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曾经归来 慕莘下了飞机,随人流涌进大厅,经过安检,她便立刻给禹后打了电话——也不为思念,只为一个承诺——一个很好履行的承诺。嘟了几声后,电话被接通,她轻笑说:“禹后,我到华宁了。” 电话那头传来圆润好听的女声,对慕莘来说熟悉又刺耳,她怔了许久,望着对面银白色的指路牌有些不知所措。 “慕莘,你在听吗?” “我在,如果禹后没空的话,就不要他听电话了,麻烦学姐转告一声可以吗?” 顾翎才应了一声“好”,电话已经挂断,她心口顿时发闷,担心了那么久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将湿衣服交给苍野后,她将手机还递给沙发上全神贯注读杂志的男人,说:“禹后,她回来了。” “谁?”禹后抬头,看向她那一下哑口无言。 顾翎苦笑了声,问:“你五年前去美国看她,她将你拒之门外,为什么回来了,又肯让你知道了?” 禹后抬手将她鬓间的碎发挽到耳后,她归来寻他,不过是要讨一个公平,只是这公平——若能讨回,便早是她的了。他早说过,除了婚姻,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包括爱情。 “你不必担心,她从来是非分明。” 挂掉电话,抬眼看这天高气爽碧空如洗,风吹来,扬起她乌黑柔顺的卷发,慕莘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这光景,一如八年前,她十八岁,离开那片她最爱的最为朴实无华的土地…… 那个时候,村口的苍劲的树枝上,慕莘慵懒地靠着枝干,清风拂过她的脸,多了些凉意。 不多久,李婶就从村口匆匆忙忙跑回来,“小姐,车到了。” 李婶的语气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多了分恭敬,少了分亲近,她不想道破她的伪装,怕自己会忍不住抱住她痛哭一场。 “嗯,东西已经搬去了吗?”她随口问了一句,一手攀着树枝,一手撑着树干,然后一个敏捷的转身,顷刻,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细细的微尘飘落。 李婶伸手小心翼翼拍掉她肩上的树叶,动作像往常一样温柔体贴,原来她习而不察的动作现在却是异常亮眼,她心里一暖,话却硬是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小姐,到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什么事都倔,凡事忍耐些,要保护好自己也别吃了苦头。也别惦记我们两个老头,好好学习。” 她寻思着,还想说到了就报个平安,有空就打个电话,要是可以的话常回来看看,只是老太太说:老大该是华宁的人,该去让别人看看我老太太带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我宁愿她永远不要回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来! 她早就该回去了,只是有些事不想面对,可是人长大了总要面对,哪怕满目疮痍哪怕看一眼就心惊肉跳痛不欲生。 “嗯嗯,李婶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吧。到了我来电话。” 李婶忙不迭点头,“好好。” 李叔也没有来送她,听李婶说大概是一早上山去了,送她离开一个大男人忍不住哭了,怕是会失了老李家的脸面。 村口,还是那熟悉的栀子花香,深呼吸一嗅便是满腔的馨香,她贪婪地想留住,却又随呼吸逃逸。 环视四周,连绵不断的山丘起起伏伏,是为这个村庄墨绿色的屏障,蓝蓝的天幕夹杂着白丝带般的棉花,远处的云雾和炊烟袅袅缠绕,隐隐约约的是山间灌木丛后的小屋,朦胧在她的眼里,不知觉地她的眼角酸了。 她上了车,司机是常来接她上学的老陈,老陈看了她一眼,道:“也别难过,要是有时间就再回来,老太太看着身体也硬朗,你也别太担心了。”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走吧”,车子很快驶离了乡间小道。 到华宁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了,车子停在一幢豪华的别墅前,她下了车入目便是那奢华陌生的室外装潢。陈叔叫来人将行李悉数搬上了二楼,她这才慢悠悠踏进院子。 管家王妈在院子里扫地,见她来了,喜出望外,连忙跑过来帮她拿东西,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笑盈盈地说道:“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让王妈瞧瞧又长高了!” “是呢,高不少了。”她笑着回答。 王妈五十上下,和李婶一样是段家的老人,她母亲离世以后老太太回乡下避世,李婶不愿意伺候陈韵母女两个便跟着回去,王妈因为有一个小孙女要照顾,不能离开华宁,便留了下来。 一入院子,一股刺鼻的味道闯入她的鼻息,她皱了皱眉,向围墙边望去,果然,沿墙种满了五花八门的植物,姹紫嫣红的,实在晃目得紧。 “王妈,”她叫住走在前面的王妈,嫌恶地捂住口鼻,“待会找人把这些清理了。” “妈,是姐姐回来了!”王妈还没回应小径就传来一声欢快的叫声,抬头望去,入目是那一张稚嫩的小脸,洋溢着甜甜的笑意,说话的不正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段苒么? 她微微一笑,才冷静下来便有一股力量撞向了她,伴随着更响亮的欢呼,原是段蓁,小丫头不断得把脑袋往她怀里塞,“姐,你终于回来了,前阵子流感严重,爸爸和阿姨不让我回去看奶奶,我真是想死你们了,对了李婶让你给我带咸蛋了吗?” “带了,李婶忘了什么也不会把你的生日礼物给忘了的,不过暑假结束你竟然这样开心,还真是活久见!” “哦吼,我就不能是个学乐吗?” “学厌到学乐的转变恐怕不是两个月就能完成的,这种事,负负得正怕是想多了。”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妈妈一直盼着你回来,今天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你喜欢吃的!”段苒向二人走来,看到王妈在花坛边犹豫着,她笑着对王妈说:“王妈,姐姐不喜欢花,就把它们清理了吧,我会告诉妈妈的。” “那就麻烦王妈了。”慕莘扯扯嘴角,拥着段蓁越过段苒进了屋子。 客厅里,段林正在和几个人商讨着什么,时不时露出虚伪的笑,见慕莘进来,段林连忙叫住了她,“莘儿,过来。” “什么事?”她的声音清冷,只是稍稍偏过头看他们,坐在中间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穿一身得体的西装革履,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神,薄削的唇瓣,额上的刘海有些凌乱,却仍不失风度…… 2.是个女娃 慕莘的思绪被老陈提醒她下车的声音打断,推开车门时,入目,又是那幢熟悉的建筑。 慕莘回到家里,跟段林和陈韵打过招呼,而后去了花房看老太太,老太太体态安然,正在刘妈的陪同下浇花,老太太爱花,也爱拉着家里人坐在花房里浸着花香讲过去的故事。 慕莘记得老太太说过关于六十年前段老太爷抢婚的事,老太太满脸都是笑,“那个时候我真是恨死你爷爷这种地主家庭出生的富家子弟,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他也不那么坏,他爸爸妈妈杀人,可是他不敢,他虽然为祸乡里乡亲的,可是他不敢犯法……对了,你爷爷来电话没有?” “奶奶,今天是周一。” “噢,还没有周六啊。” 慕莘走进花房,跟刘妈打了声招呼,便接过水桶,陪老太太说话。 “我问过汐汐了,她说这几个月你每周日都往英国跑,可是我也调查过,段氏还没有打入海外市场的打算,你是不是交了个英国男朋友?” 老太太总是一脸和蔼可亲,别人不知道,但是慕莘自小是老太太身边大的,太明白老太太这张看似人畜无害的笑脸是商场上经年累月给逼出来的,而她骨子里是个严肃周密的人。 “哪有,就是一个经济学教授,他每周天都在伦敦大学开讲座,我觉得他讲的很有意思,所以过去听一听。”她面不改色地扯谎,正如她对老太太十分了解一样,老太太对她更是了如指掌,她的事情骗得过段林,却骗不过老太太,她说慌只是希望老太太明白她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如果老太太已经调查了,知道了,便不会告诉其他人。 慕莘陪老太太多聊了几句,聊的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比如端午节提早通知李婶让她提前打扫长沙老宅,比如通往花房的小路长了草要让人来修一修,比如家里的被子要拿出去晾一晾了,比如段蓁还有没有大半夜往外面跑去飙车,比如为了不打扰段苒参加艺考给段蓁另外请个补习老师。 慕莘向来不管这些东西,但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以后就不太管公司的事了,反而对家里的事情更加关心,老太太说,她就听着。 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慕莘远去的背影,又低头抚摸自己的花儿,好似这些争奇斗艳的花都是自己的孩子。 “老太太也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慕莘这孩子那么有主意,也不会干糊涂事,被别人欺负了去。”刘妈安慰道。 老太太笑笑,“你刚刚说,是个女娃?” “是啊,是个女娃,现在是林家老二带着。” “八个月了,这丫头,说什么去英国游历,瞒着一大家子跑去生孩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老太太摇摇头,嘴角又是上扬。 “这事要不要告诉先生和太太?” “先别说,连老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谁做了露水夫妻还生了娃,说出来也实在吓人,”说着,老太太将水瓢放进水桶,自信满满地说,“我教出来的孩子,她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了,汐汐呢,那丫头也快三十岁了吧,也不找对象,你去问问,没有的话我给她物色一个?” 刘妈摆摆手,“可别啊老太太,汐汐这丫头自小和慕莘近,都是一股脑往工作上钻,我和她爸也是好说歹说,可她愣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老太太又摇摇头,也不再说话,就静静地修理枝叶。 慕莘冲完澡站在阳台上吹吹冷风,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陷入了回忆之中。她记得大梦方醒的时候,佳黎骂自己没出息,“去把孩子打了,一个事业型的女人带个孩子是什么活法,别傻了行不行?” “这个孩子能救我爸。” 林家老宅。 烜如坐在飘窗上,她已经把把窗关得牢牢的、把门锁得紧紧的,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但是林栩还是不费吹灰之力进到了房间里,她嘟着小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原谅他。 “今天是妹妹的生日,烜烜是姐姐,是不是应该让一让妹妹?” 要在以前,林栩哪来耐心哄孩子,可烜如脾气随了她妈妈,嚣张跋扈,自尊心强,吃软不吃硬,很多事情一定要死磕到底,这四五年下来,林栩自己算是磨出了好脾性来,总要连哄带骗把她安抚得舒心了才肯放心。 “分明就是她碰掉了太爷爷的花瓶,凭什么怪在我头上,她妈妈一来就大哭,就知道哭,一哭就什么都是我的错了,我要是有妈妈,我也哭!” 虽然只有五岁,烜如在母亲这个问题上出奇得敏感,对何莞母女两个存在明显的敌意不说,三不五时就要惹是生非大闹一场来刷存在感,可也因为母亲的缺席,林母等人对她也是能迁就就迁就,尤其是林栩,现在的他除了工作以外,属花在她身上最多。 何莞当初陷害顾翎东窗事发,禹後发了狠不依不饶地就要她付出代价,林栩看在玥如的份上不得不从中斡旋,最终结果是她只坐了一年牢,可出来后有了污点,林家人世代书香,门第干干净净,自然不同意她嫁进来,他便将她和孩子安置在离学校比较近的公寓里。 林家人不待见何莞母女两个,但是也知道分寸,知道再怎么说林玥如也是林家的孩子,便也按照惯例给了名字,只是看林老爷子给林潜的男娃取的名字是“林焰如”,这样便明了了区别在何处。 禹後移花接木改变发展方向建立新宇师以后,华宁房地产届只剩下段氏和林氏,林栩自然变得更忙起来,有时候他加班回不了安景阁或者是老人家想烜如时便会将孩子接回老宅,因此林老爷子让人将林安圆的屋子打扫出来重新装修,足见老爷子多疼爱这个曾孙女了。 “烜烜,你要记住,你有妈妈,妈妈很爱你。” “我五岁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说我有妈妈,可是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很漂亮,很聪明。” “比玥如的妈妈漂亮吗?” 林栩一顿,如实回答:“没有,但是她很聪明,很勇敢,很善良。” “因为妈妈不如她漂亮,所以你才喜欢她不喜欢妈妈吗?” “不完全是。爸爸做错了事,妈妈很生气,所以就离开了,她很爱你,只是她不能原谅爸爸,你妈妈走了之后,爸爸才发现,爸爸好爱妈妈。” “那如果妈妈现在原谅你了,我们会不会在一起?” “当然。” 3.名门望族 华宁是长江沿岸少数地广人稀的城市,这里气候温和,常年林木葱郁,枝叶繁茂,是南部邻近城市的人们的避暑胜地。 在改革开放以前,长江水千年平静的流淌让这里的人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这座城市基本处于保守的老年人阶段,在这里的生活和谐平静,没有大都市的繁华,更没有纸醉金迷和灯红酒绿。 在这座商业几近于荒废、众山环绕因而不易引起投资者注意的城市似乎很难找到商机,但是这个地带生活着一个从五四运动以来便在军政商三界占有一席之地的名门望族——林家。 林家家系算不上庞大,如今林家的老太爷林渊明是当年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兵,林老太太去世的早,他又不肯再婚,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女儿林安圆自小聪慧伶俐,十八岁那年公费赴美留学,在西太平洋上遇了风暴再没有回来,儿子林安平倒是有出息,年纪轻轻便在军队里混的有模有样,如今年过半百仍旧在驻守边防,老太爷几次勒令他退役他就是不肯,本以为在云南反恐受了重伤能让他安安稳稳回家,可他在家修养还不到一年,眼巴巴到新疆去了,老爷子气得火冒三丈,怒言叫他过年也别回家来,没承想在回家途中看到紧急通知,他二话不说掉头回去,还真就没有回家过年。 林安平与太太墨吟生下大儿子林潜后,老爷子说怕林潜一个人太孤单,要他俩生二胎,于是老二林栩出生了,老爷子当时是又高兴又失望,直到老三林御出生,老爷子哭着说又是个男娃,夫妻两个这才知道老爷子是想有个女娃。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爷没有什么遗憾,唯独放不下葬身大海的女儿。 林家老大林潜从小跟在父亲身边,三十岁不到便已经当上了上校。 老二林栩跟着老爷子重操林家旧业,九十年代末林家在华宁房地产界独占了几年鳌头。 老三年纪小且纨绔,没什么重要建树不说,还经常闯祸让家里人擦屁股。闹得最大的一次就是出去赛车没忍住亲了小女友一口结果撞上了山崖,把华宁一棵重点保护的千年老树撞下来,专家团队彻夜研究植物组织培养,奈何库存老树组织偏要和他们作对,三千多个实验做完,竟然没有生出一棵像样的组织来,虽然事实证明是在保存过程中出了问题,但是此事闹得市政府文化局出面批评,林家也没能阻止林御那张脸登上头条。 慕莘是华宁一个颇有名望的家庭的大小姐,在土地资源管理这一块她自小便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又恰好华宁可开发面积大,毕业实习开始,她就像开挂一样,先是成功地在房地产界崭露头角,紧接着一路披荆斩棘,几乎是一往无前,平步青云,而段氏这家不起眼的小公司也从策划普通的土地使用方案崛起,变成了一家有资格有能力竞标商业用地进行开发、建造、并且兼有房屋出售等一条龙的开发利用能力的公司。 段家与林家不同。 林家是华宁的百年望族,但段家不是。段家的祖宅位于湖南长沙,当年段老爷子仗着地主阶级的势力在乡里嚣张跋扈欺侮良善,段老太太据说就是老爷子抢婚抢来的,后来也因为段老爷子纨绔花心,段老太太毅然决然带着孩子离开长沙来到华宁,老爷子后悔不迭想要接回老太太,但奈何段老太太性子极其刚烈,  任老爷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再给他机会。 再往后的数年,地主阶级被取缔,老爷子因为种种恶劣行径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老太太看不下去,出了一笔钱,让老爷子去了欧洲。 段老太太只有一个儿子,段林,他生得俊朗,继承了老太太的所有优点,性子也半点不像段老爷子。 段林和太太佳媛上学时便相知相爱,家庭生活也幸福美满,只可惜在生下二女儿段蓁后,佳媛因为大出血而死,佳媛知晓家庭教师陈韵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并曾与段林有过露水之缘,便临终托孤。 段林在佳媛入葬后不久便娶了陈韵,陈韵开始照顾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可当时已经八岁的慕莘深深感受到失去亲生母亲的落差,尤其当陈韵的女儿段苒和自己亲妹妹年纪一般大的时候,慕莘感到难过愤恨,心中的种种不甘和揣测让她决意跟随段老太太到乡下居住,这一住便是十年。 陈韵并非出生名门,可是从小在教师家庭长大的她极富教养,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甚至因为佳媛的宽容——愿意让段林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她对待慕莘和段蓁比亲生女儿还要尽心尽力。 如今的段家,二十六岁事业有成的慕莘掌家,将房地产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两个妹妹也走到了人生的成长点,段苒自小努力刻苦,喜爱绘画和舞蹈,尤其精于舞蹈,正在积极筹备艺考,段蓁性子也随了母亲,但却过于跳脱,三不五时就要闹出点事情来,有时还非拉着段苒一起闯祸,十里八村的地痞流氓没有一个她俩不认识! 慕莘从停车坪开出自己的布加迪,车子驶过下午两点车子并不多的街道来到中央商务区。高楼林立的中央商务区,每一座高楼都可以衬托慕莘的渺小,可她换了小西装从车子里走出来时,整个华宁仿佛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健步如飞,目光坚定,走进段氏时前台礼貌地喊了一声“慕总”,她并不回应,径直走进了电梯。 办公室里,慕莘打开笔记本电脑,邮箱里滴滴答答几声响起来,她点进去,几个是分公司的季度报表,还有几个是下一个季度的计划安排。 她点开其中之一,开始全神贯注地检查核对。这一看就是一个早上,刘汐给她送来一个公关部刚刚获得的消息,因为竞拍价格超出预算,段氏原计划的城北的一块地被林氏夺得,现下只能启用第二个方案,竞拍城北另一块地皮,但是有可靠消息,林氏和新宇师也参加了这块地的竞标。 “企划部对于竞拍预算有没有什么解释?” “有,根据公司以外专家评定,从这块地皮的价值看,企划部的预算是合理的,这一次是林氏大幅度提高了自己竞拍价格。” 慕莘听完,笑了笑,“林栩这是狗急跳墙了么?” “慕总,这个竞标对段氏这个季度的工作量和明年第三季度的净利润有决定性影响,您看派谁去比较合适?” “我亲自去。企划部提供的第三方案我不是很满意,希望他们下周一前给出第四方案,我会尽快找土地局谈判。” “那第三方案还要保留吗?” “保留。那块地很快就会有其它用途。” 刘汐离开以后,慕莘揉着太阳穴,她很喜欢这种疲累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会让她觉得自己实实在在存活着,自小老太太就跟她说:“人们是不会因为劳动死掉的,人们只会因为懒惰和空虚死掉。” 她反正是不太理解,但是年纪小的时候就十分信赖老太太,将老太太的话当成了人生信条,努力去遵守,长大以后才发现这话里的问题大了,可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工作已经成为一种不可或缺的生活习惯。 中午叫了外卖,吃完午餐就继续工作,午睡四十分钟之后准时醒来签署各类文件,她向来都是比较谨慎的,一般来说早上精神状态比下午更好,所以她会选择在早上核对各项事务,下午签署各项文件。 4.他是一个刽子手 晚上八点,林氏大楼灯火通明,总裁办里三个穿着熨帖平整的西装的男人相对而坐。 “这是什么意思?”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将看完的文件甩在茶几上,一声“啪”让其他两个人微微皱眉,他却忽然变了脸色,笑说:“段氏现在这么嚣张狂妄了吗,城北三块地皮,她说抢就抢,吃得下吗?” 男人是墨琅。华宁的墨家是外来家族,但是墨家老爷子年轻时候就是从商的,而且很懂得抓住商机,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进华宁,墨家就抓住了外贸这条绳子,如今的墨氏是华宁国际贸易方面的二足之一,而另一足便是当下正在看文件的萧洺,与墨琅的放诞不羁嚣张跋扈不同,萧洺白手起家,为人一向严肃认真,寡淡少言。 “所以,”萧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大腿,“她这是破釜沉舟啊。” “不,”林栩扯扯嘴角,“她这是在示威。” “示威?怎么说?”墨琅眉头皱了起来,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前两天我提高了城北那块地的竞拍预算,那块地的开发已经开始了,但是实际上,段氏一年前就已经开始那块地的土地规划了,就是说,她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欠地契,可惜了被我截胡。”林栩颇为自豪地说。 “那块地非抢不可吗?”萧洺问。 “不在林氏这一年的计划之内,那边地势不算平坦,林氏在这方面没有比慕莘更优秀的设计师。” “所以,你抢地的目的是?” 林栩勾了勾唇,却不露半分笑意,“示威。” “那你活该人家反击你,”墨琅幸灾乐祸道,“舅舅早就告诉过你,让你别去招惹那个女人,实在斗不过就干脆俯首系颈甘于人臣好了,你现在是在虎口拔牙知道不?” 林栩瞥了他一眼,不予理睬。他不否认,六年前段氏的突然崛起确实让他有一段时间的惊慌失措,而后段氏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华宁唯一两家收到商业大联合邀请的房地产企业之一,他绞尽脑汁准备对付段氏,令他不解的是,就是在段氏如日中天蒸蒸日上的时候,竟然传出了段氏首席执行官慕莘到美国游历一年的消息,但是她游历的时间显然比传言的更久。 三个月前慕莘重掌段氏,但是段氏没有重拾她之前领头时那种大刀阔斧的步调,而是保持段林的商业模式,稳步行进,不与其他企业争锋,不占大头,也不赚大钱。 对,他这次是示威,更重要的是他要探一探慕莘那女人究竟是真的变了,还是在酝酿什么大计划,现在的结果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才出手,她就已经宣布反击,而且很明确她反击的手段就是那三块地皮,这样一来,她背后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更大的筹划。 夜更深。 华宁的夜不比华海的夜那样张扬而放肆,它更显得如同垂暮的老人,沉静安详,亦或者说是熟睡的婴儿,踏实无谓,于他所见世界是新的也是空白的。 华宁是老旧的,也是新兴的。 百叶窗前,在刚刚过去的整整三个小时里,禹後立在窗口,眸子微眯,浓的淡的烟圈一圈又一圈向上,却是消不掉胸腔的苦闷,他的回忆断断续续,来来回回也不过围绕着一个发了疯也忘不掉的女人,他实在是要受不了了,这折磨这样无法抵御,可偏偏他又无法放弃,这是什么?爱不得,又忘不掉。 “……且不说禹总你没给我几分颜色,你若是给了我颜色,我不开染房难不成拿去喂猪?” “……禹总是猪吗,我就是勾引你啊,看不出来?” “……混蛋,一夜情我慕莘玩得起!” “……送我走你会后悔的,现在像我这样又漂亮又聪明还死心塌地的女孩子不多了。” “……禹後,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要不要我?” 究竟,慕莘是蛊,惑的是他的心。 顾翎回家以后,他才提起手机,小心翼翼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怎么,想我了吗?”慕莘笑说。 “我听说,段氏也想要城北那一块地,是吗?” “就想跟我说这些吗?”慕莘喝着糖水,又毫不犹豫塞了一颗杨梅进嘴里,而后刻意轻笑出声,“听你禹後一句想我还真是难如登天!” “林栩毕竟是华尔街出来的,他的实力不可小觑,还是谨慎一点好。” “禹後,你觉得我们两个,谁在犯贱?” 空气在话语刚落的瞬间凝固,四面顿时寂寥无声,毫无疑问此刻的二人正想着过去,那个过程看起来很美好结局却让人大失所望的曾经。 慕莘不记得是谁挂断电话的,不管是谁,都挂得对。也许,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早就决定要忘记了,回忆固执地从心口爬进脑海,又怪得了谁? 八年前的禹後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在慕莘的眼里当然不例外,慕莘的第一眼里他坐在众人中间,两旁坐着两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个鬓角斑白且瘦骨嶙峋,另一个长相油腻且大腹便便,都穿着西装,却明显不够合身,单是气质上就输给了他。 十八岁的慕莘早已野心勃勃,明白自己归来就是为了拿到段氏,既然要拿到段氏就要提前跟这些合作伙伴认识一下,人脉上不能输。 于是她走向他,段林看着她,向三人介绍,“这是小女慕莘,今年十八岁,刚刚上大学。” 旁边的两人抬头,用着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一会儿,瘦骨嶙峋的那个人笑眯眯地夸赞道:“这就是从小在土地资源管理这块就十分有天赋的段家老大啊,久闻这段家幼女段苒是华宁第一美女,不想这个颇具才华的姑娘竟也是如许赏心悦目,段兄好福气啊!” 虽然只有八岁,但段苒长得漂亮是真,而且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再加上一向表现得温婉可人,作为站上华宁最隆重的颁奖台的小舞蹈家,长大之后也必然是整个华宁市男人都追慕的对象。 “哪里哪里,章兄过奖了——” 听到他的话,段慕莘?慕莘微微一怔,好似很久以前这个名字真的存在过一样,熟悉,可也陌生,她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或是紧张,只又上前一步,表情认真地回答:“谢谢您的夸奖,但是我想要纠正您一个错误,小女随老太太姓慕,不姓段。” 并不是她斤斤计较,而是老太太教育过,一味地讨好别人会让人看到你身上的奴性,这样并不利于和人打交道,在这些人面前她一定要有个性,要稍微强势一点,让别人看到你的独立思想和不可侵犯的人格,这样别人才会对你产生敬畏之心。 不否认,这是她的计谋的一部分。 八岁母亲离世,她就擅自改了姓。不管段林好说歹说,她都没有再改回去,她不认为一个在妻子过世不到一年就再婚的男人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中间座位上,禹后微微抬眸,段家的女儿不姓段,姓慕?这倒是罕见的一出戏。 章成兰未回答,气氛尴尬了两秒,段林见慕莘竟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好立刻解释道:“小女还小,这些年又不在身边,不懂事,说话也没个分寸,还请章兄见谅。” “没有关系,倒是可以看出慕莘性子直,在大人面前能表现得这么坦然,是个好苗子。”章成兰依旧保持那种政商交流时应有的笑脸和语气,顺着阶梯就下。 “章兄说的是,”另一个中年男人又开口了,看了慕莘一眼,这是段家女儿,章成兰家有个出国留学的儿子,谁不知道章成兰这般阿谀有何企图,只是可惜了自己家也是一个女儿,不然若是结个姻亲也不错。 脑子一转,突然提议到,“其实我觉得眼前就是个机会,禹老弟不是在这么?让禹老弟带一带慕莘,跟着成功人士干不是锦上添花么?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章成兰吃了瘪,这叶天雄想做什么他最清楚了。把慕莘放到禹后身边,像他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换女人的人,这被他玩过的女人章家是铁定要不来的。 于是众人齐刷刷看向坐在中间的男人,都像在等待他的答案,而男人只是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慕莘从一开始就在观察他,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把玩着一把陈年的旧刃,面无表情,话少之甚少。而现在,他似乎并没有很在意如何去对待这个问题。 慕莘好面子,他这事不关己的态度实打实地触及了慕莘的怒点,胸口突然有股闷气蹭蹭蹭往上窜,她日常冲动:“人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那么请问禹先生有多成功呢?” 听到她说这话,其他三人的表情明显变得紧张了,尤其是段林,他强忍着心里的惮怕,连忙摆出严肃的表情批评她,“莘儿——” “有兴趣慕小姐可以来数一数,禹某的家,或者公司?” 四个人均是愣在那里,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说话时讥诮的语调,他禹后何时这样跟别人这样开玩笑过? 但他的话确实将她的自信打击得消逝殆尽,一个大男人当着三个中年男人的面对她说出这样露骨的话,脸皮没有一面墙那么厚恐怕是做不到的吧? “你——” “莘儿,回房间去。” 还没等慕莘反驳,段林已经站起来命令道,这一次他是真怒了,不容反驳的语气告诉慕莘,这禹后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慕莘想了许久,得罪了这样的权贵,在生活或者工作上都不会有好处,咬咬牙,她重重地吐出六个字,“很抱歉,唐突了”,随即转身上楼。 楼下有传来了段林的道歉声,然而,禹后似乎没有再开口,只听见几声客套的道别,渐渐安静下来。 禹后出了门长腿迈上车子,以十分优雅的姿势坐了进去,助手苍野站在车外,“总裁,刘市长还在里面。” 禹后勾唇,露出一抹轻蔑的笑,一切都如意料一般,“老狐狸。” “总裁,怎么办?” “明天早上你来接慕莘,这个勇敢的学生,我收了。”他说着笑笑,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往后的数年,禹后一次次地回想,觉得这个决定是如此正确,因为他们那么相爱,一直相爱,可是当他听到她在某个国度酗酒赌博,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的时候,他觉得他像个刽子手,冷血无情地将那么单纯美好的她拉下了地狱……苍野真该为没能劝谏他而自责。 5.下家是林氏 如今的慕莘,即便失眠到两点,也一定会在第二天清早七点的时候准时起床,洗漱完下楼吃早饭。 因为马上就要高考,各种省质检市质检校质检纷至沓来,正在读高三的段蓁和段苒的生活节奏被温书假打乱,现下虽是周二,她俩正在房里呼呼大睡。 段林陈韵两个和老太太是六点多就吃完了饭出门散步。 她不紧不慢吃完饭,驱车去了段氏,刘汐已经将需要她过目的文件和需要她签署的文件都已经整理好发到她的邮箱里或是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慕总,第二方案十五号地皮的竞拍定在今天晚上八点,地点是米凡酒店二楼大厅,什么时候出发合适?” “七点,如果不想加班,可以让别人陪我去。” “很久没有见过竞拍的场面,去回味一下也不错。”刘汐笑,说一声“那我先出去了”便走出总裁办公室,关上门。 慕莘打开邮箱,正在这时候接到了童谣父亲童利的电话,说是有急事约她在段氏对面的咖啡厅见面,她干脆地应了声好便挂掉电话。 等到该核对的项目全部核对完,时针恰好指在十二点钟的位置,她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拎包下楼。 段家和童家是邻居,慕莘和童年童谣两兄妹是一块儿玩到大的,早期段林做CEO时童利和段氏也经常合作,童利时不时也会到段家来陪老太太搓麻将,段蓁一手好麻将就是得了童利的真传。 由于童利太太顾琪琪过世得早,陈韵对待童年和童谣也会多一分心疼和爱护,这样一来,童利便觉得童年和童谣也是有人爱的快乐的孩子,由于不善于照顾孩子,也就没有过多地参与孩子的成长,直到两个人要读大学,他才强硬地要求两个人去读有利于童氏以后发展的专业。 童年学了几年土地资源管理,本来是要进童氏学以致用,但是与父亲发生了矛盾,他放弃就职自家公司转而进了华宁大学补修经济学,毕业后在学校任教,也正是那一年童利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逼得一向孝顺的童谣去读了土地资源管理。 慕莘对这个伯父是足够了解的,毕竟身处同样的行业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还是出生起便一起相处的人。 排除情感因素,客观地说,她这个童伯父是有一点贪图小利目光短浅,能在华宁房地产界打拼这么多年,靠的是那点小聪明和阿谀奉迎。 虽然她知道今天找她出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是毕竟是熟人,不好见死不救。 “小姐,有预约吗?” “童利先生在哪?” “稍等一下,”前台低头目光在电脑上扫过,随即走出来,“请跟我来。” 华宁午间的阳光很好,照进这家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咖啡厅时的温暖更好。 “童叔叔,不知道您遇上了什么麻烦?” 童利知道慕莘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也就不跟她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是这样的,莘莘,你知道童氏现在的发展,童年他不肯帮我,我只好做一点点小生意,可是生意越做越小,收入越来越少,我前些天就想着要不就做一票大的,就想着弄块地来,结果等企划部做好策划案的时候,那地皮又不肯给我们了,莘莘,你能不能帮童叔叔把那块地弄来?” 做土地开发最怕的就是这个,都已经做好了策划案地皮却被别人抢走,当然也有大部分的人是拿到土地开发权以后再开始做策划方案,但是现在快节奏的社会,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段氏采取的一般是先策划后拍地,为避免失误,企划部会给出五个平行方案,这样无论如何都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以童氏现在的规模,别说五个平行方案,两个都未必有。童利会找她自然走投无路了。 “哪一块地?经手人是谁?” 童利看了她一眼,抱着些小心翼翼的态度坦白说:“是城南的一块旱地,我得到消息说长江大桥那边要引水到城南建一个工厂,就想要不然在那里盖居民房。地呢我是找叶天雄谈的,他本来一口答应地好好的,结果昨天我找他,他跟我说我价格不高,他已经决定把地转手了。” 慕莘皱眉,一个小工厂附近盖居民房,这是很难回本的工程,她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童叔叔,叶天雄不是土地局的人,您找他要地始终是不保险的,不论他接下来把地转给谁,我插手这件事,就等于是躺了趟浑水,半点好处没有,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她轻轻开口,风平浪静地也不接受也不表示拒绝。 见慕莘为难了,童利心里越发忐忑,只好把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搬出来:“莘莘,我得到可靠消息,叶天雄找的下家是林栩,童氏和林氏争怎么争得过!可是段氏不一样,你的能力远远在林栩之上,你肯定有办法帮童叔叔的,莘莘,你想想看,童氏这种公司拿这块土地只是要盖居民房,林氏会和童氏一样做规模这么小的工程吗?只怕是有其他用途了。” 慕莘听着,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她轻轻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一下子也没有思轴出来林栩要这块地做什么,依照她对林栩行事风格的了解,林栩不会接这种起步价如此之低的工程。 “童叔叔,我不能保证帮到您,但是我会试试,这周吧,周六我给您结果,如何?” 童利一颗心安放回肚子里,立即喜笑颜开,满脸的褶子就出来了,“那我等你好消息了,莘莘,太谢谢你了!” “童叔叔客气。” 谈话结束时已经一点多,慕莘也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直接回了公司睡觉。 刘汐是一个办事效率非常高的总裁特助,一个早上时间她已经把竞拍十五块地皮的所有商家和他们的预算整理出来,并打印出来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她认真地翻阅了半个钟头,不出所料,林栩的给出的价格比她所想象要高得多。 6.毫不知意的局外人 林氏的确资金雄厚,但是两次连续这么大手笔和段氏抢地还是第一次,她不知道他是真的狗急跳墙还是只是示威罢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林氏和段氏已经明显是对头了。 她才决定回国三个月,还什么都没有做,林氏的敌意就这么明显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知道尘埃落定的时候会不会很快到来啊。 晚上八点,慕莘换了黑色西装和高跟鞋准时出现在米凡酒店二楼大厅,身后跟着穿灰色小西装的刘汐。 走进会场,前来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有说“慕总巾帼不让须眉在下自愧不如”的,有说“期待能与段氏进行合作”的,有说“慕总才貌双全何时婚嫁”的……慕莘应酬惯了,只是面带微笑一一回答,几分真几分假谁也懒得分辨。 拍卖会场布置得很平常,与一般的拍卖会场别无二致,也不过就是水晶吊灯,印花墙纸,皮质沙发,光亮展台。 慕莘到达不久林栩便到了会场,那些刚刚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如过江之鲫向林栩来的方向去,又将对她阿谀奉承的话变着法儿热心地送到林栩耳边,林栩是以沉稳内敛著称的,故而即便是听了夸赞之后不苟言笑也没有人会觉得受到了冷待。 不得不说,林栩这种男人走到哪里都是发光体,能够吸引从男人到女人从小孩到老头任何性别任何年龄层的注目,这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亦或是家庭背景无人能敌,更是因为他长着一张十足漂亮的脸! 这种漂亮不是说五官多么精致,而是他由里到外透出翩翩公子的矜贵优雅,让人十分赏心悦目,然而又不止这样,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让他又多了一分文静的书生气,偏偏举手投足之间又传递出一种气势,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刘汐见慕莘一边心不在焉地和前来搭话的人谈话,时不时瞥向林栩那边,便笑着靠近她的耳朵说了句话:“李老板的话,你到底听了多少?” “华宁还能找出比他更迷人的人?” 刘汐未语,慕莘便接着问:“禹总到了吗?” “你可别乱来,这里是公众场合。” 慕莘白了她一眼,叫她先回座位上等她,刘汐挑挑眉识趣地先去了接待区找服务生让她带自己去找隔间。 看着林栩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慕莘跟身边的人说了声抱歉便抬脚向林栩走去,林栩也自然看到她向自己靠近,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向她走去。 “林先生,难得一见。”慕莘扯扯嘴角,语气漫不经心。 “幸会,慕小姐。”他一贯风格——官方。 “原本想来林先生大抵是不认识我的,哈,没想到啊。” “慕小姐这样秀外慧中,年轻有为,华宁有谁人不识?” “谬赞,林先生才是英雄少年,誉满华宁。瞧您几个小动作,段氏和我就得去喝西北风啊。” 林栩笑,不认识吗?她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从前他一向瞧不起段家那样的小门小户,不认为那样的家庭可以教育出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商场女强人,还有手段有能力明里暗里和自己处处争锋。 但事实证明他错得很离谱,小门小户并不限制教育,也不限制人才的诞生。曾经她就给过他惊喜,如今也一样,这五年来的风雨兼程,将她磨砺得如此端庄稳重又落落大方。 “卓荦如慕小姐,应该是林氏迟早有一天被段氏吞并了才是,到那时还希望慕小姐给林某一条活路。” 慕莘笑,她的征服欲真是被他这种看上去柔柔弱弱、软软糯糯的书生气给沸腾了,向他走近一步,拉进和他的距离,“林先生生得这样好看,不会没活路的,实在不行,公司和人,我都收了。” 闻言,林栩有一秒钟的怔愣,这是调戏吗?看来传言不虚,这女人还真是越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我很期待。” 慕莘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我也很期待。” 几句不走心的奉承话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便准备分道扬镳了。 这种短暂的谈话很尴尬,但是却是应酬必备,慕莘不善言辞,但是应酬的话却是一套一套的。哪怕是和林栩这种巨佬,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占下风,尤其是再一次被林栩这张俊脸惊艳到的时候,她真是迫不及待就要调戏一下,不然她一定会日思夜想辗转难眠!只是没想到不经意的一次调戏,竟然成了林栩日后成功卖身的最强助力! “我说这边为何如此热闹,原来是华宁房地产界的大亨在此寒暄。” 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慕莘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转身才是正确的。 等到穿着白色长裙面容姣好的顾翎挽着一身黑色西装意气风发的禹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才表现出视死如归的镇静。 林栩朝禹后抬了抬酒杯——这是他进入会场到现在唯一一次主动向别人表示敬意,“久仰了,禹总。” 禹后回以同样的说辞,然后将目光放在一言不发地慕莘身上,不紧不慢地问她:“不知是否能够请慕总到一边小叙一会儿?” 慕莘僵硬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抬眼看向林栩这个毫不知意的局外人,笑道了一声“失陪”便往卫生间去了。 7.谁在犯贱 卫生间门口,慕莘一把拉过刚跟来的禹后,毫不迟疑地捉住他的唇。禹后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举动,愣了好一会儿才将她轻轻扯开,待到慕莘撤退低眸,却又被扑面而来的大掌禁锢了脑袋,紧接着被摄制了唇瓣,他带着一丝疯狂一丝愤怒外加一分不忍亲吻着她,津…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慕莘有些慌张,可是唇,面颊,眼睛,耳垂,侧颈,没有一处躲过。 “禹后,说不要我的人是你,看来犯贱的人也是你。” 慕莘靠在他怀里喘着气,却还不依不饶地呈口舌之快,禹后真想就这样抱着她到天荒地老,或者找间屋子将她据为己有,然后娶她到天涯海角,可是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做不到从一而终却必须信守承诺。 慕莘,命运太狠了,没能让我认识16岁的你。 “那天我起得早,已经做好了拜你为师的准备,下定决心要进入宇师好好学习,为将来段氏的发展提供最有力的保障。” “你做到了,现在的段氏,在华宁房地产界数一数二。” “那天我上车,车就开走了,苍野没有和我爸打招呼——他看到我穿得那样暴露,对我的好感已经消失殆尽了,一定是把我当做想勾引你的女人,而我爸就是个借女儿招揽生意的奸商,根本不值得他上前打招呼,也是,那个时候的段氏算个什么,现在想想你当时能去我家做客也实在是三生有幸,我当时就在想,你的助理都能如此盛气凌人,你该是多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 在车上,苍野冷冷地开口说,我是苍野,禹总的特助,我就敷衍地应了一声嗯,车子在路上,我靠在后座上,膝上摊着一本管理学的书,老太太推荐我看的,但是我对新生活颇有期待,一只手耷拉在书本上,一只手搭在门窗上撑着脑袋,心思压根就不在书本里。 