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逢巨变 北宋真宗,景德四年。 当朝衮王赵元杰意图谋反,拉拢了朝中不少重权在握的官员,户部侍郎赵安,刑部侍郎解青山都在此列。 赵元杰在宴席上许以重利,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赵安心思活泛,一举投入赵元杰麾下,以他马首是瞻。 赵安和解青山同朝为官,既是同僚又是挚友,两家素有往来。 解青山不耻与这等逆贼为伍,愤而拒绝,又规劝赵安不要被利益熏心蒙蔽了双眼。赵安一心想拥立赵元杰为帝,哪里听得进去,两人就此有了嫌隙。 次日,解青山秘密进宫面圣,检举衮王赵元杰及其党羽密谋造反。 真宗见解青山言辞凿凿,心里也略感不安,只是兹事体大、牵扯甚广,遂派皇城司秘密调查。 解青山万万没料到家中的管家早被赵安买通,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赵安的监视之下。 未等皇城司查到线索,赵元杰伙同赵安状告解青山贪赃枉法、收刮民脂民膏。 解青山素有清名,深得洛阳百姓称颂。真宗是万万不相信的,只是迫于压力只能允诺到解青山的家中搜查一番。 赵安何等手段,早将成箱的金银珠宝连夜运入解府。等官兵一来搜查,拿了个人赃并获。 真宗大为震怒,想不到视为股肱之臣的解青山也贪赃舞墨,一纸诏文将其押往大理寺候审。 大理寺卿本就是赵元杰一手培植的旧吏,在赵元杰的授意下对解青山严刑拷打,企图将他拉入己方阵营。 解青山偏偏刚正不阿、宁死不从,赵元杰怀恨在心,找来伪证坐实了解青山贪污腐化的罪名,因涉及财物数目过大,判其择日问斩。 解青山育有二子,长子名如乔,取自《茶经》里的南方有佳木,君子当如乔。次子名无故,取自《礼记》里的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长子解如乔年初刚加冠,从小品德端正,志在上报社稷,下安黎民,颇得解青山性格真传。与太子年龄相仿,如今在太子身边伴读。 次子解无故年方十五,从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性格温润如玉,谦和友善,偏偏不喜从政。 解青山拿他也毫无办法,因家中已有长子出仕,倒也不再约束他。 解青山自被大理寺关押以来,解府上下纷乱如麻,解如乔试图通过太子向圣上求求情,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解家散尽家财,托了许多关系找往日来往的官员,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头为其说句话,大理寺的狱卒因往日老母病危受到解家的接济,冒着杀头的风险放解无故兄弟二人进去探视。 在潮湿阴暗的牢狱里,原本面色红润的解青山已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解无故年纪尚轻,恨不得就此带父亲逃亡。 解青山呵斥了他几句,悲戚地说道:“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无故,你记住,万事三思而行,切莫肆意妄为。” 转头又对长子说道:“如乔,你向来懂事,赶紧回家收拾行囊,趁早带你弟弟与母亲回老家去吧!” 解青山本就年迈,再加上气急攻心扛不住牢狱里的刑罚当晚直接一命呜呼。 还未来得及收拾行囊,消息就传到了解府。 解母一病不起,未到半月便撒手人寰。 安葬完父母后解如乔本打算带解无故回老家,哪料到赵安竟想斩尽杀绝,派出杀手行刺。 解无故兄弟二人自幼习武,武艺娴熟,奈何杀手人多势众,情急之下解如乔拼命拦下杀手,让解无故趁机逃亡。 解无故哪肯舍兄长独自离去,铁了心与杀手同归于尽。 解如乔怒声吼道:“你莫非想让我们解家后继无人吗?你这样对不起死去的父母吗?快走!” 解如乔身上平添了许多血迹,将白衣染的鲜艳无比,解无故目眦欲裂,眼中饱噙泪水飞奔逃亡,甚至不忍回头看一眼。 …… 洛阳城内,熙熙攘攘的行人在街头穿梭,行夫走贩、引车卖浆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俨然一副繁华景象。 花满楼,洛阳城内头号酒楼,非达官显贵、豪商巨贾拒不接待,实乃权贵富人的销魂窟。 二楼临窗的一张黄花梨案几上,一壶刚出炉的上等西湖龙井正腾腾冒着热气,一时间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半倚着窗台,怔怔地望着窗外。 他面如冠玉,月白色的华锦衣裳相衬下更觉温文尔雅。抬眼仔细瞧去,眉眼温润如画,眸里是一点清明,像是深空里的星辰大海,实则夹带着一层暗涌的心绪。 若是有熟识的人儿在场,定会识得这位少年正是故刑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解无故。 解无故一动未动坐了两个时辰,茶已换了好几壶,只是凝视着窗外,好似在等什么人。 天色已晚,月色洒落几多惆怅清冽的光,酒楼外一架马车在街道上穿堂而过。 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飞驰的马车是何来头。 解无故的眼中迸发一丝寒芒,手执三尺青锋从窗台纵身一跃,轻盈落地。 驾车的马夫紧拉缰绳,马匹受了惊,脖子使劲儿地往后仰,前蹄高高向上抬,险而又险地停在解无故的面前。 车夫显然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呵斥几声,只听得车厢里传来一阵咒骂。 “赵钱,你这个狗奴才,怎么驱的车,想撞死我不成?”一个肥头大耳,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一只手拢起绉纱,一只手扶着额头往车外打量。 赵钱趴伏在地上,头垂地低低的,惶恐不安地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接下来老爷不知道该怎么惩罚他呢。 解无故从剑鞘中拔出利剑,寒芒毕露,在月光下愈发寒气逼人。 眼前的中年人正是解无故等待多时的户部侍郎赵安,他父亲的生前挚友,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在大理寺旁听得知了内幕,解无故压根儿不敢相信这位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会对他们一家痛下杀手。 第二章 亡命天涯 解无故一步一步靠近马车,眼中的寒芒近乎实质般望着赵安。 赵安抬头正看见解无故眼中那近乎实质般的寒芒,又看见他手执利剑一步步走来,三魂七魄顿时丢了一半。 赵安强忍着惧意堆着笑脸,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抖起来:“贤侄近日来去了哪里?怎么不来投奔老夫?令尊遭小人陷害,惨死狱中,老夫有心搭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夫与令尊情同手足,理应视你如子,贤侄即日起便搬来与老夫同住,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解无故看着赵安假仁假义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说什么情同手足,便是赶尽杀绝般情同手足吗? 解无故紧握利剑猛地一挥,赵安的发冠随之落地,随之花白的头发散落一肩。 车夫被吓得当场就昏了过去,裤子以下已是一片湿漉漉。 赵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咽了口唾沫怔怔地看着解无故。 解无故手都在颤抖,恨不得立即给赵安来一个透心凉,但是事情的原委他尚不清楚,只能强忍着恨意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何要害我父亲?” 赵安早被吓破了胆,解无故话音刚落他就跪在地上哆嗦着说道:“贤侄,不,解公子,非是老夫要加害令尊,实在是令尊得罪了衮王,老夫与此事毫无关系。” 见赵安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解无故一剑斩下赵安左臂,鲜血自断臂处喷涌而出。 “这一剑是替我父亲砍的!” 赵安迟钝地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手臂,再往左肩看去,已是空空如也,这才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袭来,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他右手抓着左臂试图往左肩上接,尝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无功,反而疼得面目狰狞。 “为何要害我父亲?” 赵安哪里还有心思回答,脸色惨白地抱着左臂,嘴里念叨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解无故反手又是一剑,斩下赵安右臂。 “这一剑是替我母亲砍的!” 赵安早就吃耐不住,眼睛一翻,昏迷了过去。 解无故仿佛着了魔似的,又一剑斩断赵安的左腿。 “这一剑是替我兄长砍的!” 赵安硬生生被痛醒,在鲜艳的血液相衬下面色愈发惨白,嘴巴里混着血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杀了我吧!” 解无故置若罔闻,又一剑斩断赵安的右腿,此时此刻已成了一根“人棍”。 “这一剑是我砍的!” 赵安失血过多,身体开始抽搐起来,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血腥味,解无故原本月白色的华锦衣裳此刻遍布血迹,鲜红的血液仿佛在上面开了花。 