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剑鞘 望生谷三代弟子张嵩闻追这名小偷已经追了足足有半天之久。 对方明明有能力甩开他,但却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每次二人拉开的距离稍长这小偷便会停下来等他,似乎是在故意戏耍张嵩闻一般。 “别让我逮到你,不然定让你好看!” 张嵩闻咬牙催动灵力,身体周围渐渐浮现出一层绿色光华,而后光华流转向下,尽数灌入张嵩闻脚下御使的那把长剑之中。 长剑得到术法加持,御剑速度激增,“嗖”的一声,载着张嵩闻破空而去。 …… 百里之外的一处小酒馆中,一名妙龄少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孩童。 这孩童明明正处于无忧无虑的年纪,可他却满面愁容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女注意到,孩童的背后背着一把空剑鞘,剑鞘通体漆黑,看不出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莫非是从哪家偷跑出来玩耍的侍剑童子?”少女这般猜测着。就算是在那些底蕴深厚的传承世家和威名显赫的修真门派之中,也只有地位尊贵的重要角色才会配有侍剑童子,如果这小孩真是侍剑童子,那他背后的剑鞘多半不是什么寻常货色。 “小家伙,能把你背后的这东西借姐姐看一眼吗?”少女挪到孩童身边,笑嘻嘻地问道。 孩童抬头看了少女一眼,也不提防,缓缓解下剑鞘,放在桌上。 “真乖,待会儿姐姐给你买糖吃。”少女捏了一把孩童胖乎乎的脸颊,抬手拿过桌上的剑鞘。剑鞘一入手她便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沉重,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子能一直把这么重的东西背在身上。 少女从贴身位置取出一只粉色的储物袋,打开袋口,伸手进去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把无鞘长剑来。 这长剑满身铜绿,明显是一件有些年头的东西。 酒馆地上砖缝间冒出的绿芽似乎是受到了这把古剑的影响,以令人咂舌的速度疯狂生长起来。 “看看合适不。”少女说着,“锵”的一声将古剑插进剑鞘之中。 这剑鞘果真也不是凡品,随着古剑入鞘,它竟根据古剑的尺寸自动缩小了些许,变得完全贴合。 “好宝贝!”少女见状,喜上眉梢,来回把玩着连鞘古剑,爱不释手。 “小弟弟,你把剑鞘送给姐姐好不好,你要吃什么姐姐都给你买。” 少女把剑抱在怀里,明显是不打算再还给孩童了。 孩童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只是略带惋惜地望了一眼少女怀中的剑。 “你不说话?那我可走了哦。”少女朝孩童做了个鬼脸,起身朝门口走去。 “贼人,还我剑来!” 就在少女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道绿色流光自天而降,尘土飞扬中,张嵩闻挺剑走出,剑尖遥指少女。 “哟,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快那么一点嘛,窝囊废。” 少女面对张嵩闻毫无惧色。 “你、你叫我什么?”张嵩闻脸色铁青,拿剑的手不住颤抖着。 “连一个女孩子都打不过,你不是窝囊废是什么?”少女似乎根本没把张嵩闻放在眼里,开口嘲讽道,“打不过我,剑被我抢走就算了,还死皮赖脸地追上来,这何止是窝囊废,简直就是窝囊废中的厚脸皮!” “谁说我打不过你,我只不过是——”张嵩闻极力辩解,但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少女望着脸色涨红的张嵩闻,忽然甜甜一笑,道:“怎么着,莫非你见我漂亮喜欢上我了,不忍心对我下手?” 张嵩闻见少女笑靥如花,神情一阵恍惚,随后心中大惊,赶紧排除杂念,冷静下来,沉声道:“姑娘,还请你将剑还于在下,不然让我那师父知晓,后果可就严重了。” “能有多严重?”少女肆无忌惮道,“老色鬼培养出个小色鬼,到时候最严重也就是把我变成你的师娘,最后这剑还不是照样归我所有。” 张嵩闻见少女辱及授业恩师,再也忍耐不住,抬手一剑径直朝少女的胸口刺去。 “来得好!” 少女一直戒备着,见张嵩闻终于出手,立马飘然后退,同时握上剑柄,就待拔剑还击。 “咔——” 这剑拔是拔出来了,可少女拔出来的,却仅仅只有一个剑柄和连在剑柄上的寸许残刃。 “怎么会这样?”少女一愣,偏头望向剑鞘,发现剑鞘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古剑的剑身,难道被这剑鞘给吃了不成? 少女愣神的工夫,张嵩闻的长剑已经刺到她的胸口之前,下一瞬,一个身影掠过,眨眼之间便夺走了少女手中的剑鞘,同时将张嵩闻按翻在地。 这个身影,正是那名孩童! 孩童一只手捏开张嵩闻的嘴,另一只手将剑鞘凑到张嵩闻的嘴边,缓缓倾倒下来,一缕晶莹剔透的绿色液体从剑鞘里流出,灌进张嵩闻的嘴里。 张嵩闻很想反抗,但他觉得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施展术法给定住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得。绿色液体一入喉咙,先是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随后又转变成一股暖意,逐渐扩散到张嵩闻的四肢百骸,让他无比舒畅。 “喂,你在喂他吃什么?”少女终于回过神来,伸手去拽骑在张嵩闻身上的孩童,而这个时候,剑鞘里的液体已经尽数流入张嵩闻的体内。 孩童从张嵩闻的身上跳下来,重新将剑鞘背在背上,然后站在一边静静观察着张嵩闻的变化。 半晌过后,张嵩闻终于悠悠转醒,他猛地翻身而起,满脸戒备地望着少女和孩童,惊慌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都是他干的。”少女朝孩童努了努嘴,示意发生在张嵩闻身上的事情与她无关。 张嵩闻看向孩童,把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对我做了什么?” 孩童敲了敲背后的剑鞘,淡定道:“我从这家伙的嘴里抢了点东西分给你吃,毕竟那把剑是你的,不能全都让这家伙占了便宜。” 孩童的回答令张嵩闻一头雾水。 “‘这家伙’是谁?你又是谁?”张嵩闻有些抓狂。 孩童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就是我,谁也不是,而这家伙,是个贪吃鬼。” “哦,我知道了,你是个邪修!”一旁的少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明明是孩童的样子,却一直以成年人的语气在说话,再加上你背后的那把诡异剑鞘,你一定是魔道中人!” “魔道中人?那是什么人?”孩童好奇地问。 “唔,怎么和你解释呢?”少女想了想,说,“就是那种看不惯就杀,想干啥便干啥,为了增进修为不择手段的家伙。” “那我并不是。”孩童说着,伸出小手把张嵩闻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断为两截,“如果我真是你口中的魔道中人,现在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第二章 一剑相邀 张嵩闻手中的长剑乃是他师父赐予他的人阶七品法宝,没想到被孩童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便从中断开。 人阶法宝虽说不算珍贵,但也至少得有金丹的修为才能够炼制出来,张嵩闻如今尚在筑基,未达圆满,更别说突破至金丹了。孩童露这一手,让张嵩闻明白二人的境界相差巨大,刹那间满头冷汗,心生怯意。 孩童见张嵩闻终于安静下来,缓缓开口道:“我降世不久,对目前的世界比较陌生。你二人资质尚可,所以我想让你们作为我的指路人来提供各种信息,当然,我也会给予你们相应的报酬——” 张嵩闻和少女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孩童继续说:“如果一路上遇到与你们功法属性相符的剑器,我会用它来帮助你们提升实力,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你们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就可以把你们培养成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存在。” “好大的口气!”张嵩闻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说这种话?难道你真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不成?” 张嵩闻知道孩童并没有杀他的心思,口气硬了几分。 孩童并未着恼,一脸正经地望着张嵩闻,道:“天下无敌?以你目前的眼光来看,你觉得什么样的实力算是天下无敌呢?” 张嵩闻默然不语。 望生谷一门中最强的人,应该便是他的师祖了,但是他的师祖早就出谷寻求机遇去了,他从未见过他的师祖,自然也没有幼稚到认为他的师祖当得起“无敌”二字。 “看来你也不太清楚天下无敌的实力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倒可展示一剑,供你参考一下方圆千里之内无敌的标准。” 孩童说罢,瞬间化作一道残影,卷走少女仍握在手中的古剑剑柄,而后双掌一合,竟将坚硬无比的剑柄搓成一个长条,再反手将它塞进背后的剑鞘中。 接下来,孩童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身体微伏,双手脑后虚握,正位于鞘口上三寸,看上去他仿佛握着一柄插在鞘中的隐形长剑一般。 “我这一剑可不能白看,它是有代价的。”孩童蓄力不发,扭头望着张嵩闻,“一剑出、难再回,我无牵无挂,自然无所谓,却不知这一剑的后果,你是否承担得起?” 张嵩闻被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得一愣,不知给如何作答。 孩童叹了口气:“既然你犹豫不决,那我便只出力一分,但你要记住,往后若再遇到这种情况,像我这样会给你选择的机会可不多了。” 话音刚落,孩童前方的空间陡然扭曲一瞬,又即刻恢复正常。 再看孩童,他已经恢复成正常的站立姿势。 那一剑,竟已经结束了! 这一剑无声无息,带来的动静甚至不如一阵微风。 张嵩闻还没觉察到周围究竟因为这一剑而发生了什么变化,少女率先叫了起来。 “快看天上!” 张嵩闻猛然抬头,惊愕地发现头顶的大片白云正渐渐地从中裂开,然后分成两块儿,各自飘开。 目之所及,但凡在此剑垂直方向上的云朵,全都成了这般模样。 “你再看地上!” 少女又叫道。 刚开始张嵩闻并未察觉道有何异样,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才看清,地面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条细线,一直往前延伸而去,似乎没有尽头。 这线很窄很窄,比一根头发也粗不了多少,如果不是多年的修炼使他的视力敏锐了不少,他断然发现不了这条细缝。 “这也是那一剑造成的吗?” 张嵩闻好奇心起,偷偷将灵力塑形成丝,沿着细线缝隙慢慢下放,直到超出了他可操控的极限范围,还是没有触到缝隙底端。 张嵩闻的灵力在精确控制下延伸的极限范围,是一千米。 这还是孩童只用了一分力的情况,如果他使出全力,那又会是什么情况? 张嵩闻越想越是心慌,冷汗渐渐顺着他的后背流了下来。 如果孩童没有谎报实力,真的全力施展这一剑的话,那威力堪称无穷无尽,剑势一发,若上达天门、下至地府。 天门碎,地府裂。 神将陨,恶鬼堕。 此剑之下,天地万物皆被一分为二! 自己真的能够拥有这样的实力吗?张嵩闻忽然有些向往。 孩童看出了张嵩闻的心思,再次邀请道:“你,要跟我一起吗?” 少女顿时不乐意了,嘟嘴叫着:“你为什么只问他不问我?本小姐可不是随便的人,你就那么肯定我会跟你走吗?” “当然” “凭什么?” “因为你需要我的庇护。” 少女杏眼圆瞪:“此话怎讲?” “你若是不和我一路,我会帮他把你抓回去交差。” “喂,你有没有搞错!”少女辩解道,“那把剑可是被你的东西给弄没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且不说是你主动将剑插入剑鞘,若你未曾将它偷出,还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吗?” 少女着急叫着:“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孩童盯着少女:“是又怎样?” 少女被孩童盯得心里发毛,想跑却又回想起刚才孩童那鬼魅一般的身法,料想自己断然无法脱身,只好妥协下来。 “好嘛,我就当你的小跟班好了,但是有的话咱可事先说好,你不许打我身体的主意!” 孩童面无表情:“你放心,我对那方面没兴趣。” “说的也是,看你这身体发育的也不怎么样,就算你有那想法,多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少女小声嘀咕。 二人交谈间,张嵩闻终于开了口。 “抱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受师父苦心教导十数年,不可因你这些话就将师父对我的恩义弃之不顾。如我应你,他日寻求突破之时也必将被心魔所困,修为难再进半步。” 孩童点头道:“我尊重你的想法,既然你意如此,我也不再劝你。” “前辈,我还有一事相求……”张嵩闻突然朝孩童行了一礼。 身前这人虽然一副孩童的面容,可实力深不可测,而且心性平和,行事方式似乎传闻中的邪修略有不同,所以张嵩闻决定以“前辈”相称。 “所求何事,但说无妨。” 第三章 谷中惊变 “那古剑名为黛青,为地阶六品,乃本派镇派之宝,损毁一事,滋事重大。我希望前辈能随我一同返回谷中,好让我对门派上下有个交代。” 孩童尚未回答,少女率先冷笑出声:“蠢蛋,你提这种过分的要求,你觉得我老大会同意吗?跟你回去让你们人多打人少?” 张嵩闻正色道:“前辈有此能耐,即便随我回去,自然也能全身而退,姑娘勿需担忧。” “哼,看见我抱上大腿,连说话也对我客气起来了,你可真是识时务呢。”少女逮着机会一顿讥讽,羞得张嵩闻面红耳赤。 “没问题,我二人就跟你走一趟吧。”孩童思忖片刻,竟答应了张嵩闻的要求。 “多谢前辈成全!”张嵩闻喜上眉梢。料想等他师父见识到孩童的实力之后,也不会过分责怪他无法追回黛青剑之事了,毕竟实力悬殊,他着实无计可施。 这么一想,张嵩闻顿时感觉压在身上重担卸去了大半。 “哎?咱俩都去?老大,你想去的话就一个人去呗,叫上我干什么嘛。到时候真打起来,我在一旁碍手碍脚肯定会拖累你的!”少女有些心虚地叫着。 “我对你有信心。”孩童微笑道。 少女觉得自己妄图溜之大吉的想法被对方看穿,只好无奈道:“那先说好哦,如果到时候我发现有什么不对,可要撇下你先撤了,你别怪我不仗义。” 孩童点点头:“你见机行事就好,不用管我。” …… 孩童带着少女跟随张嵩闻回门派的一路上,互相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得知少女名为栗泉,自称无父无母无门无派,也不愿解释一身的本事从何处学来。 而少女栗泉从孩童那里知道的就更少了,仅仅只有一个名字而已。 钟离道。 一个很古怪的名字,栗泉觉得是孩童随口编来应付她的。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三人终于来到一处山谷之前,谷旁立有一石碑,上刻“望生”二字。 张嵩闻带头向谷内走去,却不料竟被一股无形之力给弹了回来。 他疑惑道:“奇怪,这护谷大阵非到重要时刻不得开启,莫非是谷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栗泉撇嘴:“你那破剑被偷了还不算大事?” 张嵩闻摇头:“这不一样,丢剑一事虽然重大,可开启阵法并不是此事的应急措施。”