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连绵的青山从远处漫游过来,说不清的树木郁郁葱葱,远处黛色的天空拂过几许清风,山脚下有层层竹林,竹林外是炊烟袅袅。那真是好一派山水田园风光。这里,便是凌家庄。 凌家庄说不上繁华,人也不多,每家每户守着一份清闲,一份劳作。 “长安姐姐,你瞧瞧那是啥啊。”竹林里,一个瘦瘦的小男孩扯住一个羊角辫女孩儿的衣裳,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马车,好奇的问。“小四,别扯我衣裳,我就这一件儿好看点儿的,别给我扯坏了。”被叫做“长安姐姐”的姑娘一边用手将男孩儿的手从衣摆上挪开,一边顺着男孩说的方向望去。“我看不清啊,这竹子怎么这样多,走,咱回家告诉我娘去,然后再告诉你娘去。”长安甜甜的笑了,说罢,摸了摸小四的头,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快速的消失在竹林深处。 “娘,娘,有人来咱凌家庄了,有人——”凌长安和小四气喘吁吁的跑回家,边跑边叫,可到了家门口,声音却突然顿住。 她看见,她家松松散散的木栅栏围成的土院子里,来了很多很多她不认识的人,他们穿着一看就是用很好的丝绸布料做成的漂亮衣裳,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们对于从小在凌家庄长大的凌长安来说,充满了好奇、试探甚至畏畏缩缩。 “娘,娘,我,我回来了……”长安悄悄的绕过他们,走到她的娘华音面前,华音见了她,用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擦了擦长安的脸,让她进了屋。“小四,你娘刚找你呢,快回家吧啊。” “好的。”小四说着,眼睛却瞟向屋里。他看见他长安姐姐正向他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又冲他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快走吧快走吧,你娘找你呢。 小四噘了噘嘴,把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晃出了院子,出院门的时候,一双小眼睛还往回瞅了瞅。 华音无可奈何的看着小四出门,然后笑着对来的人说:“噢,那是我斜对门那家的孩子小四,名叫凌泽明。排行老四,人都叫他小四。”为首的那人笑笑,“那孩子,长这么大了,这看来以后又是个好小伙。”“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进屋歇息着,我准备点茶饭。”那人摆摆手,“不用了,华音,你早点歇息着,准备好东西,明天就走。”然后,他对着屋里的凌长安笑笑,冲她也摆摆手。然后一挥衣袖,离开院子,长长的衣服带起了些许尘土,衣角被弄脏了。 他的衣服可真好看。凌长安想。 “娘,那是谁啊,就是那个跟你说话的,穿很好看衣裳的人。”吃罢饭,凌长安终于忍不住问华音。 华音一顿,菜到嘴边,又放下了筷子,然后起身,抚了抚衣裳,蹲了下来,抱住长安。“长安,告诉娘,你今年多大了。”凌长安努努嘴,“这有什么难的?长安今年六岁了,翻过年,就七岁了。娘,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的年龄我还是记得住的。”“长安真棒,”华音笑了笑,“那你再告诉我,你多久没见过你爹了?” “这也没什么难的,就——”凌长安不假思索的说,说到关键处,却又说不上来了。“嗯?长安?”“娘,我好像没有见过我爹。” 华音的眼睛红了。 “我的好孩子,长安,你说的那个人,他就是你爹,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你爹为了让我们有更好的生活,他就一心一意的考试科举,离开了凌家庄。现在,你爹他做官了,他回来接咱们娘俩,咱们明天就出发了啊。”