苍野接到了一个电话,应该是你让他将我带到海边别墅,因为电话刚刚挂掉苍野就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仿佛在心里确信了自己那个想法,我果然是那种攀龙附凤的女人。我不太往心里去,孔子说了人不知而不愠,我问他,据我所知,这不是去宇师的路吧?他说到总裁的别墅去。他声音冷淡,我当然能听出来其中明显的轻蔑,我只是对你让我去别墅的事有些惊讶,想起昨天晚上佳黎说的那些话,我的心越跳越快,竟有些害怕起来。 车子速度很快,到海边别墅时才七点半,即使对我的印象不好,苍野也主动打开车门扶我下车,我意外发现,这点绅士风度他还是有的。慕莘小姐,你自己进去吧。苍野说完又顾自上了车,我刚要回头,车子就已经消失在笔直的公路上……” “我不想听他,说说我,慕莘……说说我们。” “嘁,我们!太难说了,要我来说,永永远远都说不完。那是一幢三层楼欧式小洋房,房前是马路和宽阔的院子,种满了杂草和不知名的树木,那个季节正开得茂盛,映入眼帘的都是绿色。房后是海,华宁市是临海城市,你的别墅是海岸一隅,位置隐蔽,风景却是非常独特,我打电话让朋友查完你的住址,竟然产生了住在这里的人一定不是凡夫俗子的荒唐可笑的想法,可是那里只有这一幢房子,还能说明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最后还是走了进去,房子的内部显然和外面大相径庭,内部所有的陈设都是以白色为主,偶尔附带一点黑色,我见四周没有什么人,于是到处走了走,真不错,所有的东西都是名牌。正当我看得入迷时,后面传来突兀的一声——慕小姐,你对在这里所看到的可还满意? 2006年9月,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禹后,也是你第一次吻我,我的心像是被啃食,又痒又疼,那是我的初吻,被一个才认识一天的男人夺走,以最难堪的姿势和情况,我竟然天真地以为我的主动会让你讨厌,而后费尽力气也没能把你推开,最终还是你放开了我,就在我准备大发雷霆的时候,你又扑到我的耳朵边上,语气暧昧得像两人是亲密的恋人一样,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你的唇又触碰到了我的耳根,我感到有一股电流由耳根出发,窜至全身。 我问你我和你很熟么,我抿唇时发现嘴里还遗留你牙膏的清香。你说这样就熟了,你的语气很自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说:所以,叫禹总多陌生,叫老师吧。 我当然拒绝了,觉得你绝对是老天派来惩罚我的,惩罚我坑了阳商那么多钱去买衣服。我问你是不是得给我个理由,我将敞开的衬衫拉紧,大胆地走到你面前,你吻我的时候,我清楚地从你眼里看出了一丝犹豫,我以为是因为我是段林的女儿,可是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并非如此,你的犹豫是由于你有爱的人,有一个能够填满内心的人,有一个只要微微一笑就可以触动你的心的人。 你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什么理由,没等我说完,你打断我说废话少说,去上班,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上了楼。 你走以后,我瘫坐在沙发上,嗯,你很帅,很酷,很有钱,很聪明,可是也不能第一天实习就夺了我初吻啊。可是吻都吻了,我还能杀了你不成? 我越想越气愤,可也越想越没有底气,什么狠狠地报复都是想多了,斗不过就只能乖乖认栽,那时候我忽然好想去商场猛刷阳商银行卡,也才发现,当一个人的境况变得差了,才回想起从前有多么多么得美好。 你下楼来,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是你身上的两大亮点,然后就是不用量就知道是完美比例的身材,我呆呆看着,等我反应过来走到门口时你已经将车开到面前,车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在你面前,我做不到像在苍野面前那么自然,两只手拽的紧紧的,僵直的背早已经汗涔涔。 许久你才开口说话,以后不要试图用主动的方式让男人放开你,既没有效果也作贱了自己。我想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吻我,而你的回答恰好,这也算是给我上的第一课了。 不过你的话让我的脸迅速升温,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副场景,想着自己居然二到用腿去勾引你……嘁,那时我越想越羞愤,恨不能跳下车去,可惜覆水难收。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僵局,电话那头的人说安小姐来公司了。因为离得近,我能清楚地听出那是苍野的声音,我看到你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用一贯简洁的口吻说让她等着。 到宇师的时候正好八点半,是上班时间,我紧跟在你的身后,接收一束束或疑惑的,或嫉妒的,或鄙夷的目光,总觉得身上痒得难受。这个是谁啊?不知道,看她穿成那样,估计是——听到议论纷纷我只想向这些人证明我不是她们所想的那类人,但是又怯于你脾气,只能支支吾吾地问你我能做什么。 空旷的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两个的距离很近,几乎并肩而立,看着你按下关门,我不由得又紧张起来,正当我猜测你想要做什么时,你忽然又欺身向前,高大健硕的身躯将我堵在墙上进退不得,原本想叫的我忽然想到了你刚刚交给我的,于是我问你禹先生您是不是应该教我怎样避开色狼的袭击了?果不其然,你退了两步,抬起右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勾唇道很聪明,不过你要记住,我不是色狼。 我当时心里可劲儿骂你,你还不是色狼么?呼了一口气,我给你贴上了不按套路出牌的标签,可是……嗨,像我这样愚蠢的人类,苍野是不会告诉我办公室里安沁一双漂亮的眼睛像饿狼似的盯着我的。 我几乎小跑才能跟上你的步伐,在走廊的尽头有四名保镖,门还没有全开,一个女孩就迎了上来,声音娇嗔得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安沁穿一身粉红色露肩紧身裙,裙摆只到大腿的三分之一,踩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上面是两朵灰色毛茸茸的花,衣品不敢妄评,不过我对她那双高跟鞋还是持肯定态度的——哈,不过后来看到学姐的鞋,觉得自己的品味也太一般了。 她盯着我问是谁,那目光却并不是疑惑,而是……禹后,你肯定懂的。苍野后来说她看我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不简单,不是因为我的长相,我长得一般般,算不上出众,偏偏这穿衣风格,在她眼里是那么风骚,而且我和你在电梯里那么亲热,最致命的一点,我可是被你带到办公室的女人,这足以证明我的重要性了——可是,禹后,权利地位和你的生活习惯误导了别人,你自己也说那时你确确实实对我没什么非分之想,吻女人,和女人睡觉,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这是华宁妇孺皆知的事。 你只扔了慕莘二字让她自己领悟,可她想知道的不单是名字,而是我的具体身份,我是你的谁,我是女人,后来初见学姐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想法,如今想想安沁对你是真爱也说不定哩…… 安沁还是了解你的,只要是你不想说,没有人可以逼你开口。所以她不会再问,至于其它,她有自己的渠道可以知道。比如苍野,他可真是一个悲催的助理,每次你不想多费口舌的时候,他都得巴巴地上上前解释,尤其像安沁这种有后台的,老板即使不乐意也要维持关系的,一旦有什么事,他就得点头哈腰上前维和。 我第一次看到苍野这样还挺无言以对,想着如果面前的是阳商,我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上前冲着大家喊我不认识他,但是后来我发现是我狭隘了,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是他维持交流的本能。 安沁难以置信地撇了一眼我,随即露出国际微笑,用那可怕的魔音热情道跟我问候,说她是你的女朋友,叫安沁。我说安小姐你好,心里却感叹,站在这里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孽缘……你看,我字字句句都还记得清楚,禹后,听我娓娓道来,你觉不觉得心痛?” 8.又聪明又嘴欠 十五号地皮的拍卖进行的不是很顺利,期间由于林栩给出的价位高到连土地局的大咖们都不好意思不给地,加之这厮竟然准备了土地开发的预案,还很大方地在台上给底下的小虾小鱼们来了一波高档定制的狂轰滥炸,于是土地局的大咖们双眼放光就差将开发权双手奉上了。 但是,雷厉风行如慕莘还是以高出林栩价位两个百分点的价格拿下了十五号地皮的开发权,临了,还一派“不好意思”的笑脸冲坐在对面隔间的男人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林栩虽然没有拿到地,但是这块地对他和林氏来说只能算是第n号备用方案,刻意抬高价格只是跟段氏玩玩,看慕莘用比正常价位高出近十个百分点的价格拿下这块地,他觉得内心真的是一阵豪爽,心情无比愉悦地回敬她一个很是礼貌的微笑,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拿下十五号地皮,段氏这一季度的流动资金确实变得稍稍紧张起来,为了顺利拿下接下来第三套方案和第四套方案的地皮,她必须亲自打卡公关部找那些土地局的大咖们吃吃饭谈谈天,工作也就更忙了起来。 然而周三紧急召开的会议上,关于如何拿下剩下那两块地这个问题,相关部门的主管不仅没有给出合理的建议,竟然还大言不惭第二方案的工作量和含金量已经足够这个季度的原计划的度,没必要在这方面和来说争锋搞得鱼死网破。 慕莘当时紧紧抿着唇盯着那个部门主管,她花年薪一百多万就请了这么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人来当总监?老天,这企划部下边该是怎么样的乌合之众? 于是,会议结束以后她让刘汐找了她总裁秘书室里负责人力资源部工作审核的年轻小姐,十分认真地问她:“你觉得你和人力资源部部门主管谁的工作能力更强一些?” 那女孩子虽然年轻,但是却是华宁大学人力资源管理毕业的高材生,理论知识不错,加之对着人力资源部主管又一口一个学长,小嘴挺甜,这才一路爬上来,慕莘对于重要项目一向亲力亲为,就连人才培养项目分配很多工作都是御驾亲征,这些东西落到实处了以后像这种很多坐在办公室里面吹空调的总裁秘书一类人物就似乎被架空,这小姑娘没见过她几次,没被她震慑过,这心里还有点小傲气,可这个问题问得她是一脸茫然失措。 慕莘懒得听解释,只是给她分配了一个工作,限她在一周之内搞清楚人力资源部150名工作人员在公司里的工作生活,包括办公室里的闲谈。这年轻秘书也是一头雾水,走出总裁办时还在神游,直到刘汐看不下去善意提点了一句“慕总严重质疑公司人员的工作能力”,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工作去了。 慕莘周三这一天果真是忙到了没法回家陪老太太吃夜宵,九点不多时,一辆骚紫色炫酷的兰博基尼停在段氏门口,两个保安见了车立刻迎了上去,车门打开,一条修长洁白的腿便伸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条,然后穿着性感撩人的吊带露脐小短装和超短裤的女孩子走下车来,她摘掉墨镜插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 “二小姐。”两个保安很恭敬地喊了一声。 段蓁将钥匙放入一个保安手里,一甩火红色的大波浪卷,说道:“把车上的保温盒拿下来跟我走,你别走,就在这看着车我一会儿就下来。” “是,二小姐。” 段蓁多一眼也没有给他俩,扭着她细细的小蛮腰头也不回地就往公司里面走,公司里的人见了她如此张扬外放的装扮也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都恭恭敬敬喊一声“二小姐好”,但人人心底都跟明镜似的:慕总嚣张跋扈那是恃才放旷,这段家老二一天到晚的龙飞凤舞那是恃“姐”放旷,这任谁家有慕莘这么个房地产界大亨做姐姐,都会这般好吧?更何况人家还不是只有一个在房地产界稳霸上位圈的姐姐,人家还有一个星途上繁花似锦的妹妹,这种背景,你不出来张牙舞爪一下岂不是白瞎了? 于是,众所周知的,段蓁这位段家二小姐玩起来简直就是鬼畜,隔壁市酒吧夜店会市长公子这些就不说了,大半夜出去赛车险些闹出人命这些也不说,就单单替好闺蜜出气往小白莲身上泼粪水这种事,就足够华宁晚报写一篇头版头条了。故而,一声声“二小姐”是好听,这群随机应变能力出众的小可爱们对这位痞子女娃还是敬而远之。 段蓁是受了母亲大人陈韵的命令来给她宝贝的大女儿送夜宵的,她正和那群塑料兄弟姐妹们打排位的时候,母亲大人掐指一算说:“你姐今天肯定又没有时间吃晚饭,蓁蓁,反正你也不复习,去公司给你姐送点吃的?” 段蓁一局没结束,本来心里不太愿意出门的,但既拗不过母亲大人的絮絮叨叨又拗不过心底对购置新赛车的渴望,决定还是要提前去讨好一下慕莘。 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幕。 慕莘丢了件外套给她,嫌弃的眼神略过她的头发,“怎么了,高考还有一个多月,你这就按耐不住了?这都什么夸张的发色,爸爸和阿姨没有怼你么?” “哪里夸张了?这是时尚你懂不懂?真搞不懂你们这种所谓女白领,一天到晚的清汤挂面,就拿你和刘汐姐,明明是二十几岁年华正好的女人整得跟个更年期的女人似的。”她不服气地道,一面风情万种地拨弄自己性感的红色发梢,越看越觉得这火烧起来一样的颜色简直和自己这热烈如火的性子配极了,人生在世,你不轰轰烈烈走一遭那就是白走! 慕莘也不看她,随口就戳了她一句:“今天下午的数学考得怎样?” 好了,不偏不倚戳到痛处了。 段蓁扯扯嘴角一言不发,她不喜欢和太熟悉的人抬杠,尤其像慕莘这种又聪明又嘴欠的人。 作为段家人,像语文英语这种东西都不用怕,文学素养高是遗传的,由于段老太爷在英国落脚,段家三姐妹自小是有事没事就去英国受点熏陶,尤其是段蓁,不仅学得一口流利而且地地道道的口语,还从已经从良的段老爷子口中听了点年轻时候的英勇事迹,于是充分发挥了骨子里的浪漫主义,在文科上面是难逢敌手。 不过这些都只是撑门面的伙计,数理化的满目疮痍在踹开门以后还是会魔高一丈,直接将段老二拍死在沙滩上。 最后段蓁无比心虚地说了声:“还行吧,题目不难,基础版老师都讲过,就是变了一点点,拐了个弯,升华版的也还可以,不出意外应该是做对了吧。” 慕莘挑了挑眉,“也就是说还有出意外的可能,要不要我找企划部的人帮你估算一下出意外的可能性?” 9.日理万机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慕莘接到童谣的电话,说是今天下午伦敦飞华宁,六点半到,叫她去接机。 八点半到办公室,听刘汐把安排得满满的行程汇报完毕,她最终决定,“刘汐,第三方案的制作随便交给什么人都可以,给企划部施压,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第四方案的详细规划。” “好,那资金方面?” “通知财务部,超出预算的透支下个季度的资金,下周一之前,把这个季度财务报表分析和下个季度的资金预估分析发到我邮箱。” “好,我这就去办。” 春夏之交,华宁这座城市早已经是骄阳似火,大把大把光束砸在林氏的窗玻璃上,把这座华宁CBD最高的楼衬得耀眼夺目。 “那小妮子真是这么说的?”萧洺听林栩说完前晚被调戏的经历后,饶是再一本正经的脸,此刻也难免没有绷住。 墨琅哼了一声,一副“这还用说”的语气,“慕莘这种人,什么话说不出来?什么事做不出来?我都怀疑我老婆那些折磨我的手段全他妈的都是她给提供的!” 林栩不以为意地挑眉:“你认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女人,会有闲情逸致插手你们夫妻生活?”再者,佳黎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慕莘混在一起的,性格上都不会是什么高等货色。 “闲情逸致”自然是不会,但是绝不排除这种可能。就算不是慕莘,也有可能是段蓁,是段蓁的话慕莘也是要负责任的,是她把妹妹惯成那副德性的。 墨琅对慕莘的了解都是从老婆佳黎那边来的,大体上就是这个女人很可怕,真的很可怕。至于如何可怕,他干的国际贸易,她干的房地产,八竿子打不着,也没有当面领教过,但是段蓁在他和佳黎新婚那天一声那么动听的“姐夫”之后戴着小丑面具杀的一套回马枪差点让他过不去洞房花烛夜,秉持着姜还是老的辣的原则他认为,慕莘比段蓁绝对是有过之无不及,更何况,慕莘是禹后的徒弟,当初宇师三不五时就传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佳话。 “我可听说了,你找叶天雄抢了童利的地,这童利手里的童氏房地产公司是没有什么盼头,可是这后面傍着段氏呢,我估摸着他跟慕莘通过气了,你俩怕是又要较量了。” 林栩笑:“我都不知道,你对房地产的事了解得蛮多。” “嘁,”墨琅不屑,“这可不是商场上面的消息,这是私人关系加合理推测。” 萧洺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难得又接了句玩笑话:“阿栩,你这小舅妈比商业间谍都管用,你可以考虑高薪聘请啊。” “喂,你见过小舅妈给外甥打工的吗?你怎么不让骆一去搬砖呢?”墨琅一听他的话,十分不服气地回嘴说。 萧洺这人优点就一个——会赚钱,缺点倒是十个手指数不过来,疼老婆疼到骆一午餐时间车子抛锚了,他竟然因为怕她饿坏了肚子丢下一个小时就结束的合作去接她,还特地回家给她做饭? 他真他妈的厌烦他这宠妻如命却把别人老婆都视作草芥的三观。 萧洺懒得理他,他自认自己是加上苏铖四个人里面最深情的那个,高中的时候费尽心思和骆一大战三百回合完败了之后就顺其自然地死心塌地,虽然后来也出了点事,但好在他心思一向明了目标也一向很明确,骆一那种情窦初开的小花蕾是招架不住的。 林栩比较冷情,虽然花边新闻很多,但是从来也没有听说和什么人纠缠过,至于老早出现在林栩生命中的何莞,大抵是相互利用的最佳模式。 在萧洺眼里,墨琅是个多情的奇怪物种,他一直都很困惑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了墨琅手里就变成了豪车戒指玫瑰花,然后把这一丁点东西豪气地分给五光十色的女人,如果不是佳黎一杯发烫的卡布奇诺泼得他签到整容医院,恐怕此刻他要给自己打工了。 要真是那样,他会让他去工地搬砖。 10.人民公仆 两个人又坐了半个小时左右,话题从慕莘成功转向近来的新闻热点,墨琅也从漫不经心变得稍稍严肃起来。 华宁大街小巷那些被人捕捉到的于他们这些资本家来说有些作用的事,来去是华宁政坛上的勾心斗角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加之一笔带过的社会上一些见义勇为的好人好事。 “我以为司令夫妇是心大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儿子从英国骗回来了。” “那两个老家伙就会瞎担心,阿铖又不是没有女朋友的人。” 两个人走以后,陈元进来说慕莘已经和土地局的局长章成兰在吃北京烤鸭了,林栩摸着下巴,这个女人下手真快,也不知道她背后会使什么阴招,他竟然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担心之外,倒是也有几分期待。自从宇师退出后,林氏在华宁房地产界一家独大很久了,似乎遇到这么个对手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总裁,车到了。” 林栩摘掉眼镜揉了揉鼻尖,拿起西装外套走了出去,陈元跟在身后拿着资料。 华宁大学是华宁人才培养的基地,出国深造之前林栩被华宁大学破格录取,是少年班里面年纪最小的学生,华宁大学在国内算不上很好的高校,但林栩对学校和教师的要求并不高,在他看来,他能否学到真本事取决于他的学习能力和实践能力,所以也在华宁大学待了三年后出国历练去了。 之后,他就当了华宁大学三年的活招牌,直到慕莘的出现,打破了他的策划销售记录和策划获奖记录,他的风头一度被慕莘抢走,他想好在他只在华宁大学待了三年,完美错过了慕莘入学的时间,不然他的面子和作为男人的尊严真的是无处安放。 说起来他俩还是同一个院系的,辅修的都是商务英语和经济学,连副教授都是同一个,缘分还真不浅,听院长说完她牛逼哄哄的经历,他还想过这小学妹要是送来林氏他一定好好提携,没想到她连提携的机会都不给他。 也是,她能有那样辉煌的战绩,断然离不开禹后的教诲,就算没有段氏作为她直上青云的平台,她也不会选择和她毫不相干的林氏。 今天是华宁大学举办社团活动的时间,又恰逢毕业季,教授友好致电想要给他推荐几名不错的学生,他也就来了,到了院长办公室,院长将几个学生的资料交给陈元,又潦草地概括了一下几个学生的优秀程度和拿过的奖项。 说完见他脸上波澜不惊的,紧接着说:“这些孩子资质不错,学习能力也强,但是比起你和慕莘那是差了很多,噢对了,那个叫叶尔的女孩子倒是有点你当时的劲头,她可是市长千金啊,有这样的成就真的令我刮目相看。” 院长接着问了几句如今国内外的经济形势,他简单地说了几句真实情况和自己的见解,院长大喊精辟,道:“等下上课和学生们又有东西说了!” 他淡然回了两个“谬赞”,难却院长的盛情跟着去了大礼堂看今天的社团表演,他众星捧月地坐在第一排的皮沙发上,那些后排的女学生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芳容。 表演不甚精彩,他也兴致缺缺,直到一曲钢琴曲《tears》的上演,林栩想要起身离场的心思才安放在胸口,他抬眼,目光略过台上穿着雪纺长裙的女孩,女孩长得十分标致,目光却清浅淡然,气质十分干净。 一曲终了,院长笑眯了眼给台上的人鼓掌,又转头看向林栩,问他:“如何?” 林栩轻轻挑眉,“院长,你叫我来看的,只有这一个表演么?” 他的确是想要叫他来看这一个表演的,原因是昨天晚上市长大人给他来了个电话,希望自己的千金能够得到林氏总裁的青睐,能够进林氏一展身手,他当然明白市长想要的不单单是这些,那个野心勃勃的人民公仆恐怕还想来个华宁最强大的政商联姻,赏赐林栩一声贤婿! 但是无论市长怎么想,他对叶尔这个女孩子的印象是很好的,至少不会有她爸爸那样龌龊的心思——入学四年以来,她潜心学术研究,几乎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 而且他对这个门生很有自信,这个门生可谓是遗传了她母亲的全部优点,长着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说她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最强的男人配最美的女人,这句话虽然俗气,但是男人是视觉动物,林栩也一样,指不定真就看上了,那他这做媒的能没了好处? 林栩有一点近视,不戴眼镜也不太看得细致,还没有动心就已经明了这院长的心思,他倒是由衷地说了句“弹得不错”,然后起身扬长而去。 11.空虚寂寞冷 车上,林栩只让陈元把叶尔一个人的资料给自己,剩下的全部送去人力资源部,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纸张,下象棋、读史书、钓鱼,这业余爱好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陈元,段氏和土地局的动向如何?” “段氏这次是斥了巨资,铁了心要拿下两块地,不过慕莘也却是用了点手段。” “什么手段?” 陈元看了一眼司机,将手中的蓝牙耳机递给林栩,播放了录音。 “章局不必自谦。”虽然只说过不到十句话,但林栩到死大概都不会忘记慕莘的声音,果断、干练、威视、掌控全局! “半个月前我在伦敦年度艺术画展见到章太,章太可真是越活越年轻,像她这样搞艺术创作的大抵都很有气质。我看她对新锐画家描摹创新齐白石老先生《十里蛙声出山泉》的这副作品颇为欣赏,便将它拍了下来想着什么时候赠给章太,这画前日从伦敦空运过来,今日正好麻烦章局转交。” 林栩嘴角微勾,瞧瞧人家这说话的艺术,妥妥的帮章成兰收受贿赂说成了私人交情,章成兰还能不接受? “这当中还有几幅画作,作家名气不大,却都有潜力,也劳烦章局带给太太鉴赏一番,有空慕莘定会登门拜访,到时还希望章太不吝赐教。” …… “土地局那边动静倒是没有很大,这批地的事情不是章成兰一个人说了算的,总还需要一些协调的时间,我会派人继续盯着。” “嗯,今天晚上八点,约一下叶市长。” “好,地点还是定在君瑞吗?” “嗯。” “酒店还是招待所?” “招待所。” “好,我这就去办。” 傍晚六点半,华宁北站机场。 一大片霞光匍匐在机场上方,这样安静的景致怕是只有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才有,这天地间苍苍茫茫,慕莘觉得世俗的自己还挺空虚寂寞冷的。她以前不经意翻到余光中先生的《塔》,里面有一句话如今适时跳出脑海——日落时分,他立在塔顶,端端在寂天寞地的圆心。 真是贴切。难得浪漫一回,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这些年,也算是金尊玉贵地养大,也算是顺顺利利地读完书,也算是个事业有成的女老板,就是还没有谈一场像模像样的恋爱,少女时光就终结在伦敦地下赌场3006房那个男人手上了。 她常想,如果禹后看到那一幕,会不会比她还要痛苦?但她毫不怀疑他一定会杀了那个男人。 用佳黎的话说,回忆真他妈的就是杀手! 童谣的飞机还挺准时,佳黎这女人也挺会掐点的,童谣从登机处领完自己的行李出来,她刚好到这边,一边抱怨童谣作死回个国还要人来接机,又不是不认识华宁的路,一边趴在窗口喘着粗气。 “谣谣肯定没有逼你来,你来的意愿这么强烈?” 佳黎翻了个白眼,坐进车子里去,倒不是她想要来,只是墨琅打电话来说她婆婆大人空降华宁,她想着向来和这个婆婆合不来,也不用太早回去跟她言不由衷地唠唠家常,加之童谣来的电话是墨琅接的,也就刚好有了逃避的借口。 童谣从机场出来,分别跟两个人拥抱一下,“我想死你们了,真是,这书读的我要无聊死了。” 佳黎冷哼一声:“一出口就是两个死,你在英国读的犯罪心理学还是法医?” 童谣笑起来,走到另一边上了车,“佳黎,你这张嘴能不能不要这么毒?” “姐姐我做律师的,嘴不毒怎么好打赢官司?怎么,你那个男朋友呢,没一起回来?” 童谣闻言,叹了口气,“别提了,家里人要他读博,至少还要在英国待一年才能回来,真没想到异地恋要落在我身上了。” “哟,瞧你这失落的小可怜儿,怕什么,也就一年,你多去走动走动撩一撩他就是了,你看前面那位司机大姐的某个远方表姐,每个星期天风雨无阻飞英国看女儿,也没见她女儿管保姆叫妈啊。” “敢情你俩把我当司机啊?”慕莘丢给两个人一人一张房卡,“今天晚上在君瑞,我订了一桌给你接风,佳黎,你去接一下谬哥和阳商。” 佳黎恹恹地应了一声。 到了市区,慕莘半路丢下了佳黎,开车送童谣回家,童利果然在家里办了一小桌,把童年也叫回家来了。 “年哥回来了,华宁大学当教授的滋味如何?”在慕莘看来,童年是真正意义上好男人的典范,三观正脾气好事业有成,要不是两人太熟了,她早就近水楼台了。 “还好,比起商业圈,清净很多。” 童利一听,这不就是意有所指说童氏闹腾?不对,不是童氏闹腾,是指他闹腾吧?亏他这个做爹的还想着借童谣回国给她接风洗尘的机会找他回来缓解一下剑拔弩张的父子关系,顺便说几句软话让他回童氏来,不想他上来就冷言冷语,真是把他气得不轻。 12.政商联合的好棋子 话没有多说,童利想让慕莘留下来吃饭,慕莘说今天晚上在君瑞几个朋友一起给童谣接风,自己先回段家陪老太太吃晚饭,童利听了很是高兴,自己这个女儿性子随她妈妈,温温和和,还有点内向,他就怕长大以后没有朋友,没有办法帮他把童氏做起来,但是和慕莘交了朋友以后感觉这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女儿,还好当初把家选在了段家旁边,这可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说起慕莘的朋友圈,其实说广也广,说窄也窄,那些塑料小姐妹是多的跟米似的,但是患难与共也就几个人。 童谣这个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是个俏皮的也是个踏实的,和童年的性子还是很像的,大概是受到这个哥哥的影响比较大。童谣从小很聪明乖巧,不爱与人争锋,但也不爱和人交往,就是那种清清淡淡又胸中沟壑的性子。 佳黎是慕莘的表妹,和两人是高中同学,佳黎当年可是华宁第一中学文科高考状元,后来她的父亲佳教授将她送出国深造,也不过两年,回国直接考了律师资格证,佳教授又让她在华宁大学法学院进修了两年。佳黎是个比慕莘更加快意人生的人,她从来都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夜店跳热舞是这样,和大明星孙庭谈恋爱是这样,转瞬嫁给墨琅也是这样。 谬哥和大家的相识比较戏剧性,他是谬辰的老板,少年时候是个街头混混,被人追杀到童家门口,被童谣和慕莘救了,后来虽然也混社会,好在很多恶劣的社会习气都改了,关键是人特别仗义,特别重感情。阳商原名杜颐,是隔壁市杜家的老幺,千宠万爱长大的,二十多岁不想再当温室里的金丝雀,便改了名姓出来闯荡,现在是华宁数一数二的黑客,他这人有点自大,但是确实有那个资本就是了。 君瑞。 三楼VIP室。 谬哥喝了一口酒,非常不满意酒的口味:“这酒味道也太淡了,还不如我自己调的好喝,慕莘,你干嘛挑这么个地方,干嘛不去谬辰,去谬辰我请客啊!” “谣谣出国两年了才回来一次,我们吃点正式的。”慕莘道。 佳黎倒是说得直接:“难不成去你那里啃瓜子嚼蚕豆?不是我说你谬哥,你赚那么多钱,也不知道提高一下饮食方面的成本!” 童谣笑,露出浅浅的梨窝:“我觉得瓜子蚕豆挺好的,你这大小姐的嘴还挺挑,我很久没去谬辰了,等下一起唱几首?” “那敢情好,等下佳大小姐给我们high一段钢管舞怎样?”阳商戏谑道。 “嘁,看姐姐表演是要收费的懂不?” “是是是,你一上场谬辰的舞女们都丢了饭碗了。”阳商敷衍道。 “我听说林栩对付段氏的意图越来越明显,慕莘,段氏会不会太被动了?”谬哥给她添酒,慕莘的能力有目共睹,但毕竟林氏在华宁的地位摆在那儿,林栩又是风云人物,如今这两家房地产公司的明争暗斗昭然若揭,他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还好,谣谣这次回来,段氏和童氏会有机会合作的,你可把心安放在肚子里!” 佳黎和阳商两个又是说不到三句开启互怼模式,佳黎直言“某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连点自理能力都没有”,阳商反唇相讥说“总好过肤浅的某些人上赶着做人家女朋友”,好了战火一开,战线开始延伸,吃穿住行全部diss过去,也不嫌事大。 谬哥也不多话,就听着偶尔笑笑,和慕莘还有童谣搭几句话。童谣期间离席去卫生间,回来时神色就多了几分慌张,谬哥问,她不想扫了兴致,摇头说没事,谬哥是非要刨根究底的,童谣招架不住,只好说:“我刚刚路上碰到林栩和叶天雄,本来这政商苟且的事情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他们好像提到了我爸的名字,我就多听了两句,慕莘,你是不是在帮我爸跟林氏抢地啊?” 慕莘跟童谣的关系肯定是比跟童利的关系要好得多,也不打算隐瞒她,毕竟这样棘手的事情还是童氏自己解决比较好,童谣刚刚读完书回来,让她自己实践一下不失为一件好事,就把细节和盘托出了,“土地局最近出手的地很多,我今天中午见了章局长,据说林栩前两天也见了局长和副局长,现在叶天雄手里的地基本都是从副局长刘天奇手上出去的,可以说,短时间内叶天雄不会转手,但是林栩出的价对童氏来说,肯定是天价。工厂马上就要建,童叔也是急着要地。” “但是林栩今天这么着急地见叶天雄,恐怕那地有大用途。”谬哥皱了皱眉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 佳黎和阳商斗嘴腻了,便也静下来听听他们说什么,佳黎是不喜欢商场上面这些尔虞我诈的,但是父亲佳平是土地资源管理和经济学教授,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也知道一点,阳商更不用说了。 “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他要这块地来做什么,是我的想法太狭隘的可能。”慕莘语气轻快,如果她是轻易会被林栩吓到的人,段氏也走不到今天。 “如果我爸要地的话,还是我来想办法,慕莘,这事你别管了,我爸问起来我来解释,但是你千万别告诉我哥,他要是知道肯定要声讨我爸。” “年哥的考虑是对的,找土地局的人比找市长要地规矩很多,童叔这么做很冒险,”慕莘道,“但是我既然答应了就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先试着跟叶天雄吃顿饭再说。” “饭是不用吃了,”童谣失落地说,“刚刚我听见叶市长跟林栩谈得很欢快,这地是十有八九批给他了,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看几个人陷入一筹莫展的僵局,阳商噙着轻蔑的笑意开口:“叶天雄这个人在华宁是找不出什么错处,在我们市那可以说的就多了去了。” “怎么,杜公子有何高见?”杠精的日常对话模式再一次搬上台面。 阳商给她一个白眼,“各位,我就抛砖引玉一下,叶天雄呢虽然面上看着家庭事业双丰收还是个爱家爱国的好男人,但是我不少的朋友都提过在我们市二流夜总会见过他和小嫩模,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契机?” “哟,杜公子还有去二流夜总会的朋友,还不少呢?” 阳商没兜住,斥了她一声:“老子懒得和你这个为母不尊的吵,说正经事呢,你要不想听滚回家去带孩子……喏,你家男人电话来了。” 佳黎看了一眼手机上闪亮的“墨琅”两字,拿起手机出了门。 慕莘和童谣对视一眼,这种极端的方法她不是没有用过,用得好的话风险也不大,但是童谣首次出师就用这种方法恐怕是会招来叶天雄的嫌恶,要是叶天雄给童氏穿小鞋,童氏以后的路恐怕不好走。 “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其他的软肋吗?” 阳商一面轻敲着桌面,摇头说:“据我所知,没有,不过他倒是有一个杀手锏。” “什么?” “众所周知,叶天雄的老婆吴齐慧是五十年来咱华宁最漂亮的社交名媛之一,她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听说还是个品学兼优气质卓然的好学生,看你们这一个个都要三十岁了吧,人家小姑娘大学毕业了才二十一岁!” 佳黎嗤笑:“你这了解得还真清楚。” “你们这些社会人都不懂得回归校园看看,但凡浏览一下华宁大学的BBS,就不会不知道这号人物。这可是一枚政商联合的好棋子。” 13.以卵击石 事情没有讨论出结果,童谣只说让阳商替她弄到对叶天雄有实质性威胁的东西,慕莘了解她,平日里看上去不甚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做起事来是一点也不含糊。虽然不明说,但是她有走极端路线的想法,毕竟林栩出手阔绰,在叶天雄那里又早建立起一定的信任。 你要以卵击石,卵一定要穿上铠甲。 一行人十点从包间走出来,巧了碰上林栩和叶天雄也从隔壁包间走出来,目光对上,慕莘略带得意地勾唇淡笑,林栩也回以一个饶有兴致的眼神,两人各怀鬼胎。 周四下午,土地局终于把地批了下来,慕莘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个季度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她也开始了正常的作息,而童谣也在和童利摊牌以后,开始了在童氏的工作,她学习能力很强,虽然一开始没有工作经验,不久也开始慢慢适应工作需要,一有问题就给童年打电话寻求意见。 林栩低调的商务车停在了环山私人招待所,今天是他的好哥们苏铖留学归国的日子,因为刚好要和隔壁市一家开发公司签约无法接机,所以墨琅那厮强烈建议他在这里开趴做一个补偿,苏铖喜欢清净,萧洺更是厌烦交际,林栩不太有所谓,聚会这种东西一向是墨琅做主。 他正在闭目养神,许久才接到陈元的电话,“总裁,叶小姐答应了,现在送她过去吗?” “嗯。” 话音刚落,四面又陷入一种可怕的落针可闻的寂静无声,他恍然想起那女孩子一张看起来纯洁无瑕完美无缺的小脸,忽然轻笑出声。 也不知是叶市长算计得好,还是这女学生拿捏得好,昨日里饭桌上这女学生早早地来迎他,却又以学习为借口匆匆忙忙离开了,倒是让他有些许念想。 叶尔的出现,似乎威胁到了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他一向顺其自然,便也不多在意。只是他不曾想过,叶尔终于也会成为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爱的人的心里,永永远远,让那个人一想起来就痛不欲生。 半个小时不到陈元把人直接送到包厢,包厢里此刻正玩牌玩得热闹,听到门口的动静,又看见林栩揽进来一个十分标致的女孩子,瞧过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想起来是谁,萧洺道:“我说阿栩频频看表呢,原来是等市长千金来啊。” 墨琅一脸谄媚地对着叶尔,“小嫂子好本事,你可是阿栩第一个带着来聚会的女人,说说,怎么搞定这闷骚男人的?” 林栩一记冷眼扫过去,墨琅丢了牌,闭嘴不说话了。果然,他就是个假的亲舅舅。 叶尔的美是毋庸置疑的,她皮肤很白,不是苍白,是那种透着点红的健康的白皙,她的五官精致小巧,拼凑在一起却显得大方张扬,加之出身便有优越感,才华出众,浑身透着一种内敛的自信。 叶尔跟着林栩坐在沙发上,林栩就在她身后展开双臂靠着沙发,虽然面上温文尔雅,但是隐隐就是有藏不住的威严气势,她从来没有出席过这样的聚会,难免有些紧张。 对面坐着的人她就算没有见过也能大概猜出是什么人。 规规矩矩穿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装裤和的男人是萧氏外贸的独立董事——萧洺,穿得花里胡哨一身时尚感的人肯定是国际贸易界的大明星墨琅,华宁包括周边卫星城,说起国际贸易,这俩绝对是响当当的大人物,那么剩下的人就是这个party的主角苏铖,苏家虽然不在华宁,但是在长沙也是有头有脸的书香世家——除了苏铖的爷爷和爹走了军途,苏铖浑身上下是赏心悦目的书生气,但是今天的他看上去有几分忧郁。 “阿栩,不介绍一下吗?”苏铖开口缓和气氛。 “叶市长的千金,叶尔。”他一笔带过,风轻云淡的口气,说着“叶尔”两个字的时候却意外含了一丝宠溺的味道。 “苏铖。” “萧洺。” “我就不用说了吧,小嫂子?” 叶尔被他幽默的语气逗笑,“墨琅是吗?很高兴认识你,但你能不能别叫我小嫂子,我和林总不是那样的关系。” 萧洺一边分牌一边盯着林栩的面颊不错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但是习惯收敛克制的男人并未露出任何令人深思的表情,萧洺也就堪堪笑道:“害羞什么,都带出来了,总有一天是的,这不提前讨好吗?” “就是,”墨琅接嘴,“我说小嫂子,你别老林总林总的叫,男人得撩一撩,就跟着我们喊阿栩好了。” 叶尔还未开口,苏铖道:“也不对,阿栩喊你一声小舅舅呢,你怎么着也不喊小嫂子啊。” 墨琅笑说:“倒也不错。你要是愿意,喊我一声舅舅我也乐意应你。” 牌分好,叶尔看向林栩,林栩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拿牌,她犹豫了一下将牌拿起来递给他,林栩问:“会吗?” “会一点。” “你来。” “啊?林总,我玩不了筹码的。” “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顿了一下,他又漫不经心地道:“不谈公事,喊阿栩就好。” 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那种温柔到缱绻的口气让她心口一惊,她有一瞬间的微怔,这个男人,是华宁为数不多的黄金单身汉之一,他有着上百亿身家不说,出身将门、才华横溢、气质矜贵的他无疑是天之骄子,是无数华宁少女争相献媚的对象。 见她怔愣,林栩轻笑,掌心在她的发间磨蹭处火热,语气轻佻:“要不,叫一声听听?” “不要!”她斩钉截铁地回绝,语气不由自主地多了分撒娇的意味,下一秒男人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腰间。 林栩直起身,“牌不好,我教教你。” …… 林栩次日起了个大早,却收到了慕莘诚挚的邀请,他几乎瞬间从隐隐约约的头疼中醒转过来,然后用一个早上想通了慕莘找他的意图,不是暂缓烽烟,就是寻求合作,如果还是示威调戏,那他只能说这个女人脑回路清奇了,但若是那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招的。 他让陈元准备好了一千五百万的资金调动,并且带上了六号地皮的开发授权书。 慕莘这女人摆的鸿门宴,他要是没有点准备,恐怕会被虐的连渣都不剩。那三块地皮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林栩走进包厢的时候,慕莘和刘汐已经等候多时了。 慕莘穿着手工定制的灰色小西装,很合身,但是可以看出她偏瘦的身材,她脊背挺得很直,双腿交叠,正在认真阅读文件,应该是把工作带来了。 “看慕总这样兢兢业业,林某真是惭愧。”他噙着虚假却信手拈来的笑意在慕莘的对面落座,然后同她一样双腿交叠,右手肘搭在边几上,左手放在腿上。 慕莘从文件上抬起头来,她缓了两秒,将文件合上放到一边,笑道:“哪里,林总若是没有我这点雕虫小技,恐怕林总也不会在华宁一家独大这么多年了。” “不知慕总突然邀约是为了什么?” “这个,”慕莘将刘汐递过来的三号方案对应的十四号地皮的开发授权书推到林栩面前,似笑非笑地切入正题:“林总定然已经想到我的意思,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林氏对于地势平担的地块开发能力远胜过段氏,而段氏恰好善于规划利用不规则起伏地形,这么手里拽着对方的好处,倒不如做个交易,让双方利益最大化。” 她的要求提的有理有据理所当然,目标也非常明确。 这不是林栩第一次和慕莘单独坐在谈判桌上,他不能不承认,如今这个女人的气场很强,说话间就会给你一种先发制人的压倒性气势。 不过懊恼之余他还就喜欢这种格调,比一般女人那种喜欢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性子要讨喜很多。 他林栩看中的女人素来不差。 “慕总还真是知己知彼,难怪百战不殆。” “过奖,不知林总意下如何,若是愿意便可以找个时间向土地局申请置换开发权。” 林栩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许久才回头看了一眼陈元,陈元会意,将林氏第一方案计划的城北六号地皮开发授权书递上去,同时附上了一千五百万的差价补偿,林栩说:“下周一可以。” “好。”慕莘签完字,闲聊似的笑说:“林总其实没有必要给段氏这个下马威,我们两家斗垮了,得利的渔翁究竟是谁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林氏以后非要拿段氏擅长的项目,为了祖国大好河山被合理利用,烦请林总赏脸使用段氏的策划案。” 祖国大好河山? 林栩懵了两秒,这女人还真是冠冕堂皇,恬不知耻在这里用热爱祖国来掩饰自己对名利的追逐,分明是在赤裸裸地嘲笑林氏在起伏地势上的利用不如她们段氏! 到底是谁给她这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资格的? 连刘汐都能够看出到林栩紧绷的面部有微微颤抖,慕莘竟然视若无睹含着笑意看着他。 只有林栩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在强忍着被羞辱的怒气,而是在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因为这个女人的可爱露出笑意,他努力保持自己的风度说:“多谢慕总的慷慨大方了。” “好了,合作愉快,林总。”慕莘站起身友好地伸出右手,林栩默了两秒,也站起身伸出手与她交握,刹那间有一股电流在两个人的指尖传递,很快两个人松开了手,林栩声音微凉:“合作愉快,慕总。” OK,陈元已经绝望了,林栩好不容易被叶尔取悦,如今被慕莘在口角上强压一头,不用说好心情肯定尽数消失,他今天的日子估计不好过。 14.八年误解 回林氏的路上林栩一言不发,默默看着报纸,关于杭州“黑天空保护区”的一篇报道吸引了他的眼球,再往下看,世界范围内这种减少光污染的特殊建设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反观慕莘回程的路上心情格外明朗,就像是吃了糖的孩子,刘汐实在没有忍住提出了质疑:“慕总,等价交换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 “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刘汐也不再问了,慕莘向来不打没准备的战,也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是她没有想到,慕莘表面上对着林氏礼让有加,实际上已经开始给林氏下套,打得林栩措手不及。 当然,这是后话了。 