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进去就知道了。” 钟离道说罢,抬手一划,随后他身前三丈处的空间一阵扭曲,竟被强行撕开一条两人来宽的缝隙。缝隙后的景致,与阵外所见之色截然不同。 张嵩闻虽然清楚钟离道的实力强大,可万万没料到这人随手一挥便能将护谷大阵破开如此之大的缺口,等他再回过神来,钟离道和栗泉已从缺口处进入谷中。 “何人闯谷!” 张嵩闻刚跟上去,忽然从旁蹿出两道身影,拦在三人之前。 拦路二人身着与张嵩闻一样的青色长袍,手中长剑已经出鞘。 “王师弟、李师弟,是我。”张嵩闻上前一步,朝两人抱拳道。 “原来是张师兄,我刚探知到阵法遭人攻击,急忙前来查看,不知师兄是否知道是何人所为?”王方一脸警惕地望着三人。 “是我干的。”钟离道淡然道。 “张师兄,他们是?”李同见说话者虽是一副孩童的模样,但却隐隐散发出一种不寻常的气场,立即问向张嵩闻。 “这二人与被盗的黛青剑有些许关系,所以我才将他们带进谷中来见师父。”张嵩闻不敢把话说开,只能“隐晦”地说明一下他带钟离道和栗泉进谷的目的。 “谷主、谷主他老人家……”李同脸色一黯,陡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我师父怎么了?”张嵩闻心感不妙,赶紧追问。 王方接过话来:“谷主被歹人给谋害了!启动这护谷大阵,正是为了将歹人给困在谷中。” “什么?” 张嵩闻得此噩耗,霎时间一阵天旋地转,他不待神稳心定便纵起一道剑光,朝着谷中最高处飞去。 “我们也去看看。”钟离道拽住栗泉,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王、李二人。 张嵩闻御剑行至议事阁上方,发现整楼被上百名弟子团团围住,他当即落下飞剑,来到守在门口的大师兄吴越峰身旁,急道:“师父、师父他真的——” “唉……张师弟,谷主辞世之事已无法挽回。”吴越峰恨道,“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搜查全谷,找出刺杀谷主的奸人,让他给谷主偿命!” “我、我想再见师父一面!” 张嵩闻欲推门而入,却被吴越峰一把抓住手腕。 “别急,几位师叔正在里面检查尸身寻找线索,先等他们出来再说。” “是我莽撞了。”张嵩闻不敢造次,只得垂手立在一旁,静等结果。 良久之后,楼门终于“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三位老者从里迈步而出,居前一位身着红袍,面色不喜不悲,而跟在他身后的两位青衣老者皆是愁眉紧锁、面露悲怆神色。 红袍老者一眼便注意到钟离道和栗泉这两个陌生的面孔,但神识探查之下却发现栗泉修为尚低,而钟离道这个“孩童”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只当是栗泉带着弟弟打算带艺投师寻求谷中收留,所以并未上心。 “嵩闻,我且问你。在章师弟出事之时,你因何不在谷中?” 红袍老者口中的章师弟,便是张嵩闻的师父,也是望生谷之主,章任堂。 面对红袍老者的询问,张嵩闻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师伯,黛青剑遭人盗窃,我一路追出谷去,此事我在动身之时已神识传信禀明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还特意叮嘱我要多加小心,没想到……” 提起“师父”一词,张嵩闻尚未完全平稳的心境再次动荡起来,霎时间又红了眼眶。 “黛青被盗?竟有此事,我却是不知。”红袍老者扭头问向身后二人,“不知章师弟可有和二位师弟传讯说过这事?” 两位青衣老人一同摇头,其中一位身材稍胖的说:“想必是章师兄尚未来得及告诉我们便已遭了歹人毒手。” “这只是一种可能。”红袍老者再度望向张嵩闻,目光灼灼,“你既已回到谷中,想必是寻回黛青剑了?” 张嵩闻忙道:“没有,不过我——” “我便猜到是你!”红袍老者大喝一声,好似响起一声炸雷,打断了张嵩闻的话,“楼上并无打斗痕迹,章师弟显然是被人偷袭致死,可是以他的修为,方圆千里之内根本没有敌人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并一击得手,所以袭击他的,必定是他所亲信之人,剩下的话我就不必再多说了吧!” 第四章 诬陷 “师伯!你、你怀疑是我害了师父?”张嵩闻遭此怀疑,眼冒金花,感觉连天地都变了个样子。 “自你之后,再无他人出谷,护谷阵法维持期间,谷中弟子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旁人踪迹,你说师弟在你出谷寻剑时还曾与你用神识通信,这岂不是自相矛盾?”红袍老者似乎认定了张嵩闻就是杀害了章任堂的歹人,他一边给张嵩闻施压,一边关注着张嵩闻的一举一动,但凡张嵩闻有什么奇怪行为,他便立即动手将张嵩闻毙于掌下。 张嵩闻的脑中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替自己辩解,他呆呆的模样活像是一尊泥做的塑像,一动也不动,只是默默凝望着红袍老者那张苍老的面庞。 过了好久,张嵩闻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两名青衣老者:“二位师叔,难道连你们也觉得是我干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瘦老者移开目光,不与张嵩闻对视,而胖老者原本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当他瞟了一眼红袍老者之后,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唉——” 见二位青衣老者这般态度,张嵩闻的额间和手心顿时沁出了冷汗,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绑住了手脚之后从万仞的高处给丢了下去,不断下坠的同时,无力的感觉也愈来愈强烈。 “我真的没有……”张嵩闻试图再反抗一下。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那穿红衣服的老头,你不觉得你的推理问题很大吗?” 众人齐齐转身,目光全都聚集在一个看似天真无邪的面容之上。 发现开口说话的竟是一个小孩子,最惊讶的莫过于红袍老者了。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刻意释放着神识威压,修为尚浅的弟子甚至都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理智,而这小娃娃不仅没被吓得尿裤子,居然还能正常说话,真是奇哉怪也! 红袍老者愣神的工夫,钟离道还在继续说着:“如果事情真的是你推测的那样,那小张杀害了他的师父之后,为什么又要回来呢?就算他师父死了,谷里还有你们这三个老家伙,他回来总不能是为了和你们抢夺这谷主之位吧。而且从小张出谷寻剑到谷主死亡被发现,这期间多多少少会有一段间隔,为什么凶手不会是在这段时间内偷偷溜出了谷去?再就是动机,你站那里分析了半天,却没有提过半点小张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原因来,你就不觉得很尬吗?还有啊,你说谷主是被亲近之人偷袭致死,这么大一个门派,谷主的亲信就只有小张一个人?难道你们三位和谷主的关系非常糟糕吗?我觉得你们三个糟老头既有动机又有能力,作案嫌疑怕是比小张要更大呢。再加上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往小张身上泼脏水,很有嫁祸的嫌疑,所以本案的首要嫌疑人,我觉得应该是你才对。” 钟离道这段话说得极快,等红袍老者想出声喝止的时候,他已经说完了。 栗泉见势不妙,悄悄挪开了些距离,盯着自己的足尖装作和钟离道不是一路人的样子。 “放肆!这里岂容你这无知小儿插嘴!”红袍老者聚拢神识,塑成一道无形之影,直接向着钟离道袭了过去,试图一击将他震成白痴。 人未动,灵先行。红袍老者的神识幻影在无旁人察觉的情况下,已然逼近钟离道身前一尺之处,眼看幻影抬起手掌,就要朝钟离道的头顶击落,忽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神识幻影竟破成了点点碎片,归于虚无! 神识本无形之物,受到攻击也并不会发出物体碰撞的声音,这一声脆响,却是来自于红袍老者的脸上——在那里,赫然印着一枚孩童的掌印! 掌印很清晰,所以这一巴掌到底是谁打的,也非常的清楚。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红袍老者灵台大震,连连后退,望着陡然出现在他身前的钟离道,眼中满是恐惧。 “我只是个过路人,姓钟离,名为道,道是讲道理的道。” “两位师弟,这定然是一名对孩童施展了夺舍之法的邪修!请助我一臂之力,咱望生谷今日定叫他魂飞魄散,无法再作恶人间!”红袍老者并不打算和钟离道讲什么道理,直接命令两名青衣老者与他结成三角阵势,把钟离道围在中间。 “起阵!” 随着红袍老者一声大喝,三条翠绿的灵力锁链从三人的体内激射而出,锁链将三人连为一体,而后迅速结成一张三角形的大网,将钟离道锁在网中央。 “锁魂荆!” 红袍老者下令催动转变阵法。 一条条紫色荆棘沿着锁链攀爬上来,向着钟离道的方向蔓延了过去。 钟离道并未挣扎,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阵法的变化,时不时地并起二指在空中划拉两下,利用剑气将接近他的荆棘绞成残渣。 被剑气斩断的荆棘断面很快就复原了,可它没前进几寸,便又被切断。 在阵法加持下的荆棘,每一根都有着不弱于顶级人阶法宝的坚硬程度,然而却抵挡不住钟离道的随手一挥,这让红袍老者心中的恐惧更甚一分。 “变阵,驱魔香!” 随着红袍老者一声令下,阵法再次变换。 一朵朵幽蓝色的奇异之花自荆棘上绽放开来,一股浓浓的香雾迅速扩散,但却始终局限在阵法围出的区域,没有飘飞到阵外。 钟离道本想试试这香雾有什么效果,却又觉得不妥,于是手上加快了几分,无形剑气聚成一股旋风,钟离道位于气旋正中的风眼位置。 蓝色香雾甫与气旋接触便被弹开,却又因阵法原因继续飘向钟离道的方向,来回往复,最后在气旋之外裹上了厚厚一层蓝色,风眼之中钟离道的身影逐渐被颜色遮盖,变得无法看清。 红袍老者专于战斗,早已无心维持威压,一干三代弟子的神智缓缓恢复正常,其中就包括张嵩闻。 “我该怎么办!”虽然张嵩闻的神智不再受到压迫,但他的心里依然是混乱如麻,无法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出手帮助钟离道。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然涌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你们快看天上!”有名三代弟子惊叫出声。 不知何时,望生谷的上方居然汇聚起一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漩涡的底端探一条手臂粗细的灵力通道,直接穿透了护谷大阵,向着张嵩闻的方向延伸了过去! 第五章 结丹 从灵气漩涡中探出的灵力通道直通张嵩闻的天灵,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拿着一个巨大的漏斗,将灵气通过漏斗强行灌入张嵩闻的体内似的。 红袍老者见多识广,思索良久终于认出了引起这般异象的原因,惊愕道:“这、这难道是结丹?这小子居然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之下开始突破了!” 众人听闻,议论纷纷。 望生谷三代弟子之首吴越峰,是谷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也在前些日子完成了结丹,坐稳了三代弟子第一人的名号。而吴越峰在结丹之时,几乎耗尽了谷中储存多年的珍稀药材来炼制辅助丹药,才勉强结成了“五纹”金丹。 从筑基期突破至结丹期,根据修真者自身的根基和天赋,会结成五种不同的金丹。 一般的修真者,平时修炼时若是没有大量的丹药或特殊法宝作为辅助,体内的灵力较为驳杂,而这一点却又和灵根有关。 灵根和法宝一样,也分为天、地、人三品,金、木、水、火、土五属性,灵根的品质与属性是不冲突的,但凡一个人能吸纳天地灵气开始修炼,此人必然五属性灵根俱全,那么决定修炼速度的,便是灵根的品质了。人品灵根是大众资质,地品灵根是万里挑一,而天品灵根,则数百年难得一遇。修真者会选择最优灵根属性的功法来修炼,吴越峰便是因为天生地品金属性灵根,所以他修炼的是金属性功法。 而如果修真者的五条灵根都是同一品质,那他则会选择更高阶的功法所对应的灵根属性来修炼。好比望生谷中虽然也收纳了金、水、火、土这四类的修炼功法,但是这四类功法都不过是人阶八品左右,算是入门档次,而收藏的木属性功法的品级却能达到人阶四品,所以望生谷中的修真者绝大部分都修炼了木属性功法,张嵩闻也是如此。 从理论上来说,一条天品灵根和五条天品灵根的修炼速度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修真者只会选择一条灵根来修炼。修炼之时,修真者无法只选择单一属性的灵气来吸收,虽然因为修炼了属性功法,会提升修真者对符合功法属性灵气的吸收速度,但是其他属性的灵气亦会随着修真者的吸纳一同储存于体内。在结丹的时候,只需通过修炼过的属性灵力压制住另外四种未经过修炼的属性灵力,便能顺利完成结丹。 可若同时修炼两种属性灵根,筑基时还好,只会消耗翻倍的修炼时间罢了,而等到了结丹的时候,修真者会因为两种灵力间的相互干扰无法保持灵力平稳,从而导致结丹失败,就更别说同时修炼三条或者更多属性的灵根了。 传说中,在数千年前曾出现过一个叫杨千极的奇人,他不仅同时修炼了五种属性的灵根,还研究出了如何让体内的五种灵力循环相生保持平衡的方法,最后成功结丹,只可惜他耗费在筑基上的时间多达百年,结丹之后已是垂暮老人,未过多久便离世了。 几千年过去了,肯定还有其他人尝试过修炼多种属性的灵根,然而也只出现过这么一个传说。 至于结丹的时候,会根据不同的情况出现五种金丹,正是结丹者体内灵力的纯粹程度不同而导致的结果。经过修炼的属性灵力越纯粹,结成的金丹上的纹路就越多。 吴越峰在结丹时,利用大量的辅助丹药削弱了储存于自身体内的非修炼属性灵力,再加上灵根的优势,最后才得以结成五纹丹。这种方法是为了追求高品质金丹的修真者们最常用的一种方法,但真能见效的却在少数。 当时,吴越峰结丹也曾引起了一番异象,可要是拿来和现在张嵩闻引起的异象相比,真可谓天差地别。 “居然有这般声势!这张嵩闻结的丹,到底是什么丹?”红袍老者虽然好奇,可现在张嵩闻早已处于他的对立面,他自然不可能放任张嵩闻安稳突破,于是便悄悄对吴越峰传去一道神识,“越峰,赶紧动手,趁机毁了这小子!” 红袍老者的神识刚刚传出,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原本裹着一层幽蓝颜色的剑气旋风渐渐从中一分为二,可其中并未见着钟离道的身影。 红袍老者急忙四下寻找,终于在张嵩闻的身旁发现了他。 “我们的阵法并没有被破坏,这家伙是怎么出来的?” 红袍老者有些不解,但既然钟离道已经逃出来了,也就没有再继续维持阵法空耗灵力的必要了。他试图收起阵法,可那股被从中分开的剑气旋风竟又分别化作了两股小旋风,两股小旋风快速旋转着,将维持阵法的灵力锁链牢牢吸附住,使得三人无法轻易将阵法收回。 “以为这样就能限制住我?真是愚蠢!”红袍老者自持修为略胜两位师弟一筹,阵法也是由他来主导,便强行中断了灵力输送。 “师兄不可!”胖瘦二老觉察到红袍老者的意图,同时脸色大变,刚出声阻止,却晚了半分。 只听得“咔”的一声,红袍老者链接胖瘦二老的两条灵力锁链皆从中断开。 胖瘦二老的灵力通道突然被阻断,输出的灵力无法前进,只得逆流而返,重重回击在二人身上。 瘦老者在三人之中修为最低,挨这一下,顿时体内灵力激荡难以抑制,血气上涌,“哇”的一口喷出血来。 红袍老者瞧也没瞧瘦老者一眼,祭出法宝,直直朝着钟离道的方向杀了过去。 他那法宝是一根褐色的藤杖,此物名为“唤青”,地阶九品,外表看似普通,实际上有着一项极为可怕的效果。 红袍老者掐起法诀,使劲一掷,将藤杖插进身前三尺远的土中。 