华音用手揩了一把眼泪,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长安,你高兴吗?” “娘,你别哭啊,”见华音哭,不知为何,凌长安也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长安高兴,长安高兴,明天,明天咱就走,娘,到时候,你是不是不用再干那么多活了……” “长安不哭,那当然了,娘,是爹的结发妻子,你,是爹的女儿,以后的活儿啊,就是丫头们干。爹来接我们了,我们,去住大房子,去穿漂亮的衣裳,去念书,好吗?长安,别人就不会说你是没爹的孩子了。” “好。” “华音,好了吗?”一大早,凌源纶就到了,昨天,他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儿,他觉得,他的女儿绝对是这个世界上长得最像他的人,他不禁见了满心欢喜,却又在心里为自己过去时光内父爱的缺失而感到悲哀抱歉。他一定要把凌长安带去凌府,让她有最好的生活。“好了,我们来了!”华音待着凌长安,缓缓走到凌源纶面前,凌源纶高兴的笑了,轻轻的说:“华音……长安,我们走吧。”说着,他就想要去抱凌长安。 长安不自觉的向娘怀里缩。华音用手碰了碰长安。 “爹,长安想去见个人。” 听到“爹”这个字,凌源纶一愣,喜上眉梢。“好好,长安快去吧,爹在这等你。” 凌长安飞快的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青绿色连绵的山像波浪一样向后退却,我不再是没爹的孩子了,我爹回来了,我爹可厉害了……她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四。打小,所有的孩子都说他没爹,可小四不一样,只有小四愿意跟她一起玩儿。她甚至在想,以后也要把小四带过去。 “婶婶,小四在家吗?”长安跑的太快了些,虽然路途不远,到的时候也气喘吁吁,她站在门槛上,问屋里的妇人。“长安啊,哦,小四他不在,诶,你不和你爹娘一起走了吗?”“还,还没呢。”长安慢慢的往外走,嘴角一抽一抽的,那是掩不住的失落。 小四他娘突然追了出来,她拉住长安,“长安,好姑娘,到了你爹那儿,你可要听话,要有一个大小姐的样子,可不能再那么野了,等过段时间啊,婶子带小四去找你,昂?”说着,她摸了摸长安的脸,将她送出门去。 昨日黛色的天空成为过去的影子,今早的露水也已经被爱美的姑娘们采的所剩无几,远方茶园里传来种茶人的说话声,马车驶过,扬起些许灰黄色的泥沙尘土,凌家庄的一切被继续隐藏在山林深处;而凌长安,则随着蔚蓝色的天空去往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白云为伴,远离家乡;她换上了崭新的衣裳,麻色的布匹被遗忘在松散木栅栏围成的土院内,和老屋子一同风里雨中。 “长安,我们到了。”马车停下,凌源纶将长安一下子抱起,然后小心的扶着华音走下马车。“老爷夫人小姐,您们慢点,我已经吩咐下面准备午饭了。”一位中年男子恭敬的站在一旁迎接,微微侧着身子,“老爷,里面都布置好了。”“好的,你退下吧。”凌源纶抱着长安,带着华音走向府内。 古色古香的实木走廊将整个府邸分成整整齐齐的几个小院落,大院内,一棵需要两个人一同才能抱起的古松树指向云端,阳光透过叶隙,在地面上撒下斑驳光影,甚是好看,凌长安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只是一心想要去玩耍,她挣脱爹的怀抱,准备翻下栏杆。 “老爷,夫人。”凌长安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华音愣愣的看着来人,长得清新脱俗,秀丽端庄。“夫人,我是老爷的小妾,慕容焕。这个,是我的孩子,凌常逸。在此,给夫人请安,给大小姐请安。” 华音随即笑着“好,好,以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这么讲礼数呢,快进屋吧。”“姐姐,来,我扶您。”