光华一分,从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袍的修士。 此地浓郁灵气,他深深吸了一口,脸上沉醉之色一闪,把手一抬,一大片符箓便自他袖中撒了出来,密密麻麻几欲弥天蔽日。 这些符箓上绘有一道道血色灵纹,受金丹中浩大灵气激发,纷纷围拢过去。然而那颗金丹之上蓝光一盛一灭,先靠近的那些符箓立刻被冲散,然而却还有更多符箓好似飞蛾投火般涌了上去。 这妖蟒目睹此人出现,竟然隔断了他与金丹的心神联系,大口狠狠一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身形猛然窜出,张口向上吞去,同时口中一道乌光飞出,如电飞射,打向那白袍修士。 此人眼见此景,不敢多耽搁,便按原先计议行事,立刻把手中一张银色符箓一展,一层清光漫上身来,只是一闪,便消失无踪。 这乌光来势甚快,却还是落后一步,打了个空,原是一根尺许长,前端弯曲如钩的尖刺。 妖蟒窜起在空,一口将金丹吞下腹中,然而此时已有百多张符箓贴了上去,也被他一并吞下。随即身躯一甩,将其余符箓尽皆打散,便浮在空中,张开大口,狠命吞吸灵气,还有道道蓝光钻进其身躯之中。 此时,一座飞殿撞开重云,往这边飞渡过来。 徐九爷率领众人自殿中出来,前方云中一道清光一闪,那白衣修士从中走了出来,满是笑意地对众人拱手说道:“承蒙诸位抬举,林某幸不辱命!” 此人名叫林章,所修功法擅隐匿潜形,飞遁绝迹,故而会被众人一致推出来,先是用那“大挪移遁符”近前去,再用“束元法符”封禁妖蟒金丹-。 这束元法符每一张都经过筑基修士祭炼,可隔绝灵气,闭塞经脉气窍,便是金丹修士挨了,也要费许多功夫才能炼去。但这东西脆弱得很,修士若见此符过来,只需法力一荡便可打散。 这妖蟒金丹初成,需得在外汲取天地灵气,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唯有此时,方才可将这法符贴到金丹之上,才能制住金丹中的法力,趁此机会才可将之斩杀。 徐九爷正是看他功成,方才驾起飞殿出来,此时见林章回来,并不先问妖蟒如何,而是亲自迎上来,双手扶住林章双肩,上下看了一眼,道:“林道友无恙否!” 林章受宠若惊,脸色一下红润起来,急忙道:“承蒙九爷错爱,将宝符借我,林某安然无恙。” 徐九爷却毫不在意,摆手道:“区区两张符箓而已,怎及得上同道安危?” 实则他心中亦在滴血,这大挪移符可于瞬息之间破空挪遁,珍贵无比,他废了好大的劲,几乎耗尽了一身积蓄,才从族中长老那里求来了三张,如今一下便去了两张,他怎能不心疼? 徐九爷身旁一个身着八卦衣,头戴纶巾,手拿羽扇的道人,上前几步,伸出羽扇点着云中那妖蟒,曼声道:“此妖金丹已被束元符封禁,若是不得三个时辰静静运化法力,是决计无法炼开的,然此妖毕竟已渡过天劫,诸位万万不可小视了。” 徐九爷道:“朱先生所说极是!”他环视众人,道:“待我将宝殿压上他头顶,先以阵法困束,诸位道友再一同出手。” 他手中拿起一块牌符,法力一催,这飞殿之上便放出道道霞光,片片金云,一时声威大涨,携风雷之音,轰轰而动。 这飞殿本就是徐氏为族人出行而炼造的,非但有重重禁制,飞遁之速亦是极快,片刻间便飞临妖蟒头顶,随后只见重重云光洒下,将下方百丈都笼罩住。 下方数里之地,灵光云雾全被驱散,露出一头身躯盘踞,埋着头颅的金甲大蟒,只是此时一动不动。 人群中挤出一个长衫修士,他已有筑基初期修为,拱手道:“九爷,且容我探探虚实。” 徐九爷点头道:“陈宫道友务必当心!” 陈宫拱了拱手,袖袍一甩,便驾起遁光飞下,他看了一眼,到底摄于金丹妖兽的威名,且他行事向来小心谨慎,从不犯险,是以并不靠近,而是在远处盘旋几圈,拿出一块宝镜来,往前一照。 