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醒来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 月明星稀,暗淡的晚空从景蓝渐变成深黑,高高的星光忽明忽暗,如同人的眼眸在希望与绝望中闪出的期许失落。 夜风清冷静谧,无声呼啸,伸手却能感觉到指尖那真实的触感,想抓住,却无法做到,握紧的手,始终空无一物。 许是黑暗持续太久,心灵渐渐变得麻木,曾泛起的涟漪也渐渐平息,平静,最终化成一摊死水,任谁也看不出它曾经跳动过,活力四射过,光芒万丈过。 顾晓生躺在白瓷浴缸中,双眸空洞,不见神采,她目光透过百叶窗,望向夜空,皎白的月光从那窗格中渗透进昏暗的房中,一条一缕映染在她脸颊,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那并不真实存在的光芒,可月光一次次从她指缝穿透,她似是发起狠,手掌拼命般抓舞,指甲划破肌肤,鲜血淋漓,从手腕滴落浴缸中,将水面晕染,继而消失。 良久之后,微弱的喘息从她鼻腔中传出,像是认定事实般,她无力垂下手臂,冷清的眼泪竟是从眼眶滑落,滑过她不知何时扬起的嘴角,在下巴凝聚成泪滴,再顺着脖颈滑入水中,丝毫未在水面泛起波纹,若不是嘴中的咸涩,恐怕那满缸冰水从不相信有另一种同色物质侵入,融和。 顾晓生又一次归于死寂,只是眼中闪出一抹光亮,脑海深处被掩埋的记忆似乎在苏醒,在挣扎之后,在她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人的欢声笑语,那之中,似乎也有她清脆朝气的声音,可她看不清周围那些人的面孔,脑中传来阵阵涨疼,顾晓生猛然激灵,那些人,似乎是被她抛弃,放手,远离之人,曾几何时,她也是那明媚如兰,娇若春风的人儿。 是什么?又为什么?令她此刻这般孤独寂寞。 …… 晨曦到来,万物舒展,阳光照耀进百叶窗中,光辉撒落浴缸中,连带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都有一瞬被温暖,那人紧闭的双眼有着睫毛余影,扬起的嘴角仿若少年时,有着令人心动的弧度与气息,可惜,她再也不能睁眼,向人说出她的心声。 …… 安子人接到消息时,向来冷漠不显情绪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甚至连眼眸都不曾抬起,可他身旁的秘书却是莫名一抖,眼前的安子人,好像洪水猛兽即将出笼,那平静之下是无形的风暴,足以摧毁所有。 …… 顾晓生睁眼之时,茫然的扫过四周,不大的房间里摆有老旧层板桌,桌上放着几本书籍和零零散散几块钱,桌子旁边是一个简易木制布柜,打开一半的布帘里能看到三五件洗的泛白的衣物,除此之外,便是身下实心铁床,牢固的不会有一丝摇晃,再有便是盖在身上的花被,上面满是四叶草,粗略估算足有上百。 顾晓生微微失笑,明眸里有笑意耀眼,一朵四叶草已是千里挑一方可寻到,这满被的四叶草岂不聚集了数不清的幸运美好。 她忽然一愣,猛的坐起身,掀开被子赤脚跳下床,两个跨步便跳到桌前,她有些惊奇的低头望向她的左腿,顾不得细思,她抬眼扫过桌上深绿的贰元纸币,抬手抽过桌上的书翻开书面。 上面赫然写有三个娟秀字体,顾晓生。 她有些失力撑住桌沿,震撼惊惧回首打量起房间,家具的摆设,床头的布偶,手中写有自己名字的书本,她深深吸入凉气,才发觉外面有雪在飘落。 “十八岁,十二月十二,周二,初雪”。 不可置信地喃喃声从她嘴里说出来,她记得,这是她的家,她的房间,这是她十八岁那年的初雪,那秀满四叶草的被子是她十八岁生日的礼物,因为她喜欢代表幸运的四叶草。 她脚步沉重,踱步爬上床,被中的温暖瞬间将她包裹,她半靠起身,眼中仍是无法理解的疑惑,她记得自己寿命已尽,在那云市的房中永久沉睡,怎还会回到十五年前。 梦? 顾晓生用力的掐了大腿内侧的细肉,剧烈的疼痛让她眼中瞬间浮现泪花,她赶忙轻揉细肉,掀开被子看到那掐痕紫青,这一幕正好让开门进来的顾晓义看个正着,顾晓生一时愣住,呆呆的盯住顾晓义,眼里的泪花顿时滑落,她又惊又喜,哭笑不得,可此番模样落到顾晓义眼里却是让他心脏莫名一紧,甚至微疼,仿佛方才那一刻他好似要失去她。 他皱眉走过去,想把顾晓生按回被窝里,她却忽然抱住顾晓义,失声大哭,嘴里断断续续,哽咽哭喊:“哥……哥,我……我好想你”。 顾晓义一时无措,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无奈道:“已经退烧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听话,躺被窝里,外面正下大雪,别再感冒严重了”。 顾晓生泪流满面,可嘴边却是有着失而复得的笑容,她紧紧握住顾晓义有些粗糙的手,鼻音厚重的泣声:“哥,别再丢下我一个人,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顾晓义只当她发烧后睡得昏沉,轻声安慰道:“大哥不会丢下你,听话,好好躺被窝里”。 顾晓生乖巧的躺进去,目不转睛的盯住顾晓义,生怕一个眨眼,他便会消失不见,顾晓义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想不明白自家妹子的心思,大概是做噩梦吧,女大十八变,留不住留不住。 “再睡会,马上就能吃饭了”。 顾晓生眼里有些慌乱,刚想伸手抓住顾晓义,顾晓义先一步按住被子,轻声:“放心吧,大哥去做饭,再不去锅里就糊了”,顾晓生看着那熟悉的笑容,听话的缩回手。 顾晓义满意的点头,给她掩好被角,转身离开房间。 顾晓生眼里有幸福神色,眸子的光比窗外的雪更加引人入胜,她神手捏住被子,这是顾晓义送她的生日礼物,十八岁生日前一天,她受凉感冒发烧,顾晓义照顾她一晚不得好好休息,还为她盖上悄悄准备的四叶草秀被,她伸手触摸上面的四叶草,心里满是苦涩与幸运,彼此夹杂,让人无法言语。 顾晓义是个典型大男子主义者,平日里对她漫不经心,可仔细回想,好像只要她喜欢,顾晓义都会替她做到。 七岁那年,她父母逝去,之后的日子里,大她十岁的顾晓义便是从未怨言的将她拉扯大,现在想想,那时的顾晓义不过十七,父母的后事,孩童的小妹,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撑过来的,在顾晓生记忆里,大哥似乎从不曾落泪,可自己,自己又如何做到合格的妹妹! 第二章 瑞雪 此时正是乙亥年,南方迎来初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不管如何,顾晓生真正觉得这是瑞雪,正是这瑞雪才将她带回十八岁,也许,生命中的悔与恨能从零开始,不再重蹈覆辙。 顾晓义给她夹菜,疑惑的打量她好一会儿,从起床开始,顾晓生脸上的神情时好时坏,幸好最终定格在一个笑容上,尽管那笑容大有深意,让人难以捉摸。 “妹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大哥?” 顾晓生尴尬一笑,低头微微整理表情,抬头严肃地问:“大哥,你是不是和那个赵家妹子打算结婚了?”她记得,正是赵月如,那个拥有美貌却蛇蝎心肠的女人,让顾晓义,在两年后逝世。 顾晓义黝黑的脸上有微不可查地红晕,在顾晓生的视线里点头:“月如不嫌弃我,同意和我结婚,赵伯父也体谅我们家家境,只要了三百彩礼,晓生,你放心,大哥有分寸,你读大学的钱大哥存够的”。 顾晓生眼角微红,这就是和她相依为命的大哥,事事为她考虑,从来没有替自己想过,可是,他没有想到,正是赵月如,让她没读大学,连那笔准备好的学费也不知所踪,到她死时她都不知道那笔钱究竟去哪里了,若是有那笔钱,顾晓义或许便不会在那冰冷的病床上咽气。 思绪至此,顾晓生再也隐藏不住怒气与仇恨,她眼睛里有凶光闪烁,语气不容置疑道:“我不同意,大哥,不论谁做我嫂子我都不会多嘴,可赵月如,我绝对绝对不允许她踏入我们顾家”。 顾晓义眉头一皱,疑惑地问:“晓生,你不是和月如很要好吗?” 顾晓生仿佛被肮脏噎住,是她愚蠢,看不透赵月如那女人,可她不能说她是重生,微微假装抹泪,她吸鼻子道:“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发热吗?” 顾晓义询问:“为什么?” 顾晓生眼里有旁人不能察觉的思绪,她硬生生逼出眼泪,双眼通红直视顾晓义,哭泣道:“前天我本来打算去找赵月如赶集,哪知道我走到她家墙角听到她说我是个坏坯子,不仅克死了爹妈,还连累自己大哥一辈子清苦,她还咒我考不上大学,日后嫁流氓”,顾晓生抬手摸泪,心下却累的不行,还好从前她没什么优点,眼泪确实多,再者也不算她冤枉赵月如,那人绝对存有此心,即便没有,她也要在顾晓义心里摸黑赵月如。 顾晓义只觉得那些字如雷鸣震耳,他宝贝的妹子竟然会让人说的如此不堪,他一摔筷子,暴跳起身,气的粗话连篇:“那种贱货也敢胡说八道,我非要扒了她的皮”,说话间顾晓义抽过墙角的木棒冲出家门。 顾晓生是不担心自己大哥吃亏,顾晓义一米八的大个子,长年累月劳作,一身肌肉,在五家村还没有那个人能敌过顾晓义。 她得意的扬起嘴角,擦干净眼泪,抬脚去追顾晓义,既然演戏便要全套,反正她必须要落实赵月如蛇蝎心肠的面目,无论何时何地,品性永远是人必不可少的标签。 五家村今日异常热闹,村民哗然议论,即便是大雪也挡不住八卦的心,顾晓义手持木棒冲进赵家,二话不说揪出赵月如摔在雪地中,赵家人横七竖八被打在地上,围观的人不敢上去抚顾晓义的火头,不过也听出来缘由。 有人看到顾晓生红眼跑来,赶忙问:“晓生啊,你哥说的是真的啊”,顾晓生红眼点头,在村民的簇拥中进到赵家。 顾晓义正扇赵月如耳光,那模样看得顾晓生都觉得皮疼,却是异常令人解恨愉悦,等待片刻她才上前拉开人,顾晓义嘴里骂骂咧咧:“贱人,我让你瞎说,我真是眼睛瞎了,差点娶了你个祸害”。 赵月如生得美艳,二十出头的岁月最是迷人,又叫赵家养得好,肤如凝脂,眉目清秀,大雪中更是别有风情,哪怕巴掌印也破坏不了那种美貌,她本就迷茫,被打后头晕目眩,吃力哭泣:“顾晓义,你发什么疯,我什么时候说过晓生的坏话,我嫁给你,她也是我妹子,我会说她坏话来让自己不堪吗?你是不是猪脑子”。 顾晓义气得喷道:“难不成是我妹子自己说自己?赵月如,我告诉你,你想嫁进我顾家你死了那条心,下次我再听到谁嚼舌根,我听一次打一次”,顾晓义扭头对着五家村村民大吼警告,有村里的老人适时出来劝话。 顾晓生有些愣愣地看着顾晓义,内心忍不住点赞,都不需要她发力,果然顾家人岂会好欺,可她上辈子咋就尽让人算计。 微微叹气,顾晓生装模作样走到赵月如身前,在外人看不清的眼里满是厌恶与恨意,可还是得做样子道:“赵月如,我和大哥从小相依为命,你咒我就是在咒我大哥不好,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仇人,老死不相往来”。 赵月如蹲坐在地上,清晰的看到顾晓生眼底的神情,她吃惊的指着顾晓生,却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这是她认识的顾晓生吗? 顾晓义上前打掉赵月如的手,拉着顾晓生转身回家,留下一众吃瓜群众。 回到家,顾晓生撒娇的说自己饿,顾晓义便去热了饭菜,在美满的心情中,顾晓生欢喜吃个大饱,而这一幕落到顾晓义眼里,更是觉得她受尽委屈。 窗外的雪越发密集,鹅毛那样白净圣洁,气温越发低沉寒冷,顾晓义升起火炉,提到屋内,漆黑木炭中生出橘红火光,燃烧到剧烈时还迸发出火星,四散融入虚无。 顾晓生看得痴迷,只觉得那光亮火星让人忍不住想抓紧握住,她死前那段时光,在黑暗中苟延残喘太久,但凡是光亮她都想得到,以此慰藉死亡的心脏。 时间不复来,她虽不知她为何会来到此间十八岁,可即便那是梦,她也想去改变,想让往后的日子过得潇洒舒心。 “在想什么?”顾晓义见她神色凝固,眼神定定落在火光上,哪怕他再神经大条,也能感觉到顾晓生有心事。 顾晓生闻声抬头,入目是顾晓义黝黑的脸庞,农村的日头毒辣,长年劳作,年仅二十八的顾晓义乍看之下似有三十有余,眼角的皱纹,耳鬓不请自来的白发,无不刺痛顾晓生,她仔细凝视顾晓义,浓眉大眼,生得精神,似乎很久以前,模糊能看到一帅小伙阳光爽朗的模样,听到朝气蓬勃的声音,大概那是父母还健在之时。 第三章 开端 顾晓生握起顾晓义的大手,上面有老茧,粗糙的皮肤如有倒刺不断刮挠她的手心,可正是这手,让她觉得无比温暖,比那燃尽自己以散出温度的木头还要让人感到温暖,木头尚且知晓自己使命,那她呢? 细细思来,在顾晓义身旁她不曾受过生活的蹉跎,她扭头望向屋堂,清一色石头所建造,屋顶铺有青瓦,横梁高立,上面落有灰尘,不大的屋中有供桌木柜,香炉油盏,而它所供奉之人不言而喻。 “大哥,我有事和你商量”,顾晓生的眼里有顾晓义不能理解的情绪,却是那让他心疼的。 他把顾晓生的手拉近火炭,想让温度感染那手指的冰凉,他说道:“什么事?” 顾晓生深吸空气,轻声:“我不想考大学了”,所有一切的开端都自她没有上大学而起,重来一次,她思虑过,若是她偏离命运设定的道路,那她所知的一切将不复存在,她还如何去报那仇,出那怨,更多的,此年过后会有天灾,大旱将至,她怎能忍心让顾晓义再去为那钱财失去生命。 现实是无法避免的骨感,人活于世,少不得钱财傍身,此间的钱很值钱,五家村只是农村,她有算过,顾晓义身上最多不会有超过两千,他已经为她护航十年,日后,该是她来守护他。 顾晓义平和的面容上有失望,瞳孔深处是不得理解的怒意,他鼻中有粗气,音量不自觉提高:“晓生,你一向任性,但大学能是你不读便不读的吗?大哥早出晚归的干活,不就是为了让你走出五家村,也让那些人瞧瞧就算是没有爹妈的娃也不会让人小看,你知道你说这句话有多让我生气吗?好好想想你有没有错”,顾晓义似被刺激,愤然起身,出门时顿住身形端起火炉加足木炭放到顾晓生面前才出门。 顾晓生默默地看着他做完一切,在顾晓义走出家门后心脏莫名奇妙的疼痛,像是被不知名物体攥紧窒息。 她身体软塌向后靠倒,眼神追向顾晓义出门的方向,她不敢赌,不敢以她曾经历过的赌注,于她而言,再没有什么比顾晓义的生命更加重要。 赵月如!她眼里有骇人的精光,正是她盗走那笔钱,顾晓义为了送她走上大学之路,外出打工,在工地上被从天而降的钢筋穿透身体,顾晓生只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她必须要避免此事。 额头有些微疼,她有后世的观念见闻,可现在身处五家村,贰元都是一笔巨款,她该如何去赚钱,莫名其妙的去车站摆摊?莫说在别人眼里顾晓生只是个有大小姐脾气的女娃,突如其来的变化怕会让有心人察觉她的异常。 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别人当做傻子,这是顾晓生悲惨一生得出的结论。 外面的雪逐渐转停,南方的雪不会持续太久,可那寒冷却是从骨子中散出的,无论裹多少衣服都不抵事,顾晓生再次病倒,发了三五日高热,吓坏了顾晓义,这年头大病仍旧是会要命的,想去看病只有去镇上,村里只有土中医。 顾晓义连夜背上她赶去镇上,高热不退,对已经成年的顾晓生来说是要命的,到了镇卫生院,三十九度的高热,顾晓义被医生狠狠批评,正所谓小孩不怕烧,大人烧不得,连续的高热让顾晓生陷入昏迷。 顾晓生迷糊中似有入梦,梦里见到曾经血淋淋躺在病床上的顾晓义,她匍匐在床边痛哭,可最后护士仍是盖上白布,宣布死亡。 巨大的恐惧让她从梦中惊醒,顾晓生满头大汗,拼命找寻顾晓义的身影,睁眼便见顾晓义在她手边,她猛的抓紧顾晓义,眼睛瞪起喃喃痴语:“不要,不要走,大哥,不要走”。 她状如疯魔的样子吓坏了顾晓义,顾晓义握紧她的手,扯开嗓子便大叫起医生,那中年女医生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冲进病房,赶忙检查一翻,然后泄力般白了顾晓义一眼,口气不好道:“做噩梦了,吓死我了”。 听到女人的声音,顾晓义绷紧的身体瞬间瘫软,他没好气的摸了顾晓生额头,手心的温度正常了。 “一惊一乍,吓死我了”,顾晓义眼底却是闪烁着担忧与自责,责怪自己不该在她病没好全时发火。 顾晓生突兀的笑出声,眼泪混杂汗水从眼角留入白布枕头,留下湿痕,她眼底是深邃到极致的不舍,紧紧盯住顾晓义,大概曾经失去过才会如此不舍。 顾晓义轻轻擦去她的汗水与泪,无奈又后怕的轻声:“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大哥这两天都要吓死了”。 顾晓生含笑点头,糯糯道:“我以后乖乖听话好不好,大哥别说死不死的,不吉利”,说着大眼精灵的盯住顾晓义,顾晓义在那目光下逼迫得不自在,落败应到:“好,不说了”。 在卫生院住了三天,高热已经完全好清,顾晓义好生谢过女医生,此番真的让他胆战心惊,顾晓生站在他身后,低垂的眼睑里是闪烁的泪光,再次抬头,微笑的和顾晓义谢过医生。 离开卫生院,顾晓义却带她往集市走去,今日正好开集,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是对生活的喜庆,她微一沉思,是啊,再不久便是春节。 顾晓义带她到水产摊,摊前围了许多人,顾晓义叫她去一旁等着,架起胳膊挤进人群,没多久便提着一条足斤的鲫鱼出来,他脸上是顾晓生少见的高兴,好似,好似是得到玩具的孩童。 顾晓义提着肥鱼,在路人羡慕的视线里走到她面前,大笑:“妹子,看大哥手气多好,足足两公斤,哈哈”。 顾晓生扬起嘴角,鸡贼得吹捧:“大哥最棒了,今晚吃火锅好不好”,顾晓义下巴微扬,受用得挥袖同意,二人再添了几样小菜便往家赶路。 回到家门口,顾晓生扬起的嘴角徒然散去,脸上尽是一片冷漠,门口站着赵月如,大红的棉衣衬托得整个人异常惊艳,她侧目扫了顾晓义一眼,见他眼里有微光,顾晓生内心微沉,不悦的接过他手上的鱼直接无视赵月如进家门。 赵月如眼睛在肥鱼鳞片上一晃,出声叫她:“晓生,等一下”,顾晓生装作不闻进到屋内,目光扫到肥鱼,顿时觉得不香了。 此事毕竟要顾晓义彻底死心,否则他心里惦记赵月如也不成。 心底思绪杂乱,顾晓生觉得不能将大哥和赵月如单独放一起,那女人惯会花言巧语,顾晓义不是对手。 走到厨房放下鱼,顾晓生开门后愣住,二人已不见了身影,地上的雪中留有她踏过的脚印,脚底的泥破坏了原本高洁的积雪,不知为何,她心里升起不安,总觉得似乎会有她无法掌控和避免的事情到来。 似是要验证她的直觉,半日后日落西山,余辉煌煌,金色白雪上顾晓义同赵月如走在一起,一起走进顾家,而这一幕,生生刺痛顾晓生双眼,她抬脚跑过去,刚想质问顾晓义,竟然看到他耳后脖子上的红晕。 霎时雷霆劈入脑海,顾晓生心底翻腾起巨浪,她艰难的挪动目光,看到了赵月如娇羞的面容,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好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顾晓生不知该说什么,脑海一阵晕眩,脚步一晃,顾晓义急忙想扶住她,她抬手回绝,眼里满是不解,顾晓义眼底有难以启齿的神色,两相静视,顾晓义握起赵月如的手,低声:“晓生,月如说她没有说过你坏话,可能是你听错了,以后她就是你嫂子了”。 顾晓生深深感觉到口鼻的空气被抽离,她黑眸深邃,深深望了低头的赵月如,而后迈步转身放回房间。 床上的布偶是顾晓义在她孩童时因她哭闹买的,陪她渡过无数日夜,上面的布料已经开线磨损,可却是她最爱的。 她抱起布偶,眼底是难以接受的神色,难道她重来一次还是无法避免顾晓义的命运吗?上天既然给了她机会,又怎会让她才迈步便失利。 她低估了赵月如,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赵月如能死死抓住顾晓义。 第四章 无法避免 晚饭的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鲫鱼火锅,里面下有顾晓义腌制的酸菜,有冬日的白菜,集市买的豆腐,再削入几个土豆,还奢侈的有豆腐皮,如此美味的盛餐,落到顾晓生眼里,是不知滋味的味觉。 赵月如闭月羞花的缩在顾晓义身影中,顾晓义给她夹了鱼肚上最肥那块肉,细滑白嫩的鱼肉散出诱人香味,顾晓生眼底一暗,那本是她最爱的部位。 赵月如抬眼望了她一眼,推脱道:“晓生才大病初愈,给她补身子”,顾晓义筷头一顿仍是将鱼肉放到她碗中,开口略微有气道:“那么多鱼,少不了这块,吃吧”。 顾晓生自己动手捻出一块最大的鱼块,既然无法避免,又何必让自己委屈,哪怕无滋无味,她也要吃个精光。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饭后赵月如主动收碗洗拾,麻利的模样看得顾晓生觉得她已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心下更不是滋味。 顾晓义从房内出来,抬起火炉去加火,隔着一堵石墙,顾晓生还是清楚的听到赵月如清脆的笑声,那声音明明悦耳动听,落到她耳里,却像是在炫耀胜利,讽刺她是个手下败将般。 烦躁得站起身,顾晓生迈步进入厨房,里面顿时失声寂静,仿佛她是入侵者,破坏方才那抹美景,顾晓生沉住心神,淡淡道:“赵月如,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不曾想才出声,顾晓义下了脸色,呵斥道:“晓生,你读了那么多书,学不到尊敬长辈吗?月如是你嫂子,你刚才那是什么口气,道歉!”顾晓生觉得自己已经压制不住火气,眼里有厌恶直击赵月如,她冷冷之声不带温度:“嫂子?她也配!” 顾晓义脸上有青筋凸起,刚想开口,一只沾有水汽的手拉住他,赵月如轻轻摇头,微笑走向顾晓生。 顾晓生只觉得讽刺,转身向屋外走去,赵月如跟上她的步伐,二人出了家门,五家村有新寨老寨之分,二者间有片水潭,距离顾家十余分钟的路程。 赵月如自是认得这路通往哪里,夜风拂过,她兀自咽下口水,总不会顾晓生想做某种可怕之事! “怎么,害怕了?你放心,你还不值得脏了我的手”,顾晓生冷清的声音传入赵月如耳中,她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赵月如有犹豫,还是咬紧银牙跟上。 二人走到水潭边,此时已是晚八时,水潭边不见人影,月华撒落河面,波光粼粼,带有某种让赵月如害怕的凌厉。 顾晓生伸手接触月华,嗤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赵月如小心翼翼走到她身旁,眉目不解问:“为什么?” 冬夜夜风刺骨,却是凉不过顾晓生的眸子,她猛然转头,直视赵月如,一字一字道:“因为你空有美貌,内里却是蛇蝎心肠,但凡和你接近之人都不得善终!” 顾晓生的语气过于凌厉,无温度,冻得赵月如脚裸僵硬,她笑容有些牵强:“晓生,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 “误会?”顾晓生摇头失笑,忽而望向脚边的河水,一场雪只能让河水失温,却冻不住河面,她耳边的发丝随风飘起,遮住她的眸子,如同她的声音,叫赵月如分不出真假:“如果真的可以,我真想亲自把你推进这水潭,让你在痛苦中溺毙”。 赵月如身上起了凉意,又听顾晓生道:“赵月如,你记着,我大哥喜欢你,无论何时何地,你若存了谋害他的心思……” 顾晓生转过头,眼里是一种俯视尸体般的神情,可悲可叹,却毫无可怜之意:“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她转身离开,留下血液在方才一瞬间凝固的赵月如,在赵月如眼里,刚才的顾晓生太过于可怕,那些话语让她不怀疑,她会对自己不利,可是,可是…… 赵月如目光眺望河面对岸,漆黑的魅影在风中舞动,如鬼魅在夜月穿行,她犹豫不决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坚定,那抹光亮如同磐石般不容置疑,无法摧毁。 回到家时,顾晓义等待在门口,见顾晓生身后没有赵月如的身影,他眼里有焦急,顾晓生已经不再对他有期望,赵月如是进了大哥心底,那情意的种子只会生根发芽,难以铲除。 她一拉顾晓义进屋,无语道:“她还没嫁进我们家,难不成还能在我们家过夜吗?” 顾晓义脸上烧起红晕,生硬转话题道:“晓生,你们去哪里了?” 顾晓生拉他坐下,认真的问:“大哥,赵月如真的那么好吗?你为什么就非要喜欢她?” 顾晓义见她目中有非得答案的神色,竟是勾起顾晓生从未见过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对爱人的喜欢,甜蜜,他眼里亮起星光:“晓生,爸妈走后大哥唯一的念想就是要把你拉扯长大,要保护你,不让你因为失去爸妈而缺少什么,大哥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可是直到大哥见到月如,大哥喜欢她,所以晓生,你以后别再针对她了,大哥了解她的为人,上次大哥打了她,可你知道大哥心里有多难受吗?” 顾晓生只觉得那真诚无比的目光太过耀眼,她有瞬间冲动,想和盘托出她经历的一切,可不知为何,顾晓义眼底的光亮似乎也是她所期盼之物,她不忍心破坏。 一声轻笑,她无奈摇头,她抬头望向顾晓义,眼底是亲情流露,她开口道:“大哥既然喜欢她,那我保证日后不再和她作对,可是大哥,如果赵月如日后对不起你,你绝对不能因为喜欢而放纵”。 顾晓义只当她以为自己娶妻后会不要她,他一弹顾晓生额头:“鬼丫头,整天都在想什么,你放心,在大哥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人”。 顾晓生笑容裂开细缝,露出白洁的银牙:“这是大哥说的不许反悔,在我心里大哥也是最重要的人”。 顾晓义兄妹的父母名叫顾建国,张晓莲。顾晓生二人的名字是张晓莲父亲,也正是他们外祖父所起,而顾建国一辈总共五位子嗣,顾建国排行老三,不上不下,顾晓生有三位叔父,一个排行最末的小姑妈,顾建国夫妇逝世后,小姑妈顾兰英对她兄妹照顾最多,而大叔父顾建军,二叔父顾建兵,小叔父顾建城对兄妹二人说不上多好,至少在顾晓生记忆里留下的都是不太美好的印象。 倒是二叔父的妻子张芬对她兄妹二人格外好,在顾晓生看来,大概和张芬二婶不能生养有关,母爱转移到她兄妹身上。 除开二婶外,便是小姑妈和小姑父李国对她兄妹真心喜欢疼爱,至于其他人,顾晓生深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深知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怨也不喜。 顾晓义结婚,请柬最先送的便是顾兰英和李国,然后是张芳家,其他各叔父随机,再便是请来五家村德高望重的老人和附近处的较好的邻里,拢共算下来有小五桌。 五家村都知晓顾晓义家家境,虽说住有石房,但没爹妈的孩子,大家都会送句祝福,不会因一口吃食有怨言,请到的没请的都在遇到顾晓义时送上祝福。 时间定在正月初七,顾晓生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黄道吉日,只知道那日历上写了宜婚假,更重要的是,她放寒假了,虽说上一辈子大哥也有娶赵月如,可到底这辈子心境不一样,她实际年纪三十三,仍旧是忍不住激动和慌乱,生怕哪里出差错让顾晓义婚宴上留下不完美。 这一切落到其余人眼里都夸赞顾晓生长大了,懂事了,倒是令她生出些许骄傲和不自在,两种情绪掺和,让她疲于应付,可开心是真心的,即便那新娘是赵月如。 第五章 婚礼 正月初七这日,天空难得放晴,似是要扫除连日来压在人心头的阴霾,阳光格外明媚,积雪渐融,水流顺着村道流走,叫人忍不住想知晓,它们流向何处,落得何种命运。 九十年代的农村,婚宴虽不如后世那般盛大喜庆,可该有的热闹欢声远不是后世所能媲美的,那种淳朴至真的感染力,连灵魂三十有余的顾晓生都生出异样情绪,是种会令人笑容绽放的感触。 顾兰英年近四十,可李国待她极好,虽也是在熬苦日子,可顾兰英比同龄人显得年轻些。 她拉住顾晓生,欢喜得看着顾晓义挽住赵月如在人群欢呼中从那缠满鲜花的拱门下穿过,而那拱门由顾建军和顾建兵一左一右扶住。 虽然简易,连顾晓义身上的衣服都是顾建国遗留的中山装,可该有的程序是少不得的。不同于顾晓义的简朴,赵月如毕竟是新娘,赵家独有的女儿,哥哥父母给赵月如陪送了一身新嫁衣,淡粉色的西服,即使在顾晓生眼里,那装扮在后世也丝毫不逊色,确实很衬赵月如,美艳不失大气。 顾兰英眼里有感慨,轻叹一声:“等我们晓生嫁人的时候我也要给她这么打扮”,顾晓生脸颊有红晕染起,撒娇的摇了摇顾兰英手臂,娇声:“姑妈,我还小”。 大伯父的老婆打趣笑道:“你小姑妈在你那么大都嫁人了”。 顾晓生淡淡微笑:“大伯母也是一样的,堂哥那时候都出生了吧”,顾兰英微不可查地握紧顾晓生的手,笑道:“快开快开,晓义今天多俊啊”。 大伯母和顾晓生都顺了台阶笑起来,顾晓生心里冷笑,余光看到大伯母脸上闪过的阴暗。 顾建军的妻子孙艳玲时常明里暗里踩顾兰英,就因为顾晓生祖父过世时给独女顾兰英单独留了两百块,这都多少年了,孙艳玲还抓住不放,小姑妈是个有大局观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和孙艳玲计较,小姑妈心里是有大家的。 顾晓生抬眼看了云空,蔚蓝得不惨一丝杂质,谁能想到,日后的人心将不再有大家族,一丝孤凉袭上心头,莫说日后,顾家何尝不是一盘散沙,她那时候需要温暖,除了顾兰英,谁曾给过她拥抱。 她扭头望向顾兰英,脸上有了斑点,发间有了白发,顾晓生一阵心酸,手臂挽紧了几分。 女人的心总是敏感的,顾兰英几天来暗中观察,侄女似乎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只是猜测是不是谈恋爱了,等婚事结束,她要好好问问清楚。 婚宴持续一整日,顾晓生感觉自己脸都笑僵了,可目光落在顾晓义身上时仍旧忍不住微笑,她的大哥娶妻了,若是他旁边的不是赵月如一切会更完美。 日落西沉,顾兰英送走了五家村人,和几个妯娌收拾起碗筷,桌上几乎没有剩菜,连备的锅里也只剩两碗炖白菜,等送还桌碗后,孙艳玲不打招呼自然的端走一碗白菜,顾晓生默不作声注视着,顾兰英轻轻一笑摇头。 最后送走顾家子嗣,顾兰英叫赵月如带顾晓义回房休息,她拉着顾晓生进屋。 顾晓生眨巴眼睛,等待顾兰英询问,她知道,小姑妈敏感,一定会察觉她的异样,哪怕她隐藏得再好,可面对顾兰英,她不惧。 顾兰英眼神凝重,张口:“晓生,告诉小姑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晓生瞪大眼睛,顾兰英眸子里透露出的目光,像是书写出她明悟真相般,顾晓生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这般询问,不过这倒是极好的隐藏方法。 她犹豫闪烁的神情落到顾兰英眼中无疑是铁证,顾兰英生气的拍了她,严厉道:“姑妈和你说过不许早恋,这是新社会不是姑妈那个年代,女孩子本就苦,你不好好读书,还敢谈恋爱,晓义是吃什么的,这么重要的事也没发现,你想走出五家村,只有好好读书,外面的世界很大,别被眼前的一时迷惑。说,是哪个混小子,看我不去拔了他的皮”。 顾晓生被她珠连碧语惊愣住,她从未想过,顾兰英的思维竟然这般开阔。 顾晓生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抱住顾兰英:“姑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我只是看到大哥结婚有想失神罢了,我没有谈恋爱”,基于顾兰英的可爱,她决定不用此作为挡箭牌。 顾兰英半信半疑地盯着她,口气平声:“真的?” 顾晓生赶忙点头,所谓有贼心没贼胆,她不是赵月如,撇开其他,那皮囊也是她想拥有的,可惜她长相不是惊艳的,只是清秀罢了,能炫耀的顶多是皮肤不那么黑。 顾兰英叹气拉过她,苦口婆心道:“晓生,姑妈是为你好,你现在只能一门心思的想着读书,日后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 顾晓生脑中有人影划过,好在低头听训中没叫顾兰英察觉,只是那人,她死的时候,那人可有难过。 顾兰英念叨的功夫中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塞到她手上,顾晓生一惊,赶忙拒绝:“姑妈,你不能再给我钱了,小弟们还小,大哥给我存着大学的学费了”。 顾兰英不由分说塞到她手上,眼神扫过顾晓义房间,在她耳边轻声:“你大哥如今成家了,不能再像以前了,他做什么都要和月如商量,听话,姑妈有分寸,这也是你小姑父的意思,好好收好就是,你马上就高考了,姑妈也争取给你存点,日后出去总不能叫人看低”。 顾晓生没忍住,滚烫泪水滑落滴到顾兰英手背,那滴泪从顾兰英暗沉粗糙的手背滑落,一路颇有阻碍,不是那般顺畅。 顾晓生抱紧顾兰英,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悔意,她从前怎能那般抛弃小姑妈,那个时候的她或许也是要这样的支持和温度,她上辈子不得善终,终归是她不是良人。 顾兰英轻轻拍扶她后背,笑意出声:“多大的人了,倒是现在越发爱哭了,别哭了,小姑妈要回去了”。 顾兰英给她擦尽泪水,让她早点休息。顾晓生怎能如此,她从今天收礼中找出两盒糕点,顾兰英拦住她:“你这孩子,你嫂子没开口你也敢乱来”。 顾晓生硬塞给她,语气诚恳:“姑妈,我和大哥从小到大没少让你操心,难道嫂子嫁进我们家还能因为两盒糕点闹腾吗?小弟喜欢吃这个,你拿回去,我们都是大人了,不爱吃了”。 顾兰英眼底有欣慰,笑容出奇的甜,她转头看了丈夫李国,李国含笑点头,顾兰英语气有些微顿,却是真真实实的开心:“我家晓生长大了,长大了”。 夜已渐深,冬日的寒风凛冽,今夜月色皎洁,倒真是好日子,顾晓生送小姑妈走后锁门进屋,未曾注意到顾晓义房门开出缝隙,那地上有人影静伫,而床上的顾晓义早在酒劲下沉沉入睡。 第六章 赵月如 大婚落幕,赵月如得偿所愿嫁入顾家,成为顾晓义的妻子,顾晓生的嫂子,有人喜便有人悲,世事无常捉摸不定。 初八的天再一次落雪,大雪纷飞,似是势必要抹去昨日遗留的痕迹,漫天雪絮,连绵不绝。顾晓生倚靠在床头,脑中清晰地梳理着即将来临的事,赵月如已经嫁进顾家,那接下来便是那笔钱,她一定会让自己错过大学,让大哥外出打工。 明年的高考前夕,她清楚的记得她摔断了左腿,骨刺从肉中刺破,膝盖以下粉碎性骨折,她为此留下了终身残疾,更是错过半年后的高考。 而发生此次事故时赵月如便在她身旁,那时她猪油蒙蔽心眼,丝毫没有怀疑过赵月如,现在想想,可笑至极。 窗外雾上水汽,顾晓生伸指在玻璃上笔画起,玻璃的冰冻顺着指尖传来,一直传到心底,让她忍不住颤栗,她哈出热气,覆盖掉玻璃上的字眼。 顾晓义敲响她的房门,得到应答后进到屋内,见她神情低糜,整个人奄奄靠在窗前,略微皱眉出声:“病才好,怎么又折腾起自己”,顾晓义将她按回被窝,担忧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晓生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笑容有些轻乏:“没有,只是雪太大,连带得人都没精打采”。 她眼神微一转动,说道:“大哥,我都十八岁了,你能不能别动不动进我房间,嫂子会吃醋的”。 顾晓义轻笑一声,眼里有让顾晓生心沉的神采,他这般爱赵月如,若是知晓她的真面目,他该多伤心绝望。 “你嫂子在做饭,你也快点起床,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顾晓生眼眸低垂,轻声应是,等顾晓义离开房间,她穿戴整齐,目光扫过床上那四叶草,青翠欲滴的色彩却无法让她升起幸运之念,赵月如地目的,始终是个疑团,她上辈子终其一生不得知,若不是那人点醒她,怕是到死她都觉得赵月如贤惠大方。 凡是太美之物都能轻易麻痹人的警惕,赵月如的美貌,骗过多少人。 上次顾晓义闹过赵家,不经几日,曾指点赵月如那些村民如今纷纷改口,这之中似总是有让顾晓生不解的内幕疑团,更是会让她感到凉意,赵月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顾晓生没有想过和赵月如死磕,她既然得以再生,这一次,必定会弄清楚真相,来龙去脉。 厨房里的赵月如在生火,燃起的火光透过灶洞映在她脸面上,白皙的皮肤显得熠熠生辉,越发动人,她眼睛中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些出神,直到听见脚步声才回神。 顾晓生拿盆盛米掏洗,反复三遍,直到米色水质澄清,淡到能看清盆底那颗颗粒粒的稻米。 赵月如嘴边带有长辈的笑:“晓生,洗多了就没米香了”,顾晓生闻声摇头,声音冷清:“洗得多才能干净,只有干净才是最香的,你说对吧,嫂子”。 赵月如对上她黝黑的眸子,明明是花季少女,却有着某种不合年岁的意味深长,她轻笑接话:“水开了,给我吧,天气太冷,你来生火就好”。 顾晓生才不会委屈自己,错身坐到灶洞前,挡火的铁门被烤得炙热,连带那方空间都无比暖和,她抬头凝视赵月如,煮米的姿势,手法娴熟,能看出来在家是勤快之人。 赵月如专心煮米,余光能感觉到顾晓生在打量她,那目光里的探究过于实质,气氛有些压抑,好在大火给力,不多时热水沸腾,氤氲热气阻隔了那目光,她有些庆幸般松气。 顾晓生很少劳作,但在顾晓义离世后也让生活练就出一手厨艺,不过这些在现下是断不能显露的,何况即便她可以做也绝不会去动手,她暂时拿赵月如没法子,但让她劳累,也是一种赏心悦目。 赵月如忙前忙后,额头上沁出细汗,顾晓生只管冷眼旁观,有时见她需要帮忙也视而不见,赵月如是不敢使唤她的,前世时,从她嫁入顾家,几乎就没怎么帮过赵月如,说来奇怪,本该是让她仇恨,铭记于心的人,她偏偏对赵月如没有多少印象,那种感觉,是忽视,明明每日都能见到赵月如,却无法真正记住关于她的之末细节。 顾晓义回来时见赵月如忙得喘气,出声责备道:“晓生,你嫂子忙前忙后的,你怎么不帮忙”。 顾晓生心底默念,三息后果真听赵月如清脆之声为她辩解:“你干什么,晓生感冒还没好全,这大雪天,再发热受凉还了得”,顾晓生嘴角有轻蔑气息,大概这就是赵月如的本事。 有她发话,新婚之夜未尽的余欢在这一刻展露无遗,顾晓义憨厚老实的点头,洗手上灶台帮赵月如。 外面天寒地冻也不能湮灭这小小石屋中的温馨,若是一直如此,顾晓生岂会去针对赵月如,她定会将赵月如当作嫂子敬重。 饭桌上虽然无声,但顾晓生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令人难以忽视的蜜意,顾晓义的眼神里有溺爱,赵月如的嘴边有愉悦,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她那蛇蝎心肠。 午饭后顾晓生兴致缺缺回到大堂,里面摆放有许多物品,这年头日子过得清苦,随礼钱都是那几十块,多的就几个叔父哪怕碍于面子也只给了五十,还有许多是随礼物,现在的地面上有水壶,糖糕,甚至还有头巾,最多的便是红纸包的沙糕,原先贵的那两盒让顾晓生塞给顾兰英。 顾晓义二人进到大堂,赵月如走过去蹲下收理喜物,汇报着:“礼钱收到三百四十五块,酒席开支大概三百左右,算上这些礼物,其实还算好”。 顾晓生明暗的眸子里有微光沉浮,说到底,赵月如还是觉得婚礼规模不足意,她淡淡出声:“爸妈早逝,大哥又要养家又要供我上学,婚礼是有些单薄,但大哥对嫂子你是十足十的真心”。 赵月如手掌微顿,扯动衣服,露出手腕上纯色的银镯子,虽然上面未有雕刻,但看粗细少说四十克,顾晓生转头看了顾晓义一眼,见他眼神全落在赵月如身上,终是没有作声。 赵月如挑出两块适合顾晓生用的枕巾,淡淡浅蓝上绣有几朵不知名野花,她递给顾晓生,语气抱歉:“晓生,嫂子不是那个意思,这两块枕巾你收着,等上大学用”。顾晓生不客气地接过,转身回房。 顾晓生手心抓着两方枕巾,浅蓝的颜色异常显眼,她眼中有追忆浮现,上一世赵月如同样送给她这两方枕巾,她扭头望向窗外,冬季的雪总是容易牵动人的思绪,她没能阻止顾晓义迎娶赵月如,一切都同从前般正在发生,那顾晓义呢? 决绝不可容忍的璀璨光芒从她眼底迸发,她手掌猛然握紧,那力度之大让枕巾折出痕迹,她绝不会让顾晓义再次面临死亡。 第七章 小年夜 顾晓义婚礼是在年后举办的,整个春节,顾晓生就没有一天停歇过,事无巨细都要过目,年三十那晚都是随意对付一口,现下已经过了最热闹那几日,但小年正月十五还是能好好计划一番。 