藤杖甫一入土,突然绿光大盛,而以藤杖为中心,一片焦黄颜色飞快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原本地上翠绿的植物,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枯下去,最后被风一吹,全都变成了飞灰。 春回天恩! 这一招数的霸道表现,这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 断剑破势 张嵩闻之所以突然开始突破,是因为被钟离道灌下了那一口由黛青剑化出的精纯灵液。这灵液除了能被转变成服食者的灵力之外,还像是一种催化剂一般,极大加快了服食者吸纳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灵力的速度,也提高了服食者对灵气的敏感程度。 灵液慢慢在张嵩闻体内化开,转变出的灵力推动他的修为上了一个台阶,达到筑基期的圆满境界,催化的效果又主动替他打开了突破的大门,所以张嵩闻在这个时候突破,其实也是身不由己。 钟离道一直在观察着张嵩闻的变化,张嵩闻一有突破的迹象,他就第一时间脱阵来替他护法。 从藤杖处蔓延开的焦黄很快就要侵蚀到张嵩闻的脚下,钟离道担心它会影响到张嵩闻的突破,便隔空一划,在地上开出一条约半尺宽、三丈长、一眼望不见底的深堑来。 然而这一招并没有什么作用,焦黄颜色的侵蚀根本没有被那道深堑阻拦片刻,它径直越了过来。 红袍老者哈哈大笑,得意道:“小子,你把老夫的‘春回天恩’想得可也太简单了点!” 钟离道一招不起效果,心里已有了大致的判断,猜想“春回天恩”并不是将植物等当作媒介来进行传播的招数,而是直接蛮横地夺走了范围内的木属性灵气,使得被夺走灵气的植物迅速枯萎凋零。 万物有灵,植物亦然。天地灵气本可谓无主之物,入得谁体便归谁,可“春回天恩”却硬生生将已经归于植物的灵气强行吸取出来,这般抢夺行为,霸道至极。 而且随着“春回天恩”效果范围的扩大,甚至都开始影响到了张嵩闻头顶的灵气通道,眼看着原本胳膊粗的灵气通道渐渐从中分成两股,一股继续为张嵩闻灌输着灵力,另一股朝着插在地上的藤杖寻了过去。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既然红袍老者是利用那根古怪的藤杖法宝来施展的此招,那么直接将法宝给摧毁的话,这一招自然便会被化解掉。 钟离道双足微分,身子半侧,单提右臂,平举后移,好似在拉一张无形的大弓一般,而他并起的双指,既是箭,也是剑。 一剑出,无声息,唯有一条手指粗细的扭曲细线出现在了钟离道和藤杖“唤青”之间,那是剑气破空而去的轨迹。 “咔”的一声,藤杖应声而断! 红袍老者大惊失色,急忙长袖一卷,将两截断杖收入手中。 他万万没料到连地阶法宝也挡不住钟离道这一击之威,如果钟离道这一招瞄准的不是藤杖,而是他的身体,恐怕现在已经在上面开出一个透明窟窿了! “居然会遇到这般强敌!除了依靠‘春回天恩’,我还能拿什么和他斗?”红袍老者感受着从手中“唤青”上传来的灵力波动,一咬牙,居然狠下心来,将两截断杖一左一右分持双手,不惜以自身作为灵力传输的纽带,强行将断杖“续好”。 此举甚险,稍有差池便会落得个器毁人伤的下场,然而红袍老者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祭灵锁!” 上百条绿色锁链从红袍老者的胸口射出,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朝钟离道的方向笼罩而下。 钟离道屈指连弹,利用剑气挪开数条锁链的轨迹,勉强空出一片仅可容下他和张嵩闻的立足之地。 红袍老者的这一招和之前的三人阵法极为相似,看来他和法宝合体之后,实力获得了大幅提升,能凭一己之力发动之前依靠三人联手才能发动的阵法了。 “锁魂荆”和“驱魔香”两式齐出,紫色的荆棘上绽放出幽蓝的花朵,浓浓的香雾中藏匿着尖锐的寒芒。 钟离道故技重施,又掀起一阵剑气旋风,然而这一次,旋风与荆棘碰撞时竟迸出一溜火花来,香雾也逐渐侵入旋风之内! 原本密不透风的防护剑气现在却显得有些无力。 当然,这也是钟离道没有尽全力的缘故,只因他想让张嵩闻顺利完成结丹。即便张嵩闻此时已进入忘我境界,可他要是贸然爆发实力,必定会对张嵩闻的突破造成干扰。 如何在不提升实力的情况下,加强招式的威力呢? 钟离道觉得,他需要一把剑,哪怕这剑并不是法宝,而是一柄最普通的剑,便足够了。 恰好,张嵩闻的背后就背着一把剑——那把被钟离道断了一截的人阶七品法宝。 虽然修真者们大多拥有储物袋,可将物品存入其中,但是为了预防发生紧急之事,修真者们一般都会将惯用兵刃等法宝放在手边,以便随时迎敌。而张嵩闻全身上下只有这一把武器,所以即便剑断了,他也依然将它负在身后。 “小张,借剑一用。”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钟离道已将长剑握于手中。 手握断剑,钟离道心里踏实了许多,他也不忙出招,而是剑刃微侧,剑身像是镜子一般映出他那张幼小且娇嫩的面容。 断剑余长不过二尺,剑刃宽达一寸,厚约半分,乃是用上好的木属性材料与高强精铁混合打造而成,为了减轻重量,剑托设计得较为窄小,剑柄以雪蚕绒包裹,用来吸汗防滑。 若不论品阶,这确是一把好剑。 钟离道随手挥舞了几下,习惯了一下剑的长度和重量,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手中有剑和手中无剑,施展出来的剑招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效果。 剑影飕飗凄光闪,颓势汛逐对胆寒。 原本快被香雾浸透的剑气旋风蓦然加速,大片蓝色四散溅落,淅淅沥沥好似下起了一场有颜色的雨。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雨中,每一道身影,都保持着不同的姿势,或刺、或撩、或搅、或劈、或抹、或带……无数的剑光连成一片。 出招收招,仅在一瞬之间,剑光匿去、人影消逝。 方才那些身影,仿佛只是众人眼花之下的错觉罢了。 “吧嗒、吧嗒——” 落地之声接连响起,一时之间竟数不清到底掉下了多少荆棘断枝。 卷雾出明乾,摧荆显瘠坤! 红袍老者千辛万苦才拼出的胜势,终被钟离道一剑破去。 第七章 化妖 “还没完、老夫还没完!” 红袍老者攻势尽消,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起,犹如蚯蚓拱土一般耸动着,狰狞可怖。 然而他在嘶吼了两句之后,整个人却忽然定在了那里,过了好久也没见他有下一个动作,显得分外诡异。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噼啪”几声闷响,红袍老者从头到脚爆出一溜血光。他全身肌肤迸裂,一条条枯枝从外翻的创口处伸了出来。 那些枯枝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贪婪地汲取着红袍老者的血液,片刻之后,那些老枝之上竟又发出了新芽,每一根枝条都闪耀着妖异的红光。 “嗷——” 红袍老者痛苦地嚎叫着,可发出的声音已不似人类。 “唤青”是以百年树妖的断枝炼化而来,本就内含妖气,红袍老者为了汲取“春回天恩”夺来的灵气,更是不惜以身“续”杖,给了妖气侵蚀他的机会。 现红袍老者灵台崩溃,妖气趁机入脑,顿时化作这半人半妖的模样。 “师兄!” 胖瘦二老急忙上前,试图帮助红袍老者将妖气逼出体内。 “嗖、嗖、嗖、嗖——” 从树枝上激射而出的叶子好似绝顶暗器高手打出的漫天花雨,密密麻麻避无可避,虽然胖瘦二老后撤及时,但一身长袍依旧被划得破破烂烂,异常狼狈。 张嵩闻已进入最后的突破阶段,所以钟离道并未急着攻击,而是对目前的局势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 红袍老者已经完全失去了本人的意识,他身上发生的变化正在蚕食他作为人类的最后一部分特征——原本就干枯的皮肤层层脱落,露出的血肉逐渐被黄褐色的树皮覆盖,双臂自然下垂,与身躯连为一体,足底生根,牢牢扎进土里,就连身上的那件红色长袍,也因为躯干的膨胀变化被撑破,像是两片破麻袋似的摊在地上。 在红袍老者腰眼的位置,逐渐长出了一块树瘤。 树瘤又名为瘿,本是树根部的结瘤或树干上的疤结,没有固定的模样,可这红袍老者腰上的树瘤,正迅速从不规则的疤痕状向着婴儿面容的样子转变着。 终于,这块婴儿瘿咧开小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伴随着这声啼哭,红袍老者身上长出的树枝纷纷有节奏地摇动了起来,仿佛是婴儿在挥舞着手臂一般。 “估计救不回来了。”钟离道有些惋惜。他一直都没有对红袍老者下杀手,也是想着留他一命,待张嵩闻醒来,再好好“探讨”望生谷谷主被杀一事,岂料事情最后居然会发展成这样,这着实超乎了钟离道的预料。 已经妖化的红袍老者似乎感知到了张嵩闻这边的灵气较为浓郁,便利用埋在土里的根须拽动身体,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钟离道此时并不惊慌,甚至还有工夫取下张嵩闻背上的剑鞘,将长剑收入鞘中。 待树妖冲到钟离道身前三丈,迎接它的,便是钟离道蓄势待发的出鞘一剑。 尖锐刺耳的剑啸之声充斥全场,剑光璀璨,好似场地中央又升起了一轮太阳,耀眼夺目,令人无法直视。 一轮半圆光华贴着红袍老者的头皮掠过,将其顶上的无论旧枝新叶,皆断为两截。 光华去势未尽,化作一道流光,眨眼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久久过后,传来一声轰鸣,似伴有巨石滚落的响动。 树妖懵懂,好似孩童一般,遇到想要的就抢,遇到害怕的便溜,此时它感到威胁,急忙转过笨重的身体,打算远远逃开。 然而它尚未跑出多远,一把巨剑从天而降,将它从头到脚剖为两半! 猩红混着绿液,溅得满地都是。 “师兄!” “大长老!” 变故横生,胖瘦二老和一干三代弟子无不惊骇,唯独钟离道静静盯着来人,似乎早就感知到了会有强者袭来。 来人貌若青年,一身长袍因岁月的痕迹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神情温和,仿佛刚才并不是斩杀了一个妖化的人类,而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而那把巨剑,确实当得起那个“巨”字。它长达九尺,最厚之处近七寸,剑身之上通体布满血色纹路,仅仅插在地上,便能感受到逼人的寒气。 “您、您莫非是——” 胖老者越看这人越眼熟,可又不敢上前相认。 青年莞尔一笑,令人如沐春风:“许久不见,老三你连为师也认不出来了?” “真是师父!”胖老者急忙叩首,“弟子拜见师尊!” 瘦老者半信半疑:“师父他老人家离开谷中已有近百年,出谷时年岁高达一百三十八,如今您这副模样……” 青年受到质疑,也不恼怒,而是淡淡道:“老四,你是带艺投师,三十二岁拜入我的门下,随我修行二十六年,我出谷之时你尚无结丹迹象,本以为结丹无望,我便将管理弟子等繁琐事务交由你来打理,现在看你修为,怕是在我离开之后你另有一番机遇吧。” 此番言语一出,瘦老者不敢再怀疑什么,赶紧伏地磕头:“拜见师父!” 二老一跪,其余三代弟子皆随之跪下,顿时场中黑压压地跪地一片。 “拜见师祖!” 此时此刻,青年的身份已经坐实,正是望生谷开派之人,顾长生。 顾长生,以名为号,人称长生剑,喜好炼器,尤爱剑器,以剑入道,一人一剑圈出方圆百里。那柄被奉为镇派之宝的黛青剑,便曾是顾长生的佩剑。 顾长生离谷时修为已达结丹境大圆满,如今看他返老还童,应已突破结丹,迈入元婴之期。 “很好、很好。”顾长生微微颔首,“老二呢?” 瘦老者抬手朝着张嵩闻和钟离道的方向一指,泣声道:“二师兄他遭奸人暗算,奸人同伙实力强悍,大师兄为了替二师兄报仇,不幸殒命,还望师父主持公道!” “老大自身修为不济,受妖物蛊惑坠入邪道,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可老二的仇,我却是要替他报。”顾长生说罢,迈步走向钟离道,“其实我已回来有好几日了,不过一直在不远处的山中闭关静修,方才洞府受击,山石滑落。那一招,可是你使的?” 第八章 以剑对剑 钟离道并未否认:“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顾长生挑眉:“那谋害我二弟子之事呢,也只是个意外?” “这倒不是意外,而是赤裸裸的诬陷。”钟离道并不畏惧顾长生,“这事分明是你的大弟子觊觎谷主之位,用了什么手段杀害了你的二弟子,然后把罪名推到一个三代弟子的头上,现在他被你杀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你说这话,可有证据?”顾长生一边说着,一边变换法诀,御起那把血色巨剑悬于半空之中,似乎只要钟离道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所言的真实性,便要出手将钟离道和张嵩闻斩于剑下。 “我觉得你这两百多岁真是白活了,空长年龄不长智商。”钟离道见顾长生态度不善,也懒得给他好脸色看,“你凭什么觉得仅有筑基期修为的小张能够杀掉你结丹期的二弟子?就算出手偷袭,也不可能一击致命吧,所以你那大弟子的推测更是胡扯,况且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事是小张做的。在大家都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你随便拉一个路人过来判断,肯定也是我的推测更为合理可信。” “放肆,你居然敢这样和我师尊说话!”瘦老者背后有元婴期的顾长生撑腰,语气顿时硬了起来,他跳起来指着钟离道的鼻子说,“我承认大师兄的推断有问题,但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你和张嵩闻是一伙的,就算他的推断和事实有些微偏差也情有可原。现在我倒是认为,杀害二师兄的真正凶手,应该是你!你先让张嵩闻带你去见二师兄,然后你再趁机出手杀害了他!” 钟离道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口黑锅最终会被扣到他的头上,泰然自若道:“既然如此,那我再问你,我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瘦老者啐了一口:“邪修杀人,有何目的?无非是为了抢夺丹药法宝,又或者你本就嗜杀成性。” 说到法宝,瘦老者突然记起一事,猛地大叫起来:“对了,黛青剑,你是为了黛青剑!” 钟离道却没想到这件事绕来绕去,最后又绕回了黛青剑上,只得无奈道:“黛青被毁,的确和我有点关系,不过那也只是另一个意外,不关杀人的事。” 顾长生闻言,顿时眯起眼来,隐隐透出一股凶光:“你刚才说,黛青被你毁了?” “麻烦你听清楚,我只是说,和我有点关系。” 钟离道话刚出口,上方陡然响起一阵劲风呼啸之音,血色巨剑当头斩落下来! “就凭你无缘无故毁我法宝,我便有理由让你葬身于此!” 钟离道万万没料到,先前他们辩论了半天这顾长生都没有出手,最后居然会因为黛青剑被毁的事和他大打出手。 一旁的瘦老者暗自窃喜,他深知顾长生性格,对亲手打造出的剑器尤为看重,而黛青剑是顾长生的得意之作,其重视程度丝毫不弱于门下弟子的性命,钟离道这一下子,可算是犯了顾长生的禁忌了! 巨剑夹杂着滚滚风声直劈而下,颇有势不可挡之味。 待巨剑离钟离道的头顶不足一丈的距离,钟离道的身影突然一阵模糊,凭空化为了施展着不同的剑招的五个影像。 两尺断剑喷吐剑芒,化作数十道长尾彗星拖曳着光痕,向着巨剑迎了上去。 一时之间,锵鎯之声不绝于耳,每当双剑相交,巨剑的落势便会随之一滞。 等钟离道出完最后一剑,血色巨剑好似风车一般,打着旋儿倒冲上了半空。 “再来!” 顾长生面色阴沉,重新祭起巨剑,而这一回,巨剑停于空中,剑势凝而不发,似在蓄力什么大招。 钟离道也不主动进攻,他还剑入鞘,静静站在那里,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晌过后,巨剑终于动了。 只是很简单的一式下劈,但劈出的剑气竟宽达三丈! 三丈剑气仿佛是一把巨镰,而它想收割的,正是钟离道的性命。 出鞘一剑,白光一闪,银白月刃正面撞上血色巨镰,二者于半空僵持片刻,而后巨镰不敌月刃,被冲得节节后退。 顾长生心有不甘,喷出一口精血来,喷出的精血遂即漂浮往上,附于巨剑表面。 