也许是恶臭的血腥味太过刺鼻,车夫忽然醒了过来,看着已血肉模糊的老爷和眼前杀气腾腾的少年,说不出口地震惊与恐慌。 震惊之余他连滚带爬地往酒楼里跑,口不择言地说道:“杀人了!杀人了!全是血!全是血!” 好在天色已晚,街上并没有几个人,倒也没引起骚动。 解无故握了握手里的利剑,终究还是没有下决心杀掉车夫,他不过是一个下人,自己若迁怒于他,和赵安有何区别? 解无故丢掉了手中的利剑,将马车上的绉纱扯下一块披在身上,借着夜色悄然往城门方向奔去。 出城的路经过一处宅院,大门上已被贴上封条,红木牌匾上龙飞凤舞“解府”两个大字。 解无故站在即将易主的庭院外,萧瑟秋风今又起,喧嚣的风儿卷动着梧桐落叶,在空中盘旋,吱悠悠地落在青石桌案上。 父亲尚在的时候日夜操劳,困倦时曾伏在它上面小憩一会儿,母亲总会满目温情地给他披上外衣。 月是当年月,人非昔日人。 …… 赵安惨死街头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城门处,看守城门的队率又认得解无故,在收了一包碎银子后想也没想就把他放出了城门。 解无故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逃亡,因为害怕朝廷的追捕,他不敢走官道,只能沿着荒无人烟的小路,日夜兼程,风餐露宿。 在无数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抬起头似乎能看见父母慈祥和蔼的面容。 总算逃到了一个远离京城之地,卸下了一身防备,一直紧绷着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解无故整日混迹在酒肆里,朝升暮落,以酒相伴,喝得酩酊大醉干脆就睡在客栈里,酒肆就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只有不省人事的时候才能: 忘记父亲含冤而死身名俱灭的委屈。 忘记母亲卧病在床终日以泪洗面。 忘记兄长为了保全他而惨招杀手。 忘记这世道的不公,人心的复杂。 随身携带的钱财很快就挥霍一空,解无故没了酒喝,于是那些难以接受的事实又一次摆在了眼前。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翩翩公子,眼下只不过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不归人。 吃的是人家施舍的残羹剩饭,受得是极尽侮辱的嘲讽挖苦。 天地之间,竟没有一处能容下他的地方。 解无故回忆起儿时光景,院落里的梧桐树下。 父亲曾教他识文断字,告诫他与人为善。 母亲年年给他做新衣,说是自家做的暖和些。 兄长常常溜出解府,回来的时候会给他带街上的小吃。 就连府里的丫鬟也会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 那个院落里的一草一木历历在目,而那些人儿却再也见不到了。 一袭白衣,如今已满是油污泥渍,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腰间坠着的玉佩和一支青色玉笛是解无故仅剩的物件,都是母亲生前留给他的,他想当了换酒喝,终究还是舍不得。 …… 一处静谧的幽谷,两岸青山对峙,绿树葱翠欲滴。抬头奇峰遮天,脚下清流潺潺,怪石卧波。 谷底的山色,其美妙完全在若有若无之中。若说它有,它随着浮动着的轻纱一般的云影,明明已经化作蒸腾的雾气;如果说它无,它在云雾开合之间露出容颜,倍觉神秘。 一轮弯月落在远山近水处,在茫茫的云烟中有些朦胧。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第三章 光风霁月 不远处是一个凉亭,隐约间可以听见从中传出的笛声。 笛音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宛若天籁之音。 初听时,笛声轻快,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缓缓地飞升。升到那有着星辰与皎月的深空里,和着云丝曼妙轻舞,如同天上人间的喧哗化作一片绚烂织锦、一幅无声的灵动画卷、一曲清新的玄妙天籁...... 再听时,笛声夹带着一丝悲怆。仿佛那些遐思与牵念一一化作泡影,在半空中盘旋,在谷底徘徊。耳畔回响着凄凉的曲调,群山似乎通晓了人性,竟然能听懂其中的悲欢,随之附和着,述说着千年的孤独。 霁月清风 白衣玉笛少年郎 吹皱一池春水 吹暖草长莺飞 吹来踏泥归燕 吹始满腹欢喜 吹平十里桃花 吹寒未央流火 吹去落叶梧桐 吹尽肝肠寸断 梧桐尽落秋更瘦 玉笛吹残月犹寒 弦凝指咽声停处 别有深情一万重 一曲相送,咫尺天涯。 凉亭里,解无故半倚着围栏,月色洒落几多惆怅清冽的光,细腻地流淌于他月白的华锦衣裳。 解无故悠悠吹着玉笛,从儿时童趣到家中剧变,笛声时而欢快,时而悲怆。 解无故放下了手中的玉笛,眼泪顺着满是泥污的脸颊洒在青石板上,在这个静谧如雾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真正的寂静,并非是全然无声的。夜晚的寂静,是由一种如泡沫般细腻、如薄纱般绵密的声响所编织成的。 它随着空气存在,无色无味,却载满了心事。 解无故温柔地抚摸着玉佩,它只有小半个拳头那么大,通体晶莹剔透,不曾沾染半点纤尘。 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 孔子曾说过“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解无故的手摸上去之后在它上面蒙上了一层灰,玷污了它的洁白无瑕,心中惶惶不安,把玉笛揣进怀里忙不迭往不远处的水潭处跑去。 借着潭水,解无故把玉佩洗了个一遍,又恢复了它的纯洁无瑕。 水面上的涟漪荡漾开来,月亮也随之变得褶皱起来。 解无故恍惚间在水中的月色里看见了母亲在跟自己招手,那张清晰挂着慈爱笑意的脸庞因为涟漪渐消而变得模糊。 解无故慌了神,身体前倾想要抓住母亲的手,却抓了个空,踉跄跌进深水潭里。 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潭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下一秒,理智告诉他要活着。他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双臂慌乱的拍打着身边的水,溅起的水花,不断往下沉的身体让他感受到了死亡发出的冰冷讯息。 窒息,还是窒息。 仿佛感受到了死神正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缓缓用力。 “睡吧...睡吧...”他听到那个让他无法回避的声音,轻轻地透支着他的意志。 终于,他不再挣扎,随着水流,缓缓下沉... 那张模糊的脸又变得清晰起来,解无故像是投入母亲怀抱里的孩童一般,陷入了无休止的梦境当中。 …… 2007年,齐云山。 齐云山,古称白岳,因遥观山顶与云平齐得名。 陆双双就住在齐云山腰的月华天街上,从小她就生在这儿,长在这儿。 陆双双的妈妈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年轻的时候厌倦了城市的生活,对绿水青山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二十年前,来到这个小山村支教。从刚开始的心血来潮,到后来因为一群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孩子而选择留了下来。 这群孩子没读过多少书,对知识的渴望却远超常人,孩子们不太会表达感情,但眼神里的纯粹却是很多城里的孩子不曾有的,也许这虚无缥缈的力量正是她的理想。 陆母扎根于此,也在这片山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两个人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陆双双,成了彼此生命的延续,一家三口在齐云山月华街上定居下来。 风云变幻间,二十年眨眼而过,陆母也从桃李年华到了不惑之年,只是在岁月侵蚀后的几道皱纹下,依稀看得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陆双双的爸爸自幼跟着他也爸爸学习二胡,年轻的时候就跟着附近的曲艺班子在镇上的茶馆里演出。 晃眼二十年,到茶馆里听小曲儿的人越来越少,陆父分到的钱还不够去城里的馆子大撮一顿,家里的生活用度来源全指望陆母那点微薄的工资。 陆双双今年虚岁已经十六了,眼看着即将步入高中,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举步维艰了。 不过好在陆双双非常懂事,在学校里成绩优异,没少被老师夸奖。在家里,陆双双也会为妈妈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浆洗衣物,打扫庭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陆双双一如往常踩着稀疏的草叶哼着小曲儿,端着一个木盆来到山脚下的潭水边浆洗衣物。 她来到一块青石板上,因为长年累月的潭水冲刷,青石板上的青苔早已褪去被打磨地光滑,在阳光下透着一缕光。 陆双双蹲下身子用手扬起一捧潭水,水波荡漾向四周泛起涟漪,一个白色模糊人影静静地躺在潭水的另一边。 她吓了一跳,齐云山上还是头一遭发生这种事儿。来不及细想,她三步并作两步向对面跑去,离得近了赫然可见正是一个白衣少年躺在潭边。 陆双双顾不得脚下凹凸不平的石子,蹲下身子探指去试少年的鼻息。 她轻舒了一口气,少年虽然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但气息尚存,还有命在。 少年的半个身子尚在水中,陆双双尝试着将他往岸上抱。