本想再筹备一顿火锅,顾晓义外出归来带回话:“小姑妈说小年夜过去吃晚饭,晓生,你和月如早点过去帮忙”。 顾晓生皱眉问:“就我们家吗?还是”,顾晓义的眼神有明悟,说道:“就我们仨”,他心底对几位叔父也不是那般待见,五家村可谓是地主村,山地肥田最多,顾建国过世时因为土地的事闹腾过一阵子,那时顾晓义也年少不知事,生生叫人吃去不少地,再后来耕田犁地几位叔父也不尽心帮忙,说来顾晓生真的觉得顾兰英待她兄妹真是没话说,那段时日,顾晓义曾经提起过,是顾兰英护下了她兄妹本该继承的东西。 越是如此,顾晓生越发觉得羞愧难当。数年后,顾兰英遭遇变故,那时的她分明有能力相助,可她没有回这五家村,她选择的是视而不见,而顾兰英也未对她开口请求。 顾晓义见她愣在原地,眼瞳失神,脸上爬满落寞,他好笑出声:“怎么越发觉得你像个大人,还是个有心事的大人,晓生,小姑妈说你谈恋爱,该不会是真的吧,是哪个混小子勾引我家晓生,说出来我去打断他的腿”。 顾晓生无语得羞红脸,脑中却是不自觉把顾晓义和那人相较,她眉头挑起,仔细分析对比后得出结论,顾晓义对上他,胜负五五开。 原本是玩笑话,顾晓义见她认真打量的神色,语气带上紧张:“你真的谈恋爱了?” 屋檐的冰锥融化的水滴落到顾晓义额头,一如她清脆的声音:“自己猜”,顾晓生说完咯咯笑出声,明媚如风轻盈似箭地蹦跶进屋,顾晓义眼底含笑,此时此刻的顾晓生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人儿。 顾晓义抹过额头的水,声音粗狂厚重,却带有几分真实的愉悦:“那我告诉小姑妈,让她和你说道”。 顾晓生差点踉跄倒地,规规矩矩回头道:“没有没有,我是最近用脑过度,毕竟高考那么紧张”。 顾晓义有所思的肯定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正月十五那日,日头逐渐暖和起来,积攒数日的雪毯开始消融,微风中捎带起初春即将来临的信号。 顾晓生在柜子里翻箱倒柜,最终在角落阴暗中翻出铁盒,她打开藏宝盒,里面有零散几块钱,还有一截老银镯子,上面雕刻山水四时景物,细腻微妙,从前她并未想过镯子的来历,只知道这是母亲张晓莲在咽气时悄悄塞给她的,那时只是当作思念之物收藏,昨夜她在蒙尘的记忆里想起此物,鬼使神差想找出看看。 顾晓生食拇指捏起银镯,只是四五厘米长短,又因年代久远,表面早已氧化发黑,暗暗的黑色覆盖整面雕刻,她举起手,对向阳光,明亮瞬间充满瞳孔,她清楚的分辨出上面的雕刻。 心头蒙上阴影疑团,张晓莲也只是贫下中农,这精致之物为何要郑重其事的交托给她,以镯子发黑的程度,许是早数十年前的产物,顾晓生能肯定,比灰色年代还要早,那个年代前能拥有这种首饰的都是大家小姐或是家族底蕴深厚。 母亲……顾晓生手心握起银镯,无数思绪涌入脑海,上辈子她只觉得自己苦难独寂,磋磨不堪,从未将心思放在其他地方,总是有怨天尤人之念,浑浑噩噩终其一生。 赵月如忽然推门进来,顾晓生一惊,潜意识藏好右手,她眉头因为惊吓皱起,语气不善质问:“你进来干什么!” 阳光在地上投影出赵月如身形,一如她的面容,语气轻柔还有那几分不安:“三点了,该去小姑妈家了,我叫你一声,我去外面等”,说完转身离开拉上房门。 顾晓生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她轻咬嘴唇,目光回首望向那大日,金黄阳光落到她眸中,她丝毫不觉刺痛,倒是清楚照出她的谋划。 顾兰英嫁到隔壁上尧村,距离五家村半小时路程,顾晓生从家里打包好几袋沙糕,无视赵月如有话的神情,自顾迈步走去。 顾晓生清楚知道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多么不雅,多么得不尊重,这和顾兰英的教导背道而驰,可每次对上赵月如,她总是忍不住。 二人走在乡间小路,赵月如在前,顾晓生在后,深邃的眼睛里是实质的打量,赵月如步伐有些僵硬,任谁都能感觉到那股子探究。 顾晓生嘴角微微勾起,她就是要折磨赵月如,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击打她的心灵,只有慌乱,才能露出狐狸尾巴。 到顾兰英家时日头还在高悬,那三间土房围成的小院里有孩童嬉闹声,活泼开朗,远远的顾晓生便认出那是李华和李平兄弟,顾兰英才三十八,三十二岁才生下李华,三十四岁那年诞下李平,哥俩相差两岁,最是要好,又是好动的性子,没少做上房揭瓦的事。 距离近些,还能听到李国的粗吼,但那俩小子不怕,笑得越发欢快。 顾晓生嘴边愉快,和赵月如走进院中,随即嘴边的笑容淡化,那青石坎上还有孙艳玲在嗑瓜子,脚边已经堆积起好大一摊。 李华李平见到顾晓生,欢喜蹦跶来,尤其是碧青乌黑的眼珠落到沙糕上时,一左一右拉起顾晓生,嘴里抹蜜似的甜:“姐”。 顾晓生失笑,揉了揉俩小子的头,余光扫到赵月如,错开身说道:“这是堂嫂,叫人”。 兄弟俩大眼转动,听话得齐声:“堂嫂”。 赵月如倒是欢喜,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给俩小子,兄弟俩抬头看向顾晓生,顾晓生点头,俩人欢喜得接过钱后直奔小卖部。 顾兰英手里捏着锅铲出来,屋檐遮住她上半身的阳光,却是能听出她嘴里笑意:“臭小子,月如晓生快进来”,她上前拉起月如,看似责备实则欢喜:“你也是给个一角贰角的就好”。 赵月如笑容暖心,声音清甜:“我也喜欢小孩,俩兄弟多可爱,生得俊”,顾兰英自是喜欢别人夸赞自家孩子的,嘴角的笑容就没有停歇,拖着她进厨房:“那姑妈就不见外了,来帮我生火”,赵月如眼底有含笑,点头跟进厨房。 孙艳玲手上的瓜子嗑完,嘴里喘着气站起来,手掌拍拍屁股上沾染的灰尘,眼睛从赵月如身上挪到顾晓生手里的沙糕,笑道:“这沙糕好吃,上次小爱还说想吃来着”。 顾晓生淡淡一笑:“小爱都要上初中的人了,怕是喜欢芙蓉糕”,说着从她身旁走过进到里屋,把沙糕放到柜子里面,出来时还挂上锁,要不是怕顾兰英没带钥匙她都想上锁。 孙艳玲脸色阴沉,西落的阳光在她侧脸投出阴影,像极了她阴阳怪调的语气:“晓生倒是进里屋习惯了”,顾晓生眉目平淡无奇,声音冷清:“小姑妈抱我在里屋睡的还少吗?倒是大伯母啊,天快黑了,小爱还等你回家做饭”。 孙艳玲神情有些不悦,浑浊的眼睛和顾晓生对视脸两秒,然后拍着衣袖往外走去。 顾兰英从厨房出来,望了一眼孙艳玲的背影,抬手点在顾晓生额头,语气无奈:“你呀”。 顾晓生嘿嘿轻笑,挽起顾兰英的手臂进厨房,错过门口时眼神还带有冷意撇了孙艳玲背影一眼,那模样是十足十对孙艳玲不喜的表达。 第八章 吵闹 顾兰英准备的晚饭很丰盛,酸辣土豆,白菜豆腐,蒜苗炒肉,红豆炖猪蹄,还有年前杀猪新腌制的血燥子和碎骨肉,再来便是李国从水潭摸的鲫鱼。 鲫鱼虽小,可里面的鱼黄很大块,顾晓生连吃了好几条,这年头仍是无污染的时代,每道菜都有它该有的香醇。 李华李平喜爱那道炖猪蹄,从上桌就啃个不停,让顾兰英说了几句,但速度丝毫不减,那满嘴满手的油光倒是颇有几分新春喜庆,引得一桌人笑个不止。 顾晓义从兜里掏出两副弓弹,举起对两个小子一晃,顿时吸住那四只黑瞳,俩兄弟放下啃到干净的骨头,跑到顾晓义身旁,大眼中亮光闪烁。 顾晓义高举弓弹,脸上是老气横秋的表情,他语气轻快:“该叫什么?” 俩兄弟一左一右攀上顾晓义的手臂,大声吼道:“舅舅,舅舅”。顾晓义得到想听的话,笑容裂到耳垂,大手一挥,把弓弹递给俩兄弟。 明媚的欢声伴随着十五瓦的电灯摇曳,倒是引得顾晓生眼里泛红丝,她招手叫俩兄弟过来,认真嘱咐道:“不许对着人打,还有玻璃,不然我就叫你们舅舅没收听到没”。 兄弟俩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眼睛落在弓弹上,头也不抬的回应:“知道了姐”,顾晓生失笑摇头,推他们回坐位,从碗中夹出两块带有筋肉的骨头。 顾兰英拦住她:“他们以后何愁没得吃,你夹了自己吃”,顾晓生眼神落在李平身上,竟然有一丝可怜之意,不过那目光转瞬即逝,她笑着再给兄弟俩添菜:“小姑妈,现在日子渐好才是不能让孩子落了嘴福,再说你看他们正长身体,只要不暴饮暴食,吃再多都是好的”。 顾兰英嘴角有笑容欣慰合意,给顾晓生,顾晓义,赵月如都依次添菜。 一顿饭吃了个半钟头,茶余饭饱后多少生出懒惰之思,顾晓生慵懒的靠在墙上,笑看李华兄弟俩嬉闹,孩子总是不知疲惫,一刻不歇,可却最是容易让人向往,少时想长大,可在真正长大后又无比怀念孩童时的无拘无束。 李国出门喂猪回来,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顾兰英询问:“怎么了?” 李国走到墙边放下橡胶桶,皎白的月光落到那苍老的面孔上:“建城家又吵起来了,离老远都听见小诗她妈的哭喊”。 顾晓生微微坐起身,顾家除了顾建兵和顾建国在五家村安家,其余三个都在上尧村安家,五家里若是谁家过得最闹心,无疑是排行老四的顾建城夫妇,在顾晓生记忆中,似乎小叔父家就没一日安宁,顾建城好酒贪杯,又不曾有个好酒量,反正吵架是一级,打架是正常,摔锅碗瓢盆更是个常态,说来小伯母陶菊花真是过得苦难,为着那十岁的顾诗诗忍得太多。 顾晓生眼里有可悲,仰头望向夜空明月,都不觉它有多美,农村吵闹似不知何时成为常态,而此间女人的心态总是给自己定义为了孩子,顾晓生不知这思想究竟是对是错,于孩子而言又如何明辨对错。 顾兰英站起身,脸上的愉快神色悄然散去,改换上一种在顾晓生眼里读出可悲的神情,她语气微叹:“走吧,去看看,菊花也是可怜人,小诗还那么小,唉!” 月色落到村道上,孤白如同彰显此刻的心镜,顾晓生默不作声跟在顾兰英身旁,她心有所感将视线落到顾晓义身上,而后有扫到赵月如身上,大哥虽然有大男子主义,可内心深处真正是个暖男,若是赵月如安分守己,她是个被幸运眷顾的幸福女人。 顾晓义见她看了半天,嘴巴瘪起:“你大哥我是那种人吗?你那是什么眼神”。 顾晓生讪讪一笑,讨好吹捧:“大哥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十余分钟,一行五人抵达顾建城家,至于那俩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独个儿在家玩耍,不过顾兰英还是叫邻居的阿奶帮忙照看,那阿奶似乎习以为常,也不问缘由。 顾建城的家和顾兰英家相差不多,也有三间土房,只是院子稍小,顾晓生进去后便看到上尧村的村民在围观劝慰,她透过人群,看到缩在角落大哭的顾诗诗,十岁的年纪却是经历着不该目睹的一切,顾晓生泛起心酸,走过去抱起顾诗诗。 小女孩扎着两个鞭子,小脸哭得通红,身体瑟瑟发抖,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还发出个冷颤,接着抬眼见是顾晓生,似被压抑住的哭声蓦然放大,环手抱住顾晓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晓生心脏一紧,抬手擦拭着顾诗诗的眼泪,安慰轻拍她:“不哭了不哭了,别怕”。 顾兰英走过去扶起陶菊花,黑明的瞳孔中有怒气袭向顾建城,可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地方开口的,一切仍是要仰仗李国和顾晓义。 赵月如望向院内散落的锅碗瓢盆,连带那本应亮起的屋内都漆黑一片,黝黑的门户像深渊巨口要吞噬何物般让她有些心惊,她望向地上的陶菊花,斜靠在墙角的顾建城,一时不知所措,大概是从未见识过这等场面,犹豫片刻后,她也走到顾晓生身旁,默不作声,尽量让自己降低存在感。 顾晓生抱起顾诗诗往人群外走,至于里面如何解决她不感兴趣也不想参与,赵月如默默跟在她身后。 踩着月色,三人向上尧村广场走去,那里立有几个石凳,顾晓生抱紧顾诗诗坐上去,才发现怀里的顾诗诗已经入睡,却还时不时抽泣。 顾晓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顾诗诗,月光在在脚边凝聚阴影,她心底多少不是滋味。 赵月如在她身旁坐下,良久后清声:“希望日后我的孩子不会经历这种噩梦”,顾晓生侧目而视,见月光打出赵月如睫毛余影,连带那肤色都更加透亮,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却没有情绪:“大哥不是那种人”。 赵月如手指有轻微抖动,像是内心掀起某种波澜,她眉毛拧起,转头见顾晓生双眼出神目视前方,手掌还在不停轻拍顾诗诗以做安抚。 顾建城家里的事如何解决顾晓生丝毫不关心,只是顾晓义来接顾诗诗时赵月如在孩子兜里塞了一块钱,她眼睛里有怜爱:“给孩子自己去买点零食”,顾晓生沉默一息后说道:“大哥回去要告诉小伯母一声,免得误会是诗诗偷钱”。 顾晓义和赵月如脸上的神情都有瞬间停顿,顾晓义应道:“好,我知道了,还是晓生细心”。 顾晓生眼眸低垂叫人望不出神情,这才九六年,一块钱的购买力是不容人忽视的,她在顾晓义转身时黑白分明的瞳孔大有深意的看向赵月如,赵月如脸上火辣辣的泛红,就不知是羞愧还是别有用心被揭穿。 第九章 组织活动 正月即将结束,自上次顾建城家的吵闹后顾晓生一直待在家中,每日都泡在书本里,虽不知未来会有何变故,但她还是得准备起来,自从上次她对顾晓义说过那句话,顾晓义明里暗里没少指明读书的好处。 和大部分人比较她是幸运的,至少整个五家村能真正坚持到高考的人不多,何况是女孩子。平等,是有条件限制的。 顾晓生上辈子无缘参加高考,所以她也需要努力,那些知识点、公式也和所有莘莘学子般是同样的难懂深奥。 一连数日,她都窝在房中奋战,似是那种无形紧张的气氛会传染人,顾晓义每日回家都降低音量,也尽量不去打扰顾晓生。 赵月如越发习惯家庭主妇的身份,在顾晓义的示意中,包揽一切家务,她也未有怨言,只是时不时会在顾晓生窗前停留片刻。 距离开学前一周,顾晓生接到小卖部传来的电话,此年头,五家村独有村小卖部拉通了电话线,同班级的苏芮说开学前组织班级活动,地点在路县集合,顾晓生支付五分钱电话费后回到家,见赵月如正在择捡大豆,竹编的簸箕里是泾渭分明两份大豆,一份颗粒爆满完整,一份上面带有虫迹黑点。 顾晓生迈步走过去蹲下,故意拨乱簸箕里的大豆,却是故作不知,眼眸清澈的直视赵月如,阳光从簸箕缝隙穿透,在地上形成斑驳光斑,附带上顾晓生轻笑的话语:“嫂子,你最近怎么老是在我窗前徘徊,那里是有金豆子吗?” 赵月如清明的瞳孔因为大豆混杂有怒气升腾,却在下一瞬散去,干干净净不露痕迹,反倒如早春的冷风,温暖中始终夹杂寒意,她开口道:“墙脚长了杂草,我在锄草,晓生,你有什么事吗?” 顾晓生嘴角微微一笑,阳光明媚道:“班级要组织活动,我最近复习压力太大想参加,大哥应该也会同意的”。 赵月如抬手理了耳边散落的发丝,眼睛里是压抑的火气,她问道:“需要多少钱?” 顾晓生伸出手:“十块”。 空气似要凝固冻结,任凭阳光炙热也化不去毫厘,赵月如不情不愿般掏出钱,数出十块钱递给顾晓生,她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口气中蕴含责备:“你最近用钱太大手大脚,要省一点,毕竟马上就要上大学了”。 顾晓生站起声,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眼睛里的淡漠和语气如出一辙:“大哥说学费的事不要我操心,我只管认真学习”,她嗤笑一声,手指细数着钱币,路过赵月如回房。 回到房中,她透过窗玻璃清楚看到赵月如脸上憋屈的神情,还有不甘。顾晓生扬起嘴角,她几乎每日都要从赵月如身上薅羊毛似的得到几块钱,陆续数日,赵月如忍不住了。 微微静心,她从贴身衣兜里掏出那截银镯,自从那日让赵月如差点撞见,她便把它贴身带好,她有预感,这平淡无奇的银镯背后一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用处。 而这一次,她会让银镯去往一个真正安全之地。光芒折射进屋,落到她柔和的面容上,那上面包含期待,更多的是抹不去的爱慕之情,若让人观之,大可以思春二字形容。 次日,顾晓生和顾晓义打过招呼后再次得到五块钱的资本,在赵月如愤愤不平的窥视中离开。 从五家村先到镇上,再经镇上乘车前往路县,单边车程两个时辰左右,顾晓生赶最早那趟班车,在十点十分抵达路县车站,出了站口,便瞧见苏芮和其他三个学生在路边等候。 顾晓生脚步轻快地跑过去,从后面悄悄拍响苏芮的肩膀,苏芮被惊吓急忙转身,入目见是顾晓生,本要爆发怒意的眸子化作惊喜和无奈,她呼气如愉:“吓死个人,顾晓生,数日不见胆子越发肥了”。 顾晓生笑眯眯道:“苏老板心宽体胖,看样子假期过的很充实”,苏芮家境富有,但为人谦和有礼,活泼开朗,闻声白眼:“你才胖了”。 顾晓生转头对另外三个同学打招呼,五人便围在一起谈论起假期的生活。 顾晓生所在的高中在路县民生一中,她就读高三二班,班级共四十八人,和她相处最好的便是苏芮,可惜世事无常,她在错失高考后便同苏芮断了联系,许是内心的虚荣心在作祟,苏芮不只一次联络她,可都被她拒之门外。苏芮,是她放手的第一位好友。 顾晓生嘴角含笑凝望着笑声清脆的苏芮,她在后面无助时,苏芮在暗中不知帮了她多少,苏芮是值得她交托真心,真正依靠的人,幸运,一切都能重来。 苏芮侧头看向顾晓生,有叶片从她背后飘落,晃晃悠悠落到脚边,她弯腰捡起枯叶,疑惑得望向顾晓生,方才那瞬间是错觉吗?顾晓生似乎有无限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担忧低声:“晓生,你没事吧?” 顾晓生收起思绪,眉目轻佻,伸手抬起苏芮的下巴仔细端详,痞气十足道:“小妞生相美丽,不错不错”,苏芮白眼,拍下她的手,脸颊上却是突兀得染出几分红霞,惹得其他几人哈哈嘲笑。 欢声笑语中时间流逝,最终在十一点半时来了九人,顾晓生对此结果丝毫不意外,大部分同学都要帮家里劳作,能有几人有空余金钱时间出来单纯的玩耍,何况苏芮也不会愚钝到通知所有人。 苏芮是小团体的头目,时代正在发展中,九十年代虽然也有娱乐场所,但那歌厅九个女生是不会去的,能去的便是中心广场和商场,苏芮先带大家到小吃店,花了三毛体验了奢侈,又移步到中心广场,那里聚集大量人群,也摆有摊位,五花八门,各色各样的东西都能见到,大到电器,小到发圈,顾晓生已经对这些场景记忆迷糊,一路上玩得很开心。 下午两点,天空汇聚出乌云,原本明亮的天气在数息后黯淡无光,闷响的雷鸣蓄势待发般冲破云霄响彻天际,雨水几乎顷刻之间便降临。 一行人躲到商场中避雨,顾晓生眸里闪着微光,嘴边有愉悦悄然而至,苏芮定定直视她:“晓生,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开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晓生抬手拂去苏芮额头沾染的水渍,明亮见底的大眼里写满理解,开口叹气情真意切:“苏芮,我知道你在意我,没想到你居然无时无刻不在注意我,没错,我隐瞒了真相,我喜欢你”。 顾晓生丝毫未察觉到身后站了一人,那男子闻声目色有震惊,更多的是升起一种浓烈到极致的好奇,似想知晓是哪位奇女子口出奇言。 第十章 初见 雨水淅沥沥敲落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又传出悦耳之音。 苏芮让顾晓生三番四次调戏,脸上的红晕似嵌入皮肤,一时半刻无法消融散去,她银牙一咬红唇,吐出的话足以让顾晓生花容失色:“我也喜欢你”。 顾晓生耳中从杂乱无章的声音中清晰剥离出苏芮的话语,她讪讪笑出声:“我开玩笑的”,苏芮却像是不依不饶,伸手握起顾晓生双手,身体前倾逼近顾晓生,四目相对,她眼里有亮光闪烁,语气出奇暧昧:“我对你,可不是开玩笑”。 顾晓生听到心脏收缩发出之声,她咽下口水,悄悄后退,忽见苏芮眼里闪过的笑意,刹那间反应过来,她生起几分劫后余生,故作失落:“可惜”。 此大戏落到顾晓生背后之人眼里如春阳融雪,划开阻碍,露出内心那好奇之念,他突兀说道:“可惜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入顾晓生耳中,她眼底浮现许多慌乱,甚至连呼吸都捆绑上粗重,雨风从上空传来,清凉之意瞬间窜入她心神,让她清醒冷静。 顾晓生轻缓回首,见到记忆中那熟悉的面孔,竟一时哑然。 安子人好奇的打量顾晓生,见她脸上闪过诸多神情,期待,慌乱,娇羞,害怕,许多神情掺杂到一起,汇聚成一股让他心神一紧的奇异感觉,仿佛他曾了解她一般。 他二人对视的时间似乎过于长久,苏芮警惕的挡住安子人目光,口气不喜:“你是谁?” 安子人朝气蓬勃的脸庞上扬起微笑,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安子人,方才听你们对话觉得很新颖,我不是有意插嘴的”。 顾晓生瞳孔中倒映出那充满青春气息的面孔,怎么也无法和日后冷漠死气的样子重叠,她心脏骤紧,小声:“我叫顾晓生,你好,她们是我同学”。 苏芮眼里写满白痴之意,拉过顾晓生,口气是恨铁不成钢:“一个小白脸就让你把名字随便告诉别人啊,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顾晓生心底默语他不是坏人,和你一般,是十足的好人,她微微轻笑:“我在民生一中见过他,应该不是坏人”。 安子人眉头一皱,目中有探究落到顾晓生身上,苏芮扫了他一眼,半信半疑道:“我看他比我们都大,也不是老师,晓生,你真的见过他?” 顾晓生还有必须做的事,点头肯定:“真的见过,不然你什么时候见我会和陌生人说话”,她明亮的黑眸落向安子人,她确实见过,可不是在学校,而是在一年后她因腿伤去医院复查之时,不过安子人曾经对她提及,九六年晚冬他曾经到过路县,还听闻一段刷新他认知的对话。 顾晓生以此推测,那时他听到的应该便是顾晓生和苏芮石破惊天的对话,毕竟她凭借记忆当年确实有在今日和苏芮说过一些不符合大众观念的话语。 安子人的目光深邃漆黑,连带四周的空气都为之一凝,他张嘴想拆穿顾晓生的谎言,却听她如雨风清亮之声响起:“上次我在学校看见你,然后捡到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安子人对上那眸子,清澈见底,竟鬼使神差让他吐字:“我看看”。 顾晓生对苏芮点头,然后在她质疑的目光中走到安子人面前,她从怀中掏出那截银镯,未曾想安子人的脸色竟然在瞬间剧变,那黑眸深处是难以置信的神采,他呼吸急促盯住顾晓生:“你从哪里得到的?” 这番模样倒是引得顾晓生疑惑不止,略微犹豫,她示意安子人向旁边挪步,然后回头对眉头大皱的苏芮给予安心的笑容。 安子人步到十米开外的地方,顾晓生小步跟过去,在他开口前目光如炬盯住他,开口问:“你认识这东西?” 安子人目光落在断镯上,答非所问:“你从哪里得到的?” 顾晓生抬眼直视那黑眸,里面总是有她无法解读的含义,雨风有些微凉,覆上她的心头,犹豫之后,她张口请求:“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最近我总是遇上奇怪之事,或许我的行为举止会让你疑惑,可是你能替我保管这截镯子吗?”她的眼神真挚诚恳,不掺杂一丝杂质,比那冷清的微风还要干净透彻。 安子人一时静默,而后眸中闪出明亮质问:“你为什么相信我?” 顾晓生扬起嘴角:“缘分,也许是缘分”。 如此简单的答案却是让安子人难以挑刺,他皱起眉头,实诚说道:“我可以不追究你为何会选择我,但我告诉你,我没有能力护住这镯子”。 顾晓生目光落到镯子上,语气一如银镯冰凉:“那你能告诉我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安子人语气歉意:“抱歉”。 顾晓生得到答案,眼眸低垂,抬手快速把断镯塞到安子人手里,语气轻快又隐含信任:“当我再次遇到你,希望你能把它完整交还我”,话罢顾晓生抬脚便跑,丝毫不给安子人拒绝的机会。 安子人被她的举动一惊,那眸子里有错愕又有其他令人琢磨的色彩,他眼睛半眯,带有默契地握起断镯没入人群中,不曾去注目顾晓生。 顾晓生回到苏芮身旁,语气轻快道:“是他的东西,我仔细拷问过,现在好了,我是个拾金不昧的三好学生”。 苏芮白眼轻瞥,目中闪有疑惑远远望向安子人离开的方向,顾晓生轻笑一拉她:“走吧,趁现在还有时间在商场逛逛,再有个半小时我们都该回家了,要不就赶不上天黑前到家了”,顾晓生笑容可掬,挽起苏芮招呼一行人向安子人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眼底落有沉重,再次眨眼又恢复正常。 在商场逛了许久,顾晓生给顾晓义带上几双袜子便结束行程,大家一起赶往车站,彼此告别后踏上归程,九人中独有苏芮和另一个女生不用赶时间,因为她们就居住在路县。 辗转奔波两小时后,顾晓生回到五家村,天色正好余一丝霞光,长长身影在身后被无限拉扯延伸,神秘悠远,总让人好奇它的尽头会在何方。 顾晓生满含心事踏进家门,赵月如早已煮好晚饭等待她回家。顾晓义接过顾晓生递过的袜子,高兴的翻开打量一番,然后说道:“吃饭吧”。 晚饭后顾晓生一如既往钻回房间,却在踏入房门一瞬顿住身形,她轻轻关上房门,目光扫过小小房间,最后落到那简易木柜上,她走过去,仔细观察,在月光降临那刻于嘴边勾出冷笑。 她的柜子,让人翻找过,虽然东西都尽可能还原,可她仍旧能确定有人动过她的衣物,她的双眸隐藏在黑暗阴影中,却能从她伸进柜中的指尖散出冷意。 她翻出铁盒,缓慢打开,入目在看到那翻面的贰元纸币后眸子一凝,冰冷的笑容在她嘴边绽放。 第十一章 压抑 月华落到顾晓生沉寂的身影上,丝丝缕缕凉意止不住从她心底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她抱起铁盒坐到床边,指尖抽出那张深绿的贰元纸币。 她眸子微深,嘴边有讽刺轻蔑,自从她预感断镯的不俗她便在钱币最上面放上一张正面朝上的贰元面额纸币,除此外其余所有哪怕是五分硬币她都让背面朝上。 顾晓生深深吸入空气,似要填补抚平此刻内心的空洞混乱,那翻箱倒柜的人无疑是赵月如,可她为何要这么做,莫不是为了一截断镯不惜失身也要嫁入顾家! 还有安子人,他为何在初见那断镯时生出那种神情。 无形的困惑缭绕顾晓生心头,这一切过于匪夷所思,前世时安子人也从未提及此事,倒是在她需要帮助之际总能及时出现,还有便是点出赵月如。此时细思,安子人是否也在她不知晓的阴暗处对她谋求算计。 轻叹出声,顾晓生转头望向夜空弯月,明亮之中尚且有阴影暗淡,即便是皎洁月华也有让人蒙尘之念,人心难测,究竟真假何辨。 不过将断镯交给安子人或许也是一种自保法子,顾晓生此刻猜测她的腿疾和大哥的离世说不定也是因断镯而起,现在将它送出去,赵月如寻不得断镯说不定能让背后之人松懈甚至现身。至于赵月如,顾晓生是不相信她能有什么本事谋划这一切,难以琢磨的是她背后之人给了赵月如何种承诺,能让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受驱使。 此外更需去查明的,是母亲的家世,可该如何行事,若光明正大去调查,无疑是暴露自己已经有警觉。 烦躁地挠了挠头皮,顾晓生将贰元纸币翻回正面,微顿之下扯下一根发丝卡在铁盒闭合口,然后将铁盒原封不动放回木柜中。 次日清晨,鸡鸣三遍后顾晓生才从睡梦中醒来,睁眼见外面艳阳高照,也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收拾完毕后她在厨房见到赵月如在择捡野菜。 赵月如还是同往常般,见她后微笑:“起来啦,来帮我一起择菜吧”。 顾晓生迈步过去,拉过木凳坐到赵月如对面,伸手抓起一把野菜,将其根部枯萎或是过于老熟的部分撕去,她漫不经心地道:“昨晚本来想找床单换,才想起来被嫂子洗了”。 赵月如光滑的玉指在野菜中抖动,她抬眼道:“已经干了,等会儿我帮你去换”,顾晓生对上她的眸子,倒是不见慌乱隐藏得极好,只是那野菜被薅得凄惨,本想敲打一番,话到嘴边,她临时改口声音平平:“谢谢嫂子,就麻烦你了,等下我要去趟小姑妈家”。 赵月如问:“有什么事吗?” 顾晓生眸子落到手上,动作不带有停顿的认真,语气如常:“马上开学了,小姑妈上次叫我去一趟”。 日头高升,光线渐明,暗黑的石屋也不似黎明那刻昏暗,赵月如在照射进来的光辉中起身,把摘择下的老叶收拢进猪食桶,她平淡的面容上没有多余神情,眼底也未泛起思虑之色,只是不经意般询问:“中午回来吃饭吗?” 顾晓生两手搭垂在膝盖前,轻软如语气:“不回了”,她起身走到水池边洗净手指上的泥浆,冰凉流水从指缝滑落,带着轻微刺痛,顾晓生余光瞥见赵月如,眸中是计谋甚至捎带肯定之色,局已好,赵月如是否会如她所猜想一般呢? 半小时后,顾晓生从房内走出,和赵月如打过招呼后便出门,不曾想在去往上尧村的路上遇到二伯母张芬。张芬手无一物,独自走在村东头,在见到顾晓生后沧桑面容上扬起慈爱之笑:“晓生要去哪儿?” 顾晓生见路边的杂草上覆有白霜,晨风也冷清不暖,心头有些压抑,笑容淡淡:“去小姑妈家,二伯母在这里干嘛”。 张芬脸上有极力隐藏不自在的神色,不知是让冷风冻到还是别有原因,她伸手拉起顾晓生:“闲来无事出来走走,你要去兰英家啊,我也好久没见小平哥俩了,我们娘俩一起去吧”。 顾晓生只觉那翻说辞生硬别扭,即将开春,顾晓义在地里忙活新一波的农种,整天累到倒头便睡,张芬家土地更多,不该比顾晓义更忙活吗?何来的闲来无事!她在此扮演和顾晓生偶遇,是为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张芬也如同赵月如一般对她和顾晓义伺机而动,暗中窥视。 巨大的凉意从心底蔓延,顾晓生只觉得此刻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不知何时便会让人算计。 上一世她只是在那将死之前才让安子人点出些许她不知情不察觉的一些算计,顾晓生不理解,她和顾晓义只是普通人,难不成她的母亲,张晓莲有某种来历,引得背后之人非要将她兄妹置之死地。上一世她能活到三十三,少不了安子人的庇护,那一桩桩一件件意外,真是太巧合了。 张芬侧目打量顾晓生,她在瞬息间似有某种心惊胆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跳慢沉半分,张口试探:“晓生,怎么了?” 顾晓生笑容有凉意,抽出手拉紧衣服,语气下是随风一起飘走的冰冷:“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么冷。二伯母今天不下地吗?我来的时候还看到二伯父往地里去了”。 张芬神情尴尬,想是出于某种念头,有回神之思说道:“我还以为你二伯今天要赖床,那你自己去吧,我也去帮你二伯了”,张芬能察觉出顾晓生话语中的疏远,又让她明着揭破胡诌,讪讪摆手后离开。 顾晓生目有所思凝望张芬的背影,从前觉得张芬虽然也有些俗气,至少对她和顾晓义还是有那几分真心,现在看了,倒让她辩不清了。 到顾兰英家时才十点,家里只有兄弟俩在家,顾兰英和李国下地干活去了。兄弟俩见顾晓生来很是高兴,手里拿着顾晓义送的弓弹围在顾晓生旁边比划,童真无邪的笑声倒是扫去她心底几分阴霾沉重。 陪哥俩玩耍片刻,顾晓生到厨房里四下搜寻一翻,算着时间准备生火做饭。差使哥俩去院里玩,顾晓生撸起袖子准备开干,在无人能见的时候她干活麻利娴熟,淘净米下锅煮后顾晓生在橱柜里扫视而过,心里有了谱。 上尧村也算一方肥田沃土之乡,可即便如此,农家人的日子还是清苦,不会顿顿见肉。顾晓生征求兄弟俩后从瓦罐里掏出满满一碗血燥子上锅蒸,再削土豆干炝辣炒,加上带来的野菜清炒,又煮一锅酸菜汤。 如此即下饭又不会奢靡,血燥子保存时间短,腌制好后要尽快食用,否则放久了走味便是得不偿失。 第十二章 反思 午饭做好不多时顾兰英夫妇便从地里劳作归来,顾兰英闻到菜香到厨房一看,眉眼顿时笑意盎然:“晓生来了,怎么还做起饭了,我瞧瞧,做得挺好啊”。 顾晓生面上适时扭捏做出害羞的神情,抬手推顾兰英去洗手:“姑妈快去洗手准备开饭”,顾兰英顺着她不曾出力的手劲走到院子中洗去满手尘土,她转头看李国在一旁,低声:“晓生最近越来越懂事”。 李国是个粗爷男子,木讷的语气有少见多怪:“都十八了该懂事了”,顾兰英让他风情缺乏的话语一噎,眼神中是老夫老妻的干瞪。 农忙一旦开始便不见停顿,顾兰英夫妇吃过午饭后只有片刻歇息,院中高耸长有长青树,树荫随风摇曳,婆娑沙沙声悦耳静怡,顾晓生坐在树根处,明眸里闪着光芒,语气轻声低沉对一旁乘凉的顾兰英道:“小姑妈,你知道我外婆是哪里人吗?” 顾兰英不解的视线里是明显的疑惑,她反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顾晓生自是有应对之词:“昨天是奶奶的祭日,就想起我未见过面的外婆,有些好奇”。 顾兰英闻声一顿,脸上浮现出对已过世母亲的追忆,她话语带有对生命顿悟感叹之气:“你奶奶都走了有些年头,做女儿的还不如你个孙女能想起她”。顾晓生心底生出歉意,她也不想提起奶奶引起顾兰英伤感情绪。 又听顾兰英话头一转:“你妈是宜县嫁过来的,至于你外婆我就是在你刚出生那年随你妈回去奔丧时见过,听说老人家身体不好,走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你外婆是哪里人,估摸着也是宜县人吧”。 顾晓生手指一曲,困惑不已,外祖父是她十岁那年过身,她能确定外祖父往上三代都是贫下中农,唯一可能的便是外婆,因为张晓莲自小长在宜县,这是有人实实在在见过的。 那截断镯既然是女人首饰,很大可能是外婆交托给张晓莲的,因为顾晓生没有姨妈或是舅舅,外祖父和外婆只有张晓莲一个独生子女。至于为何不考虑是否是顾家给张晓莲的,这一点顾晓生能肯定否认,无论是祖父或是奶奶,往上三代都是可以清楚追溯出是贫下中农,何况即便断镯真的出自顾家,为何要交给儿媳张晓莲,这是绝对说不通的。母亲临终时顾晓生虽然还小,可也已是七岁记事的年纪,她能模糊回忆起当初张晓莲给她断镯时的场景和神情,断镯和顾家绝对没有关系。 顾晓生微不可查地叹气,眼底是挫败神色,她和外婆中间足足间隔张晓莲一辈,抛开这不说,要是外婆还有其他子嗣她还能想法子去查探,更加令人绝望的是外祖父家三代单传,可以说但凡能让顾晓生去追寻之人都已逝去,她纵是有天大能力也无济于事,看样子目前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顾兰英看日头开始西偏,她站起身,笑声说道:“你有孝心就够了,我要下地去了,你等日头下去再回家”。 顾晓生应答一声,看着顾兰英和李国出门,李华李平在里屋午睡,她眼眸出神,定定在树下发呆,脑海中万般思绪交缠,本以为能从后世神奇般归来,一切都会顺理成章的让她查明知晓,现在看来,一切自有命数注定。 她抬头望向树梢枝条,随风飘荡,阳光从叶片交错缝隙中撒落,有那一缕正好降临到她眼中,炙热刺目,她闭眼缓和,感受起周身存在的气息,如要入定明悟以求真理。 顾晓生等兄弟俩起床后交待他们好好待在家里,不放心又去拜托邻里阿奶得空照看一眼,然后才往家赶。 回到五家村,村口聚集许多人,议论之声喧哗大作。顾晓生见时辰不该有人聚集在村口,她走过去往人群中扫视,见是邻居杨家男人,不知道为何让人抬着,杨婶婶满脸焦急,正指挥着让帮忙把男人送上拖拉机。 顾晓生在人影错身时见男人表情痛苦,一只腿上鲜血淋漓,低头扫过地面,才惊觉一路都是血迹,那鲜红之色不知为何让她升起危机,她竖起耳朵细听,而后血色从面上褪去,连嘴唇都如大病垂危般泛白。 日头毒辣有风拂过,顾晓生却丝毫未觉凉快,倒是周身上下如坠入冰窖般僵硬,恐惧。那男人让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中,而杨家的地正好在顾晓生家旁边,一种细思极恐之念充斥顾晓生脑海,她抬脚跑起直奔家门。 顾晓生几乎在一刻钟内便抵达家门,而后横冲直撞夺门而入,入目见到顾晓义在水盆边洗手,那溢出的水是夹杂有轻微血腥的淡红色。 她神情紧张,冲到顾晓义身旁拉过他,焦急查问:“大哥,你怎么了?”她语气里的担忧害怕几乎化作实质传入顾晓义耳中。 顾晓义眼睛里也带有一丝后怕,看她焦急万分的模样安慰出声:“放心吧,我没事,是隔壁杨大伯被石头砸中腿,我帮忙抬他回来”。 顾晓生眼眶不知何时红起,里面带有凶厉之色,她忽然扭头冲进屋里,四下没见到赵月如,跟进来的顾晓义问:“怎么了?” 顾晓生眸子冰冷口气不善:“赵月如呢?她去哪了”。 顾晓义皱眉,可看她那模样又不忍心责备,张口回道:“月如回她家去了,说她大哥新买了电视,她回家凑热闹了”。 顾晓生眉目一凝微顿,敏感的抓住关键字:“她大哥哪里来的闲钱买得起电视”。 顾晓义眼神低沉,语气带上教导生气之意:“晓生,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老是疑神疑鬼不对劲,人家有能力买得起电视也不行吗?你最近越发怪,好好收收心,再有几天就开学了,别整天到晚惦记有的没的!” 顾晓生在他严厉的话语中一惊,有当头一棒垂下之感,大哥是他最亲近的人,他能察觉自己的怪异,别人说不定也觉得她不正常。她仔细回想最近几日,行为举止的确引人注目,不说旁人,从前她和赵月如可是相处亲密,她猛然的转变赵月如应该是最能轻易察觉出的。 顾晓义呵斥过后自个儿进屋换衣物,顾晓生眼眸低垂,黯然神伤回房,顾晓义的话语不是没有道理,她过于在意,无形之中只会让自己暴露更多。 日头正是最佳时刻,房内光线充足,但凡所有都无处遁形,顾晓生走到木柜旁,里面的衣物没有被人翻动的痕迹,她从角落拿出铁盒,那闭合处在光亮照耀下明显能看到一根发丝。 她没有打开铁盒,再次原封不动放回原位。视线转动,她将目光落到那被更换的床单上,慢步走过去,顾晓生伸出指尖顺着床沿划过,黑眸聚焦扫视床铺,仿佛势必要找出蛛丝马迹。 床铺无疑是赵月如更换的,可惜房间并无不妥,顾晓生暗自不信,这样正大光明搜查她房间的机会赵月如会放弃?今日杨大伯被落石砸伤,那地点又正好在顾晓义旁边,赵月如也正巧回娘家,这般巧合任凭她如何猜测都觉得那落石是冲着顾晓义去的。 九六年,能在家里添置一台电视是相当了不起的,顾晓生家没有电视,整个武家村也只有老寨那户朱德邦家有,她不清楚多少钱,至少以顾家家境来说是负担不起的。 第十三章 开学 赵月如回来时脸上洋溢着骄傲,明眸皓齿,如沐春风,微扬的下巴上挂着淡淡笑意,精神荣光是往日不可比拟的。 顾晓生见她奔向厨房内,脑中犹豫迟疑后任然决定去试问一番。日头渐落,厨房中的明亮退去,昏暗犹如迟暮之感。赵月如坐在灶洞前生火,火焰摇曳跳跃,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大有奔流脱缰般的士气高涨。 顾晓生取盆盛米淘洗,米粒在手心搓揉,酥酥痒痒,她眸子轻飘,语气平淡:“嫂子今天似乎很开心”。 赵月如望了她一眼,口中是轻快愉悦:“没有,是我大哥买了电视,第一次见到有些好奇而已”。 顾晓生轻笑一声,嘴里说着好话:“你家好福气,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电视”,她语气微顿:“话说,那电视要多少钱啊嫂子”。 赵月如张嘴刚想炫耀,却是注意到顾晓生眼底那抹意味深长,她心里生出不快,眉目一凝质问:“晓生,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大哥就没能力买得起电视吗?” 顾晓生冷哼一声,眼里足足添满怀疑:“我只是羡慕罢了,是嫂子自己多心。倒是有件事,大哥今天差点被山上落石砸中,嫂子不知道吗?还有心情在这里吹嘘”。 赵月如骨节绷紧,面上诡异的没有生出担忧,反而带起生气之色,她声音提高:“顾晓生你什么意思,我一整天都在我妈家,我怎么会知道你大哥差点受伤”。 顾晓生让她的反应一震,神情恍惚错落,眼里又像是寻到真相般冰冷,她嘲讽低声:“你倒是不担心我大哥安危,那么着急撇清自己干嘛”,赵月如面色一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抬头却见门口顾晓义的身形从外面进来,心脏不禁微缩,张口想辩驳,却听顾晓义茫然询问声:“你们在吵什么?” 他见顾晓生面容冷漠凝视赵月如,而赵月如面色苍白慌乱,稍一判断,责备的目光落向顾晓生:“晓生,你又想干什么,为什么老是和你嫂子作对”。 顾晓生眼里有不可思议,她回望顾晓义,哑然失笑,起伏不定的胸膛中有气息不顺,她不言不语,黑白分明的眼睛警告似的怒瞪赵月如,然后错过顾晓义离开厨房。 眼不见心不烦,实在难以接受顾晓义这般相信赵月如。 