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碧落黄泉再遇故人
醒转于混沌之中，辗转于阴暗之地，长发散开，水珠一滴一滴从滑过衣裳落下，掉进河里，雾气给湖面套了层轻纱，眼目望去，这世界冰冷可怖，而此时的我，悬在湖面之上，无知无感，想深吸一口气，却也只是张了张嘴巴，归于空灵。
都说死亡是人生的归途，今日告别红尘，锦衣离去，再无波澜。
于大周安阳元年丁亥月子夜，我投湖自尽，孑然离去。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名叫薛苏的女子，帝王遗孤，半娼之身，在情和家国之间，站错位置，此后步步皆是命。我爱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终究是坐上了高高的君主之位，愿他和他的国从此繁荣昌盛，千秋万代，而他也在用无止尽的算计之中度过悲凉孤寂又隆重的余生。
死后再看这个世界，早没在世时的那般清明，我起身离开这片湖面，走在汴城的街上，没有身体的束缚，行动极快，街上寂静安然，随着几计打更声响，此时的天便是一宵之中最黑的时辰，我飘飘荡荡，来到了生前住了很久的卿苑居，里头的灯火从门户之内印透出来，丝竹之声婉转缠绵，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仍然是汴城内最热闹之所，秦楼楚馆，烟花之地，并没有在旧历新朝更换之际产生多大的影响，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来这里的恩客，换了一批又一批，汴城之内，天地之间，于百姓而言，不过换了一个主人。
作为一个亡灵，我肆无忌惮的飘荡，无所依，无所归，走过了很多生前未至之处，有无人山谷，有繁华之都，遇到过很多人，几年以后，我决定不走了，在一株枯树下栖息。这棵树又高又大，但是却是再也不能开花结果了，只是撑着仅有的树干，同我一样守着这片日暮苍山。
我也遇到过很多与我一样的亡灵，不一样的是，他们大多是去往黄泉，走入轮回，有个夭折的孩子曾问我：“姐姐，为什么没有使者引你去阴间？”
阴间啊，我也是去过的，只是我是一个无主的亡灵，无人殓尸，无人掩埋，无人祭祀，便无处可归，大概过不了多久，我仅存的最后一丝的意识也要消失了。
“阴间太黑了，我不喜欢。孩子啊，你早些去，这一世走的这么早，上天若怜惜你，轮回后定有好归宿。”我坐着树上，对树下的女孩说道。
女孩看着我，面露恐惧之色：“姐姐，我害怕，你能否与我同去？”说完还似有似无的做了个撒娇的表情。
我知道，死去的人，本身就已经是一缕清魂了，又怎会有恐惧之感，小女孩邀我同去，定然不是因为害怕，说不定是看我这个孤魂野鬼过于可怜，才邀我同行。罢了罢了，送她一程，也算全了我们两魂之间的缘分。
牛头马面前面走着，我们轻飘飘的跟上，阴间这条路我原来是走过，这里没有白昼和黑夜，只是黄沙满地，青烟四起，一路上都是各种死状的魂儿，活人看了是得活活吓死。
越走越看不到尽头，步伐也是越走越重，黄泉没有尽头，当你走到脚下重得抬不起来时候，也就走到终点了。
奇怪的是，这一次的黄泉和多年之前有些不一样，以前的黄泉乱乱糟糟，等待轮回的鬼魂都横七竖八的瘫在地上，而今日奈何桥畔井然有序，远远的就见到奈何桥下，一个的公子，指挥着排队的队伍。
我看到他向我走来，步履蹒跚，看来是个跛脚的，他脸上只剩下一点点皮肉粘在骨头上，到我面前脸上的几块肉排出诡异的表情，良久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微笑。
他低头望着我，轻声的说：“你来啦……”声音带着疲惫，但却十分清晰。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然后又低头对小女孩说着什么，那个女孩朝我挥了挥手，就自己排在了队伍里。
而那个男人还站在我面前，我突然意识到，他穿着十分华丽，一身绛色的宽袖长袍，束腰是祥云纹的宽腰带，胸口腾云驾雾的巨龙张牙舞爪，似在俯瞰世人，脚下的金靴上金丝镶边，靴顶部镶嵌着一颗明珠，在这暗无天日的阴间，散发着光芒。
这个人全身而下散发着王者之气，想来要不是五官不整，也是一副帝王之相。却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帝王死后，居然在这阴司衙门，做起了引路之差事。
“你要排队吗？”这位皇帝问我。
“不了，并无人给我收尸，我也无处葬身，是入不了轮回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当初…当初定是你的家人马虎了，我帮你查了。”他拿出泛黄的本子翻阅道：“薛苏，汴城人士，年二十投湖自尽，与你的丈夫同葬于城外苍山。”
……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凿在一只鬼的心上，与丈夫同葬于城外苍山。
当年，我们逃到苍山之内，前有秦王部下暗杀，后有周宣太后派兵捉拿，曾说过，如果不能逃出生天，两人一起死在这苍山上也好。
后来的七天七夜，我拖着那个身受重伤的人，在山中与追兵们周旋，走投无路之时，两人从山崖之上纵身而下，跌入苍水之中，死里逃生。
那时候虽然艰险，但是心是有地可依的，乱世中，想要我们命的人不胜枚举，千辛万苦我们都撑过来了，却没想到，在盛世来临前，我却只剩下死亡这一条路。
我轻轻的问：“我的丈夫，他死了……”似问也似答，似怨也似念。
“死了。”两个字回答的更轻。
我仰着脖子狂笑，这个旁人眼里开创盛世的人，这个狂的要死不可一世的人，这个我爱的疯魔的爱，这个不肯娶我的人，终于在死后成了我的丈夫，我们之间的缘分太深，也太浅，活了一世，到头来全是空无。
“你现在走过奈何桥，下一世，你们还会是夫妻……”引路人说道。
“下一世……他杀我生父，害我兄长，如此负我，我何为还要与他做一世夫妻，如果下一世还要遇见，那我宁愿再不入轮回。”
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那个引路人站在原地，无声无息的两行泪水划过面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二章 梦回初相逢
那一年我七岁，自小长在汴城之内，我没有家，有时候城中的桥洞就是，可运气不好遇上涨潮一夕之间又得无家可归；有时候南城的破庙也是我的家，但因为年久失修后，在一个外出乞讨的日子，那庙突然就塌了……
旁边的老乞丐拉着我哭着喊道：“那是我们的房子啊！”
我耳朵里传来了嗡嗡的哭声，但我知道，那不是我们的家，那是菩萨的家，现在菩萨被埋在黄土里，以后就没有人保护我了。
“菩萨……”
“菩萨……”
我低低的呢喃，也跟着老乞丐一起嚎啕大哭。
今夜我又无家可归了，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就不慌张了，黄城之内，天子脚下，大路上走过的，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听说永安街上有宫内的娘娘亲自在施粥，来不及考虑露宿街头的事情，我拔腿就往永安街跑去。
官家施粥，自然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领粥的队伍排的井然有序，没有吵杂和喧闹，只是不时的有人跪地谢恩。
说是官家娘娘亲自施粥，但也只是在一旁看着，施粥台后面有一张锦绣屏风，和一张楠木雕花木椅，贵人坐在椅子上，脚却未沾到半点尘土，一旁的金鳞香炉上散出缕缕青烟。
隐约看到贵人端起茶碗，抿一口清茶，外面熙熙攘攘的仿佛与她无关。
坐上的贵人是大皇子的生母珍嫔，出生不高，但却因为当今圣上诞下了大皇子而在后宫之中风光无两，大皇子是皇帝膝下唯一一个孩子，却自幼体弱，今年刚开春又大病了一场，到现在都无法下床。
皇帝和珍嫔皆是担忧无比，所以珍嫔娘娘才来到永安街亲自施粥，以期上天见她心诚，保佑她的孩子能早日康复。
做皇帝的孩子真好，倒不是能锦衣玉食，而是自己生着病却还能让我们这些人有一口热饭，我打心里希望大皇子能早日好起来，因为在我的心里，他是顶好的人，又不希望他好的太快，不然，我又要吃不饱饭了。
前面还有两个人，就要到我了，我看了看粥桶里，好厚实的粥呀，上面还飘着几层猪油，运气好的话，还能捞上几片肉，我看着那比我个头都高的粥桶，眼睛都在发光。