他这宝镜可辨识生机元气,不论修士妖兽,神完气足还是气息萎靡,在此镜下都是一目了然。 然而镜光照下,却没有半点动静,他看了一眼镜中,却是光濛濛一片,看不出结果,不由咦了一声,骈指一点,道:“去!”一口飞剑从他手中升起,化一道红光向前斩杀过去。 只听“噗嗤”一声,这妖蟒身躯竟然被一分数截,却并不坠下,而是在一片蓝光包裹中浮空不动,倒一点也不像是活物。他心中疑惑,便要再使宝镜照去,好看个仔细。 此时听得哗哗水响,水面一阵翻滚,一道黑影破水而出,直往天上冲来。众人急忙往下看去,只见一个身高一丈的大汉站在空中,光头阔嘴,细眼塌鼻,獠牙外露,皮肤一片蜡黄,浑身裹在黑鳞甲衣中,手持一口八尺长盘蛇大刀。 看其周身黑烟弥漫,妖气冲天,似是比筑基后期修士还要强盛许多。他左右看了两眼,见有一修士正离自己不远,狞笑一声,随后一声大喝,便冲了上去。 朱先生一看此人,眼瞳一缩,“不好!”他赶上前几步,看着下方两人,道:“这妖孽使了脱壳之术,空留躯壳在此迷惑我等耳目,实则早已吸足了灵气,躲入水下运炼肉身,如今他虽没有金丹法力,但已化形完毕,陈宫道友一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徐九爷急忙驱动牌符,将这座大殿缓缓移了过去。将这妖孽困入阵法,也是众人事先定下的谋划之一。 陈宫看着大汉径直向他过来,身形未至,一片腥风便已熏人欲呕,不由心中一慌,好在他跟随徐九爷数年,也曾经历过不少凶险,他先是后退几步,放出一卷竹简护住自身,同时抽出一口短尺,就向前打去。 却见大汉手中一道刀光“唰”地落下,这短尺还未及显威,便被一刀劈开。 大汉上前几步,竟然就跨出十几丈远,逼近到了陈宫面前,手中刀高高举起,悍然劈下。 陈宫大惊失色,急忙再次飞身后退,意图躲避,却不想那长刀劈下之时,竟有一道三丈长刀芒飞出,劈在他身前竹简上。 这卷竹简是他精心炼制的防御灵器,倒不会轻易破损,只是一股沛然巨力袭来,迫使他又退了几步。 好在陈宫很快按下汹涌的法力,平复气息,方才他那短尺是一件上品法器,竟然一合也不能支,他正要再拿灵器出来对敌,却见那大汉口中一声吼,身上黑气一盛。 朱先生眼角一跳,在云上探出半个身子,大喊道:“陈宫道友速速回来!” 陈宫听得呼喊,腾身欲上,黑甲大汉探出一只手臂,黑气一卷,这条手臂“砰砰”涨大了一圈,随后一拳捣出。 一股气浪排荡出十丈之外,一只漆黑拳影向陈宫砸去。 陈宫本已腾身飞起,却见这一拳已经打了过来,此时他若是继续向上飞遁,必会被拳风波及,此是与这妖蟒第一战,他若是无功而回,面上却有些不好看,且也太过打击士气,而若是挡住这一击再撤走,便无此担忧。 这样想着,他手中已是多出了一颗光洁玉珠,只见他口中念动法诀,便从珠中飞出一道金光,在空中一折,如一柄锋锐金刀,向拳影劈去,同时竹简光芒一盛,竟然拆分开来,又拼合到他身上,如同一件铠甲。 金刀拳影一撞,随后同时消散,陈宫松了一口气,毫不恋战,法诀一掐便要腾身而去。 此时却见一道尺许长乌光疾射而来,陈宫心中一惊,好在他有竹甲护身,是以并不慌乱。却不想那乌光到了跟前,竟然突地一跳,一分为二,齐齐在他身上一啄。 竹甲上灵光大放,便将这两根尖刺抵住,然而却听“咔嚓”一声,一块甲片上浮现一道裂纹,却并未碎裂开来,两根尖刺一击不破,似是后力已竭,便又退了回去。 陈宫已是惊出一身冷汗,他这件“涵峰青竹简”有分合变化,若是不能一气将所有竹简打碎,只需法力一转,便可恢复如初,怎奈这尖刺诡异灵动,着力于一点,恰恰最能克制他这宝简,若是威力再大些,怕是就抵挡不住了。 他看了一眼,那大汉正去取那被斩破的妖蟒躯壳,不敢在此停留,急忙纵起遁光,向上飞去。 