日子平淡平凡,四日后顾晓生收拾好行李,在顾晓义无声沉默相送里坐上班车。嘈杂喧闹的车站里,顾晓义给她递上学费,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到学校里好好学习,争取日后考上大学”。 顾晓生因人多拥挤生出闷热烦躁,视线落到顾晓义身上,无奈又担忧,她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平静:“大哥,你相信我,赵月如有问题”,他已经四日不和她交谈,她实在不放心。 顾晓义眉目里是不耐烦的神情,口气有些微冲:“晓生,月如才嫁到我们家几天,你说你为什么总要挑她的刺,你别当大哥不知道,你不是一次两次找她的麻烦了,你已经长大了,不该再胡闹任性”,他鼻中呼出热气,眼神中带有丝丝不尽如人意:“你只管好好读你的书”。 顾晓生能理解顾晓义的纠结矛盾,一面的赵月如,一面是她。她出神目送顾晓义离开的背影,口中有苦涩蔓延,他太过于相信赵月如。 阳光灿烂辉煌,却是驱散不了她心底阴沉。顾晓生心知肚明,婚姻之后的顾晓义会如同顾兰英所言那般,不再会对她一心一意记挂,凡事都会因赵月如而变动,人之常情,是无法规避的成长历程。 民生一中已然开学,对所有学子而言,每年这下半学期都是紧张而又激动人心的时刻。顾晓生凭借记忆找到自己宿舍,进门时看到苏芮在铺床,眼里疑惑出声:“苏芮,你怎么也来体验贫苦大众的生活?”她记得苏芮一直都是走读生。 苏芮侧对她整理床铺,光线被她遮挡,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我爸说再过不久便是高考,来回跑怕我分心耽误学习就给我办理了住宿”。 顾晓生也不觉得奇怪,在苏芮的搭手下铺好床铺,二人便往教室走去。 一路上顾晓生疑惑地打量起苏芮,声音试探:“是不是不习惯,我看你好像不开心”,苏芮指尖一颤,青春面上是心事满怀,她轻声微笑:“没事,过几天就习惯了”。 顾晓生望着地上的人影,莫名觉得孤独,她抬手挽起苏芮手臂,声音清朗温暖:“放心好了,你有我陪你”。 苏芮神情微愣,似是顾晓生脸上的笑容带有某种意义刺激到她心神,她平舒展眉:“好”。 新学期正式开启,顾晓生大部分时间都埋在书本里,一时半会也不能分出精神去关注赵月如。前世她无缘参加高考,现在见到身边同学那股执着与发愤图强的面貌,她心底也不由紧张,在对待即将到来的高考也是多了几分认真严肃。 每周六中午能回家一趟,顾晓生到家时赵月如正生火做饭,上次两人拌嘴后赵月如对她也少了许多笑容,淡淡地爱搭不理之心。顾晓生对此没有多少感想,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回房间去检查柜子里的铁盒。 她在拿出打量一番后眼眸变得深邃,那闭合处的发丝消失无踪,打开铁盒,入目的贰元纸币倒是如常放置,可她还是确定铁盒在她离家的时日里被人打开,那发丝夹得极紧,除非盖子被人打开,否则轻易不会脱落。 再次从发间扯下一根黑发夹入闭合处,又将铁盒原封不动放回原位。 顾晓生现在已经能确定,赵月如地目的必定是那断镯,可她没有思绪,实在想不出那断镯有何用处。 晚饭过后顾晓义通知她道:“堂哥下月初三结婚,你正好放假,大伯叫你和月如去帮忙”,顾晓生闻声抬眼想拒绝,又想起顾晓义结婚时孙艳玲和顾晓军也帮了不少忙,人情往分抹不下嘴,她淡淡回道:“知道了,那我放学直接过去,就不回来了”。她脑中回忆着顾正,是孙艳玲长子,好像已经年满三十,算是娶妻较晚的。 在家一晚后她又返回学校,再次开始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苦读。周二清晨,还在自习的顾晓生让老师带进教室的人一愣,就听见老师在高台课堂上道:“这是转学生宋勤,会加入我们班一起复习准备高考”。 第十四章 失物 顾晓生望向那名叫宋勤的男生,浓眉大眼,清爽俊郎,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她略微意外,在她记忆里不曾有过转学生,何况现在又不是初升高中,三年时光最是要紧的时刻转学,不管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不过事不关己,大可高高挂起。 老师随手指了座位,正巧在顾晓生前面。一节课的时间,顾晓生眼神时不时落在宋勤身上,实在是他出现的诡异,上一世她不曾接触过这一幕,连日来又忧思过甚,让她难以不多想。 下课时顾晓生埋头习题,白纸黑字上忽然投落单薄暗影,她抬头一望,正好对上宋勤黑褐色眸子,清澈干净,笑意如春。 顾晓生眉尖蹙起,询问:“有事吗?” 宋勤一微笑,人畜无害之容,他手指落到顾晓生桌子边沿,哒哒敲响:“刚才上课的时候你干嘛老是盯着我看?”顾晓生心底一紧,深感宋勤直觉灵敏,她不露声色勾起嘴角,淡淡否认:“宋同学想多了,我一直在认真听讲”。 “是吗?”宋勤怀疑望她一眼,那目光落到顾晓生眼前却带有演戏成分,她低下头,不再理会宋勤,潜意识里却将他归在危险人物行列。 一连数日,顾晓生总是有做被人窥探之感,那种感觉便像身处黑暗之中,肩膀莫名让人拍动,压抑而恐怖。 放假前晚,顾晓生收拾书本,忽然发觉自己的本子少了一本,她在抽屉翻遍也寻不见。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物品,只是上面写有她的名字。 苏芮看她在座位发呆,推了她一下,问道:“出什么事了?”顾晓生扬起手中的书本,声音不安:“本子不见了”。 苏芮闻声心跳为之一振,眼角余光瞥见宋勤,她问道:“要紧吗?”顾晓生摇头,没注意到苏芮的神态,她收起书本,轻声:“没什么要紧的,丢了就丢了,无所谓”。 翌日,顾晓生放学后便直奔上尧村,等到达大伯父家时见顾兰英,陶菊花在洗菜,现在才下午三点,距离开宴还有段时间。孙艳玲大抵是因为儿子娶妻,喜笑颜开,眉目间盘旋喜庆之象,见到顾晓生进门,拉着她便塞到厨房帮忙,然后风风光光去忙活其他事宜。 顾晓生见她这模样,想来堂嫂该是合她心意。顾兰英端着葱姜坐到顾晓生身旁,示意她帮忙,顾晓生扫了一眼帮工,没见到赵月如,问道:“小姑妈,我嫂子还没来吗?” 顾兰英手指捏着碎碗片刮着姜皮,听声诧异:“你没回家吗?”顾晓生摇头:“大哥叫我放学直接过来”。 顾兰英抬头看了眼日头,不在意道:“估摸着在路上了。晓生,你知道你堂嫂是哪里人吗?”顾晓生记忆里对顾正媳妇没多少映象,又听顾兰英口里散出的八卦气息,心里也勾起兴趣:“哪里人?” 顾兰英悄声道:“我听你大伯母炫耀是大城市里人,早上见过一眼,那长相都能和你嫂子比了,你一会儿就能知道你大伯母多宝贝,从早夸到晚,开口闭口就是我儿子多么多么能耐,多么多么出色的,不过我看那小姑娘面相不像是好相处的”。 顾晓生能从顾兰英学舌里想象出孙艳玲的嘴脸,倒是像她会做出来的。 二人还在悄咪咪交谈,陶菊花也端着菜盆加入八卦行列,顾晓生嘴角一阵讪笑,果然是什么年代都少不了八卦的心。顾晓生听着顾兰英和陶菊花说到兴起时还哈哈大笑出声,然后那些帮工的女人便是陆续聚集,等顾晓生起身想去方便,才发觉十来人报团取暖似的,全部挤到角落里,时不时还说出一些不知真假的八卦,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异常融洽。 顾晓生方便回来时,路过转角模糊看到赵月如和张芬的背影,可惜距离太远,又一闪而过,看得不真切。她有些沉思般深了眼眸,等了三分钟才回去,然后便看到赵月如和张芬也加入了八卦大军,还能听几个人就赵月如长相去和顾正媳妇比较,有眼酸的话语隐晦踩了孙艳玲几脚。 大日西沉,天边霞光耀眼绚丽,姿彩夺人。孙艳玲指挥着帮工摆放桌椅碗筷。顾晓生倒是被十张桌子惊到,怪不得饭食准备的多,连档次都升了一个台阶,她猜想堂嫂家估摸着陪嫁不少。 开宴时顾晓生带着李华兄弟还有顾诗诗一桌,顾兰英和陶菊花几个妯娌要帮着忙活添菜。 顾晓生默默吃饭,听到呼声后抬头见到顾正媳妇从房间里出来,长相倒是比不上赵月如美艳,身上透出的眼比天高之气也不讨顾晓生喜欢。生有丹凤眼,眼睛眨巴时能看到眼眸里思绪颇多,和顾兰英说的相像,不见得好相处。 同桌的顾小爱淡淡哼出声,吸引到顾晓生注意,她问道:“你怎么了小爱?”顾小爱嘴巴没顾忌,不喜瞪了她嫂子:“不喜欢她,对我哥假兮兮的”。 小孩心思单纯,对周边的感知最灵敏,顾晓生侧头望向顾正,也是好奇他怎么追到那女人的。李平不小心摔碎了碗,顾晓生赶紧抱起他,把饭菜从裤子上扫下去,顾小爱拿来扫把轻轻扫走碎碗渣,又从厨房重新盛了饭给李平。顾晓生嘴角微笑,摸摸她的头,轻声表扬:“小爱真懂事”,十三岁的顾小爱神情害羞,然后又听李平糯糯童声:“谢谢姐姐”。 晚饭过后,顾晓生带着一群孩子去村东头散步。顾家七个小辈没结婚的数她最大,收洗人手足够,她也不喜欢吵闹酒声,就充当孩子头带领四个小孩出门。李平一左一右拉着顾小爱和顾诗诗,李华在路边捡拾着石子打弹弓。 走到村广场,顾晓生掏出一块钱,带几个孩子去买零食,引得四个孩子都欢喜,买了几样零食后走到石凳上闲坐。顾晓生看顾小爱俏皮小脸红扑扑的,抱着零食也不撕开,她不由出声:“小爱,怎么不吃”。 顾小爱声音低落:“我想留着明天吃”,顾晓生转头见顾诗诗也是不动手,她心底泛酸,拉过两个小姑娘,给她们撕开零食:“吃吧,等下大姐再给你们买好不好”。 顾晓生揽过她两个坐身旁,伸手抱起李平,现在日子过的清苦,从那婚宴桌上不见多少肉菜上也能看出,李华李平还小,顾小爱和顾诗诗再怎么讨人喜欢也是女儿家,平时也不会有多少零花钱,顾家人或多或少有些重男轻女思维,她也无能为力,只能为此轻叹。 第十五章 猜测 夜幕降临,星河皓月当空,初春的清风还是捎带几分寒意。顾晓生自己去小卖部买了好些零食,又给每个孩子贰毛钱,嘱咐他们自个儿收好。 回去的路上顾晓生见张芬面色焦急,待见到顾晓生,气喘嘘嘘跑来:“晓生,晓义和你几个伯父吵起来了,你快去拉架”。 顾晓生眉头一皱,疑惑:“为什么吵?”张芬脸上有闪躲神情,遮遮掩掩:“好像是你大伯母提起要分地”,顾晓义冷笑一声,顾及几个小辈在身边,让张芬带几个小孩再去转转,然后快步走向孙艳玲家。 进家门后就见赵月如掐腰在和顾正媳妇对撕,顾正被顾晓义压在地上,顾兰英和李国劝扯着顾建军夫妇,顾建兵和顾建城在一旁骂骂咧咧,总而言之,场面混乱不堪。 顾晓生眸子冰冷,面容阴沉,迈步冲到赵月如身边,扯过唐晶就推向一旁,她回头见赵月如摸着头皮,脸上是疼痛之色。赵月如也是发了狠,冲上去骑在唐晶身上就是一顿胖揍,顾晓生拉起她,低喝:“别打了”。 赵月如起身狠狠踹了唐晶四五脚才罢休,然后又冲到顾晓义身边,帮着揍顾正。唐晶起身想去帮忙,让顾晓生拦下脚步,她心烦至极,大声喝骂:“你们吵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大哥放手”。 顾晓义面上的怒意翻腾,听见顾晓生的声音冷静几分,护着赵月如起身退到她身边。唐晶跑去扶起顾正,嘴角污言秽语吐个不停,赵月如扶着顾晓义,指着唐晶叫骂起,那模样倒是凌厉非常。 顾晓生眉目转向陶菊花,声音冷清:“小伯母,你先带小伯父回家吧”,陶菊花拉扯着顾建城,不想倒是让醉酒的顾建城推倒在地,抬手就想打,顾建兵见状一巴头拍在顾建城脑袋上,大喝怒喷:“没出息,就会打媳妇”,兄弟俩又是大打动手。 顾兰英让孙艳玲脱身,赶紧叫着顾晓生:“晓生,和你嫂子带晓义先回家去,别管这里了”。 顾晓生问道:“你们怎么打起来了”,赵月如揉着手腕,眉目闪着厌恶怒气冲冲道:“大伯母脑袋抽风说要重新分爸妈的地,还有顾正,狗嘴吐不出象牙,拿我开玩笑寻开心”。 顾晓生听罢拉着顾晓义,低声说着:“大哥我们走吧,都是酒疯子,扯不清的,有什么要算的等改天又说”,赵月如也顺着安抚顾晓义:“他们一家都是神经病,别和他们计较,我们走”。 顾晓义也是有些微醉,脑袋晕晕沉沉,听着话抬手指着顾正骂了几句,叫顾晓生和赵月如半拖半架拉走。 回去的路上遇到张芬,顾晓生语气不快:“二伯母也是,不叫着二伯父回家,还留在那里添乱。快去叫人,我带几个孩子去小姑妈家那里”。 张芬叫人说教,脸上不悦,扭头就走。顾晓生叫赵月如先走,带着几个孩子去顾兰英家,她实在不放心让顾小爱和顾诗诗回家。 两个小姑娘沉默不语,神情低落,顾晓生拉起她们轻声安慰:“大人有大人之间的纠纷,你们是小孩,不用掺和也不用惦记,听大姐的话,今晚去小姑妈家睡”。 顾小爱脚步停顿,低声:“我要回家”,顾晓生神情微愣,见顾诗诗也是一样的不愿意,略略摇头,她竟不如孩子明事理。贸然让人去顾兰英家,指不定人家怎么议论责怪顾兰英。 月色朦胧凄凄,苍白无度,顾晓生转身带四个孩子回孙艳玲家,把孩子送归各家后和顾兰英打完招呼就走。 走到村口,见顾晓义和赵月如在等她,她小跑过去。顾晓义上下看她一眼,询问:“他们有没有说你?”顾晓生扶起她,轻声安抚:“他们不敢,我们走吧大哥”。 回去的路途三人安静无话,顾晓生见脚底土路溅起尘灰,迷糊了人影,月光也是冷冷清清,倒像是预示今夜的不顺人意,大好的婚礼还闹腾一番,日后和孙艳玲家,顾正夫妇怕是要多出许多隔阂。她侧目扫过赵月如,见她目光浅滞,也不知在想什么。 次日顾晓生起床,见顾晓义在院子里劈柴火,她走过去整理劈好的柴木,问询道:“大哥,昨天晚上大伯母为什么要提分地”,好端端的提顾建国名下的土地,孙艳玲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顾晓义额头有汗液,抬手抹了一把,口气嘲讽不屑:“还不是最近有风声说大板山那片地要修路,眼红了呗”,顾晓义了然,那片地势平敞开阔,既然有风声,十之八九是真的,不过她倒是不解,上辈子没有闹过这一出呐,细细回想,好像前世顾建军家正是今年十月建新房,不过那个时候她因腿伤在家修养。 顾晓生冷笑冷眸,上辈子顾晓义应该是失去的那块土地,如若真是如此,那逼迫顾晓义外出打工的也有孙艳玲一家。明年又是恰逢大旱,收成锐减,顾晓义又要给她治腿又要想方设法筹学费,天灾人祸,倒是都全了。 顾晓义见她怔怔出神,开口道:“还不一定呢,何况那土地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别人拿不走”。顾晓生抬眼对上顾晓义眼睛,认真又严肃:“大哥,我记得土地本上的名字一直没有变更,你去村上说明下情况,要明确落实那些土地是在你名下”。 顾晓义眉头一皱,顺着她的思维问:“你是说他们想找借口得到那块土地?”顾晓生点头,语气冷漠:“而且我想孙艳玲的借口便是从小看顾过你我兄妹”,更何况新一轮土地制马上到来,孙艳玲肯定是从哪里听到才会动起心思,还是让人撺掇打头阵的,可她能从何处得到消息呢?即便是顾晓生也是经历过后世才知晓。 如今看来,有人在看不见的背地里撒网排布,明里暗里都是在算计着她兄妹二人。 顾晓生眼睛里是一抹融不开的凝重,她严实叮嘱:“大哥,你必须去落实土地”,顾晓义和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能感受到她眼眸里深邃深重,似有某种紧迫,他回应道:“明天我就去办”。 中午吃过饭后顾晓生便回了学校,离家前她瞟了一眼赵月如,见她举止神情愤愤不平,便猜测应该不是通过赵月如透露的风声,估摸着赵月如也让她背后人摆了一道。 第十六章 出事 回到学校时下午四点,校园里来往三两同学,交头接耳在议论什么。顾晓生沿途经过几支学生,脸上都带有不可思议,还有淡淡可怜鄙夷,她抬头望向正教楼上挂铺的大字,红底黑字在日光沐浴下格外耀眼,八字箴言,倒是有些不知所云之意。 进到教室,几个女生也围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顾晓生走到苏芮旁边,低声问道:“苏芮,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吗?” 苏芮拉顾晓生坐下,神情隐隐厌恶,嘴里尽是对那男生的鄙夷:“是真的,是他酒后失言炫耀出的,现在学校很重视这件事”。 顾晓生主观臆断此事有蹊跷,为何会在现在暴出这等事,关乎品性问题,对一辈子都是影响。即便真的发生,为何不暗中处理,还铺上明面让人指点。 苏芮眼睛扫过四周,附在顾晓生耳边低声:“晓生,我告诉你,我听说那个男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女方才不管不顾闹腾起来,也是个没脑子的”。顾晓生眼眸一凝,疑惑问道:“你怎么那么清楚,外面都没传这事”。 苏芮眼神深邃,耳边的发丝轻轻晃动,她悄声低语:“总之你别跟着别人议论,我有预感,这事不会善终”,顾晓生看她面下闪烁隐藏之意,不过出于信赖苏芮,她点头应是。 次日传言愈演愈烈,大有覆水难收之势,老师在课上明令禁止议论,当下的任务是积极备战。 又过一日,天气转阴,灰暗乌云盘旋上空,暗淡无光,窒闷压抑。顾晓生静静望着天际,心口气息堵塞,生出几分不安。上午午间休息时闷雷声响起,连带教室门口都徒然爆发凄厉嘶吼,她从神游中回归,见一女生冲进教室讲台,神情骇人,眉目积蓄怒火,手里捏着一本子,骨节因用力泛白,她举手大吼:“谁是顾晓生?出来”。 顾晓生见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她疑惑起身:“你是谁?找我有事吗?”苏芮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她身边急忙低声:“她是传言女主角王丽娜”。 窗外落起雨滴,淅沥沥之音传入顾晓生耳中,她心底一沉,看着讲台上陌生的王丽娜神色狰狞向她冲来,嘴里还吐着脏话:“顾晓生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勾搭我男朋友,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苏芮脸上不喜上前拦住王丽娜,嘴里大声斥责:“王丽娜,你胡说八道什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王丽娜头发凌乱,眼光比刀还锋利落向顾晓生,手里抖动着本子,怒吼出声:“她不要脸勾引我男朋友,这本子是我从他包里找到的,证据确凿,我能冤枉她吗?顾晓生,你敢做不敢当,怎么长得人模人样,心思那么肮脏,你个贱人,我要你好看”。 苏芮听得脸色阴沉,抬手就是一推,眸子凌厉指着王丽娜怒斥:“你自己不检点不要脸,还往晓生身上泼脏水,你以为你男人是什么活宝贝,不过是个渣渣,晓生眼神清亮,就算瞎了也不会看上那种懦夫怂包。王丽娜我告诉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抽你。自己没皮没脸还不长耳朵听听别人说什么吗?给我滚!” 顾晓生心里流淌出暖意,苏芮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前,又言辞犀利转移旁人目光,她握住她微颤的手,眼神冰冷直视王丽娜:“王丽娜,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男朋友是谁,你莫名其妙的往我身上攀扯泼脏水是为什么?你不去质问你男朋友真相,来这里胡闹损我名声,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说!” 顾晓生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她清楚感知到已经有人投向她的目光中带有深究,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她也落不得好下场,日后让人指点议论是免不了的。 思及此,她怒意翻腾更甚,眼里迫人目光袭向王丽娜,不管对方是不是让人利用,都不能让她同情,她迈步上前捏起王丽娜手腕,语气冷漠失温:“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你往我身上泼脏水是谁指使的,是不是你自己让人戳脊梁骨,你心理不平衡也想做疯狗满大街咬人,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诋毁我,道歉,你给我道歉!” 顾晓生手指用力,捏得王丽娜手腕吃痛,又见顾晓生神色冰寒,眼眸如刀,外面阵阵雷声轰鸣,让她心神颤巍摇晃,她大脑空白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忽的脸上闪出疼痛之色,抱着肚子瘫软倒地。 顾晓生一惊,赶忙退后。恰逢老师赶来,王丽娜指着顾晓生断断续续痛声:“她,是她打我肚子,疼,好疼”。苏芮闻声脸色煞白,急忙喝道:“你睁眼说瞎话,这么多同学看着,晓生没动过你肚子,你别诬赖好人”。 邓老师望了顾晓生一眼,眼睛里面大有深意,然后叫人帮忙扶起王丽娜便往医院冲。 顾晓生浑身一冷,内心颤动,如坠深渊般散出寒凉。事情出乎意料之外,王丽娜要是出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她。 苏芮搂住顾晓生,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过教室窗外走廊,凝神大声:“你们都是目击者,晓生没有打过王丽娜,你们读书学法,要知道实事求是”。 苏芮拉顾晓生坐下,她轻声安抚:“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雨势磅礴,渐到窗边玻璃,划出道道水痕,顾晓生眸子微深,叹气苦笑:“难了,苏芮,王丽娜手里的本子是我上次丢失的,她今天若是有事,真是没个善终”。 苏芮心神震动,握紧她冰冷的手心,眸子里一闪而过寒光:“是王丽娜自作自受,晓生你放心,同学都明明白白看在眼里”,她转头问到聚集在身旁的几个关系要好的女生:“你们说是不是”。 那些女生点头安慰:“晓生放心,我们能帮你作证,是王丽娜自己动气,不关你的事”。 事情发酵持续,邓老师带的回消和顾晓生猜想如出一辙。他让顾晓生联系家长解决此事。顾晓生联系到顾晓义,指明让她带顾兰英来学校,事情已经发生,王丽娜是绝对不会善了。 顾晓生一面通知过顾晓义,一面找到宋勤:“上周五晚你听到我说过本子丢了对吗?” 第十七章 解决 宋勤黑褐色眸子淡淡撇清:“你现在一身麻烦,我就算听到也不能说明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他语气冷清如水,摆明不想为顾晓生作证。顾晓生见他神情之下是另一层戏谑之色,她暗骂自己愚钝,宋勤有问题怎么还可能帮她。 可是苏芮和她关系过密,她的话又难以让人信服,此事一个不慎,顾晓生定然要被人暗地议论,王丽娜的架势也是绝对不会善了。涉及未出世的人命,学校方面或多或少会偏袒王丽娜,顾晓生必须找到其他途经证明清白脱困。 周四中午,顾晓生在瞩目中到校门口接到顾晓义和顾兰英,阳光明媚,却是照不透她此刻冰冷的内心,那些同学异样的眼光,殊不知现在传出几个王丽娜滑胎的版本。 顾兰英拉过顾晓生挡到身后,脸色微凝扫过四周,又有顾晓义体态粗壮厚实,落向顾晓生的视线自觉移开。 顾兰英见无人再明目张胆打量,脸上露出紧张询问:“晓生,是怎么回事,你没让人欺负吧”,顾晓生摇头,拉着两人往政教楼走去,一路低声嘱咐:“小姑妈,大哥,王丽娜滑胎了,但不关我的事,她莫名其妙跑来教室往我身上泼脏水,口口声声说我抢她男朋友,我生气批了她几句,她就抱着肚子倒地,还诬赖说是我打她肚子。等会儿到会议事,王丽娜家里人肯定要闹腾,你们只管硬气,左右和我没关系,她自己折腾出事,现在是赖上我了”。 顾兰英心里有分寸,眼眸里翻滚起怒火,嘴角冰冷,倒是先快步带顾晓生赶往会议室,推门入内见王丽娜面容病恹恹坐在椅子上,左右坐着的中年夫妇该是她爸妈,会议室长桌顶端坐着邓老师和另一位女老师,顾晓生想应该是王丽娜班主任。 顾晓生给顾兰英指认人,顾兰英面色微沉,先声夺人指向王丽娜说教:“小小年纪不学好,心思忒脏,自己不干不净还满嘴跑火车,我家晓生不明不白让你泼一身脏水,你爸妈是怎么交出你个祸害,半分教养素质也没有”。 王丽娜母亲因她的闲言碎语已经听得厌烦不堪,心里积攒的怒火在瞬间爆发,她一拍桌子起身冲向顾兰英,破口大骂:“你闺女才没教养勾引男人,还动手打得我闺女滑胎,我看她就是骚得爬床,恶心透底”。顾晓义额头有青筋暴起,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在那女人脸上,连带冲上来的男人都打倒在地,邓老师赶忙上来拉架,嘴里大喝:“这里是学校,你们再打就是连同两个学生一起记过,给我住手!” 场面一度混乱片刻,邓老师和那女教师额头沁出细汗,顾兰英嘴上功夫不弱,就踩着王丽娜痛处大骂,和王丽娜母亲隔空对骂,什么祖宗十八代往上一轮都问候个遍。 王丽娜脸色苍白无力,大概是因为身体损伤,想上去帮忙也有心无力。邓老师拉扯着顾晓义和王丽娜父亲,瞥见一旁静默不语的顾晓生,语气微深:“顾晓生,把你家长叫住,你还想不想解决问题”。 顾晓生存了私心要叫王丽娜难堪,听邓老师的话后嘴边不屑,开口叫到顾晓义和顾兰英,又过了十来分钟,双方家长才分开隔着桌子坐下,邓老师后背浸湿,呼喘粗气,批评教育一翻后才开口说正事。 顾晓生忽然站起,眼神平淡,语气不容让步:“老师,我要求王丽娜男朋友也到场,事情因他而起,总不能当个缩头乌龟躲着吧,我也要问个清楚,我的本子好端端地怎么被他偷了”。 王丽娜苍白面上涌出潮红,嘴里怒气:“顾晓生你要不要脸,你和他勾扯不清还想把他拖进来,我们现在说的是你害我滑胎,你提他干什么”。 顾晓生黑眸一冷,嘴边不痛不痒嘲讽:“我和他可没半点关系,和他有关系会让我恶心,王丽娜你喜欢谁都和我无关,但关乎我的名声他就必须出面,还是你也知道自己是摊浑水,不想脏了你心上人”,她视线转向邓老师,冷漠道:“老师,她男朋友要是不到场我绝对不会好好解决问题,她无缘无故泼我脏水诬蔑我,现在外面那些同学在传什么你心里门清,反正我是问心无愧,那天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个同学清楚目睹整个经过,全部都能力证我清白。再者我是你学生,你现在明摆有偏帮她的嫌隙,你若不找来那男生,我就上报校长教育局,左不过是这个学校的丑闻,还能压我头上一辈子吗?” 邓老师神情微变,目光愣然望向顾晓生冷漠的眼眸,他确实是因为学校施压才想尽快解决此事,但不想顾晓生见事处理果决硬气,让他进退两难。女教师在一旁打秋千出声:“同学,我们先说清滑胎的事,其他事过后再议行不行”。 阳光透过窗户打出光矩形状落到长桌,正好框住顾晓生背影,她话语冷漠不容分说:“老师,我没有动过王丽娜肚子,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我说的不够清楚明白吗?数不清的眼睛都看到事发经过,我现在要解决的是王丽娜为什么要诬蔑我,还有她男朋友为什么偷盗我本子。您二位要是再打马虎,我大哥很忙,没功夫陪你们唠嗑,王丽娜如果有什么冤屈就自己去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顾晓生嘴边轻蔑直视邓老师,学校是绝对不会让王丽娜去报警处理,本来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再让其他人介入参和只会更难了事,更何况邓老师清楚知道顾晓生清白,现在是王丽娜不依不饶咬死是顾晓生打过她肚子才导致的滑胎,此事处理不好,他的工作算是到头了。 顾兰英听明白了其中曲折,神情不善,望向邓老师的目光带起深意,她淡淡一笑:“我们家长的意思也要那男同学出面说清楚,老师要是不同意就让他们家自己去找门路解决,时间不早了,我地里还有活,晓义走吧。还有我要提醒老师一声,我闺女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就是告到市里也会讨个公道,清清白白的女娃让别人指点议论,你们老师教书育人怎么倒是自己不明事理了”。 邓老师和女教师脸色一变,女教师皮笑肉不笑上前拉住顾兰英,语气安抚:“你别急着走啊,我们也是想尽快解决问题,既然顾同学有要求,我们去找那个学生就是”。 王丽娜内心一紧,起身想阻止,却叫她母亲一把拉下,恨铁不成钢骂道:“你是被鬼迷眼了不成,那种人还要袒护,我倒还想好好问问他,怎么害的我闺女”。王丽娜的神情在光辉中失色,萎靡不振,她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那模样让顾晓生鄙夷厌恶,简直就是圣母白莲,不叫人可怜半分。 第十八章 开除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顾晓生扭头望向窗外,光线明暗交错,光华璀璨,她余光淡淡扫视王丽娜,脑中思虑起她的滑胎,巧合过甚。 女教师回来得快,身后还带来那男生,长相平平,表情唯唯诺诺,尽是一怂包模样。王丽娜从椅子上站起,含情脉脉望向男生,可对方不搭理她,目不斜视盯着脚尖,大有要看出花来之势。 顾兰英和王丽娜母亲都不带好脸色瞪向男生,作为传言男主角,如今倒是安然无恙度日,全然没有半分悔错醒悟。 邓老师叫男生坐下,转头看向顾晓生,见她神色冷漠,自己开口询问:“李杰,顾晓生的本子是你拿的吗?” 李杰侧目望了顾晓生一眼,眼睛里闪过某种谎言慌张之色,张口否认:“是晓生送我的”。顾晓生瞳孔一冷,站起身直视李杰冷声呵斥:“李杰,我不认识你,你平白无故的诬蔑我做什么,那本子分明就是你偷盗的”。 王丽娜迈步走到李杰左侧,脸上娇柔造作,扯着李杰袖子道:“顾晓生,你勾引李杰不成就想踹开他,那本子上面写的是你名字,里面还有李杰亲笔写给你的情书,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顾晓生冷笑一声,从见到那本子在王丽娜手上起她便察觉事情有异,现在倒是半点不意外:“一本被偷盗的作业本而已,他随便在上面鬼画符也能胡诌乱道,你说是我给的,你有什么证据?” 李杰哑然不出声,头颅低垂,王丽娜看他一眼,反驳:“不是你给的他会收在包里,你又怎么证明不是你自己给的”。 顾晓生扭头看向邓老师,说道:“老师,麻烦你把本子给我”,邓老师和女教师对视一眼,从书本里给她递过本子,顾晓生随意翻看后见某页空白上写了许多莺莺燕燕之词句,刺的胃里发呕,她举着本子,声色俱厉:“李杰,既然上面是你写的,你总不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吧,麻烦你自己说一遍,我也不要求你全对,三五句总是不会说错,说!” 李杰莫名一抖,眼底震惊,他抬头见所有人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内心崩溃,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顾晓生冷哼一声:“上面的字刀头燕尾,力透纸背,没有多年练字的功力是写不出的,我听说你不好学习,功课时常落下,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承认上面的字是你写的”。 顾晓生铺开本子推倒邓老师面前:“老师是写字的好手,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一看便知,前日本子让你没收,排除是老师写的外,那便说明在王丽娜拿到手之前就已经让人写上去的”。 邓老师闻声一颤,顾晓生暗指怀疑,他面上一羞,怒声质问李杰:“你还不说实话,是不是想请家长,王丽娜的事你自己还没解决,为什么要诬蔑顾晓生,本子是你从哪里偷盗的,上面的字又是谁写的”。 王丽娜见李杰神情慌乱,也明白几分真相,她手掌用力扯着他,难以相信道:“你为什么要故意让我看到本子”,李杰脸色惨白无温,脑袋里混乱如麻,低头瑟瑟发抖默不作声。顾晓义见状上前一脚踹倒他,怒气冲冲:“心术不正,害人不浅”。 顾晓生才不会施舍目光,她转头看向邓老师:“现在来说王丽娜,她滑胎是她自己作孽,我从头至尾都没动过她肚子,倒是她往我身上泼的脏水必须要给我交待”,顾晓生侧目而视王丽娜,眼睛里是浓烈的寒光,连带语气都要冰冻:“你别以为仰仗自己滑胎能让人同情,事实就是事实,那天多少双眼睛都看到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冲到我教室动了胎气才滑胎”,转而高深莫测道:“你年纪轻轻身强体壮因为一点怒气就滑胎,不去医院好好检查身体还来这里讹人”。 顾晓生转向邓老师,义正言辞大声:“我要求学校记过处分李杰和王丽娜,还要求他们两个在全校师生面前向我道歉赔礼,说明一切都是故意攀诬我”。 王丽娜眼里闪过犹疑,又听顾晓生的要求后如坠冰窖,浑身寒意大放,本就让人指点,再当全校师生面前道歉她还有什么脸面。 王丽娜母亲见情势反转,再见自家闺女的神情也暗道不好,怒声指向顾晓生:“你个女娃得理不饶人,丽娜是糊涂已经得到惩罚,你还让她去公开道歉,不是要她命吗?何况你空口白牙说不是你推了我闺女我们就要信吗?我告诉你没门!我闺女滑胎都是怪你,你别想撇清责任”。 顾兰英手掌拍响桌子,音量压过王丽娜母亲吼道:“得理凭什么饶人,你闺女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那么大的脏水泼我闺女身上你们想不声不响的揭过想得美。反正现在在学校里,你闺女滑胎是活该,你想讹人就拿出证据,我是有的时间去一一问目击者,你今天不给个交待才是别想出这个门!” 顾兰英冷漠饱含怒气的眸子转向邓老师和女教师,语气暗讽:“老师心里一清二楚,还不是怕担责任才偏袒她们家,不过我也放话,她要不当全校道歉我也没完,鼻子底下都是一张嘴,谁还不会出门嚼舌根”。 顾晓义更是直接,放手锁了会议室挡在出口,眼睛不善的盯着王丽娜一家。邓老师和女教师暗中流出冷汗,顾晓生的要求其实毫不为过,现在倒是要让他们去向王丽娜施压道歉。 可只要能解决,过程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王丽娜母亲惧得颤抖,顾晓义牛高马大的挡在门口,绝了她想带闺女走路的心。顾晓生听铃响传来,淡淡道:“正好起床铃响,老师去广播通知一声,让人集合,王丽娜和李杰谎话连篇,我半点不信他们为人,现在就必须道歉”。 王丽娜目中绝望,失声哭泣:“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能再让人指点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顾晓生冷漠无感,脸色平静得不见波澜,她眸子黑深:“你怕别人戳脊梁骨,怎么不想想我怕不怕,自己做错事自己担着,王丽娜,李杰,你们想好,你们要是不给我道歉,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身败名裂,若还想相安无事就去操场道歉”。 顾晓生的神情过于平静,却比任何时候还要令人心惊,那种模样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不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平静的口气让在场几人都为之一振,空气如胶冻凝固,心跳声砰砰低动,回彻耳边。 女教师感觉一股窒息,开口向门口走去:“我去广播室”,顾晓义愣愣地让她出门,若说先前顾晓生只是聪慧伶俐,现在倒是像变了一个人,那冷漠之意让他都惊心不已。 下午两点,全校师生都被集合到操场,顾晓生从政教楼走出,默默走到升旗台前静立,下方乌泱泱一群人顿时哗然议论,邓老师走到正中央,余光扫过顾晓生,心头一阵凉意袭身,他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全校师生便见王丽娜和李杰双双走至人前,然后对着顾晓生弯腰道歉,还说明一切都是诬蔑,二人脸上血色消退,在无数人的注目议论中几乎瘫软。 女教师从台下走来,该是得到指示,当即宣布开除王丽娜、李杰二人学籍,王丽娜再也忍受不住,蓦然倒地昏迷,王丽娜母亲哭着抱起王丽娜,一刻不留离开学校。 第十九章 隐瞒 顾晓生一事激起波澜,在学校里更多人议论起三人的事,青春年华最是臆想,学校虽然处置了王丽娜和李杰,可还是有声音在谈论顾晓生,流言蜚语伤人攻心,最是难解。 苏芮遇上过几次,当面斥责过不少人。不过顾晓生浑然不在意,她清楚只要李杰和王丽娜从校园中消失,再过些时日此事便会淡去,遭人遗忘,现在倒是有难题摆在她面前。 顾晓义听从她的话,去村委落实土地,可人还没到就让孙艳玲拦下,一连几日都纠缠住顾晓义,让他分身乏术。 周六下午回到家,进门顾晓生便见孙艳玲坐在院中,苍白鬓角有凌乱发丝在飘晃,她背靠石墙沐浴在落日余晖中,那等场景,倒是让顾晓生感觉到孙艳玲的几分落寞,想来争那土地也不过是为顾正罢了。 孙艳玲见顾晓生回来,神情一恍,笑容可掬,像是全然忘记顾正婚礼那晚的闹剧,她起身走向顾晓生,语气指责:“晓生回来啦,你嫂子也是,躲屋里门也不开,走叫你嫂子开门,大伯母都待一天口干舌燥得不行”。 顾晓生明亮黑眸在她面上一荡,自顾躲开她伸来的手,语气平淡无奇:“大伯母,人贵在自知,你不去地里帮忙干活堵我家门口干嘛,是我大哥欠你钱还是我兄妹欠你人情,我要是没记错,我从小到大也没吃过大伯家一顿晚饭,在大伯母家睡过一天觉,人要脸树要皮,你天天来我家,就不知道我们多讨厌你吗?我劝你有这个精神不如赶紧去地里忙活,不要总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孙艳玲手僵硬在半空,脸上神情难堪,有青白之色,徒然听小辈数落,她挂不住脸面,手指一哆嗦,呵斥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读那么多书都读哪里去了,我是你大伯母!” 顾晓生冷笑一声:“就因为我叫你一声大伯母才好言好语,换做别人我早就动扫帚了”,孙艳玲气淤于胸,扫帚打鬼,她神情一怒,抬手就要推搡顾晓生。赵月如躲屋内偷看着,见状立马开门大喝:“孙艳玲你敢,你动晓生一下试试,你看晓义回来会不会去扒了顾正的皮”。 孙艳玲心眼一紧,转身瞪向赵月如,暗自怒骂丧门星,她目光流转姑嫂二人,恨恨粗气:“好,好。我真是好心没好报,从小带大的娃现在不认我了”。 顾晓生嗤笑不已,瞳孔冰冷:“大伯母胡诌的本事越发严重,邻里八方谁不知道你没皮没脸赖我们家,你心里打什么注意大家心里门清”,她抬手一指门口,冷漠道:“我家地少,收成不多,就不留大伯母吃饭了,你趁天没黑赶紧回家吧,免得夜路走多了难免见到些不该见的东西”。 孙艳玲几欲吐血,再厚的脸皮让个小辈数次奚落也承受不住,她指尖指点顾晓生和赵月如,神情悲愤转身出门。 赵月如走到顾晓生身旁,脸上浮现淡淡忧心:“晓生,就这么明赶她走会不会不太好,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别人看见还不知道嚼出什么舌根”,顾晓生黑眸落到赵月如面上,意有所指淡淡道:“怕什么,该怕的是那些背地里盯着我们家的”。 赵月如微不可查一抖,不敢去对她的眼睛话语,转身道:“我去做饭,你回屋收洗吧”。 顾晓生眼眸深邃凝望她快步的背影,迈步回房,检查一翻后再次从发间扯下黑发夹到铁盒闭口处。 顾晓义回来时听赵月如叙述一翻孙艳玲败走之事,她漫不经心道:“我觉着晓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虽然有些脾气,但处事风格也不像现在,连孙艳玲都在她嘴上讨不到好”,赵月如美目飘向顾晓义面容上,见他反应平淡,语气毫无波澜:“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当嫂子的有空指点指点她,孙艳玲再怎么说也是个长辈,她也敢直接赶人”。 顾晓义心底不平静,上次从学校离开后顾兰英也提过顾晓生的异样,现在赵月如隐晦试探,让他莫名心惊。 晚饭后顾晓义敲响顾晓生房门,得到应允后进门,见顾晓生在窗边看书,月华连带灯光,彼此争夺落到她身影上,也未照出她有何特殊。 顾晓生抬头轻笑:“大哥有什么事吗?” 