“我我妹妹生了重病，现躺在家中快要饿死了，能不能行行好，多给我一些粥……”以为排在我前面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朝着贵人的方向大声的说着。
“也是个可怜孩子。”贵人轻轻叹道，随即吩咐打粥的小吏多施了些粥，还让身边的婢女赏了那个男孩一锭银子。
我看得眼睛都亮了，原来多说两句是可以有银子拿的，那一锭银子看起来得有十两吧，够我吃上一整年的馒头了。
随即灵机一动，一下子跪在贵人的屏风跟前，大声说道：“我自小父母双亡，刚刚连住的房屋有倒塌了……求……求贵人怜惜，也赏我些银钱！”
我自认为说的声情并茂且事迹感人，但半晌过去了，屏风那头仍然未有动静，莫非……那贵人在里头睡着了？
随即，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哦？你说你家房屋倒塌，那你家在何处，我派人去帮你修葺可好？”贵人终于说话了，只是不知道为何，那声音中透着严厉。
“城南破庙不值得休憩，奴家……奴家想……”我正要说下去却被打断了。
“本宫在此诚心为大皇子祈福，而你这样的宵小却为了几两银子，谎称父母双亡，我看你是诚心来破大皇子的运势！”随即呵道：“来人！将这个满口谎言的丫头给我打出去！”
话音刚落，两个小吏便走到我跟前，将我从地上拖起来，扔到了贵人看不到巷子里，其中一个人临走前还踹了我一脚。
我躺在地上，感觉骨头都要碎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年仅七岁的我，小小的心脏被委屈和愤怒占满，果然皇宫里的人只是外表看上去像菩萨，内心却是极度自私，还会随意的揣度人心，不能明辨是非。
“嘿！小丫头！你还站得起来吗？”
我抬头一看，站在我面前的人便是刚刚被赏了一锭银子的男孩，他低头看我，眼里居然有几分嘲笑！一下子哭的更厉害了。
“你怎么这么笨呢！那招使过一次后，再使别人就不相信了，你还傻乎乎的往上贴不是找打吗？”他接着又说道：“而且你骗人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上来就说什么父母双亡，没有住处，旁人又怎会相信？”
“我没有撒谎，我没有骗人！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急切的反驳道。
“那你的父母都离世了吗？”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我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父母的样子……”
“那是谁把你养大的呢？”他捏了捏我的脸蛋：“瞧瞧，你脸上的肉还挺多！”
“才不用你管。”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巷子外走去。
男孩也不管我的揶揄，反而凑上来道：“小胖丫，谁想管你，只是这碗粥你不要了？”摆了摆手里的粥碗。
看着他手上的粥，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上一次吃饭还是昨天中午在月华楼门口，跑堂的林家哥哥给的硬馒头，如果此时能喝一碗热腾腾的肉粥，那真的是比什么事都教人高兴。
那男孩直接把粥碗放在我手上：“快些趁热吃！”
我呆住了，一双眼睛瞪的浑圆，小心翼翼的说：“我不能要你的粥，这是你为你家病重的妹妹讨的！”
“哈哈哈哈……”他笑的腰都要直不起来：“这套说辞你也信，我都是骗他们的，你快些把粥喝了吧！”
这个小骗子，刚刚还在贵人面前可怜兮兮的，现在却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拿过他递给我的粥碗，一下子倒进了嘴里。
“咳咳……咳……”谁知道这粥又厚又烫，呛的我整个人都咳了起来，一张小脸都呛红了。
那个骗子还是叉着腰，在我面前摇摇头：“果然是个傻胖丫！”
“以后……就我来照顾你吧！”
第三章 相依为命
我和那个小骗子都没有名字，也或者在汴城其他人眼中，我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小乞丐”，乞讨为生的我，脸皮很厚，没想到小骗子的脸皮比我更厚，居然大言不惭的说要照顾我。
我看着他，咧嘴笑了，他也笑了，我才意识到，我面前的男孩子长得很好看，那天我们在一起玩的很疯，他带我去捡那些别人不要的野菜，领我去他住的地方。
小骗子和我不一样，我四处流浪，但他好歹有个小屋子，虽然屋内只有一口破旧的铁锅和一张木板，但在我看来也是极好的了，至少在以后的日子里，这里就是我们两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虽然有地方住了，但是我们两个还是经常吃不上饭的，小骗子很精，时常会串掇我装病，自己在一旁可怜哇哇的哭上一通，运气好的话能得上一些碎银子和吃食，我们就这样为了生存在汴城内“招摇撞骗”。
可是第二年冬天我真得病了，好大的一场病，我躺着那张木板床上，冻得瑟瑟发抖，痛苦着，挣扎着，忍受着，几乎觉得自己就要病死了。
汴城地处北方，冬天最是难捱，冻死一两个小乞丐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儿，我看到小骗子惊慌失措的眼神，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温暖。
不知道他从哪里给我找了很多件花花绿绿的衣服，那些衣服很大，就这样胡乱的包裹着我小小的身体，居然就真的暖和了……
睡梦中，我听到小骗子在我耳边呢喃：“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这四个字好像大夫们的灵丹妙药似的，没多久我便奇迹般的痊愈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骗子真的有一个妹妹，在一年冬天被冻死了，小骗子说，以后没到下雪天，他都会想起他那个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的妹妹。
“胖丫，你放心，我找了一份工作，以后我都不能让你受冷挨饿了。”他用自己热乎乎的小身体紧紧的依偎在我身边。
“小骗子，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就是戏文了的承诺啊？”我边说边往他身边紧了紧。
他摇头，又点头，然后用细小的胳膊圈着我。
“小骗子，那我也给你一份承诺吧……”我从衬衣兜里翻出了自小珍藏的红髓玉佩，放在小骗子手掌心：“这是我自小就带着的红髓玉佩，我一直觉得这是我们父母给我的一份承诺，现在我把这个玉佩送给你，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
“这玉佩……这玉佩看上去很值钱啊！”小骗子盯着我给他的玉佩，眼睛都在发光。
“或许吧，以前不管怎么饿肚子我都舍不得把它当了，因为它是我找到亲人的唯一途径了，而现在不同了，我有你陪着，就算找不到自己的家人也不害怕了。”
“快睡吧胖丫，我一定会替你好好保管的。”月光如水，我看小骗子的眉眼也如水一样温柔。
小骗子没有骗我，他真的找了一份工作，只不过不太体面，就是帮附近青楼，卿苑居里的姑娘浣洗衣裳。
这份工作说来有些曲折，我生病那天，小骗子从狗洞里偷偷溜进卿苑居的一间厢房里，随手就拿起了姑娘们摆在那里的脏衣服，刚准备原路返回时候，却被管事的婢女逮个正着。
原是要逃不了一顿打的，但是小骗子不愧是小骗子，随口扯谎的能力不点没减，当即就说，自己是来收衣服的，姑娘穿脏了的衣服，让他拿回去洗洗再给送回来，随即又给报了一个极低的价格。管事的婢女找了那位姑娘一问，那姑娘居然好心给应承下来了，还让小骗子洗好后就给送回去。
就这样，我不但没有被冻死，我们还有了一份替别人洗衣服的活儿。
我坐在小板凳上和小骗子一起洗衣服，但小骗子总是不肯让我帮忙的，他说：“女孩子的手很宝贵的，受了凉就要生冻疮了。”
说来很奇怪，自从和小骗子一起生活后，我的手再也没有生过冻疮，他总是把我的手放在怀了捂着，我们两个人小小的，挨在一起，想两株顽强生长的小草。
第一份工钱很少很少，但小骗子还是连哄带骗的买了一些五颗鸡蛋回来，可小骗子这个人实在是没福气，居然鸡蛋过敏，最后这五个鸡蛋都进了我的肚皮。
日子变得好些了，我们也交了一些“朋友”，大梨子是我们这片的孩子王，自封南街小霸王，听小骗子说，他爹是秦王府的侍卫，平时会较大梨子一些拳脚功夫，所以大梨子在我们这些孩子面前总是横着走的。