慕容焕也笑着,她的家境不好,她生怕夫人会让她难堪,让她无地自容;她甚至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自己该说的话,带着常逸一遍一遍演示自己的神态,该说什么,该怎么笑,该怎么做,该怎么扶夫人;如果大小姐刁钻,她该怎么应对,该怎么哄她;如果她会欺负常逸,她该怎么保护常逸,她该怎么教常逸……当初老爷见她可怜,纳她为妾,她就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她预想的一切一切都没有发生——夫人是温柔至极的女子,大小姐也并不顽劣,冥冥之中,她觉得未来的生活会很好,因为她看出来了,老爷很爱夫人。现在看来,常逸作为一个男孩子,他要做的首先就是保护凌长安。 “妹妹这些年来,过得可好?”华音在慕容焕屋里坐下,凌源纶出门办事,府邸内的当家人就都在这儿了。“自是极好不过,这些年来,老爷终日念叨着夫人与小姐,可见感情至深。”慕容焕连忙回答,“姐姐走吧,我带你去转转。”华音笑笑,慕容焕觉得华音是在尽量不将自己作为乡里女子的痕迹露出,尽量表现得温柔得体,表现得配得上她家老爷。 凌长安在见过慕容焕后,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娘都没说什么,她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就自顾自的在院子里玩耍。院子里装修的真是漂亮,地面是砖块砌好的,整整齐齐,平平坦坦,跟凌家庄的土院完全不一样,她本就活泼好动,像小四他娘讲的那样,是个野孩子,可婶子也说了,到了爹这儿,她要有大小姐的样子。 “喂,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Chapter2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轻轻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的独特活力,也有了一丝成熟的韵味。少年常逸温润如玉,站在凌长安身后,风带起凌常逸的青色衣角,甚是好看。“奥——”,凌长安转过身来,怪不好意思的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嗯,那个,我叫凌长安。那个啥,‘盛世长安,永望歌谣;明明如立,盈盈如玉’。”常逸眉角轻轻一挑,这细微的动作被凌长安尽收眼底,让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这是妹妹那边的小歌儿吗?” 凌长安眯起眼睛,定定的看着凌常逸:“怎么,要你管?”说罢,凌长安离开了这个地方。凌长安忽的惊醒,她忘了娘对她说过的话了——不管怎么样,这四字小诗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管是对谁。那她刚刚岂不是酿成过错?娘应该不会知道的吧? 可是,娘也违背了自己说过的话啊。 是啊,她也忘了之前是怎么说的吗? 这样一想,凌长安便不在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是父亲的嫡女,可是你跟她一点也不像。我觉着,你以后会被说闲话。”凌常逸站着,俯视着蹲下的凌长安,看上去有一丝莫名的轻佻。 凌长安火一下子上来了。 “怎么,你管这么宽,我像不像他关你什么事,你怎么嘴这么碎啊?”真是瞎了眼了,还以为是个斯文好说话的人呢,凌长安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还跟他说了两句话,气死人气死人。这样想着,长安便不想理他了,作势就要走。 “长安妹妹,刚刚你说的是‘我像不像他’而不是‘我像不像我爹’,”凌常逸又说。 已经迈出步子的姑娘脚步一顿,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扭过头:“你,离我远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凌常逸其人。 他们都说这是一个温柔肆意的放荡公子。 他们说,这凌家的公子真不错,温润如玉,不急不躁,将来定是可塑之才,没准能将这凌家祖祖辈辈都发扬光大了去。 