顾晓义走过去拉过木凳坐到她对面,认真凝视她,语气深沉:“晓生,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小姑妈和月如都说你现在行为处事和从前不一样了,你要遇到什么问题要和大哥说,不能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 顾晓生目光落到顾晓义握紧的手指,有力量在蓄势待发,她伸手掰开,抬眼对上顾晓义双眼,语气轻快:“大哥,我都十八岁了,自然而然的长大懂事了,再说最近读书备战压力太大,人也有些紧绷,说话难免有些不中听,你别担心,我好好的”。 顾晓义浓眉轻皱,仔细分辨着她话语的真假,顾晓生见状憋嘴:“是不是嫂子说什么了?” 顾晓义一点她额头,低声:“你最近言行举止想不让人觉得你不对劲都难,小姑妈和月如都有察觉”,他眸子漆黑,一如夜空深邃:“晓生,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解决的事情,你和大哥说,我来帮你想办法”。 顾晓生眼眸在月华中闪过光亮,她嘴角扬起,声音清脆又八卦:“大哥,你们是不是闲的没事寻我开心,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我都和你说了是课题太难心烦。你不会是和嫂子闹别扭了吧”。 顾晓义严肃的表情防线溃散,无奈摇头,大抵真是读书伤神吧,隔壁那小伙子还天天闹腾,高考高考,压垮多少神经。他站起身,像小时候揉乱顾晓生头发,轻笑:“没事就好,早点休息”。 顾晓生嘟嘴整理秀发,目送他出房间。她转头望向明月,光华朦胧唯美,轻轻一声叹息,现在一切未明,她不敢对顾晓义说出只言片语,有时候,不知才是最安全的处境。赵月如现在也没有大动作,加之她归来后许多事情都和前世不同,连她都得小心翼翼前行摸索,之前在学校她展露的凌厉一来是为敲打赵月如背后人,二来她想过慢慢让别人接触她了解她,不至于日后突然改变更让人奇怪。 科技与日俱增,顾晓生见识过何为发达,何为心思细腻,人的想象最为致命,许多事物都诞生自想象二字,无中生有便是时代进展最好的总结。 顾晓生此时年仅十八,青春年华,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能归咎成长。若是来日变化太过,她不敢想象她会有什么下场。 次日,顾晓生叫道顾晓义:“大哥,我们先去村长家拿到证明信,孙艳玲现在是铁了心想吃下大板山的土地,早点断了她的心思”。 顾晓义其实大部分事情都愿意听取顾晓生的建议,毕竟在他认知里,读书人懂的总是要多些。二人赶早在村长要出门前堵到朱邦德,说明来意后村长也乐意给他们开证明信。 顾晓生接过信件阅读查验后微笑点头,朱邦德是听过孙艳玲地事的,本就不是五家村人,他肯定会帮顾晓义家。顾晓生二人也不耽误村长出门,好生谢过后离开。 顾晓生把信递给顾晓义,心情愉悦道:“大哥明天就带着证明信去办事处落实土地归属”,顾晓义收好信件,见她喜形于色,语气也轻巧几分:“你倒是高兴”。 顾晓生重重点头:“当然高兴,本来就是大哥的东西,要真让孙艳玲闹腾下去肯定要叫吃去,大哥你别不信,除了小姑妈,三个叔父家肯定在暗中支持孙艳玲,真到那时候,他们有的是办法逼迫你让出土地”。 顾晓义心思直性,不懂太多弯弯绕绕,不过自己妹子说的总不会错。 第二十章 苏芮 顾晓生回学校时在路边遇见王丽娜,见她面容颓废,神情恍惚,一个人走在大街上,阳光落到那单薄身影上,也化不去那份孤寂之意。顾晓生微微眯眼,迈步走向王丽娜,她挡住王丽娜前进的脚步,语气冷淡又充满诱惑:“王丽娜,你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落到这般地步”。 王丽娜眼神瞥视她一眼,脸上没有掀起波动,侧步想越过顾晓生。顾晓生侧目淡笑:“李杰设计让你发现本子找我闹腾,他有退路你有吗?他现在还爱你吗?” 王丽娜落寞地脸色霎时苍白无力,她喝道:“都是你害我,都怨你,我要是没有滑胎他会和我提分手吗?都是你的错”。顾晓生眼眸深邃直视她:“你现在心境不安想不到很多疑点我理解,不过我建议你去检查身体,再去看看李杰的行踪,你会感谢我的”。 杀人诛心,王丽娜顷刻之间崩溃瘫软在地,顾晓生已经提醒过她,她也去好好检查过滑胎,是药物导致。她想挽留李杰,不想失去心上人,可疑心已种,任凭她如何找说辞借口都难以不往李杰身上想。 “你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王丽娜泪眼婆娑,痛哭咆哮,顾晓生彻底断绝她的自欺欺人。顾晓生语气飘忽悠远,连带眸子都暗沉,叫人真假难辨:“我只是觉得你可以遇上更好的人,何必非要在李杰身上吊死”,她睫毛轻颤:“我要是你,不如尽可能去讨回损失重新开始”,话罢顾晓生轻笑一声迈步离开,留下地上陷入沉思的王丽娜。 新一周开始,顾晓生将心神都投入到课题中,她有心理年长的优势,可那些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过程还是让她吃力。苏芮每天和她腻在一块学习,二人彼此交流也能加快学习效率。 苏芮笔尖落到课本上,却是半天未有动作,整个人失神发呆,不知在想什么。顾晓生见状推了她三五下才叫醒她,她嘴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苏芮,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想他想得出神”。 苏芮白眼甩出,口中语气却是忧惧:“晓生,我爸妈他们想让我订婚”。顾晓生愣然,脱口而出:“为什么?”她的记忆中不知苏芮何时结婚,至少现在从来没有谈情说爱过,更遑论订婚。 苏芮视线落到宋勤身上,吐出的话让顾晓生心生冰凉:“他们要我和宋勤订婚,还说等岁数到了就结婚。晓生,我不喜欢他,也觉得他有问题”。 顾晓生见她面上有阴影诡谲,不安试探:“你发现什么了?”苏芮神情微变,明眸震惊望向顾晓生,却在三息后转为信任,她低声:“你知道我家是做服装生意的,宋勤转学那周,不知道为什么找上我爸妈,我无意中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模糊听到他们想做什么交易”。 顾晓生指尖发寒,握紧苏芮手心,语气凝重:“为什么不早和我说”,苏芮失落伤神道:“我本来想自己去查一下宋勤,可没想到你刚好遇到麻烦,我觉得事情来的突兀,就暗地里跟踪宋勤,没想到他和李杰有见面”,苏芮面色有隐晦苍白:“晓生,我怀疑你的本子压根是宋勤偷拿的”。 顾晓生眼里泛起深深冰寒,苏芮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平白无故卷进浑水,她轻轻一扫宋勤,小声:“苏芮,你别再去跟踪宋勤,你若相信我,我来替你想办法解决”。 苏芮连日来提心吊胆,又不敢同旁人讲,她甚至在心底生出寒意,是什么交易能让父母牺牲她的婚姻。苏芮碧青眼眸望向顾晓生,心里有许多猜测,可她更加相信对方,就凭方才顾晓生不经意流露出的凌厉气息,让她有安全感。 苏芮微笑叮嘱:“小心行事”,顾晓生暖心彼此的默契,她眼眸含笑点头。 次日,顾晓生走到宋勤身旁坐下,扭头微笑:“宋同学,你是哪里人?”宋勤淡淡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晓生淡淡轻声:“就是看你总是一个人独单,又要和我好朋友订婚,我当然要来把把关”。宋勤饶有兴趣望向她,语气懒散:“你既然知道我要和苏芮订婚还来和我套近乎,不知道朋友夫不可近吗?” 顾晓生明眸浅笑,摇头:“你放心你不是我的菜也不是苏芮的菜,倒是苏芮啊,最近总是失眠做噩梦,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你吓到了”。 宋勤眉目平静,淡淡问:“然后呢,和我有什么关系?”顾晓生嘴角冷笑:“还不是你是大灰狼,让你惦记上能不害怕吗?就像昨天,王丽娜莫名其妙来找我,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让我到现在都在思考她什么意思,总不会找人套我麻袋不成”。 宋勤指尖一颤,大有深意望向顾晓生:“你什么意思?”顾晓生直视他眼睛,语气警告:“人的身份错综复杂,谁也不知道人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长什么样。宋同学是聪明人,苏芮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可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宋勤忽然一笑,近了她几分,眼眸深邃:“顾晓生当真了不得,看样子资料有误哦!”顾晓生眼底惊起涟漪,她后靠远离他,让鼻尖空气清新流动,她内心攥紧,暗道果然。微一深呼吸,顾晓生茫然无知问:“资料?宋同学聪明,还能看出资料错误,佩服佩服”。 宋勤眯眼,嘴角上扬暗有所指似的:“是出题人大意,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能失误”。 铃声恰逢此刻响起,宋勤和顾晓生都有庆幸般松气,顾晓生轻笑一声,起身回到座位。 一堂课顾晓生几乎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眼神落在宋勤背上,目中探究刺得宋勤僵硬,她脑中闪过思绪,宋勤也和赵月如一样,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和苏芮订婚又为什么? 顾晓生总觉得无形中有网笼罩在她四周,像是想把她囚困,不让她离开。 之后几天顾晓生暗地让苏芮想方设法去联系王丽娜,她则是在明面上纠缠住宋勤,宋勤摸不透她的用意,又脱不开身,一时进退两难。 周六,苏芮告知王丽娜在大河公园等候,顾晓生点头轻笑钻入人群,悄然赶往大河公园。到达公园时绕绕晃悠几圈才窜入一片寂静树荫。 王丽娜独自一人在树荫下发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扣树皮,听到声响后回头见顾晓生,她神情平淡询问:“你找我想干什么?”王丽娜接到苏芮拖人传递的口信,让她来此地见顾晓生,而引诱她来的理由是‘新生’二字,她好奇所以来了。 第二十一章 宋勤 天幕蓝茵如纱幔,日光暖和,耀眼金芒挥洒大地。顾晓生的脸庞落在光辉中,有笑容淡淡绽放,她凝望王丽娜,声音如银铃响脆:“我帮你,让你重新回校园”。 王丽娜眼眸里有怀疑神色,她眉间蹙起:“你想让我干什么?”天下从无白得的午餐,王丽娜眼睛定定直视顾晓生,想从她神情中看出阴谋诡计。 顾晓生轻抬眼,见树叶绿意盎然,随风微扬,惬意非凡。 她迈步上前附在王丽娜耳边低语,王丽娜闻言眉头大皱,犹豫不决之色爬上脸颊。顾晓生语气魅惑:“你也知道李杰不是真心喜欢你,你为何不为自己争一把,他不仁你不义,天经地义的事,何况你才多大,总不想真的一辈子让旁人指点议论,落个没皮没脸吧”。 王丽娜眸子一凝,嘴角却是淡淡讽刺:“你不也是在利用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顾晓生抬手接住光线,眸子染上明亮否认:“李杰害你我帮你,何况你若不让人利用我怎么会针对你,我只是自保,就像你此刻也是在自保。世界何其大,机会难得,你可别错过”。 王丽娜心神摇曳,犹疑:“真的可行吗?” 顾晓生点头,眼神坚定鼓励:“身为女子是你的桎梏也是你的利器,大部分时候人心都会偏袒弱者,所以用你的眼泪帮你自己”。王丽娜抬眼望向璀璨大日,一抹坚决慢慢自眼底滋生,最终占据整个黑瞳。顾晓生勾起嘴角,转身离开。 回到家,顾晓生见赵月如在厨房做饭,她先回房,按例查看铁盒,见头发消失后依旧扯下黑发夹到闭合口,再将铁盒原封不动放回去。简单换洗衣服后顾晓生进厨房帮忙,从今天开始,她要接近赵月如,再有两个月便是前世断腿之际,她想看看这一次赵月如会用什么方法让她失足滚落山崖。 厨房光线暗沉,只有灶洞缝隙里闪烁橘红火光,赵月如在案板上切菜,顾晓生在一旁削土豆皮。 赵月如眼角处垂下一缕秀发,她抬手一理,含笑望向顾晓生道:“最近学习还能跟上吗?”顾晓生语气轻柔:“能跟上”。 赵月如有一瞬诧异,明眸打量起顾晓生,方才的语气仿若她耳朵出现幻觉,顾晓生怎会对她好言好语。顾晓生抬头,浅笑出声:“怎么了嫂子,有什么不对吗?” 赵月如神情一愣,回神细声:“没什么”,她底下头目色闪烁,心底七上八下不安宁,顾晓生太反常了,先前莫名奇妙对她发难,如今怎的又变回从前了。 晚饭时,赵月如眼神时不时落到顾晓生身上,脑海里幻想出多种可能,却也没在顾晓生身上察觉出异样。顾晓义推了她胳膊,询问:“你老是看晓生干嘛,她又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赵月如冷不丁一抖,眼眸一转回道:“没有,只是觉得晓生越长越漂亮”,顾晓义望向顾晓生,眼里含笑肯定:“女大十八变,是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顾晓生嘴角抽搐,自己长相自己清楚,淡定低头吃饭。 翌日,顾晓生起个大早,先收拾完家里,又帮赵月如挑拣陈豆,待到中午时分同赵月如一起生火做饭,偶尔还会和她交谈几句。 阳光和煦,依旧照不透赵月如泛冷的内心,在她看来,顾晓生举止反常诡异,总有一丝不安缭绕她心头。 顾晓生吃过午饭后便返回学校,回到教室时见苏芮座位上坐着宋勤,顾晓生眼眸一暗,迈步走过去,伸手抽过宋勤手里的书,冷淡道:“偷鸡摸狗的事做多习惯了,现在改光明正大了?” 宋勤抬起头,俊俏脸庞微笑:“不早点来难不成等你找人把我拖下水。顾晓生,你心思真不简单”。 顾晓生内心震撼,眼底掀起波澜,垂眸轻声:“不知道你说什么”。西沉晚霞透过窗户照耀到宋勤嘴角,刺目明亮:“你能给予的我也能给予,你给不了的我能轻松办到”,他眼底讥讽:“我很好奇,你知道什么?哪里来的胆子魄力”。 宋勤站起身,错过顾晓生肩旁时侧目低声:“你为何不想想苏芮就是最好的旗子”,顾晓生睫毛轻颤,转头对上宋勤眼眸,那里面的冰冷如锥刺股,三尺之深。她黑眸微闪,语气平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芮是我最好的朋友,谁要是敢对她不利,我一定不会轻饶”。 宋勤见她眼底坚决如铁,静默一息,眯眼回身坐下,他仔细打量起顾晓生,眉头轻挑:“顾晓生,不如你和我做个交易如何?” 顾晓生神情疑惑,方才宋勤间接承认自己身份来历,现在这般又是作何,试探?她面上含一分鄙夷,三分佯装道:“什么交易,赚钱吗?”宋勤轻呵一声,黑眸深邃:“保命。如何?”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还请你离开苏芮的座位”,顾晓生明知故问回应,她轻轻放下书本,眼里写满划清界限。宋勤撑起手支住下巴,目视顾晓生,话语平淡又震人心神:“我来路县为的是阻止你走出这小小之地,你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和我合作,各取所需,不好吗?” 顾晓生内心翻起波涛汹涌,她死死盯住宋勤,眼神凝重又如碎冰刺人冰冷,她嗤笑:“你倒是有演员天赋,剧本情节自导自演”,她眼神一松,皮笑肉不笑:“有病别忌讳,早点医治”。 宋勤面色发青,眼里升起愤怒:“我在和你说认真的”,顾晓生笑声清脆:“我也和你说认真的,你怕是读书读多了脑子秀逗了”。 宋勤愤然起身,本就高大的体型带有几分居高临下俯视顾晓生,眼里淡漠微凉:“你现在言谈举止一点也不像个高中生,顾晓生,你能骗别人骗不了我,你心里应该很疑惑这一切是为什么吧?”他嘴边一笑:“你好好思考清楚要不要和我合作,下次换了旁人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勤眼神移开望向窗外,淡淡自得:“还有王丽娜,她不会再来学校,也不会让你利用来托我下水。作为我的诚意,我帮你替她找到一所学校,她连同她的家人现在怕是已经出了南川省。” 顾晓生心头微震,宋勤早就察觉她的目的先一步行动,现在又明着说破他的心思,他想做什么? 夜幕降临,漆黑一片的夜空不见星光亮点,死寂沉沉。苏芮告诉顾晓生,王丽娜一家不知为何突然漏夜搬离,走得彻底,干干净净。顾晓生目光微深,现在旁人怕只以为是因为王丽娜一事才举家搬离,可她明白,一切都是宋勤的手段。 第二十二章 坦白 一连数日,宋勤都不再和顾晓生打哑谜,明里暗里都在诉说我是来监视你的,又旁敲侧击说明自己想合作的真心真意。 冬季正式结束,初春抵达,万物复苏,校园春色满满关不住,花坛墙角牙草素花争先恐后冒尖,玉兰花叶重塑墨绿,迎风招展。 正是午饭时间,教室里显得空荡荡地。顾晓生坐在窗边,明媚光线攀上她面容,照影出她青春气息,她目光望向教学楼前潜龙水池,里面有假山高立,水面平静,不见涟漪。 宋勤顺着她目光向外看去,略微几丝春风吹进窗沿,吹得他额前碎发晃动。他嘴角上扬轻笑:“考虑的怎么样?” 顾晓生往后靠下,缩回阴影之中,她眸子微微一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她目光定定直视宋勤,心底有几分确定对方或许出于某种原因或是利益关系想帮扶她,只是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宋勤在意的。 宋勤眼底闪过喜悦,神情恍惚暗淡一瞬,开口道:“我家是京城人,家族企业庞大,我父亲娶过三任妻子,我母亲在我出生时难产去世,我头上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下面有两个未成年的小弟。可我外祖家只是普通人家,对我的帮助微乎其微。” 他眼神一凝落在顾晓生身上:“一年前,父亲忽然要指派我们兄弟中一人来此监视你,两个小弟有生母庇护又年岁过小,上头两个大哥早已经成人有自己门路护住自己,我倒是成了牺牲品,被外放一般困在此地”。 顾晓生嘴角平静:“你是家产争夺的失败者,可为什么要来监视我,难不成我还有某种不可思议的来历”。 宋勤摇头,语气也好奇至极:“父亲没有提起过,不过在我来此之后,家族的生意倒是更上一层楼,其中关联,你怎么想”。 顾晓生心头覆上凉意,宋勤也是宋家为家族企业的盛大牺牲之人,他现在想和自己合作,无非是心有不甘,想搏一搏,搏条出路。可是自己究竟有什么来历,让赵月如背后人不惜代价去鼓动宋勤家来监视自己。 顾晓生眼底蕴含薄薄一层寒霜,抬头望向宋勤:“那你想做什么?”宋勤微笑:“我来替你打掩护。我笃定你一定有某种骇人的身世,我只有一个要求,日后你也助我夺取宋家家产”。 顾晓生见他眼底迸发凌厉耀眼光亮,野心勃勃,不过倒是最好的掣肘,只有心存野心才会不甘,才会奋起反抗。她轻笑出声:“我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是不是你设的圈套”。 宋勤脸上淡淡笑意:“我接到消息,你大哥也被人监视中”,顾晓生冷笑一声:“你消息挺灵通啊,不像你说的被困在这里”。 宋勤淡笑,脸上有黑影浮沉,语气阴暗:“生在那种家庭,难不成你以为有几个心思单纯,谁不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小心仔细,哪天就让人吃干抹净的”。 顾晓生嗤然,不过是逃不过金钱权益的诱惑罢了。她指尖一点桌面,问道:“那苏芮的订婚你又想干什么?” 宋勤瞥她一眼,里面有淡淡嘲讽:“你真以为她对你全心全意?我可是在帮你。” 顾晓生心下荡起冰凉,怀疑之念一闪而逝,她不善瞪向宋勤:“别人什么样我不确定,至少苏芮我清楚,你要想合作,取消和她的订婚”。宋勤略微愣然,神情诧异又明解:“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也是,你毕竟只是高中生,又没见识过人心险恶,还能相信情谊二字。” 宋勤眉目愉悦,似乎观赏过一场大戏,他轻笑:“既然你要求,我照做就好。还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和我一样暗中监视你,你的心思不太像高中生,也不像个懵懂无知少女,你可得隐藏好自己”。 顾晓生凝望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难受压抑,苏芮怎么可能会算计她,疑心生暗鬼,宋勤此举也指不定藏匿什么心思。她相信苏芮,凭前世所见。 周末如期而至,顾晓生回到家,没见到赵月如,刚想去找,就见赵月如从房间里出来,脸上挂着疲惫,哈欠连天。 顾晓生询问:“你怎么了嫂子,昨晚没睡好吗?”赵月如轻笑一声:“春困秋乏夏打盹,气温才回暖,困意就止不住。现在几点了,该做饭了吧。” 顾晓生眸子微闪,含笑:“快五点了”,赵月如呀一声,随手理理耳边乱发,抬脚向厨房走去。顾晓生视线扫过她肚子,总感觉是不是如想的一般,距离那次两个月过去,现在才入春,怎么会困乏呢? 回到房间,按例查看一翻,并无不妥。顾晓生打开铁盒,里面大概近三百,有二百是顾晓义婚礼时顾兰英塞给的,其他的是她积攒的。虽然三百看上去不多,可现在的钱没有经历通货膨胀,三百块可是不小的购买力。 顾晓生见地上铺满晚霞橘红之色,略微望向窗外,脑海里计划起赚钱门路。现在既然有宋勤这个合作伙伴,何必好好利用,他可是个真真正正的富家公子哥,别问是不是落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明年又是个干旱年,提早应对,以备万一。 加之从宋勤嘴里也能得知那窥探算计她和顾晓义之人绝对非富即贵,她必须准备起来。 顾晓义回来时天色渐黑,进厨房时见到顾晓生在和赵月如说笑,二人相处倒是融洽。顾晓义心底不自觉散去一口气。饭桌上,赵月如夹着酸菜拌饭,吃得津津有味,那酸爽程度看得顾晓生牙根酥麻,心底也越发低沉。 顾晓义见状,眉间狂喜不已,吩咐顾晓生收洗,拉着赵月如就回房细问,那模样即是期盼又过于小心翼翼。 顾晓生收洗完后出门见月亮皎洁,星光灿烂,夜空一片静怡祥和。像是祥瑞之兆般,忽闻几声布谷布谷,顾晓生惊奇望向夜空,才是三月中,竟然能闻大杜鹃。 次日顾晓义迫不及待拉赵月如去镇上检查,顾晓生见他喜上眉梢,嗓子眼大开,心里虽替大哥开心,却也忍不住想,大哥痴心至此,赵月如又会不会安分守己好好度日。 顾晓生等不到他俩回来,锁了家门返回学校。高考已经进入倒计时,大部分同学都很早抵达教室,自觉习题。顾晓生进教室时,略感几分安静,她见苏芮也在复习,想了想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苏芮转头见是她,拉过她,欢喜道:“晓生,宋勤不知道抽什么风,跑去我家要解除订婚。我爸妈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爸妈又笑着送他出门”。 她面上笼罩上一层暗淡:“有时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亲生的。” 顾晓生安慰她道:“别想太多,解除订婚就好,宋勤不是个好人,你爸妈可能有苦衷”。苏芮眼底闪过嗤笑,神情如春风拂过不悲不喜:“能有什么苦衷,不过是大哥要结婚,需要钱罢了”。 苏芮有个大哥顾晓生是知道的,她握紧她的手,含笑:“自己的路自己打拼,用不着去比较。”她话音一转:“苏芮,你想不想赚钱?” 苏芮眼眸好奇望向她:“你有什么好主意?” 顾晓生眼睛亮闪闪,小声道:“宋勤既然有钱,那我们找他合作,他提供资金,你有生意头脑,至于我,我负责运营管理,如何?” 苏芮眼珠转动:“那你有想过做什么吗?” 第二十三章 有孕 顾晓生见苏芮不排斥宋勤,心底略感压抑,却再见苏芮殷切的眼神,觉得她也是想给自己谋划出路。 她浅浅笑道:“你不反对便好,等我去征求一下宋勤的意思再商议”。 苏芮眼底的激情渐落,反而有些丧气:“不过就算有赚钱的门路,我们既要准备高考,来日也会离开这里,时间太短也不能做什么”。 顾晓生给她安心的眼神,信誓旦旦道:“相信我,到我们离开路县还有近半年时间,足够你我发笔小财”。 苏芮明眸望向顾晓生,嘴角勾起:“我相信你”。 次日顾晓生等中午吃饭时间留在教室,宋勤虽然没有接到暗示也留下。他见教室只剩两人,走到窗边坐下,目光望向窗外蔚蓝天际,声音轻缓:“有什么事吗?” 顾晓生开门见山道:“你想不想赚钱”。宋勤嘴角一弯:“当然想,谁会嫌弃自己钱多。你是有什么想法?” 顾晓生眸子亮光闪烁,她分析道:“现在你我在一条船上也不用客气。你来提供资金,苏芮来提供货源,我去运营销售,我们做集市服装批发如何?” 宋勤眼底一愣,许是家族企业庞大,从来没听过这种生意,他兴致缺缺道:“我当是什么生意,小打小闹能挣多少钱”。顾晓生也不辩驳,理性道:“也许你见识过大风大浪,可你要明白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何况你也用不着小看底层人民的消费能力。我们也只是求短期,难不成你还真的想一辈子呆在这里不成”。 宋勤闷哼一声,问道:“需要多少钱,利润怎么分配?” 顾晓生道:“三人平分,当然你要想一起跑客户,我也不介意多给你分成”。 宋勤眼底狡黠,轻笑一声:“你想得美。什么时候开始做通知我就好”。 下午顾晓生和苏芮商定细节,由她回家去商量拿货的价格,不过顾晓生要她尽可能多去谈孩子衣物,不要求多好看,只一点,质量要有保证。顾晓生知道孩子的衣物是最畅销的,集市上不管何时小孩衣物摊都挤满人,只要苏芮能找到质量不错的衣物,她家里人又能赚钱不会不合作。再凭借前世她金牌销售的能力,不信走不出货物。 次日三人聚在教室,宋勤直接拿出一千交给苏芮,顾晓生两人眼睛被虚晃一下,着实让宋勤的豪气惊到。 宋勤眉头挑起三寸,自得其乐,自顾靠上桌沿,他淡淡瞥了二人:“这算什么,我手里现金就没少过一万,也就是看你们有兴趣,不然我才没精神陪你们闹腾”。 顾晓生牙根有些泛酸,人比人气死人,可也更能说明宋勤是真真正正的富家公子。她眼眸愤慨怒视他:“小人得志”,她抽过百元大钞细细摸过,认真嘱咐苏芮:“你一定要拿有质量保证的衣物,那些都是孩子穿的,不能马虎。至于价格,十块以内最佳,所以你要用最低的价格拿到最好的货物”。 苏芮呼吸有些微重收好钱:“你放心,能过我眼睛的一定是好东西。那周末我去和我爸妈谈,之后就交给你了”。 顾晓生点头,笑容有股淡淡傲气:“交给我便好,还没有我卖不出去的东西”,宋勤余光扫过她面容,升起几分好奇兴趣,却也不出声,只看结果如何。 周末回家,顾晓生见赵月如不在家,先回房间换洗衣服后拿出铁盒,她将所有钱拿出,打算去办个存折。至于铁盒,她轻轻一笑随手放到桌上。 赵月如回家时面带温柔笑容,有母性光辉,顾晓生一瞧便知道她怀孕了。心里滋滋生出些许感慨,前世也不见赵月如怀孕,这辈子顾晓义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她进厨房帮赵月如做饭,不再像往常般故作姿态,实实在在帮赵月如生火洗菜。虽然农家人不是那么金贵,赵月如也让她不喜,可她肚子里实打实怀有孩子,她两辈子除了顾晓义外没有嫡亲的亲人,她也有许多期待和喜爱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赵月如能明显感觉出顾晓生的转变,眼眸深处荡漾起不明就里的神色,她视线扫过肚子,嘴角上扬,心里欢喜不已。 顾晓义比往常回来早几分,进家门眼睛就落到赵月如身上,嘴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么一句今天有没有不舒服。赵月如俏脸羞红,望了一眼顾晓生,眼眸碧波流转娇瞪他。顾晓义哈哈笑出声:“晓生,再过几个月你就有侄子了”。 赵月如羞红脸:“万一是个闺女”,顾晓义眉目喜悦:“男娃女娃都是最好的”。 顾晓生心里也生出朝气,微笑道:“大哥说的对,不管是侄子还是侄女我都喜欢,我都迫不及待想看见小家伙了”。 今夜晚饭三人都开怀,欢庆笑声不断。夜色撩人,星河璀璨,倒是让顾晓生笑容多了几分真实,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心境还是归来后的第一次。 饭后顾晓生和顾晓义细说了自己的打算,顾晓义听完后皱眉制止:“你马上就要高考怎么还能分心去做其他事情,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备战,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大哥会给你准备好的”。 “再说你们都是学生,你胆子也够大,拿别人的钱来做生意,先不说你同学相信你,万一赔了你有想过后果吗?” 顾晓生倒还真没想过失败的后果,一则出于对自己的信心,二则宋勤巴不得她欠他,至于苏芮那里,她家是生意人,应该能算明白这交易稳赚不赔,本就和宋勤有勾搭,现在怕是和宋勤对她一般同样的心思,生怕错过宋勤那尊大佛。 顾晓生眼神清澈,静如止水,她嘴边扬起一抹信心满满:“大哥,你就相信我。苏芮家本来就是做服装生意的,至于我说的宋勤,压根是个财迷,他们都是聪明人,要是见不到利益会同意和我合作吗?我可是凭一张嘴就去和人家分钱的,错过这村下次就没这么好的事了”。 “再说你妹子你还不相信吗?我保证不会落下功课,也保证不会给你惹出麻烦。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不会坑彼此的”。 顾晓义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可想也知道投进去的钱不会少,他眼睛望向顾晓生,有几分看不透:“你又没做过生意,空口白牙的说干就干,要赔钱了你怎么办?小小年纪,心思倒是大的吓人,好好读你的书,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 顾晓生心底无奈吐槽,论心理年纪她比顾晓义都大,可她能理解顾晓义的顾忌。地地道道的土地人,对未知的事都有一丝不信任,对顾晓义来说,看得见摸得着的才是实在。 顾晓生一阵头疼,低头瞥见赵月如映在地上的黑影,眼神一深,抬头望向赵月如笑道:“嫂子你快来劝劝大哥,我想做生意也是想赚点钱给侄子买好东西”。 赵月如神情一亮,明媚含笑:“晓生读那么多书有分寸,你就让她试试好了,左不过观察个把月,不行就停手。晓生,你们投了多少钱?” 顾晓生眼睛不眨一下:“三百,我们也知道分寸,不行就停手,我自己存了私房钱,要是赔了也就一人承担一百”。 顾晓义眼睛一瞪:“你的钱还不是小姑妈给的”。 第二十四章 生意 灯光煌煌,钨丝炸出星子,光线虚晃一下。顾晓生双眼眨巴盯住顾晓义,精灵透亮的眼眸里泛起几分撒娇卖萌,顾晓义嘴角抖动,败阵叹气:“我不懂生意,你要真的想做就去尝试一下,不过我先说好,要是亏本就及时收手,别拿你同学的钱不当回事”。 顾晓生咧嘴一笑:“大哥你就放心吧,好好看你妹子干一翻大事业”。 顾晓义白眼抽搐,拉着赵月如就回房歇息。 次日,顾晓生早早去办理存折,万幸现在银行对开办户口一直热心营业,连那利息都格外惹人眼热。 顾晓生默默计划过一番,周六她以事假提前请假离校,然后先将路县边集跑一圈。至于中心商场,她不抱多少希望,能在里面开店的都有自己的货源,她的主要目光放到摊子上。 从路县边集开始一直到镇集上,再到各街道办,但凡有集市的地方她都细细数过,不下十处。现在只看苏芮那边,以她挑剔的眼光加上对服装行业的了解,只要能拿到货,必然是好东西。 顾晓生深觉运气得天独厚之势,有宋勤提供资金,苏芮家货物渠道,再以她前世锻炼出的销售才能,天时地利人和,不说十成十,她有九成把握能赚到钱,至于最终结果如何,且看市场需求量。 傍晚抵达学校时,苏芮已经在等待顾晓生,她神色有压抑不住的兴奋,眉目间都透出一股紫气东来般的喜象。等见到顾晓生进教室,急忙叫过她,语气激动低声道:“晓生,我们发财了”。 顾晓生猜不出所以然,含笑:“慢慢说”。 苏芮眼底闪过一抹贼兮兮之色,神情高涨:“昨天我把生意和我爸妈谈了,他们也不反对,没想到今天我爸说海市运来一批儿童衣物,只是因为生产时染色不均匀沦落成残次品,本来是要销毁处理,不知什么原因让人买下。大城市好面子看不上那些衣服,无奈就运到我们这些乡镇。我亲自去看过,清一色纯棉制造,只是颜色有些斑驳,可质量是一等一的好。我爸说,要是成品不下二十的进价,现在五块一件转让。” 苏芮嘴角压抑激动:“我直接找宋勤再投一千,又和那卖家压价五毛钱,以四块五的价拿了两千块”,她眼眸得意:“那卖家看我是大客户,不但让我先挑的货,还给我添整数足足四百五十件,每一件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顾晓生闻言脸上闪过喜色:“干的漂亮!”直接从源头拿货,少过了一道苏芮爸妈的手,这看似不大的差价,细算也是不菲一笔钱。 苏芮眼眸轻瞟,故作叹气:“可是累死我了,从早到晚饭都吃不上一口”,顾晓生嘴角微扬给她捏肩,在她耳边吹捧几句,苏芮面容挂上满意,很享受顾晓生的服务。 顾晓生轻笑一声问:“你分别拿了多少种类的衣服”。 苏芮汇报:“从五岁开始到十一岁的都有,零头五十件我拿了冬天的棉衣,二百件夏季衣裤,春秋的各一百配套的”。 顾晓生默默计算一笔账,眉开眼笑:“干的好。现在倒是可以改变计划,留出一些等我们高考完自己摆摊,其他的我去跑客户转让”。 “对了,苏芮,这批货有多少,不会有很多人都拿到货吧”,顾晓生语气略带紧张,物以稀为贵,别看是染色不匀,可是实在的新衣,就怕市场上都是就卖不上好价钱。 苏芮拍拍她手背,轻快道:“放心,这种好东西不会有太多,送到路县这批大半都让我拿下。晓生你不知道,那卖家才是发财,他们从厂家拿出来可是按斤算的,刨除运费人力也不知道要赚多少,我可是听说因为生产失误足足几吨的残次品,现在都发往全国各地去了”。 顾晓生眼眸低垂问到:“那你爸妈没拿吗?”苏芮摇头:“我家主营成人服装,我爸妈也就挑了几件打算给亲戚。还算我去的早,我挑完的时候不少摊主都得到消息赶来,可惜,好处归我喽!” 顾晓生望着苏芮激情澎湃的模样,心里也不禁高兴。 周末时顾晓生和苏芮提早离校,这批货物都堆放在苏芮家仓库。顾晓生心里明算账,和苏芮商议从这批货的利润拿十分之一给她爸妈,一来感谢帮她们牵线,二来算租仓库堆放衣物。 苏芮张口拒绝,可顾晓生坚持道:“如果是你爸妈手里拿货我也不提,可现在是叔叔阿姨帮忙的,我们的生意不能叫叔叔阿姨来无偿帮忙。你听我的,这是必须得给的”。 亲兄弟明算账,顾晓生心里清楚世俗之理,有舍才有得,日后还少不得去让苏芮爸妈费心。 苏芮是聪明人,不再争什么。 顾晓生大概翻看一下衣物,诧异:“是品牌货”,苏芮挑眉:“不然你以为抢手”。顾晓生翻看过大部分,的确是染色失误,有的都混色很大一块,不过衣服质量材质针脚都是一等一的好。 现在日子清苦,旧衣都还过三手,何况是顶好的东西不愁没销路。顾晓生背起几件有代表的衣裤,接过苏芮手里的仓库备用钥匙就出门,直奔最近的中心广场。 顾晓生给衣服定价,除去那五十件冬天棉衣,其余上衣以八块五毛钱一件,裤子以九块一条转让,虽然看似价格翻倍,可顾晓生对衣服有信心,质量在那里摆着,她倒手出去,估摸最后成交价会在十五左右。这还因为是残次品,否则以它正常的价格大部分人不舍得掏钱。 傍晚时分,顾晓生带回两个中年妇女,短短一天,顺利转让出六十件春装。顾晓生和两个客户彼此熟悉,告诉她们以后如果有货会第一时间联系。两个妇女都对顾晓生留下好印象,约定下次再有这种好货只管找她们。 等装好货送走人。顾晓生在货物里挑出六套春装,分别是顾小爱一套,顾诗诗一套,李华李平各两套。虽然顾小爱已经十三,但个子不见长,大部分都合穿。顾晓生都挑选稍大几分的衣服,也能让几个孩子多穿段时间。至于钱记账,等分成时扣除。 回家时赵月如拿起她带回的衣服左右翻看,含笑点头:“虽然有缺陷,但料子很舒服,是好衣服”。顾晓生见她眼神看向自己肚子,轻笑:“等小家伙出来我一定弄到最好的衣服给他。” 赵月如受用,神情含蓄得意,抬手在平平肚子上抚摸,是个有福气的,现在回家也能去酸一酸她嫂子,省得整天炫耀那台电视机。 次日,顾晓生赶早给送去衣服,孙艳玲喜滋滋接过,也不提给钱,神情倒还想问再拿几件。顾晓生揉揉顾小爱头,淡淡一笑离开。到顾诗诗家里时陶菊花倒要给她塞钱,她笑着推拒,本就是送几个小孩子的,陶菊花有心比什么都好。 最后去顾兰英家,顾兰英笑着追问一番,眉眼惊奇又有几分生气:“不知道这胆子随了谁,你爸妈也不见有你这胆子”。顾晓生给兄弟俩换上衣服,哪怕颜色斑驳,可一眼能看出是新衣。兄弟俩高兴得抱着顾晓生,声音甜蜜叫姐,顾晓生嘴角勾起,推他们去玩。 她把顾兰英递过来的钱塞回她口袋里,娇嗔:“小姑妈,你也像其他人和我见外。这是我给两个弟弟的,以后还会有,你再这样就是我不孝顺了。” 顾兰英眼角皱眉深了几分,点点她额头:“越来越像个小大人,不过姑妈高兴。话说回来你可别分心,读书才是最重要的,想赚钱以后长大有的是时间,现在最要紧的是高考,明白吗?” 顾晓生大眼一弯,保证:“我知道,姑妈你就放心吧”。 第二十五章 五一 四月初,春光无限好,树梢花苞无声绽放,稚嫩花蕊尖尖一角迎风而出,风和日丽,温度怡人舒适。 顾晓生从顾兰英家离开后直奔镇集,在跑完一半摊贩后顺利推出二十套夏装。她直接带人到路县取完货后,彼此熟悉下送人上车,约定好下次有生意再合作。 回学校时日头渐落,耀眼彩霞铺满大地,如同要迎接胜利者凯旋而归般璀璨至极。顾晓生迈步在光辉中,脚步轻快,嘴边也带有一抹淡淡笑意。她明眸染满明亮,心中舒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 周二那天,苏芮请假回家参加她大哥婚礼,在归来后忿然之色充斥眉间。她找到顾晓生,语气憎恶又无奈:“我嫂子真不是个好东西,非要让我们把货搬走,指桑骂槐似的句句指责我。我都说了我们会给分利润,她就是不依不饶吵闹着要我们搬走”。 顾晓生闻声眉头轻皱,安抚她道:“别气坏身子,我们找地方搬就是了”。苏芮闷闷不乐,语气颓丧:“一时半会能搬哪里去,我看她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红眼病”。 顾晓生不便去议论人长短,她思虑一番叫过宋勤:“你住的地方好像挺大,货物放你那里可以吗?”宋勤眼神淡淡瞥她一眼,白眼黑瞳坚定拒绝:“我已经陪你们闹腾了,我的地方不能堆杂物。你去租一间房子不就好了”。 顾晓生眼底愤愤瞪他一眼,转头问苏芮知不知道哪里有租房子的。苏芮神情捎带不情愿:“真的要去租吗?这样我们利润就要减少了”。 顾晓生点头,语气无奈:“没办法,我也不能把货搬回家,不然日后买家拿货不方便。不过租一间也好,至少日后有人需要能直接找到我们”。 周末苏芮带顾晓生在居民区里租到一间空房,谈好八十一个月,随付随租。搬好货物后顾晓生送给苏芮嫂子几套衣服,权当这几日的租金,等来日也不再去分利润。苏芮心气不顺,生出几分对她嫂子的不喜。 顾晓生安慰她:“左不过租上个半年,单这批货我们刨除成本支出也赚了,后面再出货就不会有多余开支了”。苏芮神情低落:“可这种好事也不会天天有,下一批货能赚的也少了”。 顾晓生抬头望向晴空,春燕低飞在她面上荡出剪刀影,她微微一笑:“知足常乐。我们现在也只是学生,但凡能赚一分都足以证明我们不得了”。 苏芮转头对上她明亮黑眸,被里面的朝气感染,她兀自笑道:“对,她眼红我就要做到最好,非得好好气气她”。 顾晓生仍旧抓紧时间跑集市,两天时间春装售空,夏装也走出半数。她盘算过,五十件冬衣再加上五十件秋装她不转让,留到高考后的假期自己去摆摊,介时也能多赚一点。她拿出本子将所有明细清清楚楚记录,盘算着差不多能让苏芮再去找货源。 宋勤和她们协议,本金连同利润在上大学前一周结算给他,其余的他不过问不参与。虽然看似有些霸王条款,可顾晓生明白,所有一切都要建立在宋勤提供的资金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宋勤,顾晓生便无法运作。 四月中旬,除去留下的,残次品货物转让一空。苏芮也从家里谈好新一批货物,以定价六元拿了两千元夏装,半数都是七岁左右的,原因无他,新一届小学生也即将迎来开学。现在拿货,压到七月价格能往上涨块把钱。至于其他的多数都是十岁左右的,男孩子顽皮又见长,费衣服。 顾晓生很忙,在校要为高考积极备战,周末要去跑集市出货。少有的闲暇时间只有周六晚,甚至有时她直接睡仓库,第二天一早往周边集市跑。