他虽不是这妖蟒的对手,但是这片刻交手倒也试探出一些事情来,这妖蟒金丹果然受制于束元法印,如若不然自己怕是已被打死了,只要与众人会和一处,慢慢耗磨其元气,到时想要搓圆捏扁还不是任由心意。 上面众人见陈宫险些丧命,也是捏了把汗,有两个练气修士对望一眼,先后腾身下来,要来迎接。 却不想陈宫脸色陡然大变,竟然回身就跑,上方也传来一阵惊呼。 那两人正自疑惑,身后光华一闪,黑甲大汉便从中走了出来,举起手中刀来一磕,便打下一人,坠入湖中,另一人这才回过神来,悚然一惊,却来不及有何动作,大汉一手拍下,“砰”一声,他还未来得及喊叫便被打成漫天血雨。 陈宫此时已到了百丈之外,因被大汉堵住向上去路,是以他只得绕了半圈,欲从另一方向上去,却不防下方水中忽地窜出一道乌光来,向他胸口打来。 他看的真切,正是方才那根尖刺,此时他离水面二十余丈,只来得及把身上竹甲一催,一块块甲片层叠起来挡住前胸。 因见识过这乌光尖刺有分合变化,故而陈宫并不将所有甲片堆在胸前,而是留了三分以策万全。谁知那乌光骤然一盛,上来狠狠一凿,便将之身躯连带护身竹甲一并贯穿。 陈宫犹自瞪大双目,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一手捂住胸口,身体向后一倒,便坠了下去。 …… …… 第四十八章 毒砂蚀性灵 “大挪移术!”徐九爷失声喊道,脸色一下阴沉欲滴。他在上方看得清楚,那黑甲妖族一步踏出便凭空出现在那两个练气修士身后,分明自身发动的神通。 只是他心中也有疑虑,大挪移术名声虽大,但是知晓修炼之法的人却不多,而且修炼起来极难,即便是以他徐氏之大,如今族中也仅有两位长老得以练成,此妖又是何处学来的神通? 身旁众人听他这一声惊呼,也是纷纷变色,那大挪移术可是世间少有的可虚空挪遁的神通,方才林章用的那两张大挪移符,便是徐氏长老精心炼制的。 旁侧有一人小声道:“这妖孽好生威猛,他有这等挪遁神通,便来去自如,我等如何能挡?” 朱先生目光一闪,对林章及一众练气修士拱手说道:“烦请林道友与各位同道同坐殿中,谨守各处阵位。待九爷将阵法发动,此妖便不足为虑。” 林章知晓自家不善斗法,且他已先立了一功,对此安排自然没有异议,而一众练气修士很难参与到筑基修士的斗法中,何况带着他们同来本就是为操持阵法的,方才又见到两人惨死眼前,更是不愿在此多留,赶紧领命而去。 徐九爷脸黑如锅底,冷冷哼了一声,把手中牌符一摇,调起阵气,便见这一座大殿之上一片光华乱晃,齐向下压去。 大汉见头顶光华压下,却毫不畏惧,他哈哈大笑一声,伸手抓过陈宫尸身,脑袋往前一探,脖颈骤然一长,竟化作一颗丈许大的狰狞蛇头,一张口“咕嘟”一声便吞了下去。 他把蛇头收回,脑袋又变回大汉模样,双目圆睁,奇光大放,似是尝到了什么美妙滋味,咂了咂嘴,颇有意犹未尽之意。 随后他眼神一厉,刀指云天,喝道:“一帮无知宵小,鼠目贼子,怎识得金丹玄妙,竟妄图以符箓困我,今日我高慕便叫尔等有来无回!” 他提刀冲上,口中一声大喝,声震四野,断遏行云,“看刀!” 众人也各施法术神通,取出法器,道道光华闪烁,齐往高慕身上招呼。 一道十丈长刀芒逆冲而上,“唰”地一下,便将压下来的光华斩破,刀芒犹自不绝,竟然将飞来法器全都蛮横撞到一边,直劈到飞殿上,却见殿外阵法灵光一闪,便挡了下来。 此时一口白光闪烁的飞剑疾射而来,一道白色长虹自高慕肩头一划而过,却只斩破了些许皮肉,洒出一片鲜血。 高慕只把肩头一抖,伤口便弥合起来,随后似是见机不对,竟扭头便走,身躯向下一坠,便钻进水中, 有一人收回那白虹飞剑,剑上已沾了些许血迹,他起两指在上一抹,看了一眼,笑道:“这孽畜虽成了金丹,到底不受教化,不识天数,待文某神通一起,看他还能逞凶否?”周围之人纷纷附和称是。 