他们说,凌常逸啊,你可不能辜负父辈们对你的期望啊。 他们说,凌常逸一定要去最好的学府,金榜题名,做那朝堂上一代文官,成家立业,然后流芳百世。 凌常逸笑,那我可能要遗臭万年。 后来的后来,当凌长安终于安稳下来,仔细的观察凌常逸,她发现她的哥哥有着浅浅的梨涡,便忍不住打趣他红颜祸水。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少爷。”暗棕色的门旁站着一位女子,身着素色衣裙,带着翡翠的簪子,站在那儿,恍如人间仙子,衣袂飘飘。 就是,长得蛮普通的。 “不知姑娘有何事,竟亲自光临寒舍。”凌常逸站住,笑着对那姑娘说到,愣是把人姑娘说的脸红。“夫人与我家商议的亲事,不知少爷如何说,夫人今日在我家闲谈,便特地让我前来问问,顺便让少爷前去。”红了脸的姑娘低下头,连珠炮似的一骨碌将话全部说出,还用手捋了捋耳边碎发。 “紧张什么,我只是不去,又不会把你扣在凌府。”凌常逸没了笑,要送客。女子登时就急了,抬起头看着凌常逸:“这是夫人与我家亲定的喜事,少爷难道反对不成?” “啊。我怎么敢反对啊。”某位凌公子的嘴角轻轻勾起,“现在凌府的夫人,可是华娘子,我娘,也得听她的呐,你看看,华娘子有答应这所谓的亲事吗?”凌常逸笑着,可是眼神却查不出半分笑意。“这位姑娘,我说的够清楚了吧,您,请回吧。” 另一边,灯火通明的望府。 “他真是这么说的?”望大娘子揉了揉眉心,问身旁一位姑娘,正是不久前凌府那位。“大娘子,是真的,你看这。”姑娘急得话都说不出,双手握在胸前,“好了翡翠,你也别急,去看看小姐屋里,给她填些熏香,她喜欢那茶香的。”听了这话,翡翠一溜烟的离开。剩下屋里三人面面相觑。 对,还有两位,不是别人,正是华音与慕容焕。 刚刚翡翠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场的几人都听到了。“这,常逸这孩子也真是,如此的娇纵任性,真是不好意思。”慕容焕脸上实在是有些不好看,自家亲儿子口出不逊,还被别家亲口告了个状,换谁脸上也不大挂的住。 华音作为大娘子,自然是要说些什么的,她抿了抿嘴,斟酌着自己接下来要说出的话,看看有几分是大家可以接受的,仔细想想,好像都可以。“望大娘子,真是对不住,常逸自由惯了,说出的话可能不大中听,我看啊,既然常逸不想,那不如就算了吧。” 望大娘子听了,心想着那凌常逸说的话怎么能叫可能不中听,明明就是不中听,也不知道他这么说,他亲娘会怎么想! “你说什么?算了?这,”望大娘子着实是吃了一惊,本想着华音初到,应该还是畏畏缩缩才对,可这,竟然直接就管理起了家中事物!“可是,这是两家商定好的,就这么一下子,说不就不了?怕是……有些不妥当吧。”语气尽是温和,可是那温和藏不住刀鞘。 是了,是质问的语气。 慕容焕有些紧张,她毕竟不是正妻,又与他儿子紧密相关。 可华音不怕啊。 “大娘子,恐怕您家小姐,想必也是不愿意的吧。我看她来客了也未曾出门迎接,怕是,被您给……啊抱歉,我不该过问望府私事。” 好家伙,嘴里说着抱歉,哪有半分歉意在里头,望大娘子几十年来没这么被人怼过,有些怒气,可是她不能发作,她不得不承认,华音的话没有一个字是错的,她女儿的确不愿意就这么嫁出去,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望家与凌家门当户对,老爷早有心两家婚事,她也不想,那是她唯一的女儿。说实在的,望大娘子心里,她女儿没人能配得上。 望大娘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到底,不过是利益斗争中的工具罢了,她是,她女儿也是。 “娘子娘子!”刚刚去小姐房里的侍女翡翠慌慌张张的跑来,丝毫没注意到屋里的紧张气氛,“娘子,小姐,小姐她,她……”翡翠看着屋里的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有什么话,快说,别磨蹭。”望大娘子按了按太阳穴,翡翠这慌慌张张的做事风格,也不知能不能照顾好小姐。 “小姐她,她不见了!” 当这几位女士跑进屋子时,只看到敞开的窗户,秀气的小香炉里香薰依旧,俨然没有人用过,床铺整整齐齐,床帐拉在一边,小水壶里没有水,壶身上也没有灰,一切都干干净净的,像是一间崭新的客舍。