可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因为怕伤到他,也不敢在地上拖着走,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挪到平整的青石板上。 陆双双累的气喘吁吁,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潭水浸湿。她顾不得歇息,立刻给他做胸部按压,少年随即吐出几口潭水,却始终没有苏醒。 陆双双急坏了,她也是第一次救落水的人,毫无经验可言。 见他气息奄奄,陆双双没了注意,只能往半山腰跑,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 第四章 浮生若梦 月华村民小组10号,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陆父正坐在家门口的摇椅上拉着二胡,旁边的木桌上泡着一壶廉价的茶水。 陆母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写着稿子,她闲暇的时候会往一些杂志社投些稿子赚些零用。 陆双双还未跑进院落就喊了起来:“老爸,老爸,出大事了!” 陆父放下了手中的二胡,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女儿关切道:“出啥大事了?”他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女儿,拿起一旁的扇子给她扇着风。 陆双双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山脚下,有个人...” 陆母放下了手中的笔,拿着肩膀上的毛巾一边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水一边说:“你先把气喘匀了,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风风火火的,跟你爸一个德行。” 陆父没有反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喝了一口茶重新坐下佯装着继续拉二胡,耳朵却竖了起来听女儿接着往下说。 陆双双喘匀了气,语速飞快地说道:“老爸,我刚刚去山脚下洗衣服,看见潭水旁边躺着一个人,还活着!你赶紧跟我过去!”说罢,拉着陆父就要往山脚下跑。 “等等,等等,你让我先换上鞋。”陆父拉住了女儿的手,放下了二胡,往堂屋里跑去换鞋去了。 “你快点,救人要紧。”陆母朝堂屋喊了一声,转头对女儿说,“双双,咱们先过去。” …… 解无故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场梦未免太过真实了,母亲的笑容是那么清晰,她眼中满是温情,却只字未说。 梦中解无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滑落在青石板上也没有察觉。 “老妈,就是那里。”陆双双一边在前面引着路,一边催促着。 “双双,你慢点,别摔着了。”陆母在陆双双后面紧赶慢赶,不忘叮嘱女儿。 陆双双跑到那少年面前,见他依旧昏迷不醒,回过头对陆母说:“老妈,他一直昏迷着呢。”说罢,陆双双蹲下身子把少年扶着坐了起来。 陆父此时也赶了过来,打量了少年两眼,朝女儿勾了勾手:“双双,你过来。” 陆双双把少年重新放倒在青石板上,跑到了父亲旁边问道:“老爸,怎么了?” “双双,你看他穿的什么衣服?” “老爸,那是汉服。” “一个人好端端的干嘛穿这种衣服?” 陆双双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人家说不定就是爱好这个而已。老爸,你先别问那么多了,他看起来好像病的不轻,先带他看看医生吧!” 陆父苦口婆心地说道:“那也得先问清他到底是什么人,万一他是什么不法分子呢?现在这个社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以后出门在外可得多长个心眼...” 陆父一说起大道理就没完没了,陆双双只能求救地看向母亲。陆母瞪了他一眼,他吓得一缩脖没说完的教诲也戛然而止了。 陆父伸手放在少年的鼻前,感觉到他还有呼吸,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要是死了,父母找上门来,就是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不等陆母发话,陆父蹲下身子就要抱起少年,却发现这小子已经醒了,正用着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陆父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小伙子,你掉进水里了,我现在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少年眼中的诧异更浓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陆父看向陆母,小声嘟囔道:“老婆,这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傻掉了?” “就你话多!赶紧送他上医院,他现在那么虚弱能问清什么?” 陆父忙不迭抱起少年,少年身体还很虚弱,挣扎了两下又昏迷了过去。 齐云山镇中心医院。 陆父拿着缴费单跑前跑后,陆母和陆双双站在病房前。 陆双双一脸担忧地看着昏迷之中的少年,自顾自地说道:“老妈,他会没事吗?” 陆母握住了女儿的手,感觉到她手心沁出了汗,只能温声安慰道:“他会没事的。” 医院各项检查都做了一遍,除了陷入了昏迷,其他体征一切正常,医院建议送到更大一些的医院做个更仔细的检查。 陆父仰头望着自己干瘪瘪的钱包,抱怨道:“这小子到底从哪冒出来的?身份证、银行卡,要什么没什么,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就揣着一支破笛子。我们报警吧,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说罢,就掏出了手机准备报警。 陆母瞪了他一眼:“陆文化,你有没有一点人性?这孩子现在昏迷不醒,你报警有什么用?” 陆父耸了耸肩:“那咱也不能在医院耗着吧,一天好几百啥毛病都检查不出来,不如把他接到家里边,等他醒了再说。” “你总算说了句人话。”陆母转过头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双双,你把他的东西拿着,咱们回家。” 陆家只是一处用竹篱笆围起来的三间红砖房,中间是客厅,陆父陆母睡在左边那间,陆双双睡在右边那间。 陆双双推开竹篱笆的栅栏,拿着钥匙先一步开门去了,陆父一路背着少年,气喘吁吁地问道:“老婆,把他放在哪间屋?” “放我们那屋,今天我和女儿睡,你在客厅打个地铺。” 陆父也不反驳,自己总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 他把少年放在了床上,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就走了出来,帮着陆母煮粥择菜。 陆母也在厨房忙碌着,说是厨房,其实就是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石棉瓦的小棚子。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少年惨白的脸上,他的嘴唇微张,像是在颤动,像是在呓语。 陆双双端着一盆少年换下来的衣服,在月光下浆洗起来。她对这个穿着汉服的少年充满好奇,他是不小心跌进潭水里还是自寻短见?这个疑问也只有等他醒过来才能揭晓答案了。 陆双双端着洗好的衣服回来的时候,陆母的饭也做好了。 “双双,吃饭了,去看看那小伙子醒没醒。”陆母一边往桌子上端着菜一边说。 陆双双掀开门帘,借着月光可以看清少年清秀的面容,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微翘,眉毛拧成一团微微颤动。她悄悄退出了房间,坐在饭桌前说道:“他没醒,好像在做梦。” 第五章 男女有别 饭罢,陆双双将少年的衣服晾晒在横搭着的竹竿上,晚风徐徐,一夜时间衣服就能被风干。 临睡前,陆双双又偷偷去看了他一眼,他还是沉睡着,只是紧蹙的眉头此时已经舒展了开来。她将玉佩和笛子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熄灭了灯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浑身上下只带了这两件东西,一定对他很重要吧?可他究竟是什么人呢?陆双双开始猜测起来,直到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总算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陆母一大早就去县城里交稿子了,她会在闲暇时间写点文章,投往杂志社换点稿费,这也是她的副业之一。 陆父也跟着曲艺班到茶馆里演出去了,虽说听的人不多,但拉了大半辈子二胡,哪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日晒三竿,陆双双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猛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位病号。 她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穿着拖鞋,洗漱完毕,掀开了少年房间的门帘。 