“胖丫，你听着，我爹是秦王府的将军，我就是将军儿子！你以后都得听我的！当我的小婢女！”说完还挥舞着手中的小木棍。
“什么将军，你爹就是秦王府上的侍卫……”旁边的小屁孩没有一个敢吱声，就小骗子很不屑一顾的说道。
大梨子一下子从墩子上跳了下来：“不许你说我爹！我爹就是将军！”
“侍卫！”
“将军！”
“侍卫！”
“小骗子，我要跟你决斗！谁输了就给对方认错！”大梨子竟然向小骗子下了战书。
“打就打！谁怕谁！”小骗子张狂惯了，也没有要认输的样子！
“还……还有……，谁赢了就让胖丫做小媳妇！”没想道大梨子居然还用我来做砝码。
这下子我怎么能忍，恨不得自己上去和他打上一架，但看着身强体壮的大梨子，我还是怂了，只能在一旁卖命的吼道：“奶奶的！小骗子给我揍他！”
随即他们二人就打了起来，但看身形来看，小骗子的胜率其实是不大的，但是小骗子滑头呀，就在大梨子还在秀他爹教给他的几套招式时候，小骗子早就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狠狠的咬在大梨子的胳膊上，下口及其毒辣，痛得大梨子呀呀乱叫，没多久是撑不住了，在一旁大喊：“胖丫！胖丫救命！”
小骗子一战成名，成了南街上现任小霸王，而我作为小霸王的名誉“小媳妇”，地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四章 举国同哀
冬天的井水比河水要暖和，小骗子经常使唤大梨子帮我们打井水，不知道为什么，大梨子每次都很积极的帮我们干活。又一次，他还替我和小骗子搞到了一双鞋子，大梨子说：“女孩子一定要穿鞋子的，不然以后的脚会跟井口一样大，长大就嫁不出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穿新鞋，小骗子打来暖暖的井水给我洗脚，我的脚很小，他的手也很小，轻轻的给我揉搓着脚上的泥土，然后塞进新鞋子里。
新鞋有点大，但布料很软，包裹着我的脚很舒服，小骗子第一次和大梨子说谢谢，大梨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从此后我们多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后来，大梨子总是拿一些好吃的给我们，我和小骗子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用他从卿苑居那边学来的话说，就是“傍上了个有钱的主儿”。
我和大梨子都很好奇卿苑居里是什么样子，有人说那是神仙一样的地方，里面的女孩子都是仙女，也有人说，那是个不好的地方，里头的姑娘都是狐狸变得，作为我们这里唯一一个去过卿苑居的小骗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带我们过去瞧瞧。
没办法，我和大梨子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有天直接趁着小骗子送衣服的时候，悄悄地尾随其后。
大骗子是从后门进去的，给他开门的是个小女孩，跟我差不多高，穿着一件宝蓝色纱裙，那纱比纸还薄，穿在身上甚是好看。
那衣裳我见过，还照着自己的身量比划过，小骗子带回来洗的时候可认真了，万般小心细致，怕洗得不干净，又怕太过用力伤了衣裳。
“走吧。”我扯了扯大梨子的衣袖。
“走？来都来了，我们进去看看呗！”大梨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们这也进不去……”我话还没说完，大梨子就指了指角落的狗洞！
这狗洞跟我和小骗子的身型差不多大，我轻轻松松的就进来了，可大梨子却卡在了狗洞里，今夜进不来，出也出不去，看起来十分滑稽，很滑稽的是，我们动静太大，居然惊动了院子里看门的狗，只见那狗飞快的超我们奔过来，我看了看飞奔过来的狗，再看看卡在狗洞里的大梨子，一下子陷入了两难……
我是该自己跑呢，还是留下来和大黄殊死搏斗啊？
最终，我看了眼脚下的新鞋，心一横拼命的朝大黄冲去，那画面实在是太诡异，据小骗子后来说，他看到的是，一个人和一只狗发了疯的冲向对方，院子里的人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小骗子冲到了我面前，把我死死的护在身后，并快速的抄起了角落里的一根棍子，震慑住了大黄。
最后连卿苑居的老鸨都惊动了。
卿苑居的老鸨名叫秋娘，一双眼睛生的极美，走路的样子一摆一摆的，用男人的话来说那叫风情，我很喜欢秋娘，因为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了我糕点吃，那是我第一次吃上那么好的点心，甜甜的，腻腻的，在我嘴巴里散开，果然这里的姑娘都是仙女。
秋娘很热情，从头到尾的打量着我，像是要看一件商品。
“这么标志的小姑娘，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胚子，不如就留在这卿苑居吧，秋娘教你读书写字如何？“说完还亲了亲我的脸颊。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热情的人，着实吓了一跳，但居然有些感动，毕竟秋娘是除了小骗子外第一个说要照顾我的人，虽然七岁的我还不能理解秋娘为何让我留下……
感动归感动，我还是没能留在卿苑居，因为小骗子不喜欢，小骗子说就算自己累得站不起了，也不让我进卿苑居，我抬头望望天空，大概小骗子是舍不得我吧。
正当我酝酿着怎么化解小骗子拒绝秋娘的尴尬时，我身后便传来了“哇”一声哭喊，声音浑厚有力，不想看就知道是大梨子的声儿，这才发现，大梨子还卡在狗洞里呢……
“胖丫！你是猪呀！”刚一出洞，大梨子就不客气的敲了敲我的脑袋。
小骗子立马拽着我和大梨子走出后院院门，临走前，那个之前给小骗子开门，穿宝蓝色纱裙的小姑娘追了出来：“秋娘让我出来同你妹妹讲，如果过不下去可以来我们这儿，这里的小姑娘多的是，不差她这一张吃饭的嘴。”
她话是对我说的，却一眼也没有看我，而是对小骗子说着，我看了看阳光下的二人，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到家后，我问他：“刚刚那个小姑娘就是之前帮你的人吗？”
“嗯。”
“你们十分要好……”我继续说。
“那当然，她长大后，我要给她当龟公，替她招揽客人。”
我安静的钻进屋子里，不理他，小骗子看我不开心，也不说话，默默的煮了两颗鸡蛋蒸了两个馒头。他把剥好的鸡蛋放在我手里，自己的啃着馒头，脸上有一丝满足。
“我和成绮儿好是因为她帮过我，而且这也算一种投资，以后我要挣很多钱，这样才能养活你。”小骗子眉眼很是清秀，说这话的时候也很温柔。
同小骗子我总是生不起来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生气，可能这就是女孩子的通病吧，生气时候才不讲道理。
饭吃到一半，外面传来了厚沉的丧钟，天色青灰下起来迷蒙细雨，皇城里的大皇子薨逝了，年仅十一岁。
皇子去世，举国同哀，汴城之内的娱乐场所勒令停业一个月。卿苑居最近脸后院的院门都不开了。
小骗子和我没有衣服洗，也就没有钱拿，我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我曾因为宫内的大皇子有过一碗肉粥喝，现也因为他，饿的两眼发昏。
因为是冬天，城里连一株野菜叶子都没有。
三天没怎么吃东西的我，连床都起不来了，小骗子急的不行，朝外面跑去……很久都没有回来。
那次，我当真觉得自己要死了，但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只是顺着脸不停不停的流着，心里想着，小骗子你快回来吧，我也好见你最后一面……
第五章 卖身
睡的迷迷糊糊的有人朝我口里灌了一口米汤，努力睁开眼睛，盯着冒着热气的锅，这一次在我身边的人居然不是小骗子。
“你醒啦。”成绮儿说话间手也没停下来，又给我为了一口粥，一看就是从来没照顾过人的，差点没把我呛死。
“你怎么在我家？小骗子人呢？”我推开她喂到我嘴边的粥。
“真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气鼓鼓的放下了手中的粥碗。