什么都具有,可是就是没有人间烟火气。 慕容焕想:这屋里当真有人住过吗? 华音:“想必,望小姐定是极爱干净的。” 望大娘子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手扶着前额,华音的话让她无端烦躁,索性让翡翠送客,“今日,几位就先回吧,至于婚事,现在双方似乎是都不大乐意吧。” 慕容焕:“大娘子不必担心,些许是小姐不愿被困在家,逃出去玩耍罢了。” 华音:“大娘子还是多多考虑考虑自家孩子,别老往别家想。” 有这么劝人的吗?! 望大娘子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一路上,慕容焕都在思考,大娘子虽说刚进城,可是……这一举一动,完全就像是一位早就开始掌管府中事务的高高在上的娘子,话里锋芒毕露,是大娘子的威严,哪有什么农家妇女的影子?她越发的疑惑,嘴里竟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大娘子,您过去真的是在田间生活的吗……”她倏地惊醒,可惜话已从嘴边溢出,着实是收不回来了。 “啊,当然。”华音回答了她,声音轻轻的,像是不在意的样子,慕容焕自幼在书香墨香中长大,有些人的仪态是装不出来的。“不必再多想什么,咱们做好自己足矣。” “现在的现在,未来的未来,咱们能做的,就是相互扶持。” 这位大娘子不一样,不寻常。 慕容焕决定好好的跟随她。 凌常逸着实是凭借一己之力,不仅拉拢了关系,还了却了私事。 风流公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啊。慕容焕如是想到。 凌府两位娘子在夜色中前进,随行的人不多。 夜很安静。 轻轻柔柔的月光洋洋洒洒卖弄了一地光辉,凌府外墙边的树木枝丫影影绰绰,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Chapter3 慕容焕回到屋内,立刻让人把凌常逸叫来。侍女琉璃鲜少看见慕容焕如此着急的要见公子,二话不说就去讲凌常逸叫了过来。 温润公子推开门,带进一阵夜晚专属的凉风,琉璃没来由打了个寒噤。 “常逸……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的话会酿成多大的过错吗?”慕容焕的声音在打颤,“你知不知道,如果大娘子觉得你娇纵自满,她不顺着你的意思说,你知道你会怎么样吗!”这个穷出身的女人曾经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她家祖上是辉煌过的,一代代传下来各种各样的经书杂论,她是具有书香气的。所以,她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凌常逸是她的亲儿子,她要宠爱,但该罚还得罚。 “你,今天晚上好好反省反省,明天早上,来我这认错,然后,明天一天,哪也不许去!” 凌常逸:“不是吧我的亲娘,这事儿不是解决了嘛,您就忍心罚您的亲儿子,把亲儿子锁在屋里啊,您是不是不爱我了啊——啊——”某公子拖长了音调,一句话拐了三个弯,亲自演绎了当代放荡公子现状。 “您那么美,生气会变丑的,你要是变丑了,以后大娘子不带你玩了怎么办,您要为自己着想啊!” 作为亲娘,慕容焕深知自家儿子的嘴皮子功夫,脸上是撑不住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某人立刻就蹬鼻子上脸:“那美丽的二娘子,让我免了这罚吧。” 慕容焕:“不行!” —— “娘,你看看琳琅给我了什么好东西!”凌长安兴冲冲的绕过长廊,人还没到呢,声音就先传到了华音屋里。 早上的阳光实在是美好,院里的栀子开的正盛,香气如煮沸了的水似的从小院里溢出,与古朴的木香掺和在一起,沁人心脾。 好安静啊,华音想,只可惜某个死丫头的重重脚步声和喊叫声老远就冲了进来。 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门口闪进来,小小的羊角辫在空中摆动,是小孩子特有的生机与活力。 