解无故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正盘腿坐在床沿,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大大小小的木头柜子,两把椅子,还有着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物件。 床帘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只是这女子披散着头发,穿着奇装异服,着实把解无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墙边挪了挪,一脸防备地看着她。 “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陆双双揉了揉眼睛,等了半晌眼前的人都没有回答,她没有多想打了个哈欠就走出了房间。 解无故记得自己在潭水里看见了母亲,想伸手去捞,却不慎跌入潭底,看来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想来自己可能已经死了,方才看见的那个披散着头发,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难道是地狱里的女鬼画皮不成? 解无故环顾四周,房间里许多他未曾见过的物件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他叹了一声气,刚打算起身下床,这才发现身上穿着的已不是自己的衣裳。 一个抬头又被墙上悬挂着的人脸吓了一跳,一男一女正对着他笑,这个笑此时看起来是如此诡异,令人毛发悚然。 这个房子里四处充满着诡异,他也顾不得身体尚未痊愈,忙不迭拿起玉佩和笛子赤着脚就往屋外跑。 在院子里看见悬挂在竹竿上的衣裳和靴子顺手抱在怀里,逃也似地往远处跑。 陆双双正切着西红柿,看见他像是见了鬼似的,跌跌撞撞地往庭院外跑去,她立马放下了刚切了一半的西红柿,追了上去。 解无故身体虚弱得厉害,没跑出几步就摔了一跤,回头望一眼,那个女子披头散发正往这边跑。眼看在劫难逃,解无故干脆梗着脖子闭上眼睛认命了。 陆双双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发现他正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盯着自己。 陆双双被他盯得面色绯红,声若蚊蝇:“你是想要回家吗?你得先把身体养好才能离开啊!”说罢,扶着解无故进了房间重新躺在了床上。 解无故没有搭话,木然地跟着她,心中却不免觉得悲戚,他哪里还有家? 陆双双再次来到厨房,继续切刚才切到一半的西红柿。 点火,热锅,倒油,放入姜丝爆香,倒入西红柿翻炒至出汁儿,加清水煮沸,打两个鸡蛋,鸡蛋快煮熟时放入挂面,撒上葱花,加盐加生抽,出锅加香菜。 陆双双盛了满满一碗端到了他床前,溢出的汤汁烫的她一边摸耳朵一边招呼:“面好了,你吃点吧。” 解无故看了看碗里的面和那几块红彤彤的不明物体,他早就饿的头晕眼花了,尤其在此时香味扑鼻而来,他咽了咽口水,却始终不敢动筷子。 “你不爱吃面吗?那我去给你煮粥。”陆双双见他不为所动,转头就要把面端走。 “此乃何物?”解无故用手指着碗里红彤彤的东西,试探着问了一句。 陆双双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人不会真的像老爸说的那样脑子进水了吧?穿着汉服,说话文绉绉的,现在连西红柿都不认识了。 解无故被她盯得心里发麻,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敢问小姐,此乃何地?” 陆双双学着他的样子回答道:“回公子的话,此乃齐云山。” 解无故喃喃自语道:“齐云山...我还活着?” 陆双双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打趣道:“公子,您再不吃点东西还能不能活着就另当别论了。”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生方才有些神志不清,失礼之处如若唐突了小姐,万望小姐海涵。”说罢,解无故对着她作了个揖。 陆双双感觉头都大了,哪有人说话这么咬文嚼字的啊,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快吃吧。” 解无故指着碗里红彤彤的东西,脸色有些为难:“此乃何物,小生在大宋朝从未见过。” 陆双双惊愕得下巴都快要掉了,反问了一遍:“大宋朝?” “小姐竟不知大宋朝?”解无故更是惊愕失色,眼前这个女子行为诡异,可齐云山分明是自己失足落水的地方,她怎的连大宋朝都不知? 陆双双伸出手放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体温,纳闷道:“也不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 解无故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涨红了脸说道:“小姐,请自重。” 陆双双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解无故望着她,慷慨陈词道:“我大宋朝自古以来男女有别,虽蒙小姐搭救,也请小姐自重。” 陆双双更加确定他一定是脑子里进了水,要不然怎么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她也不打算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计较,端着未动一口的面离开了。 陆双双自顾自地吃着面,故意吸溜一大口,时不时往那房间瞥一眼。解无故本想充耳不闻,可肚子已经抗议咕咕叫了起来。 陆双双终究还是心软,不忍心饿着他,端着面掀开了门帘,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在偷偷看自己,或者说偷看碗里的面。 第六章 大宋亡了 陆双双隔了十分钟走了进去,碗里已是空空如也,他手里拿着玉佩发着呆。 陆双双拿着筷子敲着碗,冲他挑了挑眉:“你吃饱了吗?要不我再给你煮一碗?” 解无故很想拒绝,但他实在饥饿了许久,一碗面下肚只饱了三分。 而且那碗面真的很好吃,还有她口中所说的西红柿,吃前甚至有种死则死矣的感觉,吃到嘴巴里才觉得有股酸酸甜甜的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过了这许久也未见不适,多半是无碍了,解无故看了她一眼,只能没出息地点点头。 陆双双露出得意的笑,没来由地一阵欢喜,蹦跳着嘴里哼着小曲儿又去厨房煮面去了。 解无故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好好一女子,行事竟这般古怪。” 没一会功夫陆双双又端了一碗面过来,放在他面前。 解无故又躬身作了一揖:“若非小姐搭救,我早已命丧黄泉,小姐又如此盛情款待,今日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陆双双嫌弃地看着他,两碗西红柿鸡蛋面至于感动成这样吗?要是给他做上一桌菜,他还不以身相许?陆双双摇了摇脑袋,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 “小姐,这面可有名字?” “双双西红柿鸡蛋面!怎么样?好吃吧?” 解无故点了点头:“好吃是好吃,不过,西红柿、鸡蛋、面都见到了,双双又是何物?” 陆双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双双就是我。” 解无故又作了一揖:“小生实在无意冒犯,万望小姐海涵。” “行了行了,吃你的面吧!”陆双双扶着额头,实在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一言不合就作揖,讲话文绉绉的,戴着假发还真像个宋朝人。 解无故吃完了面,放下了碗筷,陆双双接过碗筷去了厨房,连同之前她用的碗筷一块刷洗了起来。 笛声忽起,穿透窗户、门帘飘进了院子里,也飘进了陆双双的耳朵里。 陆双双从小就爱跟着爸爸一块儿去茶楼,爸爸在台上拉着小曲儿,她托着下巴在台下听,笛子她倒也听过,不过都是合奏,独奏还是第一次听。 笛音空灵缥缈,这么近,那么远。 似游离在云雾间,每个音符牵动着彩云披挂。 又似漂浮在晴光潋滟的涟漪里,拨动着一层又一层的波光。 它在哗哗作响的梧桐枝叶上轻飞曼舞,百转千回。 它时而欢快,时而悲戚,最后无尽的落寞。 陆双双眼眶里竟有泪珠在盘旋,没来由地一阵感伤。笛声初歇,她从遐思中惊醒,抹了抹悬在眼眶的泪水。 陆双双越来越好奇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是来这旅游不慎落水还是有什么原因想不开轻生,可他怎么又穿着汉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陆双双洗好了碗,背着手走进了房间,看见他刚刚放下笛子,眼里有泪光闪烁。 陆双双坐在床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了他:“你怎么哭了?想家了?” 解无故摇了摇头,眉宇间挂着忧愁。 陆双双见他不愿提,就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解名无故,还未请教小姐尊姓大名?” “解无故。”陆双双轻轻念了一遍,看见他还等着自己回答,一字一顿地说:“陆双双。” 解无故正色道:“陆小姐可是此地之人?” 陆双双慢慢习惯了他的文绉绉,也不跟他计较:“当然,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住在这儿。” 解无故喃喃自语道:“怪哉,怪哉,落水之前我曾在此地游历数日,从未见过陆小姐,还有这房屋,都未曾见过。” “你不会又发烧了吧?”