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抵达五一。顾晓生不像往常般再跑集市,反而静心回家。因为五月二号,是她前世断腿之时。自从神奇般归来,她深知命运冥冥中有定数,她不愿去逃,只有切身实际去经历过变故,她才能确定往后一切将会是新生。 顾晓生到家时见赵月如坐墙边择菜,微微凸起的肚子垂落在她腿上,她美艳的脸庞也略见发胖,可肌肤倒是显得越发白皙透亮。 日光已然炎热,顾晓生心头却是泛凉,最近同赵月如和平共处已经有段时间,可越发临近五一她心中越发忌惮与恨意,赵月如是她的心结,还是无法解除的死结疙瘩。 赵月如余光见她静立门口,抬头眼底含笑:“晓生你怎么不进来,外头热”。顾晓生深吸一口气,嘴角轻扬迈步进屋,她放下东西坐到赵月如旁边,眼神微凉,语气飘忽:“五一到了,嫂子有什么计划吗?” 赵月如神情一紧,心头惊起波涛汹涌,她眼神扫过顾晓生,不觉不察,眉头蹙起,语气如常尬笑:“能有什么计划,待家里”。 赵月如直起身子,眼睛看向墙角堆积的柴火,她明眸闪过光亮,扭头对顾晓生道:“晓义现在忙地里没时间,正好你放假,不如和我去山上拾柴火”。 顾晓生颈椎一凉,麻木从脊椎蔓延后背,四肢,以至神情惊撼凝固,一样的话语,一样的时间。她眼里淡漠如云过不留痕,笑容极浅:“只要嫂子不怕累就好”。 顾晓生起身错过赵月如要回房间,二人都在用余光窥视彼此,只是各自心思不同,谋划不同。 赵月如快四个月身孕,肚子也不是特别累赘,顾晓义嘱咐顾晓生照顾好她也同意她们上山打柴火。 次日,艳阳高照,天蓝云白,微风拂过带起白云缓慢飘逝,沿途投出荫凉黑影。赵月如带顾晓生去松山头,那里有最多的枯木落枝,更有最高最陡峭的山崖石坡。 顾晓生神情不见思绪,冷淡地面容似山风徐来,悠深疏远。二人在山上拾捡许久,渐渐地靠近腹背山崖。赵月如眼神闪过亮光,喘息提出要休息,便自顾往山崖边坐过去。 顾晓生走到山崖边,垂眸望向那陡峭石坡,嶙峋怪石从山体中凸出,密密麻麻,或尖锐,或钝化,可以目视之,也能感受到从其上滚落会有多疼痛。明媚阳光落到顾晓生出神面庞上,细细睫毛在清风中颤动。她侧目望向赵月如,见她半眯眼睛靠在树干上,似乎在享受山风清凉,树音沙沙。 第二十六章 质问 顾晓生长长吸入一口空气,想要抚平记忆神经中记载的疼痛。她坐到赵月如身旁,眼睛望着那石坡,语气平静又如感叹:“要是从这里滚下去,大概不死即残吧”。 赵月如耳鬓发丝让汗液浸湿,紧紧顺着脸庞轮廓贴合,有汗滴无声滴落,她撑住崖边的手指蜷曲,似有忍耐之象。 她抬手一捋乱发,眼眸深邃,淡淡一笑:“晓生说笑了,好端端地人怎么会从山崖滚落”。顾晓生嗤然,眼底嘲讽:“也许有人心底就是这般想的”。 赵月如看她一眼,神情忽然浮现惊恐之色,浓烈的恐惧从她眼底迸发,她一指顾晓生背后,尖声:“小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顾晓生心脏猛跳,她条件反射的回首望去——空空如也,只有草尖在随风摇曳。 几乎在瞬间顾晓生默念糟糕,千斤压抑惊惧直坠心底,她刚想动作肩膀上便有温热覆盖。赵月如双手搭在她肩上,语气飘荡在她耳边,冰冷刺骨:“说不定真的有人不小心滚下去,也不知道这么高的山,掉下去还有命吗?” 赵月如嘴角勾起,伸手一推,眼神慢慢绽放出胜者之光。顾晓生浑身一激灵,无数念头闪过脑海,汗栗子细密遍布全身,丝丝凉气惊得她一抖。她眸子微凝,眼疾手快反手一抓,不偏不倚抓中赵月如脚踝。 巨大的拖拽力量传来,赵月如嘴角笑容刹那转变花容失色,她慌张抬手一抱身旁的树,半个身子悬空,下面坠着顾晓生,摇摇晃晃荡在半空中。 顾晓生忽得大笑出声,语气洒脱不羁:“赵月如,多行不义必自毙,当日我便说过,但凡和你亲近之人都不得善终。也罢。” 顾晓生眼底爆发出狠厉毒辣:“你心术不正,干脆陪我一起死”,她双手死死抓紧赵月如脚踝,拼命向下拽。 赵月如吓得周身惧颤,她颤声一吼:“顾晓生你干嘛,你想死自己去死,别拽我。我肚子里还有你大哥的孩子,你想做什么!” 顾晓生神情恍惚一凝,眼底泛起一丝颓然,是了,她怀有顾晓义的血肉。心脏莫名空荡荡一晃,顾晓生失笑,面上有失落蔓延,她低头望向深渊,似有魔力召唤她一般,她舌尖苦涩,重来一次,依旧无法改变吗? “赵月如,你记住,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救你一命”,顾晓生语气平静不闻情绪波动。顾晓义是那么期待那个孩子,她双手缓缓松开,她无法去伤害顾晓义在乎之人。 赵月如气喘吁吁,感受到脚踝渐松,她银牙紧咬,死死扒住树干,手脚并用向上爬。 顾晓生闭眼摇头,无限感慨在生死间顿悟,她手一松,正要无力垂下,一只有力的手掌顿时伸出抓住她手腕,同时传来一声低喝:“抓紧我”。 顾晓生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她睁眼望去,碎碎发丝下是一双黑褐色眼眸,此刻面色潮红,有青筋凸起。 宋勤! 顾晓生惊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勤眼底不耐烦,嘴角紧绷:“你废话真多,还不抓紧我”,他面上浮现凶恨之色,用力拽住顾晓生往上拖。顾晓生只是瞬间便回神拉紧宋勤,山崖前端悬空,顾晓生脚掌触碰不到石壁,她眼神一凝,一只手伸到石缝中借力。 宋勤只觉得自己用出从未发觉的潜力,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手臂肌肉中涌出,一寸一厘把顾晓生往上拖动。顾晓生配合他向上攀爬,耗时许久,终于在力竭前攀爬到山崖边沿,她脚尖借助石壁一蹬,在宋勤低吼中重回大地。 二人瘫软倒地,气喘吁吁。顾晓生见树杈枝叶间的斑驳阳光明亮闪烁,她嘴角勾起几分劫后余生,痴痴笑道:“白长那么大个子,手无缚鸡之力”。 宋勤脱力瘫软,闻声白眼,语气无力反驳:“没有我,你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顾晓生慢慢坐起,指尖在心神放松后有疼痛传来,她低头望向皮开肉绽的指尖,轻笑一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宋勤”。 宋勤转头对上她黑眸,清澈明亮,他心神中涌出些许奇异感觉,语气不自在道:“谢什么,我们是合作伙伴。你要谢,日后用心帮我便好”。 顾晓生深深喘出一口浊气,毋庸置疑道:“日后但凡我有能力,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我都会竭尽全力相助”。 宋勤浅浅一笑,闭眼道:“快回去吧,还有麻烦需要你去处理”。 顾晓生眼底闪过迟疑,抿嘴问:“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宋勤出现得当真及时,不早不晚。深山老林,要是没有原因她才不信是巧合。 宋勤眼底蕴藏冷意,淡淡回道:“京城有变”。 顾晓生一愣,言外之意宋勤察觉到异样才会找寻她。她站起身,拍去裤腿上的尘土,侧目看向闭眼的宋勤,微微一笑:“早点回去,我先走了”。 宋勤等她离开才睁眼起身,嘴角有几分凉气,他掀起袖口,手臂上生生被刮磨去一层皮,露出淡淡粉色细肉。他抬眼望向顾晓生离去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顾晓生回去时背了两筐柴火。等进家门,也不见赵月如,她放置好柴火,才慢慢处理指尖伤口。 日头渐落,黄昏彩霞依旧绚丽,可迟暮之景,多少让人心生低糜。顾晓生静静在厨房生火做饭,赵月如从松山头逃离后一定是去找了顾晓义,现在的情况,就不知顾晓义会被她如何蛊惑,欺瞒。 顾晓义回来时脸上是一抹憔悴,赵月如哭哭啼啼跑去找他,哭诉顾晓生想把她推落山崖,她想逃跑还让顾晓生拖住脚踝拼命往山崖拽,现在那脚裸乌青发紫,能想象当时被人如何蹂躏。 顾晓义虽然第一时间心生震惊愤怒,可渐渐平静后也有许多疑惑。他带大的孩子,什么品性他能不清楚吗? 昏暗灯光在墙上照映出顾晓生孤寂身影,虚晃飘忽。她听见声响回头一望,眸光平静,微笑道:“大哥你回来了,嫂子呢?” 顾晓义眼眸深邃漆黑,里面有陌生探究,他语气平静问:“晓生,月如说你想把她推落山崖,是真的吗?” 顾晓生一笑,眼睛里淡淡一抹嘲讽嗤然,坦荡无惧道:“我是讨厌她,可我不会用我那未出生的侄子去对付她。大哥你养育我十年,现在没生气,不也是在怀疑吗?我告诉你真相,是你心爱的女人想把我推落山崖,如果不是我命大,此时此刻你听到见到的怕是我的尸体”。 顾晓生心头涌上疲惫,眼睛定定直视顾晓义:“你我身上流淌相同的血脉,你对我而言,是最重要之人。我三翻四次告诫你赵月如有问题,你不管不顾非要娶她。你不了解她,我了解,难不成在大哥心里我真真比不上一个赵月如重要吗?” 顾晓义神色微冷,质问:“那你说她有什么问题,你总是有那么多说辞,却从来不明明白白说出来,到底月如哪里有问题,是图财还是图我的命,还是你以为我们家有什么值得她贪图的?” 第二十七章 昏迷 顾晓生无力再辩驳,清冷笑容尽是不如人意,她起身想回房。顾晓义拦住她,语气沉重:“你说,究竟月如哪里不如你的意,我让她改可以吗”。 顾晓生惊得冷笑,眼底清清楚楚落上失望。顾晓义这话,是信了赵月如。也是,那肚子里的是他的亲生骨肉。她静静凝视他,声音清澈:“大哥,真相我告诉你了,你相信与否不重要。我不管你想选择谁,在我这里,永远不会承认赵月如是我嫂子,哪怕她死了,我也不会感觉到伤心难过,只会大快人心”。 顾晓义神色因震惊凝固,他抬手一巴掌甩在顾晓生脸上,怒意之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好的家,你难不成想把它拆了不成。月如说的一点不错,你现在变得自私冷漠,让人害怕”。 顾晓生呜呜笑出声,声音如鬼魅嘶鸣,让人胆寒,她眼神冷冰冰一瞟顾晓义:“你打我,两辈子你第一次打我!就为了那要你命的女人,你喜欢她,还不是贪恋她的美色。顾晓义,你和我一样,清高不起来”。 顾晓义只觉胸腔中的空气被一点一滴排挤出,窒息惊惧充斥他脑海,他丝毫未察觉顾晓生言语中的不对劲,他眼底情绪如波涛汹涌,怒气冲天,他一指门外,字字仿若惊雷炸在顾晓生脑海:“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子”。 顾晓生恍若未闻愣愣望向他,喃喃自问:“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她步步为营谋求算计换来的就是他如今的态度?她在无数孤夜思念他,重来一次,她将她的安危时时刻刻放在自己前面,现如今就换来这样的话语! 顾晓义不可置信愣在原地,他心神麻木震撼,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眼前的人是他相依为命的亲人!他呆呆望向自己的手,伸手想触碰顾晓生红肿的脸颊。 “晓生,大哥……大哥不是”。 顾晓生兀自躲过他的手,眸光冷漠,语气嘲讽:“不是什么?不是想骂我,不是想打我。赵月如既然令你那般痴心,那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她迈步往外走,两相争执,彼此都有错,彼此都受伤。他不信她,她震惊他的转变,不如彼此冷静再谈论对错。打断骨头连着筋,赵月如再厉害,还能割去他们血缘不成?她既然想让他们离心,顾晓生何不顺水推舟让顾晓义对她生疑。 她以为顾晓义爱她便可以肆无忌惮。既然如此,顾晓生想亲眼看看,赵月如的倚仗有多牢固。 月色白若三尺素绫,高悬夜空,绽放的光芒再美也不过是死物,一方乌云,一抹星光,轻易便能分去它那份自傲,那份心神向往之意。 顾晓生抵达顾兰英家时顾兰英正在缝补衣服,初见她神情一愣,再见那脸颊神色一急:“谁打的?晓生,谁打你”。 顾晓生垂眸投入顾兰英怀里,坚毅的心泛起酸涩,她轻轻说道:“赵月如今天想推我下山崖,我命大爬了上来。她蛊惑大哥说我要害她,大哥信了她,动手打了我”。 淡淡泪花积蓄在她眼眸,似乎再落一分鼻酸便能滑落。顾晓义真真令她难受了。 顾兰英神情愣然又疑惑,她轻轻扶拍顾晓生后背,心生惊惧:“她为什么要推你,她存什么心思呐”。那是山崖,失足滚落会要人命的。 顾晓生微微摇头,语气哽咽:“自从她嫁给大哥,我和她就时常闹矛盾,她叫我山上拾柴火,我也不知道她打的是想杀我的心。小姑妈,我害怕”。 顾晓生说完埋头低声哭泣,肩膀有轻微颤抖。顾兰英眼睛泛出红丝,语气惊怒:“她心肠怎么这么狠毒。李国,还不去问问,那女人想干什么,我侄女好端端地哪里招惹到她,她怎么那么狠毒想推晓生下山崖!” 顾兰英低低冲屋内吼一句,李国神情凝重,张口:“这可不是小事情,晓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兰英怒瞪他,声音沙哑吼道:“我们两个带大的孩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没看见她现在害怕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去!” 李国微愣,大抵未见过识理的顾兰英失态,他眉头一皱,闷闷出家门。 顾兰英心眼提到嗓子口,怀里的小人儿抖得让她心疼,她搂着顾晓生,安抚道:“别怕别怕,小姑妈在这里,谁都不敢欺负你”,她通红的眼底闪过寒光,眼角有冰冷在凝聚,若是赵月如真的同顾晓生所言一般,她要让她知道厉害。 李国到顾晓义家时赵月如也埋在顾晓义怀里啼哭。李国眼里划过不喜,粗声:“晓义,你还知道心疼你媳妇,你咋不去看看晓生让你打成什么样,现在害怕成什么样。别人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你是鬼迷心窍,她要推你妹子下山崖,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顾晓义脸色泛白,隐含一丝不耐,他闷声:“小姑父,月如说是晓生想推她下山崖,她现在怀孕了经不得吓。你别听晓生的话,万幸两人都没事,你让她好好反思反思,别总和月如过不去”。 李国被他的言辞震在原地,他眼睛里冒出怒气,嘴角抽动:“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那是你亲妹子,你不信她就算了,难不成要她躺在你面前你才会知道错了。我今天就不信了,你动手打她,是不是连我也想动手啊!” 赵月如在顾晓义怀里,惊住几息,顾晓生被打了。她眼神深邃几分,哭泣之声更甚,转而悠悠一颤,失声昏迷。顾晓义本让李国说得神情恍惚苍白,在感知到怀里没了声响心脏骤紧,他轻轻拍拍赵月如呼唤:“月如,月如”,恐惧顿时袭遍全身,顾晓义眼底慌乱,抬头大喊:“小姑父,月如昏迷了,快帮我找车”。 李国眉心一跳,心脏一紧,顾不得追究指责,转身赶紧去隔壁借车,陪着顾晓义连夜带赵月如赶往路县。 顾晓生次日也不见李国回来,假期结束,她再想围困赵月如也要回校读书。太阳渐渐高升,李国在顾晓生要离开时回家。顾兰英见他满脸困意,问道:“怎么才回来?” 李国打个哈欠:“赵月如昨天晚上突然昏迷,我陪晓义送去医院。放心吧,医生说没事,就是惊吓过度,休息几天就好”。 顾晓生脚步顿在原地,好一招声东击西,赵月如倒是挺会找时机昏迷。现在顾晓义怕更是满心满眼都只有赵月如一个。 阳光正好,顾晓生浑身涔涔潸潸遍布凉意,她眸光遮掩冷笑,垂眸:“小姑妈,我回去收拾收拾就去医院看嫂子”。 第二十八章 惊心 顾兰英叫住她稍等,转身回屋换过衣服,神情微严:“我和你一起去,赵月如爸妈怕是也去了医院”。 李国困意席卷,闻声清醒几分:“说的是,你跟晓生一起去,有什么话好好说开”。 顾晓生心底暖意满满,顾兰英不放心她独自去面对。其实她不惧,也不在意顾晓义态度,她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防范赵月如,保护顾晓义! 滚落山崖之事已过,便意味往后时光将是新的开始,她前世所经历的一切一去不复返,唯余的独独是她的见识思维。 顾晓生回家收拾好后同顾兰英一起去往路县医院。二人上到三楼,到走廊尽头房门时顾兰英停住脚步,耳朵靠近房门偷听片刻后,脸上的神情略微阴沉,她突然伸手推开房门,眼神凌厉扫过屋内人,语气冷漠:“什么事让你们那么激动,一起说来开心开心”。 屋子内有一瞬寂静,气氛凝固。赵月如母亲杨秀娟神情尴尬,眼神闪躲顾兰英目光,转头挂上僵硬笑容:“亲家来了,快进来坐”。 顾兰英冷哼一声,拉顾晓生进房间。 顾晓生视线淡淡扫过屋内几人,赵月如,杨秀娟,赵月如嫂子,顾晓义。她黑眸深邃,轻轻一扫便垂眸站到顾兰英身后。 杨秀娟起身来拉顾兰英,笑容亲切:“亲家来坐”,顾兰英冷冷一笑,躲过她的手,揶揄道:“那敢当得起一声亲家,我要真应了,是不是说我和你一样,没心没肺啊?” 杨秀娟颜色青又白,身体僵硬停顿,她眼底升起怒气,瞥一眼顾晓生,语气生硬:“月如惊吓过度,现在还惊魂未定。晓生和她一起上山,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清楚。” 顾兰英重重一哼,饱含怒气厉声:“倒是身子金贵,怎么不见人问问晓生有没有事”,她一拉顾晓生手掌,眼神心疼:“看看这孩子的手,从石坡一点点爬上来。顾晓义,你心疼别人能不能睁大眼睛看看清楚”。 顾晓义一凛,神情微变,起身查看起顾晓生伤痕累累的指尖,他语气涩涩:“晓生”。 顾晓生轻轻抽回手,眼底积蓄薄凉望向赵月如,声音平淡:“嫂子没事便好”。 赵月如对上那黑曜石般清亮深邃的眸子,莫名有寒意流遍全身,她避开顾晓生眼神,沉默不语。 顾晓生淡然清声:“我也不让大哥为难,权当是我想害嫂子,杨婶婶要是过意不去就找警察,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争一口气徒有虚名而已”。 顾兰英眼神闪过失望看向顾晓义:“到底成家立室了,可怜晓生,接二连三的出事也没个人疼”。 杨秀娟脸色阴沉,冷然:“晓生和亲家也不用说些不中听的话,两个人都指认对方,谁也没证据证明自己清白,万幸人好好的,日后进门还是一家人,弄得彼此下不来台有什么意义!” 顾兰英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想不声不响揭过去”,杨秀娟没有退缩凝声:“不然你想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人也都没事,两个小辈互相认个错也就算过去了”。 顾兰英想反驳,顾晓生轻轻拉住她。她目光落向杨秀娟,倒想不到是个聪明人。顾晓生也知道没有证据证明什么,再追究下去,宋勤也要牵扯进来。 她迈步走到赵月如床边,明眸冷清平淡:“是我不小心摔了,和嫂子无关”。赵月如见杨秀娟眼神暗示,眉目虽迟疑,默默静思后轻声:“我也是不小心绊倒,不怪晓生”。 顾兰英心气不顺,冷冷喘出浊气,明面上叮嘱一声后带顾晓生离开。 顾兰英转头见顾晓生沉静无声,轻叹:“你的心意小姑妈明白,可要真的是赵月如想害你,你不能心软”。 顾晓生挽起顾兰英,低声:“杨婶婶说的在理,我们都不能证明自己清白,干脆揭过,我也还要高考,不想分心。你放心吧小姑妈,她要再动坏心思,我不会轻饶她”。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清清凉凉驱散热气。顾兰英轻拍她手背:“你比那赵月如懂事多了,以前也看不出她心眼这般多,就是让你受委屈,小姑妈心里不舒服”。 顾晓生声音如风不急不缓:“人心难测。还好有小姑妈愿意相信我”。顾兰英眉眼慈祥疼爱:“你是小姑妈带大的,不信你还能信谁”。 她抬眼望向晴空万里,骄阳似火,炫目刺眼,她摇头感叹:“倒是你哥,让赵月如迷住了,真不知道,娶她回家是好是坏”。 顾晓生眼底一冷,暗自回应到自然是坏,那女人现在已经露出爪牙,也不知后面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小姑妈不用担心,大哥心里有分寸”,顾晓生虽然生气于顾晓义的不信任,可亲情血脉是与生俱来的,她明白,顾晓义不会真的那般无情。 顾兰英笑容有些深,语气不可捉摸道:“你还小,不理解也正常。回学校吧,别多想,有小姑妈在赵月如就不能再欺负你,有什么事等你放假再说”。 暖意融融泄泄蔓延至心底,顾晓生笑着点头,和顾兰英在路口道别。 回到学校,顾晓生见宋勤已经到校,光线绵绵爬满他的侧脸,他手里捧着书本,正看得入神,只是褐色眸子时不时闪过暗光,殊不知心思落到哪里。 顾晓生见教室人还少,迈步走到宋勤身旁坐下,她低低一笑:“在想什么?” 宋勤嘴角上扬,眸子里有神采回归,目不转睛道:“事情处理好了吗?”顾晓生鼻音微重:“不是很理想,不过无所谓,至少能确定赵月如和你一样,暗藏祸心”。 宋勤瞥她一眼,手指翻动书页,发出轻微声响,他淡淡道:“她不配和我相较,我好歹知道借刀杀人,那会像她蠢笨不堪,直接动手”。 顾晓生笑盈盈道:“确实,她很蠢。不过我也好奇她背后人许她什么好处,能让她这般听话”。宋勤指尖一动,眸子余光扫过顾晓生,声音清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顾晓生神情蓦然凝固,黑眸里惊起波澜,豁然开朗之念前仆后继涌入脑海,可却没有丝毫畅快淋漓之感,反而从心底突突冒出寒意,一个惊人念头便止不住生出,继而牢牢钉入脑海。 宋勤合上书本,扭头望向窗外,白云舒卷,随风飘逝,他语气平淡又深若枯井般冰凉:“京城传来消息,要我想办法阻止你参加高考”。 他回头直视顾晓生,眸子里有坚不可摧的光芒闪烁:“你现在要担心的是你能不能走出路县,至于你嫂子,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她现在已经失手暴露,她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你不用太在意”。 第二十九章 震惊 不用在意! 如何不在意!顾晓生感觉呼吸在瞬间厚重,让她压抑无比。自归来后她一直以为赵月如是被金钱引诱,可方才宋勤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才后知后觉料想到,能让人死心塌地的,也许还有爱慕痴心。 如若真是这般,那顾晓义,他又如何自处?来日之时,顾晓义能否承受得住这锥心之痛。 顾晓生黑眸深邃望向宋勤,一字一字道:“你知道”,不轻不重的话语是深深地肯定。宋勤一定知道,否则他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 宋勤眸光有嘲笑,他道:“这么简单的答案还需要猜测吗?”他眸子深深划过光芒,声音意味深长:“能操控人心的不就是一个情字吗?” “你与其去纠结担忧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我能帮你拖延一时,可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先想办法解决此事”,宋勤平静的语气下有暗流涌动:“我有预感,错过高考,你的人生将从此泯然众生,你也将错过一切真相”。 顾晓生心脏莫名一颤,她抬眼凝望宋勤侧脸,姣好下巴上有细胡茬在微动,光线投出黯淡阴影,让宋勤感染上几分孤寂之意。 她眉蹙若拂柳,眸中闪过难以平静:“那你有什么想法?” 赵月如对待顾晓义利用至此。现在反倒要她心平气和来谋划。 宋勤情绪冷漠不以为然:“先保住自己再去想别人。我会尽可能给京城传递错误消息,你去从赵月如入手,扰乱她背后人”。 顾晓生压下翻涌的思绪,轻轻长声:“她既然已经和我撕破面具,那我也去好好和她谈谈”。 宋勤嘴巴抿起,眸光闪烁,似在思考可行与否,片刻后他指尖一点落桌面:“我觉得可行,只要能让你顺利高考就成”。 夜幕很快降临,丝丝夜风驱逐炎热,连带心底压抑也渐渐浅化。顾晓生努力让自己回归书本,宋勤所言极是,她若想去保护顾晓义,想去揪出背后人,离开这方小小天地是势必之事。 周二学校开始讨论起报考志愿。苏芮缠在顾晓生旁边,一同思考人生方向。苏芮手指在下颌骨不停轻挠,愁眉苦脸:“晓生,你说我报考什么专业?” 顾晓生前世没有经历过大学生涯,对此也没有明确方向。苏芮和她成绩都不是顶尖水平,只是在中上。如果按正常选择,师范是最稳妥的选择,不过顾晓生知道自己需要报考的绝对不是师范专业。 顾晓生目光望向苏芮:“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或者你觉得你可以做好的”。 苏芮嘴角微微一笑:“我喜欢赚钱的感觉!”直白又不失俗气的回答让顾晓生失笑出声:“那争取财经学院如何,努力逼自己一把,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苏芮眉间淡淡愁意,抿嘴:“那学费要很多钱吧”,顾晓生不否认,她抬手替苏芮将颊边碎发撩到耳后,鼓励道:“假期陪我努力赚钱,再有你家里支持,一切都会心想事成的”。 苏芮重重点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若是先放弃,还如何去谈改变。 宋勤课间时对顾晓生道:“京城财经学院录取分数线不低,加油!”顾晓生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你希望我报考财经学院”。 宋勤眸光有光亮闪耀:“我的人传来消息,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也是京城人”。 顾晓生了然,她眼底粹上碎冰,语气冷冷:“如此我还真得努力考入财经学院,不然岂不辜负那些人了”。 宋勤附之一笑,如此甚好。他褐色眸子倒映出顾晓生面容,神情冰冷,低垂眼眸里有寒凉目光在蓄势待发。 有了目标,顾晓生周六跑过四个集市,将衣服处理一空,同时让苏芮再去拿货。 傍晚抵达家门时,天际鱼肚霞光万丈,连带晚空都赤红万里,如火烧漫天,恢宏壮丽。 赵月如见她回家,美艳的脸庞上带三分探究,七分无畏,她艳笑问候:“晓生这周赚了多少钱?”顾晓生想过她撇清,想过她戏演,独没有想过她直白。 她嘴角一扬,眼神讽刺:“与你何关?”她淡淡瞟赵月如一眼:“就算是大哥的钱也是为我上大学准备的,我要是没记错,当家做主的是大哥,经济大权也在大哥手中。也难怪你惦记,毕竟手里没钱干什么都没有底气”。 赵月如面色憋出潮红,可随即一笑:“我不牢你挂心,我再难也还是有能力赚钱养活我自己”。 顾晓生黑白分明的瞳孔嗤然,声音如寒风刺骨扎入赵月如耳中:“出卖感情吗?这种能力我可学不来”。 赵月如面上绯红极速褪去,苍白震惊眨眼爬满眼底唇角,她如见鬼般慌乱恐惧,蹬蹬退后几步。赵月如指尖在轻颤,心底有某种碎裂声在涌出,那是固守秘密的牢笼在寸寸断裂,她嘴巴微张,却无言以对,凉凉寒意一点一滴将她吞噬。 顾晓生见她这般神情,还有什么不能明白,她心口气息塞塞沉重,她直视赵月如,中气十足:“之前我便警告你,不要对我大哥生出其他心思,现在倒是明明白白在利用他”,顾晓生眸子恨意不平:“赵月如,他待你如何你不知吗?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铁石心肠怕也不能形容你”。 昏暗的灯光在墙上勾勒出赵月如臃肿的身影,影子晃动,一如她此刻的心,震颤不已:“你想做什么?顾晓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月如的声音似在嘶吼,她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神,可顾晓生黑黑眸子像是看透她一般,怜悯可恨独独不见可悲可怜。 顾晓生淡淡瞟她一眼,尽管心底压抑仍是语气淡漠:“赵月如,你若是还想平安度日,就让我好好参加高考,你背后那人,我知道!你若不听话,他会受伤”。 轻飘飘的话语捶在找月如心头,让她脸色更加苍白,她的手心不自觉抚摸过隆起的肚子,她在颤抖,在挣扎,良久后她目光暗淡声音沙哑:“好,我答应你”。 顾晓生眸光深邃如海,不明意味,她面无表情错过赵月如回房。 顾晓义今晚归家很晚,进家门时他心有所感皱眉,空气中似乎有股不同寻常的气味。他走进厨房,见赵月如早已端好饭菜在等待他。 氤氲热气模糊了顾晓义视线,让他有瞬间看不清赵月如面容,他询问:“晓生呢?” 第三十章 再见 赵月如神情在阴暗中微不可查变幻,可似乎有某种不甘与不敢随时会凌迟她一般,她语气极为镇定:“她最近跑集市太累,吃过饭就回房睡觉了”。 顾晓义眼睛静静凝望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握住她,声音里有愧疚和疲惫:“月如,都过去了,晓生她始终是我妹子,以后你们好好相处”。 赵月如笑容不达眼底,她颔首低眉:“我是长辈,不会和她计较,你放心吧”。 次日清晨,雀儿叽叽喳喳闹过晨曦。孙艳玲大早便堵到顾晓生家门口,顾晓生是让她胡搅蛮缠的哭喊声惊醒的。 “你兄妹怎么这么不孝呐,我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现在可好了,你们吃肉也不给我留口汤,造孽呐”。 赵月如应付不来孙艳玲,脸色因愤怒浮现扭曲之感,她一夜噩梦不断,精神状态已然绷紧到极致,脑海里的理智点点涣散,她一把推倒孙艳玲,厉色:“孙艳玲,我在孕中,你大早来这哭什么丧,我警告你,我耐心有限,你再哭一声看我会不会动手”。 孙艳玲脾气一张,手指指到赵月如面门,汲汲怒声:“你才嫁顾家几天呐,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你们来看看,真是家门不幸,娶你个祸害回来,先前想害晓生,现在连我也不放过,你个祸害呐”。 孙艳玲的哭喊声高升三梁,四邻八舍都围拢到路边。长舌不以三口,吱吱声落到赵月如耳中,她面皮气到青紫,胸口起伏不定,扭头找寻到墙角扫帚,刚想伸手拿就让顾晓生拦住,她语气粗恨:“你拦我干嘛,我今天非得打烂她的嘴”。 顾晓生黑眸一瞥她,刹那便让赵月如禁声。 顾晓生眼眸里有睡意朦胧,黑发随意扎起,丝丝乱发飘忽不定。她静静一望孙艳玲,笑意清清:“大伯母是闲到无聊,赶早来找晦气。我嫂子肚子里有你外孙,你气到她你能赔得起吗?” “我侄子金贵,平白无故让你来这里诅咒你安得什么心。大哥不在家,要是他在,你怕是早就躺地上了”。 孙艳玲是见识过顾晓生的厉害,她如若未闻恨恨盯着顾晓生:“你不好好读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样对我不怕遭雷劈吗?” 顾晓生嗤笑,像是听到天大笑话一般:“我只是恨我自己怎么总是认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你在这里撒泼打滚还不是贪图那土地,我告诉你,属于我大哥的谁也拿不走,你要再不识相,我就让大哥去把曾经属于他的一亩三分田讨要回来”。 “人要脸树要皮,大家心知肚明你要干什么,你都活半辈子了,不替小爱想想也不替堂哥想想吗?” 顾晓生眸子怜悯:“大伯母,你真的想让别人一辈子戳着堂哥脊梁骨,说道他母亲是什么人吗?我始终念着你我是一家人已经够客气了,你要再不识好歹尽管闹,我最近很烦躁,指不定会做什么事情来”。 孙艳玲本有数招花样能用,可一听到顾正,喉咙像凝结堵塞哑然。她望见顾晓生眼底浓浓寒冰之色,心脏骤然漏跳一拍,突突有些不安。 顾晓生懒得再搭理她,拉着赵月如回屋关门。恰逢顾晓义从外面赶回来,细密汗滴还挂在耳鬓,他见孙艳玲神情不甘,又有几分恨意扫过屋内,重重一哼后仿若无事般离去。 顾晓生收拾好东西,和顾晓义打过招呼就要回校。踏出家门前她若有所思回头叮嘱顾晓义:“大哥,土地补贴你仔细收好,谁也别借谁也别给,我想报考京城财经学院,到时候学费不少”。 顾晓义茫然愣愣点头,心里也不懂那是什么学校,不过顾晓生需要,他会准备好。 回校时顾晓生见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在复习。高考进入倒计时,气氛越发严肃,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顾晓生迈步走到座位,认真复习。 三朝光阴只为一笔定人生。学校的气氛已经凝重到极点,每个人都绷紧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苏芮本想让顾晓生先放下生意,但她坚持,苏芮拧不过她,一口气将所有钱拿货。她认真嘱咐顾晓生,考试第一,绝对不可儿戏。 顾晓生很少见苏芮一本正经的神情,她微笑予以保证,不会落下书本。 一周时间如期而逝,顾晓生跑集市的动力不减反增,京城那地方,是实打实的繁华地带,她想去那里立足,别的不用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话语一样能彰显此刻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现在积蓄钱财是十分明智之举,她不喜依靠顾晓义,尤其现在知道窥探她之人在京城后,她对钱财的渴望达到顶峰。 周六午后三点,顾晓生送完客户正打算回家,路过东长街时模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心有所感迈步追上去,远远吊在那人身后,一路跟随那人进到城郊巷子,便发觉跟丢了。 日头风华正茂,丝丝燥热让她略微郁闷,她正想离开,却听见一声慵懒至极的声音:“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缘分”。 顾晓生眸光潋滟出笑意,她转身便见安子人靠在墙上,缕缕光线交织出的光辉洒在他周身,俊朗脸庞噙笑在凝望她。 顾晓生声音里有不可查的喜悦,仿若春风十里沁人心脾:“你怎么在这里?”她的黑眸闪烁亮光,深邃又似潭水清凉。 安子人的理智疑惑于顾晓生的行为举止,可不知为何,看到她那一刻,历来警惕的心神总是会不自觉松懈,反而对她生出莫名期待是一丝潜藏的亲切。 这种种迹象,他却不反感! 安子人眼底蒙上暗流,问到:“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胆子可真不小,随便跟踪陌生人”。 顾晓生笑盈盈道:“缘分使然,只是那么一眼我便觉得我该来”。安子人心脏一动,怀疑与猜忌在缘分使然四字下通通粉碎,他怔怔望向顾晓生:“我和你不熟”。 顾晓生垂眸浅笑,思考道:“现在便熟了不是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在这里?”顾晓生明眸清澈,记忆中安子人是津省人,为何频频出现在路县这小小之地。 安子人对上那黑黑眸子,却是难以说谎,他眉尖微皱:“办事”。 顾晓生眨巴眼睛:“办什么事?” 第三十一章 心动 空气有一瞬凝固,却不曾压抑,反而殷殷滋生暧昧气息。顾晓生眼底笑意大盛,实在是眼前的安子人过于有人气。前世之时,她总以为安子人是座化不开的冰山,每每见到,总觉得冷漠无情已然深入他的骨髓。 安子人捕捉到她眼底的神情,他心尖仿佛琴弦波动,微颤不已,奇异之感便止不住的从上扩散蔓延。 “和你没有关系”,安子人垂眸,语调不见疏远,轻轻浅浅。顾晓生不再捉弄他,神色认真问:“那我的镯子呢?” 安子人目光有些复杂高深:“在安全的地方,你,现在要取回吗?” 顾晓生摇头道:“不,还要麻烦你再替我保管一段时间”,她轻轻一瞥他试探:“话说你为什么总往路县跑,是不是和断镯有关?” 微风闯过小巷,扶摇直上青云,沿途吹起安子人发丝,他微一凝声:“你既然相信我就不要多问,等你想要拿回时我自当完璧归赵,至于其他的无可奉告”。 顾晓生深觉无趣,果然还是那般心性,不喜不悲,冷静理智,若不是现在正是少年,怕已经让人生出不怒自威的紧张。 安子人见眼前的少女神情无趣,微微皱眉后转移话题:“你有想报考的学校了吗?” 顾晓生回道:“京城财经学院”,说完她便见安子人目光深邃许多,她蹙眉:“有什么不好吗?” 安子人笑容有些深:“为什么想考财经类?” 顾晓生淡淡一抹睫影垂下,遮住眼底的思绪,她声音有冷淡:“你明知故问,不进京城如何自保”。 安子人低笑一声:“好吧,那等你到了京城我便将断镯交还你,不过作为回报,你欠我一个人情”。 顾晓生眉目诧异,出声问:“你也在京城读大学?”安子人今年二十一,从前他没有细说过自己的经历,顾晓生一直以为他在去云市前都待在津省。 顾晓生曾在顾晓义离世后独自去往千里之外的云市打拼安家,对她而言,认识安子人许是人生中最不可思议之事。那时的他,高高在上,贵气富家,和俗世漂泊的她真真是云泥之别。 回忆涌出丝丝悲凉,顾晓生不自觉凝望眼前的人,她在暗中始终是爱慕安子人,可惜从未说出口。 那时的安子人对她很好,一度让她以为他心中或许也是对她有感情。可如今归来,许多事犹如迷雾朦胧迷糊,倒是叫她不清楚从前的他是否真实。 安子人敏锐发觉眼前人情绪在霎时低落,心脏似被巨手一攥,他鼻音厚重:“我也在财经学院,如今大三,等你开学,我可以带你熟悉京城”。 顾晓生眼角低落如积雪消融,花苞绽放般明媚,点点星光自黑眸盛开:“一言为定!” 安子人声音落上笑意:“不过前提是你要有能力考上,每年报考的人不知几何,最终被录取的只是沧海一粟而已”。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为着你这句话,我一定会努力的”,顾晓生似调侃又似坚信轻轻一语,倒让安子人莫名愣然,心底旖旎波动,荡漾不静。 他垂眸:“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顾晓生抬眼望向苍穹,大日西斜,她笑容不舍:“那我回家了”。安子人嗯一声,抬脚也往巷子深处迈步。 顾晓生瘪嘴,正要离开,就听安子人声音传入耳中:“等你到京城,我便告诉你我所知道关于镯子的事”。顾晓生见他背影消失在巷子转角,嘴角扬起笑意,转身离开。 傍晚抵达家门时顾晓生听屋内有些嘈杂声音,眉头微拧,顾晓生大步直入堂屋。里面的人有一瞬诡异安静,顾晓生见顾家人几乎都在,而在最前面端坐着个佝偻身影。 顾晓生走过去规矩叫声:“舅老爷”。王大国浑浊的双眼有慈爱,他摆摆手:“好些年不见,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王大国是顾家在世辈分最高的,顾晓生爷爷奶奶,包括他们平辈嫡亲都相继过世,王大国倒是最有福气的,一辈子无病无灾,如今都已经九十高龄,还能自己吃煮。前年顾晓生舅奶过世时很多人都以为老爷子也会一同跟去,却是大错特错,老爷子豁达,顾晓生模糊记得那时候王大国感叹一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活着的人难受,可死去的人又何尝不希望那些人好好活着”。 老爷子读书不多,可在顾晓生眼里是个明事理的。她一瞥顾建城,虽然人是混不忌,可却是个老来子,让奶奶宠坏,又经常往王大国家跑,导致王大国对顾建城比其他兄弟好上许多。 要不是奶奶后面又意外有了顾兰英,分去许多顾建城的宠爱,只怕现在顾建城越发混吝。 顾晓生都不用猜也知道王大国是让顾建城撺掇来的,她语气捎带忿忿不平:“舅老爷,奶奶在的时候对小伯父已经是宠爱有加,现在那补贴也是大哥给我准备的学费,这些年我兄妹虽然少去看你,但逢年过节也没忘记过你,难不成因为我是个女娃,舅老爷也觉得读不读书无所谓吗?”。 王大国神情恍惚,似乎愣然,可眼底却是疑惑,从前只觉得这丫头不是特别聪明,现在这番话倒说得滴水不漏。他笑声浑厚有力:“丫头长大啦,看看这脾气,倒是和亲家母有的一拼,那股子劲不错,不错”。 顾晓生神色一凝,老爷子说她和外婆像? 王大国对着要开口训责的顾晓义摆手,浑浊沧桑眸子里闪过严厉,淡淡扫过屋内人:“一个个都半只脚入土的人了,还不如个小孩懂事。兄妹俩已经没了爹妈,你们不说照顾照顾反倒是想着怎么多吃,也不怕噎着”,王大国长叹一声:“春燕要是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死不瞑目”。 顾建军兄弟三人羞愧难当,头都快低垂埋到胸口。 顾兰英笑容追忆,淡笑安慰道:“舅舅别想太多,今天难得一家人在一起,今晚好好吃顿饭。月如晓生跟我去做饭”。 陶菊花马上起身:“我也去”,张芬抿抿嘴,纠结片刻之后道:“家里有些菜,我去拿。顺带也去叫几个孩子来”,起身路过孙艳玲时二人对视一眼,张芬眼神无奈自顾出门。 