真美好,可是不能长久。 “是什么好东西呀,给娘看看。”华音的声音是温柔的,是所有娘子的温和的声音。着实让长安身后的琳琅吃了一惊。“喏,琳琅送我的小东西。”长安手里捧着一根簪子,把它递到华音身边,簪子上的栀子在阳光下有着淡淡的光晕。“真是好看。长安要好好存着。”华音摸了摸长安的脑袋。 “大娘子说笑了,琳琅才疏学浅,也不会什么手艺,见小姐活泼聪慧,心生欢喜,便制了这么一个小玩意,给小姐玩玩罢了。”琳琅连忙微微欠身。 “才不是呢,琳琅做的可好了,长安要保存起来,以后长安的头发长了,我也要像娘一样戴上,不知道戴上好不好看呢。”凌长安将簪子拿在手里,在头上比划来比划去。“我一定要快些长大,我有好多事想做。”说罢,凌长安就带着小玩意跑去一个人玩了。 琳琅抿了抿嘴:“大娘子。” “你是负责哪块的?”华音问。 “我?我仅一普通侍人,不上算的。”琳琅答。 “那,你以后就专门陪着长安吧。” —— 凌源纶最近正因官职上的事担忧。 当今大陈王朝,元帝卫致将官吏的升降部署交由吏部管理,吏部每年都要向皇帝上报一两名才德兼具之人,推荐他们到各部担任官职。帝王出于对吏部的重用和信任,一般情况下都会通过。可以说,有了吏部的推荐,就等于已经坐上了一半的官位。而吏部中各人员又有具体的职责,于是在吏部里就有了一个圆环,圆环上的每一部分相互制约,使得吏部能够自证公平。这是一个巧妙的平衡,自太史帝卫展建立陈朝开始,这个平衡就存在着。每年的一定时间,都会有几个新鲜血液注入官吏之中,既得了发展,又是的老一辈人员不轻举妄动,巩固了皇权,何乐而不为。 凌源纶如今可以算的上是吏部二把手。 一步一步从无名小辈到坐上当今位置,凌源纶除了自己科考之外,也是得了吏部的帮助。 至于为什么担忧,还得从长说起。 元帝卫致有一嫔妃沈氏深得宠爱。沈氏精通书画,能歌善舞,性格温和,是极好的女子。只可惜沈氏并非出身大家,父母铁定要紧紧抓住女儿这一棵摇钱树,沈氏的月俸赏赐好些都交给了家里。本以为这样就罢,可是沈氏母家变本加厉。 卫致见沈氏生活极为简朴,便将这来龙去脉问了个一清二楚。 生气是一定的,可是那是爱妃的母家。 卫致:“召吏部,给沈氏母家一个官职便罢!” 得嘞,您老人家不愿意干的事,净让别人干了,活得可够悠闲! 凌源纶就负责这件事。虽然极不愿意,但是皇上的命令还是要执行。可这沈家上下,也就沈氏算是有德才之人。其他的实在是,不敢恭维。 “凌大人,皇上的命令,属实不大合适。”说话的是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年轻男子,着一身素色衣裳,倒像是凌常逸那一般的人物,全然看不出是做官之人。 同在吏部的代斐是去年刚刚步入仕途的,与凌源纶这样走一步停百步,一阶一阶往上蹦不同,代斐可谓一步登天,偏巧,人是正正经经考入仕途,谁也说不了闲话。 “沈妃那兄长,名叫什么。学识如何。”凌源纶问。 “大人,名叫沈实闻。学识一般。还有……”啧,代斐轻轻啧了一声,话说到一半,没了后文。 凌源纶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他还有什么习性?” 代斐顿了顿,“此人平生最大乐趣,学名为游手好闲。”说罢,代斐皱了皱眉头,好看的脸上此时尽显冷漠。 “好一个游手好闲。”凌源纶冷笑了两声,“仗着自家妹妹得圣宠,倒越发蹬鼻子上脸,什么都敢干,这样的人,还想拥有一官半职?天大的笑话。将他安排在吏部,选取一个最底下的位置,领个银钱罢了——不要让他触碰到吏部事务。” “好的。”代斐点了点头,让人安排去了。 又是一夜。 代斐回到家,一进家门,就发现代老爷子正襟危坐,活像院中的一座雕塑。“斐,过来,爹跟你说两句。” 代斐轻轻把大门关上,夜色宁静如水。 “有什么话要说,今天这么晚了,斐也要休息。”代斐的母亲不高兴的打断。 “我跟我儿子说话呢,别打断别打断。” 代斐轻轻笑了:“爹,您这才四十岁,正值壮年,怎么跟七老八十似的。有什么话,咱今儿就说了昂。” 代母笑骂了一句,转身到厨房去做些小食。 “斐,今天凌大人有来过。”,代老爷子缓缓开口。 代斐:“凌大人把他安排在吏部一个极小的位置,他触碰不到吏部事务。” 