成绮儿很好看，一双眼睛水灵灵，可能是在卿苑居长大的缘故，举手投足间都俏生生的，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怪不得小骗子说，要对她好一些，将来她肯定就是卿苑居的头牌。
“他……他托我来照顾你，以后他就是卿苑居的人了。”
这一番话下来，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傻乎乎的问道：“虽然小骗子长得美了些，但……但你们卿苑居不是做男人生意的吗？”
“今天一大早，他就跪在卿苑居门口，说他什么活儿都会干，让秋娘买了他，自己卖自己的我们院子里的人还是头一次见着。”成绮儿站累了，屋子里连张凳子也没有，索性就坐在我身边。
“他把自己卖了……就为了给我换口吃食？”这话说的我喉咙发紧，浑身都都难受的要死，好像身体里刚恢复的力气一下子又给抽空了。
我就是小骗子的拖累，如果不是我，他也不用卖身。
麻利的穿好衣裳，吃力穿过街，朝卿苑居走去，在卿苑居后院门口正好遇见了小骗子的背影，他提着一桶馊水，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周围有行人，纷纷捂住口鼻，拼命的朝小骗子挥手，让他赶紧拿开。我想冲到他面前，却被跟来的成绮儿拦住了：“签了死契的，他如今就跟我一样，生是卿苑居的人，死是卿苑居的死人，想赎身都赎不了。”
我的双腿似灌了铅一样，动也动不了，好不容易小骗子把一桶馊水倒进了馊水车里，“哗啦啦”的馊水声，整个气味都蔓延开，这就是我七岁，失去的味道。
小骗子提着桶，猛地回头，朝我摆摆手，用口型说着：“回去吧。”
一个月很快，汴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秦楼楚馆照旧灯红酒绿，我经常来找成绮儿，虽然她每天要练舞学琴基本不搭理我，但是只有来卿苑居我才能知道小骗子过得怎么样。秋娘很喜欢我，她一直想让我留下来，还说我看起来是个好苗子，弄得我很是莫名其妙。
小骗子每天也很忙，卿苑居很大，光是后院的杂活就能让他从早忙到晚，但是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聪明，想尽办法往前面客人多的地方伺候着，嘴甜会来事，遇到大方的客人少不了给些赏钱。
有一天，小骗子居然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他邀功似的把糖葫芦给我。
“别的孩子都有的吃，我们家胖丫也要有。”还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糖葫芦有些化了，一看就是揣怀里很久的样子，咬上一口外面还是很甜，但里面却很酸，很酸很酸，原来糖葫芦是这个味道啊。吃着吃着，我眼泪都流下来了，这是小骗子卖身给我买的糖葫芦啊。
“怎么了，不好吃吗？”小骗子很紧张的问我。
“好吃，太好吃了，好吃到流泪。”我拿着我的糖葫芦，一颗一颗的吃着。
“我带你去看跳舞吧，最近卿苑居内来了个姑娘，会跳西域舞蹈，着实好看。”小骗子拉着我从卿苑居的后院来到前面正厅。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原来汴城第一销金窟如此华丽，四周雕花扶梯镀了一层金漆，正中间是一个台子，专用来表演，台子上方纱幔垂下，散发出阵阵香气，台下坐满了客人，有看表演的，有喝酒玩乐的。楼上是厢房，有客人抱着搂着姑娘上去，脸上堆满了笑……这里只有欢声笑语。
台上的姑娘一身西域舞衣将身姿衬得极美，在音乐声中摇曳飞舞，一颦一笑妙不可言，这么动人的场面真教人移不开眼睛。
我和小骗子在角落的帘子下欣赏着舞蹈，突然听到正厅中传来一阵嘈杂声，探头一看，连桌子都掀翻了。听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是有客人在争台上的舞娘，今晚是她第一天接客，价高者得，自然是要有人争抢一番。
眼看着二人快打起来了，卿苑居在其中也谁都不好得罪，好言劝着反而让两边的客人越来越生气，秋娘上去敬酒赔礼，酒杯呗哐啷砸在地上，清脆响亮。
“胖丫，你待着别动，我去看一下。”说完便穿过人群，来到了闹事的客人面前。
轻轻的俯在两位客人耳边低语着，说完话后，两位客人便不吵了，开开心心的坐着，继续看台上的舞蹈，其中一人还赏了小骗子一两银子。
形式变化的太快，秋娘都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把小骗子拖到后面问怎么回事。
“那二人一位是城中恶少，一位是外地豪绅，都是有权势之人，你如何能轻易摆平？”
“我只是同他们说，台上的姑娘今夜愿意跟他们出局，让他们悄悄，莫要说漏了。”
秋娘听完更是急的打转，你这不是给我闯祸嘛，总不能将一个姑娘分成两份给他们带回家吧。
“这事好办，秋娘让台上跳舞姑娘自己选一位客人就好，不管选了谁，就私下同另外一位落选的客人说，就说秦王来了，指名要点她出台，他们是一个是恶少，一个是外地来的，自然都不敢招惹着汴城里的王爷。”
“这万一被秦王知道可不得了。”秋娘担忧道。
“咱们只需故意暗示王爷是悄悄来此处，他们自然也不敢将这事说出去，只能自己吃哑巴亏。届时再让人替那姑娘送上一方丝帕作为定情信物，准叫那客人不好意思再闹了。”几句话间，将一切都事都安排妥当了。
秋娘立即吩咐人去安排，又让小骗子直接在前厅招呼客人。
第六章 谢王爷赐名
大梨子近日很少来找我了，每次到他爹休沐的日子，他就不见人影，据说是跟着他爹学武去，大家都有得忙，就我像个闲人。
有时候我会找成绮儿，让她叫我读书，她表面上不爱搭理我，但还是应承了下来，我知道，她一方面是看在小骗子的面子上，另一方面是因为，卿苑居的姑娘都比她年长很多，她也缺一个我这样的童年玩伴。
原来读书识字很累，光练习握笔就耗费了我诸多精力，我写的字歪歪扭扭，像虫子爬，像苍蝇飞，就是不像字。
“孺子不可教也呀！”每次听到成绮儿摇头晃脑说出这样的话，我就知道自己又写错了。
小骗子最近也在学认字，但他聪明，学得也比我快，《百家姓》里头的字他已经全认全了，偶尔成绮儿去学琴学画的时候，他也能来教教我。
……
一日，卿苑居里来了个大人物，他就是——秦王。并且还为了这里的一位姑娘一掷千金。
“哇，听说秦王在前厅，绮儿你能带我去看看嘛？”其实，我比较好奇，秦王是看上了这里的哪位姑娘。
汴城的秦楼楚馆其实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卿苑居其实不算事嘴上乘的青楼，但是这里的姑娘却哥哥容貌出众，色艺双绝，每个人单拎出来，琴棋书画总有一项拿的出手，就是小小年纪的成绮儿也是自小请好的先生也教导，所以，能有人入的了秦王青眼也属正常。
隔得太远，看不真切，眼瞅着秦王看起来约莫十七八的样子，大概是出身皇室的原因，显得气度不凡。他并没有在雅间内，而是堂而皇之的坐在厅内侧边的席位上，虽然位置不算显眼，但是偏偏身边守着几个佩刀侍卫，真真的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因着音乐声大，旁边的人借着酒意也议论起了秦王，一位胖胖的客人就说：“秦王素来有贤王的美名，一心扑在朝政之上，怎么现在尽然也留恋于此等风月之所了？”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鸾帐香，温柔怀，最难消受美人恩，秦王再高高在上也是男人嘛！”
说话间，只见一位姑娘走向了秦王，那姑娘柳叶眉，吊梢眼，清纯的像一朵刚盛开的芙蓉，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个姑娘像是在哪里见过。
“那姑娘我好像见过。”我同我身边的成绮儿说道。
成绮儿敲了敲我的额头：“笨呐～她就是上次在台上跳西域舞蹈的那个姑娘，花名’玉翘‘。”
“什么？这变化也太大了吧，那天……那天她跳舞极其妖娆妩媚，一颦一笑像是要勾走别人的魂儿了，今天怎么打扮了如此……就像是不惹尘埃的邻家小姑娘。”
“你懂什么，这些于我们都是皮相，可有万般变化，只要客人喜欢就好。”成绮人解释道：“她运气好，被秦王看上了，搞不好哪天就能被赎身进王府了，如今圣上没有皇嗣，秦王说不定……”
“当今的秦王乃是已故老王爷的义子，如今这般地位可没有祖上的半丝荫庇，所以秦王骨子里是没有皇家血脉。”小骗子也凑了过来。
“这些皇室隐蔽之事，你如何得知？”成绮儿问道。
“入卿苑居前，我就是街上一乞儿，什么事情奇闻都知道一些。对了，胖丫你躲在这是悄悄看秦王吗？这能看到什么，我领着你去面前看看如何？”