陆双双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解无故躲闪间发簪掉落,发髻散落开来,如瀑的青丝垂洒在床上。 陆双双伸手摸了摸解无故散落下来的发丝,惊叹道:“你这假发在哪里买的?感觉比我的头发还顺滑,和真的一样。” 解无故把散落的头发拢在身后,一脸诧异地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作假!” 陆双双惊讶地嘴巴微张,半晌结巴着说道:“你...这是你的头发?” “陆小姐莫要再拿此事打趣,一点也不好笑。” 说话间,解无故在头顶束一个小发髻圈,余发散落下垂,将簪子插入发髻圈内,用余发将簪子缠紧,再绑上青丝飘带,又重新将头发草草束了起来。 陆双双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不会真是宋朝的人吧? 穿着汉服,说着古话,连西红柿也不认识,他会吹笛子,最重要的是他竟然留着比自己还长的头发。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可能真的是一个古人,一个来自千年之前的古人。 陆双双被她这个大胆的猜想吓了一跳,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现在是哪一年,你可知道?” 解无故被她问的一愣,试探着回答:“莫不是景德四年?” 还好陆双双历史成绩一向很好,景德应该是宋朝第三位皇帝宋真宗使用的年号。 景德元年,也就是公元一零零四年,历史书上有记录“澶渊之盟”后北宋进入经济繁荣期,史称“咸平之治”。 那么景德四年也就是公元一零零七年,距今整整一千年。 陆双双瞪大了眼睛,觉得一切太不可思议了,他真的是一千年之前的人。 “陆小姐,你怎么了”解无故看着这位一惊一乍的陆小姐,有些摸不着头绪。 “你真是宋朝人?”陆双双虽对他的话信了大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解无故想起她之前听闻自己是宋朝人时候的惊愕,还有那叫做西红柿的酸酸甜甜的食物,以及眼前种种不认识的物件此刻更加云山雾绕了。 “这...陆小姐何出此言?陆小姐当真不是宋朝人?” 陆双双心中的惊愕逐渐平复了下来,正色道:“宋朝早就灭国了,现在是一千年后。” 解无故彻底懵了:“什么?大宋亡了?一千年后?” 陆双双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消息就像重磅深水炸弹一样把他轰了个七荤八素,一时之间恐怕他也难以接受。 第七章 双双小姐 别说他了,就连自己到现在脑子里都乱七八糟的,一千年之前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吃了长生不老药?还是真有穿越一说?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都在努力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信息。 过了许久,解无故终于认清了自己恐怕不在宋朝的事实,无碍,反正自己已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何朝何代还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陆双双也趁着这个空档洗了两个苹果,递给了解无故一个,解无故盯着她手里的苹果却迟迟没有接。 她忽然想起来宋朝可没有苹果,自己先咬了一口,抿着嘴笑道:“这个叫苹果,宋朝没有吧?吃吧,没有毒,可甜了。” 解无故接过苹果,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红彤彤的果皮里面白色果肉裸露出来,香甜的汁水沿着果皮流了出来。 他从未吃过如此特别的果子,从刚开始小心翼翼试探着咬一小口变成咬下一大块。 陆双双看着他吃苹果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感觉比自己吃还要甜,跟着咬了一口,两个人相视一笑。 陆双双看着他恨不得把果核一起吃下去,连忙提醒他:“果核不能吃,里面是它的种子。” 解无故像孩子般乖巧地点了点头,把果核交给了陆双双。 陆双双打了盆水打湿了毛巾:“吃完东西记得洗手。” 解无故想起小时候解府的丫鬟秋儿姐姐也对他说过这话,他可不敢对这位陆小姐说,让她知道自己把她当做丫鬟还了得! 解无故洗完了手,道了声谢:“陆小姐,不知今夕是何朝何代?” “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可没有朝代了,也没有皇上了,现在是百姓当家做主。” 陆双双倒了水,忽然想起来他对自己的称呼实在够难听的,这要是放在古代还好,现代的小姐可不是什么褒义词。 “以后不要叫我陆小姐,喊我双双就行了。” 解无故被她的话惊得哑口无言,无朝无代,甚至连皇帝都没了,自己怎么就跑到了这里。 陆双双看他不说话,自己可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呢,她主动开了头:“无故,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解无故微笑着点了点头:“双双小姐愿意这样叫,就这样叫。” 陆双双双手掐腰,白了解无故一眼:“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双双就好了。” 解无故吓了一跳,这年代的女子都似这般喜怒无常吗?他只能顺从地喊了声:“双双。” 陆双双满意地点点头,又喜笑颜开了起来:“无故,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在水中看见了母亲,正欲伸手去捞,不料失足落水,若非双双搭救,我只怕已经葬身潭底,成了鱼虾腹中的食物了。”解无故想起了母亲,言语间难免有些感伤。 陆双双听得瞠目结舌,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失足落水还能穿越时空不成? “那你的家人呢?” 解无故被提起了伤心事,心情又低落了起来:“家父受奸人所害,蒙受不白之冤,惨死狱中。家母因而一病不起,也郁郁而终。兄长为救我,也惨遭刺客毒手。” 陆双双没想到他遭遇如此悲惨,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节哀顺变,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解无故自嘲地笑了笑:“我手刃了仇人,本以为能得以解脱,谁料想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无论如何,父亲母亲兄长却是再也无法相见了。落入潭水时,我曾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未曾想竟来到了千年之后。”说罢,解无故已是红了眼眶。 陆双双赶紧抽出了纸巾递给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陆家虽然不算富裕,日子过得拮据了一些,但父母却一直陪伴着她,她从不缺少温暖。 他现在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陆双双很难想象那种滋味,只能坐在他旁边陪着他。 过了片刻,解无故擦干了泪水,歉意一笑:“方才失态了,让双双你见笑了。” 陆双双摆了摆手,露出真诚的微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不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解无故重重地点点头:“倒是我矫情了。” 陆双双吐了吐舌头,露出狡黠的笑:“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解无故忽然指着陆双双身上的衣服问道:“如今女子都似双双你这般打扮吗?” 陆双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袖t恤和七分裤:“有何不妥吗?” 解无故摇了摇头:“衣不蔽体,披头散发,岂不令人笑话?” “什么?衣不蔽体?披头散发?令人笑话?”陆双双指了指解他身上的衣服,“你现在就穿着我爸的衣服,是不是很凉快?” 解无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比以前凉爽得多。 他也不再反驳,指着墙上的人脸问道:“那这不会动的人脸又是怎么回事?”虽然他已经发现这人脸不会动,但还是觉得瘆得慌。 陆双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陆父陆母的结婚照,她解释道:“这叫做照片,画你总该知道吧?和画差不多。” “现代的绘画水平竟已如此出神入化,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还有更厉害的呢!”说罢,陆双双打开了电视机,里面正放着热播的电视《少年杨家将》。 电视机显示屏上突然出现的图像和声音吓得解无故一激灵,“皇帝”正坐在金銮殿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解无故慌忙下了床,朝着电视机纳头便拜。 陆双双被他的举动逗得花枝招展,笑的前仰后翻:“平身,平身,快平身。”说罢,她关掉了电视。 解无故跪在地上偷眼去瞧,哪里还有皇帝的影子。他看向陆双双,疑惑的问道:“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双双一把搀扶起了解无故,笑着说道:“以后可别随便下跪,不是有句话叫做男儿膝下有黄金吗?” “方才莫不是我眼花了,我似乎看见了皇上。”