巨剑得到秘术加持,那道血色巨镰逐渐由半透明模样变化为实体,将银白月刃给压了下来。 钟离道并不气馁,而是气沉丹田,手腕猛地一颤。 瞬息之间,看不清楚他到底出了多少剑。 由于出手太快,乍看上去,如同无数道剑影重叠在一起一般。 这一招和方才那招,却又有不同。 钟离道使出的每一式剑招,剑气都并未击出,而是停留在那里,好似被冻结起来了一般。 剑招出罢,钟离道的姿势定格,留在空中的剑气,组成了一朵盛开的银白莲花。 钟离道断剑一挑,那朵剑气莲花慢慢地向着血色巨镰飘飞而去。 一个快,一个慢,似是两个极端。 终于,剑气莲花被巨镰击中,剑意盛极,剑气爆发开来。 看似只闪起了一道耀眼白光,却势如匹练,绚胜银河! 血色巨镰甫与白光接触,便寸寸崩溃,迅速消散,顷刻之间,已化作无形。 钟离道这一招,堪称聚繁为简、妙至毫巅。 血色巨剑受到残留的剑气冲击,剑身之上逐渐出现裂纹,但它很快就开始自行修复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瘦老者一脸的不可置信。在他的预想之中,钟离道不出两个回合便会被顾长生斩于剑下,可现在这情况,落于下风的反而是顾长生! 这个看不出修为境界的家伙,实力居然这般恐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瘦老者又问出了红袍老者曾问过的问题。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钟离道并不嫌烦,一脸正经地再次回答道,“我只是个过路人,姓钟离,名为道。道,是讲道理的道。” “对了,我也有事情要确认一下。”钟离道说罢,扭头看向顾长生,“你的境界,恐怕还没到元婴吧。” 第九章 魔剑 顾长生面色潮红,胸口起伏不定,兀自咬牙坚持道:“是又如何,你有把握胜我?” 钟离道说:“胜你是一定的,只不过我在好奇,你未成元婴,无半仙之体,是如何做到返老还童的呢?” 顾长生调息片刻,冷笑一声:“以阁下这幅身体面容问出这种话来,当真好笑至极。” 钟离道叹了口气:“我这并非本来面目,想见我的真实容貌,你也没那个能耐。只是可惜了这望生谷,谷主被害,余人无能,好不容易盼来个师祖,却成了个以人饲剑的邪修。怕是过了今日,此处再也无法重现往日的兴旺了。” 顾长生的秘密突然被揭穿,他虽佯装淡定,但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一丝惊恐:“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是你的剑告诉我的。”钟离道遥指空中巨剑,“那把剑上杀意弥漫,看似受你操纵,实则已有了噬主之心。凶剑起灵,告诉我,你究竟用它吞噬了多少活人性命,才让你逆返百岁时光,重回青春年华?” 顾长生沉默不语。 钟离道步步紧逼:“你只爱剑,却不会剑,再好的剑在你手中也是浪费。更何况这剑已经成了一柄魔剑,它不仅不服你,甚至还想把你变成它的傀儡,只为了满足它嗜血的欲望。你觉得你为什么能返老还童?只因为你多活一天,便能替它多杀一人!” 钟离道这番话成功触动了顾长生的心弦。 当初顾长生得到了炼制神秘巨剑的方法,毅然出谷,寻遍天下,耗费数十年的光阴才终于凑齐了炼剑所需的材料,等巨剑炼制出来的时候,他已垂垂老矣。恰好此时有仇敌寻上门来,顾长生费尽心力以新剑杀死强敌,而后惊讶发现一头白发竟重回乌黑颜色,精力之旺更胜从前。 顾长生猜测多半是法宝巨剑的特殊效果,大喜过望,持此剑遍寻仇敌,将其一一斩杀,没过多久,仇人都杀完了,但顾长生那颗躁动的心却迟迟无法平复,他于山中静坐三日,终不敌心中杀意,提剑而起,将满山生灵屠得一干二净,嗜杀之心才稍安片刻。 此后,顾长生赶赴南荒蛮夷之地,那里不立规矩,不分正邪,一切全凭实力说话。顾长生以一柄血剑站稳脚跟,与人交手从不留活口,被称为南荒元婴之下第一人,直到最近忽有突破迹象,他才千里迢迢赶回望生谷,试图闭关寻求突破。 但也正是因为这番经历,顾长生虽然回来了,可却始终不敢遵从本性炼化元神,他知晓自己心魔太深,魔性不去,元婴难成。 钟离道劝道:“你要是还有人性,便主动毁去此剑,趁着余下时光好好打理打理这望生谷吧。” “毁剑?” 顾长生开口时,浑身都在颤抖。 “你刚才叫我毁剑?” “你可知否,我收集那些材料的时候,有多辛苦?” “你可知否,我打造这把剑的时候,有多艰难?” “你可知否,我抚摸这把剑的时候,有多喜悦?” “你可知否,这把剑对于我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它即是我,我即是它。它因我而生,我因它而活!” “我和它这般关系,你却……你却叫我毁剑?” “我毁了你!” 顾长生双目赤红,状若癫狂。只见他纵身而起,立于剑上,御剑直直朝着钟离道撞了过去。 虽然顾长生的行为看似莽撞,毫无章法可言,但钟离道顾忌他后手变招,不敢托大,于是挥出剑气织成一张大网,封住顾长生前进的方向。 岂料顾长生竟不管不顾地直直扎进网中,任由剑气割伤,飞洒而出的鲜血被巨剑吸引,自空中倒转回来,注入剑内。 巨剑吸收了顾长生的血液,来势汹汹,钟离道艺高人胆大,待巨剑临近,才以剑身架住巨剑一侧,借力顺势一带,把巨剑带偏了方向。 巨剑绕了一圈,调转回来,再次冲向钟离道。 钟离道故技重施,借力打力,又把巨剑“引”了出去。 重复多次,巨剑终于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血不够、血还不够!”顾长生半跪在剑上,使劲撕扯着伤口,鲜血泊泊涌出,瞬间便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巨剑闪烁着刺目红光,贪婪地吸食着顾长生的血液,直到顾长生满头黑发渐渐变为银白,才偏转剑身,把陷入昏迷不省人事的顾长生给抖落了下去。 巨剑吸够了主人的血,剑尖遥指钟离道,在众人都以为它还会像之前那样径直刺过去的时候,它却突然化作圆盘旋转了起来,一波又一波猩红剑气,随着旋转激射而出。 高速旋转之下,剑气并没有准头,这下旁观的三代弟子们可遭了秧,一眨眼的工夫便有多人被巨剑甩出的剑气拦腰断为两截。 巨剑连续不停地旋转着,似乎无穷无尽,剑气也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整片场地顿时化作修罗场,到处都是断臂残肢。 巨剑的旋转速度还在加快,旋转所造成的强烈气旋将无论是地上还是空中的鲜血都尽数地吸附过来,巨剑表面的血色逐渐加深,没有多久就化为令人窒息的黑色。 等众人再想逃时却绝望地发现,此时旋转巨剑的吸力之强,犹如长鲸吸水一般,他们无论是拔足狂奔还是御剑飞行,离巨剑的距离始终是越来越近,最后的下场只剩两种,要么被吸力卷入剑刃绞成肉末,要么被射出的剑气斩成两片。 如今,能救他们的,只剩下钟离道了! “道友,救命啊!” 有人开口求救道,只可惜此人时运不济,刚呼救出声便惨死在剑气之下。 “道友,救命啊!” 求救的人越来越多。 “先生,救命啊!” “前辈,救命啊!” “高人,救命啊!” …… 对钟离道的称呼,也是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皆是尊称。 钟离道不是不想救刚才被剑气杀死的那些人,而是张嵩闻尚未苏醒,情况紧急,要不是他一直拉着张嵩闻的胳膊,现在张嵩闻恐怕已经被吸到巨剑上绞成碎片了。 钟离道没有办法一边带着张嵩闻一边高速移动去替其他人抵挡剑气,而且替别人抵挡剑气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法,他必须得让这巨剑彻底停下来才行! 第十章 破剑 钟离道不敢随意用剑气试探,他担心他发出的剑气会被巨剑反弹回来,以至于误伤到了其他人。 暂时停下巨剑的旋转,也是无意义的行为,如果他要出手,那就必须得一击摧毁巨剑,让它永远也转不起来。 而巨剑材质特殊,钟离道没有把握自己以现在的状态能够一击将其彻底摧毁,可若是摧毁的不够彻底,巨剑很有可能利用自身可修复的特性,通过吸收他人的血液进行自我修复。 想要一击摧毁巨剑,恐怕只有用那个方法了! “各位,凡是手中有剑器类法宝的,请瞄准我用尽全力把它丢过来!”钟离道高声喊罢,将手中断剑插回张嵩闻背后,再从自己的背后取下剑鞘,握在手中。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钟离道再次大声呼喊,他们才纷纷回过神来,按照要求掷出法宝。 “嗖、嗖、嗖、嗖——” 一时之间,破空之声接连响起。 “咔、咔、咔、咔——” 每把剑器射到钟离道面前,钟离道都会用手中的剑鞘接下剑来,然后利用内劲将剑震断,仅留下剑身在鞘中。 很快,钟离道的脚边便落了厚厚一堆剑柄。 众人惊讶地发现,钟离道手中的剑鞘好似一个无底洞,仿佛不管来多少剑,它都能够吞得下去。 “嗖——” “咔——” 剑柄落地。 这把剑,是钟离道接下的最后一把了。 接完这把剑,钟离道重新将剑鞘负于身后,接着,他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身体微伏,左手抓紧张嵩闻,右手位于脑后鞘口上三寸处虚握,看上去右手好似握着一柄插在鞘中的隐形长剑一般。 没有人看清他这一招是怎么发出的,也没有人看清他这一招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大家只知道等钟离道恢复正常姿势的时候,那股吸力与胡乱发射的剑气已经消失了。 巨剑还在旋转,不过与其说是在旋转,不如说它只是保留着旋转的状态,但是却没了旋转的效果。 那种情形,仿佛空中的巨剑只是突然被定格在了旋转的过程之中的一张画。 “大家小心!”钟离道忽然说。 下一秒,“两把”巨剑从空中直直坠落下来,深深插进土里。 之所以看上去是“两把”巨剑,是因为钟离道的那一剑,从巨剑的一侧剑刃处劈入,又从另一侧剑刃处劈出,硬生生将一把巨剑对半剖开,分成了一模一样的两片。 这一剑的威力和精准程度,众人无一不感到可怕! 顾长生那边,虽然逃过了被绞成肉泥的命运,还因为运气好,躺在地上不动都没有受到剑气的波及,但他那巨剑法宝被毁,一身精血被吸得七七八八,估计就算侥幸存活下来,怕也是时日无多了。 望着插在地上的巨剑,钟离道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拖着张嵩闻来到巨剑旁边,将巨剑从地里拔出,然后用剑鞘吞掉了巨剑的剑刃。 剑鞘刚“吃”完巨剑的剑刃,钟离道忽然一阵哆嗦,这剑的负面情绪实在太多,他需要消化一段时间。 众人见钟离道痴痴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似在神游天外。 又过了好久好久,钟离道还是没有动静,终于有人大起胆子,上前轻轻唤道:“前辈、前辈?” 钟离道没有回应,仿佛入了定一般,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来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而后慢慢从背后摸出一把单刀,照着一旁张嵩闻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他不敢砍钟离道,害怕一刀没砍死,反而把他砍醒了,所以便先朝张嵩闻下了手。 这一刀悄无声息,却疾如闪电,眨眼之间已劈至张嵩闻颈前三寸,但却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吴师兄,你这是何意?” 张嵩闻面沉似水,两根手指宛如铁钳,紧紧地将吴越峰的单刀夹住。 “张、张嵩闻,你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我今日便要替望生谷除了你这败类!”吴越峰撒手后跳,又掏出另一把刀来,握在手中,摆好架势。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那件事的幕后元凶不是师伯吗?方才钟离先生出手救你们的时候,我以为你们心里都有数了。”张嵩闻说罢,眼中透出一股寒光,“又或者说,你其实心里很清楚,只不过是在故意装糊涂!” 吴越峰心中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张嵩闻虽然看似静心突破,实则将周围发生的事情全都收于耳中,从头到尾听了个全。 张嵩闻随手丢掉单刀,拔出背后的断剑,紧紧盯着吴越峰道:“你为何如此行径?莫非杀害师父之事,你也有参与不成?” 吴越峰一言不发,长刀一展,起手便是连环三刀。连环三刀带出了三道金色气浪,后浪推前浪,三浪相叠,上下翻腾,合为一道金色波涛,朝张嵩闻当头扑下。 张嵩闻虽然结丹成功,但面对吴越峰的攻击,也不敢大意。他断剑一扬,洒下莹莹剑光,于身前画出一个绿光璀璨的光圈,将自己和钟离道皆罩在圈内。 别看这绿色光圈简简单单,可它仿佛是一枚坚不可摧的光盾,结结实实地将迎面扑来的金色巨浪挡在圈外。 吴越峰三刀无果,紧随其上又是三刀,金光浪潮耀眼夺目,却依然无法破除张嵩闻的剑圈防御。 “怎么会这样!” 吴越峰全力劈出六刀,可一点效果都没有,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信。 金克木,吴越峰的招式功法本就对张嵩闻有着克制的效果,再加上吴越峰结丹已有一段日子了,已经熟悉掌握了新的境界,而张嵩闻分明才刚刚结丹成功,完全没有时间让他适应,可就算这样,张嵩闻面对吴越峰的攻击也能稳稳防住,几乎不落下风。 “这望生谷中的天才弟子,究竟是我还是他?”吴越峰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就在吴越峰愣神的工夫,张嵩闻觉察到对方下手慢了几分,便瞅准时机,果断转守为攻。 第十一章 过分善良 吴越峰之所以感觉面对张嵩闻没有优势,是因为金丹的品级不同。 灵根就像是一个瓶子的颈部,品级代表着颈部的宽窄,品级越低,颈部越窄,灌水的速度也就越慢,所以灵根品级影响最多的是修炼者吸收灵气与将灵气转化为灵力的速度,和修炼者修为增长的快慢直接挂钩。 金丹的品级,却像是瓶子的容量,品级越高,容量越大,就能装更多的水,意味着修炼者体内能够储存更多的灵力。 修炼者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灵力的过程,是一个缓慢而绵长的过程,实时转化出的这点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修炼者去战斗,所以修炼者们在战斗中动用的,都是事先通过修炼储存在体内的灵力,体内储存的灵力越多,修炼者自然便能用更多的灵力来催动招式术法,这样子使出来的招式术法的威力,当然也就越高。 所以,金丹的品级才是真正影响实际战斗的因素。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大家族、大门派,不惜耗尽所有资源,也要将后代继承人们的金丹品质尽量提到最高。 多亏了黛青剑化出的那股精纯木属性灵力,张嵩闻结成的金丹是仅次于传说中无纹丹之下的九纹丹。 修真界已经有近千百年没有听闻谁能结出九纹丹了,那些自上古传承下来的门派、家族底蕴深厚,人数众多,说不定还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奇能异术能够提升结成高品质金丹的概率,可即便这样,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丁点消息传出。不过也不排除真的有人结成了九纹丹,但是害怕被敌对势力派出元婴期刺客暗杀,所以才严密封锁了消息。 至于无纹丹,其实它只是一个理论阶段的产物,目前还没有人研究出如何在结丹的时候将修炼者体内的其他属性灵气全部排除,仅仅只留下修炼所需的属性灵气,除非这个人本来只有单一属性的灵根,可是单一灵根根本无法沟通天地灵气,连修炼的最基础要求都达不到,就更别说跨过筑基迈入结丹了。 五纹丹和九纹丹之间的差距之大,不仅抹平了张嵩闻和吴越峰修为上的差异,甚至连带着属性克制效果也一起抵消殆尽。 五行相克,是因为天地之性。 众胜寡,故水胜火。 精胜坚,故火胜金。 刚胜柔,故金胜木。 专胜散,故木胜土。 实胜虚,故土胜水。 其中金虽能克木,木弱逢金,必为砍折,但木多则金缺。 仅凭一把单刀,砍得尽浓荫蔽天的郁郁之森吗? 吴越峰目前的感觉,正是如此。当他进攻时,张嵩闻的防守无懈可击,好像不管他消耗多少灵力来催动招式,都无法突破他那一面绿色光盾。而当他转攻为守时,张嵩闻的攻击又凌厉无比,三两下便将他用作防守的刀气削劈得一干二净! 