徐九爷对此好若未闻,只是两目微闭,捏着牌符掐诀念咒不已,片刻后,他把眼一睁,手中牌符一抛,一团灵光悬于天中,烁烁耀眼。 随即听得殿中轰轰作响,先后飞出七颗金星,环绕在那牌符周围,道道细丝交织成一座阵法,同时有一道灼亮光柱从阵中飞出,约有尺许粗细,直轰入下方湖水中,缓缓旋动起来。 那文道友眼中一亮,骈指一点,道一声“着!”一道血光自他指尖飞出,没入那光柱中。 那光柱顿时一疾,还泛出丝丝血光,下方湖水中缓缓浮现一个漩涡,且越转越大。 过得不过半刻,一人影破水而出,正是高慕,这五阶化形妖蟒此时脸色涨红,一手拖刀,裸露的皮肤上一块块漆黑鳞片时隐时现,气息动荡不稳,双目圆睁,直欲喷火。 朱先生把羽扇朝下一指,道:“此妖已中了文道友的牵灵术,半刻之内,他若是离这牵灵阵法太远,便有法力反噬之危,诸位道友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众修士齐齐应了一声,各自踏风行云,乘鹰驾鹤,纷纷腾起在空,各占方位,与方才那一次随意放出法器去试探不同,此时各人都使出看家本领,合斗高慕。 徐九爷则又拿出七块令符,一字排在身前,手中依次法诀打去,没入其中不见,这便是阵枢,以他此时修为,想要发动起来,约莫需得半刻。 高慕此时可用的法力已经所剩无几,又受阵法牵制,便是想遁逃离去也不能,但是他凭借先天强横的妖体还有自身鳞片化成的玄鳞宝甲,即便是灵器打来,也能抵挡。 且他猜测是方才受伤时中了算计,因此更加地小心谨慎。 而众修士也绝不与他靠近,只以灵器遥攻,他心下不由得憋屈,。虽他还有手段未出,也有心以此斩杀一二人,却又不敢妄动法力。 此时他忽然觉得,经脉中那股乱窜的阴冷灵气终于消停下来,天上那阵法也缓缓消失不见,不由心中一喜。 正要使法术脱身离去,却猛地抬头,只见一片黄澄澄霞光撒了下来,顷刻间一股巨力压下,如同山岳加身。 此力不是向下,而是自上下四方一同挤压过来,且在阵法之下,还有一股力量将他向上拉拽过去。 当下再顾不得留手,口中一声大喝,浑身肌肉贲张,狠命把双手一挣,便得了自由,随后身躯也一并挣脱出来。 徐九爷身前七块牌符一阵颤抖,其中一块灵光一暗,他却毫不在意,只把法诀拿起,重又调集阵气压下。 然而高慕却哈哈大笑,起手在胸口一拍,张嘴吐出一团如墨黑烟。 此烟一现,便飘散开来,原是一种黑色奇砂,高慕张口一吹,立刻旋卷飘飞,狂风激荡。 有几件灵器被这黑风一卷,一片砂砾上来一磨,立时发出一声哀鸣,灵光黯淡。 那几人急忙掐诀施法,召回各自灵器,一看之下,顿时心疼不已,原本光色亮丽的宝物,此时却如同染上一层尘垢,且灵性衰微,若是晚了一步,只怕就要毁了。 高慕看准机会,趁众人都顾不上他,合身一冲,立时突出包围,众人大惊失色,却不敢再发灵器去打,只得拿出手中符箓。 高慕却不管不顾,拼着硬挨了几下,身形一个踉跄,也不往水下去躲,而是径直向远处飞去。 有几人仍自呼喝着,遁光一动便要追上去。 …… …… 第四十九章 舍丹夺命 金锁镇妖 朱先生并未下场争斗,而是站在徐九爷身边,手中羽扇慢摇,他看着下方黑砂漫卷,灵器眨眼间便被污秽,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地脸色大变,急忙高喊道:“这是‘五阴断魂砂’,诸位道友不可去追啊!” 被他这一喊,那本要追上去的几人心中惊凛,急忙止住遁光。 高慕眼神陡然一厉,他的确还藏着一把毒砂,本是打算身后之人追来时打个出其不备,被这一声喊,谋算转眼落空。 他回过头来,扬手撒出一片黝黑如墨的暗沉黑砂,捏起法诀一指,便凝聚成几只黑色箭矢,向着靠得近的几人射去,也不管是否打到了人,再把遁光一催,仍要远遁离去。 