“如何细看，没看到秦王身边的四个侍卫吗？我们大概还未走近就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了。”我才不信小骗子的话呢。
小骗子没理会我，径直走向后厨，不一会儿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精致的点心，点心是卿苑居的特产——鸳鸯酥。盘子里一共两块，因为雕刻成鸳鸯模样，象征着男女之间两厢情好。
“噜，你将这个呈上去，送到玉翘手中就好，顺便去看看皇帝的弟弟，咱们大周国的秦王是不是也同我们一般一张嘴巴两只眼睛……”
我端过托盘，小心翼翼的走到玉翘的身侧，将盘子放在她面前，这个角度看向舞台的秦王应当是看不到我，所以大胆的抬起来头朝秦王看过去，谁知道秦王正好看向玉翘，以及玉翘旁边的我……
“叫什么？”秦王道。
他声音很好听，温润清透，像春风拂过耳畔。
“秦王问你话呢！”秦王身边的侍卫推了推我。
“回禀秦王，这……这是……鸳鸯酥。”我没想到还要答话，结结巴巴的说道。
“本王是在问你的名字。”
“我……我……我叫……”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长这么大没有名字这回事，小时候大家叫我“小乞丐”，后面小骗子叫我“胖丫”，但我总不能告诉秦王，我叫胖丫吧。
“连个名字都说不上来，还是不愿告诉本王？”秦王脸上微微有些怒气。
我赶忙跪下行礼，说道：“奴家尚未正式取名，现在的乳名粗鄙，不敢污了贵人耳朵。”
“小丫头连个名字都没有……不如我赠你一个名字吧。”秦王随口说道：“鸳鸯酥……酥……阿酥，如何？”
我还没反应过来，玉翘已经拉着我行礼：“阿苏，快些给秦王磕个头，谢过秦王。”
听了这话我又跪下，认认真真的给秦王磕了个头：“谢秦王赐名。”
秦王继续看台上的歌舞，并没有搭理我，玉翘向我使了眼色，示意我可以离去了。轻手轻脚的站起身来，后退着准备离去。
“既然是你送来的这鸳鸯酥，不如吃上一块，给本王试试毒。”秦王突然开口道。
盘子里的鸳鸯酥一共就两块，我拿起一块就往嘴里丢去，大口咀嚼，快速咽下：“王爷，鸳鸯酥无毒。”
“哈哈，你这小姑娘倒是憨态可掬。”说完便拿起了另外一块鸳鸯酥吃下。
见秦王不再理我，我找准里机会就立马退下，回到成绮儿和小骗子身边。成绮儿有些兴奋：“胖丫，秦王长得可好？”
我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秦王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甚至在我看来，他比这楼里所有的姑娘都好：“天下顶美的人儿。”
“对了，刚刚秦王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阿酥，绮儿你快教教我，这个字怎么写……”我拉着成绮儿往她的房间跑去。
替她铺开纸，磨好墨，将笔塞到她手中。
“苏？应该是这个苏吧？”她想了一下，随即在纸上写到。
——阿苏
第七章 想嫁的人
“大梨子！我有名字了，我的名字叫阿苏。”兴奋的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阿……阿苏？”大梨子叫着我的名字舌尖打了个结：“什么劳什子名，没有胖丫叫着爽利。”
“不行不行！再也不能叫我胖丫了！必须叫阿苏，这一听就是个正经名字。”我挑起眉，强迫大梨子唤我名字。
他有点委屈，低下头道：“那你为何不叫我的名字，整日里梨子梨子，这哪是人名嘛，分明就是个果子名。”
“从我认识你时，你就叫‘大梨子’了，我怎知你大名何许？”
“阿……阿苏，那你以后记着，我姓薛名离，大名薛离。你以后得叫我阿离哥哥。”大梨子昂首挺胸。
“薛离，是离别的离吗？”
“嗯。”他点了点头。
“这个字不好，人生在世，我只喜聚合，不喜离别。”
……
一天已近黄昏时候，夕阳西坠，云层低低的压了下来，眼看着一场雨就要落下来了。
“阿苏啊，快回家去，别淋在路上了。”说完大梨子撒腿就跑了，不点义气都没有。
等我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轰隆隆的响了几计闷雷，闪电撕开黑幕，将屋子里照亮，没过多久，大雨就倾盆而下。这样的雨天，最惹人讨厌，我总要在屋子里放上很多的盆子，来接屋顶漏下来的雨水，下个一时半会儿还好，时间一长家里所有的盆都飘着。
不知道下了多久，屋子里湿气已经很重了，我躺在木板床上，晕晕沉沉的睡去，毕竟这样的雨天经历的多了，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只要屋内还有一块干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明天的自己吧。
睡到深夜，不幸的事情，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风呼呼的吹着，仿佛在叫嚣着要把屋顶掀翻，木板床已经快被水给淹没了……
突然，听到外面好像有声音，就在屋顶上……
夜已经很深了，我抄起屋内的扫帚，站在门口冲雨里喊道：“谁在外面，识相的赶紧离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这个时候说不怕是假的，毕竟这种暴雨的深夜是杀人掩尸打家劫舍最好的时机了，我看看了家徒四壁的屋子，想来也无人要来打劫我吧。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可不知道为何，屋内好像不在漏雨了，原来漏水的几处地方也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我奇怪的就着月光看了看，突然一阵风吹进屋子，门口站了一个人。
“啊！救……！”疯了一般喊了出来。
话尾未断，嘴巴已经被一只强悍的手捂住，那人另一只手顺势抽走了我手中的扫帚，他全身湿透透了，紧紧的贴着我的身体，一股寒气传了过来。
“好汉饶命，我就是一个小乞丐，家里什么都没有，前些日子买了几颗鸡蛋，你要的话就拿走吧！”我拼命的求饶。
“傻子！”咦，这个声音过分熟悉。
“小骗子？小骗子！是你啊！啊，你吓死我了你！”我回头看着小骗子，刚出来的眼泪又缩了回去。
原来小骗子，知道家里会漏雨，所以半夜冒着雨回来，给我把漏雨的屋顶修好了，外面的雨这么大，到现在还“哗哗”声不绝于耳，而小骗子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我又感动又心疼。
“你快把湿衣服脱下来吧！不然得感冒了。”说完，我动手准备把小骗子脱下身上的衣服。
“不……我我……我不冷，不冷。”他向后退了几步。
“不冷也不能穿着湿衣服呀！”我气势逼人，强迫小骗子将衣服脱下。
“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慢慢的脱下上衣，月光照在他的身体上，小骗子很白，我一直很奇怪，我们这些人整日里都在外面摸爬打滚的，怎么小骗子的皮肤白的跟卿苑居的姑娘一般。
小骗子的皮囊是好看的，见我一直盯着他身体看，他有点别扭，转了过去：“胖丫，你干嘛一直盯着我！不知羞！”
“你好看呀。”他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好，最里面包裹着我送给他的礼物——红碎玉佩。
我突然有被感动到了，一把从后面抱住他：“小骗子，你怎么那么傻，在最困难的时候，你把自己卖了，都没有卖这个玉佩。”
他身子一僵：“说什么傻话呢，这是你找到你父母的信物，我定然会好好保管，拿着它，替你找到你的爹娘。”
“我才不要找从小便抛弃我的爹娘，只要小骗子一辈子在我身边就好。”我说着话抱得更紧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以后嫁人了，是要和夫君在一起一辈子的。”
“那……那我能不能嫁给你啊？”
我轻轻问道，可小骗子却沉默了，半响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换着衣服，然后缩在木板床的一侧睡了，看样子是累极了。
早春的夜风吹着，外面的雨声变得没有那么可怖了，慢慢的我起了睡意，晕沉沉的感觉那一侧的小骗子轻轻转身，低沉说道：“胖丫，我们以后一辈子在一起吧。”
我无意识的“嗯”了一声，沉沉的睡去……
等晨起时，小骗子已经不在了，阳光透过门缝进来，雨早就停了，外面的孩子在穷街小巷内穿梭嬉笑，皇城根下，没有人都有自己小小的幸福，我也不例外。