慕莘回到房间将东西放下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佳黎打来的,让她立刻到缪晨,说是为了庆祝她回家在那边开了个party,其实她只当是朋友们一起聚一聚,要说为了自己回家开party,她还真没什么好开心的。 七点钟她就到了缪晨,缪晨还是一如往常得热闹。 空气早已燥热起来,没来过的人,第一次走进去一定会觉得不适应,但像慕莘这种有事没事就往酒吧跑的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这十年,她虽然住在乡下,但上学的时候没少在华宁混,因此对这里也还算熟悉,最重要的是,佳黎、童谣、谬哥和阳商都有时间陪她疯。 她穿的是露肩露脐的小背心和一条短牛仔,外面披一件短款牛仔长袖,一双七寸高跟鞋上缀满了“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在禹后送给她第一套小西装之前,她最爱牛仔布和衬衫,舒适随性,穿起来显得年轻没烦恼。 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所幸伪装得很好,从里到外透露着活力,尤其是那双眼睛,不论看向哪里都是那么有神,像鞋子上的钻石闪烁着。 “慕莘,这里!”在扑棱棱闪烁的灯光下,她看见佳黎正在向她挥手,她长得和她印象中差不多,谈不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倒也是清秀可人。 她如往常一样踏着自信的步子过去,然后一甩长长的马尾,把自己整个丢在沙发上,然后点了一瓶拉菲,八五年的,浓度并不会很高。 “亲亲慕莘,你终于要回来了,真是想死我了。” 佳黎说着还敞开双手想要抱住她,在外人看来她这是典型的大大咧咧没脑子,但从慕莘的角度看,她绝对是成熟且腹黑! 慕莘见她扑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伸手隔开,“停停停,冷静点!” “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被她残忍拒绝,她也不得不恢复正常,于是翘起二郎腿品着酒。 “你知道商界一个叫禹后的人吗?” “你说什么!禹后!” 酒吧里噪杂的气氛让佳黎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她冷静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叫起来,那声音残忍地打入她的耳膜,也是实在可怖。 “怎么了?” 佳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慕莘,你千万别惹上他,他很危险的。” “怎么说?” 这还要你说?慕莘暗自回应,就算危险也已经迟了,就算不该惹也已经得罪得干干净净了。 “禹后,华海禹家长子,二十七岁,从小在德国长大,经济学和会计双博士学位,自从他回国以来,宇师一直是华宁商业龙头,宇师收购了一家快要倒闭的房地产公司,虽然只是分公司,但是已经能够比肩林氏了,重点是平均每个月和他闹绯闻的女人有二十九个,你觉得他是何人?”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 “那是,全华宁和华海的女人都能像我这样把他的资料倒背如流,”她夸张道,心里暗暗感叹自己怎么没碰上一个像他这样成功又帅的让人舍不得嫉妒的男人,却碰上了墨琅那种人渣,嘴上却说着,“所以你离他远点。” “对了,谬哥和阳商呢?” 佳黎悠哉乐哉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葵花籽往嘴里塞,模样好不霸气,“老样子,一个狼嚎鬼叫,一个披麻戴孝。” “好吧好吧。” 话音未落,谬哥和阳商便从办公室出来,朝着她们走来,两个人都英俊挺拔,嘴上噙着痞子似的笑,很快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美女,喝一杯?”阳商将手搭在慕莘的肩上,忽然挑起她的下巴,指尖暧昧地摸索向着她的耳根。 “行啊,来。”慕莘到了一杯酒,捧向他。 “Cheers!”阳商哈巴狗似的凑了过来,不安分的手却已经滑入她的领口。 “阳商你大爷的,我数三下不拿开你的脏手我保证明天你得吊着它来见我。” 她吞下所有的酒,突然觉得喉咙一阵火辣辣,不久又恢复了。她斜睨着阳商,语气平淡得就像点餐。 阳商迅速收回手,像受了伤的小麻雀病恹恹地撒娇,“人家还不是太想你了。” “少来。” “就是。”谬哥附和道,朝着阳商敲了脑门,事不关己地提醒他别忘了教训。 佳黎呵呵的笑着,像捏娃娃的脸一样捏着阳商的脸蛋,“你们两个低智商动物,下次别来这一套,再被当做色狼群殴,到时候别求老娘救你。” “我这不是改过自新了吗,佳黎,你说这话可就不厚道了!”谬哥道。 “省省啊谬哥,”佳黎骂了一声,“就你这劣迹斑斑的,我都懒得说了。” “不闹了不闹了,来来,”阳商举起杯子招呼大家,“为了庆祝慕莘大小姐回来,我们干完这一杯,今晚不醉不归!” “谬哥,你今天不喝死他,恐怕大哥地位不保。”慕莘道。 “我尽量我尽量!” 虽说不醉不归,但以慕莘的酒量想醉都难,她先是送佳黎回了家,后去了阳商家拿上一次落下的钱包,回到段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可段家的客厅里仍有灯亮着。 她走进去,虽说没有醉,但喝了那么多酒也免不了一身酒味,见她走进来的陈韵立马捂着嘴,嫌弃地避到一旁,喃喃道,“大晚上的跑出去鬼混,真是没教养。” 她不敢把声音放大,怕吵醒睡着的段林。 听到她的话,慕莘冷哼一声,嘲笑似的盯着她,“我就是夜不归宿也就被人说是叛逆,段太太,你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该不会是在等什么人吧?” 她说完,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段苒这个人,还真是会给自己妈妈添麻烦呢。 见她半天不说话,慕莘也觉得不好玩了,便上了楼。 她睡的是整栋房子的主卧,妈妈离开的那年,段林娶了陈韵,带回了段苒,第一天陈韵将东西搬进这间房间她就放了一把火差点把房子给烧了,但由于她置身火海过久,中毒昏迷经过抢救了二十个小时才救回来,段林也不好说她什么,然后她就坚持搬进主卧,哪怕自己以后十年都不在那里住。 对此,陈韵也没敢再说什么。 她走后一小时,段苒从外面回来,她穿着一条玫红色紧身裙,陈韵急忙迎了上去,“苒苒,你去哪里了?” “公司。” “那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问过舅舅了,爸爸给她安排的职位不会太高。”她将小包放在沙发上,一脸欣喜,听到这个消息,陈韵松了口气,高兴地抱住她,激动地说,“这下我可放心了。” 第二天清晨慕莘起床时才六点半,今天要去公司实习,但她还是穿了一身休闲装。 粉红色包臀窄裙,白色露肩小背心,外加一件七分袖及膝的白色透明格子衬衫,一双白色高跟鞋,再加上一个粉红色小巧的单肩手机包,头上的马尾随便盘起来,露出来几根发丝,上面还沁着些水滴。 十八岁的她俨然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常人步入大学的年纪,她不仅步入了大学,更步入了社会。 在她看完报纸下楼后,三个人正坐在餐桌前。她坐上了桌,即使再不想和这三个人同桌,她也不能这样好脾气把餐桌让给他们。 “莘儿,你来的正好。”段林将早餐推到她面前,一张国字脸笑得得跟弥勒佛似的,“刚刚禹后的助手来说,禹后想让你去他那里实习,你怎么看?” “我不去。” 禹后?又收我为徒么?哼,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昨天还让我下不来台来着,今天就收了我,这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事做得还挺大方。 餐桌对面的段林一听立马变了脸色,华宁市最有钱的男人,是花花公子又如何?为能从他身上捞些油水多少人趋之若鹜?多少女人争着抢着进入宇师集团,为的不过看一眼那个在华宁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人? “莘儿,这是个好机会,禹后年轻有为——” 陈韵的脸色暗了下来,不知道是她藏不住表情还是慕莘很懂得察言观色,见她这样,慕莘放下餐具,喝完牛奶,“我去。” “好好。”段林连忙应声附和,生怕她改变主意。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罢,他转身出了门,段林送她到了门口,冲着正从副驾驶座上下来苍野微微一笑,这苍野是禹后的助理,自从禹后上台便一直跟在禹后身边,是个做大事的人,禹后派他来接慕莘,足以看出他对慕莘的重视,看来昨天介绍慕莘还真的是对极了。 慕莘走后,陈韵母女就闹了起来。 “爸,你还说你没偏心,为什么让慕莘到宇师去?” “是啊,老段,你怎么能这样厚此薄彼!” “你年纪才多大就想这些有的没的?昨天我想把你介绍给几个合作伙伴,也不知是谁听说慕莘来了一定要去看看,现在后悔晚了。行了,有事去做,别在这里杵着。” 慕莘额上的汗细细密密地冒出来,观赏之余竟然忘了自己是在禹后的家里,她转头,正巧对上他的目光,禹后才起床冲过澡,披着白色浴袍站在她面前,薄唇轻轻翘起,勾起一抹兴味的笑,但即便如此,还是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场。 “你刚刚说了什么?” 她的确被他的气场吓到了,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老太太说,她想要在华宁商场占有一席之地,必须学会无论遇到什么都保持镇定。 “昨天慕小姐不是还很感兴趣吗,我成功的后面究竟有多少人女人,嗯?”他说着,迈着懒散的步子一点一点接近她,冷冽的气息也逐渐在逼近,她不禁颤抖一下,被迫退了几步,随即恢复了昨天那种无畏的挑衅的表情,微笑说:“禹先生向来聪明,人藏起来了我还能看见么?” “我说,慕小姐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该不会也是看上我了吧?” 他的话看似轻屑,然而她却没有听出任何轻屑的意味,相反,像是挑逗。 他依然在前进,对她的退后视若无睹,如此近的距离,他才发现她今天的穿着实在是性感,尤其是被透明衬衫遮得若隐若现的莹白色肩膀。 “禹先生还真自信,不过禹先生有自信的资本。” 话落,禹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高举反扣在后面冰冷的墙壁上,欺身靠近,两张脸不到两厘米的距离,呼吸交缠在一起,她的胸脯不规则地起起落落。 “禹……先生请自重。” 她现在可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害怕和紧张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自信,现在的她真的怀疑她被段林卖了。 禹后不言,只是笑意不变。 “听闻禹先生平均一个月二十九个女朋友,这样的话说的不累么?还是,”她突然抬起右腿,修长的腿攀上他的腰,膝侧摩挲着他的睡袍,“禹先生只对我一个人说?” ……慕莘真的很想挖个地洞跳下去,天知道她的脸有多烫!放开我快放了我吧! 他没有给任何回答,俯身,紧接着一个吻落在她的唇上,狂热的吻席卷而来,他灼热的舌尖刺痛了她的神经。 “唔——放——” 慕莘猛地张开眼,对面银行的LED显示屏显示已经十点半,距离和林栩签约已经过去两个小时,而刘汐也已经开始工作,见她醒了,将刚泡好的咖啡递给她,“我妈说,老太太说这段时间你睡得很晚,加上你刚刚才和林总斗智斗勇过,我就没叫醒你。” 15.也不算迟 慕莘接过咖啡,道了声谢谢。 “刘汐,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阿姨和苒苒,她们在梦里很坏,就像我曾经固执地认为的那样。” “陈姨和苒苒很爱你,你知道的并不迟。” “这周末还去英国,帮我联系一下库勒思特。” “你这是?” “我曾经不懂事地一把火烧掉她生命中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的婚纱,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对我寄予厚望的妈妈。这些年婚纱的事我都快忘了,好在现在想起来还不算迟,等过几年她再长出几根白头发,几道皱纹,再穿上婚纱也要叫唤说不好看了。” 窗外的日头越发热烈起来,那光束砸在高高的楼上,大片大片碍着人的眼睛,她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空气里湿…软的水分,拿手揉了揉眉心,脑海里腾地略过当年英国地下赌场的场景,想着这光天化日的,还有那么些地方,总是不干不净的,可怜自己沾染得上也逃得出来,孩子却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有时候一觉醒来总是想得多了,想得急了思绪就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谣谣呢?她回国之前虽然一天到晚地跟男朋友腻在一块儿,但总归隔三差五地来个炫耀的电话,这回国了倒好,都几天了,微信不回,QQ不回,电话也不接!” 慕莘拍拍佳黎的肩膀,表示她说得很有道理,慕莘也有同感,童谣进入童氏以后,童氏虽然没有很大的动静,但是童谣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她给童谣打电话是“正在通话中”,试探性地打给童年又是“正在通话中”,证实自己的猜想以后,慕莘隔了一个多小时又打过去,结果还是一样,她举着手机冲佳黎无奈摇头:“要这样拼命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佳黎冷声怼了一句,顾自在微信里为墨琅没有报备行踪的事跟他闹,用十几个版面不带重样的恶毒的表情包将他骂的没错也变得有错了。 周一,得知童谣已经从阳商手里拿到了有力证据,慕莘隐约觉得此事还是冒险便给童谣又打了电话问具体情况,童谣字里行间也是隐隐的担心,只是因为证据确凿,她觉得自己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 慕莘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再劝,段氏和童氏关系密切众人皆知,稍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就算不为她自己考虑,她也要为上千名乃至上万名员工着想。 她好不容易将周日没有带回去处理的工作做完,临近午饭时间竟然接到了学校的电话,段蓁班主任正在那一头郑重其事地跟她说:“几个孩子闹得不可开交,正值高三冲刺阶段,顾及孩子感受,还麻烦您拨冗来一趟学校,我们共同商量对策。” 电话挂断的下一秒,段蓁便来了电话,惯常精湛的哀嚎:“姐,你就来一趟吧,千万别告诉爸妈和奶奶,他们会杀了我的,求你了好不好,这次真的不是我先闹起来的,你什么责任也不用担……” 慕莘气不打一处来:“不用担责任,不用担责任老师叫家长?段蓁你行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出这种幺蛾子?你还真是把鲁迅先生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践行得很彻底!” “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公众场合搞那些恶心死的东西,我看不下去了才……” 慕莘懒得听她那些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解释,拎了西装外套就出了门,经过总助办时让刘汐临时改了行程。 刘汐早在外面听了她怒气冲冲的斥责声,用膝盖想了想便知晓了是她们家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二又在闹腾了,只是苦了自己,眼巴巴又得上前和对方公司的人接洽,她无奈地笑着,捏着杯子进了茶水间。 华宁第一中学,放学以后的教研室是一片寂静。 慕莘在这里看到林栩时还挺惊讶,但是仔细想想,她倒是记起来林栩有一个弟弟林御,和段蓁段苒是一个年级。 听陈韵说,段苒准备艺考前,林御没少到小公园找段蓁和段苒,让段苒给他补习英语,段苒性子好,自是乐于助人,段蓁就不同了,她指着段苒给她补补数学,怎么能让林御把人霸占了,一来二去,两人一见面就battle,在小公园各种solo,左邻右舍都有所体会。 还真是巧了,两个讨债鬼又碰在一起。 慕莘朝林栩微笑,他亦回以一个貌似寡淡的微笑。 班主任刘老师坐在中间将事情的具体经过讲了一遍:“根据林御、段蓁、江锦和乐亭四位同学的描述,以及监控录像的内容来看,一开始是乐亭同学在给段蓁同学补习功课,但段蓁同学借口上厕所离开了班级,随后江锦同学进了教室向乐亭同学请教问题,乐亭同学正在讲题时段蓁同学回到班级,她和江锦同学一言不合吵起来,乐亭同学劝阻不得两个人越吵越凶。 之后林御同学走进教室,因为偏护江锦同学与段蓁同学发生争执,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江锦同学做出亲密举动,紧接着段蓁同学对林御同学大打出手,林御同学因为力量优势占了上风,乐亭同学劝阻不得参与了斗殴。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如果你们几个当事人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或者是辩解的,家长现在可以谈谈过错方和和解条件了。” 慕莘闻言,目光轻轻略过坐在林栩身边的中年妇女和坐在自己身边的中年男人,都是普通市民的装扮——一个是家庭妇女,一个是工地的工人。两个人的神情里都是满满的担忧,像是害怕惹了什么大事。 “段苒,”慕莘喊了一声,表面上站在黑板前面面壁思过实则信笔涂鸦寻找乐趣的人,连忙乖巧地跑来,慕莘瞥了她一眼,“你回去,段苒,你说段蓁和这位江同学为什么发生口角?” 16.垂死挣扎的机会 段苒抿了抿唇,看了段蓁一眼,段蓁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又看了林御一眼,林御耸了耸肩,表示任由她怎么说。 段苒实在是不想趟这趟浑水,无奈地说:“我是因为向陈老师请教问题才这么迟下楼的,到楼下时就见他们打起来了,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段蓁睨了林御和江锦一眼,不屑道:“乐亭给我补课的时间她凭什么占用?” 段蓁和段苒一块儿长大,段蓁虽然调皮捣蛋但是城府不深,段苒看起来心思通透实则心思缜密,可她没说半句帮着段蓁的话,看来此事无疑是段蓁无事生非了。 慕莘沉默了一会儿,道:“乐亭同学给你补课,收了补课费?” “没有。”自家亲姐这咄咄逼人的态度让段蓁有一分恐惧,别看她慕莘平日里待人接物温和里还带有些放纵和幽默,真要发起火来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那凭什么在补课期间别人不能占用时间?段蓁,到底为什么发生口角,你最好不要撒谎。” 众人听她口气,倒是开始惊愕她这个奇怪的家长为什么一来就质问自己的孩子,按照自然规律,家长都是尽全力把责任往别人家孩子身上推。 其实众人的想法也是慕莘自己的想法。谁不想自己的孩子不承担一点责任?可是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无事生非的本事绝对是出类拔萃,她装得再是无辜也逃脱不了半毛钱关系。 “就单纯看某些想攀高枝的小婊砸……人不爽,就随便说了一句……几句……” 慕莘冷笑,语气却出奇地平静:“你倒是长本事了,说说,人家怎么攀高枝了?攀的高枝跟你这么关系?说了几句,怎么说的,也说给我们大家听一听?看看有没有道理?” 一下子诸多问题迎面砸来,段蓁一时也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干脆就捡最能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说了:“江锦同学身为班级的劳动委员,三天两头地自己不值日就算了,对于林御同学仗着自己家里那点背景不做卫生完全放任自流,本来只是小事,但是我隔三差五就看见两个人欲拒还迎的戏码,那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看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我之前也苦口婆心规劝过他俩别在我每天的必经之路上秀恩爱,他们不听啊,那我这箜篌引白弹了不说,还惹了一身骚。” “一身骚?” “就是我们善良可爱温柔可人的江锦同学因为飞上枝头变凤凰而积攒的一群小迷妹啊。这群不务正业的跟屁虫整天无所事事就嚼舌根子,嚼舌根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人都像我这样坦坦荡荡有什么说什么,我能理解,只是你嚼舌根子就嚼舌根子,还要那么大声地拉着我的小姐妹,说什么不自量力和江锦同学抢林御同学!嘁,我这小姐妹塑料归塑料,可也是拥戴我的好吗?就算她瞎了眼看上林御也是我的人,凭什么让她人置喙?” 林御能够明确地感受到自己面部的扭曲,什么叫“箜篌引白弹了不说还惹了一身骚”?什么叫做“也不是什么人都像我这样坦坦荡荡有什么说什么”?什么叫“就算她瞎了眼看上林御”?她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叫屈、自夸、讥讽,这一语三用的如簧巧舌都快赶上王熙凤了! 乐亭的父亲只是随同乐亭静静地听着,不轻易发表意见,乐亭自小懂得家里的辛苦,他发奋学习,乖巧懂事,不曾让家里人操心过,作为父亲,今日前来送午饭不想被请了家长,他不免有些慌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还没有捋清楚,本是急得手心冒汗,但是听闻老师和这个段蓁同学的话,他倒是心安很多,毕竟事端不是自己孩子挑起的。 可江锦的母亲显然不那么自在,尤其在听了段蓁的话以后脸色黑了几个度,她目光不时瞥过身边的人,觉得周遭气息更加寒冷,而故事的女主人公就更是衔了一口怨怼却不敢当众发作破坏了自己的淑婉形象,生生将气又咽回肚子里去。 在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段蓁脸上时,林栩却是紧盯着严厉训话的慕莘。他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意,就像冬天里室内盛开的假花一样,写了意了却不传神。 他也不是才刚探知了这个女人的城府深,只是没想到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要争上一争,表面上是诘问自己的妹妹,实际上通过自己妹妹的口将对方批评得一无是处,虽不过略施小计,却也是妙极。 他偏就欢喜她这较真的性子。 不过也恶极。这个女人在商场上工于心计也就罢了,如今这少年人的纠纷里也如此算计,实在是对那些单纯的脑子有些不公平。 “你说的这桩桩件件跟你不过是擦边的关系,何至于让你对人家冷嘲热讽指手画脚?段蓁,我看你这无事生非的性子……你得去少管所过过瘾才对。” 段蓁心中叫苦不迭,这绝对是亲姐,虽然她心中了然慕莘绝对不会吃里爬外的,但是这点小事何苦把自己亲妹妹贬低得那么不堪? 慕莘瞥了众人一眼,看向同样被这出通达明理的窝里斗大戏惊呆了的班主任,说道:“刘老师,既然事情经过清楚了,其他几方家长也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我看段蓁应该担起寻衅滋事的主要责任,该怎么处罚都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来。” “好。” 话音刚落,四面静得落针可闻,这种硝烟渐浓的气息表示事情还没有结束。 慕莘挑眉看向好整以暇坐在对面看戏的林栩和林御,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江家母女,轻轻开口道:“但是刘老师也应该给我们家长一个交代吧?” “交代?段小姐的意思是?” “华宁第一中学在华宁那是数一数二的中学,历史少说也有一百年,可是这一百年生命延续至今,本该明朗圣洁的书香校园竟然出现了班级干部以权谋私、学生早恋屡禁不止、男女关系不清不楚的乱象,究竟这是一个班级主任的失职失责,还是学校领导的不作为乱作为?” 话中责备之意如此明显,除了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林栩,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尤其是江家母女两个,这话中字字句句都是在戳她心肺。 江锦绞着手指咬牙切齿却不能露出声色,不时瞥过实在无聊正打游戏的林御,心中急躁却无可奈何。 如今表面上是对学校或是班级管理不严导致学生乱象频出的指责,实际上隐隐将过错归于班主任教管,如此施压,将问题的矛头又归结于林御和江锦的关系上面。 江母当了这二十几年的家庭主妇,与邻里的相处来来回回不过几句家常便饭的寒暄,斗嘴自然是斗不过慕莘的,而她自己是能言善道的,可偏偏这时候被批评指摘站出来说些什么又更像是狡辩。 这一口恶气只能顾自咽进肚子里去,实在叫人憋屈。 “段小姐放心,此事我会上报学校,对违反校规引发乱象的学生定然严惩不贷。”刘老师今日算是领教了何为以退为进,直逼得对方家长无话可说的本事,也打从心底里对段蓁同学的家长多了分敬畏。 都说这段蓁吧理科成绩差得无人能及,可身上没有半分自卑不说,入学三年竟然真是把初中部传言的“嚣张放肆乃是人生乐事”践行得很是彻底,原来背后是有大人物的。 “那就麻烦刘老师了。” 慕莘将自己要表达的说完便向椅子后面一靠,将话语权抛给了其他人,林栩一向不多话,但是他的大名在华宁是响当当的,长相又如此丰神俊朗,作为一名未婚女人,刘老师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搭话的机会。 “林先生对此事有什么意见吗?” 林栩从一开始就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椅上,从头到脚都是王者气派,他甚至头也没回,向林御问道:“这个垂死挣扎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17.理综宿敌 林御游戏正打到关键时刻,他也顾不得什么处罚,只道:“某些人满嘴义正言辞地污蔑,我现在跳进黄河洗不清,左右一死,垂死挣扎?我没兴趣。” 闻言,慕莘勾唇,朝林栩露出了得意的淡笑。这个林三公子如此洒脱豪放,可真给林家长脸啊。 “既然如此,乐先生,江太太,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乐父担心儿子会因为处分上不了好大学,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口:“刘老师,我们乐亭这样,大概会怎么发落他?会不会影响高考?” “乐先生,乐亭同学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这一点不仅班级同学一致认同,学校领导也是对他赞赏有加,这次的事情乐亭同学是劝架不行才被迫参与打架,学校究责不会影响到他此次的省级三好生,更不会影响到他自主招生考试资格,至于高考,只要他自己情绪稳定,就不会有问题。” 乐父如释重负,听了“省级三好生”更是喜出望外,“那就好那就好。” “那刘老师,你看我家江江呢,她这个成绩,能上个211吗?” “江太太,江锦同学的成绩上个差一点儿的985都不是问题,您不必担心。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心态放平稳,心思放在学习上,高考不会有问题的。”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便是如此,孩子成绩好有出息,父母亲的担忧也就少了。慕莘听着这些话,觉得家里面真是惯得段蓁无法无天了,人家都是双一流,段蓁能上个二本就不错了。 “既然今天各位家长都来了,我也讲几句吧。其实四位同学在学校里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乐亭同学才学斐然,入学以来从未跌出年段前三,省质检更是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被省重点高校提名;江锦同学成绩优异,长相突出,也是蝉联了三年校花榜首的人,作为学生会副主席一直也任劳任怨恪尽职守;林御同学自不必说,校内公认的理科小王子,数理化三科从未被人超越,虽然总分不够理想,但是高一物理竞赛时候就被高校物理系教授点名,只要收收心前途不可限量;段蓁同学性格外向活泼开朗,敢于标新立异,对学校图书角的创意设计有很大贡献,一向以文科助长的她高二时候征文活得省级大奖,只可惜未选择文科,作文类奖项没有用处,但是理科成绩如果往上提一提,一定会考一个好学校。其实作为班主任,我以为段蓁同学和林御同学应该好好交流一下,取长补短,教学相长。” 虽然慕莘在教研室里把她批评得狗血淋头,但是对于段蓁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电话不是打给她,而是打给她爹妈,恐怕她会死得更加惨烈—— 这是所谓多米诺骨牌效应,她闯了祸请了爹或妈,段林一阵怒火中烧气急败环把她骂得恨不能去跳长江,陈韵一场哭天喊地只差把她塞回她亲娘肚子里去,老太太一声不吭给她来过冷暴力还不让她跟英国的老头儿打电话,紧接着远在长沙的表姐会半夜煲一锅电话粥吃得她消化不良,慕莘知道以后还是会毫不留情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何必呢?别说纸包不住火,“谣言止于智者”,她这个刀子嘴蝎子心的姐姐会用智慧和孝心把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包在酒精浸泡过的纸里! 段蓁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还是被慕莘毫不客气地送去了“缪晨”,谬哥一见是段蓁这小崽子来了,赶紧打电话把楼上正拥着几个小美女会着塑料兄弟的阳商喊下来,“商啊,段老二来了,你不来迎接一下?” 衣服都脱得差不多的男人此刻顿时清醒过来,忽觉头顶一片黑压压的,“大事不妙”四个字在脑海里群魔乱舞,他忙问:“她自己来的还是她姐带来的?” “慕莘带来的,”谬哥一面说着,一面不怀好意地笑着指了指电梯的位置,“这不是已经往你706包厢去了吗,你这做补习老师的可千万别教这孩子些不该教的。” “老谬,你是不是人啊?明知道我这里群英会,你干什么吃得不拦住她俩嘟嘟嘟……” 慕莘把段苒送到了阳商大宴邻市宾客以尽地主之谊的706以后放了狠话:“今天不做完三套全国一卷理综试卷,你就别回家了。” 当时阳商狠狠地剜了一眼一脸嫌恶闻着包厢气味的准高考生——小姑奶奶你又考不及格了? 段蓁无辜地耸了耸肩,外加无害地眨了眨眼睛——我什么时候及格过? 于是杜老师踏上一条给理综宿敌准高考生补课的不归路。 18.仙气飘飘的俊颜 这天下午,慕莘收到了上周临时会议后被她一顿冷批就差一个冲动给她加buff的总助办小秘书的检讨书,她一看,语气官方态度良好而且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后内容也很充实。 她不用想就知道是刘汐时不时就要泛滥一下的同情心惠及了这个小姑娘。 附件里正是她想要的人力资源部人员的日常工作生活,可是看完之后她又一次按耐不住怒火将这个叫顾晴微的小秘书叫进了办公室。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顾晴微忐忑了半晌的心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她深吸一口气在一众小秘书同情的注视下走出了总助办,然后推开了总裁办的玻璃门,规规矩矩地问了一句:“慕总,您找我,是因为报表不够细致,还是数据出了什么纰漏吗?” 慕莘抬头看她,这时候被叫进来没有畏首畏尾倒是很令她欣慰,总算看到她的一个优点了——视死如归听天由命。 嘴角一勾,她问道:“这报表中的内容都是你搜集的,也都是你看过琢磨过的?” “是。” “作为总助办人力资源部工作的审核人,你是不是要对这些好吃懒做的行为负责任?” 明显感觉到一股强劲气场扑面而来的顾晴微闭了闭眼,“是。” “现在是蛀虫横行,稍一不慎段氏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打算如何负责?” “我想先对人力资源部所有工作人员的工作实效进行暗中考察,然后裁去一部分怠慢工作情节严重者以儆效尤。虽然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但是历来对付最基本的员工偷懒耍滑的现象,也会从最基本的步骤入手,然后根据效果再进行手段的革新。” 慕莘听着面色不改,顾晴微也不敢继续说下去,总觉得自己凭这点理论墨水在身经百战的慕总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囊中羞涩得紧。 “这是常规办法,但是你觉得可行吗?” “这……” 慕莘难得一笑,“如果你坚持一个月加班到十二点,就耽误不了日常的工作,如此看来,这个解决方案的可行性还是很强的。” 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机会,顾晴微连忙将这个艰巨的任务接受:“慕总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将功补过,不让这些蛀虫为害乡里……” 正一时兴起说错了话的顾晴微盯着笑容渐渐淡化的老总霎时间有了死到临头的觉悟,却不想老总竟笑着说了一句:“期待你这啄木鸟孤军奋战出一棵硕果累累的大树。” 忽然觉得二十几岁的慕总其实真的就二十几岁。 盯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脑,慕莘亲自泡了一杯美式坐在窗口,第一张闪现脑海就是林栩仙气飘飘的俊颜,可是占据她接下来十分钟深思的,还是禹后,她突然觉得不该回国,一回国仿佛就进入了禹后强大的影响范围内,有时想起来实在让她无所适从。 刚刚从教研室出来,林御冷哼一声把段蓁拦在门内,“今天晚上八点,约不约?” “约你个鬼,本仙要学习。” 闻此,慕莘不甚满意地看了一眼同样被拦在屋内的林栩,林栩考究的目光落在自家桀骜不驯屡教不改的弟弟身上,林御这才发现一个不小心把林栩这尊冷面罗刹一并拦在了屋内,识相地迅速收回手,段蓁扯了扯嘴角,嘲笑似的睨了他一眼,春风得意啊。 “你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前天晚上十二点小爷我发奋学习语文,一篇逍遥游正背得头疼,你一通电话把小爷拉去后山,忘了?” 前天晚上十二点?分明是他求着她借作文范文好吗? 段蓁死盯着秦奡,这舌灿莲花的,说得她险些信了自己这冲动的性子会不会白日里求而不得大半夜跑出去满足自己高三以来日渐膨胀的飙车欲望。 “哦!我想起来了,可你不是说温香软玉撒娇求抱爱不释手毫不留情拒绝本仙了吗,你忘了?” 这场无中生有颠倒是非的技能大PK文科小公主因其深厚的文字功底险胜理科小王子。 慕莘和林栩两个人倒是半分没在意这其中的深恶痛绝,林栩意味深长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慕总可真是大义灭亲”,慕莘回嘴“过奖,林先生可真是无为而治”…… 19.一失足成千古恨 休息了十几分钟,刘汐打来电话,“慕总,公关部已经证实了那条新闻的真实性,长沙盟友公司那边也给出了长沙土地局的确认回复。” “好,我知道了,你安排一下,今晚我要水路去长沙。” “水路?” “嗯,顺便联系一下长江水路的客运公司和货运公司,我要他们的航道资料。” 摁掉电话,她打开了邮箱里面给刘汐发过的邮件,点开链接以后,屏幕显示一条长沙日报的新闻——“长沙土地局拍板暂停军…事征用,长沙水军新兵何去何从”。 长沙。 晚七点。 慕莘在餐厅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佳时才姗姗来迟,她穿一身黑色干练的通勤装,还来不及整理的头发看出这一路风尘仆仆火急火燎。 “我说你这是有多忙,叫你吃个饭而已,那么难?一个县委书记,整得跟国家主席一样。” “县委书记怎么了?嫌官儿小啊?县委书记和国家主席工作目标一样,服务对象一样,怎么工作热情就不能一样了?” 慕莘真是怕了她这一张嘴就是奢华版社会主义为官为民奉献精神的熏陶,连忙一声“打住”让服务员上了菜。两菜一汤,都是具有长沙风味的美食,段家祖籍长沙,自然对这里的食物有着与生俱来的认同感,有时候慕莘出差外地都会特意找长沙特产。 佳时二十二岁公共管理毕了业以后就进了市教育局,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结果为了响应国家扶贫政策的号召,主动请缨去了一个小县城做县委书记,经过一场和贫困的殊死搏斗,原本不知名的小县城不仅成功赚得金山银山,更是守住了绿水青山,顺理成章就进入了重点发展县城的名单,佳时这个宵衣旰食的领导者自然是功不可没扬名立万。奈何长沙市局千般万般诚挚邀请抵不过佳书记对县城百姓的深情厚谊,佳家人都怕佳时这年华正好的闺女会在这小县城生根发芽,只是她自立更生久了,佳家人竟没一个人以关心为由劝她回华宁发展的。 自小佳时跟着佳媛,在商业方面没什么天赋,却从段林手里学来了不少管理的手段,也曾经在公司里一展身手过,效果也不错,但佳媛一放手让她统领整个公司的时候,土地规划和利用这一块就明显跟不上步伐,最终得出结论:佳时真不适合房地产公司。 虽然佳时比慕莘大10岁,但两个人小时候没少打架争东西,还在因为老太太定的家规和良好的家教,两个人在慕莘五六岁不懂事的时候争争,后来也就看淡那些所谓稀奇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全部都给了段蓁和段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段蓁那么重的玩心就是从小培养的啊。佳媛过世后几年,她便离开段家上大学去了,后来也一直没有回佳家。 “对了,我要提醒李婶把老宅收拾一下了,奶奶和爸妈说段蓁段苒考完试就过来,六月九号,今年高考在端午节前后我记不太清,总之他们商量了很久还是决定等她俩考完试一起回来。” “这样啊,”佳时往她碗里家了一块肉,“你爷爷知道吗?” “这计划一定下来老太太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他了,看她平日里骂老爷子这不好那不行,还不是纠缠过大半辈子的人,这心里边早盼着七十岁一过老爷子赶紧回来。” 佳时笑,确实如此。 “佳黎前几天去福建台湾旅游回来,来这里看了我,她说,你现在和林栩斗得很厉害?” “没到那个程度。”也就奔着你死我活的目标去的吧。 “林栩虽然二十几岁出国去锻炼,但是十八岁不到上台时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还是要收敛锋芒处处小心才是。”佳时太了解这个表妹——自小满身傲气几乎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放心了,他还能将段氏一口吞进腹中吗?吃得下么?说正事,那个苏司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军…事用地那么重要,长沙土地局敢不批地?” …… 此刻,林氏。 “林先生,”叶尔白皙的面色变得通红,更多了几分惑人的魅力,她被逼退好几步,虽然心跳愈急,却依然强装镇定,“除却市长千金这个光环,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准毕业生,我自认样貌不差却也并没有让您青睐到如此地步的本事,希望您自重。” 林栩保持着上位者睥睨万物的姿态,只是唇角溢出的笑意柔和了几分目光里的冰冷,欲擒故纵的说辞他听过,这般干脆利落倒是从未有过。 20.左不过是讨好 不得不说这个清水出芙蓉的女孩真是对了他的胃口,这些年来除了那个人还没有什么人能让他这样魂牵梦萦,恨不能绑在身边一刻不离。 罢了,来日方长,这刚到手的小白兔可别给吓跑了。 他在风流公子和干练总裁之间切换自如,“林氏给实习生的工资不比其他企业高,然而你不缺钱,你需要的是历练和机会,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销售设计这一块做得不错,正好林氏新近参与了一项国家级比赛,试试如何?” “可以吗?林氏老牌大牌的前辈那么多,如果我一进公司就得了这样的机会,会不会引起不满?” “你觉得呢?”林栩反问,“令尊鼎鼎大名遐迩华宁,你自小受人非议也不少,何以今天这般在意?既然已经决定听从令尊的意思来我身边,你大可做好成为众矢之的的准备。” 他的话不无道理,叶尔想,她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虽然父亲将她双手奉上送给林栩的勃勃野心昭然若揭,可是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要有自己独立生存的资本,如果有一天,林栩厌弃了她,她还可以自己活下去……不过她想的似乎有些长远。 第二日,司令夫人的花甲大寿,一向不喜热闹的苏司令给相偕走过半世纪风风雨雨的太太办了苏家最大排场的寿宴,来自湖南各地的政客商贾纷纷来贺,慕莘搭了佳时的顺风车也有意来凑凑热闹,走进大厅时正好有一位北方来的商人自我打趣曰:“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来北京不知道官儿小,不来南方不知道钱少,这南边的富庶咱北方是比不了啊!” 另一个人亦大笑接茬:“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好处!” 佳时说那人大概是苏司令在北京准备颐养天年的时候认识的,“苏司令大名苏未鞍,抗美援朝的时候出生,父亲死在战场上,他母亲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寓意战争赶紧结束他不用上战场。苏司令如今六十出头,和太太是在越南战争的战场上面认识的,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在洛杉矶金融街做风投,还有一个据说是生病死了,然后老来得子,如今苏铖也已经快三十岁,刚回国不久,听说早就考了公职,准备在湖南某县做县委书记。” “一来就这么大官儿?” “该得的,他之前出主意,仅仅用了半年就让湖南最穷的山村脱了贫。老爷子红二代,本来是要退休,可是湖南教育局这边一再邀请,他也就没有拒绝,只是不想教育局和土地局并未将事情商量妥当,造成了现在两方都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 “就算是新兵教育方面也是国家相关部门直辖,与教育局有什么关系?” “假手于人呗,这具体内幕我们这外人知道什么,也就随便说道说道。” 慕莘叹气:“这乌龙闹得可是真大,若是妥善解决不了,那些新兵蛋…子可劲儿就哭爹喊娘吧。” 佳时在湖湘一带颇有名望,慕莘亦然。华宁房地产界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强人在周边城市群自然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她很轻松地就让自己被苏司令略知一二,加之她课前准备做得十分充分,给来自福建南平的苏老太太带来了建瓯板鸭、房村光饼以及几本福建省当下宣传闽北历史文化的读本,苏老太太睹物思乡对她大为赞赏,把她当老乡一样倾诉思乡之苦,畅谈年少岁月,好感度直线飙升。 “慕莘啊,你刚刚说你是华宁人?” “我祖籍长沙的,老一辈迁去华宁安家落户,有几十年了。” “那你这给我送的东西可都是我老家的,你作何解释?”苏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苏司令三十几岁事业有成以来,像慕莘这般送礼的人不在少数,她自是很懂这其中的意思。 慕莘笑,“左不过是讨好老太太,让老太太给慕莘一条捷径,好让我和苏司令说上几句。” 老太太跟着笑起来,“你这丫头说话到是直接。今日冲你给的这些东西,我也得好好给你把事给办咯。” “那就多谢老太太了,其实也无大事,不过是听家姐提过一嘴苏司令练兵场的事,长沙既然没有适合的地界,我们华宁地广人稀的,选择就多了,苏司令也可宽心一些。” “华宁和长沙近,也不是不行,怕只是这航船众多,不适合新兵的操练,万一有个好歹,只怕我家老苏承担不了责任。” “老太太怕不是担心这个吧?”慕莘笑,水兵操练自然要水,却也不是时时要水,老太太也是老兵了怎会不知道这一点,“老太太是担心苏司令老是往华宁跑吧?” 老太太叹口气,问道:“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慕莘眉眼微挑,“哪有,您这是提携后辈。” 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其实啊知道我是福建人的人很多,送福建的特产的也很多,可是呢,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敢送。” “敢送?” “两块钱一块的光饼,那些吃惯了大鱼大肉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送的出手吗?三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个胆敢给我送这两样东西的人,我这才给你这特殊待遇,别人我可不这么好说话!” “看来我是选对路子了。”慕莘颇有些自豪地道,一路玩笑的语气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这老太太也算是老顽童了。 回华宁的路上,慕莘状态异常放松,心情也十分愉快。