当啷一声,吴越峰手中的单刀落地。 “是我输了——”吴越峰望着架在颈上的断剑,面如死灰,“我这就离开望生谷,此生永不再回。” “不用。”张嵩闻断剑入鞘,眼中满是落寞,“没了师父,这个地方再无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事情。你想待在这里,那便待在这里罢。” 吴越峰闻言,脸上涌出一股惊喜神色,拾起单刀便要逃离。 “且慢,我还有一事要问。”张嵩闻突然闪身拦在他身前,“害我师父之事,还有谁参与其中?” 吴越峰不敢明言,悄悄望了一眼被血色巨剑剑气斩落一臂,此时正盘腿疗伤的瘦老者一眼。 张嵩闻顿时心下了然,此事果然是他师伯联手他四师叔所为。难道这谷主的位置,在他们眼里就这么重要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知何时恢复意识的钟离道一声长叹,“金钱、权势、色欲、情感、荣誉、名气、地位、领土等凡是能满足自身欲望的事物,皆可谓利,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不为之所动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张嵩闻默念了几遍,扭头望着钟离道,“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利?” 钟离道淡然道:“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你若想知我所求何‘富’,且求之为何,不若与我同行,到时你自会明了。” …… 三日后。 望生谷百里外的一处小酒馆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店内。 走在前头的那个人虽然是个孩童的模样,可却以一副老成的口吻劝诫着跟在他身后的男青年。 “我说小张,你既与我结伴同行,有些话我便要和你说个清楚。从谷中之事不难看出,你虽性格坚毅,但人太善。不追究那瘦老头和吴越峰谋害你师父的责任也就算了,甚至离谷之时,你也不曾将二人的阴谋向众人挑明,却是善得过头了些。” 男青年解释说:“如果让大家都知道了他们干的事情,那他们也没有办法继续在谷里待下去了。四师叔半生时光都耗在打理谷内事务上,吴师兄也是三代弟子中第一人,前途无量。如果将他二人驱逐出谷,本门不仅会元气大伤,甚至会动摇根基,望生谷在这方圆千里内的声望,也会一落千丈,我实在是不忍心见到望生谷最后会变成这般模样。” 孩童正色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瘦老头废了一臂,吴越峰乃是后辈,这望生谷的新谷主,将会是谁?” 男青年想了想,回答:“想必是三师叔吧,他为人和气,修为也比四师叔要高上一些。既有威望又有实力,大家多半会推举他来当这新谷主。” “这就是了。”孩童合掌道,“你再想想,瘦老头连你师父都不服,他会服那胖老头吗?” 男青年一愣:“这……” 孩童继续追问:“如果瘦老头不服胖老头的话,过段日子会不会又和吴越峰联手,再搞一些针对那胖老头的阴谋诡计出来呢?” 男青年哑口无言。 “所以说啊,你的行为从表面上看是拯救了望生谷不假,但是很有可能会因此害了胖老头一条性命。” 第十二章 少女的故事 这进入店内的二人,正是刚离开望生谷不久的钟离道和张嵩闻。 “我现在就回去提醒三师叔!” 张嵩闻听完钟离道的分析,脸色顿时大变,转身欲走,却被钟离道拉住长袍下摆。 “放心吧,我看那胖老头精明得很,估计心中有数,料他当不了多久谷主便会主动让位给吴越峰那小子了。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那几人合谋害你师父之事,你真以为胖老头一点都不知道?当初红袍老头冤枉你的时候,他可一句好话都没帮你说呢。我怀疑他早就盘算好了后路,你也不用太替他操心。” “但愿如此吧。”张嵩闻见钟离道话中有理,便不再去琢磨他三师叔的事情了,转而打量起整个店来,好奇道,“为何又带我回到了这里?” 这家店,就是张嵩闻和钟离道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店。 “当然是来找人的。” 钟离道说着,径直走进角落,朝着一个头戴斗笠,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人叫道:“天亮了,起床了。” 神秘人“啊”的一声抬起头来,睡眼惺忪,正是不知何时从望生谷消失的少女栗泉。 钟离道见栗泉没有想要逃跑的样子,心知所料不假,便搬来板凳,坐在栗泉对面,侃侃而谈:“刚开始我和红袍老头交手的时候,你一直游离在战场之外,虽然没加入战斗,但始终关注着局势的发展。可是当顾长生出现时,你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很快便惊慌失措地逃离了望生谷。” “莫非,那顾长生和你有什么渊源不成?” 面对钟离道的询问,栗泉只是揉着眼睛,不发一言。 钟离道继续道:“你之所以会留在这里,是因为你也好奇我和顾长生交手的结果。我们相识甚短,并没有其他的交集,如果我还想找你当同伴的话,多半会回到这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来碰碰运气,所以你提前在这里等我们,要是我们真的来了,就证明我们赢了那顾长生,也证明了我们有能帮助你的实力。” “你,是这样想的吗?” 听完了钟离道的分析,栗泉默默地点了点头,依然未开口。 钟离道劝她:“既然现在我完好无损地站在你的面前,就表示顾长生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威胁。你为何还在犹豫?为何不愿意把你的难处说出来?” “我——”栗泉轻咬红唇,欲言又止。 “别问了,我看她根本就是不愿意相信我们。她是个小偷,她只相信她自己。”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情,张嵩闻一直对栗泉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他见钟离道如此追问,栗泉却仍旧不肯吐露实情,不由得讽刺了一句。 只听得“啪”的一声,栗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朝着张嵩闻反唇相讥道:“我没有不相信他,我是不相信你。就凭你这刚结丹的境界,别说是帮我的忙了,恐怕到了那个地方,你连你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张嵩闻冷笑一声,欲与栗泉继续斗嘴,钟离道赶紧站出来打断了二人无意义的争论。 “‘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听你所言,似是一处大凶之地,此处和顾长生又有什么关系?莫非你曾经在那个地方遇到过他?” 栗泉摇头道:“在去望生谷之前,我还从未见过顾长生。” “之前从未见过?那你为何见他如此害怕——”钟离道说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悟道,“我明白了,你害怕的是那把血色巨剑!难不成是你或者你的亲朋好友曾经被人用一模一样的剑给伤过?” “正是。”栗泉见钟离道猜了个大概,便不再隐瞒,“我的至亲被人用六柄血色巨剑布下阵法,困在一处上古遗迹之中多年。我之所以这些年一直在不停地盗取法宝,就是为了想找出能够破除血剑剑阵的东西,救出我的至亲。” 张嵩闻听到困扰栗泉的事情竟是这般,面色不由得缓和了下来,但他嘴上却不肯放松,“我还以为是什么离经叛道、逆理违天之事让你难以开口,没想到不过是破阵救人而已。” 栗泉朝张嵩闻翻了个白眼:“我不愿明说,自有我的难处。况且我告诉了你又能怎样?凭你的实力,没人带路,你怕是连上古遗迹的大门都摸不到。就算运气好侥幸进入遗迹,估计蹦跶不了两步就会被埋伏在四周的机关陷阱轰杀成一团烂肉。” 钟离道问栗泉:“你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计划着救人,想必你对遗迹中的陷阱都很熟悉喽。” 栗泉自信道:“那是自然,我哪怕是闭着眼睛在里面走,也绝对不会触发任何一个陷阱。” “既然如此,你就负责给我们带路吧。”钟离道淡然道,“如果那六把血色巨剑真的和顾长生手中的一样,即使来再多,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 由于栗泉没有亲眼见到钟离道和顾长生交手的场面,但她却深知那六把血剑布下的阵法之危险,所以她对钟离道所谓的“不是什么大问题”始终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在领着钟离道和张嵩闻前往遗迹的路上,栗泉多次询问钟离道他到底是如何打败顾长生的。 “嗨,很简单啊,当时我就这样这样……”钟离道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划拉了两下,似乎是在展示剑招,“然后他就输了。” “这样这样到底是那样那样啊!”栗泉有些抓狂,她感觉钟离道比划的两下根本就是在糊弄她。 张嵩闻早在钟离道与红袍老者交手的时候,便已经因为突破的关系封锁了视觉,所以他也对钟离道对阵顾长生时使出的剑招颇为好奇。 张嵩闻见钟离道以指代剑,使出的两招颇为玄妙,不由自主地模仿了起来。 “这样这样吗?” 钟离道看了一样,连连摇头。 “不对不对,应该这样这样。” 张嵩闻琢磨了一会儿。 “这样这样?” 钟离道纠正道:“还是不对,角度再大些,要这样这样。” 张嵩闻:“哦、哦,原来是这样这样……” 栗泉在一旁看着,咬牙切齿,恨不得跳上去捶爆这两个家伙的脑袋。 第十三章 上古遗迹 上古遗迹的位置,在一片无名山脉之中。 山中多见一种有着黑色纹理的奇怪树木,此木极为坚硬,在靠近遗迹的地方,树木的生长排列竟隐含奇门遁甲之理,若非有栗泉引路,钟离道和张嵩闻想找出遗迹的位置,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越靠近遗迹,钟离道的脸色便越凝重,他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朝栗泉道:“此处遗迹可曾有人把守?” 栗泉回答:“我最后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有其他人守在外面,而且这么多年也只有一拨人破解了遗迹之外的迷魂阵,成功进入遗迹之中。” 栗泉口中的这一波人,想必便是用六把血剑布下阵法将她至亲困住的那路人马。 钟离道点点头:“如此说来,我现在感知到的那些家伙,要么是当年的那一批人,现在又出于什么原因寻了回来;要么,则是另外一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遗迹消息的新人。不管这些人之前来没来过这里,他们都有可能已经兵分两路,一拨人率先进入了遗迹之中,留下近百人守在门口,方便随时支援。” 张嵩闻一声轻哼:“这么多人都进得来,亏某人还将此处吹得有多凶险,我看也不过如此。” 栗泉冷笑道:“你懂什么,他们把守的地方,多半是那处由于山脉坍塌而意外暴露出来的缺口,我平时进出也是走的那里。而这遗迹的正门,像你这样的货色根本连靠近都做不到,更别说是通过正门进入遗迹之中了。” 张嵩闻不信:“你做不到,不代表我也做不到。” 钟离道却知栗泉所言非虚,他将他感知到的情况简要地说了出来——守住缺口的那近百人,其中半数都已结成金丹,料想敢打头阵进入遗迹中的,修为只会更强。 但这些人却没有选择走正门,多半是经过试探,发现己方并不具备强行突破的能力。 张嵩闻大惊:“半数结丹?究竟是何门派,实力居然如此雄厚!” 栗泉轻蔑一笑:“你这只躲在偏僻小山谷里坐井观天的癞蛤蟆,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要不是有人好心愿意带你出来瞧一瞧,你怕是一辈子都弄不清楚‘天圆地方’的道理。” 张嵩闻气急,欲还嘴,却被钟离道打断了。 钟离道问栗泉:“这遗迹的正门在何处?” 栗泉朝张嵩闻拌了个鬼脸,而后给钟离道指了一个大致的方位。 钟离道仔细感知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附近确实没有旁人把守,看来我们今日注定要正大光明地走大门进去了。” 钟离道之所以会这样决定,是因为他觉得如果他们三人从缺口出进入遗迹,必定会和那群人撞上,万一发起冲突打了起来,仅凭他一人之力,很难护得张嵩闻和栗泉二人周全。 缺口位置在山脉的北方,而正门的位置却在山脉的南方,以至于三人一路走去,都没有碰到其他的修真者。 向南穿过森林之后,便是一片荒芜之地,地上满是剑形怪石。 这些剑形怪石一圈又一圈,围成了一个箭靶的模样,在靶心的位置,即怪石地带的正中央,立着一把足有七丈之高的巨型石剑。 顾长生的巨剑和这石剑一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钟离道发现,越靠近中央的巨型石剑,那圈插在地上的剑形怪石向外倾斜的角度就越大,看上去好似承受不住巨型石剑的威压,想要远远逃开一般。 “怎么样,张大侠,你要不要上去试试?”栗泉朝着巨型石剑的方向努了努嘴。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张嵩闻说着,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而后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 一步迈出,并没有什么变化。 张嵩闻便又迈了一步。 还是正常。 “哈哈哈哈——我先前说什么来着,你不行,不代表我也不行。” 张嵩闻大笑几声,往前迈了一大步。 这一步,正好踏进了剑形怪石围出的最外圈。 “刺啦——” 眨眼之间,张嵩闻的长袍上出现了无数裂口。 剑形怪石围成的圈内和圈外,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 圈外一切正常,圈内却气压似刀,催人后撤。 张嵩闻的护身灵力被气压逼得只能紧贴在肌肤表面,无法向外扩散半寸,他每向前挪动一小步,所感受到的气压锋锐程度便会成倍的增长,当他咬牙走过最外圈怪石,身体之上已被一层血色所覆盖。 栗泉扭过头去,低声骂道:“真是个顽固的疯子,至于如此较真吗?” 钟离道提醒张嵩闻:“小张,注意分寸,别死在里面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张嵩闻本想开口回应一句,却发现自己身处此等压力之下,竟连开口说话都无法做到。 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就好! 张嵩闻一寸一寸地奋力向前挪动着,脚上长靴不敌气压的锋锐,“嚓”的一声裂为两片,露出他赤裸的脚掌来。 再进一寸。 再进一寸就好! 张嵩闻的目标,从前进一步,变成了前进一寸。 不知道在原地停留了多久,张嵩闻终于如他所愿,右脚往前进了一寸。 然而正是这向前的一寸,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勉强包裹住肌肤的灵力被逼回体内,张嵩闻瞬间失去了灵力的保护,顿时浑身上下爆出一蓬浓浓的血雾。 “快、快救他!”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张嵩闻一举一动的栗泉急忙大叫。 她话音未落,钟离道已出现在张嵩闻的身旁,拉住张嵩闻仰倒的身体,将他一把丢了出来。 栗泉没有嫌弃张嵩闻满身的血污,上前将他稳稳接住,接着双手亮起蓝色光芒,替他辽起伤来。 水能生木,栗泉的治疗手段施展在张嵩闻的身上,比平时的效果更强。 张嵩闻身上的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等张嵩闻身上的创口全部愈合,栗泉见他虽呼吸急促,但性命无碍,总算是放下了心。接着,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一个男人,顿时羞的满脸通红。 “哼,废物!” 栗泉以怒掩羞,将张嵩闻重重地掷在地上。 