解无故心有余悸地看着皇上刚刚出现的地方,只有一个四方的大盒子。 第八章 识人断物 陆双双又打开了电视机,“皇上”去而复返。她不等解无故反应就解释道:“这个东西叫做电视,你看见的画面听见的声音就像梦里出现的事物一样,都是假的。具体是什么原理,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你记住它是假的就行了。” 解无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陆双双看他对所有东西都好奇就主动带着他在家里逛了一圈,一个一个教他认,免不得他一个一个的问。 一圈下来,陆双双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要告诉他名字、用途、使用方法、注意事项。 甚至他连阿拉伯数字也不认识,陆双双只能中途停下来,从教他认阿拉伯数字开始。 不过解无故学的很快,没用多久就把家里的东西认了个七七八八。 陆双双坐在风扇前喝了一口茶,羡慕地看着解无故:“你们古人的脑子都那么好使吗?” 解无故抿了一口茶,笑了笑:“还是双双老师您教的好。” “你们古人也这么油嘴滑舌吗?” 解无故识趣地闭了嘴,也不搭话,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犹记得方才这位陆小姐还喜笑颜开的和他谈天论地,眨眼间又换了一副模样。 临近晌午时分,太阳格外晴朗,陆母的心情也不错,又领到了一笔稿费,拮据的生活得到了一些缓解。 她一向乐观,尽管这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家里很多的物件已经使用了很多个年头,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刚结婚的时候,她不舍得更换,总说能用就好。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穿新衣,为了女儿年年有新衣,她省吃俭用,自己却不舍得添件新衣裳,总说能穿就好。 刚结婚的那几年同学聚会,听着以前的同学聊起现状,家世好的在聊父母给安排的体面工作,嫁得好的在聊下午茶后有什么消遣。似乎人人都顺风顺水,个个都志得意满,她也曾觉得心酸,感到疲惫。 可有了孩子以后,那种感觉也就烟消云散了。 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各不相同,有些人喜欢金钱,有些人喜欢权利,而她更喜欢孩子们的笑脸,如今更是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只不过是挑了一条自己喜欢的路,并且坚定不移地走了下去。 她背着一个格子样式的老款帆布包,包的侧面打着一个卡通图案的补丁,那是陆双双最喜欢的樱桃小丸子,背带和包的连接处也有着缝合的痕迹,她已经背了七八年之久。 推开竹篱笆的栅栏,陆母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歇脚,朝房子里喊了一声:“双双,起床了吗?” 陆双双正和解无故坐在床边看电视,时不时给他介绍下人物关系,解无故看得一知半解,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需要跪拜的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却可以坐在电视机前对他评头论足,这放在以前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不得不承认,时代在进步。 陆双双听见妈妈在喊自己,答应了一声,拖着拖鞋往院子里跑去,跑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转身对解无故嘱咐了一句。 “你是宋朝人的事千万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了,不然肯定有人会对你不利,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听见没?” 解无故并不愚笨,相反他从小就聪慧过人。 他明白此刻自己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异类,倘若被人知道了自己的来历,恐怕会遭受无妄之灾,不仅如此,说不定还会害了双双一家。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救他性命的人,他只愿意相信她,解无故重重地点了点头,:“全听双双安排。” “你好好躺着,记住少说话。”陆双双生怕他咬文嚼字被识破,又嘱咐了一遍。 “老妈,你回来了。”陆双双小跑着来到了院子里,给妈妈倒了一杯茶,贴心地给妈妈捏着肩膀。 陆母喝了一口茶,闭着眼睛享受母女之间的温情,突然想起来昨天救的那个小伙子还躺在屋里,她开口问道:“双双,那个小伙子醒了吗?” “醒了,不过他还很虚弱,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陆双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来自千年之前的事暂时还不能告诉父母。 一来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骇人听闻了,父母未必会相信。二来她担心父母把他当成信口开河、别有用心的骗子,再报警把他抓走就完了。 一时半刻解释不清楚,不如就把他变成现代人。 “我去看看。”陆母站了起来,往解无故的房间走了过去。陆双双也不敢拦着,只能跟在妈妈后面,心里默默祈祷解无故能机灵点,不要露出马脚才好。 陆母掀开了门帘,解无故早就听陆双双的话重新躺在了床上。陆母坐在床边,看着解无故苍白的脸关切道:“小伙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双双生怕他说错话,在陆母背后冲着解无故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摇头摆手。 解无故立马会意,识趣地咳嗽了几声,强颜欢笑着摇了摇头。 “小伙子,你家住在哪里?记不记得家里人的手机号码?你不见这么久,家里人该急坏了。”陆母连珠炮似的发问,这要是双双不见了,她该多着急。 陆双双抢先回答道:“他爸妈都已经去世了,他现在无家可归,老妈,就让他住在我们家吧。”说罢,撒娇地缠上了陆母的胳膊。 陆母抽出了胳膊,瞪了女儿一眼,又看向眼前的少年。虽然女儿从来没有对她撒过谎,但是这么大的事还是要问问当事人。 解无故麻木地点点头,虽然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他眼里的悲戚始终像一团浓厚的迷雾,经过千年也不曾消减几分。 “小伙子,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得振作起来,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只有这样他们在天上才能安心。你先好好休养,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 陆母好言安慰了他几句,就要去准备午饭了。 第九章 公子无故 陆双双跟在陆母的后面进了厨房,开心溢于言表:“老妈,你答应让他留在我们家了对吧?” 陆母一边系着围裙一边反驳:“我可没答应。”话虽如此,她却暗暗决定收留这个小伙子。 陆双双从背后环抱住陆母,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撒手的样子:“老妈,你刚才不是说让他好好休养嘛?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我说的是他身体好之前。”陆母不知道女儿怎么突然之前对一个陌生的男孩子那么热心肠,故意试探她一下。 “可是...可是...反正他要留在我们家!他现在没有爸爸妈妈又无家可归,离开这他要怎么生活啊?” 陆双双都快急哭了,就差没把他是穿越来的说出来了。 陆母被女儿磨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打消了念头:“好啦,好啦,妈妈跟你开玩笑呢!以后就把他留在我们家,正好跟你做个伴。对了,他的情况你好像挺了解的,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还在读书吗?” 陆双双愣在原地,对他好像也没有多了解,除了姓名,其余一无所知。 “双双,双双,发什么愣呢?妈妈问你呢!”陆母轻轻拍了拍女儿的额头,总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他叫解无故,今年...十六岁,跟我一样开学念高一。”陆双双估摸着他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至于学历,古代人跟现代人完全没法相提并论,学的都不是一个科目,只能信口胡诌。 开学念高一,这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让拮据的家庭更加举步维艰了。陆母一边择着菜一边装作无意地问道:“他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 再这么问下去,陆双双可就编不下去了,她只能噘着嘴耍无赖,反问道:“老妈,你今天怎么问题那么多啊?” “不问清楚怎么行,离开学不远了,他的户口、学籍要是不在我们这边,还不得赶紧迁过来?”陆母苦口婆心跟女儿解释着,关于钱的问题却只字未提。 解无故一个古代人,哪里会有户口、学籍这些东西,说白了在这个信息时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黑户。 