原本想这苏家二老指不定很难啃,没承想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她还真是受宠若惊。 事情进展顺利,她只留下与她同来的公关部的人员继续跟进军…事征用的动态,刘汐已经将所有客运公司和货运公司从华宁到长沙的航道信息发至邮箱,事不宜迟,她立马着手分析,从一些专家那边取了意见,而后安排好一切事宜。 “慕莘,苏老太太请你端午前后来府上一聚,时间视具体情况而定。” “预料之中。” “接下来呢?” “最近有一个国家级比赛对提高段氏的知名度很有帮助,我要回去盯着。” 段氏这一季度的开发工作进入正轨以后,慕莘的工作重点就转向了建筑设计和销售这一块,由于慕莘接手段氏前段氏并没有这两方领域的开拓涉及,所以初出茅庐的段氏在建筑设计尤其是室内设计这一块一直是磕磕绊绊前进,更遑论最终的销售环节。 慕莘不得不承认,在这两块,段氏和在华宁房地产界一枝独秀了几十年的林氏相比还差得远,为避免木桶效应真的效应,这些年她在这两方面下了很大功夫,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段氏总算是青铜变王者,虽然仍旧屈居第二。 但她万万想不到,她手下这批科班出身的得力干将会败给一个他们眼里乳臭未干的外行小丫头。 21.无一落榜 这次全国房地产销售策划的比赛段氏在得到参赛资格的前两个月就已经开始筹备,到报名时间只需将策划案与实际要比拼销售的房产进行有机关联,然后报名、呈递作品。 段氏房地产公司在华宁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是在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段氏其实不过是房地产界的小透明。 但是林氏不同,林氏扎根华宁百年,更是扎根房地产界百年,真的要拿去国际上和那些房地产界的大佬们一较高下,也是毫不逊色的。 所以在慕莘看来,提高段氏在国内的影响力是把品牌做进国际市场的重要一步,而诸如这次销售策划比赛的各类比赛或是活动,便是段氏挤进上位圈的契机。 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在策划案到她手上时,因为担心销售过程太过复杂有所遗漏,她还和业内专家讨论过方案的完整性和实用性,提交作品的前两日她都没有回家,泡在公司和各类往届的夺奖作品所属公司、集团和设计者打交道,得到各方的一致肯定以后,她才敢将参赛作品提交,给参与策划案制作的人员放了一天假。 但是一周以后结果出来却让人哭笑不得,而对于慕莘来说却是大失所望。 华宁有资格参与这场比赛的一共是四家,但是真正制作出得到行业广泛认可的策划方案的只有林氏和段氏,在外市或是外省的人看来,华宁虽然只有两家公司入围总决赛,但是两家公司的策划方案却无一落榜——林氏状元,段氏榜眼。 可是将各类评分标准下的分数加起来,林氏足足比段氏高出了二十分,这在华宁人眼里,林氏肉眼可见地高了段氏一等。 在段氏还没有将市场开拓到市外省外的时候,段氏的依傍就是华宁人,如今华宁人看到的满满都是段氏再进步飞速也不过是林氏的手下败将,如此,段氏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于是刘汐陪着慕莘愁眉不展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慕莘召开了临时会议。 会议上有人为段氏在国内小小地打响了名号而欣喜,也有人同慕莘一样担心落后林氏二十分会给段氏带来不利影响,双方会上争论,各执一词。 慕莘趁着几个公关部、企划部和销售部的元老终于说得口渴要喝水的时候才开口:“以前读《月亮与六便士》的时候就记住一个道理,每个硬币都有正反两面,这是一个在工作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现象。 这次的事情,如陈经理所言,对于段氏在全国的地位上升起到了一定推波助澜的作用,也正如何经理所言,在段氏与林氏的较量中,直接将段氏变成了自不量力的弱势角色。 喜悦和担忧都是要有的,喜悦是因为在三个部门的团结协作下,我们在销售策划这方面取得了业内人士的认可,担忧是今后对于林氏的竞品我们该如何定位自己、推销自己。” “我们今天这个会议的主题不是我们该喜该忧,而是探讨我们输在哪里,哪里需要改进,”她回头看向坐在身后做会议记录的刘汐,刘汐会意,看到大屏幕上展示的林氏的销售策划案,她接着说,“这是企划部销售组给出的林氏的销售方案,来源是这次比赛的评审组,从成绩上我们可以看出,不论是完整度、可行性还是销售范围、价格可控度或者其他方面,我们与林氏都不相上下,段氏是一家新兴的公司,可是我们在创新方面却输给了林氏,这一点值得每一个人反思。” 慕莘在众人的眼里一向是一个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到近乎苛刻的人,她刚刚接手段氏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吹毛求疵,知道自己过分要求公司员工差点引起公愤的时候她开始采取怀柔政策,在不偏离公司发展轨道的前提下对公司员工都是多赏少罚,公司上下也乐于见到和气生财的气氛。 今天她说话僵硬刻板,明显是对这次比赛被林氏夺魁十分不满和担心,但她始终没有开口追究责任,这让每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慕莘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将平台交给了公关部的经理,陈秋萍站起来走到大屏幕下面,刘汐配合地调出了林氏策划案的设计者署名。 “我们调查过,林氏往届参赛作品的设计者都是业界颇有名望的销售策划专家,但是这次林氏参赛作品的主设计师是她——叶尔。从策划案的风格来看,这次的策划案与秦氏以往的风格相比多的是一分年轻的文化气息,所以很显然她是一个新手。”接下来屏幕上闪现的叶尔的证件照。 底下的人看到那张年轻漂亮的面孔都微微惊愕,纷纷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这女孩子可真是漂亮。” “是啊,这在华宁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22.毕竟是未成年 慕莘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确实漂亮,十分漂亮! “人力资源部获悉,这个女孩子是市长千金,在华宁大学攻读土地资源管理专业,修过建筑学基础和商务英语。她被林氏总执行官林栩看中并加入林氏只有短短十天,花在这个策划案上的时间也不过五天。” 两个月的努力却输给别人的五天,众人不禁唏嘘,原本觉得没有拿到榜首可惜的人此刻更是升腾起了不甘心,满心扑在叶尔才貌双全惊为天人的完美形象中的人有,不愿承认自己能力不如别人而将叶尔的成功归结于运气的人有,但更多人想的是林氏多了市长千金的助力前程似锦了段氏该如何自持。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慕莘最后做了总结发言:“这次是一次收获更是一个教训,我们将房地产做大做强是商人的欲望,是资本家的本能,但是在注重利益化的同时我们必须看到我们的发展和文化之间的关联,不论是传统文化还是新兴文化,我们要将其合理纳入考虑范围,让它尽可能地成为我们的推进剂。 接下来我们公司的几个大项目,要进行更充分的改进提升和发挥,尤其是东郊小镇这个即将竣工的项目,它向世人所展现的不仅仅是建筑,还有我们段氏的精神风貌。跟林氏争锋,跟林栩斗智斗勇,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觊觎段氏地位的小公司,我们跟他们周旋,该惧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失败之后的教训,是否记住,是否深刻,这要重要得多。” 比赛的事情告一段落,慕莘应了谬哥的邀请去缪晨嗨了几个小时,向众人啪嗒啪嗒吐了一洞庭湖的苦水——这次失败于段氏只是销售策划素质上被林氏强压一头,对她来说却是莫大的耻辱。 佳黎象征性地安慰几句,说什么“林栩就是运气好点儿而已你也不看看之前被你吓得狗急跳墙的时候多狼狈”、“叶天雄那丧尽天良的市长能教养出什么人美心善的油菜花你想多了”、“不就是人才嘛我回去帮你贿赂贿赂佳教授让他把好苗子都送去你段氏不就好了吗”等等。 毕竟隔行如隔山,她懒得和她解释这个中的利害,就像佳黎也懒得和她掰扯《宪法》一样。 “对了,上次你托我给你带的光饼什么的,派上用场没有?” “这倒是应该谢谢你了,苏老太太很喜欢,事情办得也十分顺利,只是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去福建旅游?” “之前墨琅那家伙突然文艺起来,在家里面看纪录片,我蛮跟着看了点,刚好看到了钱穆先生的纪录片,好巧不巧我爹在读钱穆先生的书,我也跟着读了些,又好巧不巧我接了个当事人在福建的案子,顺道就去台湾钱先生故居瞅了一眼。” “你这还真是好兴致,我听佳时说你过几天准备去黑龙江?” “也不是过几天,看雇主怎么说了,我也真是醉了,一个湖南人,跑去黑龙江养小三,跟车费不要钱似的。” 接下来阳商有模有样地说了几句人话,就对付林栩和叶尔给出几个有用的建议,最后冷不丁来了一句“下次不要不声不响把段蓁往我这边送,尤其在我喝酒的时候,毕竟是未成年,我这一下手还不是禽兽不如”! 谬哥一看慕莘探究的眼睛盯着自己,连忙摆手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佳黎冷哼一声,“阳商,人一见你就知道你属什么。” “为什么?” “你这张嘴里就吐不出个象牙来。” 阳商气急,却是缓缓吐出几个字:“怎么,你能吐出象牙来?” 谬哥放肆嘲笑,佳黎斗嘴不过直接上手,拉开阳商的衣领,一盘葵花籽全数落进衬衫里……余下全是怒吼哀嚎,不言也罢。 这天傍晚回家,她还是先去童家找了童谣,听童利说童谣在公司里,她便问了几句项目的事情,童利也据实相告。 “童叔,虽然我不应该干涉您的决定,但是我实在是觉得这块地的价值不够、回报率也不高,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您也说了,谣谣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筹划这块地的事情,只怕最后竹篮打水了,她出师不利,在公司失去公信力,您管理童氏这么多年,塔西陀陷阱有多可怕肯定比我明白。” 童利闻言却迟迟没有说话,慕莘知道,她作为一名晚辈,说话时候以专业人士的口吻会让长辈觉得不舒服,但是她还是要这样说,没有办法,童谣越是在这个项目上费劲,她越是觉得不安。 拿住合作者的错处用以威胁这事她不是没有干过,正如之前所言,做得好做得天衣无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难处就在叶天雄此人,虽算不上睚眦必报,却也是有仇必报。 童谣聪明伶俐,学的很快,也果敢决断,但毕竟初入职场、涉世未深,一旦被什么人揪住了小辫子,怕稍一不慎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规劝事宜以作帮助,身为闺蜜的她当然责无旁贷。 13.城郊酒吧遇故人 慕莘会决定去城郊酒吧,完全是因为在半年前施工的城郊小镇,有一名工人在高空作业时出了事故,如今半身不遂,在家养伤。 她走进简陋的屋子,屋子里干净整洁,地板用木板铺满,边角处已经开始腐蚀溃烂,中间部分却擦的油光发亮,墙壁是石灰的,也是浅浅的灰色,窗户处墙角处常年风吹雨打,湿气洇润,灰色更深得多,窗户是木窗户,架得挺高,关得也紧,室内唯一通风的是前后两堵墙上的通风口,房间不大,只摆放了一个很大的储物柜,上层放置一些常用的物品和一台老式的电视机,下层放些衣裳。 一张旧屏风将两张宿舍用的上下铺挡在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床上的被单枕套都是五六年前的款式,被水洗得颜色发白,靠近床的那面墙贴了墙纸,但已经开始起皮,一层层脱落。 负了伤的男人躺在床上,一边一个十岁的孩子正在做功课,一个只有一周岁的孩子坐在另一张床的下铺上玩玩具,而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听闻公司老板亲自过来慰问,匆匆从隔壁回来,手里抓了一把绿色饱满的空心菜。 公司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是这个工人本人的失误导致的高空坠落,为了公司宽厚的声誉,慕莘也要例行慰问之礼,依然要按照劳务合同上的工伤赔偿进行补贴。这家人也算是温和良善,出了医药费意外也没有向公司要求一些什么,对外界也不说工地的不是,公司的不是,好在前两天东郊小镇项目即将竣工的消息传来,慕莘想起了住在城郊的这家人来。 “您现在从事什么职业?” “昨天在城郊酒吧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好在这么些年,年纪大了,看起来也还是二十几岁,不然别人也不要我哩,一个月工资也不多,三千块,有加成,上的半个白班半个晚班,还包吃住,关键是离得近能回家里来照顾男人和娃。” 慕莘鼻尖有些难受,她见得太多丈夫出事哭天抹泪的女人了,这样冷静乐观的还是头一次见。她笑笑说:“程先生在段氏工地十五年,算是段氏的老人了,对于这样的意外我们深表歉意,如果程先生愿意,段氏培训部希望能邀请程先生作为讲师,为新员工做现场教学。” 程氏夫妇自是感激谢过。慕莘开车不过两分钟来到城郊酒吧,这是一个热闹繁杂的地方,尤其是在晚上,整个城市的污浊气息都会汇聚到此地,上演一出又一出骇人听闻的戏码。有什么某市的高官在此地寻花问柳,某企业的高管在此地寻欢作乐,又有某个高等学府的教授或者某个研究员来了这里放飞自我。总之,这里是三教九流的人的消遣之地。 但是慕莘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消失了那么久的柳沅。 这个穿着黑色紧身裙恣意展现自己的好身材的女人叼着烟在慕莘面前坐下,马上有小厮送来两大杯还冒着气泡的啤酒,一边恭恭敬敬地说一声:“沅姐儿,您这可悠着点,别喝坏了身子赵先生心疼,小的们遭殃!” 话音刚落,这人将刚刚企图猥亵慕莘的人踢了出来,点头哈腰地跟慕莘道歉说:“这小子刚来这玩儿,不懂得您是沅姐儿的贵宾,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让沅姐儿高抬贵手,留这小子一命!” 柳沅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人招呼下去,道:“都给我记住了啊,这可是华宁首富之一的禹后的女人,在我这算不得贵宾,但是动了她,禹后怎么对你们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谢谢你。”慕莘道。 “嘁……谢个屁谢,你给我那两巴掌我可记着一辈子!” 慕莘不言,柳沅问她:“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的我很风光?” “看起来是的,可是你眼底的乌青,手背的伤疤,还有大腿的文身,它们告诉我你过得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好,但是你过得很自在。” “哦?” “很简单,以前你穿长袖长裙,穿小皮鞋,拉直的头发用发箍扣在后背上,妆容清淡素雅,言谈中规中矩,可现在的你,你自己看看,抽烟,喝酒,出口成脏,穿着暴露,柳沅,我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大概你会一字不漏地讲给我听。” “我会的,慕莘,你最好一字不漏地听着,”柳沅笑得十分得意,“我听说你和禹后前段时间竞标会上还情意绵绵地拥吻,看起来倒像是真爱,但是真爱这种东西,我没在他那里得到过一丝一毫,我不敢说你的结局会变成什么样,我的结局算是再好不过得了,安沁死得多惨,我这辈子不会忘,如果何莞不是给林潜生了个女儿,林栩护着她,恐怕何莞的下场还不如安沁。对了,禹后黑白两道通吃的事,你是知道的吧?宇师的账干不干净你比我清楚。” 慕莘不否认,当初她去财务部理账时候发现过相关问题,但是禹后将她调去了分公司账务实习,也不跟她做任何解释,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如果柳沅不提,不到和宇师牵扯上关系的时候,慕莘是不会回头去调查禹后公司的账务的,毕竟禹后在华宁这么多年,也算是根深蒂固了,想要撼动他的地位,怕是不那么容易。 再者,禹后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没有人会自不量力与他为敌。安氏、柳氏怕是最有力的前车之鉴。 “那天我才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有人在狂吼,说什么禹后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不能过河拆桥,经历过几次,我想着估计又是哪个可怜的女人了,我转了个弯,果然,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蹲在沙发椅前面,那时候的你明显是个被家庭支配的好女儿,你有着乌黑发亮的头发和深棕色的眸子,涂着粉色口红的嘴唇在干涩地颤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我都心生怜悯,禹后靠在椅背上,紧闭着眼睛,整张脸冷若冰霜,居然没有一丝动容,也是可惜。” 24.我可怜的人只剩我自己 “我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你一脸兴味地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那么傲慢,比我任何时候都要漂亮,你浑身都透露着常人所无法企及的自由自在的气息,我悲从中来,口不择言地问禹后是不是因为你他要抛弃我,因为你他不肯施援手救柳氏,可他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被那样无视的一幕,禹后闻言懒洋洋地睁开双眼,问你你去哪儿了,他看向你的目光那样柔和,却连余光都不给我。那一刻我才开始怀疑自己在禹后心里的地位。” 慕莘皱了皱眉头,说:“那时候知道也不算晚。我仔细地看一眼才知道你是柳氏二小姐,那个柳氏为节省宣传资本捧出来的一线明星,我正在想着突然一个耳光落在我的右脸上,啪的一声回响在办公室里,我吃痛,别过脸,眼眶十分酸涩,真的很疼,现在想来,那时的你大概是悲痛欲绝了,所以才会像个泼妇一样。 那天你被赶出去,我坐在办公室里,心里骂了禹后无数遍,想着怎么会这样,我居然被一个卖身求荣的女人给打了一巴掌,从小到大只有我打别人的份,还真没被人这样打过,我怎么想怎么咽不下这口气,此仇不报非女子,我必须要好好整整你。” 柳沅饮尽离她最近的一杯啤酒,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拇指慢条斯理地抹掉嘴角的残渍,接着说:“我向你发难的时候禹后的脸更加冰冷,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语气平淡地说让我闹完了给你道歉,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隐忍的表情,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我出车祸的时候,他的眼珠子都没有动过,我深知就算没有你,禹后迟早也会腻了我,可是当我意识到,你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我可怜的人,只剩我自己,我可是我恨的人,是全世界。 你毫不犹豫地还我一巴掌,我不可抑制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头发凌乱不堪,膝盖摩擦在地上,我抬头对上你的眼睛,那是一双澄澈的眼睛,可是不等我说话你又给了我一巴掌,我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 可是你说的话让我难过,我终于承认,连我自己都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却仍然自欺欺人,人活着,也实在没有意义。 你说:柳小姐,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会知道我,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这个人和你们不一样,明明是千金小姐却要用身体去换取所谓光环,明明很有钱还要找人求包养,不觉得可怜吗?我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你若伤我分毫,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今天这件事你记得,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更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你苦苦哀求的禹后不是我金主,是我老师,请你不要侮辱我们! 快8年了,我记不太真切,但是这段话的意思在我心里迅猛发酵,直到今天,它已经烂在我心里了。你说的付出代价,我确确实实付出了。禹后让人找到我,绑架我,扇我耳光,我整整吃了一个月流食才能说句像样的人话。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将我拖出去,我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三个月前,我被哥哥送到了禹後身边,他说:这是华宁市最权威的人,而我是华宁市人见人爱的当红女星,他一定会给我想要的一切。 然而,三个月后的那一天,这个华宁市最权威的男人和哥哥的合作结束了,却十分坦然地将柳氏从脑海中刷掉。可是我后来才知道,禹后并非将柳氏从脑海里刷掉,而是十分自然地将柳氏纳入自己口中。至于原因,就是两年前的那件事,我也参与其中。那件事,禹后告诉你了吗?” “你们联手陷害顾翎学姐的事吗?” “对,何莞牵的头,可是如今她活着,安沁这个出头鸟死了……呵,天道好轮回,何莞迟早也要付出代价的,有林栩护她又如何?如今是林栩没成婚,成了婚了有在乎的女人了谁管她的死活,左右不过是林潜的情人,林栩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禹后没有对我说过这件事,但是我后来去查柳氏和安氏出事的真相时,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我不太明白,当初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对待顾翎学姐。” “顾翎在我们学校一直是个小透明,长得不好看,成绩也差,偏偏禹后就是对她好,我们嫉妒呗,何莞长得多好看,初中高中大学十几年的校花,禹后连看都不看一眼,何莞家里出事,破罐破摔了想要搞一下顾翎,我们也不知道她怀了孩子,不然借我和安沁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碰禹后的软肋。那时候禹后还没有那么权势滔天,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人是个狠人,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平常逗逗逆来顺受的顾翎,在她身上撒撒气都是提心吊胆的。” “后来,你是怎么逃开柳家的那场火灾的?” 柳沅冷笑:“安沁出事的时候我就有了预感,安沁那么胆小的人,怎么会选择走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径?简直是笑话,我料定了她被人轮…奸不是意外,虽然我相信她是意外死亡的,毕竟天那样黑,跌落山谷完全是有可能的,我去调查了当天安沁的行踪,发现那群人老早就已经跟在她身后了,我慌了,我去找禹后,想求他饶恕,至少放过我的家人——我讨厌他们把我当做棋子,可毕竟他们生我养我,也从未亏待过我什么,可禹后是铁了心了,他不想走法律途径,只想弄死我们。 后来,我家那场大伙定然是人为的,挑着我的生日,问我被锁在屋子里为什么能逃生?不过是我那个胆小如鼠的哥哥在书房挖了地下通道,我在临死前找到了,被锁在我房间的爹妈和我哥哥就没那么好运了,后来我也不敢回家,丧事由买了我柳家家产的二叔草草办了,想想我是挺不孝的……呵,我总算是见识了禹后有多狠。” “可是安沁的爸妈没有受到打击报复,为什么?”尽管知道柳沅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可是慕莘仍然对她的言辞保留一部分信任,如果仅仅因为一个人救了你,你就感激涕零,那举手之劳和倾尽全力的差别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我爹妈和哥哥出事当然有他们自己得罪了禹后的地方,不是因为我,这点我也是后来知道的,他们老早就在挑衅禹后,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甚清楚。但是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被送入监狱的安沥,他是因为你入狱的——到也不能说是因为你,总之,如果不是你,禹后也不会想要他坐牢。” “我并不清楚,安氏没了之后才说他曾经做过假账,流通过假币。” “呵!他是替禹后办的事,安沥跟我哥一窝的,胆小如鼠,目光短浅,如果不是禹后撑腰他宁愿坐吃山空也绝不敢上手假钞,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他妹妹把注意打到你身上,禹后这才发怒了,反戈一击,把他扔进牢里了。你这个当事人当得实在差劲……知道的还不如我这个外人多!” 25.赵先生来了 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个多小时,慕莘看得出来柳沅喜欢现在自己的状态,准确来说她爱自由远远胜过了一切,即便她为了自己这份自由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真正的爱情,比如温暖的家庭,比如体面的工作,比如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随着夜色的加深,这个酒吧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慕莘看柳沅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这时候又有一个小厮跑来说:“沅姐儿,赵先生来了。” 柳沅挑挑眉:“去妈妈那里找个懂事点的雏儿送过去,就说我没空。” 那小厮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说:“赵先生心情不好。” 柳沅眉心微蹙,看了看慕莘,又转头对小厮说道:“把慕小姐带去我房间,雨停了领她出去,别伤着了,惹了禹后赵先生也保不了你。” 那小厮连声说好,又谄媚道:“赵先生多大本事,宇师禹后再大本事也……” 柳沅一个眼神让他住了嘴,他连忙给柳沅让路,让她上楼去找赵先生。等柳沅走后,那小厮恭恭敬敬地领着慕莘走几步,还未到柳沅屋子便有人来说雨停了,慕莘由着小厮送到门口,开车回了家。 “很疼吗?”正在慕莘晃神时,禹后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双手抱胸,脸上的冰霜已经化了,语气也变得关切起来,她想,估计是愧疚导致的吧。 “禹后,你大爷的知不知道我今天第一次被人打!”她说着,委屈的就要哭出来了。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点强迫症,她不是怕痛,而是想保持一个不被人打的记录,十八年来,连她爸爸妈妈都没敢打一下,居然被一个陌生女人打了,真是越想越气愤。 “我都不知道你第一次被人打,我大爷怎么会知道?”他左手扣住她的肩膀,右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语气也温柔得不像话,“哭什么,这次算我欠你的,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满足你。” “补偿个鬼,她打破的是我的记录,不是脸。”她不满地拍开他的右手。 “慕大小姐不会因为这事要我收了你吧?”他说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想得美,”慕莘才坐下,脑海突然闪过一个主意,倾身向前,问:“我想去你家住一天,可不可以?反正我也正好有个问题要请教你,不如就卖你个人情。” “嗯——这当然做得到,只是,你可要考虑清楚,人家都是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说要住他家,禹后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他一向自诩洞悉人心,只是偏偏看不透一个十八岁的大学生,他姑且将这归因于年龄吧,他们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想到今天早上,慕莘脸红心跳,他看着,她却丝毫没发现。 “刚刚我的表现那么好,你不会恩将仇报的吧?” “伶牙俐齿。” “谢谢夸奖,所以你是同意了么?”她眨巴着大眼睛,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的很漂亮,他点了点头,“只一天。” “谢谢禹大哥。”她双手合十,万分感激地拜了一拜。虽然这个老师有点过分沾花惹草,但是他关心她的时候还是挺感动的,其实做禹后的学生好像也不错呢。 不晚时,慕莘特地换了红色露肩的睡裙,裙摆只能遮住臀部,下面是修长白皙的腿,她将及腰的卷发随便扎了起来,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咦,怎么看也称不上漂亮。 她突然想起佳黎说过一句话,“漂亮的人会想着自己到底有多漂亮,不漂亮的人会想自己怎么看才漂亮。” 现在想想,估摸着自己是后者吧。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起李婶,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时李叔早就睡了,现在还早,她站在阳台,风吹得很舒服,月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很是静谧,对面岸上的灯光隐隐约约,天上的星甸朦朦胧胧,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喂,李婶,我是慕莘。” “是大小姐啊,这不是昨天才打过电话吗?怎么又有空呢?” 李婶有些激动,自慕莘离开后整个院子都清静下来,不说老太太话少了,只爱捣鼓那些花花草草,这老李每天都恍恍惚惚的,让人看了都难受,只能半夜抹眼泪。 “昨天不是没和李叔说话吗,所以今天我和李叔好好聊聊,李叔呢,在家吗?” 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突然好想回去长沙看看,这十八年来,只有那是她心里最纯洁的地方,也是唯一值得她想念和牵挂的地方。 “过几天我让他给你送筐家鸡蛋去,这两天你也别找他了,也别笑话他,他一听到你一个大男人就自个儿在房间里流眼泪,怎么说也不听。”李婶有些无可奈何,慕莘是她和老李看着长大的,就这么离开也知道以后不会常回来,任谁也会难受。 泪水止不住地流,慕莘挂了电话,双手撑在栏杆边上,佝偻着背趴在上边嚎啕大哭起来。 外面早已不是华灯初上了,苍野终于将今天的工作总结汇报完毕,问禹后自己可否提前下班,禹后应允了一声,挂了电话,走到慕莘门前,正打算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声。禹後想了想,推开门走进去,房里开着灯,灯光洒在半个人狼狈地挂在床上的慕莘,在他眼里显得不真实。 “慕莘,吴婶不在,哭湿了床单别指望我给你换。”他平静地开口,语气有些冷漠,暗自却想着:她到底懂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这丫头真是太胆大了,在一个正常男人家里穿成这样! 慕莘闻言,随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赶紧收拾衣服站起身,“有什么事吗?” “下楼吃饭。” 他说完转身离去,步伐有些急,一直到自己房里的卫生间,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在流鼻血——当然不是因为刚刚看了慕莘一眼,他只是贪嘴多吃了一口油炸蟹黄,单纯上火了,他无可奈何地收拾自己。 “禹后,我把饭盛好了,你快点下来吃吧。”楼下,毫不知情的慕莘在催他,她大大方方将大门敞开。 清风徐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等低眸看到自己的裙摆时,才发现不太对劲,自己刚刚情绪过于低落,竟然忘了将睡袍套上,正上楼,禹后已经下楼来了,“吃饭,又上楼做什么?” “穿件外套。” 禹后轻哼一声,下了楼。 禹后这操作让慕莘浮想联翩,他看不起自己的魅力无疑了。慕莘清楚,禹后是一个狡猾的商人,却不是一个不讲信用的商人,虽然是花花公子,但不会饥不择食,不管怎样,今晚她会很安全,尤其今天她因为他被柳沅扇了一个耳光。 “我不穿了,吃饭。” 禹后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喝汤,不作任何评价。 她吃完饭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禹后上楼洗了澡,披着浴巾下楼时已经八点半,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加c,递给她,戏谑道,“我性感的女学生,你穿成这样在我家晃荡,真不怕我上了你?” “nono,老师你不敢的——”她无所畏惧地盯着他健硕的肌肉,抬眸,四目相对,双颊爆红,心率剧增! “你还会害羞?”他说着在他旁边落座,沙发立刻震动了一下,她喝着饮料被震得满脸是水,她一口气抽了四张纸满脸乱擦。 “你故意的?”她十分不满。 “没有。”他丢了浴巾双手枕在脑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慕莘受不了了,愤愤不平地将纸丢到地上,正打算开口大骂,却突然听见高跟鞋落地的声音,突然变了表情,声音娇柔如水:“禹后,我猜这个人是柳沅。” 禹后看着她这副勾人的模样,自然也是听见那脚步声的,呵,原来打的这个主意。于是他腾的起身,向她扑了过去,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俯身耳语:“如你所愿。” 她虽然吓了一跳,但既然他这么配合,她也不能辜负了,她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一点一点靠近他的唇,却始终没有吻上去。禹后好看的眼睛近距离注视着她,火一样灼热,她等待着,等着那个人进来。 “怎么不继续了?” “你知道这是做戏的。” “我还知道做戏要做足。”话音刚落,他迅速噙…住她的唇,她瞪大了眼睛,嘴里是他嘴里的清香。 此时,柳沅跌坐在大门口,慢慢将身体拢紧,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慕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家的,只觉得自己能够平安回到家真的是万幸,如果这段记忆不是零零碎碎地出现在她驾驶的途中,而是出现在她的梦里,那么大概,她会感谢今日和柳沅的相遇。 26.林总的咖啡不够甜 华宁人都说林氏总执行官林栩是个沉稳内敛的男人,这以讹传讹也就罢了,没想到假话传久了也会深入人心。但在慕莘这里,沉稳内敛是假,腹黑无耻是真。 在比赛奖杯从北京寄到段氏的当天,林栩以企业联和互助交流为由给段氏下了帖,态度诚恳地邀请慕莘以及华宁其他房地产界颇负盛名的从业人士来为“林氏旗开得胜、叶尔首战告捷”举杯庆祝。 烫金的请帖上面写的不是“商界沙龙”,是“手下败将”。 她真想“老子没空”四字回绝。 可以想象此刻林氏上下是如何的欢呼雀跃,叶尔口中那些参加过多届销售策划比赛却没有逃过参与奖的前辈们也开始对这个市长千金刮目相看,更甚者已经甘拜下风五体投地。 高管晨会上,林栩将叶尔介绍给大家,同时不吝口舌表达了自己对她的爱重,这是林氏员工前无古人的荣光,也直接奠定了叶尔在林氏一人之下的地位。 众人当然注意到了年轻女孩那倾国倾城的样貌,也小小地吃惊了一把、然后不例外地舔了好一下神颜。但是不论是长相还是才华亦或是家世背景,她都值得大家敬畏和推崇。 于是当林栩提出以“商界沙龙”名义办庆功宴的时候,公司员工全票通过。 林氏总裁办,叶尔抱着奖杯爱不释手,一张精致小巧的脸上满是笑意,越发增添了她的青春活力。 林栩记得把策划案获得第一名的消息告诉她时,她先是难以置信地说他调侃自己,等她亲眼看到北京评审组发来的祝贺信是她几乎高兴坏了,抱着他的双臂笑得合不拢嘴,眼泪竟也扑簌簌地往下落。 此刻看她这副满足的模样,他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她第一次为宇师获得国家级的奖杯时,他有幸做客禹后的办公室,她刚刚放学,得知获了奖兴高采烈地冲进总裁办,不等禹后开口便肆无忌惮地将他撞个满怀,她笑得那样天真烂漫,说:禹后,你要怎么奖励我? “不出意外,明天设计者的个人奖杯也会送到。” 叶尔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我也有奖杯吗?” 林栩“嗯”了一声,问:“对于这一次的体验,你感觉如何?” 见他问得严肃,叶尔将怀里的奖杯郑重其事地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很有成就感!所以为了感谢林总给了我这个没有经验的准毕业生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我答应林总的提议——进林氏工作为林总鞍前马后。” 林栩因她调笑又认真的口气失笑,“那另一个提议呢?” 叶尔疑惑:“还有什么提议?” 话音未落,林栩大手将人捞进怀里,怀里的人惊呼一声,耳根子迅速窜红,连原来圆润的嗓音也多了几分颤抖,“我不同意!” “此刻孤男寡女,由不得你。” 言罢,他以绝对的力量优势献上了拙劣的吻。 ——啪嗒。 “哧”。 一声开门声一声轻笑如一盆冷水将两个人从热烈如火的甜蜜中拉回现实,林栩此刻欲…火焚身却也没了奈何,毕竟三米之外慕莘意味深长地盯着两个人蓄势待发的阵势。 冷嘲热讽必不可少。想入非非自不必提。 叶尔此刻更是羞怯,连忙从他的铁臂中退至一米开外,这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真不好。她眼尖,很快从脑海中搜罗到了毫无预警毫无征兆就闯进来的女人的信息——段氏总执行官慕莘,今年二十六岁,是华宁最有地位的女商人,没有之一。 可是,段氏和林氏是死对头——即便不曾宣战也不曾向外界挑明,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和一个班级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敌人,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是好朋友是一个道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慕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打得他俩措手不及。 林栩只是笑意倏退,恢复往日冷冷清清的神色,目光落在三米外沙发上那抹不速之客的身影上,慕莘的气场一向强大得他有时都无法自恃,闻这空气里的味道,他竟有了一种来者不善大祸临头的感觉。 叶尔在林栩的示意下迅速整理衣衫出了总裁办,门一关,脚步声一消失,四壁之内便传来了慕莘的笑声,虽是勾唇轻笑却更放肆张扬,“林总,不请自来,扰您雅兴,多有得罪。” 林栩怒气正盛,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反问:“知道多有得罪为何不请自来?” 慕莘挑眉,“给林总送一份贺礼。” 说实话,她是在林氏旁边的一家咖啡店和别人谈工作,无意间听闻林氏销售策划比赛第一名的奖杯已经送至总裁办,公司员工抱怨辛苦很久奖杯是新人的,自己连见都没有见到,抱怨一向公私分明的林总竟偏重美人到如此地步,她正好输了比赛气难消意难平,好来看看笑话。 楼下的人也都认识她,准确来说对她耳熟能详,也都很想伸出手来拦她,但是奈何对手公司老总惊现,她们反而觉得一定有什么重要的是和自家公司老总面谈,故此,慕莘一路几乎畅通无阻,三十楼总助办的陈元倒是迫于总裁办里面如火如荼的情势上前交涉了两句,她都闯到这里了,不进去岂不是前功尽弃?更何况,凭一个陈元还想拦住她吗?她只说了一句“前台都没有拦我”陈元便将信将疑放她过关。 然后就悲剧了。 上段所言是林栩和他的小女友,而非慕莘。其实慕莘打心底觉得自己来得很是时候,不早一分不晚一秒,刚好撞破奸情,刚好辱人无形。心情真是大好。 林栩手里捏着她递过来的迷你录音笔,打量了半分钟后放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实在是琢磨不透,他此刻只想下逐客令,然后打开葫芦一探究竟。 但他保持自己的绅士风度,叫秘书泡了一杯美式送进来。 “加两倍糖,谢谢。”慕莘笑说。 林栩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话对秘书重复了一遍。说起来,很多人喝美式是为了格调,他见过的人不是不加糖就是加一点儿,这个女人竟然要了两倍糖也真是令他意外。 “慕总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明言便好。” “一睹胜利者的风采。” 其实她就是来送录音笔隔应林栩而已,外加来此一解相思之苦,撞上那一幕也真是够让她回味的了。 林栩沉默,顾自工作起来。 慕莘抿了一口咖啡,叹了一句“林总的咖啡不够甜”,然后踩着高跟意气风发向外走去。 接下来的半天,林栩不曾看进一个字去,听了长达一刻钟的录音,而后不曾写出一个字来。个中缘由,不甚了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慕莘会让前台给陈元打来电话,陈元又将电话转接到他这里,说是让他听完以后将录音笔归还,林栩笑笑,让陈元将慕莘拖在前台。 27.如此痴情 “禹后,你是铁了心要把我送到国外吗,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跟你说,那些我抱着你或者你抱着我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我还想要再说一遍,一遍遍地说,我想永永远远也说不够,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自己都不懂,就那样,你就那样突如其来又顺其自然地占据了我最单纯美好的两年。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会选择爱你,还好你没有问我为什么爱你,这个问题我真的回答不上来。随着年龄一天天在增长,人总是要明白,学会爱爱自己的人,这样才不会因为那些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人伤心,人是追名逐利的个体,追自己的名,逐想要的利,徒劳的事一定不能做。 我为什么选择爱你呢,大概是因为你教会我别回头看,身后千万盏灯都不是归处,大概是因为你教会我珍惜所有不期而遇,看淡所有不辞而别,大概因为你教会我道歉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只是证明你对我很重要……很多很多,禹后我选择爱你因为我不怕飞蛾扑火,我不怕死。 一年多前,那天你跑出来帮我看房子,让我狠狠地吃惊了一把,叶栗悄悄地跟我说,他跟着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对谁这样好过,就算对学姐也没有,一直以来,就算是你自己出差住的地方也都是差下面的人去办,这种情况就像是石头缝里冒出了花。 那时的我别提多开心了,我没有看到你和学姐背后感人肺腑的故事,对你们的情感我还一无所知,于是我可笑地以为在你心里,我的位置可以排在学姐之上。 我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鞋,把高跟鞋换成运动鞋,注意到你若有所思地看我,我笑说可能要走很久。你没回话,将我递过去的高跟鞋丢在车上,等站在我身边一比对,你嘲笑说我穿上高跟鞋都那么矮还敢换鞋,净身高可能没有一米六。我不满意地想,你连开玩笑脸上都没有一丝笑意,这又不是在宇师,也没有在谈生意,能不能不要老是板着个脸?不能笑个?可是我没有说出口,禹后,那天我问你是不是只有在床上才会笑,你黑着脸批评我,说我比你都流氓,虽然事实证明我说错了,可是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我跟你认错,说你就维持你这面瘫脸好了,你的面色又沉了沉,就那样看着我,可终究是没有再开口,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很想知道,可是时间不容许我思考过多,我们走在去中介所的路上,途径一家婚纱店,正值青春的少女难免会有一丢丢小心思,我也不例外。