可怜张嵩闻,刚感受到一个温软馨香的怀抱,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马上便被摔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一般。 第十四章 剑狂 张嵩闻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立马便望向剑形怪石圈中的钟离道。 钟离道静静站在原地,表情平静,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压力。 “原来是这种感觉。”钟离道回头安慰张嵩闻,“小张,你能坚持走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说罢,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去,就和正常散步一样,两下便越过了第二圈怪石。 张嵩闻见状,只能苦笑一声,他以为自己结成了九纹丹,和钟离道实力上的差距便能稍微缩短一些,可现在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 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之大,简直就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就算他努力缩短了那么一两寸,看上去也几乎没有区别。 当钟离道走过第三圈剑形怪石的时候,周围陡然响起一道苍老且浑厚的声音。 …… “吾十有五而志于剑,遍访天下,求得剑招一式,长剑一把。式为不器,剑名天雄。弱冠之龄,吾持天雄,以不器之式,败尽族中高手,意气风发!” 等声音消失的那一刻,怪圈之内突然发生了变化——从第四圈的剑形怪石之上腾起数道白气,白气凝而不散,聚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少年手持长剑,抬手便朝钟离道胸前刺去。 “好狠毒的设计!” 张嵩闻愤然道。 若是那些修为刚够强撑着踏入第四圈剑形怪石的修炼者们,此时多半已被气压逼得难以动弹,再造此变故,万万无法应对。 幸好,现在站在那里的是钟离道。 剑气一闪而过,少年连人带剑被一分为二,还原成数道白气,钻回怪石之中。 钟离道迈步越过第四圈剑形怪石,走进第五圈中。 …… “吾三十而立,领族入世,起剑业,立剑门,号剑狂。凡上门挑战者,皆断魂藏于谷内。” 话音落下,第五圈之内的变化也和先前一般,只不过这一次白气凝聚成的人像,却是一个青年人的样子。 青年双目圆睁,不怒自威,出手剑招凌厉无比,处处瞄准要害位置。 “我还好奇是何人留下的遗迹,原来竟是一个开门立派的剑道宗师。” 钟离道哈哈一笑,随手将剑招化解,击散白气,然后走进了第六圈。 …… “吾四十而不惑,闭谷封门,一心向道,耗时九年,方成元婴。自恃剑利,重返旧故,逼战恩师,不料天雄折损,不器惘然。” 看来这“剑狂”不仅在剑道上极具天赋,在修炼方面,也是一个天才,仅仅用了九年的时间便突破到了元婴的境界,但也正是因为他太过于天才,有些膨胀过头,回头去挑战昔日传授他剑招的师父,结果落败而归,自信心大打折扣,甚至对自己的剑招都产生了怀疑。 这一次由白气凝成的人像,双目空洞,再也不像先前那般神采飞扬。 钟离道尚未出手,人像手中的长剑竟自行断为两截,而后整个人像爆裂开来,化作无数剑气,充斥全场。 钟离道担心这些剑气飞出怪石圈外伤到张嵩闻和栗泉,便化作一道虚影,绕着第六圈不住地疾走盘旋,将那些剑气尽数拦下。等他再三确认过张嵩闻和栗泉并未受到波及,这才放心踏入了第七圈。 …… “历经大起大落,偶得元神出窍,神游天外,飘浮七载,终归于体,三年还神,终碎不器,铸无妄。” “剑狂”的运气属实不错,居然由于落败的打击,意外地进入了元婴之后元神出窍的境界,可正因为是个意外,令他花了七年的时间才让元神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也多亏了此番经历,让他有了新的领悟,习得了名为“无妄”的招数。 世有无妄之福,又有无妄之祸。 无妄,即是意外。 第七圈人像使出的剑招,的确深含此意,每一招都不按着常理出牌,角度刁钻诡谲,令人无从猜测。 不过这也难不住钟离道,他干脆放弃了之前见招拆招的做法,转而打算以力降巧。 只见钟离道扎下马步,气沉丹田,左手稳于腰间,右手化作一团残影,指尖剑气勃发,聚出朵朵白莲,随后他左掌轻推,白莲飘向人像,莲花花瓣绽开,爆出璀璨白光。 人像的剑招还未使全,便被七朵剑气白莲连环轰炸,顿时化为虚无。 过了第七圈,就只剩下最后一圈了。 钟离道也想知道这“剑狂”后面又有了怎样的离奇经历。 …… “后又十载,炼化分神,由一化二,终达从心所欲之境,却感大限将至,故留一于此处,携平生之识,待有缘之人。” 钟离道听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一声。 进入元婴的境界之后,寿命会大幅增长,一般的元婴期修真者,寿命都在三百岁以上,可这“剑狂”的境界分明已达分神,足足高出元婴两重,死时却未至百岁,想必是突破过快,上一个境界还没稳固,便在机缘巧合之下强行进入了下一个境界,活活被耗干了心神,有点猝死的味道。 只不过“剑狂”提前预感到了他将要猝死,于是留下了一个分神守在这遗迹之中,期待着有人能来继承他的衣钵。 从第八圈的剑形怪石上飘出的白气,并未再聚成人像,而是汇聚成一股,缓缓注入被怪石圈围住的那把巨型石剑之中。 待白气完全被巨型石剑吸收,又过了几秒,周围的空间陡然开始剧烈波动起来,随后,一道极为庞大的灵力从巨型石剑上传出。 钟离道发现,原本完好的巨型石剑上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接着,裂纹越来越深,一块块小石头从石剑剑身上脱落了下来,很快就碎的满地都是。 “莫非这石剑之中有什么东西不成?”钟离道这般猜想。 然而等石块自行脱落,实在是太慢,钟离道担心守在缺口处的那群人听到动静找了过来,只好出手发招攻向石剑表面,以便于加快石块的脱落速度。 又是一连串的剑气白莲轮番轰炸,石层终于全部碎开,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东西。 第十五章 阻止传承 被厚厚石层包裹在内的,乃是一柄长剑,此剑长为三尺,剑身上铸有“无妄”二字。 看来这一把剑就是“剑狂”在领悟“无妄”剑式之后,重新打造出的剑器法宝了。 无妄剑失去了石块的依托,却并没有落下,它悬在空中,周身散发着耀眼白光。 钟离道尚未走上前去,无妄剑好似有灵性一般,自行飞了过来,围着钟离道转起了圈圈,仿佛是在确认钟离道有没有资格接受“剑狂”的传承。 然而,无妄剑围着钟离道转了一会儿,竟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一般,远远的逃开了,接着,它在空中兜了几个弯,又朝张嵩闻飞了过去。 当无妄剑也围着张嵩闻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浮在张嵩闻的面前。 先前钟离道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从剑上响起。 “前来求道之人,伸出手来,接受吾之传承。” 张嵩闻一脸的茫然,只因他身处剑形怪石圈外,只能看到钟离道和人像交手的画面,却并不能听到钟离道听到的声音。 “前来求道之人,伸出手来,接受吾之传承。” 张嵩闻迟迟没有动作,苍老之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响起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焦躁。 “愣着干什么,赶紧啊。” 栗泉在旁边见张嵩闻一直发呆,生怕耽搁太久,错过了机遇,便开口催促道。 “哦、哦——” 张嵩闻回过神来,心情无比激动。遗迹门口的剑形怪石圈如此厉害,那布下这剑形怪石圈的人,实力想必已在元婴之上。接受这样一位上古大能的传承,简直是绝大部分结丹期的修炼者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眼看张嵩闻就要握上剑柄,突然一道残影掠过,张嵩闻抬起的右手被人从半空中拦下。 阻止张嵩闻接受传承的人,正是钟离道。 如果是别人阻止了张嵩闻接受传承,张嵩闻估计会觉得是这人没有被无妄剑选上,从而产生了嫉妒心理,但是拦下他的人,却是钟离道。 钟离道的实力,一直在张嵩闻的心里都是一个谜。当初他和钟离道相遇的时候,只是筑基期的境界,那个时候他感知不出钟离道的境界也就算了,但是等他完成了结丹,却依旧无法看出钟离道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甚至当钟离道没有和别人交手的时候,他给张嵩闻的感觉就和一个没有进行过修炼的普通人一模一样,浑身上下感受不到一点点的灵力波动。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先前钟离道不管是和红袍老者交手还是和顾长生交手,从头到尾都没有展现过碾压的实力,仿佛只是略胜一筹才赢下了战斗。然而刚才钟离道破解机关的时候,却表现得游刃有余。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钟离道自始至终都在限制着自己的实力发挥。 张嵩闻保守估计,钟离道的真实境界,最低也是元婴期的大圆满,所以钟离道根本就没有必要和他眼红什么莫名其妙的传承。 张嵩闻的推测和实际情况有着极大的出入,而导致他推测错误的原因也有很多。 第一,张嵩闻之前只停留在最外圈的剑形怪石圈中,并没有亲身感受到后面几圈的压力,也不清楚闯过这几圈需要多高的修为,他只是看着钟离道似乎没费多大的力气,便认为后几圈怪石中的压力变化并没有太大。 第二,张嵩闻预估钟离道的境界为元婴顶峰,而钟离道很轻松就闯过了怪石圈,所以他觉得布下这怪石圈的“剑狂”修为应该和钟离道相差无几,也只是在元婴期的大圆满左右。如果他知道留下这传承的“剑狂”,生前曾是分神境,恐怕会给钟离道预估的实力再提高几重境界。 不过张嵩闻有一点没有猜错,那便是这份传承钟离道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的意思,哪怕这是分神境修炼者所留下的。 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 钟离道为何要阻止张嵩闻接受传承呢? 是因为钟离道准备将张嵩闻培养成自己的传人,所以才不想让张嵩闻接受“剑狂”的传承吗? 是因为钟离道觉得张嵩闻的修为太低,而“剑狂”的修为太高,二者不管是感悟还是境界,都有着极大的差距,所以现在还不是让张嵩闻接受“剑狂”传承的时候吗? 又或是因为,钟离道看上的并不是“剑狂”的传承,而是那把无妄剑,一旦张嵩闻接受了传承,无妄剑便会认他为主,所以钟离道才阻止了张嵩闻接受传承吗? 当然都不是。 钟离道之所以阻止张嵩闻接受“剑狂”的传承,是因为他感觉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问题出现在最后一圈剑形怪石上,当时钟离道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他没料到从那圈剑形怪石上飘出的白气并没有和先前那样凝聚成人像对他发起进攻,而是激活了藏在巨型石剑里的无妄剑,主动将传承给暴露了出来。 其次,“剑狂”的留言说这份传承是留给有缘人,而钟离道闯过了所有的怪石圈,自然便是这所谓的有缘之人,但无妄剑非但没有选择他,更像是在害怕他一般,远远的逃开了,最后选择的实力只有结丹初期的张嵩闻。 最后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便是钟离道从这把无妄剑上,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神识波动,仿佛剑中寄宿着一个完整的元神一般! “老贼,你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才是想进行夺舍吧?” 果然,钟离道此话一出,无妄剑上传出的神识波动骤然停了一瞬,好似是藏在剑中的元神没想到阴谋竟会被人识破,思绪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下一秒,无妄剑便“嗖”的一声,朝着剑形怪石圈内蹿了过去。 然而它刚钻进最外圈,便被早有准备的钟离道用两根手指给夹住了剑身,再也难进寸许。 “你设下这剑形怪石圈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消耗前来闯阵者的灵力,等他经过连番战斗疲惫不堪的时候,你好趁机而入。” “我有说错吗?” 第十六章 求饶 无妄剑并没有回应钟离道,似乎在用沉默告诉他,他所有的猜测都是错误的。 钟离道冷笑一声:“不过是一柄人阶三品的法宝罢了,你再不出声,信不信我让你神魂俱灭?” 无妄剑上传出的神识波动又是陡然一震,遂即,剑身之上发出的璀璨白光开始收缩起来,而后逐渐汇聚成一张人脸的模样,这张人脸和之前钟离道在人像上见到的面容一模一样。 它自然便是“剑狂”的元神无疑了。 “道友饶命、道友饶命,所有的事都只是一个误会,还请你放在下一马!”剑狂一脸惊慌地叫道。 “误会?”钟离道哈哈大笑,五指成爪,从掌心之上传出一股强大的吸力,顿时便将“剑狂”捏在掌中,目光寒冷道,“如果不是我留了个心眼,现在你恐怕已经夺舍成功了吧,事到如今,你居然和我说是什么误会,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在下困在剑中数千年,时至今日才得以重见天日,漫长的等待让在下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一不小心打算做出一些伤害道友朋友的举动,这确实是在下一时糊涂,还请道友大人有大量,在下一定为刚刚的事情向道友做出弥补,只求道友放过在下的元神,饶在下一命。”剑狂低声下气地说着,语气之中满是哀求。 钟离道闻言,并未作声,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剑狂见状,也不敢催促,生怕一不留神惹怒了对方,只好在一旁默默地等待,心中忐忑不安。 “你打算如何弥补我们?”良久之后,钟离道终于开口问道。 “在下愿意带领几位道友前往在下的洞府,那里面存放着不少的天材地宝和灵丹妙药,一定会让道友们满意。”剑狂一脸谄媚道。 钟离道脸色漠然:“不用了,我已知晓你的洞府位于这片山脉之中,而且正门就在此处,无须你带路前往。” “可是——”剑狂小声道,“在下的洞府中机关重重,如果没有在下为几位引路,怕是没有那么顺利……” 钟离道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你是在怀疑我的实力?” 剑狂元神一缩,连连道:“不敢不敢,在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着给道友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你用我已经掌握的信息来和我做交易,诚意何在?”钟离道边说边合拢手掌,似乎打算把剑狂的元神给捏碎。 “且慢且慢,我看旁边那位小兄弟身负长剑,想必也是爱剑之人,不如我将我的‘无妄剑式’与这把无妄剑一起传于他,待这小兄弟熟练掌握,日后必成道友您的一大助力啊!”剑狂实在是不知道钟离道到底需要什么东西,只好将突破口移向了张嵩闻。 钟离道摇摇头:“你那几招也就一般,不堪大用。至于你这无妄剑,待我将你的神识抹去,自然便归他所有,还用你来给他吗?” “呃——对了,我在洞府之中还留下了一只水属性妖兽当做看守,想来如今已有数千年的道行,不如我将驯化此兽的法诀交给道友,到时候道友可以此法诀操控此兽,也可取出此兽内丹。旁边那位女道友若得此内丹,取其灵气,结丹之事便再无烦恼了!” 剑狂看出栗泉只有筑基,猜想钟离道此行多半是为了替她收集辅助材料,好提高金丹的品质。 “水属性的妖兽?这倒是有点意思。”钟离道心中一动,望向栗泉。 “好,我答应你,你快将法诀交出来!”栗泉忽然激动道。 “道友,你看……”剑狂清楚即便栗泉答应了他也没用,钟离道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钟离道并未拒绝:“一只千年妖兽便可换你性命?