代斐看到,父亲正定定的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下文,像是在思考如何开口。“凌大人与我们素来交好,他说,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可真相信您啊。”代斐没接话。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 抿了一口茶水,代斐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这微小的动作被代父尽收眼底。“斐,我遇到过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陈朝五十年内必有一乱。” “又是算命先生。” 代斐皱着的眉头没有舒展,没有人能轻易察觉到他在想些什么。代老爷子看着自家儿子,心中是骄傲,他的儿子足够优秀,可是也不免失落,儿子与他的关系似乎是越来越远。他不禁想起小时候,代斐属实是那一块儿最调皮的小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上树掏鸟无所不能。所有不争气的字眼,好像最后都有一个名叫代斐的小男孩。 代斐他娘那个时候真的是恨铁不成钢,骂也骂了该怎样还怎样。只是自家亲儿子,也不舍得打重了。总是闹一闹就翻过去,又是新的一天,日复一日。 那年,邻家的儿子做了官。代父被请去喝了几杯,回来,对着小代斐就是一顿责骂。骂他无用,骂他不争气。那天,代父醉醺醺的说:“算命先生说了,你!必须要狠下心来!你以后一定是能干大事之人,前提是要把你治服帖了!” 那以后,代斐就失了自由。生活不再有叽叽喳喳的小鸟,不再有苍翠欲滴的林木,不再有日新月异,不再有万物纹理。 代父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可是他的儿子如今这位置,不都是这么来的么。 所有的关系都是表面罢了。他也只需要表面。 “我下次就去告诉凌大人,让他不必再来,扰了您清净。”说罢,代斐径直回了屋子。 好一个算命先生,一代更比一代强啊。代斐心想。 次日一早,代斐就去了吏部:“凌大人,鄙人父亲不知天下国家之事,您不必与他说这些。”凌源纶有些惊讶的望着这个年轻男子,“代斐,你还是恨你的父亲吗?”凌源纶顿了顿,“都过去了,况且,你如今的一切,也全是有了你父亲的督促啊。”“百善孝为先,代斐是万万不敢恨父亲的。只是……算了。凌大人,我去准备沈实闻的职位。”代斐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凌源纶觉得,代斐从未放下心结。 现在的年轻人啊,实在是……想当初,他将妻女留在家中,独自一人摸索入仕。这才是苦啊。 摇了摇头,凌源纶开始自己的事务。 数百里外,有一军营正在练兵。身着玄色铠甲的将士们似乎全然不知身上的重量,像是穿着普通衣裳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威震山河。 这里,是大陈王朝最能打的军队,盛家军。 盛家军之所以叫盛家军,是因为这只军队自成立以来,每任大将军都是盛家人,这只军队的调动权,盛家全权负责。但是,盛家军的首要任务就是护国。 国家有难,必出征;国家平安,必护国。 到如今,盛和为大将军。此时,盛大将军也身着铠甲,与将士们一同训练。是了,盛和的身手不知道比脑子敏捷了多少,别家大将军谋篇布局,盛大将军冲锋陷阵。哦不,没有什么其他大将军。 盛和的妻子,将军夫人名李舒,是个豪爽泼辣的女子,长着一张秀气的脸,干着盛和一样的事 将军夫人是不带兵打仗的,李舒的豪爽泼辣主要表现在她教育儿子方面。这个行动干练的女人在某些时候属实能把小少爷吓个不轻。 “这小孩儿,没有一点点男孩子的匪气,像个小丫头似的。”李舒摇了摇头,故作深沉。 “娘,若是从前,您这么说也就算了,可是亲爱的将军夫人,您的儿子今年已是十七,十—七—了!”白衣少年风度翩翩,如墨的黑发垂在身后,衬得脸色越发白净,少年的唇略微偏红,说话时甚是好看。 这是大将军独子, 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