从这一天起，我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快快长大，我的小小心愿就是同隔壁王婶家女儿一样，十五岁时挽起长发，嫁为人妻，从此相夫教子，日子平淡而甜蜜。
日子如故，我和阿离，也就是大梨子一起在田里找着野菜，自从小骗子进了卿苑居后，我就将挖野菜这样的活儿教给了阿离，他力气大，身上有些功夫，是个干力气活儿的好手，每每带着他我只要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背着背篓即可。
“阿苏，等你及笄后嫁给我吧，我最近武艺有些长进了，我爹说再过两年就让我去秦王府，等我挣了钱天天给你买好吃的，再也不用吃这样的野菜了。”阿离说着话时候，没有半点扭捏。
“才不要，我已经有想嫁的人了。”
第八章 青楼女在别人眼中都是玩意儿
“大梨子，你要去秦王身边做事？”我诧异的问道。
大梨子“呵呵”直乐：“秦王是咱们大周肱骨之人，年纪轻轻就上阵杀敌，如今边境安稳，周边小国不敢轻举妄动，全是因为秦王的名号，跟着他有前途。”
我诺诺的应道：“我不懂国事，可瞧着你这般说法，可见秦王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一定也能成为大周国的栋梁。”
“阿苏，我的理想是平家国倥偬，令天下归一。”
大梨子一本正经的说话令人动容：“大梨子，我相信你，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将军。”
“我以后都这么优秀了，你还不肯嫁给我，哼！”
“哈哈哈哈哈！”
我门两个站在田埂上，放肆大笑，意气风发，或许多年以后，再来回忆今天，这一刻在我眼中的大梨子，一定是风华正茂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模样。
秦王又去了卿苑居，这一次居然还点名了让我去跟前伺候，秋娘不敢推辞，派了人来寻我。
“哎呀，小妹妹呀，你快些跟我去卿苑居吧！”来人恳切的话语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秦王点名要见我？”原以为秦王不会记得我这样的小角色，没想到这次居然点名要我去跟前伺候。
我跟我秋娘派来的龟公来到了卿苑居，秋娘命人给我梳洗，并给我传了一套丫鬟服饰：“随时去跟前端茶倒水，但也不能失了卿苑居的体面，阿苏呀，秦王记得你，是你的福气……”
这次秦王并未在楼下大厅，而是在给贵客准备的包厢内，门口依旧守着四名侍卫，往里头看，秦王靠在里头的塌子上，旁边玉翘正襟危坐，侍卫给我开门示意我入内，深吸一口气，我低头走了进去，入内立即跪拜，这是秋娘教我的规矩。
“秦……秦王。”
秦王上下打量着我：“杵在那做甚？还不上前来给本王倒酒。”
立马听话照做，秦王今天心情不佳，我也十分忐忑，倒酒的时候手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尽然倒在了被子外面，玉翘看到立马来给我解围。
“这小丫头新来的，事情都做不好，爷这杯酒我来喂您……”她话语间带着三分娇羞，七分暧昧。
秦王喝完酒，低头打量着我，精致的面庞被一旁的明灯渲染的清明透亮，不动声色间透着硬挺华美的姿态，这个人就是大梨子口中能以身杀敌的英雄。
“小丫头，你长得像我一位故人。”他一改严厉的语气，温柔说道。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本王”，而用的是我，想来是一位很重要的故人。
……
“那故人对您来说很重要吗？”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为我舍身于人，助我功成名就，政治场中，步步为营，唯她可依赖，谓之可叹……于我而言……重中之重。”秦王语气中有醉意，一字一句流于唇齿，竟让我这个外人感动。
“与您的贵人相似，是奴家的福气。”
秦王若有所思，未曾言语。
玉翘轻轻的依在秦王身侧：“爷，您别光喝酒了，我给你跳支舞如何？”
秦王没有说话，就当作是默认了，音乐声缓缓响起，玉翘的舞姿是卿苑居里拔尖的，音乐缓慢悠扬，舞姿生动有力，一静一动间张扬有序，别有一番风情在其中。
我看着表演竟然有些痴了，转头再看秦王，秦王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惘然的惆怅，稍纵即逝。
“王爷，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虽然奴家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但是奴家觉得，世事无常何不顺应天命？”这些时候经常跟着成绮儿读书，这样文绉绉的话，我也能说上一两句了。
“小丫头倒是活得通透，但愿以后你失去了至亲之人也能如此看开。”秦王说完也不看玉翘跳舞了，起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窗外的杏花隐约开了，我望着秦王离开的背景竟有些出身，玉翘到我身边：“难得王爷看重你，我去同秋娘讲，让你留在我身边吧如何？我这虽是青楼，但你伺候我一个人而已，也算个正经活计……”
玉翘是楼里顶受欢迎的姑娘，因秦王都是她的座上宾，名声更是胜过了之前的老人了，待在她身边很清闲，且时常能见到小骗子……
小骗子很忙，几乎每个来这儿的常客都认识他，他机灵热情，做事圆滑讨喜，见到姑娘就夸人家是琼枝璧月，见到男子便赞是掷果之姿，虽有谄媚之态却也圆融有度令人欢喜。
在玉翘身边没有重活，她是舞妓，虽不是什么清官儿，但来往的多是雅客，听个曲子，看到舞蹈，有时候推搡几番，撩拨情趣，倒是这些日子来了一个尚书公子徐衙内，仗着家大业大，对玉翘起了垂涎之心，竟然一心想纳她回去当小妾，玉翘心高气傲，又有秦王这样的恩客，哪里肯被这样的花花公子霸占了去，几番推脱，那徐衙内居然让人放下狠话说，过两日吉时便派人来把玉翘强抬进府里去！
此等狂悖之言一经说出便在卿苑居惹起了轩然大波，楼里的姑娘虽然也常有拈酸吃醋的时候，但这种时候还是一致对外的。
“这汴城之内谁人不知，这徐衙内也是个浑人，不知道迫害过多少娘家女子，何况我们这些青楼出身……”如意说道。
“最可怕的是徐衙内的正经娘子，她父亲是当朝御史，徐衙内之前纳的几房小妾都莫名病故，据说都是死在她手里，年前还有一个一尸两命……”另一个姑娘说道。
秋娘用一声轻叹打断了姑娘们的话：“我也知道那徐府不是人待的地方，玉翘不如你去求求秦王……”
“我也考虑到这一层了，秦王那头我先头已经差人求过了，但王爷他公务繁忙……”见一面都难。
玉翘的床头挂着一对交颈鸳鸯，在她的拨弄下摇摇晃晃：“我怕是就要离开卿苑居了，我五岁便被我爹买到这里，前十年过得都是坏日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却又要进入另一个火坑了，阿苏啊，青楼的女儿家在别人眼中都是玩意儿，算不得什么……”说完玉翘细着眼笑了，上下眼睫交织在一起生出了眼泪。
第九章 你拿着这银子，替他收尸吧
今日便是徐衙内口中的吉日，玉翘没有梳妆，就黄着脸素面朝天的坐在床边，相较于平日里少了几分妩媚，却也有一些清清澄澄的明艳。
卿苑居照常开张，楼下依旧热闹非凡。丝竹声响，玉翘突然站了起来，轻挪莲步，纤纤起舞，平日里经常能看到玉翘的舞蹈，但是今日未施粉黛有种英雄迟暮的悲凉，一舞将毕，她脚下发狠一顿足，身子却还在惯性转身，一下子重重的跌在地上……久久都不能起身。
我忙去搀扶，触碰她手时候传来一丝凉意。
楼下愈发的热闹起来，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喜乐，我知道是徐衙内接亲来了，我看了看玉翘：要不，你逃吧？”
她不慌不忙道：“该来的躲不掉。”
可奇怪的是，等了好久楼下的人都未上来，没过多久喜乐声停了，楼梯上似有声响，房门哐的一声被踹开，来人是一位泼辣夫人，她眼神狠戾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着的玉翘，然后气势汹汹的朝玉翘走去。
“果然是个娇媚，只是你这狐媚子我家相公是难消受了！”说完便一巴掌扇在玉翘面上，接着又死死的摁住玉翘的身子，一下一下的抽着。