此时天上一道金光飞来,当头一砸,高慕急忙抬起双臂,举刀抵挡,只觉手中一沉,好似一座山峰压来,身躯顿时向下一矮,却犹自撑住云头,不曾坠落下去。 实则束元符对金丹修士作用极小,只是他不得空闲缓缓炼化,以致于一身法力用不出来。此时他也知晓,今日来的虽都是筑基修士,却有阵法和诸般神通法术,他是万难取胜。 即便是躲入湖中,也不过是藏身一时,他这黑水潭洞府可没有阵法遮蔽行踪。 故而他也不再想着斗法,哪怕是弃了这座洞府,来日也可再寻一座。于是口中发一声吼,身躯为之一涨,竟然又拔高了一截,双臂粗大一圈,竟是要将这金光顶开。 徐九爷起指一划,身前又有三块牌符一齐飞去殿中,镇守阵位的修士急忙接了,往阵盘上一摆,大殿之外阵法顿时灵光闪动,放出的金光为之一盛。 高慕在此重压之下,本已撑起的身躯又是一矮,越压越低,且整个身躯都要被包裹到金光之中。 徐九爷见高慕只能勉力支撑,腾身落到一侧望阙上,向下看着高慕,淡淡言道:“我也不忍道友就此身陨,若愿归顺与我,签下法契,徐某自会好生相待,还可容你在此真宫洞府修炼,此地所产灵丹宝药,除去经营洞府所费,皆可供道友享用,岂不美哉!。” 下方众修士一听此话顿时脸色各异,其中一人神情一变,就要说话,却觉衣袖被人一拉,他一下心头烦躁,回头一看却见那人神色沉凝,对他缓缓摇头示意,见此,他到了嘴边的言语也收了回去。 徐九爷此话说得半是真心半是假意,若是能得五阶妖兽效命自然是好,这才是黑水潭最宝贵的东西。 再者他也想知道高慕那大挪移术和五阴断魂砂是从何处得来的,徐氏虽有大挪移术典籍,他眼下却学不到,而五阴断魂砂也是一种极厉害的法宝,他也想拿到手中。 至于被杀死的陈宫等三人,在他心中自然是比不得这法宝、神通的,以他眼下的身份、名望,他只需振臂一呼,自会有许多修士愿意来投奔。 高慕双臂半屈,身上浮现出一块块黑色鳞片,他牙关紧咬,神色狰狞,犹自不肯屈服,听得此话,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双目涨得通红,恨恨盯着徐九爷。 “执迷不悟!”徐九爷哼了一声,“此时你已陷入阵法之中,犹如山岳加身,闭绝四方,便是有再多手段,也无法脱身了。” 他把身前最后三块牌符一点,同样飞去殿中,整座飞空大殿都发出阵阵嗡鸣,万道金光,已是将阵法威力全都释放出来。 那道金光本是稀薄一层,此时却浑若一片赤金,高慕顿时不能支撑,立时双臂一折,发出“咯咯”骨裂之声,双腿一曲,单膝跪下来,却用肩头撑着,一股咸腥涌上喉头,却被生生咽回去。 此时他那金丹之上有一片灰暗血纹,将九个丹窍也都挡住,阻碍法力出入,此纹便是束元法印。他把丹田中仅有的一些法力聚敛起来,分做数股,齐齐向丹窍之中冲去。 只要打通丹窍,他便可恢复金丹修为,些许筑基修士不足为虑,只是急切间要做到此事,唯有强行冲关,若有半点差池,便会伤及自身根本。 徐九爷有些不耐,自袖中拿出一柄寒光逼人的短刃,向下一祭,便杀到高慕眼前,眼见就要将其头颅斩下。 却听高慕口中一声大喝,身上猛然绽出一片浓郁蓝光,深厚法力远远荡开,他一把将这短刃抓住,手中光华一闪便捏成了废铁,随后竟视头顶金光若无物,缓缓站起身来,一刀劈出,他身外的金光顿时一阵乱摇。 徐九爷脚下一阵晃动,这大殿浮在云中似也被高慕撼动,他惊呼道:“怎会如此?” 高慕眼中带煞,环视四周,刀劈不止,众人被他看得心中发憷,纷纷各拿符箓灵器在手,严阵以待。 朱先生急忙上前,说道:“束元法印已破,诸位快快出手,不能叫他打破阵法。”他又转头对徐九爷道:“九爷,此事紧急,要想诛杀此妖,唯有那雷符可用。” 徐九爷转头与朱先生目光对上,朱先生一动不动。 半晌,徐九爷恨声道:“好!只要能斩了此妖,雷符用了便用了。” 