我就站在门口,拍拍你的肩膀,叹了口气有感而发问你你那么多女人,就没有想过好好交一个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吗。你被我问的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反问我什么叫我那么多女人。 禹后,在学姐回来之前,我还真的没见过你对谁比我对我好过。我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走下去,将来是什么样我不怕,可起码不要太差。我说你身边一直没个固定的女性朋友,以后结婚的时候让我当伴娘,当你禹后的伴娘肯定很光彩,禹后,大概你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氤氲的温情能把我死死地锁住,再也逃不开。 你说我也就这双眼睛异常漂亮了。 说如果我后面一句话不说出来,你会当我孝顺老师接受这个建议。你看到里面的工作人员走出来时,眼里的温情开始被冷肃取代。 我笑嘻嘻地说禹后你真小气,我是说孝顺你的同时光彩一把嘛,你没听出来? 禹后,向你撒娇,哄你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你说我可以拿叶栗试试,看他听不听得出来。 我余光瞥了叶栗一眼,摇头说:你真的很无趣。 工作人员迎上来招呼我们,嘴里说着“先生小姐”,可是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你,见你目光渐趋冷肃,她才说那是华宁最大的婚纱城,最近刚到了一批新货。我尴尬地笑了笑,打断她说我们并没有买婚纱的打算。 她的表情僵了僵,随即恢复微笑。可她的微笑还未消失,你清冽的声音响起,你说让他们把这里最贵的婚纱留下,傍晚会有人来取。 我和工作人员皆是一愣,可你却说买一件给我过瘾,你说得那样随意,可工作人员基本已经吓傻了,大概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干脆又阔绰的买主。禹后,后来你说一件婚纱尔尔,其实什么都算不上,我信,我爱你,我也了解你。你没有撒谎,对你来说,婚姻只是一张双人照加一个章,婚纱只是一件白色的晚礼服,钻戒结没结婚都可以戴,戴在哪一根手指上,带多少克拉,都是人定的,甚至房产都不过是一个落脚的地方罢了,住在一起的可能不是爱人,而是舍友。 我问你婚纱扣不扣工资,扣得话我就不过瘾了,这才是我应该关心的问题。你说就当是迟到的拜师礼了。那天你嘴角勾勒出的弧度稍纵即逝,我来不及捕捉,可是那种悸动在我心里会生根发芽,就像你曾经教给我的:很多人记忆中的事情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那件事带给他的感受,快乐的,悲伤的,激动的,失望的……在事件本身模糊了以后,那种感觉却长长久久地存在着。 我松了一口气说好吧,准备等下找到房子再给你敬一杯拜师茶,只是禹后,有人拜师礼送婚纱的吗,说你没常识你还跟我生气,一张脸黑了个彻底,你冷冷地说我真是好样的,变态,无趣,没常识,今天一天骂了你四五遍。你不总结我都不知道,我潜意识里的你这样坏。禹后,在我这里,你对所有人冷漠,可以眼睁睁看着一个未成年女孩被黑…社会的人逼死,你明明知道你一句话就可以救下她,你会不顾风暴让手下人完成他们的任务,你明明说过那份约定书并不重要……禹后,论人品,论性格,在我心底比你优秀的人千千万万,可是独独因为你爱我,所以我选择爱你。 呵。 禹后,我不记得是谁教给我的,我只知道自我懂事以来,我的脑海中就有这样的定律,等待一个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停留在原地的人永远只能是我们自己。所以我不会停留在原地,我努力学习,企图赶上你的步伐,可是当我赶上时,我在段氏的表现震惊了全华宁的人,你却回头去找学姐了。” 慕莘闯进门时,林栩正播放到这里,看着跟陈元斗智斗勇后满头大汗赶来的慕莘,似笑非笑地说:“慕总对禹总如此痴情,可真是让林某刮目相看。” 28.饮食男女人之常情 林氏主办的商界沙龙过程很是简单:主持人开场——甜美嗓音讴歌林氏大赛上力压群雄夺得冠军的胜利之姿;代表人致辞——一脸真诚表示林氏今日发展之盛离不开各界人士的理解支持;新人介绍——市长千金才华横溢是为林氏将来最好助力并已深得林总爱重。 一夜成名就是这样。 慕莘坐在台下偏僻之处,笑看台上倩影佳人,脑海里不禁飘过一句话:“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嘁,伤春悲秋诗人本色,饮食男女人之常情。自己倒是险些忘了这一点。 宴会无聊,只有佳黎来和她相伴。 佳黎此人对商业真乃一窍不通,她也不指望她理解自己心中的烦闷不甘,但是令她懊恼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大言不惭说:“我看你俩明争暗斗这么久,我和墨琅在中间实在不好做人,阿栩也是一表人才,和你不论是哪方面都挺般配,要不我这个做妹妹的撮合一下你们两个?” 慕莘懒得嘲讽她和墨琅那段冤家变真爱的早恋戏码,只淡淡反唇:“我上他家户口本,我喊你妹妹还是喊你舅妈?” 墨琅是个放诞不羁的主儿,但是这几年被佳黎收拾得服服帖帖,和人商业互吹没三秒就急吼吼找过来,说是家里两个小不点哭着找爹妈,可一看见慕莘他便又萌生出可恶的念头,差人去将林栩叫了来,林栩身边果不其然跟着市长千金,墨琅挨不住佳黎审视的目光,向林栩责问:“我让你来,你带人来做什么?” 林栩目光扫过佳黎,在慕莘身上停留了几秒,在墨琅一年不下五次“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玩笑话的影响下,他不难猜测他和佳黎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出来作的妖。 “墨唯墨一一周多了吧?”他问。 “一周六个月了,”佳黎回答,也不嫌事大,“在家老叫哥哥呢,你没事去看看他们。” “你们无聊可以再生一对,小舅妈。” 墨琅和佳黎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说林栩的毒舌功力深厚,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这话倒是戳中了慕莘和叶尔的笑点,叶尔只是抿唇轻笑,和林栩对视一眼,慕莘则是毫不遮掩笑出声来。 “林总,英雄所见略同。” 言罢,她起身,“再次恭喜林总爱情事业双丰收,失陪了。” “慕总不多坐一会儿吗?” “多留无益,倒不如替林总去看望一下弟弟妹妹。” 她话里满是笑意,倒像是在提醒林栩他差了她一个辈分,让林栩无端生出挫败感。可等他反应过来要客套一句“多谢慕总”时,慕莘已经挤进人潮之中,墨琅高大的身影将佳黎遮得严严实实,更别谈一马当先的慕莘了。 慕莘在墨家陪着墨唯墨一玩得正有些返璞归真的感觉的时候林栩来了,这下是一个人来的,也只是言不由衷地跟她寒暄两句——一天见了三次面的两个人有什么话好说的?只是不多时他又接了电话匆匆离开,她随口问了句是何缘故,不想人生大起大落只在一天便在叶尔身上应验了。 打开电脑,叶市长畏罪自杀的消息铺天盖地,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与童谣脱不了干系,电话打过去,童谣和阳商此刻一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双手迅速敲击在键盘上,他俩早已经在缪晨等她致电询问,她听了几句忽觉事情并不简单,拎了包匆匆赶去了缪晨。 “到底怎么回事?” 童谣出师不利心中懊悔却无路可退,关键是又闹出了人命,未尝经历太多人情世故的人自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后果,已经不知忍住多少次眼泪。 “叶天雄是市长,他在我们市里的娱乐记录肯定不会登记自己的名字,我们查到他的一个亲信的登记记录,又设法找到了他给亲信发款的收据以及能够威胁到他的视频证据。” 阳商说完,示意童谣细说交易过程:“我和他谈及土地开发权和他风流韵事的时候都尽量迂回隐晦,他也很干脆地答应了这件事情,我承诺他事情办成将一切翻篇,看得出来他很生气但是一直在忍着。” 慕莘皱眉:“那他自杀的原因,是真的如同网络上说的,污秽淫…乱的视频被人爆料,资深网友和狗仔深扒他的私生活和往日贪赃枉法的罪证?” 阳商和童谣都没有说话,他们两个也都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因为叶天雄轻生不在两个人的意料之中。倒是谬哥开口:“可能性很大。” 众人看向他,他接着说:“叶天雄担任华宁市长三十年了,杀人放火的事不敢做,但是贪赃枉法的事情可没少干。这市局人员的关系盘根错节,其他各界的人又都多多少少仰仗市局官员,谁也没把握自己义愤填膺拉他下台会不会成功,一个不小心就当了炮灰,所以想动他的人不在少数,敢动他的人屈指可数。现在外面叫嚣着反腐倡廉,贪官污吏落马查办的数不胜数,官员绩效考核越发严格,就算现在不被揭发,这华宁市长的交椅他也坐不了多久。” “话是这么说,可是要不是我把……” “谣谣,”慕莘揽着她的肩膀,她不擅长说安慰的话,只能模式化叫她不要自责,“视频流出让他畏罪自杀不是你的本意。” 阳商停下手里的动作,皱了皱眉头,“这台电脑的服务器被破坏了。” “什么?怎么回事?” “这台电脑是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让老谬买的新电脑,是我的错,没有对电脑进行加密加固,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他深呼吸一下,皱眉,继续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们几个,可是我们任何人都没有理由破坏这项交易或者让叶市长在这个关头身败名裂,除非——有人和我们同样想要利用他,于是调查了他在隔壁市的一举一动,顺藤摸瓜查到了我们,直接窃取了果实。” “嗯,”慕莘接嘴,“但是他并不是要利用这些视频来威胁他,他的手段很直接目的也很明确。” 众人陷入了沉思。 虽然童谣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告诉童年,但是从童谣向自己咨询的那些问题来看,他对她的计划也多少了解一些,知道出了事以后,童年驱车来谬辰接童谣回家。毕竟是做哥哥的,童谣对他始终是更信赖些,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事情就是这样,出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作为朋友,是我没有给她正确的引导。年哥,很抱歉。” 童年沉默了一会儿,丢了烟蒂升起窗户,“童家两个大男人却让一个女孩子去担起重担,慕莘,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年哥这是要回来了?” “你以为老爷子为什么一定要和林氏抢那块地?” 慕莘被他这么一提醒,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童年软硬不吃不肯回童氏,童利让才出师的童谣去啃这根硬骨头,啃不下来的话,一向心疼妹妹的童年就会上手了。 慕莘突然笑了,童利还真是老奸巨滑。她竟然没想到是这样。就连他找自己帮忙都是为了借自己的口让童谣知道这件事。 29.让我任性一次 但是问题又回到叶市长畏罪自杀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上来了。虽然童利是有目的地让童谣参与这个鸡蛋碰石头项目上来,他的原意是童谣不能拿下土地开发权转而求助童年,也就是说,叶天雄答应童谣地皮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但是童利胆小且功利,他不会因此将叶天雄的事情爆料出去,也就是说,这件事后面还有第三方——一个操控全局的人。 慕莘与老太太说完此事,老太太笑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啊?” “你以为叶天雄手上没几条人命,土地局那帮人会那样对他俯首帖耳?” “奶奶,上面要是来人的话,土地局会不会大洗牌?” “明知故问。” 慕莘笑。明明自己知道答案却仍然下意识提问,老太太教养她这么多年,她都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老太太也对她的习性了如指掌。 何止是土地局的人?土地局到市局,再到其他各界人士,恐怕整个华宁都要变天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心悸。 当夜色张大了虎口吞没掉游离的几寸霞光,慕莘还记得,曾经那间有过爱情的房间里,禹后说过的话。 他说,慕莘,若我为鱼,你终为水。 他说,慕莘,除了我,你也还会有依靠。 那时候的山还是丢不掉傲娇的浓浓的绿色,那时候的水还是流不开淡淡的桂花的清香,而禹后有傲睨万物的姿态,可他说他是一个人。 慕莘总归还是要记起来的,总归还是要心痛的。她嘴上养着嗜骨的刀箭,可是关键时候却扎进自己心里,血都流了,她又怎敢说不会痛? 然后记忆又清晰起来。 从第一次闯入他的领地开始,从一次将手放入最温暖的他的掌心开始,从第一次淋雨到落泪开始。 黑色的恐怖像是个逃不掉的罩子。禹后举着它朝十八岁的她袭击,铺天盖地的,声音和颜色,热爱和痛恨交织在一起,终于闹够了,然后风夹杂着沙,慢慢远去。 从第一次震耳欲聋的吼声结束,于是,那间屋子她不敢再踏足。禹后说过奢望就是白日梦,他给她编织的白日梦,废弛了她所有的奢望,他又怎敢说不是? 慕莘驾车到市中心那栋熟悉的大楼下,拎了包上楼,从包中最小最私密的夹层里取出钥匙来,打开门,看见窗户边那一盏微弱的小夜灯,照着华宁最安静的角落,远远看去,隐隐约约的是窗外的万家灯火。 见她突然到来,禹后也有些惊诧,她已经六年没有踏进这间屋子了,六年来只有他时不时到这里看看,偶尔工作压力大时,偶尔家庭压力大时,偶尔想她想到快要发疯时。 可若是问他是否愿意在此刻见到她,答案自然是不愿意。人在夜晚总是感性多余理性,在喷薄而出的情感的疯狂支配下,他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令两个人都憾恨终身的事来。 慕莘倒是不多惊愕他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他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下的这里。 两个人远远地注视了快两分钟,呼吸从骤然加快到强制地缓慢下来,等到内心的触动彻彻底底平息,这才缓缓靠近对方。 只有一米之遥时,慕莘需要稍稍抬头才能望着他的眼睛,她握着钥匙的手一寸寸地加大力度,这一刻对两人来说无疑是最煎熬的,分分秒秒都让人无法忍受。 最后是慕莘先开的口:“新闻我看了,叶市长才死,你和学姐就要举行婚礼,华宁最近可真热闹。” 禹后的心口猛地一缩,眼里仿佛进了沙,暗黑的夜色里他迅速地眨了几下,可慕莘还是捕捉到了他眼里的一丝慌乱,那丝慌乱,她只在当初她质问他是否要把她送出国去时见过。 他没有接话,顾自走到沙发上坐着,他坐在那里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峻的气息,慕莘知道他这人一向冷情,跟林栩和萧洺是完全不同类的人,林栩出身书香门第,他长相俊美温和,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的气质,待人接物时语气也十分和善,只是看他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手段便知道,他的阴狠毒辣绝对不可小觑。 萧洺此人不苟言笑,白手起家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从来没有攀附过什么权贵,他的本事很强,但是为人低调,久而久之,不论是合作伙伴还是客户,都比较喜欢把注意力放在合作项目和产品本身上,媒体对他的报道也越来越少,何况他英年早婚,家庭状况健康稳定,实在是无可指摘。 禹后大有厌世之嫌,因为五官深刻,他有一种常人没有的清高出世的高冷气质,不用开口说话,只坐在那里便能够震慑别人。他早年行事高调张扬,慕莘早年行事大刀阔斧也是承了他的风格,自从慕莘跟了他实习,他心思便颇有些收敛的意思,到顾翎回国后,他挣扎于两个女人之间已然痛苦不堪,更是将商业扩张的事抛诸脑后,新宇师虽然依然是华宁商业的龙头,只是如今发展极度缓慢,常常令股东们无可奈何。 “三十多岁了,她父母催得紧。” “端午节催的?” “嗯,这么些年也算是我耽误她了。” 慕莘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拦住他正要开灯的手,笑说:“禹后,这两天我老在想一件事,当初我问你宇师的账是怎么回事,其中好几笔来历不明的钱,你对此没给过一句解释,现在华宁这种情况,市长尚且如此品行不端,省长是不会提拔华宁市局官员做市长的,上面势必会派个新人来整顿,这样难保不会管到企业上面来,就算是新宇师,那任谁都知道是旧宇师做的本钱才有那么高的起步。所以,你懂我意思吧?” 禹后当然懂她意思,他比她更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消除宇师建立时候那些不明来历的账款记录,但是在当初宇师几乎已经羸弱不堪摇摇欲坠的时候,他的确是靠那些起的家,现在过去快十年,想要修改填补某些账目实在是不太容易。 “叶市长的事不足以让你想到宇师的账,你是不是在哪里得了消息?” 果然禹后还是了解她的,慕莘沉默一会儿,说:“自然是有原因的,你手下那么多人,谁是真正守口如瓶的,你也都未必清楚。” 禹后知晓她不开口,必定是有些缘由,也不多问,四周陷入可怕的无比安静的境地,许久慕莘起身,说:“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毕竟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窗外月华照进屋子,刚好在他脸上划过一道暖黄色的灯光,慕莘看得有些怔,那些细细碎碎的记忆汹涌在脑海里,她俯身,吻落在禹后唇上。禹后怔愣,才发现她喝过酒,待她在他唇上咬出一股腥味,他才回神,将她扣入怀里。 “禹后,让我任性一次。” 禹后苦笑:“你想如何任性?” 30.她掌控不了他 五月末的天气渐热。 华宁第一医院住院部四楼,慕莘和阳商到达的时候,林栩坐在门口的座椅上一动不动,听到了来人的动静,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心思都已经明了。前者替朋友前来探望,后者则是担心刚刚失怙的心爱之人。 两人都已经没了口角的兴致。 不一会儿,身穿白色长裙、手臂上绑着黑色麻布绳结的女孩子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只是两日不见,叶尔竟明显瘦了许多,原本窈窕的身姿此刻一眼看者弱不禁风多一些,眼角放射状的血丝交错爬行,乌青的眼袋让原本灵动如画的眉眼愣是增大了一整圈,苍白的嘴唇已经开裂,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曾几何时还是华宁商界沙龙上众星捧月的佼佼者,如今父亲自缢、母亲病倒,还少不经事的人承了一个家庭的重担不说,还要忍受外界的白眼和冷嘲热讽,这一秒天堂一秒地狱叫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人如何承受得住? “叶小姐节哀。” “节哀。” 慕莘将花捧给她,阳商也将手中的补品递到她面前,叶尔一一机械地接过,回了一声虚弱的“谢谢”,面前的人她都认识,不仅认识,还研究过。 她知晓世道的规矩条框,政界的人猝然逝去,商界的人来慰问一番倒是常有,只是来给一个贪赃枉法的父母官的亲眷送安慰,这是个稀奇事。 “令堂病况如何?”慕莘问。 “劳烦慕总挂心,家母已经度过危险期,现下正在休息,不宜让人打搅,便不请您到里头去了,待家母醒来,我再将挂念之意转达给她。”她的声音果然不似前日富有生气,慕莘的心咯噔一下慢了一拍,有些若有似无的微疼。 这叶尔长得好看又如何?见过大世面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孩子。 慕莘和阳商是午饭时间来的,这个时间来探望的人少,他们两个人离开以后,整个走廊只剩下林栩和叶尔。 林栩起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将人揽入怀里,只是怔愣着木木地做了这事,怔忡许久的叶尔自是感受到了他这同样带着些不确定性的安慰,却始终不为所动。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久了久,他吐出这样的话来,可是那盯着她的目光却是干干的,不带半丝波光。 “林总,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不管她再如何抑制,泪水依旧是冲破层层阻碍决了堤——就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她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林栩就像是在她心底迅猛生长的一株罂粟,让她戒不了忘不掉。这些日子的痛苦、不堪,只有他在身边,她才有一分来之不易的心安。 可是要问她以后的路怎么走,恐怕与林栩在一起这一条最艰险坎坷不过了。长的好看有才华又如何? 她始终无依无靠低微渺小,林栩依旧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简言之:她掌控不了他,总会有撕心裂肺的那一天。 这几天她每一天一见到林栩都挣扎在这个问题里面。她无法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看清眼前的局面。 新任市长胡景程六月六号举家迁来华宁,下车伊始给华宁的高考生带来了衷心祝愿,同时自己出资让华宁近斋阁信佛的老人家给每一个学生包了一个粽子,寓意“高中”。 段家上下都异常紧张,唯独段蓁心里面没有半分慌张,看完考场回家路上就一口吞掉了粽子,还嫌弃说:“还是李婶包的肉粽比较好吃。高粽高中,现在人怎么这么迷信?” 段家人都实在,迷信的人是没有,但多多少少都会对神灵存有敬畏之心,陈韵象征性拍打她的手,嗔怪到:“呸呸,什么是迷信?这是图个吉利懂不懂?不懂就别乱说,万一真的冲撞了什么!” 段蓁不以为意,凑到正在处理工作的女人身边说:“姐,你知道高考为什么在六月的七号八号吗?” 这是传了多少年的老梗了? 慕莘懒得理她,但是不想浇灭她参加高考的自信和热情,撇嘴:“不知道,为什么?” “谐音啊,六七八谐音不就是录取吧?” “原来如此。” “姐,你答应我的事算数吧?” 段蓁的语速很快,她热切地希望慕莘能够尽快告诉她“你考完了就给你买”,但是注视她的目光只能是小心翼翼,毕竟活阎王掌握着她爱车的生杀大权。 慕莘看了她一眼,她太了解这个妹妹那点花花肠子——趁着明天考试自己肯定不会批评她所以来个预热,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答应她的赛车。 “你可以现在把卡号发给刘汐。” 六月七号和八号,慕莘奉了父母之命到学校去接段蓁和段苒,考完理科三霸数理化的文科小公主从考场出来时生不如死的表情不得而知。 理综考完同她一起出来的人还有好死不死和她分到一个考场的林御,理科小王子此刻感受着一群学霸向他援疑质理的气派。 不多时另一考场的江锦匆匆赶来,抚着胸口说“化学选择题有点难,不过物理还好,差点吓死我了”。 段蓁懒得看他俩腻歪,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等找到了段苒便整张脸耷拉下来向她传递悲伤不能自已的情绪。 慕莘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又看段苒一言不发无计可施的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算是对的,只能载她回家交给爹妈。 果然,文科小公主很快被段林和陈韵两个天花乱坠的安慰和表扬愉悦了,下午英语考完更是生龙活虎,回家二话不说打了一通宵的排位,一整晚段苒耳边都是隔壁房间啪嗒啪嗒键盘落下的声音,她恨不能下楼去断了她的网。 童年近来在帮童谣处理土地开发权的事宜,阳商一心扑在调查窃取视频的人一事上,势必要揪出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要命的家伙。谬哥也是频频往童家跑,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都带给童谣,完全把她当三岁小孩来对待。 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叶天雄的事情在整个湖南省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胡景程市长高考之后就开始了自己大刀阔斧的绩效调查,力求以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将那些贪赃枉法的吃公粮的人拉下台狠狠惩罚。 端午节的第二天,段家一家回长沙过节,到达老宅时李叔已经将老爷子从机场接回家来,李婶和老爷子两个人正一边包粽子一边聊天。 老爷子一个人在国外待了几十年,就算是家里人去看他也都是一个两个的去,只有这过年过节的他回来了才有一家人团聚的安全感和满足感,何况老人家都是怕孤独的,他心心念念就是要回国来守着一家人安度晚年,此刻见了几十年的老伴儿更是无语凝噎老泪纵横。 段蓁看不下去老人家矫情的眼泪,嘲笑说:“老头别哭了,瞧你这宝里宝气的样儿。” 大家沉浸在全家团聚的欢乐里,也都懒得指责她没大没小。 长沙老宅是祖上留下来的,是经过了抗日战争的老宅子,每年都有让人修缮,段老爷子和段老太太都念旧,修缮就是修缮,哪里的结构纹饰都不准改。 到了晚上,老人家就坐在门口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话家常,大家也识趣地给老人家腾空间。 第二天早上,佳时带着弟弟佳柏很早就来拜访老爷子和老太太。 段苒想知道游戏到底有什么魅力惹得段蓁一天天的连觉也不睡,便让她带她一起,两人打游戏到凌晨两点,还没有起床来客就已经离开了,老太太想着佳柏和两个人是一个年纪,甚至比段苒还小五个多月,怎么这佳柏就这么懂事呢? 真是越想越来气,老爷子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就找来备用钥匙打开了自家孙女的房门,然后拿出喇叭开始大吼,“段蓁,段苒,你们两个马上给我起来!” 两个人正做着美梦,被老爷子这么一折腾也没了睡意。 “老头儿,你干嘛?高考都考完了还不让人安生!”段蓁无奈地摊开双手靠在床头,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个人如果是别人,比如:慕莘,那么段蓁一定会暴走,半夜拿盆凉水浇她床上! “爷爷,你这是怎么了?” 还是段苒比较识相,赶紧下床来将被子叠好,枕头摆好,看看老爷子这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起刚刚迷迷糊糊听了佳时和佳柏的声音,便懂了几分意思。 老爷子谁也不应,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要说段蓁边上摆着手机那实属正常,可要说段苒的手机也摆在边上而不是放在远处,那就奇怪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几个月没见,昨晚谈天睡得迟,可上楼的时候这屋子里还传出稀碎的声音,什么“缩圈”,什么“跟着我”,什么“找到车没”。 老爷子看看段苒眼底的黑眼圈,扔下一句“中午去你姑婆家吃饭,你们要去找校长谈三下乡的事就早点去”就下楼去了。 段蓁窝回被窝里,一边冲段苒说:“他这又是抽的什么风?你先下楼去,昨晚带你这个菜鸟真是累死我了!” 段苒打了个哈欠窝回床上,“昨晚跟着你这个王者也累死我了,继续睡吧,再睡个一小时起来去学校也不迟,这边过去半个小时,你手机设个铃声吧?我手机没电了。” 段蓁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了摸床头柜,把手机抓进被子里去。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她们也不例外,所有时候,她们早上的话是非常多的,说好听点是——早上的“话题”非常多。 “你昨天晚上说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其实我觉得吧,这种能让江锦紧张的原因只有一个——”段蓁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非常了解这件事情。 “我也觉得只有一个原因了。” “所以你说的是什么?”认为段苒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的段蓁脸上露出了“含蓄”的笑,笑得段苒有些凉凉的。 “她妈妈的大姐可能来看她了!”段苒凑在她身侧小声地说道,省的坐在旁边的段林和老爷子听到了不自在。 段蓁:“……” 段蓁舌头舔过下唇,无奈把头扭向了另一边,深深叹了口气,塞进一口面包,她真的是一边替她的思维担忧,一边为她的单纯哀叹啊。 等到两个人吃完早饭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1点,整整迟到了二十分钟,两个人站在校门口一动不动听保安叔叔苦口婆心的教诲,等他核对完两人的身份信息,两人领着通行证到行政楼去找校长。 “段苒,你是不是邀请林御跟我们一组了?” “你别生气啊,我只是觉得林御还是可以做朋友的,而且也蛮热心肠的。” “哦,我生什么气?反正我跟他打架你别嫌我烦就行了。” 31.物以类聚 第二天,慕莘收到了苏老夫人的邀请,说是请她到府上尝一尝新式的粽子,她当然欣然而往,只是不巧,苏铖这个过节都要下乡走访各区的某县委书记竟然在家。 苏铖此人和佳时无二,秉着对工作的无上热情,在岗位上贯彻落实着习主席“我将无我不负人民”的伟大誓言。但是现代人的八卦方向总是能够指向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据传言,他对女人毫无兴趣,对男人倒是很不一样。 话没说三句慕莘就已经知道了苏老夫人对儿媳妇的迫切期待了,不过把她和苏铖绑在一起,不是乱点鸳鸯谱么?让她那个对苏铖这个海龟县官大为推崇近乎膜拜的表姐作何感想? 之前提到过苏铖是苏氏夫妇老来得子九死一生生来的,自是千宠万爱地长大,比起林栩多考量装绅士他就干脆多了,直接一张臭脸就摆在餐桌上,若不是端午佳节怕闹了不愉快他怕真就连名字都不肯亲口说一下。 慕莘也不甚在意,为了苏老夫人高兴甚至还眼巴巴凑上去讨好了两句,给他夹了距离稍远的两块肉。 苏铖早在萧洺和墨琅的嘴里听到过无数次这个女人的名字和她非人的人生历程,对她会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意外,饭后苏司令和太太说要去后花园走一走消食,留他们两个在客厅里。 “慕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并不好奇,但是我必须向你说清楚,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对于父母今日把我喊来究竟为什么事前我一无所知。慕小姐可是明白?” “苏书记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家世背景也如此羡煞旁人,现在这个世道能像苏书记这般优秀的男人已经不多了,我倒觉得我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免得错失良机后悔一辈子。”慕莘笑着调侃。 话说,他也太开门见山了吧?真是没有给女孩子留半分颜面,得亏了对象是她慕莘,脸皮够厚,换作是其他承受能力弱的小家碧玉,指不定一言不合就泪眼婆娑了。 “慕小姐年纪不大,竟也急着嫁?” 他的话冷冰冰的,话里话外都是讥笑和无情,和他这副学识渊博的儒雅模一点不搭,慕莘想,外界传言可能没有错,至少有一半没有错——他脸上就写着“我对女人没任何兴趣”! “二十六岁了,不该愁嫁吗?” 慕莘今日是信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司令和老夫人消食回来,苏铖提出慕莘不常来长沙要带她出去走走,苏氏夫妇高兴得笑出了满脸褶子,忙说好,要他带慕莘好好逛逛,多吃点本地美食,然后再回来吃晚饭。 慕莘当然知道他这是权宜之计,但是没想到他带她去了长沙郊外的一间小酒吧,直接将她推到了众人面前:“慕小姐求偶心切,今日正巧苏某友人来聚,不如两个人交往试试?” 一句玩笑话,苏铖竟当了真给她难堪,她真是连骂他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林栩感到莫名其妙,本来今天端午要在家陪着女儿的,墨琅非说他家婆媳矛盾要出来透气,可是拉着他做什么?他连老婆都没有好吗?现在好了,又来一个行为怪异的,堂堂市委书记,三十岁的男人了,冷不丁往他身边带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苏铖被父母逼婚从国外逼回长沙,在家里啃老啃了一个星期听够了唠叨,好不容易走马上任,突然就被墨琅县里拉到这来,说是兄弟几个一起过端午。 他在国外留学久了,对中国的传统节日实在是有些陌生,本无意出门,不想墨琅大喊“你国外呆几年忘了本了?怎么,想过圣诞节复活节呢?亏你还县委书记?”他着实招架不住,这才从县里回来,刚巧去看看两个老头儿,竟就遇着慕莘了。 “久仰了萧先生。”酒吧里人声噪杂灯光昏暗,慕莘跟面前的萧洺打完招呼才看到坐在角落的墨琅和林栩,两个人面前各式各样种类颇多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喝了那么多,倒不是像来消遣的,更像是来消愁的。 萧洺恍然,他已有几分醉意,见萧洺不回话,苏铖本欲出来打圆场,萧洺却先他一步开口道:“原来是段氏掌门人,久闻大名,今日得以一见,不胜荣幸。” 客套完,萧洺领着两个人走向角落的两个人,墨琅见是熟人便说了声“哈喽”,一边给两个人倒酒,一边冲着苏铖调侃道:“你们这一个个最近是怎么了,阿栩刚刚带了个沉鱼落雁的小嫂子来见家长,你这后脚就带个闭月羞花的妹子来,知道我要二胎了都不舍得份子钱是吧?” 林栩窝在角落,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白色T恤衫,一条黑色七分裤,更难得一见的是他竟然踩了一双外穿拖鞋来。活得那么精致的林氏总裁,今天倒是不拘小节得令人吃惊。 只是不拘小节归不拘小节,也挡不住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外秀黄金比例的身材和刀削般的俊颜。就连微醉竟还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儒雅气质。 他抬眼看向慕莘,莫名觉得有点沉闷,又有点气愤,最近两个人见面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可能是多喝了两口酒,现在有点上头,也可能是听到了苏铖和慕莘被乱点鸳鸯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他也不顾场合就道:“强悍如慕总,阿铖,你镇得住吗?” 闻言,苏铖有些汗颜,自是以为他是借他作了出气筒,平常话就不多字字珠玑,这被小女友甩了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话里话外的尖酸刻薄,他不甚在意,只是喝酒。 “林总眼里怕只叶小姐是为佳偶,”她笑说,“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林总此言不免差矣。” “怎么,你这是上赶着要嫁了?” 众人默。墨琅对这一幕真是胆战心惊,慕莘他通过老婆佳黎接触过几次,实在是个城府很深绵里藏针的女人,如果佳黎不在,他对她向来是敬而远之。可是今日林栩像是着魔一样,话多了不说,句句带刺扎着人家姑娘,也不怕惹火烧身,烧了他林氏总执行官的盛名。 苏铖顾自小酌怡情,萧洺则是隔岸观火。 “争取在林总抱得美人归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慕莘才抿了一口酒便觉十分不适,白兰地酒性烈,她是半点都碰不得,加之生完孩子以后自己的胃不知为何对酒十分排斥,她问了卫生间的方向急忙起身。 她想不到像林栩这样身价百亿的人、苏铖那样板板正正的人民公仆、还有一天二十四小时以照顾老婆为首要任务的萧洺,竟然会出入三流小酒吧,她站在洗手池前面,是她眼界太狭隘了,人不管在人前的身份多么光鲜靓丽,人后对明朗心境的追求都是不择手段的。 正觉得自己又悟出了人生的大道理,身后的人猝不及防就将她扣在怀里,她愣了一秒,镜子里看是林栩,回头就是推搡,不想力量差距悬殊,她这一转身倒是给了他袭击正面的机会。 疯了吧这是?慕莘此刻恨不能将包砸他脑袋上,奈何双手被困动弹不得,醉成这样他那帮兄弟还放他出来咬人?塑料情吧? 林栩倒是没有很醉,只觉得眼前的人的气味十分熟悉,让他十分安心。他佝偻着背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本来只是默默无闻靠一下,不想酒劲上来,他急切地咬住了她的耳垂。 慕莘眉头霎时间皱起来,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等他灼热凌乱的吻落在她雪白的脖子上,她才忽然反应过来,“林栩,你六年前在伦敦,去过地下赌场吗?” 林栩仍旧抱着她的腰一顿豪啃,用他有些沙哑的嗓音道:“去了。” 慕莘此刻内心是崩溃的,“房间号多少?” “不记得了。”他语气里氤氲着微醺的酒味,口水所及慕莘一阵恶寒,她动了动,可惜无果,只得继续盘问:“你那晚有没有和一个女人……” 32、乘人之危的好时机 “叶尔……” 什么?天底下竟然真有这种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对另一个女人亲亲抱抱的男人?这该死的酒,该死的醉鬼!慕莘高跟鞋狠狠摁在林栩的脚趾上,生生让人痛醒。 林栩见了眼前人,无可奈何松手揉了揉眉心。这是何等罪过,又和她不期而遇? “阁下一声叶尔真是喊得慕某心惊肉跳,得亏的这情意缠绵的呼唤,不然慕某一不留神着了林总这盛世美颜的道,越俎代庖一夕风流,怕是叶大市长带着土地局一帮首鼠两端的大人物冷不防就堵死段氏的后路,到时我找谁哭诉也不知道。” 林栩偏头,“叶市长?” 慕莘轻哂,“忘了,叶市长已经不在人世。若非如此,林总也不会被佳人拒以千里,在此借酒浇愁。” 话说完,突然想起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是疯了才会开口问他是不是那天晚上那个男人,要是真的是他,凭他对前市长千金那一份痴心和执着,你指着他对自己负责吗? 她抬手敲了敲脑袋,这还没喝呢,差点醉了。 “刚刚,失礼了。” 走了几步的慕莘闻言停了步子,也没有回头,也不开口说点什么,只勾了勾唇便渐行渐远。 林栩靠在洗手池边上,她身上的味道很淡,人走了就没了,但是刚刚发生的一切还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有一丝的慌乱,他还记得她问他伦敦地下赌场的事。 掏出手机,他给陈元打了电话。交代完事情,他才恍然想起她刚刚说的话,细细咀嚼起来他倒是有几分后悔,只是目光落在洗手台上,他想着她还不是在这个地方和老情人拥吻过,总不至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慕莘是坐苏铖的车子来的,苏铖和萧洺不打算回华宁,苏铖想坐他的车回苏家开自己的车,奈何林栩说:“我和墨琅喝了点酒,路上遇了交警怕不好交差,你和我们同路,一起走?” “林总当我是司机?” “你走不走?” 慕莘冷嗤一声,接过他递来的钥匙,走向驾驶座,打开门坐进去。林栩坐进了副驾驶座,墨琅自然是把自己仰面八叉地丢在后座上好好睡一觉等下接受老婆和老妈对他的灵魂拷问。 慕莘一面启动车子,一面说着:“林总,你说说,你为了一个女人宿醉的消息值多少钱?” 林栩睨了她一眼,不说话。 慕莘也不气馁,继续说:“叶小姐现在孤苦无依,正是林先生乘人之危的最好时机,林先生要好好考虑一下。” 林栩这下连睨都不睨了,干脆闭眼装死。 慕莘见他这样也兴致缺缺,不再说话专心开车。长沙到华宁六个小时车程,期间慕莘熬不住,林栩酒醒开了一段时间,她一手搭在窗口,林栩车开得平稳,她竟渐渐睡过去,车内空调二十四度,林栩扒下墨琅身上的毯子,丢在她身上。 回到华宁,林栩接到了陈元的电话,“林总,叶小姐的母亲刚刚过世了。” “怎么回事?” “问责医院,只说是突发情况。” “她情绪如何?” “叶小姐很冷静,但是滴水不进。” “跟着她,我就来。” 凌晨两点半回到家,疲惫不堪,慕莘泡了一个小时的澡,险些在浴缸里睡着。擦完身体乳,她本想给童年打电话问童谣的状况,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但得知了前市长夫人吴齐慧在医院过世的消息,着实令她吓了一跳——那个将视频发布到网上的人真的是作孽啊,排除法寻找有可能干这丧尽天良的事的人,思轴许久,却不能影响她沾床就睡的困乏。 也许是她今日,不,应该说是昨日答应送林栩和墨琅两个醉鬼回秦城,苏铖大发善心在苏氏夫妇面前提了她两句,苏老夫人一高兴跟苏司令提了一嘴在华宁选练兵场的事,第二天慕莘就接到消息说林氏策划完毕亟待动工的十四号地皮被征作军…事用地了,她顿时心情大好。 段氏上下拍手称快,连日来的压抑气氛也一扫而空。 “叫它得了个第一名就嚣张,活该啊!” “可不是,这可不是小损失啊!” 林氏总裁办,黑白色冷色调的屋子空旷清冷。林栩坐在办公桌后面闭目养神,被喊来问责的公关部经理在办公桌前坐立难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公司上下最怕不是林总不说话,而是林总一直不说话。 林氏从林栩掌舵以来从来不曾出现这样的失误,但是这次军…事征用确实出乎意料,就连土地局给出的解释都是“很突然,我们也很意外”,虽然林氏不会因为损失一个亿动摇根基,但是对林氏一年之内的资金链一定会有所影响。 今早消息传来的时候,林栩顿时想通了慕莘和苏铖在一起的原因,这个女人竟然借苏司令之手摆了他一道,真是够呛。想他昨晚车上还为这个恶毒的女人插了兄弟两刀,他真是后悔不迭,就应该让她冻死在半路上。 他今天凌晨到医院,叶尔如今怙恃尽失,他觉得将她一个精神萎靡的人丢在医院也不太合适,额外占用陈元的时间也不是妥善办法,刚好跟慕莘打过交道,他精神状态还不错,在病房门口坐了几个小时,等上班前小憩了十分钟。 如今又困乏又烦躁,林栩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骂得部门经理从这三十楼跳下去。但是沉默了十分钟,他发现,其实部门经理实在无辜,这临时决定的事,谁也料想不到,要怪只能怪将导火索拉到华宁来的女人。 他最终只是摆摆手,让部门经理回去工作。 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前,林栩看着对面段氏的大楼,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段氏总裁办和林氏一样,在三十楼。虽然不是两栋最高的写字楼,却是华宁CBD最为壮观的两栋楼,如此倒像是对峙的两个巨人。 这是,生而为敌?不,哪有生而为敌的两个人在床上那样快活? 想当初院长跟他长篇大论说道段家大小姐无出其右的能力时,他还想过若是这个小姑娘来了林氏,他要好好提携提携…… 摇摇头,他将手中的高脚杯举起来,刚要一饮而尽,却忽然想起来昨晚她下车前说的话—— “林总,酒伤身、坏事,少喝点为好。” 一言不发地将酒杯放下,难得那个女人说了句人话,他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自从新任市长胡景程上台以后,在市委书记和公安局的帮助下,市局进行了一轮更比一轮严格的绩效考察,可以说,这是一场官员净化,是反腐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下午三点,土地局的新任局长亲自登门致歉。十载蛰伏,他终于在洗牌阶段凭着自己的两袖清风坐上了土地局局长的位置,不想刚刚下车,上面就给自己丢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着实令他左右为难。 但毕竟军…事用地关乎几千名乃至上万名水军新兵的训练,林氏的楼房也还没有动工,他左右权衡觉得还是不要开罪了苏司令。 但是一上台就得罪房地产界的老大,这是不是倒霉得有点过分了?关键是他这土地局局长的架子还没有摆几天,就感觉自己迎着一片腥风血雨。 林栩猜到他会来,但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他让秘书沏了一壶龙井送进办公室,亲自掌茶,“市局里的事情我们做买卖的是不清楚的,但是这已经签了开发授权书的,此刻突然被征用,对企业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刘局,您说呢?” 这哪里是他刘应志能够左右的?他要是能左右,也不会眼巴巴来这里热脸贴冷屁股了。他接过散着热气的茶杯,对他如此笑面虎般的客气受宠若惊,话里多了分显而易见的紧张。人说林栩是蛇,还是毒蛇。 那他到底是虎还是蛇? “这是省里的意思,我们小官也决定不了这种事,不过林总放心,赔偿金很快就到市里了。” “刘局在土地局多少年了?” 