啪嗒！啪嗒！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拼命的往外喊叫。玉翘被推打的摊在地上，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加上刚舞过一阵，哪里有力气和冲进来的恶妇搏斗。
“来人！来人……”玉翘有气无力的喊着。
巴掌声和呼喊声不绝于耳，可就是没有人进来阻拦，我跑过去以身体挡在玉翘的前面：“这里是卿苑居，夫人这般形式是不要体面了吗！”
这话倒是说得那妇人一愣，“体面？与青楼女人共事一夫那才叫没体面！前几日抬进门一个戏子，今天便要娶一个娼妓，有我掌家的一天，便不能让你们这些下三滥的女人如意！”
突然从袖口掏出一把短刀，“索性今日我就捅死你这个贱人，也省的日后你进门我还得绞尽脑汁的对付你。”
说完抬手便要朝玉翘身上刺去，玉翘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形象的满地翻滚，疯了一般的叫喊，那妇人下手极快，玉翘身上已经出现里好几道血痕，这架势着实吓人。
我吓得叫不出声音，但也努力的想去抢夺妇人手里的短刀，可能是被逼急了，玉翘也不管不顾的反扑，用手臂硬生生的挡住了短刀，一下子死死的抱住了那妇人！我快速的抢过妇人手中的短刀，她反手一把把我推到在地，又和玉翘缠斗在一起。
倒地的我已然脱力，站也站不起来，玉翘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狠狠的推开了那妇人，谁知那妇人踉跄的后退几步，尽摔倒在我身上，我被妇人肥胖的身体压的死死的，而身上的人突然不动了，汩汩鲜血从妇人身体里流了下来，翻过她的身体我才发现，我手中的刀，直直的戳进了妇人的心口。
反应过来时，屋子里的另外两人都一动不动的倒在血泊之中，看了眼离我近的那妇人，身子直挺挺的躺着，探了探鼻息，早已经没有呼吸了，而玉翘一息尚存，晕死过去。这般情景让我慌乱不已，想要呼喊，嗓子却也就失声，唯有喉间发出嗬嗬声响，突然窗子被打开，进来一人。
小骗子居然从窗子外进来了，这个屋子在二楼，窗外便是街道，根本没有来路，他跳进屋子，看到满地狼藉现实吓了一跳，后又看到角落里的我，急急忙忙的朝我走来，我满身都是血，嘤嘤直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徐夫人派人拦在了二楼楼梯口，谁都上不来，我听到你喊‘救命’直接从窗外的树上跳了进来。”他摸着我的头安慰道。
“呜呜呜……呜呜……”
“哭什么……我不管徐夫人怎么死的，你只要记得与你无关便可。”说完他转身拔上徐夫人身上的短刀，开门而去。
从这天起，我失去了声音，当小骗子被官兵抓走时，我除了呜咽就是呜咽，我冲上去想告诉那些官兵，人是我杀的，可我不管怎么开口大叫哭喊，就是说不出话来。秋娘说我是吓坏了，吓哑巴了。
后来我跑到玉翘病床前，每日给她喂药，希望她能快点醒来，可是药已然喂不进去了……绝望之下，我只能去跪求秋娘，在秋娘院子里跪了一整天，最后无奈的劝我：“你跪在我这里也无用，死的是徐衙内的大夫人，还是御史大人唯一的嫡女，只能一命偿一命，小骗子已承认自己杀的人，我这个开青楼的怎么也是没法子……”
“呜呜……”，我哭得快断气了，这时候有个小小的手臂将我扶起来。
“绮儿乖，快把这丫头带走，别在我这儿胡闹了，卿苑居还要做生意呢。”秋娘对成绮儿说道。
“阿苏，你求秋娘无用。”她带我来到她的房间里。
“小骗子的事情不是秋娘不愿意帮，而是她不敢帮，就连玉翘她也不敢找人来医治，可能她现在希望玉翘索性就这样挨不过去了，如果玉翘能得活，整个卿苑居都脱不了干系，这不是普通的命案，死的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
她轻轻的向我分析其中利弊，我轻轻着低泣，虽然我出身起就过着苦日子，但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穷人和贵人的差距，穷人死了不过是天地间没了一只蝼蚁，而贵人的死能让我们这些人的世界地动山摇。
“阿苏，那天在那个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夫人怎么死的？玉翘为什么会伤成那样，而你为什么出来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啊！你如果能说出那天发生的事情，或许小骗子还有活路……”成绮儿说话很温柔，温柔的带泪。
我拼命张口：“呜呜……”喊着，却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无力感侵袭全身，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已。
“我这里有点银子，你拿去……或许能替他收尸……”她见我这个样子也不再逼我。
听到“收尸”两个字时候，我整个人便是一怔，整个人瘫倒在地，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第十章 救人
外面下着大雨，大梨子一身湿气的跑了进来，就着热茶抿了一口：“前些日子，秦王外出剿匪了，今日才回到汴城，一大早便去宫里向皇帝复命，还让人来卿苑居通报一声，说要来看看病重的玉翘姑娘。”
“这是个机会，秦王刚回来就立马要来看玉翘姑娘，想来也是极其看重玉翘的，我们何不将徐衙内强取豪夺之事一一道来，向秦王求情。”成绮儿说道：“听秋娘说，徐夫人的娘家人势必要主审官判个死罪才肯罢休，现在案子清楚明晰，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就要……”
她欲言又止，我和大梨子皆是一脸难看。
“阿苏，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管点头摇头即可。”
大梨子认真对我说道，我也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
“人是小骗子杀的吗？”他问道。
我拼命摇头。
“那……是你？”他迟疑的问了第二个问题。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我清楚的记得当日是玉翘拼死推开了徐夫人，而徐夫人的身体往后一倒，正好伏在了我手中的刀上。
“如果你去替他顶罪，徐家那边也不会放过小骗子的，他们只会把你们算作同谋，我们三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成绮儿一旁说道。
大梨子的面色如雷劈了一般，“他为你顶罪，可能就没打算活着回来吧。”
“如果秦王真要来看玉翘，算着时间过一会功夫也就到了，这情你们是求还是不求？”成绮儿问道。
我说不出话来，但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如果徐家真要一命换一命，那我不用小骗子替我顶罪。
“但阿苏现在无法开口说话，也不认识几个字，我们该如何说清那天的事情？”大梨子问道。
“说不出话，我们可以演出来。”成绮儿转身对我说：“阿苏，待会儿秦王来的时候，你将那天屋子里面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演出来，现在排练已经来不及了，我们不知晓当日的一切，所以你只能一个人演，但是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我们一定尽力。”
我大脑里仔细的回忆起当日发生的一切，构思着要如何将情况演清楚。我们三个人不知道秦王的性格，也不清楚秦王是否愿意看，就凭着百姓口中的“秦王贤德”四个字愿意去赌一把。
“可……可秋娘会让我们见秦王吗？”成绮儿问道。
怎么见秦王？是呀，秋娘生怕玉翘的事情闹大，这个时候怎么也不可能让我们当着秦王的面说这样的事。
不多时，秦王的马车便停在门外了，秋娘赶忙打了帘附身迎接，将秦王送进了玉翘姑娘的房间，秦王见玉翘姑娘小脸惨白，整个人昏迷不醒，面露怜爱之色，问了一句：“早前来时人还好好的，如今怎会如此？”
听到这话，我和成绮儿一下子跪倒在秦王面前：“玉翘姑娘是被徐家害成这样的，求王爷做主！”成绮儿声嘶力竭的喊道！
秋娘在旁见此情景也是吓了一跳：“你们两个丫头是疯了不成！竟然在王爷面前胡乱攀扯，还不快下去！”说完便示意人将我们拖下去。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做主？你们想让本王给你们做什么主？”秦王轻轻抿了一口茶问道。