你的命也没有不值钱到这种地步吧。” 剑狂赔笑道:“道友有所不知,这只妖兽乃是变异之体,身具极寒灵力,若是用秘术让这极寒灵力与元神结合,元神可进入类似于动物冬眠的状态,极大延长元神的存活时间。若在遭遇不测时元神出窍,哪怕没有立即返回本体之中,也能够在外存活很久,我正是因为此法,才能在这无妄剑中待上千年而保持元神不灭。” “把元神和极寒灵力融合?有这种事情?”钟离道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你要是敢骗我,会是什么下场你自己清楚。” 按理说,元神极为脆弱,是修真者们的要害之处,稍有不慎便会使修真者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敢不敢,我绝对没有欺骗道友。”剑狂如实道,“不过此事虽然能成,但过程极为困难,而且成功的概率也非常之低,需要碰碰运气。当初我若不是感觉大限将至,也不会在无可奈何之下贸然尝试此法,幸好运气不错,居然成功了。” “成功又如何,还不是困在剑中几千年,像只缩在洞里的老王八。”栗泉小声嘀咕道。 剑狂自然听到了栗泉的话,可他虽被嘲讽,但却并没有翻脸的资本,只好假装不知。 “行了,就这样吧。”钟离道觉得从剑狂的身上也榨不出什么好东西了,便开口道,“你将操纵妖兽的方法还有把元神和极寒灵力融合的方法都仔仔细细告诉我,然后你先前试图夺舍的事情,我便不再追究了。” “多谢道友开恩、多谢道友开恩!” 剑狂大喜,连连道谢,然后从元神上分出一缕光华,朝钟离道飞去。 钟离道检查过后,确认了光华之中存储的正是操纵妖兽之法和融合元神之法,然后朝剑狂笑道:“说话算话,我这便留你一命。” 钟离道说罢,松开手掌,剑狂的元神急忙钻回无妄剑中,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嗖”的一声,无妄剑突然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向下钻进地里。 “我说留你一命,可没说要放你自由。” 钟离道这一掷,足足用了十成的力气,料想这无妄剑再锋利,在没有灵力的帮助下想要挖洞出来,也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 第十七章 甬道 张嵩闻有些失神地望着无妄剑消失的地方,心中情绪复杂。 自从知道剑狂打算对他进行夺舍之后,他先是害怕。 因为至少得有出窍的境界,才可使用夺舍之术,张嵩闻害怕钟离道也不是对手,害怕他们三人今日命丧于此。 然而后来他又庆幸起来,因为他发现,剑狂即便达到了出窍境界,但是仅凭一个元神,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再后来,当张嵩闻见到剑狂对钟离道颇为畏惧,甚至愿意主动将剑招与无妄剑传于自己,以此来作为保全性命的条件时,张嵩闻顿时满心激动。 出窍境修真者的剑招,至少是地阶的法宝,二者皆归他所有,他又怎能不激动? 可这份激动,最后却化作一道流光,消逝在他面前。 张嵩闻现在的心情,唯剩失望二字。 钟离道自然看出了张嵩闻的失望,对此他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淡淡地说:“别人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的,你要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才行。” 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其实剑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本是天才,却无法利用他师父的剑招来打败他师父,最后还是领悟了属于他自己的招数,才获得了更大的成就。 一味跟在他人身后求学,虽然能够达到一定的高度,但也只能达到一定的高度。 “是,先生。”张嵩闻说着,向钟离道作了一揖,也不知道钟离道的话他到底能明白几分。 “先生,你看。”栗泉指着先前立着巨型石剑的地方叫道,“那便是遗迹的正门。” 巨型石剑上的石块碎了一地,从碎块的缝隙中隐约可见地上画着一个小小的法阵。 栗泉道:“那是一个传送法阵,可直接通往遗迹内部。不过我从来没有从这里走过,所以也不知道一路上还有什么机关埋伏。” “机关埋伏不是问题,不过有些事情我很好奇。”钟离道紧紧盯着栗泉,“这传送法阵被巨型石剑遮的严严实实,极为隐蔽,如果没有人破坏石剑使其暴露,断然是看不出来的,你却为何从一开始就知道此处便是正门?” 栗泉支支吾吾:“不要管我从哪来来的消息,总之,我不会害你们就是了。” 钟离道也不愿强迫栗泉交代,不置可否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钟离道用剑气扫除了地上的碎石,露出完整的传送法阵,然后站了上去,下一秒,一道白色光幕沿着法阵边缘盘旋而上,一眨眼,钟离道就消失在了法阵之中。 张嵩闻和栗泉见法阵功能完好,赶紧跟上。 三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然身处于一条长长的甬道之内。甬道两旁的石壁上,嵌满了发光的灵石,将整条甬道照得通亮。 钟离道对栗泉说:“目前只有这一条路,我们且向前走吧,等到了你熟悉的地方,再由你来引路。” 栗泉点了点头。 “你二人紧紧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掉队,如果遇到危机,优先保全性命,切不可过于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对于钟离道的叮嘱,张嵩闻深以为然。他也曾听他师父说起过,有些遗迹看似遍地是宝,但在那些宝物背后都藏着极为可怕的机关,一旦闯入遗迹的修真者们被贪婪冲昏了头脑,贸然上前试图拿走宝物,便会中计触动机关。 不说别的,单看这石壁上镶嵌的灵石,每一块都不是寻常货色,如果拿去市面上售卖,定会遭人哄抢,但张嵩闻忍住了,他以怀疑的眼光打量着附近的一切事物,心里盘算着,灵石的脱落也许会引发机关,让两边的石壁合拢过来,把他们夹成肉泥,又或是头顶处直接坍塌下来,将他们活埋。 张嵩闻正想着,突然听到身边传来“喀”的一声响动,便循声望去,顿时魂都吓到了大半——栗泉不知何时竟从石壁上抠下了两块灵石,此时正拿在手里把玩着。 “你、你、你在干什么!”张嵩闻结巴道。 栗泉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是两块破石头而已,你想要就自己抠去。” “会触发机关的!”张嵩闻急忙大叫一声,“快把它们放回去!” “触发机关?呵呵——”栗泉嘲笑张嵩闻疑神疑鬼,“这石壁上的灵石,老娘少说也抠了上百块,要是会触发机关,那老娘早就——” 她话说到一半,陡然听到“咻”的一声,一道拇指粗细的黄色光柱射了过来,将栗泉手中的一块灵石击得粉碎。 这攻击来的极为突然,完全在栗泉的意料之外,她吓得俏脸煞白,赶紧丢掉了另一块灵石,躲到钟离道背后。 张嵩闻拔出断剑严阵以待,同时嘴里还不忘数落着栗泉:“我说什么来着,会触发机关的,这下你信了吧。” “不、这不是机关。”钟离道望着地面说,“是有人在攻击我们,而且那个人就藏在地下。” “难道我们被先进来的那伙人给发现了吗?能遁于地中,想必是土属性的修真者了。”在得知攻击他们的不是机关而是修真者,对方还是被他木属性所克制的土属性之后,张嵩闻暗暗松了一口气。根据钟离道的感知,留守在山脉中的人里没有元婴期修真者,如果来人也是结丹期的话,他有自信能与之一战。 张嵩闻扬起断剑,洒下剑光,划出一个绿光璀璨的光圈,将三人罩在圈内。 他曾凭这一招,挡下了吴越峰无坚不摧的起手三刀,料想挡住一根细小的光柱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咻——” 又是一根黄色光柱朝他们射了过来,但是这次攻击却来自他们身后,看来那人以遁地之术从他们脚下溜了过去。 “来得好!” 张嵩闻催动灵力,光圈旋转翻动,形成一个浑圆的绿色光罩,将四面八方皆笼罩在内。 黄色光柱撞上绿色光罩,竟好似烧红的铁签插进黄油一般,没有停顿片刻便径直穿了过去。 钟离道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一按栗泉的肩头,让她矮下身子避过了这次攻击。 “怎么会这样?”张嵩闻大惊失色,“难道是个元婴期修真者?” 第十八章 傀儡 “并不是,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你俩招式的灵力凝聚程度不一样。”钟离道解释道,“你的光罩灵力过于分散,而那道光束灵力极为集中,所以才产生了以点破面的效果。” 张嵩闻恍然,但一时之间想不出应对的方法,茫然无措下,剑招滞涩,原本浑厚的光罩也薄了半分。 钟离道见状,忽然开口问道:“小张,你可知何为剑意?” 张嵩闻木然摇头:“不曾听闻有此一说,还请先生指教。” “剑意,也是一种境界,却不似修为那般。”钟离道正色道,“以剑意,起剑势,催剑气,出剑芒。每个人对剑的领悟不同,剑意自然也不同,你要遵从本心,找到你自己的剑意。” 张嵩闻只觉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羞愧道:“先生,您说的这些过于深奥了,小子资质驽钝,怕是不能领会。” 钟离道叹了口气:“那我简单点说吧,你到底想用你手中的剑,来干什么?” “我……”张嵩闻突然语塞。 他想干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起初他之所以学剑,只因为师父爱剑。师父爱剑又会剑,便教他使剑。他觉得剑不过是一种武器,如果当初他师父喜爱的是其他兵刃,那现在他握在手里的,多半便不是这半截断剑了。 师父教他剑招时,一招攻,一招守,他却偏爱守势,不善于攻,当时师父便道:“嵩闻啊,你心地太善,不忍伤敌,只守不攻,以后怕是要吃大亏啊。”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是这般回答的——“师父放心,只要我实力够强,让别人攻不破我的防御,别人自然就不会继续和我打了。” 现在看来,他的回答却是如此的讽刺。 以守为攻,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吗? “我学剑使剑,皆是巧合,并未执着此道。如今看来,自己或许根本不是这块料……” “你又何须多想。”钟离道看出张嵩闻心中的迷茫,点破道,“此时你仅剩手中之剑,再无其他选择,若不以剑为依,难道跪下来给人家磕头求人家饶你一命?如此行径,又与废物何异?一个废物,不管手里拿的是什么,它都是个废物。所以剑意之要,重在其意,而未在剑上,你懂吗?” 钟离道这番话,终于点醒了张嵩闻。 剑意剑意,关键点并不是剑,而是意。以意驱剑,方为剑意! 张嵩闻醒悟之后,原本滞涩的剑招顿时变得灵动起来,仿佛手中的剑化作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绿色光罩之上光华流转,一条深绿痕迹随着张嵩闻手中长剑所指的方向,在光罩的表面游荡。 “咻——” 光束来袭,张嵩闻长剑翻转,深绿痕迹好似伏在光罩上的一条游龙,顺着他长剑移动的轨迹向前猛地一蹿,精准地扑向了那道黄色光束。 光束击中游龙,却并未将其穿透,角度发生偏转,反射向上方的石壁。 “咻、咻、咻、咻——” 偷袭者似乎不想给张嵩闻喘息的时间,一击不中,又连发四招,四道黄色光束分别瞄准了光罩的不同位置,就算张嵩闻再挡下一道,其余三道也能顺利突破他的防御。 然而四道光束尚未击中光罩,便于空中被人截断。 钟离道终于出手了。 他只是想利用战斗来锻炼张嵩闻,却并不想让张嵩闻在战斗中负伤,光罩的新变化,表示张嵩闻已经有了成长,没有必要再强迫他应付超出他实力的对手。 钟离道利用剑气截断光束之后,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凭借着感知追逐着躲在土里的偷袭者。 偷袭者依靠遁地之术来回逃窜,好似一条池塘里的泥鳅,不过他无论是往下遁还是往上逃,始终都和这条甬道的距离保持在一丈之内,似乎有什么事情约束着他,令他无法离开这里太远。 “中!” 钟离道预判着劈出一道月牙剑气,将左侧的石壁崩得粉碎,然后大步走过去,从石壁中扯出了一条胳膊。 不过这并不是活人的胳膊,而是一条由灵石打磨拼接而成的傀儡断臂。 张嵩闻惊讶道:“袭击我们的,居然是个傀儡?” 钟离道点点头:“他从一开始就潜伏在地下,我虽然察觉到了灵力波动,却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所以我把他当成了藏在地下的机关,直到他突然动了起来,然后不停地变换位置寻找最佳的进攻方位,我这才反应过来,判断出他并不是一件没有思维的死物。” “所以说,这个傀儡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喽。”栗泉推测道,“会不会是先进来的那些人利用傀儡的遁地之便,在这里寻找宝物,结果误打误撞遇到了我们?”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个傀儡更像是这里的守卫,不然他断了一臂,此时应该被收回了才对,可是现在他依然潜伏在土里,寻找着攻击我们的机会,目的就是为了将闯入遗迹的我们全都给消灭掉。”钟离道说出了他的分析。 栗泉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是傀儡,不是活人,停止他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从土里揪出来,摧毁掉他的动力核心。”钟离道说着,终于逮到傀儡在土中停留的一刹那,他瞬间闪身过去,整条胳膊完全插进地里,一把将傀儡捞了出来,抛向半空。 钟离道翻转身子,接连两记月牙剑气,分别削断了傀儡的两条腿,然后准备再挥出一道剑气摧毁傀儡的核心,但就在他刚要出招的时候,突然从傀儡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神识波动。 傀儡不是活人,怎么会有神识呢? 钟离道犹豫了一下,错过了摧毁傀儡的大好时机。 傀儡落地,就像是落进了水里一般,马上便从地上消失了。 张嵩闻看出了钟离道刚才的迟疑,好奇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钟离道在脑中梳理了一下进入遗迹之后的所见所闻,开口笑道:“这个傀儡,恐怕不简单。” 第十九章 傀儡的秘密 傀儡不是活人,操纵者只需要在其体内打下禁制,傀儡便会根据操纵者的命令行事,但是钟离道却在傀儡的体内发现了神识,这便意味着操纵傀儡的并不是操纵者事先设定好的规则,而是这道神识。 未到分神境界的修真者,并没有将神识单独分离出来的能力,如果强行这样做,只会令元婴崩坏,人神俱损。 所以这傀儡中的神识,多半便是那剑狂留下的。 可这遗迹已经存在上千年之久,若寄存在傀儡中的只是剑狂的一缕神识,早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灭了才对。 由此可见,傀儡体内的并不只是剑狂的一缕神识那么简单。钟离道推测,那傀儡体内藏着的,恐怕是剑狂的半个元神。 剑狂迈入分神境之后,曾将元神由一化二,也许他将半个元神留在洞府之中,赋予其看守的职责,结果千年过后肉体崩坏,元神不得已脱体而出,附身在这具傀儡之上,而他另外半个元神则通过融合极寒灵力,长期寄存于无妄剑中,等待夺舍。 剑狂自己也说过,将元神与极寒灵力融合,风险极大,想必他是先将元神分为两半,再用其中一半元神去融合极寒灵力,这样一来,就算失败了,他也还留着另外半个元神,不至于元神尽灭。 只可惜,附在傀儡上的另外半个元神在饱受岁月的摧残之后,原本属于剑狂的意识似乎已经消散了大半,唯一记得的 仅仅只有守护洞府这一个使命。 不然以剑狂本人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对守护洞府这件事偏执到这种程度,即便断了双腿一臂,还依然潜伏在地下试图攻击他们,不肯远远逃离。 至于如何处理这傀儡,钟离道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 “赵师兄,你看!