林栩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让刘应志一愣,心中大喊大事不妙。 “快十五年了。” “十五年……章局长在土地局坐镇不止十五年了。”秦言叹。 刘应志不明白他的意思,硬着头皮接了话:“章局一笔款项未审核清楚,降职成副局,但毕竟在局里待了那么久,大家都信任他。”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林栩又没头没尾地叹了一句,紧接着话锋突转,“刘局如今也算是熬出了头,可十五年了刘局怎会不知局里土地的叫价,对着我们这些生意人是一个价,对着上面又是一个价?如今就是补偿金下来,还不足我拿地地十分之一吧?” 刘应志见他不紧不慢地吐出话来,心中懊悔来了这里自取其辱,本想来致歉顺便促进一下政商和谐交流,不想被逼到了这种无话可说地份上。 见他哑口无言,林栩倏地笑道:“但不管怎么说,那是省里的决定,也怪不了刘局。何况那些新兵将来都是为国家为人民效力,林氏也算是为国为民吃点小亏,无可厚非,您说呢,刘局?” 天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刘局心中更是惶恐,自己没来这些阴险狡诈的商人面前历练过,今日竟觉得如此费脑?得亏了当初一毕业就考公务员,进了土地局,踏踏实实做了个小喽啰。 他堪堪道了两声“是”。 “那刘局可是知道新兵营的建设,苏司令许给长沙哪家建筑公司?” …… 林氏近来愈发低气压,尤其是三十楼。 签署开发权退还书这天是周六,林栩每隔两个小时就要一杯加两倍糖的美式,放在正对着段氏大楼的窗口,大有卧薪尝胆的势头,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能够洗刷自己的屈辱,慕莘那张总是笑得明媚却让人不寒而栗的脸总是在他心口作祟,他真想往对面的大楼扔一颗手榴弹以解心头之恨,可静下来想想伤了她心疼的还是自己,何苦这样呢? 甚至于他终于明白了慕莘这个女人只是给他下了剂量很小的毒药,接下来很可能会更加猖獗。越想越烦躁,他眉头紧拧,扯掉眼镜和领带,长腿迈进休息室。 33.想她了 “慕总,这一次和宣至房产的合作案董事会已经下了指令,林董,陈董和几个大股东都已经表明立场,看来和宣至的合作不能再拖了,您看——” “恩,下午的行程都推后,我亲自去一趟。”慕莘捏了捏眉心,将整个人丢在贵妃塌上,昨天晚上加了四个多小时的班到十二点才睡,今天忙着东郊小镇的项目连午饭也没吃,实在是有点累。更令她头疼的是段氏董事会的几个大董事,前几日看上了宣至集团一个正在融资的案子,在还不清楚宣至集团的底细的情况下上门下了合作书。 刘汐将闹钟设好便出去了,偌大个优雅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由于有良好的隔音效果,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她有规律的呼吸声,很快她便沉沉地睡过去。 下午两点半,咖啡厅—— “慕总你好,我是宣至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姓安——” “等等,你不是宣至CEO?”慕莘注视着他,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油光发亮的头发,面容干净整洁,却不是特别注重手表的表带和领带的翻折,再仔细两眼,这气派大抵是总经理级别的。 “是的慕总,我们总裁今天下午行程已满,所以暂时不能来见你,有什么事我——” 安易知正想要解释,却又被她硬生生打断了,“行程已满?安先生您说笑呢吧?这次见面是双方老股东已经过商谈的,不然我也不用为这一桩生意推掉所有行程奔波到此,你家总裁到是面儿大一声不吭就不来,敢问是否瞧不起我们段氏?” 若在平时,慕莘许是不会这样借题发挥,咄咄逼人,只是今日精神状态不好,又是被逼着来的,这才嘴上不爽,多说了几句,只是她以为不过多说两句,落在安易知耳朵里就句句都带了刺,慑人得很。 安易知沉默了一下,紧接着解释到,“慕总误会了,我们总裁很看重这一次与贵公司的合作,对我也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 “停,安先生没听过口蜜腹剑么?所以不必急着给枣吃,请你立刻打电话给你们总裁,就说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请他半小时之内务必赶过来,否则合作免谈。” 察觉到自己口齿争锋,为避免落人口实,她马上恢复平静如水的状态,脸上没有一分波澜,语气平和。只是多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不管输赢气势一定要足,要有震慑力和影响力,这样来,就是面孔变了,对方也难免感受到压力。看着安易知一脸为难不知所措,她在心底笑了笑,说:“失陪一下。” 厕所在长廊的尽头,门的两侧种了三四棵桂花树,用花香掩盖异味,这个地方其实不错,地方开阔,光线充足,可能是要养桂花才造成一种露天的氛围,实则头顶是玻璃窗。 她站在窗户边洗手,这个时间多数人都在家里午睡谁会来这里?真困,将水往脸上一泼,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抽出纸巾擦干水渍。抬头间,竟看到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在身后,那目光是有些冷酷了。 “慕总还是那个架子,见负责人不是一样吗?” “林总下午好,想不到林总如此之忙,连稍坐下来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不然怎会跑到这里来找我?她伸出手去等待他的回应,脸上露出了官方的笑,这是必备的。 可她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宣至集团上市那天她让阳商去查了宣至房产的资料,没有一分信息涉及到林栩或者是林氏的任何一个,但是细细想来,到也没有什么奇怪,有钱人投资个新公司,开拓开拓新领域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有必要隐藏信息吗? 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身是红棕色的包臀裙,上衣是一件同色七分袖职业装,脚上踏一双暗红色高跟鞋。慕莘这个人长的不算非常漂亮,但她有气质,由里到外的,让人看上去特别舒服。 林栩盯了她一会儿,眼睛,鼻子,嘴,衣服,鞋……不慌不忙地伸出手与她交握,然后放开,不急不慢地说道:“慕总好,慕总也是个大忙人,忙到眼睛都肿了一圈不是?” 林栩面色平和却不带半分笑意,慕莘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寡淡,只回以招牌式商用微笑,跟在他身后走回咖啡厅。 林栩大概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一头浓密乌黑的短发,额前的头发三七分,向两边梳得干净利落,一双眼睛深沉而有神,一身裁剪正好的黑色西服,没有打领带,胸口的扣子解开一颗,不看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若是看了便觉有些不习惯,毕竟是一张充满唯唯诺诺书生气的脸,竟是配了这样压倒性气势的身段和衣饰。 “林总,这次合作我们想进军医药界,您看怎样?”慕莘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林栩,“这是这两年各大医院药品和医学器械销售量的资料,两者都比往年有了大幅度增长。” 林栩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夹,依旧注视着她,没有接过来,只是淡淡开口,“我已经看过了,但是就医学器械来说,都是高标准器材,正常情况下,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会坏的,这两年销售量增加大抵是由于各大医院翻修,并不代表销量会持续增长,这不是个好选择。更何况,我们一开始说好的就是和段氏房产合作,不是和段氏下属医药公司合作,贵公司生产的医学器械中获批的不过尔尔,并不能在业内拔得头筹,宣至房产改名之前是医药界的翘楚,这点不错,今下确实也还有涉及医药界,只是目前研究进度慢,成果也难搬上台面,我不认为这样合适。” 先说明原因再否决是他一贯的作风,但他并不知道他一贯作风让慕莘十分不舒服,搞得好像是她不了解市场一样,不过这阵子事情确实很多,她没办法深入调查这才只看到表面。当然她最希望的是谈判失败,最好由宣至那边决定撤销合作,退回合作书。 “是我疏忽了,那么林总打算怎么做呢?” 她依然很平静,这是一个商人应该具备的,沉着冷静。 “影视城。” “为什么?”拍电视剧,电影她没话说,但是影视城这东西,在华宁商界投资中闻所未闻,成功率到底多少无从知晓,简言之,风险大。 “图个新鲜,在美国甚至世界好莱坞一直是最辉煌的影视城,它的地位极高又稳撼动不了,而在中国亦有横店等大型影视城,后…进者是难当的,所以我们不能全然效仿。”他说这话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认真盖过了冷酷,这大概就是传说这精明干练的林氏总执行官。 慕莘暗暗吃惊,她承认的能称得上是成熟有气场的男人屈指可数,今日与林栩这番会晤谈判下来,他倒是能算上一个了。 “结合游乐场会更吸引人,是吗?”听他说了这么多其实归纳总结就是一句话,不单单做影视城。 “慕总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林栩笑了笑。这女人从来不比她师傅逊色,当年的禹后,如今的慕莘,都是人物。 “林总过奖了,不过我想如果影视城结合游乐场,那样必定会占用很大地方,不知林总是否有中意的地方?” 谈话的全程她的手基本上都交叠在桌上,偶尔抿两口咖啡,褐色的卷发随意散在脑后,露出精致小巧的耳朵,上面莹白色的吊坠闪闪发光。林栩把这归为场景和视觉效果。 “恩,有是有,不过就不知道慕总舍不舍得割爱了。” “林总所说是东郊小镇?” 她吃惊,东郊小镇是自己一手建立的复古小镇,模仿江南的水乡,沿水都有房屋建筑,打算以高价出卖,并且只出售给自己有所了解的人,这项目都已经竣工两天半,如果要改影视城还要大费周章一番,他怎么会要这块地? “没错。昨天我去东郊小镇看过了,慕总是个很有情调的人,那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透着浪漫气息,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他说着张了张眼睛,表示询问。 “林总真是能言善道,三言两语既表扬了我又夸赞了东郊小镇,不过,既然是这样我也就更不会同意改造东郊小镇,还请林总另辟佳地。”她说得坚决,给一颗枣再给一个耳光的事谁不会呢? “慕总别急,我要东郊小镇不需要大刀阔斧的整改,只是东郊小镇除了沿水一带有房屋以外只有后山还有一间小屋,如果我没猜错剩下的地方慕总是有意用作稻田耕作吧?既然如此,不如就忍痛割爱将它交由我们这个项目,影视城若能吸引游客,不仅仅增加东郊小镇的收益,还——” “诚如林总所说,那些地方除了用作水田我确实想不到其他用处,但是作为水田的话会更显示出江南的美,我不希望东郊小镇成为影视城的一隅。”她还是不肯松口,这样的买卖可做不得,要知道东郊小镇自从开工名气就已经很大了,如果同意了岂不是白白让他利用了? “况且,林总在东郊小镇的项目完了之后才向我要,难道不怕别人说您坐享其成?”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淡淡回答,他的绯闻还少吗?会怕这些诽谤?可她这两句话倒是有了几分禹后的模样,喜欢拿对手的名利来辩驳,不愧是师徒。 “道理倒是挺正。”她微微一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成功并不仅仅只是新闻报道的那样,帅气多金身边美女如云,而是更深一步的,那就是骨子里透着一股淡漠的气息,即便言语温雅却让人觉得很强劲的一个人。 “呵,”他轻哂,然后收回放在她身上的所有思绪,认真道,“慕总别急着否决我的想法,今晚我会让人把企划案做出来发给慕总,慕总看完后自由定论,林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改日一定请慕总好好喝一杯咖啡。” “林总慢走。” 见他缓步离去的背影,慕莘有些意难平,她逼他来,却是他先离开,怎么说她也是没脸的那个,她真想吼一声说她一点不想跟林氏的任何企业沾边,只是这样怎么对得起老太太寄予的厚望? 林栩一离开,旁边的刘汐便凑了过来。 “刚才那林总一直盯着你看,你发现没有?”她小心翼翼地问,收起了桌上的文件。 慕莘皱了皱眉头,一口喝光的杯子里的咖啡,她有咖啡加两倍糖的习惯,可是刚刚换盏的时候忘了放糖,如今苦涩的滋味在嘴里漫延,喉咙也十分不舒服。 “我也一直盯着他啊。” “好吧。” “刘汐,帮我约一下禹后。”她搓了搓眼角,然后迅速站起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车上,陈元让司机加速上了华宁高速,安易知这才发现林栩是真的有行程安排,忙殷勤问:“总裁既然有行程安排,为什么还要走这一趟?让陈秘书长来一趟也可,她知道是林氏的产业便会收敛些嘴脸。” 林栩沉默了半晌,就在安易知以为他嫌恶自己多嘴的时候,他才缓缓吐出三个字来:“想她了。” 陈元移动鼠标的手一顿,竟然有点不确定自己的听力是否还完好。 34.任性 白色的布加迪驰骋在午后车流并不拥挤的马路上,在阳光下异常惹人注目,白得发黑的车行道边缘线和黄色的来回车道分割线从慕莘眼前飞逝,不多时,车子停在市中心一栋雄伟的写字楼前,慕莘摘掉眼镜随手丢在副驾驶上,抓起包意气风发地下了车。 刚午觉醒来换班的两个保安正在聊着今天的天气和公司最近的活动,远远看见慕莘急急忙忙地走过来,年轻些的一个正欲上前询问,另一个中年人赶在他之前迎上去,他还来不及讶异六年没见的姑娘怎么会突然出现,慌慌张张地打招呼:“慕小姐。” “我找你们禹总。”慕莘微笑,大步流星进了大厅。 她身后,年轻保安一头雾水地拿警棍撞了一下中年保安,问:“这个女人有点眼熟,但是我从来没在这楼里见过,她是谁啊?”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儿子才上幼儿园,那时候慕小姐,应该是慕助理是禹总身边的大红人 前途一片光明,全公司的人男人都爱重她,女人都嫉妒她,现在我儿子都小学四年级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 “大红人,那为什么现在不是了?” “现在当然不是,现在是心尖肉!” “什么!禹总不是要和顾翎小姐结婚了吗?怎么又?” “你才来,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我也只是听叶先生多说了些,你看你栋楼顶楼,”他指着远处的高楼说,“那顶楼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吧?你知道为什么禹总一个月总有半个月不开车回家吗?就是在那里待着,那屋子是他给慕小姐买的,六年前慕小姐刚来咱们公司就掀起轩然大波,在禹总身边贴身伺候着,连下了班都一块走,就这条路,”他指着面前的路,“慕小姐性子好,每天活蹦乱跳开开心心的,两人一块走路的时候,禹总安安静静走在前头,慕小姐慢悠悠就跟在后面,时不时跑两步追上去,一下在左一下在右,两个人也常常一边走一边说些什么……总之,大家伙看来,没人比他俩更般配了。连我儿子那么小的娃都说慕小姐和咱禹总是一对!” “那为什么……” “你别打断我!正要说呢,那天叶先生陪着赵先生和禹总喝酒,把赵先生送来公司休息,正好遇见我值班,我还从来没有看过醉成那样的禹总,叶先生说,顾翎小姐家里人听到了些言语,要禹总尽快做决定,不然就把顾小姐嫁给别人,顾小姐是个孝顺的人,不可能不听他爹妈的话,顾小姐给禹总怀过孩子,这事全华宁都知道,禹总对她有愧疚肯定是真的,所以他先是让慕小姐回自己家公司去锻炼了半年多,没办法,两个人心里面都惦记着对方,三天两头还是要见面、吃饭,我记得有次慕小姐让一辆摩托车刮倒在机动车道上,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我赶紧上去救人,真的是有惊无险,人才救起来,禹总就下楼了,慕小姐大概是吓坏了,抱着禹总眼泪哗哗的,禹总那眼神,恨不能把摩托车主千刀万剐,吓得我浑身发冷。哦……偏了偏了,该说为什么慕小姐和禹总最后没有在一起,是后来在国外做了一个小型地产品牌——我觉着也是专门给慕小姐做的,禹总把她送国外历练去了,后来听说,那公司经营不善,禹总投的十个亿打了水漂,慕小姐去了英国。你不知道,慕小姐在美国的时候,禹总每个月总要飞一次美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心里的人是谁,就是不敢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顾小姐就不闹?” “顾小姐和慕小姐算是师出同门,有些认同的。只是顾小姐家世才华都不及慕小姐,和禹总家里更是天差地别,她任性跑出去过一次,让禹总等了她三四年,就是为他怀过孩子又怎么样?她要是对他有二话,华宁华海有得是给禹总生孩子的女人!” “照你说起来,顾小姐也算是清醒温柔知进退,就是越懂事的人,反倒可怜!” “谁知道嘞,禹总也是为难,爱这个不愿,爱那个不行,要不他不管道义负了顾小姐,要不他断了对慕小姐的情弃了她,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这是个大问题,所以说有钱人也不一定真就顺风顺水了,要是落在我头上,我能纠结死!” 慕莘到三十六楼时,助理正送来咖啡,见了慕莘,微笑喊了声“慕总”,慕莘微微颔首,算是回复。 这里的一切她都再熟悉不过,茶水间那盆玻璃花和门口的富贵竹都是她的手笔,那间空了六年的办公室还放着她的笔记,桌上不成熟的涂鸦告诉所有人她存在过,不止在这栋百来米高的大楼里,更在禹后的心里。 禹后这个华宁华海少有的钻石王老五穿着黑色衬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读报纸,双腿自然摊出王者气派,好不悠闲。 慕莘对眼前人也再了解不过了,他一如过去,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简直无可挑剔,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野心没了,现在的新宇师虽然新,却只是一步步散步似的在运行。 状态和他看书读报的样子别无二致。 “老师。”她将包扔在茶几上,走上前贴着他坐下去,抱着他的手臂娇柔一声,叫得禹后鸡皮疙瘩掉一地了,连忙往一边挪了挪,严肃道:“叫名字。” 他们认识八年有余,八年里人前她总是高高在上,落落大方,只在他面前有了小家子气。 “禹总?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白天来这里找你吗?”她冲他眨了眨眼睛,再次死皮赖脸地贴近。 “不好奇,”禹后放下报纸,淡淡开口,“如果这就是你口中的任性的话。” “嗨,我只是刚刚跟林栩谈完生意,有点累了,过来看看你,忙是忙了点,这不是要充分利用你的婚前时光吗,”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师,您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下什么时候答应我的请求?” “什么请求?”听她这样笑盈盈地说出“婚前时光”,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禹后有些许无可奈何,他头都没转,仍旧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死样子,慕莘的脸色变了变,那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能记不住? “你怎么这样?”她难得满脸委屈,站起来,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可是越看越生气,他居然不动于衷! “开车小心点,下次记得叫名字。” “混蛋,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都不挽留我呢?你真是不解风情。”她蹲在地上抱头咆哮,仍不忘偷瞄他两眼。 “不解风情你还往我身上贴?”他淡淡出声,放下报纸去了茶水间,一会儿端出一块牛排和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刘汐说你中午没吃饭,晚饭还早,先吃点垫垫肚子。” 慕莘立马激动了,扑倒他面前,“老师,可否问一句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不是。” “好吧,虽然不是老师你亲手做的,是有点小失落,可是是你亲手端出来的也很不错,谢谢了。”慕莘说完立马大快朵颐起来,让大名鼎鼎的禹总给端菜,谁有这个殊荣?谁有! 禹后没有接嘴,只静静地看她许久,突然问道:“你怎么会跟林栩谈生意?” “宣至找我们合作其他项目,我们那几个股东搞什么口头协定,非逼着我代表分公司去和宣至洽谈,我想着我是个CEO,他们小小的宣至,虽然有潜力,但是好歹找个CEO跟我谈吧,然后就把宣至老总逼出来了。” “是林栩?” “对,跟死对头合作,那群老家伙就等着悔青肠子吧。” “你可差点成了他嫂子。” 听他拿出她和林潜那段不得善终的亲事,慕莘哼哼一声,道:“他想得美,怎么着我也不做他林家人,一个比一个坏!” “坏倒是,林栩看起来温文尔雅,花花肠子可多着。” “就是啊,怕的就是这种看起来人畜无害背地里摆你一道的,你也不帮帮我!” 禹后愣了愣,道:“你跟他半斤八两。” 吃完,慕莘接到刘汐的电话,说是几个董事来关心一下宣至合作案的进展,她拖延不过,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吃禹后豆腐,在他脸上偷吻了一口,见他扬起一丝微笑,又得寸进尺,来了个法式深吻,下楼时还意犹未尽。 “为什么不答应她?”叶栗从拐角处走出来,轻车熟路倒了杯水坐在他身边,将水递给他。 “不能陪她一辈子,宇师的形势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他接过水,声音平静如水。是了,不能陪一辈子,他不是她的归宿。 “一定程度上,宇师也是她的回忆。” 禹后心下一惊,他一直忽略了这一点,宇师是慕莘发展的第一个平台,慕莘对宇师情感…… “顾翎明天要去看婚纱,你陪她去吧。” 叶栗心里一痛,跟在禹后身边这么多年,他的倔强他是知道的,他说过的话,做过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可是他真的舍不得慕莘和他都不幸福,其实,那样的话,顾翎也不见得会得偿所愿。 35.别为难自己 “禹后,你真是个混蛋。”慕莘轻吼一声,趁他不注意挣脱束缚,迅速环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吻他的喉结。 她的双唇冰冷,在他的皮肤上紧紧贴着,只是一瞬便有了黏…腻的触感,这使她不得不继续下去,没有人求欢到一半就放弃,那比被人拒绝还要尴尬,还要令人无地自容。 “你在诱惑我?”一股电流蹿遍全身,她的双臂比他想象的要有力量很多,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和口气让禹后震惊之余哭笑不得,他知她素来有胆量,也知她素来就有这心思。 慕莘没回答,只用她闪亮的眸子注视着他,片刻,又触上他的唇,轻轻地,满满地,她仿佛很自信她一定会让他神魂颠倒——她也确实做到了,她的每一个轻的重的撕咬,每一个深的浅的目光都挑起了他的欲望,强有力的攻城略地将他脆弱的自制力摧毁得干干净净,让他彻彻底底地沦陷! 慕莘,是你自找的!他心里的呐喊已经如同烽火一般接连点燃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脑海中不断地重复一声又一声“她爱我她爱我,如同我爱她,甚至更深切更热烈更无法抑制”。 禹后怒了,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早已不似六年前那般澄澈明净,他从里面看到的是满溢的欲望,他是成年人,比她年长了9岁,她的意思,他再懂不过。 “唔——”慕莘长长的睫毛微颤,闭上眼——此刻,她不管是怎么开始的,禹后这个名字,这个男人,已经刻进她的心里八年,她已然不是第一次为他疯狂。 她常常想:禹后果然是蛊,惑的是她的心。 可她于他,又何尝不是? 唇舌交缠,激烈到不知是谁在主动,慕莘退到了餐桌边上,男人顺势将她抱了上去,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放在她的腰侧。五月份的天不算冷,却也不算热,慕莘穿着夏天薄薄的睡衣,他的轻触,痒的她无力抵抗。他的每一下轻触都带着一片火热,让她前所未有地满足和快乐,此刻她只想要的更多。多一点,再多一点。 冒着汗的细长的手指摸索着找到他衬衫的扣子,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地扣开,她的脸红此刻不用得见便已了然,自不会像桃花一般,火龙果倒是差不了多少。可是那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她天生主动,也天生害羞,她要的是现下的结果,要他身上此刻的温度,要成功惹怒他,要两个人心满意足地睡上一觉,哪管十个林潜二十个顾翎都不能把他们两个分开! 感觉到胸前不安分的小手,禹后的理智忽然被拉了回来,心中那道声音又出来横行霸道,他的胸口骤然起伏,像是被什么利器忽然刮伤了,尖锐的刺痛让他瞬间又不敢呼吸,他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的手,沉着声,“慕莘,如果我不会负责呢,你还要继续吗?” 慕莘眼眶微红,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扑倒他肩头卯足了劲咬了一口。 “嗯——”禹后闷哼一声,心中苦笑,这才是那个慕莘,冲动嚣张,可是又勇敢无畏。 靠在他耳边,她说,“我还是那句话,禹后,一夜情,我慕莘玩得起,你就说敢不敢吧。”可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一夜情永永远远也解决不了。 仿佛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她击中,禹后将她从餐桌上放下来,“别闹了,去睡吧,很晚了。” 一夜情?你固然玩得起,可我玩不起。毁了你,叫我如何心安理得将戒指套在另一个女人手上?如你慕莘,让我怎么舍得……所有的冲动被浇灭,他丢下她转身上了楼。 “不是说这种情况下都是会擦枪走火的吗?为什么我们就不会?”慕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禹后的背影问道,扯出一抹微笑,“哈,我该收回以前说的话,禹先生的定力实在是太强了,你说对吗?” 禹后步子微微一滞,踩着虚浮的步子上了楼。 夜深人静时,禹后靠在阳台的贵妃塌上,听着隔壁传来若有似无的书页声,食指轻轻摩挲着刚刚挂了彩的地方,明明嘴角漫起一丝弧度,心头却多了分苦涩。 慕莘,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么些年,他解决过多少问题,可偏偏爱情和责任不同步时,他根本不知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他从未想过某一天,冷情如他禹后也会热烈如火地爱上一个人。 他也记不太清了,人说一见钟情其实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可他身边的漂亮女人何其多?他在华宁的地位又是何其高?何故如此执着于她呢。 赵熙说:“也许因为她是你亲手培养的最为完美的商人。”他考虑过,人对自己创造的艺术品总是有着不同的情感,可他不愿意这样类比,因为慕莘为他创造的,不论是审美意义还是实用价值,都远远超过一件艺术品。慕莘带给他的一切,即便是伤害,也是享受,一旦失去他必将痛不欲生。 慕莘的最后果然是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又疲惫不堪地起了床。 无法自已地爱上了一个人,到了最后——那个男人即将为另一个女人撑起一片天,以夫妻之名此生只允许守护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死心,无法释怀。 她看了床头只有掌心大的闹钟,现下不过六点,她开了灯,将昨天晚上没看完的书翻开,摊在腿上,目光落在书本上,却是没有一分移动。 直到七点半禹后来叫她起床,她才赌气地丢了一个塑料小球直接砸在门板上,等禹后确定他并没有在换衣服,他推开门进房间,看她假惺惺地盯着书本,无可奈何地调了调灯光的亮度,温声说:“看书的时候灯不要调太暗,近视了架副眼镜多难受。” “禹后,把这套房子卖了吧。” 禹后望着她,她目光没有半分闪烁。 “好。” 玩弄着他袖口的金色纽扣,她无何奈何地说:“本姑娘勾勾手指男人都从这里排到宇师了,就是不懂为什么非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禹后,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 可是,他禹后要是勾勾手指,女人可以从这里排到太平洋。 任由她捣鼓纽扣,左三圈,右三圈,就差将它扯下来,禹后抿了抿唇,终究再没有说话。 “禹后,我的婚纱呢?” “在书房。” “我要是给学姐做伴娘,你说她是否会同意?” “慕莘,听话,别为难自己。” 慕莘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说:“禹后,我26了。” “买这房子时,你坐在闷热的格子间问我多大了,我说快满十八了。” “转眼就是八年,禹后,如果你不爱我,那么学姐便是扎在我心口的刺,可你爱我,所以我心口的刺始终只是你。可偏偏最爱的人,扎得我最疼,你越心疼我,越爱我,我越疼。” “我无数次想过我们的结局,这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一种。” 慕莘的肩膀开始不断地颤抖,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终于不敢再说出一句话来。 36.你全家都蠢 “额……禹后,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大人有大量,走吧走吧!”她拉着他手肘,加快了步伐,“大哥您吃过麻辣烫吗?” “那是什么?” 那名字听起来便是个中国的食物,他自小在德国长大,就是后来十五六岁回来读书了,也都已经是个不爱吃零食的青年人了,况且他自小沉默寡言,除却赵熙那个死缠烂打的家伙,根本半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去哪里听来这些东西? 就是顾翎,在他面前温顺乖巧惯了,也鲜少吃上一口外面的东西。 “就是一种又麻又辣又烫的东西。”她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毕竟在她看来那东西的美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听上去不怎么样。”禹后丝毫不给她面子,慕莘也不接嘴了,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中介所,里面立马有人迎了出来,还欢快地端来了水,提醒着水温。 “先生,请问您是要买房还是要租房?”工作人员浅浅地带着敷衍的性质朝两个人的方向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询问。 “租房!” “买房。” 两倒声音同时响起,工作人员一愣。 “买房。”禹后抢在慕莘开口之前说了出来。 慕莘瞪了他一眼,眉头皱得老高,低声问,“禹后,我现在连自己都喂不饱,拿什么去喂房贷?你能不瞎捣乱吗?”您可都奔三的男人了,什么场合能开玩笑不知道嘛? “我觉得我那别墅离宇师太远,所以决定在市中心买套房子,节省上下班的时间,多少你喊我大哥又喊我老师,你也搬过去,方便我指导你。”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把她的错愕尽收眼底。 “可是不安全啊,再说了,我喊你大哥又喊你老师,那都是嘲讽,听不出来吗?”慕莘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反悔的迹象。 “和我住一起不安全?”禹后只听清了第一句话,剩下的慕莘全数白说了,他似有些生气了,“你等下是不是还得骂我色狼?” 慕莘一听,把刚刚准备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笑得僵硬,“哪里会呢,老师你帅气多金,聪明绝顶,能有机会和你住在一起我上辈子肯定拯救了地球。” “恩,我猜也是。”禹后挑了挑眉,然后认认真真地看房。 慕莘深深叹了口气,她这位老师遇到事情时的沉着冷静,实在令人咋舌,你怎么跟他闹,他总有办法让你心悦诚服,只是你见不到他舞刀弄枪,只说话时候夹枪带棒,眉眼却也不动,大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能耐。 两人来来回回左左右右翻了将近二十分钟,慕莘看中了一套四室四厅四阳台的房子,是坐落在市中心一座楼第四十层的楼中楼,倒不是因为其高档豪华,而是因为销售员说了一句,“这层楼是最高的了,两阳台都可以看到对面的山峦,而且隔音效果非常好,没有城市的喧嚣,空气也很清新。” “但就是价格太贵了。”慕莘嘟囔一句,暗戳戳地看向不赞一词的禹后,又暗戳戳地朝他挪了一小步,暗戳戳地嘀咕:“禹后你搞清楚,我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买房?而且这不是一百万,是一千一百万,你就是把我卖了都换不来。” “我没让你付。”禹后淡淡道,显然这女人刚刚全数思想都用来考虑跟他住在一起安不安全了,压根儿也没听见他说他要购房的话。 “啊?”慕莘愣了一下,顿时心下的慌张又满了起来,全由着一句话抖落到他耳朵里,还当自己已经及时刹住了车,“那我就更不能住进去了……”万一哪天你如饥似渴要求我卖身不卖身就把我赶出去,还扬言我吃你的住你的,那还得了? 啊呸,慕莘,什么时候开始你满脑子龌龊思想了? “每个月从你工资里扣十万,扣满一千万为止,你觉得这样如何?” 这个主意是早盘算好了的,现在说出来,由不得慕莘再多说几句来拂他面子,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自然是敢和他对着干,可她聪明,知道分寸,也知道场合。 “咦……说白了还不是你来当我的债主。”她努努嘴,算盘打得精得要命。 “恩,我喜欢像你这样争强好胜的人欠着我。”他好死不死地来了这么一句,慕莘彻底被打败,这么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真不是一般人。 房子很漂亮,是欧式的装修。开门进去就是宽敞明亮的客厅,干净整洁的沙发和茶几基本都是白色的,鞋柜旁边是一个小水池,水池边上是个小阳台。 房子的布置很简单,没有多余装饰品,楼上有两间房间,楼下有两间,每间都配着一间小书房或者是一间衣帽间,都精致小巧,形状不一。 “还满意吗?” “还行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她走到阳台边上,深吸一口气,真的很舒服。正如中介所说的,这里的视野真的很宽阔,可以看到CBD的高楼,可以看到对岸的山峦,甚至可以看到隐没在小山丘后面的别墅群。 “叶栗应该已经把地址发给苍野了,今天就搬过来。” 速度如此之快?慕莘吃了一惊,“大哥,不要搞卫生的吗?” “这种房子为了能卖个好价钱,也为了方便买主入住,通常每个星期都会有固定的人来清理。”他解释道,往沙发上一坐闭目养神。 “搞得好像我没常识一样。” “难道不是?” 慕莘无言以对,跑到楼上找了间房间把自己往床上一丢,睡了。 这几天气温还在上升,中午睡觉不盖被子也不会着凉,不过这里也没什么被子。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时快两点了,一看表她就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跑下楼,“禹后!” 但见楼下空无一人。 一股怒气涌上胸口,该死的禹后竟然不叫我自己先走了?完了,肯定要错过打卡的时间了,半天的工资啊,想想都肉疼。 颓丧地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电话给禹后,响了两声后接通,那边传来一声还算愉悦的“什么事”,然后静默了两秒,她说:“你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提醒我?” “苍野刚刚带东西过去,你坐他的车来公司。” 她刚刚想说让他帮忙打个卡签个到,下一秒电话就被挂了。 没等十分钟,苍野果真带东西来了,还带了四五个人摆设东西,她跟着他去了停车场,苍野礼貌地弯腰,“慕小姐,请上车。” “苍野,我有没有欠你钱?”慕莘坐在副驾驶,拿出镜子照了照,唇油干了上了点唇油。她没有打粉底的习惯,更没有擦口红的习惯。 两个人平常虽也是剑拔弩张,但是鲜少搬上台面上来,苍野知晓她素来也没有什么逗他的心思,如实相告:“除了前两天被总裁扣掉的三十六万,没有。” 听到三十六万,慕莘心底那叫一个美,就那样平白无故赚了三十六万,常人实在是羡慕不来。 “那我有没有抢了你老婆或者……” “没有。”抢了我老婆?朋友你是猪吗?“慕莘你取向有问题吗?” “你取向才有问题!”慕莘呵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故作无奈道,“既然我没有欠你钱也没有抢你老婆,你干嘛老是和我针锋相对?难不成你……喜欢你家总裁?” “噗……”苍野差点没将她扔下车去自生自灭,“慕莘,你真蠢。”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慕莘回嘴。 37.究竟哪个掉了价 下午到城西和隔壁市的一个合作伙伴谈生意,那人有事来迟了,大概十点多,慕莘才回到市中心。到家时禹后正在书房看书,她踮起脚尖跑进自己房间,突然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不禁尖叫出声。 不多久,禹后从旁边房间跑来,看到的就是她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场面,她一看见他,慌慌张张站起来,往他怀里撞,差点没哭下来,“禹后,我们是不是买了闹鬼的凶宅?” 禹后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两秒,随即明白过来,将吊在自己身上的人拎开,明明很想笑却还是冷冷地看着她,“你胆子就这么小?” 慕莘对他无情地丢开自己表示委屈,却看见他伸手打开门走进去开了灯。 皎白的灯光亮着,慕莘眼里是那件曳地两米多的婚纱,一瞬间羞耻取代了惊喜,自己居然被一件婚纱吓得魂飞魄散? 他风轻云淡地说:“去吧,全华宁最好的婚纱,让我看看穿你身上会掉多少价。” 什么?她回过神,掉价?她可是曾经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一把火烧掉后妈定制婚纱的人,什么婚纱上她的身都只有增值的可能好吗? 咬咬牙,她上前打量着款式——一字肩中袖白色曳地婚纱,腰以上纯白色刺绣,腰以下是稍微蓬起的蕾丝点缀水晶纱,倒是她颇为中意的款式,抚摸裙摆处的布料——这质感也确实还不错,有点鹅卵石的冰凉和光滑,她正有些认真陶醉的模样,一转头却还是一脸嫌弃道,“这么丑的婚纱,禹先生以为我真的稀罕?” 禹后笑,“不稀罕也买了,去试试吧。” 慕莘自信地扬起头,推着婚纱进了衣帽间。片刻,她走出来,背对着禹后,“大哥麻烦一下,拉链。” 禹后顿了顿,走上前替她拉上拉链。 转身,慕莘清新的丸子头,亮白色的耳钉,莹白色的肩膀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束腰设计和宽阔的下摆更显得她腰身纤细。 禹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能移动,慕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转了一个圈调笑道,“禹先生且看看,这件婚纱穿在我身上,究竟哪个掉了价?” 禹后深邃的眼眸闪着危险的光,不由自主一下把她揽入怀中,微微勾唇贴着她的耳垂,轻声道,“我道歉。” 慕莘本是被这个拥抱弄得惊慌失措,却忽然想起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拥抱的场面,原来被人家主动纳入怀里是这种感觉,加之眼前这个男人又帅得这么离谱,他不仅道歉,还那么温柔地道歉,从未有过的温柔。她根本将挣扎一事抛诸脑后,只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禹后。”她叫他。 “恩?” “你瞅瞅你,待我我这么好,万一有一天我爱上了你怎么办?”她闪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半认真半讥诮的语气却是和她平日冲动任性的脾性相配极了。 可打死禹后都不会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一个人影,他突然放开她,煞有其事地警告她,“爱上为师注定飞蛾扑火。” 慕莘也恢复了理智,笑得灿烂,露了几颗莹白的牙,“所以我不会自取灭亡。不是说好给老师敬茶吗,等着。” “苍野没带茶叶来,”他打断她,将她额前的发丝绕到耳后,面色阴沉地说道:“早点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不会自取灭亡,他却是没有松一口气,仿佛有一块石头卡在喉口,上不来又咽不下去,本以为不过一下子就会消失的感觉罢了,不想竟足足存在了半分钟之久,终于他正视这个问题,规劝自己只当那是一个玩笑,他有他该重视的,有他该爱的。 慕莘抿抿唇,目送他离开。甩了甩头发,爱上禹后是飞蛾扑火,是吗? 我去,什么破屋子,一住进来就搞得这么煽情? 宇师的周末和其他公司不一样,是在周一。所以第二天慕莘睡了个自然醒,然后起床准备去逛商场买点装饰品,下楼,禹后一如往常正在读报纸。 “禹后,我准备去商场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她绕了一圈坐到沙发另一边,目光期待。 抬头,禹后看向她,“买什么?” “看这屋子太单调了,所以想买点装饰品。”她说着突然变了语气,身体也挨他近了许多,有意将热气吐在他周遭,叫他不舒服,“你知道的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叫我去是去买单的?”禹后反问,看不懂什么表情。 慕莘突然笑了,“不然呢,去吧?” 把手里的报纸递给慕莘,禹后双手环胸,“你倒是看得开,最近没读报纸?” 慕莘一脸困惑接过报纸一看,头版头条——“段家慕莘谈婚论嫁,宇师禹后首当其冲”,配图他们两个一起看婚纱,慕莘笑得明媚,禹后一脸宠溺。 “额……”再往下看,慕莘嘴角抽了抽,报纸倒是厉害,曝他绯闻也顺带夸他,还华宁骄子呢,看完全篇,她将报纸扔回给他,无所谓地说,“谁不知道现在的狗仔一双狗爪就爱捕风捉影——” “可是拥有雪亮的眼睛的观众却愿意相信这不是空穴来风。”他淡淡反驳。 “也是,”慕莘失落,叹了口气,“所以我还是自己去吧。” 起身,禹后叫住她,“让叶栗陪你去,账算我头上。” 慕莘眼珠转了一圈凑上去,笑道,“大哥,您不怕明天报纸说您戴了一顶帽子,又高又绿?” “噢——” 禹后朝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看报,“苍野陪你去。” 慕莘捂着被敲的脑门,鼓了鼓嘴道,“禹后你懂不懂怜香惜玉了?” “你倒还真敢以香玉自居。”他冷冷道,将报纸放在一边起身上了楼,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她鼓鼓嘴,做了个鬼脸一脸挫败地去迎接苍野。 38.死要面子活受罪 听到关门声,禹后抬眼看了看门,门是深棕色的,泛着冰冷的光,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有点慌乱,又有点凄凉。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要接近一个女人,明明心里还是觉着她是无关紧要的,于自己是无所谓的,可偏偏她就像有什么磁力似的,不断地将他吸引过去。 他竟然这样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他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该怎么应付,这不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没有随便应付应付的天赋,敷衍都无从下手。 这样想着,他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热辣辣地照在大街上,他的肚子也应景想起,叫了份外卖,匆匆填了肚子,待到吃完的时候抬头起来看时间,发现自己从点外卖到吃完才不过半个小时。 他到底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收拾了东西,也耐不住自己的性子,直接驱车去了商场。 