成绮儿抬起头，双目神采毅然，目光极黑极亮：“回禀王爷，早前徐衙内看重玉翘姑娘的美色，欲纳姑娘为妾，姑娘不肯便派人强娶，谁知那日徐衙内还未上门，他家娘子便来了，拿着凶器要取玉翘性命！虽我们是青楼女子，但也不愿被这般糟践。”
“哦？竟然有这等事？本王派人去徐府关照一声，量徐家人以后也再也不敢打玉翘的主意，你说可好？”秦王若有所思道，看看成绮儿，又看了看我。
“王爷有所不知，这事情本是徐家欺男霸女，可……可卿苑居的人将徐家少夫人给……给害死了，坊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王爷切莫……”秦王身边的一名小厮说道。
“王爷明鉴，我们卿苑居的人可不敢有害人之心！那日阿苏亲眼目睹了全程，但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请王爷允许，让她将当日之事演绎出来。”成绮儿说完，我们又给秦王行了一个大礼。
走到屋子中间，将那天发生的一切完整了演了一遍，我人小，个子矮，有些动作不够标准，但也足够看懂，徐夫人掏出短刀，一刀一刀的刺在玉翘身上，我上前抢过短刀，成绮儿配合着演着手拿短刀吓傻的我，我做出被人猛的一推的样子，径直的倒在刀上……
接下来是小骗子的戏份，我将绳子绑在自己腰上，大梨子在下面使力将我吊在半空中，小骗子当日就是这样从从一楼来到了二楼玉翘的房间。我吊在空中时候，绮儿和在场的人也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王爷，被抓走的人，他是冤枉的，还请王爷做主，还他一个清白！徐夫人是拼着杀人的心来的，我们姑娘为了自保，这才……”
我挂在窗外，祈求的看着秦王，他与我对视，却突然笑了：“本王知道你们冤枉，可徐家的人命官司也不假呀，要不你们直接把玉翘和这小姑娘帮去衙门，说不定还能把劳里的人换出来。本王还有政事。”说完便起身从外面走去。
见到秦王要走，我焦灼不已，连忙示意大梨子把我放下去，可不知怎么绳子卡住了，我整个人悬在空中上下不得，秦王走到一楼，我满头是汗，拼命的发出声音：“戚戚……秦王！”
大家听到我发出声音俱是一惊。
“秦王！我愿意顶罪，还请帮忙救出劳里的人！”我拼命喊道，可秦王却无暇理会我，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自己悬挂在半空，拼命挣扎抬手去解绳结，眼一闭心一横，小手使劲一拽，整个人便从高处掉落下来！
“阿苏！”
“阿苏！”
“啊！”
一瞬间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第十一章 总有人要离开
我没有因为落在地上而被砸的头破血流，而是被身手了得的秦王接住了，因为从高处坠下整个人也晕乎乎，只是死死的拽住秦王的袖子。
“阿苏丫头，你就这么想救替你入狱的那个人吗？连命都不要了？”秦王将我放在大厅的椅子上。
大梨子和绮儿看我安全无虞也放下心来，齐刷刷的跪在秦王面前。
“求秦王看在阿苏豁出性命的勇气上，帮我们救人！”成绮儿说道。
“你们可知当今太后姓氏。”秦王面无表情的道。
我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当今太后幽居深宫，民间百姓对大周国的太后知之甚少。
“告诉你们吧，当今太后姓徐，那徐衙内就是太后的亲侄子，死去的那位自然就是太后的亲侄媳妇……”秦王慢悠悠的说道。
听了这话，我们几个如五雷轰顶一般，一时间愣住，完全说不出话。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白费精力，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斗不过权势。
这一次我没有哭，如果小骗子为我死了，那我也不打算独活了，大不了同小骗子一起去了，这样黄泉路上谁也不孤单。
这时，秦王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本王将着令牌赠予你，你可去县衙传我的令，让主审这案子的官员定要秉公审理。”
“王爷，那令牌怎可……”秦王身边的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阻止了。
接过令牌时我有些不知所措，成绮儿倒是机灵，一把拉过我一起向秦王千恩万谢的行礼。
令牌是纯金打造，上面有刻有蟒龙纹饰，在大周是亲王的象征，见此令牌，如秦王亲临，我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理，紧紧的捂住：“秦王大恩，奴家磨齿难忘，他日王爷如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毕万死不辞。”
“小丫头，希望你能记住自己今天说得话，他日说不定本王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秦王说完便离去了。
我来不及细想，急着拿着令牌超官衙跑去，希望这桩案子尚未尘埃落定。
在衙门门口我直接被守门的侍卫拦下，来不及解释许多，直接掏出了秦王的令牌，侍卫们虽是震惊，但还是领着我见到了主审官梁大人。梁大人拿着秦王的令牌仔细的查验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恭恭敬敬的令我坐下，果然这世上的人是分三六九等，这些官员自然也得小心做人。
我将来意说明，梁大人口口声是：“就算王爷不吩咐，下官定然也会秉公执法。可姑娘今日来晚了，那位少年早晨已经放出去了，徐大人亲自来取消了诉状，来接那少年的人拿的可是大内的令牌……”
“什么？徐大人取消了诉状，小骗子他没事了？”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梁大人微微笑道：“这案子着实诡异，但既然大内都来人了，本官也不好将人扣着，小姑娘还是请回吧。”
我一头雾水的回到了卿苑居，问了这里的每个人，但都说没有看到小骗子回来。
一日，两日，三日……不知多少日过去，小骗子始终不见踪迹。
一年后，当我还没有放弃寻找小骗子时，在我越来越熟悉了卿苑居的生活时，我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小骗子的信。
他的字很漂亮，漂亮得就同他的人一样，那些漂亮的字从成绮儿口中一一念出时，眼泪还是布满了我的眼睛。
吾妹：
欲书信，又多次搁笔，分别多时，一年之间，诸事难题，唯忆旧时光景，甚忧你。
记得初时，许诺从此照顾你，现在恐怕是要食言了，汴城很好，卿苑居虽不是安身立命之地，但请相信，十八岁时，兄长定会前来接你离开。
定有归期，安好，勿念。
……
小骗子写信来，让我在卿苑居里等他，虽然我们几个怎么也弄不懂他为何不能回来，又为何要离开，但是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他。
大梨子也不常来找我玩了，被他父亲送到了山里学武，临走时来同我告别，硬生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大概没个三五年时回不来的。
成绮儿整日很忙，出了学习琴棋书画，还得念舞唱曲，总是青楼的女孩子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我呢，在卿苑居打打杂，不管秋娘怎样威逼利诱，我都没有签下自己的卖身契，因为小骗子说他会来接我，偶尔得闲会缠着卿苑居的姑娘们教我读书写字，我总期盼着小骗子能给我来信，读点书，认些字也不至于连一封信都看不懂。
玉翘没能熬过那个春天，在一个下雨的晚上离开了人间，结束了她短暂而艳丽的一生，她有个妹妹叫金翘，接替了她成为了卿苑居里的花魁娘子。金翘长得和玉翘很像，但是性格却没有玉翘的温婉，她行事泼辣，却很令客人们喜爱。
秦王也总来卿苑居，每一次都会让我在一旁端茶倒水，他总说，边境无战事，他也清闲当个闲散王爷，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眼中藏着不甘，有一次他喝醉了，轻轻呢喃了一句：三千里山河尽在手，如何不能天下归心……
他说的很轻，像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