他拿出一张白色玉符来,颇是不舍地在手中抚摸了一下,此符长半尺,宽两寸,看去似白玉雕琢,遍布细密灵纹,拿在手中便感到有丝丝暖意。 此物乃“玄阳雷符”,雷霆之中融汇天罡阳火,需得金丹修士祭炼三十六日方可炼成,其威力之大,便是金丹修士也得慎重以对。 徐九爷手中也只有这一张,再想要多,就得自己设法寻觅了。但是此物再好,又如何比得上一五阶妖兽,哪怕只能一具妖兽躯壳,也够本了。 高慕连连几个劈斩,终于将金光打得涣散,只觉身上重压一去,一时畅快万分,他对袭来灵器符箓毫不在意,全都打在他身躯之上,那一层护体蓝光却始终不曾散去。 只是他由于强行冲破束元法印,金丹已经收了损伤,需得赶紧寻一安稳地方调息,便也顾不得再去寻众修士的麻烦,驾起妖云就要遁走。 此时,天上有一道灼亮雷光打下,高慕被劈个正着,顿时淹没在一团炽热白焰中,雷光跳动的“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 群山之中,一个丑陋大汉驾着一道乌黑遁光飞过,他脸色苍白,额上汗水淋漓,一侧身躯有大片焦黑,黑鳞甲衣更是残破不堪。 后方还有两人乘着一只飞舟紧追不舍,一人身着黑衣,一人身着青衣。 黑衣那人说道:“此妖倒也有决断,为了逃命竟不惜崩散金丹,只是可惜了藤道友啊!”他言语中不胜唏嘘。 青衣那人也叹了口气,却安慰道:“何蔻道友何必伤怀?修炼之人,本就有诸多凶险劫难伴身,藤道友丢了性命,是因为他自家行事不慎,我等更当引以为戒啊!” 那黑衣修士也说道:“王道友说的是。” 这时前方雾气一涌,高慕身影一晃便消失不见。 何蔻咦了一声,急忙拨转飞舟,停了下来,他一脸犹疑地问道:“这绝非山间雾瘴,似乎是阵法?王道友,你怎么看?” 那位王道友沉吟了一下,才道:“此地并未深入山脉,灵气也不甚浓郁,想必是哪位同道洞府所在,我等与此地主人好生打个招呼,或许还可请他一同将此妖蟒斩杀。” 何蔻深以为然,点头道:“就依此行事!”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位道友能在此开辟洞府,想来本事不弱,若是将之拉入九爷麾下,我等便可再立一功。” 徐九爷对招揽各方修士是舍得下本钱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丰原本在火室中炼制一件灵器,他筑基已有些年,最近几日想着该如何炼制本命灵器,今日便是一次尝试。 他正凝神沉思,却听怀中传来一声尖鸣,看了一眼炉火,见火势平稳,无需他时时看顾,便取出一块阵盘来。 一道法诀打去,阵盘中浮现一片光洁水镜,镜中是一个魁梧壮汉,手持一口长刀,浑身黑煞戾气,正在阵中来回奔走,却始终找不到阵门所在。 丰原眉头一皱,此人对阵法丝毫不通,再一看他身外那黑气,若蛇盘旋,面孔狰狞,丰原心中一惊:“妖族!” 而且是已经化作人形的五阶妖兽,只是此时气息衰微,似乎伤势极重,甚至隐隐要无法再维持人身的迹象,只是此妖为何会闯到此处来? 丰原心中飞快转过几个念头,手在阵盘上一按,一股精纯法力注入其中,洞府外阵法立时起了变化。 高慕正寻觅出路,却听重重白雾之中响起一阵“哗哗”声,一根根手臂粗的金索骤然飞出,抖出一个个锁环,便往他身上套来。 他急忙一边举刀抵挡,一边展动遁光,急向前飞遁,只可惜这大阵可是当年寒松道人所留,周天之数的重云金锁罩定上下四方,还有迷雾颠倒方位,迷惑眼目,他不知章法,只能白费力气罢了。 不过半个时辰,高慕终于法力耗尽,又加伤势发作,身躯一滚便化作一头十数丈长的金鳞大蟒,被一根根金锁捆了个结实,吊起在山间,犹自不甘受缚,身躯不住扭动,口中大骂不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