此时慕莘和佳黎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从一家店里出来,见了站在门外的男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心里不免有些惊愕。 佳黎愣了好一会儿,确认了禹后的身份,才陪笑着问了一声好,禹后算是礼貌性地微微颔首,再不理会她那略带花痴的眼神和奉承得一点都不像样的话,直接将话题引到时间上,“慕莘,现下已经一点多了。” 慕莘看了看手表,禹后的到来使她惊愕,但是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不请自来的事了,“倒也是啊,时间过得挺快的。” “所以?” “我东西还没有买全,我想再逛逛。” 禹后没想到两个小时都购不齐她要买的的东西,作为一个自小就比较独立的男人,他从来没有陪女性逛过街,自然是不知道女人逛街就是恨不能将整个商场搬回家,沉默半晌,他只好说:“那好,走吧。” 慕莘感觉自己瞬间吞了一枚鸵鸟蛋,那种生生把话堵在喉咙里的感觉真不好受,她想掏掏耳朵看看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他竟然?不仅找来了,还这样好脾气地要一起吗? 看着两人一人一句,佳黎一时觉得自己就是个上千瓦的电灯泡,十分不好意思地打断两人,“既然禹总那么有心,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约。” 话音刚落,人影已经没了,慕莘抚额,下次约吗?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八卦得多惨呢! “禹后,你怎么突然就来了?”可把学生我吓坏了! “怎么,我还不能突然来吗?”他反问,走向一家精品店,她顿了一下连忙跟上去,解释道,“我是说,你不怕绯闻越闹越凶吗?到时候您老真真就是晚节不保了。” “慕莘,”他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她,眼睛里多了几分不耐,“你这张嘴是不是一下不动就痒痒?” 慕莘想自己也不是话多的人,谁让你举动那么不寻常? 慕莘不说话了,悄咪咪地时间又过去许久,她跟着他走一路,楼上楼下一间间地逛,然后满载而归,末了,苍野把东西收拾好,禹后让他先带回公寓,苍野快累趴了,这个命令对他来说就是如获大赦,赶紧的,他溜走了。 “老师,我们不回去吗?”慕莘怀里是一个大白抱枕,大概也是累了,她跟禹后走得云里雾里。 “走吧,带我去吃麻辣烫。” 又是当头一棒,砸的慕莘晕头转向! “大哥,您确定我没有听错?你要吃麻辣烫?麻辣烫,您考虑清楚了!” “你听没听错我怎么确定?”冷冷地丢下一句,他已经启动了车子,车子扬长而去。 慕莘不止一次暗叹跟禹后玩文字游戏太累了,其实,现在想来,跟他正常说话也很累。 “城北西路有一家麻辣烫,味道不错,我们去那里吧。”慕莘最后说,说完便靠着座位睡过去,逛了那么久,不累才怪! 禹后转头看看她,然后专注开车,没来由地又勾了勾唇。 从市中心到城北大约是四十分钟的路程,当然其中包括堵车,慕莘晕车又晕机,所以她在车上的睡眠一向很浅,车子停了几次她都数得清楚。 “到了?”她张开眼,看向窗外,城北西路最大的馆子也只有两层楼一百多平米,这里的店铺规模都不大,但是装饰精良,服务态度好,价格适中,非常适合她这样的人,所以她和佳黎童谣高中时候就常来。 “恩,托你的福我来了趟城北。”禹后淡淡地说,推开车门下车,一下车就赚了别人一眼又一眼的惊羡,他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此时慕莘也下了车,走到他身边,“是禹先生您自己想要吃麻辣烫的,城北这家是最好吃的,所以才带你来啊!” 她说的倒也没有一分错处,禹后瞥了她一眼,神情不变,“你吃过其他家的吗?” 慕莘一顿,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当、当然有啦,不然怎么说这家最好?” “你的审美尚且如此,我很难不怀疑你的味觉。”禹后淡然,看她一脸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他算心满意足了。 慕莘在心里将他抽上几鞭子,然后十分不客气地拉着他进了只有三十平的店里,冲着拥挤的人群喊一声:“老板,六号桌三碗!” “好嘞!” 里面传来热情的一声,慕莘拉着他坐下。 他问,“为什么是三碗?” 慕莘撑着脸看他,扎着眼睛笑说:“我要吃两碗。” “……” 四周的顾客都打量着禹后,先是女人,再是男人,大抵是他的身高相貌先吸引的目光,然后就都往他手腕的CK手表看去,最后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又一遍。 慕莘注意到,一边吃着碗里的东西,一边指着手表小声地说:“大哥,拜托以后跟我出门别戴这么高调的东西!” “然后报纸上登出华宁亿万富翁禹后戴不起CK?”他不愠不火回答,此刻已经被所谓又麻又辣又烫的东西给辣到了! 微微张嘴,没有再往里面塞一口。 “你以为全世界都跟你混一个圈的吗?你不说,谁知道你是亿万富翁?真是,炫富可耻知道吗?”看他似乎很享受的样子,慕莘话锋突转,殷勤地上前,“老师,要不要一点冰饮——” 许是舌头上火辣辣得受不了,禹后也不管面子问题,却还是沉稳而优雅,“比如?” “可乐,芬达,奶茶……哦对了,有加C!”她站起身,钻进拥挤的人群,一下又钻出来将一瓶加C递到他手上,“给。” 禹後抬眼看她,不紧不慢地接过,旋开盖子倒入口中,冰凉从舌尖窜到喉咙,然后舌尖又变得火辣,连续灌了好几口。 “哈哈哈……”慕莘突然就笑了,声音清脆而畅快,引得邻桌纷纷侧目,她不好意思地收敛了笑,幽幽地对对面皱眉的男人说,“禹后,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39.绝美上半身 禹后本只是皱眉,听她这不冷不热的问候,霎时间黑了一张脸,冷言冷语:“慕莘,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跟我说话的。” 慕莘不以为意,夹起海带结往嘴里塞,丝毫不顾形象,朝他眨了眨眼睛,口齿不清道,“你控制得了自己对别人冷漠,控制得了别人跟你说话的态度吗?怎么,我就这样跟你说话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还要惩罚我么?” 想不到她会这么问,禹后心里笑了,“要。” “只要禹总您不公报私仇动段氏,一切都好说。”她认真道,将剩下三分之一的汤灌入肚子,好辣!伸出舌头,她直吐气。 “你倒是会顾大局,那就惩罚你将剩下的半瓶水喝掉吧。”说着,禹后将自己喝剩下的加C递给她,脸色沉静等待她的下文。 慕莘一动不动盯着他,“禹后,你想得是真美!” 禹后挑眉,好整以暇得靠在椅子上,那模样像是在警告她三思而后行,否则别怪他对段氏下手。 慕莘不争气地缩了缩脑袋,脑补一下自己喝下水的场面,间接接吻诶,要不要这么为难,舌吻都有过还怕这个嘛?拿过饮料,她眼一闭,一口气见了底。 昂首挺胸,看向禹后,一脸认真地说:“老师,在这个世界上人格是平等的,刚刚我说您死要面子您惩罚了我,那上次您也说我得了便宜卖乖,您是不是也要接受我的惩罚?” “你刚刚叫我什么?” 慕莘一顿,皮笑肉不笑地答:“老师。” 然后,就看见禹后款款起身,优雅地走了出去。 慕莘一个激灵,恍然,老师,老师!所以学生不能惩罚老师是吗? “禹后,你大爷的!少给我整这些歪理!” 鼓了一肚子气,慕莘没有像来时踏着欢乐步自信昂扬地走在禹后身边,而是十分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禹后察觉身后的步子不太对劲,回头看时她居然还在慢悠悠地过马路。 就好像是你在看一群人赛跑,你最支持的某个人已经快到终点了,却竟然没了力气只得一步半步地向前挪去,大概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那一瞬间,禹后只有冲过去撕了她的冲动。 慕莘看到禹后半眯的眼,觉查出他等得不耐烦了,加快了步子,一下竟然没有注意到右边开来的大货车,等她看到时,那车已经在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了,她心一惊,却是硬生生愣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那车就要撞上她时,禹后的大掌朝她扑了来,不到两米远的距离,慕莘都已经紧闭着眼睛等待死亡和疼痛的降临,可竟然跌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不睁眼都知道那是谁,突然之间她心跳加速,老脸红得跟春联似的。 捂着脸偷看神情肃然的男人,她俏皮道,“天堂都这么美好吗?” 男人嫌弃将她丢开,“继续站在这里,兴许你会有机会去看看。” 越发地帅了!慕莘想着,赶紧追上他的脚步,心跳不止,反而愈发强烈……追上他的刹那,她的目光落在他被划破的西装上,上面似乎还沁着丝丝红色,心下顿时愧疚起来。 上前抓住他的手,她认真道,“禹后,对不起。” 看她神色诚恳却有些闪躲,禹后微抿着的唇动了动,并没有甩开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分心疼,不说话!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许是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慕莘转脸即是一笑,“我表示非常愿意接受老师的惩罚,所以,我们去医院吧!” 禹后依旧不言语,转身走向驾驶座,慕莘也坐进了车里,两人一路无话,只有慕莘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英雄救美,然后美好的爱情开始了的词句,她是当真没有看到禹后是怎么到她身边的,兴许是飞过去的? 摇摇头,慕莘你魔障了吧! 可是扭头一看,禹后单手开车的样子也实在迷人到极致。 两人回到家里,苍野早已经命人将东西大致放好了,除了慕莘一开始告诉他摆在哪里的大物件,剩下的都等慕莘自己回来处理。 苍野实在想不通禹后为什么待慕莘这般不一样,兜兜转转又会扯回到男女之情上来,他不否认,一定程度上慕莘是有优点的,但是个别优点不至于让禹后这样眼高于顶的男人动心吧? 想了这么些天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静观其变就是。 “禹后,你确定不去医院吗?这样伤口会感染的。” “去了医院,如何给你机会接受惩罚?”他反问。慕莘顿悟,匆匆跑去储物间拿出医药箱,在他面前站定,可禹后半天没有一点动作,“大哥,你不脱衣服吗?” 禹后冷眼,“恩?” 慕莘又一次顿悟,将药箱放下,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尤其是被他注视着,慕莘现在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脸红心跳吧,替他解扣子,那闪闪发光的黑金色扣子却像极了烫手的山芋,灼烧她的手和神经……她眉眼压得低低的,羞到不敢看他。 禹后只是看着她,配合地张开手臂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的臂膀和胸腹,直接给了慕莘一大冲击。 慕莘看傻了眼,果然是完美身材!八块结实的腹肌,要说阳商和谬哥,他们打了那么多年的篮球也不见得有这么漂亮的肌肉线条。 慕莘毫不夸张地咽了咽口水,“大哥,我现在深深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些女人对你前仆后继了。” 禹后见她这垂涎三尺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随即又冷了下来,“没人见我脱过衣服。” 慕莘又是一愣,旋即笑得灿烂,“这么说我是第一个看到大哥您绝美上半身的人咯?” “不是。” 慕莘脑子一转,听他不假思索斩钉截铁,不免失落。 “慕莘,收起你那龌龊的表情。” “嘁……大哥,我可不可以问一句,你玩过那么多女人,就没有个能一起过日子的吗?” “没有!”又是“你玩过那么多女人”,他怒火直窜,原来他在外界评价如此之差! “嗯?真的吗?你仔细想想,真没有吗?就没有个踏实贤惠的?”她一脸无害。 “再不闭嘴,我不介意让你尝尝那些女人的滋味!”他怒发冲冠,总不能告诉她他禹后二十七岁奔三的男人了只品尝过一次那样的滋味吧? 慕莘脸红,悻悻闭嘴。 慕莘虽说算半个千金小姐,从小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也不是没有做过上药这种事,过去李叔李婶上山干活,回来时总有一些磕磕碰碰的伤,都是她给弄的。禹后这个伤口看起来比那些个擦伤要严重得多,实际上三两下就可以弄好。 给他上好药,她上了楼。 听他这样说,慕莘一度以为,他是真没有结婚的想法,不想只是几日后,便传出了他要订婚的消息。 40.阅女无数 长兴科技的陆总早就看上了宇师这块肥肉,也极早向禹后示好多次,这次慕莘算是捡了个大便宜,没几句话,这个毫无挑战的单子就这么拿下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终于在回公司的路上和叶栗交谈的过程中猛然想起这其中的玄妙之处。 她一脸认真地问叶栗自己姿色如何,叶栗连忙摆手说陆总那个老流氓了,阅女无数,你算个什么?花托差不多。慕莘气到沉默不语。 下了车,叶栗看着她风风火火急急忙忙地上楼,还以为她是办成了事心情极好。 她将合同往禹后办公桌上一甩,“禹后,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个陆总在打宇师的主意?” “怎么了?”禹后抬头。 他是见她近来忙得晕头转向,压力也越来越大,怕她吃不消,熬夜看书的时候猝死,这才给她安排点轻松的工作,好让她有点成就感,却没想到她这么快看穿了他的伎俩。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不开心,反倒责怪他不肯给她大case。 “没有挑战。”她深吸一口气。 “嫌弃陆总没有难度?”禹后失笑,“把安沥搞定,你才有资格不走这些案子,不然,再枯燥你也得忍着。” 什么嘛,不想给我大case就直说,拐弯抹角的! 慕莘咬唇,据理力争道:“我到这里来是学习的,不是给你做这些零零碎碎的小单子的,你这分明是把我当做跑腿的了好吗?” 禹后扯了扯嘴角,定定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了一般。 他看着她,不说一句话,慕莘感到十分不自在,眉头皱起来又松开,来回两三次,实在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不跟他对峙,回自己办公室——实际上是书房里待着。 接下来的半天,慕莘看了会儿经济学基础,然后睡一觉,醒来根据刘汐刚刚给她发来的课题做了一套城北土地资源利用的方案,除了偶尔瞪苍野一眼以外,她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到了傍晚,她跟禹后回了家,两人一路无话。反正是禹后不开口,她也不开口,就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夕阳在往下落,天空大片大片的紫红色、橙色晚霞,灯还没有亮,街上行人匆匆,餐馆里里外外坐着人,路边小贩乘着此刻大声吆喝,声音洪亮,噪杂,可是一抬头,看宁静的天空,仿佛一切都很平静。 慕莘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喜欢或者不喜,乡间经常有这样宁静舒适的景致,这景致并不算美,可给她这种宁静苍凉的感受有着朦胧的美。 往往这个时候看向禹后,她会忽然觉得,自己和他靠得很近,能坐在车里,窗户开与不开,他们都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相守着,一直到车子开到尽头,什么尽头?大概是梦的尽头。 回到家里,她给他的手臂上药,那一道十五厘米的伤口甚是触目惊心,但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羞怯”,双手大大方方地给他脱衣服,目光大大方方地流连他健硕的胸膛。 “禹后,你真的和安小姐订婚了吗?”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太自在,但具体因为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禹后看向她,她脸上没有半分失落,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他扯扯嘴角,漫不经心地反问:“怎么,你舍不得我?” 四目相对,她连忙开口:“你会不会太过自信了?虽然我承认,你有钱有势,长得也不错,额,身材也好,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在你这里该不会一丝我的错处都找不见吧?我在你心里,那么完美吗?” 禹后轻笑,举在她胸口的右手就近捧起她微红的脸,准确捕捉到她温润的唇瓣。 慕莘微微退后,两人不过是平平静静交谈了几句,未曾想过他会有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举动,她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呼吸里已经满是他的气息。 她顿时有点怔愣。 夜色轻叩门窗,惊扰了谁心上那方净土? 唇舌交缠之际,慕莘像是失去自控能力,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两人亲密无间。 那一刻,似岁月静好,时光永恒。 弯弯的睫毛轻轻煽动,她张开眼,又是四目相对。 “禹后……”她的脸烧的火辣,手脚却是瘫软到不想动一下。 这一声清晰的带着软糯的呼唤几乎是瞬间将禹后拉回现实,他对自己刚刚那个不由自主的动作感到疑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到底怎么回事?慕莘对自己的吸引力就这么大吗? 诸多问题一次性浮上脑海,他感到烦闷,轻轻将她推开,语气竟然有些森冷:“好好休息。” 慕莘机械地点点头说好,他的态度,废弛了她全部的疑问。 ……2018年5月—— 禹后一觉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苍野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叶栗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顾翎也发了许多消息来,甚至连赵熙都打了个越洋电话来,他却睡到了自然醒。 很难得,他想。 梦里有慕莘,更难得。 自从定下订婚日期,顾翎很少给他打电话,时间都花在订婚事宜上,因为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他将刚刚旅游回来的叶栗派去照顾她。 叶栗无所谓保护对象是谁,反正他赚着钱呢,只是有时碰着苍野,又会谈上一两句,说自己十分清闲,顾小姐出门少,也不爱说话,以前慕莘在身边,有事没事叨叨,偶尔还来两把游戏,虽然天天跟着她屁股后面东奔西跑,倒也心情舒畅。 叶栗性子向来有一说一,禹后不太理会他的啰七八嗦,毕竟他跟着自己那么久,总没有解雇他让他去找慕莘做新雇主的道理。 禹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思绪总三下两下又回到慕莘身上来。 他给赵熙回电话,赵熙说为了参加他的订婚仪式,他推掉了一桩大买卖,要他感恩戴德,禹后冷嗤一声,不以为然,沉默半晌才说:“来不来没关系。” 赵熙握着听筒的手微微紧了紧,“毕竟顾翎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爹没到我都不能不到,对了,慕莘那丫头,你下了贴吗?” 禹后道:“不请自来,说婚礼时候要做伴娘。” 赵熙“嗨”一声,道:“那我就放心了,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叔叔,都不拿正眼瞧我,你这两年不到的老师,竟然就看对眼了,我伤心着呢。” 禹后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见他也不说话,便挂了电话。 41.他是第一个 慕莘从公司出来就接到了佳黎的电话,说实话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敢相信,佳黎这种人竟然会在工作日的这个时候联系她。 “佳黎,什么事?” “诶——说来话长,总之今天晚上七点半到茹伊湄的酒吧去,有人包场,说你再忙也要赏光!”佳黎一边捣鼓她刚到货的宝贝照相机,一面语速极快地说道。 “今晚七点?谁这么大手笔?” “你来了就知道,你不来会后悔的。”佳黎匆匆挂了电话,对着玩弄着崭新相册的宁安寔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说是你回来了,一说是你回来她指不定立马就奔过来了呢?” “惊喜嘛,说了就没有意思了,你别老看外面那个人了,多少年了还这么花痴,不对应该说嫁了人了还这么花痴?”宁安寔轻笑,还好她将佳黎的电话号码记在了下本子上,不然前两天和连子翛那混蛋抢手机一个不小心格式化了,现在就该流落街头了。 “不是花痴,是以我老辣律师和新人摄影师的直觉他不是普通人,不过又总觉得特别眼熟,他到底是谁啊?”她眯着眸子,目光像是定在连子翛身上,非要看出个究竟才罢休。 “连子翛。”她真想问一句,您这律师做得好好的,干嘛突然改行?只是仔细想想,佳黎向来是三分钟热度,没什么好惊讶的,等过个十天半个月大抵这个唯一照相就不复存在了。 “哦哦,”她点点头,突然激动地站起身,又压低脑袋确认:“什么?连子翛?居然是他?” “冷静,亲。”宁安寔抓住她的袖子拉了拉,是以她坐下,“是他,这次聚会是他一手策划的,他也是很忙,所以前几次同学聚会都没有回来,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想弥补一下大家。” “可是,他——真的是那个超级男模?”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那个“沉默的校草”竟然成为了受万人追捧超级男模?这种狗血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进军演艺界。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你知道吗,他现在可是个话唠,而且是个十分恶毒的话唠!”想想自己接手他的这一个月所受的苦,她愤愤不平地瞥了门口张望的人一眼。 “啊……什么意思?我都差点忘记问了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们不会……”佳黎满脸坏笑,连手里的相机都不甚宝贝了,凑近了她眨巴大眼睛。 “想多了吧,我是他的化妆师,仅此而已。”她一口否决,然后站起身朝门口的连子翛走过去。 “大明星,进来吧,别杵在门口当门神了。” “我这么个大帅哥站这里不是给佳黎招揽生意吗?多好的事!”连子翛扬起自豪的笑,没错,相貌就是他的资本。 宁安寔无奈地抚额,“你是傻吗?站在这里等你经纪人一群来找你吗?再说了,这只是一个工作室,佳佳的工作是给杂志社和电影明星拍照摄影,不是拍这些照片。”再说了?人家本职工作是律师,老公还是墨琅,缺你这点钱? “哦,你不早说。”他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绕过她往沙发走去,四周看看却注意到了玻璃门和门帘后面摆着些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指着里面的家具,疑惑。正抬脚往那边去,见状,佳黎连忙上前拦住他。 “不能进!” “为什么?” “这是慕莘的房间,她不是接手她爸爸的公司了吗,经常在对面的餐厅应酬,有时候喝多了就来这里睡一觉,你还是别进去了,里面挺可怕的!”她看着面前这个帅哥,非常为难,殊不知此时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看得兴味。 “哦。”连子翛轻轻应了一声,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他顿了顿走向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了。 坐了许久,连子翛忽然站起身,“我挺想念伊湄的,我先去她酒吧吧,这里实在坐不住。” “哦哦,那我在这里等佳黎一起去,你先去吧,记得戴一下口罩。”宁安寔巴不得他快点滚开,在他的视线下,她实在是做什么都很不自在。 “佳黎,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儿到!”连子翛说着一手拎起宁安寔的衣领,不顾她的挣扎拖着她向外走,佳黎望着他们,怎么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出来吧!”她无力地往沙发靠去,话音刚落一个男人从玻璃门后面走出来,嘴里噙着痞子似的笑。 “东西拿来。” “什么?”阳商一脸无辜,在她身边落座。 “你说什么呢?证据啊!” “我——没找到啊!可能她和导演真的就没有潜规则呢!”阳商说着搂过她,“对了,你今天聚会是不是要带上我这个老朋友啊?” “我可不是主办,”她翻了个白眼,起身道:“我先走了,晚餐在冰箱里,热一下就可以吃了。你再帮我查一查,我真的是有看见!还有,那个醉死的女人,马上给我弄走,我这新落成的工作室,你在这跟人乱搞关系,你也真好意思!” “哪有乱搞关系?人家干干净净的姑娘,”他说着叹口气,“我要是有个哥哥就好啦,省得老头的手伸那么长!你别说,那药的威力是真大,我现在都头晕脑胀的。” “你自己小心点吧,我也真是服了你叔叔一家人,几百年前分的家,还出来搞这些幺蛾子。也不知道给后辈积点德!”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立在房间门口,瘦长的身子摇摇欲坠,眼角布满血丝,眼里闪着泪光,肩膀处是深深浅浅的吻痕和咬痕。 阳商皱了皱眉头,恍然间有自己闯了大祸的感觉,佳黎起身,对里边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柔声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提,跟他闹的时候,别砸我店里的东西就行。” 夜色近了,一辆白色布加迪威航停在灯火辉煌的市中心酒吧门口,慕莘打开车门,走进酒吧。从声音来判断,酒吧里人并不多。 说来,自从大学毕业后,她就再也没有到茹伊湄的酒吧去过,一是因为太忙,谬哥的酒吧就够她消遣了,二是当初掺进茹伊湄和慎承之那点破事里面,被茹伊湄那个狠人实打实地摆了一道,至今怨气未消。 深灰色高跟鞋落地,她穿着颜色颇深的灰色长袖圆领上衣,披一件白色短西装马甲,一条白色西装长裤显得原本就细的腿更加瘦长,长至腰际的卷发随意扎了一把丢在背上。 一走进酒吧她便看见沙发上团团围坐的几个黑影,谁这么有钱任性,为这么几个人就包场? 整个酒吧都空了,只有大厅里摆了一张极大的方形茶几,四张沙发,舞台上的人还在表演节目,却不见酒保和服务生。沙发上有七个人,依次是茹伊湄,宁安寔,佳黎,连子翛,慎承之,苏铖,最后那一个——竟然是林栩! 她惊愕了。 “慕莘!你终于来了!”宁安寔一看见她进来就冲上去抱住了她,她险些没站稳给摔了,“啊,我想死你了,最近过的怎么样啊?搞定你那个禹总没?” 这句话完完整整地送达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林栩也不例外。他唇角动了动,她和禹后这段孽缘流传还甚广。 本来还挺惊喜的慕莘被她最后一句话给打击了,连忙推开她,故作生气道,“专业损人。” “这不是你的追夫历程太难了吗,我才好奇嘛,说说,你到底追到没?”宁安寔将她拉到中间坐着,这下知道把声音放小一点了。 “没啊!哪那么容易,你也不看看他是谁。”她深深叹了口气。 “闭嘴吧你,那个禹老师都这么多年了我估摸着没戏,再说了天下男人千千万,又不止他禹后一个人优秀,慕莘何苦只他不换。”佳黎赶紧阻止宁安寔继续说下去,虽然她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律师,但其实这女人的嘴才是最厉害的,通常她一开口社团里的男生都要躲得远远的——说的夸张一点,是怕被口水扫射到。 “我倒是在听过一声禹大哥,”茹伊湄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纠正,扭头看向慕莘,风轻云淡地问:“是吧,慕莘?” “不对,是禹总,据我所知,每次慕莘见他的时候都会甜腻腻地叫一声禹总!”慕莘还来不及回答,宁安寔再一次纠正,巴不得把慕莘大学的旧帐全翻出来取笑一番。 “都闭嘴吧,一个个都往我伤口上撒盐。”她哼哼一声,算是结束这段伤人至深的对话,随即附身看向了慎承之那边,讽刺道,“慎承之,你不是忙着进修吗?和女朋友约个会都难怎么会有时间来参加聚会?” 话落,茹伊湄拉了拉她的衣角,笑说:“六七年的事了,你别拿出来怼他,给我留点面子行不?” 慎承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死样子,一看到他,慕莘气就不打一处来,跟林栩简直一类人。 “这不是来了吗?”慎承之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可慕莘难得想打人,六年前就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对茹伊湄这种闹腾没心眼儿的还好,对她?她是有脾气的!要不是顾及这里有别人,她会立马开启泼妇模式。 “慕莘,给你介绍一下,”连子翛见慕莘挑了挑眉便知道她被慎承之气到了,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是竞争对手,后来上大学又是慎承之拿了社团竞赛的冠军,她郁闷了整整一个月,这种情况下他就必须出来打圆场了,他指着慎承之身边的男人,“这位是a市新上任的县委书记苏铖,今年二十九岁,身高一米八七,家里有一个司令爸爸——” “连大帅哥,她可不是来相亲的,不用太仔细。”佳黎看着对面的苏铖,原来是他啊,童谣枕头下面的照片里的人,还真是一表人才! “苏书记好。” “慕小姐好,难得一见。”苏铖礼貌颔首。 慕莘暗笑:确实难得。 “这边这位是——”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一个行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慕莘打断连子翛,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林栩:“是吧,林总?” “大概没有人比慕总更加了解林某了。”林栩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只是目光温温和和地落在她身上。 “大概也没有人比林总更加了解我了。”她微微一笑,忽然看见连子翛身后的东西,“拿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我陪你玩一把。” 林栩嘴角轻扬,是吧,由内而外,他大概最了解她了,那么禹后呢?是不是也同他一样,探访过她的美?想着,他嘴角慢慢放平,在怒火最盛的时候,又告诉自己,即便有过,他也是第一个。 好在灯光不亮,看不出他脸上微妙的变化。 42.斯文败类 慕莘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该认真的时候认真,该玩的时候玩,虽然玩的时间越来越少。 被她拆穿的连子翛尴尬地笑笑,拿出身后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包,麻利地上手撕开包装,说:“嘶……被发现了,来几局吧大家?铖哥别老板着个脸,来几局?” 苏铖扫了在场的人一眼,都是同一个社团的学弟学妹,玩几局也无妨,自己也许久没有放松了,于是应了下来,这个千年面瘫脸都应下了,林栩这个向来不是很有所谓的自然是答应了,这边几个女人也都是闹腾的性格,没有不凑热闹的。 “我来当裁判,”茹伊湄自告奋勇,接过连子翛手里的牌,一边发牌一边说:“连子翛好样的,人家都说没有真心话大冒险的聚会不是真正的聚会,你不买这个来真的都不知道玩什么了,不过拜托你以后自己带钱。” 连子翛撇撇嘴,“拜托,我的钱全砸在你这里了,借你二十几块钱都跟丢了男朋友了一样。” 茹伊湄发惩罚卡牌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稍稍抬头对上了两束炽热的目光,心突然痛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和那张脸都有些可笑。 “开始吧,第一局!”茹伊湄说完,众人依次摊牌。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每一组有十二张牌,而他们只需要八张,其中有一张是不同花色的,谁抽到这张就要接受惩罚,而惩罚就是他们面前的惩罚卡牌,由上到下地使用。 第一局,由林栩开始。 “啊哈——是佳黎!”随着连子翛激动的声音,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佳黎摸牌的手上,宁安寔忙问:“是什么?是什么?” “请选择一个陌生人向他表白。”慕莘念着卡牌上的数字,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的苏铖。 “额——这边没有陌生人……” “对面不是有两个不熟的吗?随便挑一个。” 茹伊湄的主意来得猝不及防,众人倒是不反对,可是对佳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来,她连娃都生了,向别的男人表白恐怕墨琅会说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二来对面有两个大帅哥,选了一个肯定会冷落一个。 慕莘看她犹豫,笑说:“什么不熟?都是我那表妹夫的死党,闹洞房时候没少出馊主意,委屈一下苏书记呗,总不能折腾你二外甥吧?” 在连子翛的催促声下佳黎果断选了苏铖,原因也不单是慕莘说的话,林栩毕竟气场太强,面色不太好,看起来心情不咋样,她不想去踩这个雷。三则,她想知道这个苏铖和童谣是个啥关系,要是他和童谣真有什么,她到是乐见其成。 她落落大方地走到苏铖面前,有条不紊地开口,“苏书记,我可是倾慕你许久了。” “恩,多谢关注。”苏铖十分冷静地应了一声。 “下一局,下一局。”宁安寔赶紧来缓解空气中安安静静的尴尬,“摊牌,快一点!” “我先来吧,”茹伊湄说着瘫了牌,“空的。” “我也是空的!慕莘,到你了。”宁安寔磨磨蹭蹭地将牌翻开,最后松了口气。 慕莘道:“是我。” “慕莘,”连子翛挑了挑眉,“你游戏黑洞的名声果然不是虚的,刚刚佳黎输的时候我还挺诧异的,怎么开局会是佳黎呢?” “闭嘴吧你!”宁安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慕莘,是什么——啊……怎么这么无聊的?” “想着自己认为最恐怖的画面去最近的卫生间走一趟。” 慕莘满意地笑笑,随即起身向卫生间走去,在她靠近的时候,卫生间的灯忽然全黑了,四周黑黢黢得可怕,她拽了拽衣角,其实她是不很怕黑的,但是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就难说了,她尽量大步踏进卫生间,还以为抽到一个不错的呢,还是她低估了这群人的恶趣味。 卫生间里温度低,她数着步子,在她的印象里,茹伊湄酒吧的卫生间有十米长,估摸着走十三四步就可以回头了,她根本没敢用手去扶墙,怕会摸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她听见外面传来呼声,她才知道自己磨蹭了很久。 “啊!”她刚一转身就撞上了某个东西,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若有似无的黑影,她吓退了几步。 她后退,黑影前进,然后好像有个东西扶住了她的腰,捧着她的脸,她挣扎,那东西岿然不动。 “你在怕?”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温温和和,她定了定心。 “你是——” 慕莘的声音埋没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男人将原本只是描绘唇形的舌轻轻探入她的口中,一点点地深入。 若有似无的熟悉味道让慕莘动弹不得,再加上他吻技真心不错,慕莘竟怔怔地任他吻着,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直到她已经没有力气站住,男人才放开了她,但依旧扶着她的腰不放。 “还请林总放开我。”慕莘将手抵在胸前,大口喘气,全身重量却还在他身上。这算个什么事? “慕总怎么知道是林某?”林栩当然知道这么死不要脸地抱着她是无耻行径,可是,相比于承认自己是无耻之徒,放开怀里的人似乎更难。 他不后悔受邀这次社团的聚会。他和苏铖算是社团的创始人,但是这些社团后来的主心骨他们认识得并不多,慎承之是他们下一届的,却不是直系师弟,慕莘是直系的,都小了他四岁,他提前毕业,根本就没有一起上过学,本来这种聚会他是不愿意拨冗参加的,难得苏铖需要连子翛为他任职的县里一个旅游景点做宣传,愿意卖个人情,便一起来了。 “这个酒吧里只有林总脱了西服外套又解了衬衫扣子了吧?”倒不是慕莘有火眼金睛,而是她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他凉凉的肌肤。 “慕总观察得还挺仔细。”林栩笑了笑,却将她搂得更紧了,突然俯身到她耳边说了一句,“慕总比我想象的瘦多了,是太累了吗?” “林总还——”她正打算说他斯文败类,竟然发现他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一点一点地向上移,痒得难受,“林总请自重!” 不待她出手,胸口的禁锢瞬间消失,林栩居然解开了她的内衣扣?她终于没忍住,咬牙切齿:“林总活了这三十年,听没听过斯文败类?” 且听林栩安静道:“稍等,还有件事情没做完。”话音刚落,他的另一只手又伸入她的衣服里,三两下又将内衣扣好,然后坦然地将她放开,“很抱歉。” “你——”慕莘话到嘴边才想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因,能让林栩做这事的,只有第三把游戏。 “如果慕总觉得我该负责的的话,那我会负责。”林栩语气和表情非常认真,愿赌服输,她一瞬间也无话可说了,“游戏而已,林总不必挂怀!” 慕莘丢下他走出卫生间时,四周灯又亮了起来,她若无其事地坐回位置上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然而,林栩回来时却热闹起来了。 “慕莘,林总有没有亲你?或者——”佳黎第一个踩雷,而且踩得十分准,所有人都看向她,这平静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被强吻过。 苏铖眼眸深沉,看向林栩表示疑惑,其实他们两个都很了解对方,但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做了没有,因为这次他选的对象是慕莘,段氏接班人,华宁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林栩给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的。 “没有。” 顾一翾摇头,可却难得面红耳赤。 “那林某看,得重新玩一回大冒险了,”林栩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挑逗,“你说是不是,慕总?” 四面鸦雀无声,她只好应下,“林总欠我一份人情,可是准备拿地来还?” 道貌岸然。 伪君子。 慕莘是怕了他了,说这种话做这种事,这脸皮没有长城城墙那么厚是不行的。她掩面深吸了一口气,“连子翛,麻烦把林总刚刚抽到的卡片递给我。” 连子翛也是很懂得察言观色,立马将林栩抽到的卡牌递给了她,她拿到手上一看,顿时气急败坏。 只是见这四面一片其乐融融,她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玩吧,我公司还有事,先去处理一下!”慕莘被林栩这么一闹,算是彻底没了玩下去的心情,她将包挎在身侧,对佳黎说:“待会儿把安寔带回家。” “不打算带上一个我吗?”茹伊湄道。 “你爱来就来。” 慕莘没好气地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苏铖的招呼声,“各位慢慢玩,我和你们林学长还有公务在身,也先走了,下次再会。” 未曾驻足,她大步走出酒吧。 听到脚步声从身边穿过,她立马追了上去,一路箭步跟到了停车场。 “阿栩,听到什么声音吗?” “高跟鞋的声音,十分动听。” 酒吧门口那辆布加迪威航还没开走,能是谁? 43.乱了方寸 看着两人上了车,车灯扑闪扑闪车就要开出去,慕莘突然出现在车门旁边,敲了敲车窗。车子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向外看去,苏铖难得笑笑,对林栩说:“找你的。” “恩,两件事我都做了能不找我吗?”他不羞不躁地开口,若不是苏铖与他相识多年,恐怕见了他这副模样也得反应好一会儿。 苏铖倒是没回嘴,因为他正想象着林栩当流氓时候的模样,他是怎么帮她解扣那么私密的东西的?怎么说,今天不见慕莘还不知道她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平时她对外都是一副官方严肃的面孔,又被林栩这种衣冠禽兽给“猥亵”了,这形象将扭曲成什么样?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车窗降了下来,苏铖探出头,摆出那张冷冰冰的面孔,问道:“慕小姐有事吗?” “打扰苏书记,我找一下林总。” 只要不是谈公事,她向来喜欢直来直往,苏铖也是被她的直白“感动”到了,本来还想和她周旋一会儿,没想到她不给机会,他只好打开车门,林栩就坐在后座的皮沙发上,双腿交叠,面色平静,隐隐间气场十足,怎么看也不像刚刚卫生间里耍流氓的人,他戴上了眼镜,正看着一本杂志,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林总,可以占用你几分钟吗?”她咬着“林总”这两个字,恨不得用牙嚼碎它,之所以会这么生气,是因为卡牌上这样写道:请在在场的异性朋友中选择一个舌吻,或者解开其内衣扣并扣上。是“或者”啊,可是,林栩恬不知耻都做了。 “慕小姐这就见外了,其实以你们的熟悉程度不用叫林总,叫名字就可以。”苏铖表情认真地调侃。 “苏书记说的极是,照着远亲的关系,我还长了林总一辈呢,不知道拿辈分压一压,林总会否赏脸?”慕莘也是气急了,竟想着一把抢掉他手里的杂志,丢在一边的沙发上,抓着他的袖子就将他硬拖下车来。 最后还是林栩看完文章自己下的车,不然以她的力气哪里拖得动一个一米八几的精壮男人? “阿栩,慕小姐,苏某在长沙还有事要处理,先行一步。现下也不早了,若是打不到车,还请慕小姐有空送您表外甥一程。”话都没说完车子就已经出了停车场,慕莘抛去鄙视的一眼,苏铖绝对是故意的。 “慕总不是有事要去忙吗?”林栩扬起一抹兴味的笑,双手环胸靠在一辆车门口,灼热的目光正巧与她撞上,像是要把她烧掉一样。 她自然是感受到了,但这只是增加了气愤,她走近他,昂首挺立在他面前,盯着他,“林总还是不要装无辜,解释一下为什么卡牌上只说了做一件事你却做了两件来得比较实在。” “一件是吗?大概我看错了,真不好解释,慕总。”他挺直了身板凑近她,那一声“慕总”叫得温柔,让慕莘的心猛地一颤,好像有股电流传遍了全身,鸡皮疙瘩全起了。 “什么叫不好解释?自己做了的事还不好解释?林总是没有心还是没脑子?林总总不至于想要蒙混过关吧?我看起来如此善罢甘休?” 慕莘的连串发问十分有力度,却听得出来是压抑着情绪佯装冷静的质问,林栩十分放肆地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慕莘正被他这操作吓到,他突然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耳边,“其实今晚林某还想做第三件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慕总?”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拥抱,慕莘的第一反应就是挣扎,可是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她任人拿捏的局面,只能愤愤道:“林总这是何意?莫不是要坐实斯文败类的名头?” “坐实了又如何?”他靠在她脸边说,气息打在她的脸上,她闻到了浅浅的酒味,不禁失笑,“林总可是故意的,每次喝醉都占我便宜?” “看来,慕总是默许我做第三件事了。”说着他放开她,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她的手腕极细,如同她瘦得过分的腰身一样,让他心疼。 “林栩,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挣扎不开,又不能大声叫,慕莘无奈地低吼,真是倒霉,怎么没有人告诉她林栩这么饥不择食? 片刻,她责怪起自己来,这不是她自找的吗?是她要找他算账的,突然觉得“自不量力”这词语特别适合自己,想起上次在长沙酒吧的事,她急中生智:“林总,你外面女人那么多何必对我起色心?” 林栩回头,她瞬间住了嘴,他看戏似的看着她,她一脸尴尬不知所措。 “外面?起色心?慕总,难不成你是里面的?