可这种情况要怎么跟爸妈说?陆双双也犯了愁,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双双藏着心事,闷闷不乐地洗着菜:“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先做饭吧,等吃完饭我去问问他。” 陆母自然发现了女儿的反常,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秘密,她也不想过多的干涉。 陆父中午没有回家,解无故、陆双双、陆母三个人围在小桌子前吃着饭。 陆母怕解无故放不开,给他夹了一大碗好吃的,看的陆双双醋意大发,甚至有些怀疑把解无故留下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解无故再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看见陆母就想起了母亲,每次吃饭的时候母亲也是如此,总把好吃的放在他面前,惹得兄长总说母亲偏心。 午饭过后,陆母对女儿嘱咐了几句好好照顾解无故之类的话就出门了。她总是很忙碌,一闲下来就会找些零活儿,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吃饭,她更不敢懈怠。 陆母出了门之后,陆双双就和解无故商量了起来:“我妈做饭的时候一直问你的事,我快编不下去了。你赶紧把你的年龄、生日所有信息告诉我,不然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解无故不知所以然,挠了挠脑袋:“问这些何用?” “你留在我家当然要搞清楚你的身份,我问你答,不许隐瞒!”说罢,陆双双拿来一个本子开始了记录。 “姓名?” 解无故蹙着眉,疑惑地看着她:“双双不是早已知晓吗?” 陆双双瞪了他一眼:“我问你答,你不可以问。” 解无故无奈地笑了笑:“请问。” “姓名?” “解无故。” “年龄?” “一十有六” “生辰?” “三月十二。” 果然是金牛男一枚,保守而固执。 “祖籍?” “安徽临泉。” “身高?” “五尺七寸。”解无故不知道这和身高有什么关联,但也不敢反驳,万一惹着喜怒无常的陆小姐,他可哄不好。 陆双双不可置信地看着解无故,声音都尖锐了起来:“什么,你还没有六尺?不可能!你站起来我看看!” 解无故无奈之下只好站了起来,陆双双站在他旁边只到他的肩膀。好歹她也一米六出头,此刻站在解无故旁边还是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陆双双猛然想起来他是宋朝的,潜意识已经被电视里动不动就七尺男儿、八尺男儿洗脑了。 而宋朝时长度单位已经和现在差不多了,一尺大概是三十一厘米多,五尺七寸已经超过一米八了。 “体重?” “九十斤。” 经过身高的误会,她才不会真的以为只有九十斤。按照宋朝一斤六百五十克的标准来看,也就是一百一十七斤左右。 超过一米八的个子只有一百一十七斤,可以说是相当消瘦了。 眼前这个人儿身子修长,更让人觉得瘦削,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解无故束着一个并不仔细的发髻,零星碎发在额前飘着,浓密的眉毛乌黑发亮,衬得脸色有些病态白。 两层眼皮重叠在一块,中间留着一条明显的弧线,在眼角处的尽头往鬓角挑去。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灿若繁星,黑色的瞳孔始终闪烁着光芒,只是那光芒并不刺眼,上面像是蒙了一层迷雾。 薄薄的,淡淡的一缕,说不上来的神秘,分不清是忧愁还是没有聚焦。 陆双双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不得不承认他真得可以称得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双双,双双,你无恙吧?”解无故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惹着了这位陆小姐。 陆双双看的有些入迷,被解无故这么一喊,脸色绯红:“无恙,无恙。” “双双你脸红的厉害,莫不是染了风寒?”解无故哪里知道少女的心思,还以为她是病了,只是好端端的,怎的就病了? 第十章 少女心事 “我都说了没事了,你这个人好啰嗦。”陆双双哪里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能佯装生气。 解无故无奈地陪着笑,怪不得古人总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这么喜怒无常真是令人摸不到头脑。 陆双双深呼了两口气,感觉脸上已经不怎么烫了,合上了本子:“以后你的言行举止都要注意点,说话不要老是咬文嚼字的,算了,以后你还是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解无故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模样。 陆双双看他识趣,决定带他出去转转。可是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奇怪,束着一个发髻,却穿着现代人的衣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伦不类。 可是他脸色惨白,一副病殃殃的样子,陆双双只能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身体怎么样了?一直待在房间里太闷了,要不我带你上街转转?” “已无大碍,我也觉得有些闷了,正好跟你一块出去逛逛,看看这一千年以后的世界和我大宋朝有何不同。” 解无故从小就有习武,身体异于常人,早已恢复得七七八八。早上逃跑体力不支只是因为饿了许久,现在有机会去长长见识,解无故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 陆双双见他这么说,也就安心了:“那你赶紧换上自己的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解无故看了眼放在床头的衣服,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追问道:“我穿自己的衣服无碍吗?” “无碍,无碍,现代也有不少人喜欢穿古代的衣服。”说罢,陆双双就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放下了门帘。 陆双双很快把拖鞋换成了运动鞋,上身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下面一条七分牛仔裤,她坐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等着解无故。 解无故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中衣中裤,上面是白色的交领上襦,下面是白色的百迭裙,中间是一条红色飘带穿插其中,玉佩系在腰间,脚上一双麋鹿拼色皮鞋。 当解无故走出房间的时候,陆双双的眼睛已经移不开了。 虽然早就看出来他是个美男子,但没想到他会如此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俨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从画里走出来的公子。 公子只应见画, 此中我独知津。 写到水穷天杪, 定非尘土间人。 他白衣胜雪,衣袂飘飘,红色系带上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佩作为装点。 他眉眼低垂,嘴角微微上翘,灿烂的像是悬在头顶的太阳,日光洒在他身上,更让人倍觉温暖。 “双双,有何不妥吗?”解无故伸开双臂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以为是哪里沾染了灰尘污垢。 “没,没事,我们出发吧。”陆双双被一语惊醒,慌忙转过脸,逃也似地跑开了。 解无故实在不明白她怎么忽然之间又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她身后追问:“门就这么敞着,无碍吗?” 陆双双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还得回去锁门。都怪这个呆子!对!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 锁上了门,陆双双走在前面带着路,解无故乖巧地跟在她后面,很快就下了山,到了热闹的齐云镇。 现代的繁华景象颠覆了解无故的想象,一排排高楼林立,各式各样的店铺罗列其中,一条条沥青的柏油路贯穿这个小镇。 一路上看的解无故目不暇接,感叹道:“千年之间,世界变化竟如此之大,恐怕京城都没有此间繁华。” 陆双双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才哪跟哪,我们这是小地方,等你去了北京、上海才知道什么叫繁华。” 解无故对于她的话自是相信的,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见识,也算不枉此生。 走在街上,解无故有着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虽然有那么一群人,依旧保留着穿汉服的爱好,但终究为数不多,像解无故这么好看的更是少之又少,每当有人经过他身边,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陆双双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拉了拉他的衣角,安抚道:“放轻松点,他们不过是好奇,以为你是演戏的。” 