孙艳玲抬手推了一把顾建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顾建军难得硬气低吼:“还不去帮忙,没点眼力”。孙艳玲神情震惊,怒气冲上天灵盖,忽然看见老爷子似笑非笑地望向她,她莫名一激灵,像是回想起某种可怕记忆,嘴唇一抖,赶忙离开去厨房。 第三十二章 说教 顾兰英见孙艳玲大气不敢出的进厨房帮忙,连带之前嚣张跋扈的气焰都散得干干净净,她眼神深邃几分。 顾晓生少有见孙艳玲吃瘪,这般规规矩矩倒让她不适应。她余光瞥见顾兰英嘴角若有若无的冷意,心神一震轻声:“小姑妈,大伯母很怕舅姥爷”。 顾兰英嘴角的冷意转瞬即逝,若不是顾晓生敏感怕都不能察觉到,可为什么顾兰英会恨孙艳玲? 那抹冷意极为深彻,只有怨恨才会是那般模样。细细回想,之前顾晓生数次对孙艳玲发难,顾兰英虽然会说教她可从来不曾阻拦。 顾兰英向来心怀大家,又是什么能让她如此恨孙艳玲? 顾兰英淡淡收回目光,笑而不语,只叫她生火。 顾晓生心间痒痒,隐约觉得其中藏匿有大秘密。她眸光落向孙艳玲,才惊觉,一直以来,孙艳玲都不敢在顾兰英面前造次,譬如顾正结婚大闹那晚,顾兰英竟然能拦下孙艳玲! 轻微响声从额上传来,顾晓生抬头见顾兰英瞪她一眼:“快生火,天都要黑了,还想不想吃饭”。 顾晓生收起思绪,咧嘴一笑,低头认真生起火。星火摇曳燃烧,片刻便成熊熊烈火将柴木吞噬。顾晓生盖上灶门,隔绝那炎热。 她隔墙望向堂屋,也不知顾晓义他们在聊什么。 热水沸腾,氤氲热气凝聚飘上横梁青瓦,却在白米下锅时涣然溃散,水波划过滚烫铁锅,呲呲作响。 顾兰英下完米转身接过赵月如手里的刀切土豆,她淡淡说道:“去歇着吧,月份大了多休息,这里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赵月如张嘴想推拒,见顾兰英连余光都不施舍她一分,侧目看顾晓生也对她视而不见,连地上的孙艳玲都不知为何,诡异安静做事。心底略微压抑,赵月如回应一声便离开厨房。 昏暗的屋内,三人不言一语,气氛在一点一滴如胶冻凝固。顾兰英望向顾晓生:“马上快高考了,有没有想过考什么学校”。 顾晓生瞟一眼孙艳玲,回到:“考财经学院”。顾兰英嘴角不解:“学什么的?” 顾晓生笑盈盈道:“学赚钱的,以后我赚很多钱来孝敬小姑妈”。 顾兰英哟一声开怀畅笑:“我家晓生心地就是好,有良心,不枉小姑妈疼你。那学校在哪里,远吗?” 顾晓生眼睛眨巴,怎么总觉得顾兰英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她转头一望孙艳玲,见她肩膀微不可查一抖,略显僵硬。顾晓生眸子如潭水幽深,她扬起嘴角:“在京城,等日后我带小姑妈去京城一览山河壮观”。 顾兰英摇头含笑:“你们都好小姑妈就知足了”。 顾晓生默默一言,日后会给予顾兰英绝对的保护。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顾兰英遭遇变故之事,当时事发突然,仿佛一夜之间,有关顾兰英的秘密便如春笋破土而出。 顾晓生见顾兰英黑发中夹杂缕缕白发,心脏异常酸楚,她不知道顾兰英是落得什么结局,在那之后不久,她也在云市闭眼。 顾兰英许是远走他乡孤苦一生,又许是和她一样落个不得善终。 晚饭在院子里拉灯排火,煌煌光线照亮一方小天地,两张长桌拼接坐满一大家子人。 几个小的自己端碗游走,看到想吃的自己跑去夹菜,然后坐在青石板上叽叽喳喳说闹。 王大国今天生出许多感叹,浑浊眼眸扫过一桌人:“你们爸妈爷奶都走了些年头,连我都没多少日子喽。看看现在,孙子辈也都娶妻,再不久,重孙子都要来了”,王大国语气有教诲:“人这一辈子,能成一家人都是多少年修来的福分,一大家子和和美美,互相拉扯才是最重要的。老大啊,你是几个弟妹的表率,你看看你这些年都活成啥样,比不上老二,连你妹子都不如”。 “老三命不好,走得早,你们这些叔婶我也不指望你们要照应,就算不如小英,也不该呐,看看今天,一家子能聚在一起还是为着老三留给他娃的东西。真的是个造孽”。 王大国一瞥顾建城,眼里失望透顶:“建城也是个混蛋的很,真的是从小没教育好你”。 “你们几个做哥的不学学小英也看看老二家怎么过。扪心自问,小英是最小的,也是最懂事的,你们哪家要帮个忙她有什么时候推托的?” 老爷子声音浑厚一凝:“今天我就替你们妈说一句,晓义兄妹的东西你们少惦记。娃够苦的了,别再跟个蚂蟥似的吸血鬼,一个二个的,说出去也不怕人家戳脊梁骨,听见没有!” 兄弟三个唯唯诺诺小声应着。顾晓生一望孙艳玲,竟然出奇安静不吭声。她视线流转到王大国身上,嘴角上扬,从前或许是对爷奶没有太多记忆,如今倒是真真正正明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含义了。 有这般明事理的人坐镇,哪里还有无风不起浪的作妖,只怕浪起风落,不敢造次。 王大国一拿筷:“吃饭,难得一家人在一起,别拉长个脸”。顾兰英给老爷子夹了块炖肉,笑声:“舅舅尝尝,三嫂腌的,味道好的很”。 老爷子吃了一口,扭头一瞪顾建城:“身在福中不知福,眼睛都白长了”。顾建城脸上臊得慌,支支吾吾:“嗯…舅舅块吃,每年都菊花腌的肉,味道好”。 张芬憋不住:“建城啊,今年你也腌一次,叫我们尝尝,可别把盐跟糖搞混哦”。 老爷子噗一笑出声,笑声传染饭桌,一扫之前严肃,个个失笑出声。顾晓生一望顾建城,四十岁的汉子脸都羞得黑红,可张芬说的不错,顾建城不知多少年不碰灶台,盐罐子在哪里怕都找不到。 有了话头,一家人也逐渐热闹起,顾晓生在一旁默默听着时而惊奇失笑,各种各样的囧事接连爆出,譬如顾晓义小时候跑孙艳玲家偷糖吃让张晓莲扒光裤子在大路上打,又如顾建兵追张芬时碰一鼻子灰,让张芬大哥揍一顿后跑人家诉苦,结果把人追到了手。 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顾晓生觉得真好,一家人在一起本因如此,互帮互助,少一分计较,多一分真心,逢年过节能欢聚一堂,这样的家才让人留恋不舍,让人愿意附以真情。 月空静怡,夜色撩人,星河璀璨,一切都那般令人痴迷向往。 一顿饭吃到夜九点,王大国让哥几个送回家,几个妯娌收收洗洗也各自回家。顾晓生见锅里剩一碗炖肉,诧异下挑眉,望向孙艳玲背影的目光蕴含意外。 顾兰英一弹她额头,眼睛里不知在想什么:“她要真是不知悔改,也不能好好安生度日,她呀,除了喜欢贪小便宜,骨子里也不坏的”。 第三十三章 计划 顾晓生眸子深若枯井,应着顾兰英的话猜测孙艳玲该是做过某种程度上不可饶恕之事,可又似乎出于某种原因,让旁人动不了她。 顾兰英放好最后一个草墩子,拍拍手上的灰屑说道:“早点休息吧,小姑妈也要回去了”。 顾晓生回房拿过李华兄弟俩的衣服交给顾兰英:“上周太忙没时间,正好给小姑妈带回去”。 顾兰英很是欣慰接过,也不推托,她嘴角含笑道:“下不为例,你有心小姑妈比什么都高兴,你也别惯坏他们,现在重要的是高考”。 “小姑妈尽管放心,我有分寸”,顾晓生送走顾兰英,抬头见月上中天,夜深人静,莫名轻笑一声也回房休息。 次日顾晓生等顾晓义出门后迈步进入大房,赵月如在折叠衣服,她目光落向顾晓生,淡淡一扫移开,口气不喜:“你来干什么?” 顾晓生皮肉不笑:“想问问嫂子我的高考有着落吗?”赵月如手指蜷缩紧绷,骨节泛白,她银牙重咬一字一句道:“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你也别把手伸太长,做不该做的事!” 顾晓生偏头神情无辜:“什么不该做的事,嫂子你在说什么呢?”赵月如碎语怒声:“你”,她对上那黑眸,清清楚楚看到里面涌动的嘲讽和冰寒,嘴里的话却是一个也吐不出来。 顾晓生一笑:“你还在怀孕,别动气。时间不早了,我走了”,临到门口时她停顿一下,淡淡言语飘到赵月如耳中:“那天可是好巧碰上某人,赵月如,我能不能顺利完成高考可就看你的了”。 丝丝光辉照耀攀上赵月如颤抖的身子,她手指几乎扯破手中衣服。赵月如失去力量坐到床上,低头望向凸起的肚子。她神情恍惚,顾晓生压根不像初识那般天真无邪,她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晓生变得超乎想象难以对付。 甚至有时候,她总觉得,那青涩眼眸里目光似能看穿一切。 手心抚过肚子,赵月如喃喃细语,眼底涌出浓浓慈爱,她嘴角上扬,来日方长,万不可功亏一篑。 顾晓生今日比往常早上许多抵达教室,生意固然重要,可眼下真正重要的是备战。一进教室便能看到大部分人都在复习,她迈步到座位上,宋勤转过身,眼底有乌青困意,他褐色眸子怨念般望向顾晓生:“你次次都来这么晚,对考入京城真的很有信心吗?你现在该好好复习,你要真是缺钱我能资助你”。 顾晓生嘴角眼角都莫名抽搐,她见宋勤眼下乌青,歉意道:“让你辛苦了,以后我周日不跑了”。 她话头一转低声:“京城那边怎么样?” 宋勤打个哈欠,眼泪积蓄到眼眶,他边揉边道:“看我的样子也知道一切无事,估摸你嫂子应该也有出力,暂时不会出问题,你认真学习就好”。 顾晓生点点头,语气微凝转问道:“宋勤,你还能回京城吗?”宋勤一顿,对上她担忧的目光,笑容高深:“放心吧,我再怎么说也是我老子的儿子,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把我弄回京城的。到时候他就算知道我从中搞鬼也无法改变了,顶多关我禁闭”。 顾晓生听他这般说稍微安心,宋勤到此的目的本就是阻挠监视她,现在反倒保护起她,她就担心,来日宋勤归家的处境太过不利。 顾晓生幽幽长叹口气:“说来你对我的押注也忒大,单靠一个猜测就与我合作,宋勤,你不怕我根本没有特殊身份吗?” 宋勤低笑一声,眼睛望向窗外:“我押注你就已经是笃定,要不然上次你遇险怎么说,我这人第六感一向出奇得准”。 “就不知你究竟有什么值得那些人用不入流的方法对付你”,宋勤眉间闪过疑惑,转而轻笑:“走一步看一步,我想你也不是一般人,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顾晓生挑眉:“承蒙高看,那我就努力让你仰慕”。 宋勤瘪嘴,淡淡瞥她一眼回身复习。 五月底,顾晓生将衣物处理完,没有再叫苏芮去拿货,她打算将之前积囤的货转手,假期里也不再打算去摆摊,等放假后她有新的打算。 六月一,因着高考临近,学校特别放假一天,大部分学生神经都紧绷,压力之下,少有人能以平常心对待。 顾晓生回家时赵月如在洗衣服,顾晓义也难得在家休息,一直在劈柴火。烈日当空,骄阳似火,顾晓义黝黑脸庞上布满汗液,他一抹汗水,望向进门的顾晓生:“回来啦,屋里有桃”。 顾晓生闻声若有所思凝望顾晓义,然后点点头进屋,见桌子上有黑白相间的桃子。顾晓生知道来历,是顾兰英家栽种的老桃树,每年都会结果,只是品种不好过于酸牙,能看不愿吃。 她随手拿起一个,估摸是赵月如想吃顾晓义才去摘的。 明年会是旱灾年,顾晓生已经避免滚落山崖,土地补贴也落到顾晓义手中。可明年天公不作美,收成是不能指望的。现在顾晓生思虑着该怎么让顾晓义不外出,尽管如今发生的一切已和前世截然不同,但偏偏出了变故,赵月如有孕。 原本想着哪怕赵月如嫁进门,顾晓生也能找机会赶走赵月如,让她远离顾晓义,可现在她有了顾家血脉,着实令顾晓生无法下手。明年,赵月如也许仍是会让顾晓义外出打工。 顾晓生对顾晓义外出并不反对,可至少明年他不能外出。顾晓生同前世一般差点滚落山崖,那顾晓义命里的劫难许是同样会降临。 顾晓生清楚未来,可顾晓义不知晓,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留住顾晓义。 再过三个月,她也会离家,介时无人制衡赵月如,指不定会出什么变故。 心脏有瞬间压抑沉重,顾晓生没能阻止赵月如嫁进顾家,可顾晓义的生死她是绝对要改变的! 难得顾晓义今天在家,顾晓生在墙角帮忙堆柴火,她眸子微微闪烁,漫不经心问:“大哥,现在家里的地也少了,你有没有想过要干点其他的”。 顾晓义递着柴火粗笑:“怕大哥供不起你上大学吗?放心吧,学费那些你不用操心”。顾晓生心神一晃,眼底生出眷恋,她摇头:“不是,上大学我能自己赚钱,我是想小侄子过不久也出生了,现在钱来之不易。我是想问大哥有没有想过放一放土地,另谋一条养家糊口的路”。 第三十四 六一 顾晓生尊重顾晓义的想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顾晓义身上,他若是不愿意,她会另外想法子。 顾晓义神情有认真思考,却语气无奈:“你说的大哥明白,可大哥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又长年做惯农活的人,会做的除了体力活也不知道干啥”。 顾晓生眉眼带笑,黑眸闪过亮光,只要不抗拒便好。她神秘兮兮在顾晓义耳边问:“大哥,你猜我卖衣服赚了多少钱?” 顾晓义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试探猜道:“一千?”顾晓生伸出三个手指,傲娇:“三千有余,纯利润,等到分钱的时候我最少也能分一千多,怎么样”。 顾晓义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低呼:“真的假的?”他原本还觉得自己猜多了,实际上从顾晓生一开始他就理所当然以为是小孩子打闹。顾晓义似乎想起什么问道:“你当时说投了三百,不止吧?” 顾晓生吐舌:“我们本金是宋勤一人出的,两千块钱。货物是苏芮家拿的,我负责去跑集市出手赚差价”。顾晓义惊心瞪她一眼:“你胆子怎么能这么大,赔了该怎么办?” 顾晓生分析解释道:“不会赔,大哥你知道苏芮家本来就是做服装生意的,如果我卖不出去是可以转给她家的,只是到时候就不赚钱了”。 顾晓义眉头还在皱,目光深深望她一眼:“都不知道你这胆子哪里来的”。 顾晓生小心翼翼赔笑,试探:“那大哥想不想尝试这门生意”。 顾晓义顾虑道:“生意不好做吧?”顾晓生点头实诚道:“我是因为有苏芮合伙所以有保障,如果是大哥做我能帮忙搭桥牵线,可货物拿到手以后就没有退货一说,其中风险都要自己承担”。 顾晓义眸子里划过一抹疑惑:“晓生,为什么突然想叫大哥做生意?” 顾晓生垂眸,也不叫顾晓义看到眼里思绪,她心疼道:“大哥劳作十数年,虽然大家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毕竟太苦了,如果我有能力让大哥过上好日子,我当然希望大哥能过的舒心”。 顾晓生抬眼直视他:“大哥不用担心太多,生意本就有赔有赚,尤其是刚开始都不会赚钱。至于土地,大哥要是愿意相信我,除去生活所需其余的都退耕还林”。 顾晓义感觉心脏怦怦跳动,低沉声音传入耳中,心神也在动荡摇晃,他语气落上厚重:“让我想想,也和你嫂子商量看看”。 顾晓生眼里流过暗光笑盈盈道:“我想嫂子一定会支持”。 顾晓义瞥视她,语气平平:“你倒了解她”。顾晓生冷冷一笑,能不了解吗?她掩去眸中思绪,淡淡回到:“是要和嫂子商量”。 下午四点顾兰英来到家里,叫几人去吃晚饭:“正好六一也是小平生日,锁门走,给小平过生日”。 顾晓生恍惚,才想起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上辈子的今天她躺医院,李平也没有过生日,不曾想为日后埋下祸根,继而引发顾兰英一系列变故。 她目光深邃长长呼气,伸手挽住顾兰英笑问:“怎么想起给小平过生日了”。顾兰英嘴角笑容慈爱,却莫名刺中顾晓生心神:“去年小华也过了,今年他吵闹着要生日蛋糕,想着也是个六一,就叫你小姑父去买了”。 顾晓生垂眸浅笑:“过也好,不然叫他和小华比较心里不舒服”。顾兰英神情有瞬间变幻,她望向顾晓生,也看不出这句话有心无心,她笑容怜爱:“手心手背都是肉,给他过,一家人也聚一聚”。 “大伯母也来吗?”顾兰英闻声一点她额头:“都叫了,现在都在家帮忙做饭了,一天天脑袋里不知道想啥”,她再不喜孙艳玲也不会落人口舌。 顾晓生讪讪一笑,见顾晓义锁好门,赵月如手里提着小玩具,略微眯眼,她说道:“玩具改天又给吧,今天小孩都在,少了谁的都不好”。 赵月如愣在原地,许是没想到顾晓生当着顾兰英的面直言不讳。顾兰英笑容淡了几分:“放回去吧,改天再给小平”,她视线扫过赵月如,叹气摇头,哪怕玩具不值钱,可偏偏只给一个人,厚此薄彼,叫其他人怎么想。何况这么做派叫其他家脸面挂哪里,本就只是想聚聚而已,平白有人送礼物,太过不合适。 赵月如神色自若,也不知是想得透还是故作愚知,自顾回屋放了玩具。 到顾兰英家时几个长辈都在院里闲聊,小孩子则是围在生日蛋糕边,眼里带着渴望嘴馋,只不过有顾小爱在监督,也无人敢偷吃。 厨房里有孙艳玲婆媳,张芬和陶菊花在忙活。唐晶看到赵月如时眼神厌恶瞪她一眼,赵月如嘴角嗤笑,也不带去计较。 张芬在灶边添火,见到顾晓生微笑叫到:“晓生,有没有想好考哪里了?” 唐晶瞟一眼顾晓生,口气颇为酸:“搞得谁没考过大学似的,见一次问一次”,张芬笑容有些不满,便听赵月如怼道:“堂嫂没考过大学,眼巴巴看着当然有眼气”,她手掌轻轻摸扶肚子,笑叹:“我就想以后娃出来,怎么也要叫他读书”。 顾晓生眸光深了深,淡淡一笑:“堂嫂虽然遗憾没能读大学,但见识也不是我们能比的。嫂子怀孕辛苦,往后还少不了堂嫂照顾,今天小平生日,一家人难得聚一起,别伤了和气”。 陶菊花扬起爽朗笑声:“对对对,唐晶呐,还没给我们说说,都市是个什么样子的,听说那里可是有好多美食”。 唐晶听完笑容快意,眼神讥讽看向赵月如:“十里长街都是小食,吃个三天三夜也吃不完,那种画面有的人是没见过的”。赵月如眼神淬上冰,正准备回击,忽觉一道凉意袭身,她转头对上顾晓生黑眸,里面的警告让她心神一凛冽,她不善地瞪一眼唐晶,迈步离开厨房。 顾兰英恰巧从门外进来,眼见赵月如闷闷不乐,转头看顾晓生嘴角微笑,也未开口询问。 晚饭时长桌拼接摆满院子,近二十人围坐一起,顾晓生视线扫过一圈,心有所感转头望向唐晶道:“堂嫂,我记得上次在你家看到照相机,今天一家人在一起,不如我们一起拍张照片”。 一家人都觉得提议不错,孙艳玲得意笑出声:“小晶,去拿来给大家拍张照片”,唐晶点头,起身回家去拿。 张芬语气羡慕:“大嫂有福气,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照相机”,孙艳玲眉梢微挑:“等你以后生……”,孙艳玲瞬间失声,神情尴尬。 张芬倒也不介意,笑容坦然:“我是没那个福气了,以后走了呐就指望这些小辈能在逢年过节烧一炷香就知足喽”。 顾晓生心里不是个滋味,陶菊花虽然遇不到个良人,比起不能生育的张芬总是好上太多。奶奶在世时原本就不同意顾建兵娶张芬,说来张芬也受过不少气。 孙艳玲自知不该,语气歉意:“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弟妹你别怪我”。 张芬淡笑出声摆手,可顾晓生还是在她眼角看出哀愁。她清声:“二伯母,你身上的衣服是新的吧,我看着是新款式”,顾晓生眼睛扫了顾建军,笑眯眯道:“二伯父对二伯母真好,让人羡慕”。 微凝的气氛渐松,顾兰英含笑接话:“我是没人疼,还是二嫂有福气”。张芬脸上浮现几分别扭害羞,嘴角却是止不住上扬。 顾兰英见状赶紧招呼:“快动筷,这几个孩子还惦记蛋糕呢”。 第三十五 生日 唐晶回来的快,手里拿着四四方方灰黑色相机,包括顾晓生所有人都很新奇。孙艳玲稀罕得拿紧相机,生怕别人磕到碰坏。 一家人理理衣服,在暖橘黄昏之色中整整齐齐排好,背靠上那土色瓦屋。唐晶提个木凳,上面放块砖支撑住相机,等找好角度按下计时键后迅速跑回顾正身旁,三秒后有相机有轻微声响发出。 顾兰英嘴角稀罕,问道:“唐晶,这能拍多少照片”,唐晶回到:“胶卷是新的没用过,还能拍好多”。 顾兰英心思活跃:“那等会给姑妈家拍几张,洗照片的钱我给你可以不”。 唐晶微笑:“没问题,改天我去路县把照片冲洗出来姑妈再给我钱”。 有顾兰英开头,其他人也有心想拍几张照片,唐晶乐得炫耀一一应承。晚饭后每家都请唐晶拍了几张照片,顾晓生也单独和顾晓义合照一张。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茶余饭饱后顾兰英也在院里摆出蛋糕,瓜子糖果也有不少,加上方才唐晶带来不少的水果。 顾晓生神色一闪诧异,余光看见唐晶对着赵月如挑眉鄙夷,心里忽得荡起涟漪,看向唐晶的目光覆上迷雾,笑容也意味深长扬起。 李平作为今晚的小主角,每家也乐意给个角把钱,自然,连带所有小辈都有份。轮到唐晶时手笔颇大,每人一块,想来家底丰厚,倒是让几个小孩嘴巴甜了些许。 赵月如神情暗暗憋屈,也没那般实力去争气,中规中矩给了几毛钱。顾晓生笑眯眯承诺每个人一套新衣服,乐得几个孩子合不拢嘴。 生日熙熙闹闹结束,虽平淡无奇,可无形之中顾晓生能感觉到丝丝亲切在滋生焕发,每个人之间也少了往日的生疏,连最是强势的孙艳玲都有说有笑乐不思蜀。 次日天空乌云压境,黯淡无光,连绵不绝的乌云悬在半空中,气温闷得人心压抑不安。 顾晓生赶早便回了学校,经过一日休整,大部分同学都有不同程度的放松,总归紧绷的弦不再那般压迫神经。 临近中午,雨水便倾泻而下,瓢泼大雨随风刮扫,噼噼啪啪溅到玻璃上。水痕斑驳交错,刻画出乱网笼上心尖,叫人抑制不住那抹沉重。 苏芮靠在顾晓生身旁,目光失神凝望窗外,细语轻叹:“看样子要连续几天下雨了”。 雨风挤入缝隙送上清凉,顾晓生望向雨中,眸中景物模糊,她无知无觉道:“是要下上几天,让人烦躁”。 苏芮坐起身,长呼气以振作:“晓生,测试考的成绩要下来了,你有没有把握”。顾晓生低笑一声:“努力这么久,总是要有底气的”。 苏芮对上那深若潭水的平静黑眸,不自觉散去心底焦灼:“我研究过往届分数线,以我的实力应该也能压线过。不过我倒是很紧张,不像你好似没事人一样”。 顾晓生嘴角一弯,勾出浅浅酒窝:“越是紧张越难发挥实力,以平常心对待,说不定超常发挥”。 苏芮眉目羡慕又义愤,闷闷道:“我也想,可惜总是没由来紧张”,她眸子一扫教室:“你看,几乎每个人都紧张,像你这样的独此一家”。 顾晓生眼神自得,故作姿态笑盈盈道:“我岂是你等凡夫俗子可比,学着点”。苏芮牙肉暗咬,恨恨:“就知道打趣我。不过心里倒是舒坦多了”。 宋勤清冷的声音冷不丁传来:“自恋,找虐”。 苏芮不在意瞥他:“大家都要考一所学校,你可别闪到腰失足,到时候没考上”。宋勤褐色眸子微微闪过光亮,笑容深沉:“自然不会,我可是京城人,怎么都要和你一起走下去”。 苏芮眉毛拧起,神情微凝,轻轻哼一声移开视线。宋勤的目光令她很不舒服。 顾晓生对二人的神情漠不关心,自从宋勤怀疑苏芮有问题总会时不时意有所指试探她。 顾晓生不会因此对苏芮生出芥蒂,纵使宋勤于她有救命之恩,可前世苏芮种种行为都在诉说苏芮待她是何等真心。 傍晚测试成绩出来,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测试,也是最为接近高考的模拟,很大程度上可以窥探出来日高考成绩的结果。 顾晓生拿到年纪第六的成绩,苏芮排到第十,和她预料的大致相同,想考入京城有些吃力。 宋勤一扫顾晓生成绩,语气平淡:“顶多压线进财经学院”。顾晓生眉头一皱:“这么难?” 宋勤不轻不重嗤笑一声:“再加十分或许能确保”。 顾晓生大有深意望他一眼:“你倒是很熟悉啊”。宋勤面无表情道:“我两个大哥都是那里毕业的”。 顾晓生神情一顿,视线落到试卷上,咬牙:“放心吧,我绝对会考上的”,她眸子染上一抹笑:“我也一定帮你夺得家产”。 宋勤心脏骤然猛跳,他扬起笑容,如沐春风:“果然没看错人”。 顾晓生得知财经学院大概分数线,周末也不再去分心照料生意。她不是天赋异禀之人,苦学才是硬道理,生意再好也比不上高考重要。 苏芮整日同顾晓生一起学习,二人各有所长,互相指点,对某些难点也吃透许多。 六月下旬,进入倒计时十天,所有人都将所有心思收起,邓老师也数次讲解高考期间注意事项,又一个不漏的检查所带纸笔物品。 高考前夕最后一个周末,顾晓生抵达家门时顾晓义正在厨房忙活,锅里有香气四溢,一闻便知是顾晓生最爱。 顾晓义见她回来,语气下都带有紧张:“大哥做了你最爱吃的,下周就正式高考了,你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顾晓生眉眼笑意蔓延:“大哥,你弄得我都紧张了,你放心吧,我已经做好准备迎战了”。 顾晓义虽然有许多话想嘱咐,又害怕影响到顾晓生,他认认真真打量她一圈,见她如往常般自在,心底厚重微松。 顾晓生目光一闪问到:“嫂子呢?” 顾晓义淡淡回答:“我叫她回岳母家住两天,她最近睡不安稳,别影响到你”。 顾晓生心底有些沉重,她声音清凉:“大哥不用这样,我也不计较那么多”,顾晓义明面虽然让赵月如回娘家,可那语气下波动的情绪瞒不过顾晓生。 高考已经临近,顾晓生也没精力去关注赵月如,顾晓义的做法,反而让她不舒心。 第三十六 落幕 顾晓义神情恍然,实未想过适得其反,他只道顾晓生和赵月如彼此之间不对付。临近高考,对顾晓生很重要,他不想让赵月如打扰到顾晓生的状态。 顾晓生低叹口气,散去眉中压抑,她微笑对上顾晓义窘迫的神情:“大哥,嫂子好端端地不该回娘家,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传出去指不定别人怎么议论。去把她接回来”。 顾晓生憎恨赵月如不假,可再不懂事也不会做这般事。 顾晓义面容裂开变幻出感叹,他笑容欣慰又自责:“是大哥想多了,晓生也长大懂事了”。 顾晓生心底有诸多算计是为赵月如准备,可再多的心思在她有孕那一瞬已然崩塌消散。即便在得知赵月如利用顾晓义的感情,顾晓生也难以去谋害她,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是赵月如的护身符。 只要赵月如安分一日,那孩子便能保她一日。 顾晓义接赵月如回来时顾晓生已经摆好碗筷。赵月如心底明镜,顾晓生掣肘她,肚里的孩子也掣肘顾晓生,三人之间目前至少维持诡异平衡。 次日顾晓生迎上大日金光,长长影子被无限拉长,耀眼霞光里有清风徐来,却未让她眸子荡漾水波。 她身影淹没在万丈光芒中,周身泛起丝丝肃然,仿若即将奔赴战场。她眉眼一弯嘱咐顾晓义:“大哥不用去学校看我,不然我会紧张,你们就在家好好等我的好消息”。 顾晓义无尽感想言语堵在嗓子眼,最终化作一句:“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大哥在家等你回来”。 顾晓生点头,转身迈步。抵达学校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达,三日后便是高考,每年此刻全校总动员,无人再懈怠松散,全部人皆拿出十足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考试。 两日时间悄然而逝,书本桌椅全部收拾就位。邓老师无数次确认每个人考场,所带笔物,一丝一毫皆不马虎。 是夜,顾晓生见夜空星河璀璨,皓月皎洁,有夜风清凉拂过指触,一带她缓缓坠入睡梦。梦中似有美好之物照映心神,她嘴角浮现出梦笑,恬静柔美,可见是个难得好梦。 三日风云变幻,一将功成万骨枯,个中悲喜如风飘逝不知不觉。 顾晓生踏出考场那一刻深深感觉肩膀之上有重力在碎裂消散,轻松之感在瞬间席卷身心。她抬头见阳光正是舒适时刻,嘴角微扬,顾晓生找到苏芮,二人一同回宿舍收拾行李,从今而起,她们将告别民生一中,踏上新旅程。 苏芮眼神眷恋,语气不舍:“以前总觉得时间缓慢,眨眼间就要毕业了”。顾晓生笑容浅浅,她长吸一口气:“未来总是有机会再回来,也有机会和朝夕相处的同学相聚。别丧气,回家好好休息,过几天还是要再来一次学校的”。 每个人松懈后或多或少有疲惫,苏芮点点头,懒懒散散道:“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这几天可真的是憋坏我了”。 同寝室的女生依依不舍告别,带上三分不舍七分憧憬离开。落日余晖挥洒校园,映照上那八字箴言,格外耀眼,却是平添几分落幕凄凉。大考落幕,送旧迎新,自有命运使然。 顾晓生抵达家门时顾兰英也在,她眼神心疼接过行礼,替顾晓生理好乱发,嘴角酸涩:“明明是高兴的日子,小姑妈也不知道怎么觉得难受”。 顾晓生轻轻投入顾兰英怀抱,声音轻浅思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想好想小姑妈”,她心神在一瞬间放空,只觉得顾兰英身上皂香是那般令她痴迷恋眷,那淡淡气息足以填满一切空虚与疲惫。 顾兰英轻轻拍抚她纤细后背,鼻音破涕笑道:“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好端端地不该哭。走,看看小姑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顾晓生抬起头时,眼底思绪已然散去,恢复以往平静。她翘鼻轻吸,咧嘴一笑:“炖排骨,我的最爱,小姑妈真好”。 顾兰英揽她进屋:“高考结束了,好好休息,其他的不用多想”。 顾晓生足不出户在家呆了三日,养精蓄锐将状态调整至充沛。高考顺利结束,顾晓义也和她深谈决定做生意。 顾晓生为顾晓义拟好计划,两个月时间她带顾晓义一起走街串巷了解市场,顺带让顾晓义练手。 苏芮第四天便独自在中心广场摆摊,她对生意有天赋,不用顾晓生担忧。 农活渐多,顾晓义一日披星一日戴月,土地集市两头跑倒也充实。顾晓生将自己所有经验一丝不剩传授给顾晓义,甚至暗自将未来走势灌输进顾晓义思想,不过她有分寸,不会叫旁人疑心,等顾晓义熟悉以后只叫人以为他运气好。 再之后的市场风向顾晓生便不再透露,她告知顾晓义五年走势足以为他保驾护航,待那时,他也会有自己见识想法,一切可谓水到渠成。 七月中旬,顾晓生和苏芮一起回校填报志愿,二人私下一起估过分,也有几分底气,不过以防万一,二人第三志愿都是师范专业。 宋勤等在花坛,树荫将他身形尽数吞噬,他垂眸等待,一直到顾晓生和同学相互道别完。 顾晓生知他有话,让苏芮先下一步离开,她迈步上前,暗影流光划过眼眸,顾晓生轻笑:“有什么消息吗?” 宋勤眸光平静道:“京城差人来接我,我要提前回去,之后你多小心”。 顾晓生眉尖蹙起,之前也猜测过宋勤会离开,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她语气忧心:“你不会有事是吧?” 宋勤嘴角上扬,褐色眸子微光浮沉流过涟漪,他言语平淡安抚:“放心吧,我是宋家名正言顺的三少,谁敢对我不利”。 他眸子一凝:“倒是你,顺利完成高考,只怕想进京城有难度”。 顾晓生眼睛眯起,缕缕寒意在其中游荡,她抬手示意,悄声在宋勤耳边交待一番。宋勤神情惊愕,眼底凝重深深望一眼她,半信半疑道:“你确定吗?” 顾晓生也难把话说死,她只道:“总之你按我说的做,我相信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寻”。宋勤见她神色有七分笃定,他笑容渐渐深远:“我怎么觉得你很有把握,也很相信我”。 阳光斑驳陆离闪耀在顾晓生身影上,她微微弯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想害我何苦等到现在。是不是苦肉计我还是能分清的”。 之前二人虽有合作,但顾晓生始终保持警惕,不敢太过相信宋勤,可几个月经历下来,她也渐渐习惯坦诚相待。 宋勤心情愉悦低笑一声:“难得你真正相信我,放心,我一定保你平平安安进京城”。 第三十七 如愿 宋勤离开那日天气阴霾,三伏天闷得人心焦躁烦杂。低低阴云密布上空,一眼望不到尽头。 顾晓生心底渲染上几分枯乏,打算在家歇上一日。赵月如肚子如经凸起得很明显,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晓生总觉得较其他孕妇要大上许多。 顾兰英看过几眼,姑侄二人嘀咕可能是双胞胎。顾晓义在听闻后激动地打算带赵月如去检查一番,可一直没时间。今天在家眼瞧老天要落雨,顾晓义也歇了去医院的心思。 中午雨水开始降临,淅沥沥自屋檐滴落,一同带来阵阵凉风,逼退热意,兀自清爽。雨水来去匆匆,天空之上有彩虹显现,七色长虹横跨苍穹,如鹊桥相会,美轮美奂。 顾晓生在房里收整衣物,赵月如敲门进屋,顾晓生余光瞥她一眼,淡淡问:“有什么事?” 赵月如神情复杂隐忍,眼底有憔悴疲惫,她轻轻掩上房门,深吸一口凉气:“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离开?” 顾晓生嘴角结出冰霜,黑眸如刀凌迟袭向赵月如,心底怒火似水入油锅炸腾而起,她嗤笑讽刺:“赵月如,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好的日子你不过,总是异想天开。你以为你是谁,在我眼里,你何止该死,简直枉为人”。当真不知悔改,到现在还惦记心上人。 她目光在赵月如身上一荡,刺得赵月如遍体生寒:“你进我屋子翻箱倒柜也不止一次了,你说谁会要一颗无用的棋子”。 赵月如脸色瞬间惨白失去颜色,她美目震撼凝望顾晓生,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她指尖都在哆嗦,眼里实实在在倒映出顾晓生嘲讽神情。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顾晓生淡淡一笑,嘴边不无讥讽:“你以为我为什么由你兴风作浪,那东西也配是你能碰的吗?赵月如,我奉劝你一句,既然有了孩子便老老实实过日子,你那爱慕痴心对旁人而言太过廉价,便是看一眼都会恶心”。 赵月如觉着呼吸困难,甚至有血腥味蹿上口腔,她掌心深深印刻出指甲痕迹。她眼神一暗垂眸,竟然出奇不反驳,赵月如默默望一眼顾晓生,开门离开。 顾晓生眉头一皱,赵月如的行为未免太过诡异反常。她方才那个眼神,里面的含义该怎么形容,不见悲哀,倒是静得可怕。 顾晓生坐上床铺,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幕仿若巨网将一切真相谜团包裹,她眯眼沉思,赵月如有这般忍耐倒像是有什么底牌,能支持她立于不败之地。 顾晓义雨停后去了一趟地里,掐回好些野菜,顾晓生帮着择捡,翠绿菜叶让雨水冲刷过,清新脱俗,也不费功夫。 晚饭时赵月如和往常一般,甚至隐隐约约比之前更有活力。顾晓生想不出所以然,也懒得在她身上浪费心思。 次日是高考成绩公布日子,顾晓生心底还是略微有些许紧张,早早到路县和苏芮汇合。二人到校时所有人都抵达教室,除了已经回京的宋勤。 苏芮神色有些紧绷焦灼,气温又闷得慌,鼻尖都沁出细汗,可教室里却是很安静,所有人心思都惦记着成绩。 顾晓生默默等待,直到看见邓老师进到教室,心脏才如释重负规律跳动起。 邓老师脸上有明显的笑意,他目光扫过一圈落到顾晓生身上,笑颜逐开。顾晓生微愣,便见他拿起成绩单道:“顾晓生同学以语数近满分成绩名列市级第一,省级第六的好名次”。 顾晓生有瞬间呆愣,热烈掌声顷刻间响起传入耳中。她神情恍惚迈步上前拿过成绩单,目光细细看过,确信无疑是顶好的成绩。 苏芮俏脸微红,激动凑过去,碧青大眼瞪圆,她一搓脸:“晓生,你好厉害啊!” 顾晓生嘴角弯起,的确出乎意料,实打实超水平发挥,难怪邓老师神情是那般欣慰和喜悦。 之后公布的成绩有人喜有人悲。顾晓生市级第一,无疑是年级第一,整整甩第二名二十几分,小小两位数可谓天堑,足以让她一骑绝尘在南川省脱颖而出。 苏芮少顾晓生整三十分,可也是年纪第九,较好成绩也令她压线进财经学院。她手里盯着顾晓生成绩单,笑叹:“人比人,气死人。晓生,从今以后你会成为民生一中的大名人,创校以来你可是高考成绩最好的人。真不知以后的学弟学妹要被怎么打击计较,哈哈”。 顾晓生失笑:“羡慕嫉妒恨呐你是,你也如愿以偿考上心仪的大学了”。 苏芮眯眼笑盈盈道:“别说,今年可真是民生一中高光之年,连我排名第九的都能考入京城,这一年应该写入史册来激励后生们”。 “你尽会变着法子夸自己”,顾晓生回首深深望一眼民生一中,言语带上丝丝感叹不舍:“在了三年倒真是有不舍,以后各奔东西再见也难”。 苏芮挽起顾晓生,眼里流过光彩轻声:“幸好我和你在一起”。 顾晓生微笑点头,和她在路口道别也往家赶,顾晓义还在家等待她的成绩。 傍晚之时顾晓生抵达家门,顾晓义在院里抽烟筒,白雾缭绕,呛鼻烟味弥漫小院。顾兰英也在院里洗菜,二人见到顾晓生进门,都有些局促起身。 顾晓生眉眼带笑,清声公布成绩:“市级第一,省级第六,还获得县上资助的一笔奖学金”。 顾兰英神情一恍凝固,声音有些不真实:“晓生,真的吗?”顾晓生迈步上前递上成绩单,顾兰英激动的摊开,微颤的手预示心底波动。顾晓义早已围上,视线扫过那数字,喜上眉梢大笑:“好,好,好!今晚一定要好好庆祝,也告诉爸妈晓生多优秀”。 顾晓生深长一呼气:“爸妈泉下有知一定会替大哥和我骄傲”,她黑眸清如一汪水:“这些年都是大哥和小姑妈在照顾我,以后换我来孝敬你们”。 顾兰英粗糙的手抚过顾晓生额顶,她眼角涌出泪花,喜极而泣道:“是该好好庆祝,明天,小姑妈一定给晓生做一桌酒席,这是天大的好事”。 顾晓生嘴角眉梢笑意浅浅,一左一右拉二人进屋。她能理解顾晓义和顾兰英的心情,对身处五家村而言,求学是唯一的出路,也是顾晓义坚持与期盼的信念。 少年也识愁滋味,如今顾晓生不负期望,他怎能不激动,不感触。 顾晓义第一次喝到酩酊大醉,酒后痴笑,哭泣,那是一直抱有的信仰得偿所愿,十年,令他坚强的无非是顾晓生。 顾晓生很心疼,却也想让顾晓义有那么一刻能发泄出来,他内心埋有压抑,如今无数思想在她考上大学后如堤坝坍塌倾泻而出,她想让他歇息一时,自在一时。 第三十八章 生意 七月二十四,顾兰英在家摆上一桌酒席,赶早便叫过其他三家。孙艳玲虽是和顾晓生有过数次口角,可顾小爱也没少穿顾晓生送来的衣物。 出门遇人问起,耳朵里也连带她夸奖上一番,她落得高兴,最早抵达顾兰英家帮忙烧饭。 顾晓生今儿个是主角,几个长辈都不让她动手,她只能带几个小的去村里溜达。顾诗诗和顾小爱平日里恬静,现在也拉着顾晓生暗暗兴奋,小眼亮晶晶璀璨夺目,嘴巴里信誓旦旦道来日也要和顾晓生一般,勇夺第一。 顾家出的首个大学生,一家人都有面,不说祖坟冒青烟,也合该祭一份水饭。赵月如肚子越发沉重,几个长辈妯娌也不叫她做什么,她坐在墙角慢慢悠悠择捡菜,有一搭没一搭的同陶菊花闲谈。 陶菊花见她无精打采,关心问:“是不是不舒服,我怀诗诗时也是整天困倦”。 赵月如笑容淡淡,神色缺缺道:“这几天闷得难受,晚上没睡好,今天又起的太早”。唐晶在一旁错身走过,不屑瞥她一眼:“给你妹子办事你还有挺多抱怨”。 陶菊花一惯胆怯,和事佬摆手:“孕妇容易困是正常的。唐晶,锅开了,快去吧”。唐晶哼一声,抬着掏洗好的米进厨房。 陶菊花讪笑一声,对着赵月如低声:“别动气,到底是大城市人,傲气也正常”,她目光流转落到院里的顾正,语气羡慕:“小正也是有福气的,娶了城里人”。 赵月如眼底闪过意味不明,轻轻道:“谁说不是,这福气就不知道是真是假”,她睫毛余影划过眼睑,目光一扫顾正:“三伯母不好奇他怎么娶到唐晶的吗?” 陶菊花心思纯良,听不懂她话里话外,她笑容可掬道:“能怎么娶,姑娘喜欢就嫁了呗!” 厨房里张芬在灶台上切菜,嗒嗒刀落砧板声清脆带有节奏,她嘴角笑容裂开,神情也颇为兴奋:“谁也想不到晓生能考这么好,昨天我还听晓义说得了一笔奖学金”。 孙艳玲接笑问:“有多少钱?” 张芬眸子微闪,语气隐晦告诫:“大嫂,钱多钱少都是大学学费,晓生说一年学费都好几千,这还是她成绩优秀有不少补助减免”。 孙艳玲心惊咂舌,转头问唐晶:“小晶,那财经学院是个什么学校,学什么的?”唐晶见几人目光都飘过来,垂眸解释道:“大学有很多专业,比如师范出来多是老师,法学出来是法律类,还有影视院校像电视里的演员一样。财经学院直白来讲就是和钱打交道”。 孙艳玲惊呼一声“乖乖”,她往灶门塞几筒柴火,橘青火焰黯然一瞬,映得孙艳玲面容阴晴不定,她掩上灶门,略微羡慕:“以后我也叫我孙子都财经学院”。 唐晶心血停顿一瞬,她声音轻薄:“妈,别说财经学院不好考,即便学成无用武之地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顾兰英抬头问道:“那这么说也不是铁饭碗了吗?”唐晶心气不顺,又不敢明晃晃显露嫉妒,她压涩道:“除非一直进修读,不然出来都是要自己打拼的”。 几人神情愣然沉默,张芬望一眼唐晶,笑声:“都还没读呢,谁知道晓生以后出来是做个什么,我呀就想她以后不忘记我这个长辈”。 顾兰英喜欢这般话,她似笑非笑望一眼唐晶,应着张芬:“二嫂对晓生好她都记得,她不是那种势利眼,以后都会记挂这个家的”。 孙艳玲也没留心唐晶神情有丝丝僵硬,她憨笑一声:“说的是,恁地读过大学还会赚不到钱。