我不能对你起色心?嗯?” “一时口误——外面两字去掉,我的意思是,叶尔小姐如今无依无靠,你若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怕是她要心灰意冷了。”她紧张道,她真是讨厌死了这种被人掣肘的状态,原本可以是一副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模样,却偏偏让他把自信弄得支离破碎。 “那起色心呢?” “难道没有吗?” “恩……请问慕总,你说的是哪一件事呢?”他故作疑惑地问。 “在吻了我,解了我内衣扣之后,林总还准备做第三件事,请问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是什么?让我想想,”他看着她故作镇定的表情,这样严肃刻板的模样一直都在他眼里,发脾气的样子六年前就在他心里,就是不知道撒娇的时候是什么样,撒娇?大概只有那个男人才看得到。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嫉妒淹没。 一再凑近她,略带悲伤地认真道:“是起了色心,想让慕总送林某回家,顺便留慕总在敝宅过夜。” “不知道令爱知晓父亲是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啧……”听她提到五岁的女儿,他低低地笑一声,敷衍地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慕总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林某不知做了多少肮脏事!慕总想要听听吗?” “我竟不知林总如此下流!” “哪个男人见了慕总不下流?” 不知道为什么,林栩这般认真的口气让慕莘一下子心慌意乱起来,她烦躁地拉扯他的手臂要他放开自己,嘴上却平平静静地说:“过奖,我自认没有市长千金的魅力,担不起林总的爱重,倒是林总,俊朗英姿,年轻有为,人见人爱。” “那你呢?”林栩突然将她扣在了墙面上,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他的口气认真又暧昧,那股子“暧昧劲”绝不是装出来的。 四周没有一个人安静地像森林,他们的距离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我啊?”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林栩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毕竟她也是华宁重要人物,他若只是想玩玩应该不敢欺负到她慕莘头上来,但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存在半分钟不到,因为他和叶尔在办公室的亲热仍历历在目,男人都是喜欢刺激的,因此来招惹玩弄她太有可能了! “林总又不是不知道,我可差点成了您嫂嫂呢,再说,我和禹后的事,华宁商圈有谁不知?” 这是林栩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禹后”二字,那张小嘴泛着成熟的紫红色,一开一合,让他恨不能吻烂它。他继续俯身,企图靠她近一点,直到四目相对,他才释然:“慕总和禹总的故事还有后续吗?” “与林总何干!” “你……”他苦笑着,一字一句地询问着:“乱了方寸?因为林某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乱了方寸。 慕莘醍醐灌顶般,是的,她是乱了方寸,但不是因为他提到了她和禹后必将无疾而终的爱恋,而是他给她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吻。从那分秒开始,她脑中掠过的全都是伦敦地下赌场的一幕幕。 她仿佛急切地要在这个不相干的男人身上讨回公道! “不瞒慕总说,林某也觉得,禹总和慕总配极了,只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44.最有实力的师兄 “小姐对不起,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还是和这位先生一个房间吧……”工作人员倒是朴实好欺,开口就大方地把她推向林栩这边。 慕莘有些无奈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证件,“我跟他真的不熟,你别误会。” “这……”工作人员面露为难之色,目光瞥向林栩,像是在求救。许许多多前来留宿的情侣,因为闹别扭而假装不认识对方,工作人员早已见惯不怪。 “慕总,可否借一步说话?”林栩轻扯她的衣角,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力道却大得把她拉向自己。 回头扫了男人一眼,慕莘对他上次借着酒劲调戏自己的事还耿耿于怀——明明是他错得离谱,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实在让人气愤,她语气生硬:“林总,我以为你有自知之明,我今天就是流落街头也不会同意跟你待在一起。” 话落,她已经迈开步子朝外面走去。男人眼睛眯了眯,将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就那一间。” “好,先生稍等。”工作人员接过身份证,礼貌道。 华海市这个夏天的天气似乎不怎么好,风不断剜过她的脸,吹得有些疼,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这么晚了没有什么人,四周是灯光微弱,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她走走停停,最后走进一家窄小干净的餐馆,在窗边落座。 “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一个娇俏可爱的孩子奔到她面前,一头柔顺的黑色卷发吸引着她。 “我可以看一下菜单吗?” “当然。”女孩将菜单双手递给她,笑得天真。 接过菜单,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是个乖孩子。” “谢谢小姐。”女孩甜甜一笑,拿着她勾好的菜单跑向了厨房。 看向窗外,男人果然追来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依旧是斯斯文文的模样。步子倒是挺急。 “林总,可否告知在下,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慕莘的声音沉了沉,夹杂着许些无奈,这男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从那天不欢而散以后,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段氏和宣至的合作被那群闻风丧胆的老董事延迟,说是这件事还需再商榷,若是不合适,担上不讲信用的名声也要破坏口头协定。 东郊小镇刚刚落成,长沙军…事基地也正在施工,还有几块地皮的项目准备开工,销售部正在整改销售方案,公关部因为她和禹后那点事在和媒体打交道……诸多工作,她任由董事推后合作时间不过是想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这个合作是必然要继续下去的,他们不在乎自己的信誉,她还在乎段氏的信誉。 “敢问慕总,你哪只眼睛看到林某在闹了?”他歪了歪脑袋,没脸没皮地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仅仅只有一米之遥。他不愠不火,接过菜单,随手勾了两个华海的特色菜,对小女孩道了声“谢谢”。 她挺直了背脊,微微仰首,目光直逼他瞳孔里去,“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慕总何必如此排斥林某,林某不过是要讨一个道歉的机会,关于上次酒后失言,冒犯了慕总的事,我很抱歉给慕总带来了困扰,希望慕总能原谅林某的……无心之过。”林栩语气淡淡,却十分认真,说话时,黑框眼镜在灯光下闪着光,晃眼得很,他整个人也像是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的光,安安静静地吐出优雅温柔饱含书生气息的文字。 慕莘不由地心神荡漾,像林栩这样有着柔弱书生气质的男人,在商场里却有那么大的反差,这实在也是他的一种魅力所在吧? 她噗嗤一声笑起来,随即意识到自己脑海里的人就在对面端坐着,和自己一样挺直了背脊,她微微放平了嘴角,说:“我接受林总的道歉,但是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在发生,林总可否郑重承诺?” “当然,林某保证,那样的事再不会发生。”林栩不假思索地回答,“所以,关于今晚的住宿,慕总准备如何解决?” 慕莘叹口气,“我该早一些到这里来的,没想到来这里旅游的人竟然这样多。” 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年轻女人端上两个人的晚餐,听到慕莘的话,接嘴说:“我们东城街十几年就出了一个大学教授,一辈子朴素节俭,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捐给东城街中学,这几年旅馆客满不是到这里来旅游的,都是来吊唁老教授的!” 慕莘谢过女人的解释,转头对林栩说:“我没想到,郭教授这样受赞誉,真后悔当年没有多多选修他的课,多少也能沾染些好习性。” 林栩没有回答,当初他选修郭教授的课完全就是作消遣,学得也不如那些文科生来得好,大概郭教授对他的印象还是最初那一句“土地资源管理专业少年班的小天才”吧。 因为忙公司的事,慕莘常常就着办公桌吃午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嘴里飞快地咀嚼食物,渐渐地养成了极其迅速的用餐习惯,一点没有华宁那些所谓名门望族的闺秀们吃东西时候的娴静优雅。 相比之下,林栩倒是更像那一类人,吃东西时,缓慢,从容,该有声响时有,该无时无,安安静静,未言一语。 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学校,同样的专业造诣和双学位,甚至连选修课都破天荒地重合,而后又在同一个领域,有不相上下的地位。她差点就成了他的嫂子,他的亲舅舅娶了她的表妹佳黎。 而今相对而坐,共同用餐。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慕莘想,虽然是他非要靠近自己的,但是能像他们两个这样有缘分的,大概实在少见了。 走在晚十点的街道上,两个人倒是心平气和真心实意地谈了几句,谈时局,谈就业,谈人才,也谈大学,慕莘说:“我们刚入学那会儿,有几个特别优秀的土管的师兄师姐,多亏了他们带我们,不然实在没办法起步,万事开头难。” “据林某所知,慕总自从上大学后就一直在禹总身边学习,怎么还会需要其他人指点的时候?” “那不一样,关于房地产,禹后毕竟是外行人,我能从他那里学来管理公司的经验和手段,学不来针对房地产企业所需要的专业素养啊。说来,就专业素养来说,从我入学,你的名字就如雷贯耳,你绝对是所有人眼里最有实力的师兄。” “是吗?”林栩心道:不然呢,还有谁有本事挑战自己?岂不是拿短短的几年时间挑衅他从小的历练和不凡的阅历? 45.昨晚多谢 慕莘最后还是屈服于林栩的诚意之下,在这间五层楼高的旅馆仅剩的屋子里,把被子折了两折,放在床的中央做分隔,共同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林栩着实是个话不太多的人,将慕莘的行李放在床边,靠着自己的行李,等慕莘洗好澡出来进浴室,半个小时后出来,就着外套睡在床的一边。 慕莘醒来时林栩已经起床,自己身上盖着原先用于分隔的被子,华海夜晚的温度低凉得出乎她的意料,她是同他一样披着外套入睡的,这个认识让她猛然想起昨晚隐隐约约有人给自己盖了被子。 “林总,昨晚多谢。”她略有些尴尬地道谢,然后在他冷静平和的注视下,钻进了卫生间洗漱。 等她出来时,林栩已经带来了早餐——简单的小粥和一碟当地的特产烤肉。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房卡递给她,道:“不知道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定了一周的。” 大概是刚刚起床,她还没有醒转过来,林栩见她怔愣,将房卡顺势放进她半伸不伸的手心里,解释说:“今早有人退房了,傍晚吊唁回来,我把东西搬过去。” 慕莘恍然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之前高高在上趾高气扬地在林栩面前张牙舞爪,恨不能在天天他面前炫耀自己卓尔不群的专业素养,让他知难而退,可现在看来,她在商场上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不说,就普普通通生活上的事,她显然不如他周到。 她说不来自己是自责多一点还是感谢多一点,或者,她甚至觉得自己嫉妒多一点,像林栩这样在商场纵横驰骋的成功人士,就应该同她一样是个生活白痴才对呀。 吃过早饭,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一同取道旅馆前面八点多还很幽静的小路,一路走去郭教授的家。期间,两个人都难免接到两三个公司打来咨询决策的电话,因为对方在场也都很快就挂掉,恢复安安静静前行的状态。教授家也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栋老式的建筑物,黑瓦红墙,门前是深灰色铺了很多年的水泥路,前几天下过雨——如同一场专为怜惜郭教授而下的雨,这几天也不甚晴朗,地上还有些隐隐的湿漉,才上去使人生出苍凉感来。 铁门上系着白色的布帘,上面泼墨似的写了“奠”字,门内水泥地院子上,一张木板上布满墨迹,洋洋洒洒写着深切的悼词,那笔墨文字,大有郭教授喜爱的风格。 今天是第三天,要好的亲戚朋友都还在守灵。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都穿着孝服,两个人跪在棺前烧着纸钱,几个人坐在圆桌上吃着早点,来来去去的人踩着轻轻的漂浮似的步子往餐桌上端食物,供前来吊唁的人食用。 八点多的院子里笼罩着一股亡灵的气息,寂静得紧。 吊唁完,慕莘下午就从华海机场飞了伦敦,虽然她知道林栩不在乎几百块钱,但她还是将退房时候旅馆退回的塞给林栩,然后和他分道扬镳。 林栩什么也没说,看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这半日的相处有些不可思议,有些似真似幻。这个宁静得有些悲凉的夏季,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到了华海这个古老的接到街道来,褪去商场上的争锋相对,心平气和地相处,交谈,用餐,甚至是休息。 坐在两个人一同休息的房间里,林栩小憩了十分钟,等到旅馆的前台打电话来说有人找他,他拉了行李下楼,楼下正在和前台那个年轻小姐侃侃而谈的陈元赶紧迎上来,结果他手中的行李,“需要把下周的行程提前吗?” “不用,你帮我查一下慕莘去伦敦都做了什么。” “林总,慕总每周都飞英国这件事,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知道,”他长腿迈进车里,司机说了一声“林总好”,他微微颔首,从抽屉里取出眼镜布,手法熟稔地擦拭着眼镜,见陈元欲言又止的模样,他道:“有事就说吧。” 陈元抿唇:“林御最近每天晚上都往外跑去赛车,前两天从你账上转了四百万,我让人查了,在娱乐…城购置一辆女式赛车。” “转赠了?” “赛车上路了,无照驾驶。” 林栩皱了皱眉头,“简直胡闹。” 46.把林老三撞了 就在慕莘飞英国找女儿的这个星期日,她深刻感受到多事之秋人的痛苦和无措。 伦敦塔桥上某个小奶娃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妈咪,她正看得入迷,然后段林打电话来说:“段蓁开车把林老三给撞了,林家人不肯松口非要她去坐牢,你快回来。” 慕莘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段蓁什么,不然这辈子她不会受此折磨。等她赶到林家时,除了段老爷子段家人全员已经到齐。 林家祖籍就在华宁,老宅子是华宁城郊一栋改革开放前期的筒子楼修缮的,还是红砖外观,里面的家具也是老旧的,就连摆设都有一种七零年代的风格。 但是看得出来,砖是质地很好的红砖,墙上的粉虽然有年代感却不容易脱落,家具虽旧但是却收拾得很是干净,可能是怕老人家摔倒,一楼房间的地面都加了防潮层。 林家一般是老人住在老宅子,年青一代是受不了这样朴素得有点土气的外观的屋子,比如林栩,他在自己盖的屋子里随手捡了一套别墅,背山靠海,名曰安景阁。虽然离烜如的学校稍远,但好在环境舒适宜人。 林家的会客室——筒子楼一楼第一间屋子里,会议室同款式椭圆桌子,两家人坐在桌前对峙着。 林老爷子坐在最上方,右手边依次是林安平、林安平的太太墨吟、林栩;左手边依次是段老太太、段林、段林的太太陈韵、段苒。慕莘跟几个长辈打完招呼,又跟林栩象征性点了个头,顺着座次坐下,由于房间不大,桌子也不大,正好与林栩一位之隔。 双方谁也不肯妥协让步,氛围很不好,几乎到了僵持的地步,一般来说这种情况的发展结果,是反目成仇。 林栩只在一旁静坐,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墨吟的双眼哭得红肿,此刻还不时抽泣,林老爷子一直都不肯开口说话,林安平在和段林交涉,但是他当惯了军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有军人的惯常习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是故意肇事,那就交给警察局按律处罚,但是老爷子一直没有拍板,说明什么? 老爷子不愿意这样处理。 “林老,这次的事情是我们段蓁不懂事,她已经知道错了,这高中刚刚毕业的孩子,难免冲动,您看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蹲了大牢的人怎么好好过活?您说是吗?” 自从慕莘二十岁接手段氏一部分生意开始,应太太陈韵要求段林就再没有出去应酬过,没有跟人坏话好说的态度,走出去都是趾高气扬的气派,如今要不是家里那个讨债鬼,他也不用这样低声下气,这样讨好,他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了。但没办法,亲生女儿的前途摆在那里,他再不情愿也得拉下脸来去求人。 “段老弟,犯了事就要受罚,走法律程序是最公平不过的,现在我家老三就躺在医院里,那双腿能不能恢复还不知道,你说的以后几十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过,你掂量掂量,你口口声声为着女儿以后的生活,合适吗?” 慕莘没想到林安平是一个原则性这么强的人,不过还好林老爷子是个明事理的,不至于一下子就给段家人泼上一整桶的冷水,怎么说该是还念着佳媛和墨吟当初给林潜和慕莘定下的娃娃亲的情谊。 段家人都认为在林御醒来之前,一切都不好说,但是显然林栩不是这么想的,表面上一言不发的男人胸中沟壑极深;只是即便慕莘知晓他此刻那些邪恶的念头,她也没有一点办法,如今段家是过错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今天的谈话以林老爷子将林栩叫进书房结束,慕莘开车去了医院看林御的情况,他还在昏迷中,医生说现在情况还不稳定,严重的话还是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段蓁守在病房门口,寸步不敢离开,她将火红色头发扎成低低的马尾,眼睛哭得红肿,又因为一个晚上没有睡觉显得疲惫不堪,她身上的衣服沾着乱七八糟的枝叶,是昨晚跟随警察下山寻找林御碰了杂草堆和矮树造成的。 她将自己蜷得很紧,慕莘看到如此的她心中不免疼痛,这是她无忧无虑肆无忌惮了十八年的亲妹妹,再过十几天她就满十八周岁了,到时候她肯定又会闹着要买新车,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怕得一动也不敢动。 一看见慕莘,段蓁二话不说扑到她怀里痛哭,慕莘看她如此悔悟,本来满腹牢骚,顷刻间一句不留。 47.强娶 事情的经过大致清楚了。 林御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段蓁开新车在马路上擦坏了他小女友练车时候开的车,并扬言说“不会开车就不要上路”,被气坏的江锦表示再也不开林御的豪车了。 林御这种公子哥就是有一种别人都要接受自己好意的强迫症,这江锦一闹脾气,林御便想方设法要让她对学车重新燃起兴趣,于是昨天晚上林御约段蓁环山公路上PK。 段蓁近来也是熟悉新车,感觉还不错,兴致勃勃要和他一决雌雄,不想输了他零点四秒,林御又脑抽嘴欠说什么“段老二花瓶尔尔,一个211都上不了,除了身家,还有什么呢和我家锦锦拼的”。 这句话算是将段蓁的怒点彻底激发了,车子向前加速,直接将林御连人带车推下悬崖,自己的车也半挂在悬崖边上。 段家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陈韵险些在半路上晕过去,不停地骂着“闯祸精”、“讨债鬼”,段林当着林家人的面冷声呵斥了几句,回了家里想给她几个耳光以示教训,不想抬手却下不了手。 段老太太倒是波澜不惊,还一面养着花儿跟刘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可惜了林家那个小子,也不知伤成什么样子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还有心思养花,刘妈再是了解老太太都不懂她此刻的心思了。 慕莘陪着段蓁哭了十来分钟,最后也就剩下抽噎和颤抖,还有她不断重复的“我再也不敢了”。 段林来送饭,要将两个人带回家里,慕莘前往林御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查询病况,医生的答复和之前一样,甚至更为严重,慕莘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境地,不是进退两难,而是无路可走。 “我们做最有希望的设想,也就是一个星期之内病人醒来,一个月之内大腿机能恢复,那么最快的话也要三个月才会完全康复。” 慕莘知道林栩晚饭之后会来,就像林栩知道慕莘晚饭之后还在一样。这不是不期而遇,是预谋邂逅。 在林栩的眼中,慕莘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狼狈,就连险些被自己侵犯的那一天,她也一样挺直了背脊倨傲地走开,而不是像今天,没了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变成了清清淡淡的视线。 她不是学会了怎样低头,而是不得不低头,坐在咖啡厅里,慕莘依旧点了美式,但是不加糖。 “先生,您呢?” “美式,加两倍糖。” 咖啡上来,林栩将自己那一杯推给她,用陈述的口吻说:“家父的意思,慕总明了了。” 慕莘喝了一口甜的过分但于她来说却恰到好处的美式,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四下很安静,晚饭以后的咖啡厅尤其安静。 “但是慕总应该也知道,林家是老爷子做主。” “嗯。” “令妹犯了事理应受罚,但是事情出在我们家,怎么罚,都由林家说的算,这个理,慕总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是认的。” 林栩一字一句说得慢条斯理,咖啡却是一口没动,慕莘盯着自己杯里的咖啡,目光些许空灵。 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从段蓁“故意肇事”四个字板上钉钉开始,除了求饶赎罪段家人没有说话转圜的余地,就算是婚约又如何?就算是林潜先不讲信用先欠了段家又如何?婚姻和性命,孰轻孰重? “林老,想怎么罚?” 四目相对,林栩沉吟了两秒,道:“令妹闯的祸自然是自己收拾,爷爷的意思,为了让她名正言顺地照顾舍弟,下个月让两个人订婚。” 慕莘知道他话没说完,但是他却并没有说下去,显然在等她给出的评价,她问:“林御醒了之后,婚约能解吗?” “林家的婚不轻易离,但是若两个人都心有所属了,也未尝不可,可若是舍弟双腿废了,令妹必留在林家无疑。” “林家这是要子嗣,生了孩子呢,能离开吗?” “你是指人工授精?” “对。” “看双方意愿。” 看双方意愿?过错方有什么资格谈意愿,左不过林御醒来有了意愿,段氏所有人受他摆布罢了。 她花了这许久的时间晃神,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林栩,总算是稍稍拾起一分专属于她的傲气,“还有呢,如此善罢甘休,不是林总的作风。” “慕总觉得做林太太如何?” 话音落得干脆,没有一点儿回响,但在慕莘的耳朵里却轰隆隆地一百遍回放。四周静谧得落针可闻,慕莘的胸口因为这个荒谬的提议抑制不住微微起伏一下,忽然轻笑出声。 “不然呢?” “段氏。” 呵…… 慕莘偏过头,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此刻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冷静面对,试问,作为一个母亲,你会听凭别人拿你的孩子做抵押吗? 于慕莘来说,段氏是她带了整六年的孩子——这六年里,她一点一滴地推着它往前走,看着它一点一点进步,成就自己的辉煌。 段氏的每一步,是她六年来的每一步、每一滴血、每一寸心思。 “我以为林总今生非叶小姐不娶呢。” 林栩像是被问到盲点,抑或者说是痛处,他并没有答话,却是将杯里的咖啡喝了半杯,然后不动弹了。也许是不加糖的苦味让他不得不缓一缓,再继续这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压榨式谈判,也许是,他隐隐开始考虑,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否真的公平。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林总,全华宁市都知道您有一个掌上明珠,我做林太太,上位便是做母亲,您觉得合适吗?令爱能接受吗?” 林栩轻抿了一下嘴,像在思索着自己究竟如何才能将这个问题回答得更为妥帖,可一分一秒过去,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 慕莘这才知道,这个选择是林老爷子抛出来的,多年明争暗斗,林栩大概一心只想要段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哪里会把主意打到她本人身上来,林太太?这个位置不是什么人都敢坐的。 “嫁妆多少,这个总该是林总决定的吧?” “令尊之前答应的,令妹在段氏继承的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全部陪嫁,你的……百分之二十。” 段氏是慕莘在运行,本来三姐妹每个人分到百分之十二,段林和陈韵占有百分之五,老太太占有百分之五,几年前清算,这些股份加起来不足百分之五十,她怕以后有人恶意收购段氏股份导致段家失去主导地位,于是高价收购了一些散股归到段林名下,但是段林又将股权转让给她,一来二去,她名下占有段氏百分之二十九。 “林太太,”她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不禁调笑道,“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享有林总名下的财产?” 林栩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 可不等他犹豫,对面的人已经站起身来,“恭喜林总成为段氏新任董事长,婚前协议拟好,麻烦发到我邮箱。” 话落,林栩看到的只是一个寥落的背影。 林老爷子将他叫去商量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老爷子是不会放过这个狠狠宰段家一笔的机会的,他更知道林老爷子是个是非分明通达事理的人,他不重视在金钱上面掏空段家,而是对段家这三个声名远扬的姐妹觊觎已久。 虽说之前的段家算不上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但是段老太太当初从长沙来到华宁,对华宁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很大贡献,城北几家福利院都是段家提供的资金支持,更何况段氏如今和林氏对峙的局面大致形成,财力上也绝对不输给林氏。 何况段家的教育,也许会教出顽皮的孩子,却不会教出有劣根的孩子。 48.离家出走 林御因为段蓁瘫在医院里,自然是她来负责,也的确是为了顾全她的名声才想出订婚这个法子,毕竟撞了人然后赎罪,传到外面去这个说辞也实在难听。 但是打在慕莘身上的主意是实实在在的。 林老爷子不太管事,但是林栩和慕莘商场上面你来我往争锋相对,和叶尔郎情妾意一度热恋的事情他都有所耳闻,他不是惧怕段氏力压林氏成为华宁房地产界的头牌,更不是看不上叶尔这位落魄千金,他连何莞这样心思的女人生的孩子都能接受,也不怕多个落魄千金做孙子的情人,只是纵观这全城,他还是觉得只有慕莘这个性子的女孩子镇得住他的孙子。 当然这些事情林老爷子都未明说,只是强硬地下了命令,最后说一句:“我老了,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管不了几年你们年轻人的事,你若是不肯,等我死了,你愿意娶谁就娶。” 某种程度上,林栩和慕莘很相似,他们都是老爷子老太太身边大的,可以忤逆爹妈的意思,万万不忍心忤逆老人家的意思。 何况这个宰割段家的机会,是他一手促成的。放任刚刚高考完的林御跟他的小女友透支娱乐费用去学车,纵容他跑到环山路和娱乐…城赛车,夜不归宿,甚至对他的考试情况和生活状态也不再过问。 坐在咖啡厅里,怔怔望着冒着热气的续杯,他的眸子渐渐氤氲了几分凉意模糊。林栩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心疼弟弟多一点,还是感谢弟弟多一点,他的牺牲,让他一举拿下了多年的于他来说最为艰难的项目:与那个女人名正言顺地纠缠。 慕莘回家时除了被灌了安眠药的段蓁在楼上睡觉以外,所有人都在楼下客厅等她回来。她脱掉鞋从玄关处走向沙发,老太太问:“如何?” 众人看向她,她将和林栩谈话的内容如实相告。 段林无法坐视自己两个女儿都被送去林家顶罪,但是老太太没开口,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老太太活了这许些年,想东西从来都比他们要周到些,额外地,关于慕莘,他只能用本来她也应当嫁到林家来安慰自己。愁眉苦脸到了最后,他也只能问:“林家老二,他对这个事怎么说?” “林老爷子的决定,他还能说什么。” 本来一家人打算瞒着段蓁关于慕莘赔了段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嫁妆的事,奈何段苒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慕莘从医院跑到段氏,“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没了,段氏要易主的!我不要你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了,让我去坐牢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凭什么让你陪我一起受罪!那个林栩肯定会欺负你的,你不要嫁给他,姐,我愿意坐牢,在里面待一辈子都可以,姐……” 慕莘偏头,“段蓁!你懂什么?” “我不懂商业上的事,可是我知道,不能因为我害你没了段氏,还嫁给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蓁蓁,你听好了。你去坐牢,这是对段氏最残忍的惩罚,你明白吗?段氏够强大,林栩他一时半刻吞不下,他只能让段氏易主,可是你一旦坐牢,林家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不会在乎段家颜面,那么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被传开,到时候段氏经受不住舆论压力,会倒得更快,你知道吗?” 慕莘想,段蓁大概是听懂了她说的话,她依依不舍地被她劝回了家。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她傍晚回到家,段蓁只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了。 “奶奶,爸,阿姨,姐,还有苒苒: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那么多年的关心和期望。 我不想逃避责任,可是我真的不能跟林御订婚。 我和他认识六年了,从初中到高中,再到现在,我们终于熬到了填写志愿的时候。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吵吵闹闹,我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闯下如此大祸,对于他,我真的很抱歉,我甚至没有勇气在林家爷爷面前诚恳地道一声对不起。 每每看到林家阿姨哭成泪人,我都恨不能跳楼自杀。可是我知道,我自杀了,妈妈就白死了,姐就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奶奶和爸就白生了这么多年的气,阿姨白做了这么多年的蕨菜,苒苒再也没有可以说悄悄话的人……我不敢去死。 可又不敢去面对。 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我深知不该逃避,可我不敢再留,你们不要原谅我,永远不要。” 老太太看完信,让段林把信烧了,立马给英国的老爷子打电话,老爷子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从老爷子的回复看来,段蓁离开并没有告知他,既然如此,段蓁的目的地也不会是伦敦。 老太太摇着头,拄着拐杖由刘妈搀扶着回了花房,“该……该让她自己到外面去吃点苦头,不然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刘妈担忧问:“林家那边就等着二丫头签协议照顾他家老幺呢,这可如何是好?最近我家丫头常常加班,慕莘那丫头也肯定很忙,无端端又给她添了事。” “林家那边,段家自要有人过去。” 刘妈困惑,“这……” “我老了,实在不想管这些事,奈何老天爷就不让我好好休息,”她折下一枝花,插在泥土里,“派些人去护着老二吧,她该吃苦,可不是能吃苦的人,护着,护周全了。” 慕莘几乎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今天下午,林栩给她发来了婚前协议,她读完,修改了几处,答应出来,签完字,亲自给林栩送去。 林栩看她修改的几处,其中一处是有关孩子的。 林老爷子算盘打得很好。 不过老爷子也没有错,快八十岁的人,三个孙子,最大的林潜三十三岁,老二林栩三十岁,老三林御也十九岁了,三个人都不像话,老大虽然生了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奈何儿子带去了英国,闺女又是个搬不上台盘的私生女。 老二林栩自小是他栽培的,多少情感较别的更深些,期待也是更大,奈何现如今而立了,还只有一个闺女跟宝似的带在身边,自己嘞?乐得在商场上招蜂引蝶,却不见娶了正经太太,也实在让人忧心。老爷子平日寡淡,也不会像老太婆一样唠唠叨叨,要做就要做得实际一点,现在正好有了契机。 “这一点不能改。” 他说不能改的,一定是林老爷子规定的,慕莘都明白,也就不强求,反正孩子会不会有都不可知。 “其它的,如果没有异议,林总签字吧。” 林栩毫不犹豫地落笔,就好像签字结婚的人并不是他林栩一样。 49.感情炽热 “所以,禹后,我们还是分开吧。” 顾翎说完这句话,空气冷了几分,禹后仍然靠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轻轻皱着眉头,双唇抿得死紧。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她清楚,他们不适合继续下去,她没有那么大方,让其他女人在她们的婚房里面撒野。 墙上的钟冰冷地敲了三下,可禹后始终在保持沉默。她受不了这样的对峙,她有满腹的委屈,有满心的失望,还有那长在弱不禁风地自信上面的自卑和悲怆,这些迟早会撕破她伪装的冷静。 心跳声在空气中异常得清晰。她转身进了屋子,关上门,顺着门板跌坐在地上,对面的化妆镜里,她的狼狈清晰可见,一张平庸不过的脸,一副不甚好看的妆容,和一身难得奢侈的衣裳。 她闭上眼,脑海中全是不知多少年前的那场对话。他问:顾翎,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她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确定。他说:你TM也太实诚了吧…… 在这个世界上,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难,多年前那个被禹后宠着疼着护着的顾翎毫不知情,六年来她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却仍然义无反顾,而今终于明白,真正的心碎是你再也不敢想象白色婚纱,不敢直视那颗闪闪发光的订婚戒指。 可真正的爱是死缠烂打和自欺欺人的。 房间里的陈设变了不少,只是行李箱的位置没变,还是那一只,她从华海那破旧的平房一间窄小却干净的房间偷走户口本,到华宁寻找他时唯一的行李箱。 “禹后,我恨你,恨你为了事业忽略了我,可我想清楚了,比起恨你,我更爱你,我要你履行承诺,永永远远。” 醒来时恰好,月亮落尽了,太阳升起了,在薄雾迷蒙远处的大山边探出一半来,那光辉委实有些刺眼,毕竟凌晨四点的夜还是夜,毕竟没有落下一滴泪来的眼睛里蓄满了酸痛。 行李收拾起来其实很快,只要除掉那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最后只剩下一条长裙,六年前的夏天,她穿着它来到华宁市,只是她并不知晓何时已经入冬。 她站在衣帽间里,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婚纱很重,比她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都重,比她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更纯洁无瑕,也比她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更加孤独无助。 她摘下茶叶管,戴上为婚礼准备的耳坠,四周没有灯光,一片灰蒙蒙的寒凉之色,金属穿过刚打不久的耳洞,又冰又疼。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禹后终于缓缓张开疲惫的双眼,见这四周沧沧凉凉的光景,心中疼痛愈甚。 昨天林家老幺和段家老二环城山路赛车出事见诸报端,他知道林家和段家必然有一场恶战,而慕莘作为段氏的掌门人,免不了要被拉进这样纷争,剥皮抽筋。 昨夜,她不声不响到这里来寻他,说:“禹后,我要嫁给林栩了。” 那一刻,他心里不无震撼。多年以前某个周末清晨,风和日丽,她难得起早,告诉他说:“禹后,我要去机场接个人。”像是要跟他炫耀来人的身份一样,她补充说道:“林潜,我的娃娃亲对象。” 那时候的他固然惊愕,但是他清楚地预感着事态的发展,他没有分毫危机感,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完全正确——远渡重洋的林潜和慕莘,是相交线,相交后只有相互远离着。 昨夜她说:“禹后,协议书我签了,不久就要领证,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禹后不安,然后整颗心变得空荡荡的,这种空荡荡的不安,昭示着他们已然深入骨髓的爱意,和他们无法系在一起的将来,这是他的危机感的最好证明,彻彻底底地失去爱人的征兆。 他什么也没说,最后她窝在他怀里,睡了十分安稳的一觉,若不是顾翎放钥匙的簌簌声传来,她大抵要一辈子踏踏实实睡下去。 一直以来,他都有一个固执的想法,他不会负了顾翎,若是负了顾翎,唯一可能的表达方式便是与他最珍视的慕莘结合在一起,可是他不会那样做,那是对他人格的最大摧残,他必须信守承诺。 然而昨晚,他站在人格和理性的对立面思考这个问题,甚至厚颜无耻地一遍遍追问自己,究竟不爱一个人却要和一个人建立婚姻关系,是负责任的行为吗? 他的认知,三十多年的生活没有给他这个回答。他知晓的是,关于这个问题的基础背景是:顾翎一无所有地爱着自己,几乎付出了所有,青春和身心,慕莘光芒万丈,是自己最欣赏最歆羡的模样,他们相爱着,感情炽热。 就“不自私”来说,他应当站在顾翎身边,为她撑起一片天。就“追求本真”来说,他应当给慕莘他的全部,毫不犹豫地跟她徜徉在属于他们的热烈的诗意的世界里。 他根本虚弱到抬不起腿来,张不开嘴说上一个字,他的心绪乱成麻,更遑论拦下顾翎离开的步子,好好解释这样一件令他撕心裂肺的事,乞求她的谅解。 他任由她拉着行李箱走出屋子,没有开口说过一句挽留的话,悲伤和沉默和在慕莘离开后被撕裂在这间屋子,像开闸放水,毫不留情,肆意喧嚣。 50.再多的心酸 医院里的人再多,空气里也依然弥漫着一丝丝冷的气息,这冷,像是为那些无法痊愈的患者无声的祭奠,病房里除了药味儿,还有每日午后最为浓重的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走过的医生穿着白大褂,护士穿着蓝大褂,来来往往,胸前的吊牌一晃一晃,看不清照片上人的模样。 “爸,妈,你们别逼蓁蓁了,我照顾他吧,蓁蓁和他的不和,多少我也有责任。” 这是段苒从家里跑出来前说的唯一一句话,段林和陈韵的失望和愕然已然写在了眼底,青春期少女的那点心思,曾经读过心理课程的陈韵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只是看到一个这样决绝的女儿,不知所措罢了。 是的,她很骄傲,她对段苒的严格,对她的合适的教育让她长成了这样一个善良的有责任心的大孩子,可她顿时也觉得自责,是否自己这些年溺爱了段蓁?是否是自己作为后母的不作为让孩子变成了一个胆小怯懦临阵脱逃的人? 花房里修枝剪叶的老太太听刘妈说完说完客厅里沉默对峙的情形,又听刘妈叹声说:“一块儿长大的孩子,不该如此背道而驰呀,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太太笑说:“你觉得老二很懦弱,不经事,老三有胆量,敢于担责任是吗?” “难得……不是吗?” 老太太笑得更欢了:“老二能顶着被她爸揍一顿的风险出去赛车,老三不敢,老二能穿破衣烂衫跟地痞流氓喝酒打诨,老三不行,老二能考个零蛋在全校师生面前念检讨,说校长迂腐,老三不会……这些,甚至老大都没胆量做的事,老三都做过,这是脸皮厚,脸皮厚也需要有胆量。” “我不是说啊,老三没胆量,我是说,老三在她娘的教育下出类拔萃,但是没经过什么风浪,她的言辞是善良使然,不是胆量。你看看这事,主人公可是老二,老二要慌张,要愧疚,或许要赔上一辈子,老三要什么?她只担心她姐姐受伤害,她又不知这俗世万物的厉害……” 老太太话说一半,就看见段林夫妇立在花房门口,三日来,林家步步紧逼,家里也没有段蓁的下落,本就操劳体弱的陈韵疲惫不堪,眼底的乌青,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段林一面顾着找人,一面又要同慕莘商量股份转让的事,一时间也憔悴许多,唯有老太太,精神如常,百毒不侵般。 “都听见了?” 陈韵点点头,“妈没说错,只是……” “你教育孩子的方式固然有独到之处,不然我段家也不会多个老三这样乖巧懂事又上进的女娃,这便是我老太婆不开口的原因。” “那妈的意思?” “林家要她签订婚协议,先签了,弄个名头照顾林家老幺,名声重要,人好了以后再毁约,也就赔点钱的事了。” 老太太一锤定音,段林和陈韵为了让段苒这个养在“深闺”,未见风浪的孩子走出舒适圈,也任由她自作主张,段家这个几近荒谬的“替罪”,在林家看来,是再欢喜不过的事,林老爷子亲眼看着十八岁的孩子签下协议书,然后拄着拐杖离开,只留下一声不可为外人道的颇为满意的叹惋。 于是便有段苒在主治医生处登记家属信息一事,然后全程由她一个人经手,将林御从重症病房转移到了住院部。 慕莘到医院,她正在听医生的嘱咐,直到她走到她身后,这个不敢有片刻分神的女孩才回头,貌似吓了一跳,“姐,你怎么来了?” 慕莘有些怔愣,她便把今早她离开家去公司上班后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又道:“姐,蓁蓁她是因为我才对林御和江锦嗤之以鼻的,我才是罪魁祸首,对不起……” 她低声的告白,像是扎在慕莘心口的一根刺,让她有片刻的疼痛,她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她说:“她本来冲动,你自责做什么?” 再多的话似乎也无济于事,当下的局面,段家只能硬着头皮承受着。就像是两棵枝叶繁茂的苍天大树,它们疯狂地汲取争夺土壤中的养分,某一天,人们将其中一棵砍掉,峥嵘的绿叶做了另一棵树的养料。再多的心酸都必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