解无故原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都不敢抬头,陆双双解释了一遍,他才放下心来:“唱戏我倒是有所耳闻,演戏又是何意?” 对于解无故这个古代人,陆双双只能耐心地解释:“演戏就是...就是电视剧,上午你在电视机里看见的,就是一群人在演戏。” “这么说来和唱戏差不多嘛。”解无故恍然大悟,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解无故跟在陆双双后面,时不时地问几句,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解无故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一个古怪的铁皮巨物正向他靠近。 陆双双拉着解无故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路边,向他解释道:“这是汽车,跟古代的马车一个意思。以后你遇到,千万要小心点,别被它撞到了。” 轿车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车窗摇了下来,一个二十岁上下,戴着墨镜的女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解无故:“小弟弟,以后出门记得靠边走。” 解无故朝她作了个揖,赔起不是来:“实在抱歉,挡着您路了。” 于辛琛摘下了墨镜,冲着解无故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没事儿,我看你形象不错,有没有兴趣拍戏?” 陆双双可不愿意解无故跟着她走,不等解无故说话,就把他拉到了身后面,敌视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他是不会跟你走的!” 于辛琛的笑容未减半分,淡淡地说道:“小妹妹,我在问他。” “反正,反正他是不会跟你走的!”陆双双转过头拉着解无故的胳膊问道,“对吧,无故?” 解无故被陆双双突然的亲密弄了个脸红,默默抽出了胳膊。 于辛琛干脆不理会陆双双,转头看向解无故,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灿烂了:“小弟弟,你叫无故吗?” 解无故点了点头:“在下解无故。” 陆双双没想到解无故居然不帮自己说话,还跟那个可恶的女人聊起来了,顿时下不来台了。 第十一章 愿赌服输 她瞪了那个可恶的女人一眼,推开了解无故气鼓鼓地往前走,嘴里念念有词:“臭解无故,死解无故,我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是个衣冠禽兽,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了!” “这位小姐,我朋友走了,我也得走了,告辞了。”说罢,解无故就往前追陆双双。 于辛琛从背后喊住了解无故,从车窗递出一张名片:“无故,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号码,你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解无故实在搞不明白哪里又惹到这位陆小姐了,怎么说走就走,毫无征兆。 眼看着她越走越远,解无故从于辛琛手里接过了名片看也没看,说了声后会有期就追陆双双去了。 “双双,双双,你等等我啊。”解无故一边跑一边喊,引得路边的人纷纷都看了过来。 陆双双听见了解无故在后面喊,心里莫名的有一丝窃喜,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 解无故终于追了上来,二话没说先是一顿道歉:“对不起,双双,我错了,你不要生我气了。” 陆双双见他认错态度诚恳,心里甜丝丝的,却冷着脸问:“哪错了?” 解无故哪里知道哪错了,他以为陆双双就是小姐脾气又犯了,哄一下就好了,谁料到她会追问。 问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错...错...错...” 陆双双突然看见了解无故手里名片,也顾不上再纠结哪错了这个问题,又转移了注意力:“你手里拿的什么?是不是那个女人给你的?” “是。”解无故苦笑着把名片递给了陆双双,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陆双双看了眼名片,于辛琛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后面一串数字不用猜就知道是手机号码。名片上除了名字和手机号码没有更多的信息,既没有公司名称,也没有地址。 陆双双把名片丢到了解无故怀里:“臭解无故,死解无故,你去找她去吧。”说罢,就赌气着往回走。 解无故跟在陆双双后面,一路上是好话说尽,陆双双就是不搭理他。解无故恨只恨前世没多学点哄女孩子的本事,还是现代的女孩子都似这般刁蛮任性。 太阳在地平线上徘徊不定,蔚蓝的天空被一大片云切开了身体,尽头处是绚烂的红色。 日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落在山谷的每个角落。路边的野花芬芳馥郁,混合着沾染泥土的青草清香,微风拂面,让人有了几分醉意。 “双双,双双,你走慢点。”山谷里回荡着解无故的呼唤。 “你不是要跟别人走嘛,还跟着我干嘛?”陆双双头也不回,余怒未消地闷着头往山上走。 “我哪有...我没答应她。”解无故小跑着拦住了陆双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陆双双面无表情地看着解无故,语气略带幽怨:“那你也没拒绝她。”说罢,她绕过解无故继续往山上走。 陆双双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见不得他和别的女人说话,更何况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还妄想带走他,这更让她接受不了。 解无故再一次追了上去,急得眉毛都拧成了一团:“我看见你走了,急着追你,再者,你不是替我回答了嘛?若非双双搭救,我早已命丧黄泉,成了孤魂野鬼,无家可归。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双双救我性命,不嫌我是个累赘,好心收留我,大恩尚未报答,无故岂会一走了之?如若我解无故有半句虚言,定教我死于非命、万劫不复。” “呸呸呸,谁要你死了!恩还没报完,你现在得给我好好活着。”陆双双看着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心里莫名觉得一丝感动。 解无故讨好地甜甜一笑:“千年之后的事物多与大宋不同,以后还要仰仗双双教我知识,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你只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陆双双眼睛转了一圈,指着解无故手里的名片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你先把那名片扔掉,现在立刻马上。” 解无故连犹豫都没犹豫随手把名片丢到了地上:“双双可还有别的要求,但说无妨。” “回去再吹一遍笛子给我听。”陆双双回想起第一次听他吹笛子的时候,自己竟然会有一种潸然泪下的感觉。 那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世,一直好奇这少年究竟会有怎样的遭遇才能吹出来如此悲戚凄凉的笛曲,后来听他说了身世,他却再没吹过。 解无故点了点头,一脸真诚地说:“好啊,双双想听我随时都可以吹给你听。” “那行,我们赛跑吧,谁先跑回家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陆双双小的时候总和爸爸这样玩,现在却换成了解无故。 解无故见她兴致勃勃,立刻答应了下来:“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切,我可不会输给一个书呆子。” “三。” “二。” “一。” 话音未落,陆双双就像是一只离弦的箭窜了出去,她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这条山路她闭着眼都能摸到家。 她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柔弱女子,胜负心一起很快就把解无故甩在后面。 解无故望着她奔跑的背影愣了片刻,古代女子可从来没有她这样撒开脚丫子就跑的,眼看着她的背影都有些模糊了,解无故发力追了上去。 两个人在寂静的山路上追逐着,解无故没花多长时间就追上了陆双双,却始终吊在陆双双身后十来米的距离。 从小习武让他体魄异于常人,爬个山路根本不费力气,只是看她那么想赢,解无故也愿意输一回。 陆双双率先跑进了院子,开心的跳了起来,对着后面的解无故比了个剪刀手:“yes,我赢了,你欠我一个要求,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解无故脸不红、气不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愿赌服输,我欠你的。” “双双,你这丫头,无故身体还没好,你带着他去哪了?”陆母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略带责备地瞪了女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