我以前啊就说晓生是个孝顺孩子,又有本事,以后呐还得多沾沾光”。 顾兰英笑而不语,孙艳玲行事做风向来如此,但凡对自己有利,前尘往事皆能一笔勾销,的确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日光西移,大地印染上绚丽红霞,黄昏惬意舒适,携一分慵懒,叫人有放空之意。 院子里摆好酒菜,一家人围桌端坐,顾晓生今日坐主位,倒是有几分不适应。顾建军从兜里掏出一百递给顾晓生:“考上大学大伯父也没什么能给的,拿着去买些爱吃的”。顾晓生下意识望向孙艳玲,眉毛一挑,眸里写满询问。孙艳玲尴尬瞪她一眼:“你这孩子,收着,多的大伯母也没有,去大学也不能少了吃食”。 顾晓义示意顾晓生接过,一份心意不为过。顾晓生嘴角弯起:“谢谢大伯母大伯母”。顾正接着也给了一百,让顾晓生意外望向他,一家人里顾正算得上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加之上次那晚闹剧,隔阂总归免不了。 顾晓生低笑一声接过,真诚道:“谢谢堂哥堂嫂”。唐晶侧目见她神情诚恳,微笑别扭说声:“好好学习,日后也能过个好日子”。 顾晓生附以笑容,也接过顾建兵顾建城的红包,最后是李国也同样给了一百。 顾兰英笑容满面,长声笑道:“动筷动筷,今个给晓生庆祝,也算告知爸妈咱家也出大学生了”。 顾小爱和顾诗诗安安静静黏在顾晓生左右,引起几个长辈说笑也不为所动。顾晓生给二人夹菜,满心欢喜。顾家里的孩子她都喜欢,从未因着旁人因素连带孩子惹她不喜。 何况近日这满桌人联系都多了几分,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身体里都流淌顾家血脉。 思及此,顾晓生眸子望过李平,心中多少不是滋味。她视线一转落向顾兰英,心绪犹如磐石出江坚定不移,顾兰英的命运她自是要改写。一顿饭吃到晚八点才结束,等收拾完各家也起身离开。 半夜天空忽然下起雨,雨滴噼里啪啦溅入屋内,顾晓生从睡梦中惊醒起身关窗。眼见乌云蔽月,苍穹漆黑无光,只能听见雷鸣落雨声,时有闪电突现撕破黑暗,银紫亮光惊得顾晓生心神一抖。 次日醒来时天空晴朗,空气融入一丝雨后清新,沁人肺腑。顾晓生带顾晓义跑集市半月有余,一应所有都尽数教给顾晓义,现在便是实践的时刻。 顾晓义斟酌道:“那先拿五百的货,怎么样?”顾晓生嘴角勾起:“不少了,大哥现在权当练手,也顺带去认识之前和我有过生意的客户,多来往总是有益的”。 顾晓义眼底感叹:“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读财经,你也去忙你的吧,大哥知道怎么做”。 第三十九章 药方 顾晓生心中细细捋一遍规划。顾晓义走上生意路,明年也不叫为老天不赏饭愁苦。赵月如产期在冬天,恰好是寒假期间,她也能归家。 至于赵月如心思如何一时半会不用担心,等孩子出生,她再大的心思也得被拖住。 顾晓生中午烧好饭菜,和赵月如相顾无言同桌吃完后出门。她在日上中天时到达张芬家,阳光明媚,肆意挥洒炽热光芒,刺目金芒密密铺满院子,勾勒出斑驳树荫,晃晃悠悠荡漾地面。 张芬正在趁午饭空隙洗衣服,看顾晓生进家门,含笑招呼进屋,她手上沾染皂液泡沫滑不溜秋,再次搓揉起衣服,她一问:“今天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顾晓生走过去蹲下,黑眸盛一汪水波,淡淡扫过屋子问:“二伯父没在吗?”张芬随口道:“出去溜达了”,她视线在顾晓生面容上一晃,笑问:“找你二伯父有事?” 顾晓生微微凝视她,嘴角一弯:“不是,是有事找二伯母”。 张芬道:“什么事?”顾晓生低头见水盆里涟漪四起,水波荡漾,时有一束光折射通透,璀璨夺目,她声音清浅开门见山道:“上次二伯母借故偶遇想和我一起去小姑妈家,我想知道二伯母出于什么目的”。 水波有一瞬停顿,张芬双手浸泡在水里,凉快顺着指尖传达心神,却在顷刻之间如深冬寒气冻得她一凛,她抬头对上顾晓生幽深眸子,莫名心虚。张芬在眨眼间恢复如常,微笑道:“什么目的?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上次就是碰巧遇到而已”。 顾晓生淡笑出声:“二伯母对我一向疼爱,您带过我许久,我熟悉您在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眨眼”,她笑容深切几分:“我和二伯母之间有母女情分在,所以我希望二伯母别叫我寒心”。 张芬神情呆愣,心神震撼下又有一丝动摇见缝插针般涌入,她深深凝望顾晓生,那句母女情分属实令她心境波澜,她垂眸自嘲一笑:“你奶奶在时没少埋怨我不能生养,在你爸妈走后我本想抱养你,是晓义哭闹着不同意,后来也作罢了”。 张芬眼底有痛苦哀愁闪烁,却是在眨眼间变成释然:“我今年四十三,结婚二十年我不知道吃过多少遭罪的药。原本都死心了,前阵日子我去医院时遇上个人,他说能帮我怀上孩子”,张芬神色挣扎:“可前提是要我监视你,我怀疑过,纠结过,最后还是答应那人的要求”。 张芬愧疚望向顾晓生,苦涩道:“晓生,你不理解我这么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二伯母虽说答应那人监视你,可也知晓分寸,什么该说什么该做我都清清楚楚。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二伯母怎么会害你”。 顾晓生胸腔压抑,她垂眸问:“那上次之后二伯母又为什么不再监视我”。她眼底蕴上一抹凌厉望向张芬,为何上次之后张芬便没有异常举动。 张芬轻呵一声,也不想去奢望顾晓生原谅,她低头望向水中倒映大日,黄灿灿明艳,可惜如心一般毫无温度,她语气平淡:“就如你说的一般,母女情分,我又怎么可能为着不切实际的承诺去做对你不利的事”。 顾晓生长呼一口气,势要把胸口闷杂粉碎湮灭,她嘴角勾起笑容声音清亮:“我不怪二伯母”,一个人让一件事压迫太久总会失去些许理智,张芬因不能生育已然身心疲惫,突然出现一抹光亮她又怎会不尝试抓紧。 张芬眼底泛起波动,神色隐隐约约激动:“真的?”顾晓生轻笑点头:“二伯母有苦衷,可到底没对我造成伤害,何况您不是还在保护我吗?” 张芬神情震惊凝固,喉中无言。 顾晓生心底一颤,张芬的反应果然如她猜测一样,她要宋勤散播出假消息,隐晦提及断镯落入他手中,本来此举目的是想去揪出那些躲藏在暗中的人,没曾想赵月如紧随其后找上她追问原由。 那时她便怀疑,赵月如背后人行动未免太过迅速,宋勤前脚刚走,那人后脚便启程,她思来覆去,最终怀疑上张芬。 张芬深深望她一眼,依依淡笑:“我不知道那人想干什么,可也隐约觉得不对劲,他总是试探我知不知道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我担心你出事,就胡编乱造告诉她你做生意的钱是典当你母亲遗物。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给了我一张药方便消失了”。 顾晓生眸子暗了暗,她一笑:“二伯母,你真的是误打误撞帮了我”。张芬不以为然,反而生出许多后怕:“晓生,不管你怎么想二伯母,但我要告诉你,那人很危险”。 张芬嘴唇微抖,苍白一分,她和那人接触的时日,都有一股子危险直觉。顾晓生低笑一声:“二伯母你尽管放心,其实我很早就察觉我身边有异样,只是最近才发现他们是冲着我妈的遗物来的,不过你别担心,我早就妥善处理了,不会有问题”。 “只是现在有件事情要麻烦二伯母”。张芬道:“二伯母也是你半个妈,有什么你尽管说”。 顾晓生心里一暖,她道:“二伯母能不能把药方给我,我有用”。张芬洗净手上皂液,起身回屋找出药方,她有些可惜:“只是那人每次和我见面都捂得严严实实,除了知道他是男的,其他的二伯母也不知道”。 顾晓生抄过一份药方,叮嘱道:“二伯母,这方子你暂时不能吃,你等我想办法验证过”。张芬无感淡淡一笑:“都这么多年了,我对孩子呐也没那么大期盼了”。 顾晓生心酸堵塞,低头望过药方,上面的药材没一种是她听过的。她收起药方,拉着张芬在她耳边细说一番。 张芬神情震惊变幻无穷,她低呼:“那女人真的是”,顾晓生垂眸:“上次她想推我下山崖,可她有身孕我又没有证据只能作罢。但二伯母相信我,赵月如和那人是一伙的,我马上要离家,大哥对这一切都不知情,所以我恳求二伯母替我多多照看大哥”。 张芬神色阴沉愤怒,恨声:“亏我还满心欢喜晓义要当爹了,怎么也没想过赵月如是这么恐怖的人”,她握住顾晓生手心,声音坚决:“你放心,你们都是二伯母孩子,赵月如如果胆敢作妖,二伯母不会轻饶她”。 “只是晓生,二伯母真是害怕,好端端地怎么会有人惦记上你兄妹”,张芬止不住心惊胆寒,这一切过于不可思议。 顾晓生轻声安抚:“也许是我妈那辈的恩怨,二伯母放心,不会有事的”。 第四十章 唐宅医馆 张芬拥有小智慧,心思较之常人伶俐些,她意识到顾晓生周围隐藏危机,加之她接触过那人,心底知利害。她虽忧心忡忡也不追问事情原由,大是大非面前也不含糊,此刻顾晓生既然需要帮助,她自是不竭余力。 顾晓生得到张芬的答允,心底紧迫散去良多。距离进京还有月余时间,她会找到数条保障掣肘赵月如,叫她不敢妄动。 下午顾晓生给赵月如留话便赶往路县,最近生意都在让苏芮一人照应,她倒是清闲许多,现下诸事按部就班发展,她得空也要去看苏芮。 苏芮连日在烈日下奔波,肤色黑了不少。顾晓生见到她时忍不住低笑一声黑妹。苏芮气得牙痒痒:“还笑,都不心疼心疼我,没良心”。 顾晓生明眸笑意潋滟,她忍俊不禁问:“你家里怎么说,同样你去京城读大学没?”苏芮尽力撇去她的神情,闷闷道:“能不同意吗?我成绩这么好”。 苏芮整理着地摊上衣物,转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衣服卖的也差不多了,还要再继续进货吗?” 顾晓生视线扫过广场,行人不少,步伐迈动间带起枯风潮热,还有丝丝汗液酸腥,她一呼气:“最多再有一个月我们也要动身,把手头的存货清空就好,总要留点时间收拾行礼,之后我也要带我大哥熟悉生意”。 苏芮点头,手上还有不少衣物,等售卖一空时间正好衔接上。顾晓生微微一笑:“还要让你再辛苦几天”。 苏芮白眼,神情一凝语气真挚:“真正累的人是你,你就去忙你的,后面的事放心交给我”。 顾晓生眼睛一弯,陪苏芮一起呆了两个时辰后起身告辞。回到五家村时正好遇到顾晓义,他神色愉悦,顾晓生一猜便知晓真相:“大哥今天赚钱了”。 顾晓义笑容咧咧,粗声激动:“听你的话都拿孩子开学季的夏装,跑了一天倒手卖出去半数”。 顾晓生神色严肃嘱咐道:“大哥记得,不管顾客是什么人,自己卖的货必须保证安全,尤其是小孩,有的劣质衣物穿不得。生意想要长长久久,必得问心无愧”。 顾晓义虚心接受,他憨笑一声:“你放心吧,我心中明白,不做伤天害理的生意”。 次日晴空万里,云舒云卷,连续的闷热悄然蜕变成炎热酷暑。顾晓生带上小发饰去孙艳玲家,进去时只有唐晶和顾小爱在家。顾晓生把七色发箍给顾小爱带上,推她出去玩。 唐晶面上没有表情,眸子微眯扫她一眼淡淡问:“今天过来有事?”顾晓生黑眸深邃,笑容一放道:“堂嫂是都市人,见识多,今天来想问问堂嫂去京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奉承言辞舒人心,唐晶嘴角抿一抿,神情高傲瞥她一眼,语气不再生硬:“有什么话直说就行,用不着拐弯抹角”。 顾晓生笑容越发深沉,她低笑道:“堂嫂直率,我也不矫情,我找堂嫂做生意如何?”唐晶眉毛蹙起:“我不缺钱”。 顾晓生眼眸里蓄起精明依依淡笑:“堂嫂真的不缺吗?只是连我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嫁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日后等你有了孩子花销也会增多,纵使你现在富裕,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唐晶面孔有瞬间凝固,她望向顾晓生眼神饱含深意,声音波澜不惊道:“这家里,最聪明的人是你,可你也不要仗着有几分聪明便随意猜测旁人。我嫁到五家村确实迫不得已,可再落魄也不是你能揣测的”。 顾晓生含笑直接说道:“我和赵月如不对付,才想请堂嫂同我大哥合伙做生意”。唐晶神情顿住,眯眼道:“你倒会利用人”。 顾晓生不否认,她垂眸浅笑:“我不知道堂嫂的遭际,可我能告诉堂嫂,你失去的也许并非不能失而复得,只是需要忍耐静候。你和我一样不喜赵月如,你帮我一次,我承诺日后在你需要时自当鼎力相助”。 唐晶心脏突突荡起涟漪,她细长丹凤眼中有风华一跃而过,却又在眨眼间如灯灭油尽,光芒消散死寂,她淡淡一笑:“你的承诺在我看来一文不值,也许日后你真能帮我,可我需要的是眼下,而不是看不见希望的未来”。 唐晶垂眸,神情再次恢复淡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防范赵月如,不过我也愿意卖你个人情,她要是有不轨行为,我会替你教训她”。 顾晓生眼底流过暗光,还未开口,便听唐晶冷淡声音:“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既然答应你便不会食言。你要真是不放心,也替我做件事”。 顾晓生:“什么事?” 唐晶眼眸泛起深邃恨意,幽幽望不到尽头,她言辞之中凿刻上无尽森冷:“你去京城替我进唐宅医馆瞅瞅,那坐镇的老中医还剩几口气”。 顾晓生觉得手臂上的汗栗子密密匝匝凸起,有寒意激得她一凛,她瞧一眼神色扭曲的唐晶,低声答应。 片刻后,她等唐晶心神回归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上,唐晶疑惑接过,耳中传来:“想来堂嫂懂中医,能不能麻烦替我看一眼,这是什么方子,有害无害”。 唐晶原本漫不经心,可那丹凤眼在时间推移中慢慢涌出震惊,慢慢变得不可思议,她指尖将纸面捏出痕印,沟壑纵横割裂出不规则形状,连同心神都仿佛镜面般破碎不堪,她声音都在发颤:“你从哪里得到的?你怎么会有这药方?” 顾晓生眼神飘起轻声:“赵月如给二伯母的,说此方子能助孕,前提是要二伯母监视你”。 唐晶状若疯癫凄惨嘶吼一声,晶莹泪珠悄然滑落。顾晓生轻声继续说道:“二伯母拿到药方有疑惑便来找了我,我叫她别吃,也顺带调查起赵月如,可惜没什么进展”。 唐晶垂着头,顾晓生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听到她痛苦之声:“赵月如什么时候给的药方”。 顾晓生接声道:“你嫁进顾家后一周”。 唐晶嗤笑一声,声音凄凉悲哀,她抬起头把方子递给顾晓生,哑然道:“再加一味黄连,可保有孕一次,之后再也无法有孕,只是这些药想要集齐不下十数万”。 顾晓生神情一震,愣愣地望向药方。唐晶低笑一声,眼里蒙上一次寒雾,声音淬上冰冷:“我帮你找集药材,赵月如我也帮你监视,可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查明究竟是谁给赵月如的药方”。 第四十一章 落水 顾晓生静默三息,黑眸流过暗光,笑容缓缓绽放道:“堂嫂放心,我一定查明真相”。 唐晶身影覆上一丝颓然无力,她转身回屋取过纸笔写下地址:“上面的是唐宅医馆,另一个地址”,她话语微顿似在纠结,片刻后落败道:“你若需要帮助尽管去找她,她是我继母林曼茵,你拿上我的字迹,她会帮你”。 顾晓生目光惊奇几分,唐晶的笔迹很是大气出尘,且难以临摹,一定是从小到大下过苦功夫的。 唐晶望向顾晓生,神色严肃:“我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进京,所以你去找她是务必谨慎”。 顾晓生看她一眼,心中疑惑唐晶因何要为一张药方出自谁人之手如此——费尽心思!她既然能借她继母力量为何不先救自己脱困。 唐晶瞧一眼她便明白她心思,她淡淡一语:“唐宅医馆,十方药剂!除了是家主之位的象征,也是绝世的宫廷秘药。那送子汤传承数百年,多少人求之不得。我已经落魄至此,只是想看看那人究竟是谁,非要我永不翻身”。 顾晓生垂眸,血液湍湍流淌,暗暗心惊不已,无意间竟然炸出唐晶家世来历,只怕连顾正都不知道,他的枕边人有这般骇人来历。 她低低长呼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会尽力查明真相”。唐晶出自名门世家,大概是让人算计赶出家门。 顾晓生离开孙艳家时心脏还在怦怦跳动。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团困惑,古时宫廷秘药,那便说明唐家是御医,那等珍贵无价的药方又怎么会同赵月如背后人联系起来。 莫不是外婆也是唐家人?不该,顾晓生母亲张晓莲随外婆张倪姓,顾晓义曾经提起过,这是外婆的坚持,至于原因不得而知。 不过出于直觉,顾晓生十分确定母亲张晓莲随母性一定是出于某种因素,类似家族传承,轻易不能改姓。 回到五家村时日上中天,影子岌岌缩到脚边,越发漆黑浓重。顾晓生直奔张芬家,见顾建兵在院里拉烟筒,她眨眼示意张芬。张芬明悟一指脚边猪食桶指使顾建兵去喂猪。 顾晓生等人走后,拉着张芬进屋小心翼翼低声:“二伯母,那药方真能助孕,尽管机会只有一次,可也是千金难求的机缘。接下来我说的您一定要牢牢记住,药材唐晶会送来给你,可不管她怎么试探打听,您一定要咬死药方是赵月如给你的,目的是让你去监视唐晶。至于药方真正的来历您必须烂到肚子里,绝对不能让唐晶察觉,您听明白了吗?” 张芬闻声有晕眩飘忽自心神溢出,她手心一紧顾晓生,话语艰难吐出怀疑道:“真的……真的能怀上孩子吗?” 顾晓生重重点头,黑眸深如幽潭直视张芬:“是真的,二伯母,您一定要牢记我的话,机会难得,错过此次你想再有孕几乎不可能了”。 张芬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怪异非常。她心脏骤然紧缩继而猛然颤动,她深吸一口气:“晓生,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张芬忽得蓄上泪花,氤氲模糊她的视线,她哽咽道:“晓生,二伯母谢谢你,谢谢你”。 顾晓生拥抱住张芬,声音清浅安慰:“二伯母,是天大的好事,您好好调养身体,再过不久,您一定会心想事成的”。张芬虽比不得顾兰英带她好,可也确确实实对她付出过真心。顾晓生轻轻拍抚张芬,直到听见院子里声响张芬才抹去眼泪激动。 出堂屋时顾建兵疑惑的眼神落到顾晓生身上,张芬一瞪他,喝道:“还不下地去,看不见天快黑了吗?”顾建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芬的精神状态隐隐约约多了一分生气,他默不作声扛上锄头出门。 顾晓生忍笑吃力,转头叮嘱道:“二伯母,大概十来天唐晶就能把药送过去,您最近别太劳累,好好养身体”。 张芬心里有数,她的年纪已经不适合怀孕,可为着顾建兵她再难也想要生个子嗣。 顾晓生回家时家中无人,阳光灿烂辉煌,烈日灼心,烧出一团暖意融融。顾晓生算计欺瞒唐晶,可相对应而言彼此有利。唐晶处境微妙,谁也不知道那些藏在背地里的人和唐家有过什么渊源或是勾结。她心思深沉,更是有些许执念疯魔,轻易能从悲哀中走出来,转瞬之间便想出法子来应对。 顾晓生看似得到便宜,实则唐晶也在步步为营谋求,她让顾晓生打前阵似的冲在前头,自己倒坐享其成。 不过顾晓生乐得如此,顾晓义是她最放不下之人,她必须要找寻数条阻碍令她举步维艰,轻易不敢妄动。张芬和唐晶,一定能帮她看顾好顾晓义,一份情一份利已然让她们和顾晓生产生联系。 日光西移,顾晓生正在烧火煮饭,张芬忽然慌慌张张冲进家门,见着嘴里惊呼起:“晓生,晓生,出事了快走”。 顾晓生冷不丁吓一跳,她问:“二伯母,怎么了?”张芬气喘吁吁道:“李华掉潭子里,现在还没找到人,快走!” 顾晓生惊得血液停顿,她蹭一起身,提桶往锅里倒上半锅水,掩好灶门,管不得去败火,和张芬一起冲往上尧村。 路上听张芬叙述,她是让邻居告知的,说李华和几个年纪大点的在潭子边玩水,没曾想失足掉了进去,现在都过去半小时有余了。 顾晓生心里逼仄压抑,沉沉坠上无尽刺痛。酷暑炎夏,每年都能听闻有人落水,可顾晓生万万想不到会有李华这一遭,前世时从来没有过的事,好端端地那兔崽子怎么跑潭子边玩水。 顾晓生和张芬说一声,大步开合急跑起,她花了十分钟赶到潭边,临近便能听顾兰英声嘶力竭哭喊,那潭子颇深,幽幽蔓延至对岸山壁。 西沉红霞粼粼洒满水面,似是血一般令人心神沉重。顾晓生见有许多人游在潭里找寻李华身影,她挤进人群,见顾兰英狼狈不堪扒在潭边,哭喊声声如刀剜心,叫人压抑悲痛。 孙艳玲和陶菊花死死抓住顾兰英,不敢让她再上前一步。 顾晓生摔去鞋子,猛得纵身跳进潭中,水花溅起飞扬,咚一声惊得陶菊花惊喊:“晓生你干嘛,快上来!”连孙艳玲都吓得嘴唇失色,她纵扑一抓,没抓到顾晓生。 顾晓生浮出水面清声:“我会游泳,你们照顾好小姑妈,我会把李华平安带回来”。 岸上的人神情微愣,面面相觑,或是吃惊顾晓生会水,或是让她话语震惊。顾兰英见她跳入潭中,肝胆俱裂嘶吼:“晓生,你给我回来”。她带大的娃,会不会水岂能不知。 可随即见顾晓生如鱼游戏水,姿势起先有丝丝僵硬,可数息后动作越发流畅的往潭水深处游去。顾晓生手脚并用,速度较之那些男人也不落下风。她前世系统学过游泳,虽然现在这具身子从来没有过,可她顾不得隐瞒,每晚一秒李华便危急一分。 李华才六岁半,身子轻飘,这潭水浮力足以让他飘到对岸。顾晓生没同那些男人一个劲往水里钻,她直直游向对岸。 唐晶在岸上眸子微眯,若有所思暗光流动,她拉着顾兰英安抚:“姑妈,别急,说不定晓生真能找回小华”。 张芬到时正好听见唐晶的话,她担忧望一眼潭水,又和唐晶视线对上几秒,二人默契移开。 赵月如肚子越发沉重,来的晚上许多,她本来在娘家闲玩,突然来人告诉她这一出,她心惊赶来,额上细细布满汗液。到时听闻顾晓生跳进潭中,眼底一闪而过流光,随后垂眸蹲到顾兰英身旁,遥遥在望对岸山壁,影子倒映在水里,为那潭水平添层层漆黑深邃,幽幽水波荡漾,兀自凌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众人心神一点一滴沉默死寂。都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李华那孩子怕是没了。没人敢说出口,只能抓紧颤抖的顾兰英。 顾晓义到时脸色苍白,扫一眼顾兰英,泛红的眼睛在听到顾晓生也跳进潭水时如瓷器釉色破裂,浓浓疯狂从中迸发,他一把扯掉衣物,刚想跳潭。 唐晶徒然站起身,指向阴暗幽深潭面,声音惊喜:“快开,晓生回来了,她背上是小华”。 一语惊醒众人,顾晓义一望,纵身跳入潭水接应顾晓生。没两分钟,他拖着二人上岸。 顾晓生青丝贴在脸颊,失力大喘,她撑着手一挥喝道:“都退开,别过来”。在场人一惊,顾兰英身体瘫软垂下,顾晓生望一眼憔悴失魂落魄的顾兰英,低声:“小华还活着,你们退后,让空气流通起来”。 顾晓生长喘一口气,掰开李华口鼻清除脏污,手掌交叠在他胸口按压,又给他不停做人工呼吸。唐晶迈步上前蹲下,她见顾晓生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接手道:“我来,我会”。 顾晓生笑容费力望她一眼:“谢谢你,嫂子”。她往后一倒,呼吸吃力长喘,张芬上前扶起她,满目担忧。顾晓生低声:“脱力了,没事,缓缓就好”。 唐晶丹凤眼落上凝重,不停做心肺复苏。顾晓生歇过后和她交替,二人不停想唤醒李华。李华已经吐出不少水,只是心跳脉搏仍旧没有跳动迹象,顾晓生方才不过是安慰顾兰英。 她在山壁凹缝里找到李华时人已经昏迷,万幸面部朝上。 唐晶喘息望一眼顾晓生,眼里写满尽力和悲痛,顾晓生忍着眼泪,直接用拳头捶上李华胸口。 希望一点点沉寂,顾晓生眼泪滑落,地上的李华突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水,顾晓生和唐晶一惊,脸上爬满激动,二人赶忙轻缓引导李华呼吸。 救护车终于抵达,医生惊奇检查后望一眼顾晓生和唐晶:“可谓奇迹,人有救”。顾兰英心神大悲大喜已经麻木不仁,她摇摇晃晃搀扶住李国爬上救护车。顾晓生一指,无力道:“大哥快跟上”。 顾晓生转头看向张芬:“二伯母,你也去帮忙照看”。张芬见那眸子黑深,下意识听从,不止她,在场之人皆被顾晓生镇住,哪怕她此刻略显狼狈,青丝散乱,浑身湿透也压不住那光彩夺目。 今日种种行事,顾晓生落在众人心底的感官已然改变。虽然有诸多疑惑萦绕众人心头,也无人发作追问。 李国夫妇都跟随去往医院,顾晓生今晚歇在顾兰英家中。李平今夜很是安静,顾晓生搂着他,轻声问:“害怕了?”李国糯糯呜咽:“都是我不好,是我吵闹要小鱼,哥哥才会去潭边。姐,哥哥他会不会”,奶声奶气的哭泣忽然崩溃,李平眼泪汪汪流淌,叫人心软。 第四十二章 憋屈 顾晓生轻轻拭去李平泪水,她声音仿若夜风清凉安慰道:“别怕,哥哥好好的,过几天就能回来”。小孩子对新鲜事物好奇,谁能去责怪四岁的李国不懂事。再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平现下心怀自责愧疚已然不错。 只能当是李华运气不好罢了! 李平哭累后缓缓入睡,梦中还时不时一阵抽泣,可见让吓得不轻。 月光如同瓦上霜密密铺满房间,朦胧唯美,覆上心头模糊思绪。顾晓生轻轻拍抚着怀中小人儿,愣愣出神想事。今日她算是暴露了自己,无论是游泳还是急救措施,落在有心人眼里,对她一定会有疑惑产生。 三日后李华出院回来,因为溺水窒息伤到肺腑,脸色苍白有些许病态,也不知日后是否会烙下毛病,可万幸人得以存活。 李平见到李华后大哭不已,顾晓生安慰好一会儿才让小家伙收住哭声。顾兰英经历一场大悲憔悴许多,发间增添上丝丝白发。她眼底是浓浓疲惫,汪汪泪光闪烁难过。 顾晓生心疼轻声安慰:“小姑妈都过去了,人没事什么都好”。 顾兰英抹去眼角泪水,她拉住顾晓生手心,语气深重:“晓生,小姑妈谢谢你,要不是你小华说不定”,顾晓生回握住顾兰英,截话道:“小姑妈,不说不吉利的话,小华是我弟弟,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顾兰英闻声心底滋生暖意,洋洋洒洒令她感动。她嘴角微微一笑:“是不该说那些不吉利的”。 李华落水那日有不少人帮忙下水寻人,如今李华回来,合情合理都要去好好道谢一番。顾兰英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道谢,合计着请人来吃顿饭,权当给李华冲一冲晦气。 顾晓生当晚回到家时,眼见顾晓义神情阴沉坐在院中,阳光西斜打出影子黑深,气氛更加肃然。她微一眨眼,规矩迈步上前。顾晓义眉目蕴含怒意一瞪她,言语颇重:“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那么深的潭子你怎么能说跳就跳。顾晓生,你要上天不成!”他当时陪同去医院,无暇顾及她,每每看到李华病容,他心脏随之而来满满恐惧后怕。 顾晓生垂眸听训,她低声抚着顾晓义激动情绪:“大哥,当时情况紧急,再晚一点小华就没命了”。顾晓义口水沫子喷出:“那也不能让你冒险,那么多人在又不是死的,你要是也出事叫我怎么办”。 顾晓义语气颤抖,谁能理解他当时是多么害怕。顾晓生柔婉一笑轻声:“大哥,我现在也好好的,你别再生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胡来好不好”。 顾晓义眼里薄薄雾上一层泪,他粗气喘息许久。李华出事他也担忧,可再是忧心也比不上顾晓生重要,亲疏有序,掺和上顾晓生,再是亲密之人也难以和顾晓生相提并论。 顾晓生清楚他的心思,换做是她,旁人也无法和顾晓义比较。她眼睛一弯,慢话细语:“大哥,我有把握才敢去救人,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 顾晓义目光深邃望她一眼问:“你什么时候学的游泳?”不止他,每个人都有疑惑,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识水性。抢救措施还能用学识搪塞过去,这会水却是叫人疑惑的。 顾晓生睫毛一颤,眼眸一闪暗光,她直视顾晓义:“是大哥教我的”。顾晓义闻声神情一凝,愣愣对上那黑眸,他心脏莫名跳动一颤,眼前的顾晓生似乎有刹那神秘感将她遮蔽。那黑眸清澈见底,清晰倒映上顾晓义神情,他心绪一转接话:“知道了”。 她有秘密要隐藏,他自是要保护她。 顾晓生咧嘴一笑,除非借顾晓义的嘴来为她澄清,否则她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只会令旁人越搅越浑。 赵月如几日都呆在娘家,傍晚归家时美目一扫顾晓生,里面的探究分外清晰。顾晓生淡淡瞥她一眼,她朱唇无声轻启:“他很危险”。 赵月如神色一变,凉意匝匝涌上后背,激得她一挺。聪明如她自然读出顾晓生言外之意。她望着顾晓生嘴角的嗤笑嘲讽,明明没有交谈,可她明白她此刻已经沦落为棋子,顾晓生的反常要她去澄清。 顾晓生余光一扫赵月如精彩万分的神色,心神舒展痛快,微笑错过赵月如进厨房。 次日,顾晓生早早去顾兰英家,那日帮忙找寻李华的人不少,顾家人今日有得忙活。顾晓生抵达时孙艳玲带唐晶顾小爱踩着她脚迹一起进门,陶菊花也带顾诗诗随在后面抵达。 李华今日精神不少,面色红润,只是还有几声咳嗽。几个小孩自顾去找他玩,大人也撸袖子准备干活。 孙艳玲见院子里拴只羊,咂舌问到:“兰英,哪里来的羊”。顾兰英笑容暖心:“晓义买来的,说什么小华要大补一下叫今天杀”。 顾晓生轻笑一声:“大哥昨晚还在念叨小华,连夜去西村买的”。孙艳玲抿抿嘴,低叹一声:“是要好好补补”,她从背箩里提出三只猪腿:“我也找不到什么好东西,年前杀的一直没吃。我听我妈说受惊吓要吃饱穿暖才能叫回魂,今天就不炖猪蹄,留着给小华”。 陶菊花笑一声:“大嫂倒和我一样,我也提了一扇猪排,烟熏过的,现在也入味了”。 顾兰英一推:“家里都有,拿回去”。孙艳玲和陶菊花自顾摸进厨房放好。顾晓生笑容轻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是心疼李华的。 中午几个男的杀羊卸骨,帮着腌上。唐晶顾晓生连同赵月如三人围一盆洗菜,翡色菜叶浸在水中映得越发青翠,淡淡绿莹晃晃荡荡,似弱柳扶风轻柔暖心。 赵月如神情在树荫中怔怔出神,唐晶瞥一眼冷嘲热讽道:“又没睡好?不如回家躺着,搁这摆脸子给谁开”。赵月如眉尖蹙起,冷笑一声:“堂嫂没怀过孩子,自然不知道有孕的辛苦”。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哼,只听张芬声音淡淡飘来:“唐晶身强体壮早晚也是会有的。只是月如,你这身子六个月了吧,我记得你们结婚才五个月呐”。 张芬神秘一笑,暗暗流光划过眼眸,只是声音颇为冷淡:“厉害啊,难怪晓义让你迷的神魂颠倒”。唐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都说月如美,跟狐狸精变得似的,晓义一个凡夫俗子怎么能逃过”。 赵月如神情憋屈,只觉胸闷气短,这一左一右紧着排挤踩她。当初能嫁给顾晓义,的的确确是因着那事,她想反驳都无法张嘴,要是开了口,岂不是在说肚子里的不是顾晓义的血脉。 顾晓生垂眸浅笑:“嫂子要是不舒服去歇歇,顺便去找找几个小的,也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 赵月如呼吸粗粗一喘,恨恨瞪一眼唐晶起身离开。 第四十三章 八月 唐晶丹凤眼含嗤笑望向赵月如背影,她嘴边若有若无的不屑一顾转瞬即逝。顾晓生叫着张芬坐下,唐晶淡淡看一眼张芬问道:“二伯母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张芬知她意思,微笑道:“心里没了担忧,人也轻快不少”。她余光打量赵月如背影淡笑:“也不知道赵月如想干什么,冷不丁让我多注意你。唐晶,你可要小心些”。 唐晶神色自若,可水中手指还是失控掀起水花,她垂眸沉声道:“二伯母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坐在我身边,她是个什么人我们心里都清楚,用不着理会”。张芬笑一声也不接话。 下午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顾兰英在上尧村为人处世深得村民喜结,李华落水闻声大部分人都帮忙下水寻人。顾晓生帮着端茶请人落座,时有几个妇女抵达后也进厨房帮忙。 傍晚时来了足足四桌人,顾晓生微微诧异,不过权为李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冲喜。几个妯娌忙得转不开身,紧着给人添菜笑谈。 顾晓义抱着李华,小家伙让酒气熏得脸色蜜一般红透。顾晓义摸揉一把李华脑袋,似是漫不经心笑喊道:“幸好我平日里没少教晓生游泳,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院里众人闻声目光落向顾晓义,有人笑出声:“是教的好,比我们都识水性,不过也藏得深,平日都没点风声”。顾晓生低低一笑,眸子流转望向赵月如。刺得她后背一凉挺直腰背,不情不愿笑出声调侃:“李三叔你真会开玩笑,我和晓生躲着游泳总不能还宣传一番吧”。 李三叔哈一声意外道:“晓义媳妇也会游泳啊”。赵月如眼角一挑瞥一眼唐晶:“何止我会,我堂嫂也是游泳的一把好手”。 唐晶神情一暗,她冷冷清清一望赵月如:“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哪里够看,只不过是以前不慎落水才学过一点”。赵月如说的话可是暗指唐晶见死不救,好大一盆脏水。孙艳玲眉头一皱,语气不喜:“月如,赶紧多吃点,别饿到肚子里的”。 顾晓生声音缓缓一语:“堂嫂以前落水也受过不少惊吓,那天去潭变没让吓着吧”。唐晶嘴角故作几分牵强畏怯:“小华落水,再怕也得去,还好小华福大命大,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陶菊花乐呵呵给顾正桌添菜,声声笑意:“这小正媳妇说的对,这娃有福气,也不看看是谁救的,日后的福气大着咧”。 众人话头一转聊上顾晓生,顾晓义神色得意一一接话,大有说个天荒地老之势。 唐晶目光淬冰冷冷望一眼赵月如,赵月如丝毫不惧对视,美目轻佻嗤笑一声。二人的梁子早已结下,她若示弱,也不见得唐晶会给好脸色,何况唐晶口无遮拦总是明里暗里踩她,泥人还有三分火,她赵月如可不是好惹的。 张芬眼观鼻鼻观心淡淡绽放一抹笑。顾晓生眸子划过流光,静默微笑。 顾晓义和赵月如二人替她做出解释,日后也无人再疑惑顾晓生为何会游泳。此事说来可有可无,但顾晓生因着有神奇经历多活一世,谨慎一点总归没错,谁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留心她一举一动。 一旦踏错一步,日后的结局如何顾晓生是不敢想象的。 八月初,顾晓生接到入学通知书,也是时候准备入京。七号那天,顾晓生去路县找到苏芮,见摊上衣服还剩十余件没售完。顾晓生打算全部拿走,和苏芮商量着:“八月二十七号开始报到,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苏芮愁眉:“大学在京城,是不指望有人送。我又没出过远门,所以我想和你一起”。 顾晓生含笑点头:“去京城大概五日时间,所以我们二十号就要动身,还有十来日时间收拾行礼”。苏苏瘪嘴,苦厮厮道:“感觉渡过一个假的暑假,好像都没有好好休息”。 云影南流,艳阳金芒挥洒爬满顾晓生面容,她声音没入光辉:“别叹气了,收拾收拾回家”。城郊那个出租屋顾晓生和苏芮商量转手给顾晓义,苏芮没异议。之后顾晓生将近半年来的盈利细算一番,每笔数据都清清楚楚不带含糊。 最后清算完毕,顾晓生挑眉诧异。她因拿过不少衣服给自家人,比苏芮和宋勤少上二百多,可也有一千七百多,不可谓不惊喜。 顾晓生续交两个月租房费,然后将里面剩余衣物全数打包,每个孩子也能分到两套。 下午抵达家门时顾晓义也在,她和顾晓义商量给顾兰英家封去五百红包。李华住院请客花去不少钱,现在正是需要静养身子时候,不能少了营养,鬼门关上走一遭,但求日后身体健康。 顾晓生说了动身日子,顾晓义言语忧心:“就你们两个女孩子去京城,那么远的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顾晓生轻笑出声:“大哥,我都是个读大学的成年人了。别说去的地方远,就算近也没家长会送的,你要相信我独立能力很强”。 顾晓义眼瞧面前的少女青春气息正盛,可那黑眸却是如幽潭平静无波,捎带几分格格不入,又异常令人信服。他低叹一声:“总归是要离家的,出门好好照顾自己,有事要通知家里知道吗?” 丝丝眷恋从心底滋生,顾晓生迷了眼,她语气轻柔:“我知道,大哥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顾晓生目光深深凝望一眼顾晓义,她所作所为只求来日平安,有人惦记她兄妹性命,她自是要奋起反抗,今时今日的离别只为来日可期。 接下来几天顾晓生走过其他几家,唐晶轻轻一句一切顺利。到张芬家时,顾晓生嗅到一股药味,苦涩中有股淡淡清香,很是特别。张芬笑容感慨万千,淡淡一语:“放心去吧,家里二伯母会帮你留意”。 顾晓生会心一笑:“二伯母会心想事成的”。张芬笑容深了深,眼底绽放许多期盼。 顾兰英见到顾晓生时,颇为动容:“一眨眼当年的小丫头也要离家远行了,小姑妈真是舍不得”。顾晓生柔声细语道:“小姑妈放心,我只是去读书,日后总是要回来的。以后我还要好好孝敬你呢”。 顾兰英不舍一笑嗔怪:“说什么糊涂话,以后有出息才是别回来,这苦日子小姑妈都过的够够的”。顾晓生也不言语,只是微笑。 李华精神状态看上去已经大好,只是落下咳嗽。顾晓生心疼,脑海里思绪落到唐家,想着以后有机会能不能求一方药。 顾晓生看李平乖乖跟在李华身后,像跟屁虫似的,她拉过李平,眼里复杂,垂眸低声道:“小平以后要照顾哥哥知道吗?可不能再顽皮了”。 李平糯糯奶声:“我知道了,以后不敢胡闹,会乖乖听话的”。 第四十四章 启程 八月时风扑面,带清稻余香,两两时噙噪夕阳,荒凉无限。顾晓生迈在乡间小路,入眼是收尽的稻杆,茬茬稻根平铺大地,似是木花枯竭,凋零寂寥,图惹人惆怅。 之后几日在家收整好行礼,时间也临近动身日子,车票先前由苏芮买好,她只要去车站汇合就是。 临行前一晚,月亮出奇圆润,大抵是中秋将至,赶早替顾晓生尽一份团团圆圆合满之意。皎白月光如素纱轻柔云烟缥缈落自小院,顾晓义坐在门前青石板上,身影被撩人月光吞噬,显得有些孤寂。他目光清清不舍望向顾晓生:“明天就走了,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都要给家里捎口信”。 顾晓生柔柔浅笑:“等到校我会联系大哥,以后有什么事情大哥也能联系上我”,她黑眸盛泽光华:“大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安好我才会好”。 顾晓义低叹一笑:“大哥在家等你回来”。顾晓生重重点头,四目相对,彼此温馨尽在不言中。 翌日清晨,顾晓生见赵月如在院里堂扫,她脚步挪移上前。朝阳微光里有点点浮沉,奇妙亮眼,顾晓生眸中神采随尘埃漂浮不定,淡淡笑一声:“嫂子,我走了,大哥你可要好好照顾”。 赵月如望一眼她,美目兮兮笑意:“一路顺风,晓义我当然会照顾好”。 顾晓生黑眸在她面上一荡,轻声道:“作为谢礼,去京城后我会替你好好看看他”。清冷的话语蕴藉凌厉飘入赵月如耳中,她神情凝固恨恨直视顾晓生,咬牙切齿道:“你放心,晓义是我爱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顾晓生嘴角绽放笑容,不疑有他。 早饭后顾晓义送顾晓生抵达路县车站汇合苏芮,两家家长都是即欣慰又不舍。顾晓义给顾晓生将行礼送上车,闷声嘱咐:“路上注意安全”。 顾晓生长呼一口气,将胸腔中难受不舍深深埋藏,她垂眸低声:“大哥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顾晓义神情恍惚下车,隔着车窗挥手告别。 苏芮情绪低落,低糜道:“以前总想快快长大,离家遨游,现在真到这一天怪难受的”。顾晓生目送顾晓义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是啊,舍不得”。骄阳明媚,顾晓生侧脸没入那光辉中,一如水晶通透璀璨,她眸子里犹自伤感。前世时没能好好陪伴顾晓义,半生归来却是短暂相聚又叫分别。彼时曾幻想长久守护在顾晓义身旁,此刻自是极尽不舍,可又无可奈何。 为来日可期,总是要舍去那么些许留恋时光。 一去京城,要从路县到省城昆阳市转火车。下午时顾晓生二人抵达车站,车票是提前预定好的,二人折腾一番之后落座启程。 火车启动,入目所见皆迅速倒退而逝,一同带走无尽思绪。夜幕降临,昏暗车厢内有月光融进,夜风清凉解暑,解去闷热烦躁。 正是开学季,火车上人流量挺多。顾晓生和苏芮在车厢一侧上下铺,对面的一男一女看打扮年岁应该也是学生。 苏芮摔先开口交谈过几句,得知那二人是一胎兄妹,黄明、黄荔。二人是京一学院大二学生,比顾晓生虚长两岁。 京城作为首都,有着全国一流的大学,其中以京一学院,影视专校,财经学院,法工学院为各专业里较为有名,除此外还有许多有名学府,可谓是无数学子向往之地。 京一学院比邻财经学院,两所高校时常一起开展学术研究,算得上半个校友。黄荔生得苹果脸,圆圆满满,眉下大眼未见世俗浑浊,看上去有几分不谙世事。黄明则是神色稳重,眸中有睿智流光。 顾晓生含笑问:“学长学姐是什么专业的?”黄荔嬉笑一声:“我们是法学专业,你们呢?” 苏芮惊讶一下,实在是黄荔长相过于天真无邪,她讪讪笑一声:“我们都是财经学院的,我分数压线,要等分抽。晓生是超分自选金融专业”。 黄明捎带兴趣问:“学妹考了多少?”顾晓生轻声报个数字。黄荔咂舌:“往年这分数都是一省状元啦”。苏芮低笑一声:“晓生今年是南川省第六,比状元只差了十多分”,她眼睛眨巴一下:“就不知道那状元王昊洋是怎么学的,能考这么棒”。 黄明淡笑一声:“你们也很棒了。那王昊洋本身就是书香世家,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 顾晓生望他一眼问:“学长认识王昊洋”。南川省本届状元,顾晓生只是听邓老师说起一句,虽然她成绩很是出彩,可既然拼搏到省前十,对那榜首自然少不了好奇。 王荔大眼溢出笑意:“他就住我们家隔壁,以前还经常向我大哥请教”。苏芮愣愣看向黄明,忽然瞪起眼惊呼:“你是那一届的状元”。 苏芮看向顾晓生,兴奋道:“前年南川省省状元黄明”。顾晓生微愣一瞬,失笑:“原来是学长你,我们在学校时老师可是经常提起过你”。 黄明神色自若,淡淡笑一声:“运气好罢了”。顾晓生不以为然,能考出状元成绩,还能让本届状元请教的人,岂会靠虚无缥缈的运气。她眸子暗暗欣赏,黄明不骄不躁,确实是心性上佳。 黄荔笑盈盈看一眼黄明,眼里兀自有光芒闪烁,她看向顾晓生道:“我们家在昆阳市,两位学妹家是哪里?” 顾晓生回到:“我们俩都是路县人”。苏芮暗中打量一眼黄明黄荔,见他们神情如常,嘴角笑容真实几分。她也怕让人看不起,突然前往大城市,心里总是有些七上八下碰不见底。 顾晓生倒没有那么多顾虑,总归心理年龄三十多岁,人心也见过不少。她眸子深邃颇有意味望一眼黄荔后上床躺下休息,留苏芮一个人陪他们闲聊。 次日天气转阴,窗外能见乌云密布苍穹,遮天蔽日,时有凉风吹进车厢,些许有些凉意。顾晓生出去打了热水,暖暖喝进肚里,温热便洇满五脏六腑。苏芮昨晚睡得不安稳还在补觉,顾晓生见黄明不在,只有黄荔在安静看书。 黄荔合上书本伸个懒腰,扭头看向顾晓生:“学妹坐火车还适应吗?”顾晓生轻笑一声:“可能是昨天折腾累到,睡得挺好”。 顾晓生望向窗外,目光落在灰暗乌云上,漫不经心问:“学姐家是昆阳市人,想来家境富裕,怎的不坐飞机,还来这火车上遭罪”。 第四十五章 京城 丝丝凉风正拂上黄荔脸颊,寒意令她面上绒毛一颤,神情莫名有些微妙愣然。她声音一滞笑容牵强道:“没买上票只能坐火车”。 顾晓生似笑非笑望一眼她,淡淡道:“是吗?”黄荔对上那幽深黑眸,心脏怦怦一凛,她呼吸厚重:“当然,每年开学车票机票都很紧缺”。 顾晓生若有所思咧嘴一笑:“还真是,我们都差点没买到票”。 黄荔心下泄力,笑一声:“每年走出南川省的学子都不少”。顾晓生呷口水,垂眸望着杯中氤氲热气,声音也仿佛雾化一般飘忽不定:“对呐,每年都要走出多少学子,能遇上学姐也是缘分”。 黄荔觉得那话语蕴含意味深长,笑笑不接话。正好黄明归来,额前碎发上坠几滴水珠,颤颤巍巍悬在发尖。他望一眼顾晓生,微笑打声招呼。 午后火车临近南川省边境,随着一声闷雷声响彻天地,雨水便从天而降,渐渐滂沱,瓢泼。苏芮兴致缺缺依靠在窗边,懒怠倦乏地望着窗外,水天一线之景,落到眸中只是暗蒙无光。她看一眼黄荔:“学姐,到京城要多久”。 黄荔:“三天一夜,怎么,无聊了吗?” 苏芮嗯一声,不好意思道:“以前还觉得坐火车新奇,现在看来挺无聊”。黄荔低笑一声:“我第一次坐火车也和你一样充满好奇,你要无聊不如我们来玩牌吧”。苏芮好奇望过去:“你有带?” 黄荔从包里拿出来纸牌:“路途枯燥,习惯带一副来打发时间”,她看向顾晓生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玩一圈”。 顾晓生放下书见纸牌崭新,余光瞧一眼苏芮渴望的眼神,无奈失笑:“好吧,不过我不是很熟悉”。黄明已经收好桌子含笑道:“不碍事,消磨时间而已”。 四人之后几日都玩上几圈纸牌,时间倒也过得快,彼此间也熟悉不少。 很快终点站抵达,黄明黄荔留过地址,说有事可以找他们,毕竟同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苏芮和顾晓生道谢一声,出站后顾晓生寻个理由告别。 京城作为首都,繁华可见一斑,大道平坦车水马龙,沿途高楼林立,翠树长青,行人步伐间都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意。苏芮望着手中纸张,明眸睐几分疑惑低声:“晓生,我怎么觉得这兄妹一路上都落了刻意之嫌”。 顾晓生打量着四周景观,闻声含笑望她一眼:“人家存心有什么奇怪”。从上车那一刻,顾晓生便疑惑,黄明兄妹穿着不俗,再知晓黄明又是前届状元时,顾晓生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宋勤回京前和她分析过可能出现地情况,赵月如背后人在发觉断镯不在宋勤手中后必定会有所行动。黄明黄荔二人绝对不是偶然遇上,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顾晓生也瞧不出所以然。只能大概感知到黄明心思缜密,黄荔也不似眼见那般天真无邪。 顾晓生澹澹一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家左不过没做对我们不利的事,不用在意”。 苏芮眼里思绪一晃而过,收起纸张道:“说的也是”,她四处看去,指条路:“走吧,从这里走能到学院”。顾晓生眉毛蹙起:“你确定?”苏芮来前做过不少攻略,方向感又出奇敏锐,可眼前的是巷子! 苏芮一挽她,自信满满:“你要相信我,对路痴来说是死路,对我来说小菜一碟”。顾晓生瞟她一眼,呵呵一笑,她确实是十足路痴。 穿过巷子,入目便是京城标志性建筑四合院。顾晓生越发头大迷糊,四通八达的长巷也不知道苏芮是怎么分辨的,总之她是听天由命,祈祷别迷路。 所幸苏芮带她走出迷宫般的长巷,回头见阳光笼上长巷,投影出条条阴暗。顾晓生呼口气:“幸运没迷路”。苏芮抿嘴一笑:“放心吧,从车站到学院的路都一清二楚烙在我脑子里,不会走丢的”。 顾晓生呵一声睨她一眼,苏芮讪讪微笑,她从知道能上财经学院后几乎将京城地图都背个通熟。可以说只要是见过的地方她都不会走错。 车站距离财经学院有段距离,苏芮带顾晓生换过两趟车后抵达学院。大大四字雕凿立在学院门口,大气恢宏。二人出示过入学通知书后有学长带二人去报道,顾晓生是自选专业,苏芮因为分数压线分到工商管理,二人先各自去宿舍安顿。 顾晓生见是四人间,她是第一个抵达的。谢过带路学姐后顾晓生铺好床铺,又去汇合苏芮,二人将一切事宜安顿好后夜色已黑。距离开学还有几天,宿舍楼配带的电话还未开放,顾晓生只能等上几日再联系顾晓义。 次日顾晓生独自离校,给宋勤打去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熟悉声音:“哪位?”顾晓生低笑一声:“伙伴到了。你还好吗?” 宋勤声音落上几分微不可查的愉悦:“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顾晓生打量了周遭,说个地方给宋勤。 没等多久便有辆黑色轿车停到顾晓生面前,车上下来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宋勤,他穿一身黑色衣服,交待司机一句后车很快离开。 顾晓生眸子微眯看一眼车子,再到宋勤身上流转一遍笑盈盈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人俊俏不少,行头也叫人眼气哦”。 宋勤嘴角上扬:“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顾晓生噗嗤一笑:“嘴巴也更毒了”,她收起笑容正色道:“你还好吗?”宋勤颔首,声音带丝丝疲倦:“大体安好,除了家里不是那般顺遂人心其他都无碍。只是没能查到对方信息”。 顾晓生不意外,望一眼宋勤:“我既然已经到京城,对方早晚会露马脚”,她转而叙述火车上的事,困惑道:“黄明黄荔给我的感觉像是刻意想结识我,至于其他,没人阻止我进京,这事你怎么看?” 宋勤褐色眸子流过暗光,猜测:“会不会对方也和我一样,在一个势力中分帮结派,有人想要你的命,有人却想你安好”。 阳光灿烂,光华璀璨,顾晓生微微眯眼遮掩刺目光芒,心绪流转万千,她一抚下颌:“说不好,不过很快也能有头绪”。 宋勤微怔,不解:“何意?”顾晓生笑容狡黠,眼底薄薄覆上一层柔情,声音清亮:“有人能告诉我一些原由,到时候我们也不用那么被动”。 宋勤神色冷硬三分,瞧着顾晓生神情,心底莫名膈应,他口气淡淡郁闷:“可信吗?” 顾晓生眸子瞟一眼她,眼神怪异,语气也带上探究:“可信。你怎么了?”宋勤见眼前少女眉目清秀,五官柔和,此刻神情微凝。咳嗽一声移开目光:“秋来风凉,冷的”。 第四十六章 学院 丝丝缕缕干冷攀上顾晓生嘴角,无声抽搐。日头炎热,她后背都黏黏腻上一层汗,何处来的冷? 不去思绪宋勤内心深处有什么念头。顾晓生一理耳鬓碎发问:“你打算在哪里读大学?”宋勤高考成绩比她还多几分,不过他的志愿填报地方顾晓生不知。 宋勤笑着:“财经学院金融专业”。顾晓生一愣,张口便道:“工商管理不是最适合你的吗?”宋勤想掌控宋家,工商管理专业能为他打下牢固基础,该是最正确的选择才对。 宋勤胸口一闷,肝肠似要纠缠打结隐隐作痛,他垂眸闷声:“去哪都一样,该学的我都学过,不打紧”。顾晓生侧目,宋勤隐忍能力简直令人发指,在没有确切把握掌控宋家,他或许也不想过早暴露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有让旁人看到他庸庸碌碌方能放下戒心。 斑驳陆离的光芒在眸中闪动,脚下影子薄得似是即将消散,顾晓生轻笑一声:“这样也好,在一起也能有商有量”。 日头越发炎热,宋勤额上有细汗沁出,周身的树荫也让烤炽得热乎乎,他目光复杂凝望顾晓生,隐隐透出抑郁,转身叫着顾晓生去喝凉品。冰冰凉凉顺着喉咙滑过食道进到胃里,凉爽便洇满五脏六腑,身心皆是一颤,再多烦杂也让洗劫一空。 顾晓生瞧着四周:“京城也是热得很”。宋勤看她一眼,笑意溢出嘴边:“下个月便入秋,比南川省冷上不少”。 顾晓生嗯一声,二人零零碎碎聊上半日,顾晓生问:“你住哪里?” 宋勤:“南榆路”。他思虑问:“大学期间你有想过做什么吗?” 顾晓生目光远眺,见天是蓝湛湛清澈,云是绵绵乳白,层层叠叠积蓄在苍穹,缓缓迁移。京城是她从未来过的,前尘往事已经湮灭,此后的人生会绽放什么色彩顾晓生不知,只是想一句岁月静好,活一个无怨无悔。 她语气下有慨然:“见机行事吧”。等见过安子人,顾晓生才能规划出人生蓝图,至于那些波诡云谲,总有浮出水面那一日。 宋勤应声道:“那接下来几天我带你在京城逛逛”。顾晓生望向他,谢意推拒:“不用麻烦你,你忙你的就好,我和苏芮约好一起了”。 宋勤眼底落上几分冷意,哼道:“你倒相信她,不过我看你不是约的苏芮吧”。顾晓生眉毛蹙起,黑眸带上奇特看宋勤神情阴翳:“你怎么了?很不对劲。不管我和谁去都是我的自由,你”,她咧嘴一笑:“管的太多了”。 宋勤心气郁结于胸口,气息一滞,嘴里却波澜不惊道:“我对你投资那么大,你要出事我不得气死”。 顾晓生噗嗤笑出声:“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宋勤眼底荡起涟漪轻声:“哪有那么多后悔,选择你便不会后悔”,顾晓生对上那眸子,似琥珀通透,能清楚见到其中若有若无的情意蜜蜡,噔时惊得她笑意尽失,她仔细再看一眼,又恢复成往日淡漠之色。 顾晓生扭过脸,笑一声:“不早了,估摸着苏芮已经在满世界找我,你也早点回家吧”。宋勤视线在她面上一晃,低笑:“开学见”,顾晓生应一声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边有莳花绽放,淡淡花香弥漫融入空气,清新香甜,沁人心脾。顾晓生扬手掐一朵白蕊粉花,咕噜噜在指尖转动,心绪也在一瞬间茫然。方才宋勤看她的眼神,里面清晰地落上情意,只是顾晓生不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勤对她生出这旖旎心思。 顾晓生再次细细审视一遍宋勤,二人之间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顶多再进一步也只是朋友二字。 只怕宋勤对她的心思远不止那么简单,他回到京城数日,当真一无所获? 顾晓生愁叹一声,大抵是前世带了许多怨恨怨念死亡,她今生对许多事情都会抱上一丝怀疑,又或是太过相信前世所见,影响她如今潜意识里的辨别是非的感官。 回到宿舍,顾晓生见里间左侧床上铺就床被,明白舍友到了,她也没做等待,早晚都会见不急在一时。她换件衣服,出门去寻苏芮。 偌大的学院里,因着开学行人不少,清一色都是青春朝气,青涩面上含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 顾晓生找到苏芮时她正在宿舍里陪舍友聊天。财经学院占地面积颇大,分成两个校区,分门别类对应上各专业。苏芮在东校区,顾晓生在西校区,步行要花上十余分钟。 苏芮给舍友介绍过顾晓生,二人便结伴离开。东校区里修建有花坛园林,时正傍晚,红霞灿烂,树荫小道澄上光华迷眼,晚风卷清凉穿行,不少人都在此漫步。 苏芮瞧着草上织就的光毯,一明一暗迭荡在眸中,嘴角微扬:“上大学真好”,她转头问顾晓生:“你今天去哪潇洒啦,都不叫我”。 顾晓生含笑:“去见宋勤给他送钱”。苏芮咦一声:“你有他联系方式呐?”顾晓生低低一笑:“他本来就是京城人,我们都考进京城了,能不留他联系电话吗,何况他也报考了财经学院”。 苏芮闻声当真吃惊不已,脸上的神情凝固半晌才缓缓映上一抹笑,淡得似青烟轻薄:“亏我还和他有过三日婚约,倒是半点也不知”。 顾晓生不以为然道:“就因为你和他有这层尴尬关系,所以你们彼此话才少”。她和宋勤的筹谋顾晓生没让苏芮察觉过,并非不信任,只是顾晓生不想将苏芮卷进是非中,她该有自己的人生。 二人在学院中兜兜绕绕至夜色笼罩上空,出了学院,有长长夜市摊子,多是京城小食。苏芮拖着顾晓生从首逛至尾,五花八门嗅到一丝也叫人垂涎三尺。 顾晓生馋虫如夏夜躁动,同苏芮吃到撑才各自回宿舍。 进宿舍时里面没有开灯,月光渗透进屋,白茫茫如霜结在地上,清辉晕华叫人眼迷离。顾晓生开了灯,却见那里间上铺沉默坐着一人,幽幽盯着她。 那黑眸似是让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到,瞳孔有明显收缩,越发尖锐,原本姣好的面容因神情诡异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顾晓生脊椎凉凉一僵,二人对视片刻,那人了无生气的神情才似梦醒回神般扬起笑容。 她微笑颔首:“不好意思,刚才在发呆,没吓到你吧”。说着从床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到地上。 第四十七章 张湄兰 顾晓生指节蜷起几分,嘴角有惊吓胆寒消逝,她镇定长吸一口气,淡淡道:“没事”。 她打量起眼前的女子,鹅蛋脸,黛眉若杨柳依依,隐隐透着富贵之气,肤白若凝脂吹弹可破,嘴角微微上扬,唇色似釉上蜜桃汁水一般芳菲诱人。 是顾晓生迄今为止见过最美之人! 顾晓生怔住片刻,自我介绍道:“顾晓生,金融专业大一新生”。 “张湄兰,金融专业大一新生”。 张湄兰嘴角扬起合宜地艳笑:“刚才在想事,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说着美目流转在顾晓生身上,纤细睫毛在眼睑下映出黑影,淡淡几缕似囚笼杖杆困住眸中闪烁的光芒,叫顾晓生一时间看不透。 顾晓生淡淡疏离微笑:“不碍事,只是让吓一跳。你多大了?”张湄兰应声:“下个月满十九,应该比你大吧”。 顾晓生眸光一凝,笑容微深:“比你小上一点”。她走到自己床上坐下,正对张湄兰床铺,垂眸浅笑道:“我看你用的都是好东西,应该是京城人吧”。 张湄兰笑盈盈道:“我家住东昌路,晓生是南川省人吧!”顾晓生神色一凛,声音微冷:“你怎么那么了解我,我们第一次见吧?” 张湄兰意味深长地直视她一笑:“总归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没有我爸妈,你又怎么能顺利进京。说来,你合该叫我一声姐”。 张湄兰的言语如此直白,淡淡声音似是振聋发聩般砸入顾晓生耳中,绕是她向来自诩镇静地心神也在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心脏怦怦涌出湍急血液,带着震撼流遍全身,令她脑海有瞬间空愣。丝丝干渴拥堵上喉咙,一同带来无尽憎恨苦痛。 她幽深的眸子镀上一层冰寒,如寒冬腊月叶上霜极尽森冷,话语仿若九幽之地刮起的阴风脱口而出:“所以三翻四次想取我兄妹性命的是你了?” 张湄兰徒然一颤,美貌苍白一分,急忙道:“那是大伯二伯他们做的,我爸妈也一直在暗中寻找你们,想把你们接回张家”。 张姓,张家! 顾晓生看着张湄兰十指葱葱,柔夷白嫩,大是锦衣玉食养就出的富贵之象。原来是外婆出身的张家,原来令她和顾晓义平白无故受尽蹉磨的是张家。顾晓生震惊之余止不住燃起熊熊怒火,前世顾晓义身亡的起因,她的郁郁而终。甚至如今连她兄妹来之不易的一分安宁都要叫旁人来破坏,张湄兰三言两语便想揭过,凭什么! 顾晓生嗤笑一声冷冽道:“说的真是好听,如果不是我反应快上几分,现在还能知道原来我还有这样一个身世?恐怕你那爸妈也有所图吧,在我面前就不用装清高了,没得让人恶心”。 张湄兰柳叶眉蹙起,神情难堪,语气愤愤:“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可我爸妈自始至终都是想保护你兄妹,你何必说这些话来刺激我。日久见人心,你只要明白我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想保护你”。 顾晓生冷冷望着张湄兰,逼问:“那为什么想要谋害我们兄妹的性命?” 张湄兰神色复杂微顿,斟酌道:“你在南川省的事我也有耳闻,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不要冒进,等你慢慢回归张家,一切都能明白”。 张湄兰语气柔软三分道:“晓生,事情的恩怨是张倪姨奶奶那辈所起,我们后辈实在不该受牵连。大伯二伯他们所作所为都见不得人,也没让祖母知晓。我爸妈人微言轻,只能尽力帮着你兄妹,面对我,你大可选择相信”。 张湄兰言语里流露出不少信息,顾晓生心神莫名想到那截断镯,密密匝匝的凉意与明悟顷刻间充斥脑海,那断镯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是能令人疯狂的秘密。也是因断镯,张家才会步步算计她兄妹,欲除之而后快。 月上中天,光华朦胧映照半边天,清凉如水。顾晓生深深望一眼张湄兰,平复心境下语气淡漠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可我能告诉你,我兄妹对张家没兴趣,你们也少来招惹我们”。 张湄兰不以为然轻笑一声:“你不用急着撇清关系,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总之我到这里是来保护你的,祖母近几年身体不好,昏昏沉沉每日要睡上十几个时辰,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清醒的时候嘱咐我爸妈尽力保护你兄妹”。 张湄兰眉间笼罩上愁意:“大伯二伯近些年逐渐掌控张家,祖母的话也不管用了”。 顾晓生需要梳理脑海中的思绪,也不想去接话。凝眸清冷望一眼她便躺下睡觉,反正对方寻不到断镯前,绝对不会对她不利。想来张家该是知道断镯只有她才知晓藏在哪里。 顾晓生拢拢薄被,万般庆幸当初把断镯送给安子人保管。张湄兰的言语中,张家祖母和奶奶有血缘关系,可身体日渐衰弱,怕是不用多久便要撒手人寰,到那时还有谁能镇压住张湄兰嘴里的大伯二伯。 顾晓生朝薄被缩拢,想要让温暖包裹住冷岑岑的身子。张湄兰看她一眼,锁了房门熄灯上床睡觉。 深夜寂静,知了时不时鸣啼一声,带着凄凉和着风声飘进顾晓生耳中。她眸色深沉如暗夜般默默看着墙上薄凉月华,脑中思绪翻飞。 张湄兰的话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晓生已然知晓那躲在阴暗中的人,知晓那些人目的何在。但凡断镯在手中一日,诚如张湄兰一般,自会有人想保她。眼下只等见过安子人,才能决断往后如何行事。 次日醒来,顾晓生见张湄兰已不见身影。她不在意起身收洗完毕,出门前往学院新生报道处。打量一翻叫住个学长,和笑问:“学长,和你打听个人可以吗?” 那学长很和蔼:“你且说是谁”。顾晓生微笑:“大三的安子人”。 那人愣住一下问:“他是你什么人?”顾晓生眉眼带笑:“是我表哥,我昨天才到,想着去找他,可是忘了他是那个系的”。 那人踌躇一下指个方向道:“他是工商管理系一班,你往那里走过去问问会有人告诉你”。顾晓生诚恳道声谢,顺着方向走去。 一路问着行人找到安子人宿舍,得知他还未归校。 顾晓生想了想,出了学院联系上宋勤,约着凉品店见面。 第四十八章 张家 京城的天空不似五家村那般干净透彻,虽然也是暖暖一抹蓝,却多了些名利气息。而这样的东西却是人最喜爱的,渴望的。 宋勤还是那般着一身黑色衣服,一双褐色眸子略显疲倦。他看着顾晓生问:“出什么事了么?” 顾晓生神情微凝直视他,淡淡质声:“你知道背后人是张家对吗?”虽是疑问句,却含着不容忽视的肯定。 宋勤垂下眼睑,晚夏疏风吹的他额前碎发乱颤,丝丝光影映照在面上晃荡,他低笑一声:“回来那天家里来了人,我暗中摸索到是张家人,只是还未确切肯定,想着先不告诉你”。 他抬眸微笑:“你怎么知道的?” 顾晓生胸口气息一滞,心底生出薄薄怒意和着寒心涌上嘴角,她语气低沉:“我以为我们是盟友”。 宋勤笑容有轻微震荡,他望向顾晓生言辞凿凿道:“我们当然是盟友。张家可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在一切不明之前,我只是想多多调查一下”。 顾晓生目光复杂望一眼他,扭头看向路边长青灌木,风拂过时簌簌作响,树荫却怡然不动。她呼一口闷气:“张家人已经找上我了”。 宋勤面色一变,声音焦急:“他们有没有伤害你?”顾晓生摇头,慢慢道一遍昨晚之事。转而喟叹:“我有想过是我外婆那一辈的恩怨,可真正出现在面前,我还是难以接受,毕竟我身上始终也流淌我外婆血脉”。 顾晓生言语下激动如浪花跌宕起伏,波澜不息,合该张家也是她一门亲人,怎的会算计谋害她和顾晓义。 宋勤清冷一声:“你是你,张家是张家,你们只是有名无实的亲戚罢了。若非你身上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他们又怎会叫张湄兰蓄意接近你”。 顾晓生问:“你认识她?” 宋勤神色隐含尴尬低声:“张家三爷的独生女,小时候我和她还指过娃娃亲”。 顾晓生扑哧一乐,眼波流转:“那她的话你怎么看?”宋勤看她一眼道:“张信仁三爷素来中立,从不参与张信礼、张信善之间的纷争,张湄兰的话五分真五分假。” 宋勤眸子微闪:“我无意中听我父亲说过,张家近些年逐渐让张信礼和张信善二人暗斗蚕食,张信仁一贯保持中立,可也没让挤出张家,可见张三爷不是简单人物”。 顾晓生点头,依依淡声问:“宋勤,张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宋勤望向她出神的面容轻声道:“是个传承上百年的家族,明面上有着庞大产业,至于私下里是个什么外人又怎么能知道”。 顾晓生望向他:“所以,你的家族比不上张家”。宋勤坦然:“我家虽然也算京城里数得上的名门,可又怎么能和世家相比,你要清楚,能传承百年不倒,其家族底蕴是难以想象的深厚”。 顾晓生低低冷笑嗤之以鼻:“再大的底蕴不也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她眸子凌厉忽得迫向宋勤:“那断镯我和你说起便代表相信你,宋勤,你真的对那东西一无所知吗?” 宋勤扬唇:“除了没第一时间告诉你张家的事,其他的我没有隐瞒过你”。 顾晓生有些庆幸般松开蜷缩的手指,她神情似喜非喜低笑一声:“要是连你也是个阴谋,那我还能去相信谁”。 宋勤没注意到顾晓生眸子中闪烁的流光,只是心口一暖声音温和道:“对我你可以放心,再不济我还指望你帮我夺家产又怎么会欺骗你”。 顾晓生一笑,这话也实在,她呷一口水道:“那张湄兰哪里怎么应对”。宋勤想了片刻:“她既然说是张信礼和张信善在背地里算计你,或多或少也有几分可信,你要做的就是让张家知晓除了你谁也不知那东西在何处。至于张湄兰,她想做你回归张家的跳板,你好好用就是”。 宋勤眸子盈满亮光,越发似琥珀通透,他深深望着顾晓生:“如果张家的东西有属于你的一份你便该拿到手。只一点,你势单力薄,是没能力去对抗那些算计过你的人,你也不想一辈子都活得小心翼翼吧”。 顾晓生明白宋勤意思,她笑容微冷:“自然要拿回来,难不成受了气还给人送笑话讨人开心不成”,她是经历过死亡的人,许多事她不惧。 宋勤笑容堆上一分心安,低声:“我会帮你”。 日上中天,晚夏的阳光如火如荼,万丈光芒照耀大地,热气蒸蒸日上,晕出海市蜃楼般的幻影。 顾晓生回到宿舍楼时见到宿管室有人,便先给家打去电话,那头小卖部接通后叫她先挂,等上十来分钟给她回话。没多久电话便接通,顾晓生听着熟悉的声音舒心不少:“大哥,我已经安顿好了,日后你有事打这个电话宿管阿姨会通知我的”。 顾晓义听着她声音轻快,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嘱咐道:“我知道了,你有事也通知家里,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心底暖意如墨滴水中缓缓洇开,她欢喜的回应着,二人又聊过几句便挂断电话。顾晓生付过话费,拜托过宿管阿姨若有电话知会她一声,那阿姨笑声应下,留过她名字房间号。 回到宿舍见张湄兰在看书,见她进门嘴角是一抹微笑:“去哪里了?一早都不见你人”。 顾晓生笑得淡淡地:“随便走走,毕竟第一次到京城,好歹也要开开眼”。 张湄兰扎着长辫子,三千青丝梳得落落大方,她柳叶眉柔得似在心尖一挠笑声:“你要不介意可以称呼我一声湄兰姐,还有三天正式开学,我可以带你去走走”。 顾晓生瞥她一眼:“不敢当,做你的亲戚我怕会做噩梦”。 张湄兰神色一噎,美貌讪讪,她低笑一声:“那你有事可以跟我说,我能帮忙的都不会推托”。 顾晓生拍拍床铺,委身坐下:“好呐,那请问我外婆张倪和张家是什么关系,她又怎么会嫁到南川省?” 张湄兰想了想开口道:“祖母张萍是姨奶奶张倪亲妹妹,也是如今张家的掌权人。我听祖母说,很多年前,张倪姨奶奶幼时在一次外出时和家族走散,后来时政变迁,张家举家迁移到京城安身立命,祖母思念阿姐,一直未放弃寻找姨奶奶,可人海茫茫,世事变化,这一找便是几十年,也是在近年才寻到南川省”。 张湄兰低叹一声:“祖母听到姨奶奶已经过世生了大病,如今也越发不好”。 第四十九章 生意 顾晓生嘴角嗤笑讽刺道:“怕不只是姐妹情深吧,我外婆要不是带走什么东西能值得张家如此大费周折么”。 张湄兰不反驳,凝眸深深望向她:“有一点你能相信,祖母知道姨奶奶还有后人时千叮万嘱要认你们回归张家”。 顾晓生神色更加落上一层寒霜,语气冰冷:“你们是知道我母亲已经过世才惦记我兄妹吧”。 张湄兰蹙起眉,又听顾晓生问:“老人家如今多大?”张湄兰愣下回答:“祖母如今八十四岁高寿”。 顾晓生一静,外婆过世二十年,享年七十四,算来比如今张家主母大上十岁。她嘴角轻蔑微笑,竟然如此,那外婆走散时能和张萍有多深厚的感情。 顾晓生瞟她一眼:“张家是做什么的?”张湄兰笑容多出些自豪:“张家是靠经商一道发家,从家族诞生至今已传承百年,且张家祖训永不入官场,虽然经历过低潮,可张家底蕴深厚,也没有真真落魄过”。 张湄兰看向她轻笑:“如今的时代各行各业都在飞速发展,张家如今分化出三行企业,由大伯二伯和我父亲各自打理,等你日后慢慢接触便能知晓张家的实力”。 顾晓生疑惑问道:“如今张家只剩张萍主母这一脉吗?”即为世家,怎么没听人丁兴旺。 张湄兰淡淡一笑,望向远处白鸽飞过,羽翅如云彩般洁白无瑕,不参杂质。她声音清凉道:“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便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何况世事无常,这么多年过去,再多的人也只剩现在的一脉相传”。 顾晓生皮肤粟粟突起一股寒意,也是她问的蠢,一山不容二虎,即便还有族亲只怕张家也不认吧,好比她和顾晓义,原本是自己的好处,好端端地要叫分出去一口,任谁心底都不乐意。 顾晓生眸子深邃流光暗光,不为讽刺一笑:“如果不是我手里有你们想要的,只怕也不会叫我知晓世上有个张家吧”。 张湄兰闻声凝眸望她片刻,嘴角微微一笑:“你是聪明人,所以我喜欢和你打交道,不关乎我们有的血缘关系”。 顾晓生抱以微笑:“你也是聪明人”。 二人彼此之间笑容真实上不少,颇有惺惺相惜之意。顾晓生有瞬间对张信仁生出许多好奇,剑走偏锋,不伙同其他两家算计她和顾晓义,不但一路相护她进京,还安排张湄兰来接进她,让人十分好奇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总不能真是张萍的叮嘱吧。 张湄兰午后离了宿舍,顾晓生也去寻苏芮,打算趁机去学院附近走走熟悉环境。 苏芮和顾晓生向东走去,日头西沉,过了最是炽热的时刻,阳光也不那么热得慌。苏芮打量周遭环境,笑意:“不愧是京城,晓生,你看那些人穿得多时髦,和人家一比,我们两个真显眼”。 顾晓生低笑一声:“有啥好攀比的,锦衣也好,麻布也罢,不都是块遮羞布吗”。 苏芮忍不住扑哧乐出声:“我发现你这嘴是越发能说会道了,就是是遮羞布,也要看穿的舒不舒服不”。 顾晓生提议:“要不我们也去买一身?”苏芮苦笑:“哪有那么多闲钱,我学费本来就比你多出些,要不是看我争气考了一流学府,我嫂子不定怎么叽歪呢”。 顾晓生望眼晴空,微笑:“都一样,十指还长短不一,总不能遇上的人都能和心意”。她转个话题:“你和宿舍的人相处怎么样?” 苏芮嗤叹闷哼:“其他两个还好,只是有个珠海市的,大抵家里有钱,吃穿用度都要好上许多,总是有些瞧不起我们”。 苏芮眉毛一蹙转而又释然:“其实也不意外,到底是地方不一样了”。顾晓生淡笑安慰:“自己过好自己的便成,和别人比费力不讨好,累得慌”。 苏芮笑一声:“也是。你呢,室友怎么样?”顾晓生想起张湄兰含笑:“白富美,不过是个好相处的,另外两个还没到”。 二人走着走着便瞧见远远熟悉的人,苏芮挑眉,扬起笑容迈步上前:“学长学姐好啊,你们也出来散步吗?” 黄明黄荔也瞧见她们,黄明微笑:“出来买些生活用品。你们两个呢?”苏芮笑一声:“随便走走熟悉环境”。 顾晓生看向他二人和声问:“京一学院也在这附近吗?”黄荔指个方向:“隔了三条街,不过这条学玉街东西比较多,也实惠”。 黄荔大眼带笑望向她们关心问:“还适应吗?”苏芮点点头:“舍友都好相处”。 黄明看眼手表,邀请道:“难得碰上,正好也到晚饭时间,我做东请你们吃顿饭吧,权当为你们庆祝”。 顾晓生同苏芮对视一眼忙笑一声推拒:“那怎么好意思,学长不用客气,我看天也晚了,我们也差不多回学院了”。 黄荔不由分说挽起二人,神秘兮兮道:“别客气,我大哥才赚到一笔钱。好不容易遇上,都是昆阳市出来的人,有啥不好意思的”。 顾晓生二人拧不过黄明黄荔的热情,只能由黄荔拉走。顾晓生倒不担心出事,尽管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她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加的人也见识过风起云涌,只是黄荔热情过头,让她有些许困惑。 学玉街因财经学院和京一学院的缘由,一应所需应有尽有,又恰逢是开学日子,小饭馆人满为患,大都是学院学生。黄明带二人到一家四合院装饰的饭馆,点过菜介绍道:“这店开了有些年头,京城菜做的地道”。 苏芮陪笑:“那可让黄大哥破费了”。黄明失笑:“难得有缘。不瞒你们两个,我们兄妹在学院里还没遇上过昆阳市人”。 顾晓生诧异:“一个都没吗?” 黄荔笑一声解释道:“法工学院最受欢迎”。顾晓生愣下了然,法工学院开设专业比较多,日后发展不受局限性。 苏芮后知后觉明悟,眼里闪烁流光:“其实说起来,我是觉得精学较好,人一辈子能在一行上有所成就也不容易”。 黄明颇为意外看苏芮一眼,点头道:“说得有理,学的多不代表会的多,你们也专心攻读便好,什么东西都是前期难,坚持下去总不会错”。 顾晓生垂眸浅笑一声:“话说,刚才学姐可告诉我们学长赚钱了,有什么门道不如分享分享”。 顾晓生目光流转过黄明黄荔,有什么生活用品需要特地跑两条街,黄荔又大大咧咧道出来,岂不是请君入瓮么。 第五十章 门铺 饭馆的灯是白炽灯,浓浓一抹暖黄光源衔笑谈裹菜香洇满四合院。彼时日头还未全黑,晚霞璀璨照映进院里,隔一木窗正好能见霞光满地,醉人心神。 顾晓生笑容合宜,幽黑眸子盈盈笑意,等待着黄明回答。 苏芮尴尬一下,讪讪望一眼顾晓生,人家只是随口一说,怎么能张嘴去问,她们和黄明黄荔又不相熟。 顾晓生示意她无妨,但瞧黄明嘴角勾起:“不过是做了点小生意,你也感兴趣吗?”顾晓生笑容越发深邃:“在家时我和苏芮就做过小本生意,我们也不是大富人家,要是有门道能贴补多少都是好的”。 黄荔看一眼黄明,笑声:“其实正好有个门路,你知道我们是法学专业,日后想正式进入这个行业还要经过不少考试,所以我们年前在隔壁街商量过户一家门店,也是为日后发展筹谋”。 苏芮声音轻浅:“所以你们想盘下店面”。 黄明点点头,微微压低声音道:“那铺面有九十来平米,因老板想回老家发展,又和我熟悉才提前知会我,否则要是放出消息我也没机会拿下”。 顾晓生思虑问道:“你户口不在京城能落户吗?”黄荔笑得素齿映光:“晓生学妹,你怎么糊涂了,我们就是法学专业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能不清楚吗”。 顾晓生哑然失笑:“也是”,她眸子一转:“估摸要不少钱吧”。 黄明坦荡荡道:“这学区地段寸土寸金,想要拿下,不会下二十万”。 苏芮瞪圆眼睛,深吸口气抚平怦怦激荡的心口,她嘴角扯出一个震撼地弧度:“所以学长是想叫我们入股?” 黄明郑重点头:“我是觉得我们都来自一个地方,总归可靠些,所以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 苏芮望向顾晓生,见她沉默片刻后问:“学长打算叫多少人入股集资?” 黄明:“目前只有我们四个知道”。 “那店铺落户谁的名字?” “公事公办,起草合同公证所有人共有,至于落户人填入股最多那一个”。 顾晓生看向他笑声:“学长的样子像是我们有能力入股似的”。黄明面容一暖微笑道:“要是没信心也不提了”。 顾晓生垂眸想了想:“那日后还有人持续入股吗?”黄明肯定道:“不会”。 顾晓生抬眼直视他问:“那现在还差多少钱?”黄明笑容落上几分安定:“还差八万”。 顾晓生唔一声:“让我和苏芮考虑考虑,明天还在这里碰面吧”。苏芮不敢置信看向她,靠近她耳边悄声:“晓生,我们哪里有钱,别消遣人家”。 顾晓生拍拍她手背,声音不见波澜:“放心,都说了考虑,学长他们不会吃心的”。 黄荔轻笑一声:“不着急,菜也来了,先吃饭”。苏芮笑笑,只得忍下满肚子话语,她余光见顾晓生无事一般动筷,暗暗镇定静心。 饭后顾晓生谢过黄明黄荔请客,约好明早见。回学院的路上苏芮已经按捺不住道:“晓生,你太莽撞了,先不说我们和他们不熟,就是相识那么多钱我们也拿不出来呐”。 顾晓生低笑一声:“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谁说要我们两个出钱”,她一瞟苏芮:“你忘了我们也是认识有钱人的么”。 苏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惊呼:“你想找宋勤借钱?那怎么成,又不是几块钱,上万的数目赔了怎么办”。 顾晓生弹指不在意道:“谁说是借,那是投资,既然是投资总是有赚有赔,那有只赚钱不赔钱的道理”。 夜色已是大黑,月光白茫明亮澄澈,如水一般柔柔覆盖街道。路边有夜市宵夜摊子,烟气香馋,四散融入夜空。 顾晓生步伐悠哉,挽着苏芮道:“我们日后要花钱的地方不少,黄明黄荔有意想找我们合作也未尝不可,至于钱,我们找宋勤商借,日后再分给他利润”。 她瞧眼星河如银,璀璨如钻在夜空闪闪发亮,笑容有些向往:“明天我们去一起看看铺面,要是真如黄明所言,那可是真真的大便宜”。 此时正是九六年,房地产还未蓬勃发展,这学区的商铺只要买了便是稳赚不赔,日后的房价才可谓寸土寸金,又兼之地段位置,想拥有可不是有钱便成的。 苏芮皱眉倾听,低声疑虑:“那要是赔了怎么办?”顾晓生睨她一眼:“瞻前顾后一点也不像你,你只管放心,大头都在黄明兄妹那边,人家都不怕我们又忌惮个啥”。 顾晓生手指一撩她下巴,嬉笑:“再不成,日后赔本了把你嫁了换点彩礼也够填的”。苏苏瞪她一眼:“我就值那点钱呐,哼,想娶我,买房买车我可不依”。 顾晓生惊奇哟一声:“苏芮,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眼光够高啊,有志气”。苏芮闻声脸颊像醉酒晕上层绯红,淡淡娇羞模样让顾晓生忍不住调侃。 苏芮又气又羞,斜她一眼,正色问:“你怎么那么相信黄明黄荔,也不怕他们是别有用心吗?”顾晓生抿嘴一笑,语气十分自信:“虽然他们有些地方让人有疑惑,不过我有直觉,他们可信”。 苏芮神情恍惚一瞬,眨眼又恢复正常,她看眼顾晓生,肃然道:“人心隔肚皮,我们在这里也没依靠,轻易不能相信别人,你没看过报纸上报道不少学生受骗案例,着实可怕”。 顾晓生心底似沐浴阳光暖意融融,她挽紧苏芮:“放心,我们先去看,过后我也联系宋勤问问”。 苏芮扬起安心笑容,二人加快脚步回学院。顾晓生回到寝室时张湄兰也在,看她这么晚回来,关切问声:“去哪里了?” 顾晓生不咸不淡应声:“和朋友出门逛街去了”,她扫眼空空的床铺:“其他两个人还没来?” 张湄兰笑容蕴含淡漠:“这间寝室只有我们两个住,不会有别人的”。 顾晓生愣住一瞬,继而讥讽一笑:“你们是关心我呢还是怕我呢?生怕我和外人接触”。 张湄兰青丝披肩,闻声抬眸看眼她,笑声:“你想多了,是我不喜欢和别人住一起,再说张家给学院捐过多少钱,这点特殊待遇还是有的,左不过空了两张床而已”。她忽然想起什么望向她:“你要觉得住的不舒服我可以把你朋友分到这里”。 顾晓生静过三息,拒绝道:“不用麻烦,她住得习惯”。 张湄兰笑笑,低下头继续看书。顾晓生洗漱后也爬上床睡觉。 夜静怡无声,许是秋天也将至,今晚未闻知了声声鸣啼,只有夜风轻微呜呼,供着困意悠悠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