那种在土里的莫非是九叶灵花?”遗迹之内的一处侧室中,一个身着红袍的矮胖子指着一株植物朝另一个同样是身着红袍的刀疤大汉大声叫道。 “九叶灵花?我看看。”刀疤大汉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绕着那株植物转了两圈,确认附近没有什么机关之后,才伸出手来,从那株植物上揪下了一片叶子。 也就几次呼吸的工夫,那株植物上被揪掉叶子的地方,很快又长了一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出来。 “果真是九叶灵花!”刀疤大汉大喜。 九叶灵花千年才齐九叶,由于其极为优秀的再生性质,可多次采摘反复入药,直到灵气彻底枯竭。 “没想到这不见天日的破地方,也能培育出此等灵药。”矮胖子笑着便要伸出手去将九叶灵花从地里刨出,然而他的手才伸到一半,颈后陡然一凉,似有一阵寒风刮过,接着,他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颗硕大的头颅“咕噜咕噜”地从脖子上滚了下来。 刀疤大汉一边在矮胖子的尸身上擦拭着长刀上的血迹,一边狞笑道:“师弟啊师弟,别怪师兄心狠手辣,谁叫你眼力好,在师兄的前面发现了这株灵草呢?” “哦?这么说来,我在你后面看见的这灵草,所以你也得去死喽?” 一个阴森森的女人声音突然在刀疤大汉的背后响起,将他吓得浑身一激灵。 刀疤大汉急忙向前一窜,转身舞起手中长刀,将身体护的严严实实,然后才去感知对方的修为。 感知到的结果让他大为惊讶,这个把他给吓了一大跳的家伙,境界居然只有筑基! “呸!”刀疤大汉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小丫头片子居然有胆子来捉弄你爷爷,看你爷爷我不把你生吞活剥了!” 说罢,他一展手中长刀,便朝女孩儿劈了过去。 女孩边迅速后退边拍打着绑在胸口的傀儡残躯,叫道:“喂,这时候你发什么呆!这个坏家伙可是要把你家的草都给拔了,你就一点表示都没有吗?难道你只会打女人不成?” 女孩儿话音刚落,傀儡心脏的位置忽然亮起一团黄光,接着,这团黄光化作一道光柱,直直朝着刀疤大汉射了过去。 刀疤大汉不退不让,大喝一声,刀身之上浮起一片血色,似乎打算连光柱带女孩儿一起劈成两半。 结果长刀甫与光柱相触,便寸寸碎裂。 光柱去势不减,击中刀疤大汉的丹田,直接在他身上穿出了一个透明窟窿。 身受此等重伤,刀疤大汉就算侥幸存活下来,也与一个废人没有什么差别了。 刀疤大汉瘫在地上,鲜血不停地从嘴里涌出:“你、你与我们血剑门作对,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什么血剑门?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而且你明明是使刀的,居然冒充什么血剑门,要脸不要脸?”女孩言辞犀利,两句话便把刀疤大汉给气得昏死了过去。 这女孩儿正是栗泉。 钟离道和张嵩闻一直守在门口,这时才从门口拐了进来,二人见到刀疤大汉的惨状,不由得暗自咋舌。 尤其是钟离道,在心里犹豫着把这傀儡交给栗泉当做“护身法宝”会不会有些过头了。 栗泉倒是挺满意,抚摸着傀儡的光头夸道:“宝宝乖喔,好好听话,到时候姐姐给你买糖吃。” 钟离道问二人:“这人口中的血剑门,你们可有听闻过?” 张嵩闻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栗泉却说:“我知道啊,血剑门以活人铸剑,诡异无比,愿意加入血剑门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嵩闻瞪眼道:“你刚才不是还和那刀疤大汉说你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血剑门吗?” “我那是故意气他的。”栗泉翻了个白眼,“这人又不能从地上跳起来打我,此时不好好气气他,更待何时?” “好狠毒的婆娘。”张嵩闻不由得感叹一声。 “你说什么?”栗泉伸手去揪张嵩闻的耳朵,凶巴巴道,“你信不信我也给你身上开几个透明窟窿出来?” “好了好了,别闹了。”钟离道救下张嵩闻,转身看着栗泉,“还是那个问题,既然叫血剑门,为何这大汉却要使刀?” 第二十章 擂台 栗泉道:“此人估计是血剑门的外门弟子,没有习得血剑门的正式功法,所以才不会用剑。” “仅仅外门弟子便有结丹的修为?” 张嵩闻突然有些头痛,感觉这回惹上了不该惹的对手。 “原来是这样。”钟离道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将这血剑门放在眼里,他朝栗泉道,“往前便是你熟悉的区域了,就由你来带路吧。” “等等、等等——”张嵩闻见钟离道打算离开,一指旁边的九叶灵花,“这株千年灵草,咱不要吗?” 钟离道反问张嵩闻:“你会炼器吗?” 张嵩闻摇摇头:“不会。” 钟离道再问:“那你知道这九叶灵花可以当做炼器的材料吗?” 张嵩闻再摇头:“我不知道。” 钟离道耸了耸肩:“我只要剑,而它既不是剑,又不能用来锻造剑器,我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危机需要靠它来解决,所以对于我来说,它是无用之物。既然无用,又何必去打扰它呢?” 张嵩闻有些不能理解钟离道怪异的想法,反而方才发生在刀疤大汉和矮胖子身上的事情更加符合他对修真界的认知,但钟离道本就是一个怪人,所以张嵩闻便见怪不怪了。 出了这间侧室,栗泉带着钟离道和张嵩闻继续前行,可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带着他们路过各种“囤宝点”,遇上一波又一波前来寻宝的血剑门人。 结果便是,这些人全都重伤甚至惨死在傀儡的光束攻击之下。 张嵩闻感叹一声:“起初和这傀儡交手的时候,我只觉得压力挺大,现在看到这群人凄惨的模样,我真怀疑这傀儡的光束威力是不是只有结丹期的水平。” 钟离道分析道:“我的判断没有问题,这傀儡无论是招式威力还是自身的灵力储备,都远远达不到元婴期的及格线,所以它只能算是结丹期。只不过,如果真要拿它来和修真者做比较的话,它的综合实力大概相当于一个结成了无纹丹的结丹期顶峰修真者。” “无论是给它提供能源动力的灵力核心还是构筑它身体的材料,全都是单一的土属性,若它的身体完好无损,所能容纳灵力的极限应该是你的三倍还多,小张你要是真的去和它生死相搏,估计胜算只有两成不到。” “没想到竟被一个傀儡给比了下去。”张嵩闻垂头丧气道。 “这不一样。”钟离道安慰他说,“人类有无限大的可能性,也可通过战斗去感悟、去进化、去突破,这些是傀儡做不到的,所以我才会给你留下了两成的胜算。” “敢情我这两成胜算还是虚的!”张嵩闻听完了钟离道这番“安慰”他的话,心里不但没有好受一些,反而更加郁闷了。 其实钟离道还有一些话没有说透。 由于傀儡体内寄宿着剑狂的元神,所以傀儡也相当于半个人类,这样一来,就不能完全排除这傀儡也会在战斗中进化的可能,不过傀儡能进化的也只有战斗方式,想要在硬实力方面得到进化,必须得更换灵力核心和构筑身体的材料才行。 钟离道和张嵩闻边聊边走,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在前方带路的栗泉竟停了下来,此时正扒在一处拐角处鬼头鬼脑地向内望着。 “怎么,是发现你的至亲了吗?”钟离道迅速来到栗泉身边,小声问道。 “没有,她被困的地方离我们还有一段路,如果想要过去,前面那个大厅是必经之地。可是你看,现在那个大厅里面好像有很多人在……”栗泉紧紧盯着前方的画面,语气中满是疑惑,“在打擂台?” 大厅的中央位置,有两名身着红袍的血剑门人正在对峙,而在他们的身后,则堆放着从遗迹中寻来的各种宝物,叠加起来足有半人多高。 对峙的两人之中,其中一人手持巨剑,巨剑的样式和顾长生手中的那一把几乎一样,而另一人的兵刃,则是两把奇形怪状的飞轮。 “孙力辉,这便是你的赌资?”手持巨剑的血剑门人从宝物堆中挑出一样由灵石串成的项链,讥笑道,“废物就是废物,偌大一片遗迹,却只能搜出这种垃圾。” “纪承宋,你不要太嚣张!”飞轮法宝持有者孙力辉厉声道,“这堆宝物之中,可有半件是你所寻?你不过是仗着修为略胜他人半分,便强行打擂当上擂主。未下赌资先上擂台,本就不符合规矩,依我之见,应该废掉你的资格才对!” “废掉我的资格?”纪承宋眼神逐渐阴冷,手中巨剑猛地一顿,一股狂暴的气息奔涌而出,席卷全场,“待会儿,你的脑袋便是我的赌资!” 纪承宋话中杀意明显,围观众人之中知晓其真实实力的,都不由得为孙力辉捏了一把冷汗。 孙力辉虽然从未和纪承宋交过手,但是刚才纪承宋攻擂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心中对纪承宋的实力有一个大致的判断。 他能赢吗? 能赢! 孙力辉没有再放一些无谓的狠话,而是灵力突然爆发,向前急冲。 面对纪承宋这般强敌,他必须得抢到先攻的优势! 孙力辉每一步落下,都会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悬浮于他头顶上方的飞轮盘旋飞舞,掀起一阵利刃风暴,朝纪承宋绞杀而去。 “雕虫小技。” 纪承宋冷哼一声,单手提起巨剑,迎向旋转的飞轮一剑劈下。 只见场中亮起一道红光,接着,便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红光与银色风暴僵持着,互不退让。 “看,纪承宋只用单手就把孙力辉的招数给挡住了!” “我就说嘛,孙力辉哪里是纪承宋的对手。” “就是就是,一个是外门弟子,一个是正式弟子。孙力辉敢挑战纪承宋,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纪承宋可是正式弟子中的后起之秀,我觉得以他的实力,打三个孙力辉都绰绰有余。” 围观者窃窃私语起来,不过关于这场赌斗的胜负,全都是倒向纪承宋那一边。 第二十一章 打擂 围观者的言论,孙力辉自然全都听在耳中,他暗自冷笑一声,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了全部的灵力。 利刃风暴再次加速,像是一把快速旋转的圆盘锯,疯狂切割着纪承宋手中的巨剑,爆出一连串的火星。 “就凭这种垃圾招式,你也想将我压制?”纪承宋感受着从巨剑之上传来的压力,面露不屑道,“我这便让你明白,我们俩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说罢,纪承宋额头的中央亮起了一点红光,接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从红光处攀爬出来,扩散到了全身。 同样的红色纹路,也出现在巨剑的剑身之上。 这红色纹路一出现,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顿时发生了变化,散发着红光的巨剑一寸一寸地将银色风暴压得越来越低。 “去死吧!” 纪承宋见孙力辉苦苦支撑着不肯放弃,便拧转腰身,像是抡大斧似的抡起了手中的巨剑,打算以一记重劈将利刃风暴彻底击溃。 红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轨迹,眼看就要当头落下,孙力辉的眼中陡然爆出一团精光。 就是现在! 孙力辉手中法诀突然一变,两把飞轮分解成八片残刃,成功避过了巨剑,精准地插向纪承宋全身上下的八处的要害部位。 孙力辉知道,如果以力碰力,他绝对不是纪承宋的对手,所以他只能施以巧计,趁着纪承宋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他来一招出其不意。 孙力辉早就从别人那里打探到,纪承宋喜欢以一记重劈来收尾,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展现自己绝对的实力,而刚才纪承宋打擂的情形,也证明这个情报确实不假。 那时候,孙力辉望着纪承宋一脸陶醉地沐浴着从好友身躯中喷出的血液,便在心中定下了复仇的计划。 擂台之上,生死由命,确实不假,孙力辉只恨纪承宋心狠手辣,他的好友明明已经认了输,却在跳下擂台的时候被纪承宋追击而来的重劈夺走了性命。 “废物,没有资格认输。”当时,宛如浴血魔神一般的纪承宋指着擂台下的所有人,眼神就像是看着待宰的家畜一般,“既然敢上来,那就别指望着能活着下去。我的擂台上,只能活一个。” “既然你说只能活一个,那你就给我去死吧!” 孙力辉目眦欲裂,操控着八片残刃疯狂地切割着纪承宋的身体,直到灵力彻底耗尽,才“咚”地一声跪了下来,撑着地面呼呼喘着粗气。 大厅之中一片寂静,围观者似乎都被这出人意料的结果给震惊到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只能听到孙力辉不断喘气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厅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冷笑。 “我给过你机会了,可是,你不中用啊。” 原本已经倒下的纪承宋竟缓缓站了起来,身体上八处已经露出内脏的创口,迅速愈合着。 掉在地上的巨剑吸饱了血液,原本妖异的红光转变成了深邃的黑色,连带着纪承宋身体之上的纹路,也化作了一样的黑。 纪承宋弯腰捡起巨剑,慢慢来到孙力辉身前,目光寒冷,仿佛孙力辉已经是一个死人。 “废物,就是废物。”纪承宋说着,缓缓抬起了巨剑。 孙力辉已经放弃了希望,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结果他等了半天,纪承宋的这一剑也没有劈下来,这才又把眼睛睁开。 他睁开眼睛见到的,是一片绿色光罩,漆黑的巨剑陷在光罩之中,离他脑袋的距离已不足半寸,却就是劈不下来。 “他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你何必要赶紧杀绝呢?” 孙力辉的身旁,一个身穿红袍,用兜帽遮住面容的青年男子愤怒地说道。 “你居然敢阻止我!” 纪承宋面带杀意,巨剑之上黑气缭绕,却无法侵入光罩之内。 “我只是上来打擂罢了,阻止你,不过是顺便的事。”青年男子说着,轻轻一脚将孙力辉踢出了擂台。 纪承宋见孙力辉摊在地上,已无力远逃,懒得下擂去追杀他,撤回巨剑,转而盯着青年道:“你要打擂?你的赌资呢?” 青年从怀中摸出一物,丢进了旁边的宝物堆中。 纪承宋见青年丢过去的不过是一块嵌在墙壁上的灵石,这灵石随处可见,灵力的浓郁程度甚至还不如孙力辉交出的那串灵石项链中的任意一块,顿时大怒:“小子,你敢玩我!” 青年并不惧怕纪承宋,怼道:“你的废话怎如此之多?要打便打,不打就认输。磨磨叽叽,倒像个婆娘一般。” “找死!” 纪承宋面对如此挑衅,再也按捺不住,他双手握着巨剑高高跃起,一式“力劈华山”直奔青年头顶而去。 青年扬起手中仅剩二尺的断剑,自光罩之上划出一道深绿痕迹,迎向了纪承宋的巨剑之锋。 巨剑剑刃砍上深绿痕迹,不仅没有将其砍透,反而弹了回来,朝着纪承宋自己的脑袋砍了过去。 纪承宋急忙一侧身子,避过头部,只被削下了半个肩头。 “很好、很好!”纪承宋明明连骨带肉被砍去了一大块,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咧嘴笑道,“总算是让我遇到了一个不是那么废物的废物。” “嚣张,加油,赶紧把那个血刺呼啦的怪东西给砍了,我看着他就犯恶心!”围观群众的第一排,一个身穿红袍身材臃肿的女孩子大声叫道。 这女孩便是栗泉,而她口中的嚣张,则是她根据钟离道的叫法,给张嵩闻新起的外号。 纪承宋感知了一下栗泉的修为,皱眉道:“你认识?” “认识,勉强算是朋友吧。”张嵩闻抬起手来想去挠头,结果忽然想起自己戴着兜帽,只好又把手放下了。 “既然认识,那我就发发慈悲,让你们下去做一对亡命鸳鸯吧!”纪承宋说着,突然转身,朝栗泉方向挥出一道黑色剑气。 由于钟离道那孩童一般的身材太过惹眼,所以他并未穿上红袍混在人群之中,而是躲在拐角处静静观望。 事发突然,张嵩闻害怕距离太远,钟离道来不及挡下剑气护住栗泉,只好使劲催动灵力,令光罩急速扩张,终于成功追上剑气,并将剑气挤偏了方向。 可这样一来,纪承宋也被他放进了光罩之中! 第二十二章 附身 张嵩闻暗叫不妙,急忙后撤试图拉开距离。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去救别人,真是愚蠢!” 纪承宋一蹬地面,犹如一支离弦之箭,眨眼便追上了张嵩闻,手中巨剑高高举起,剑上黑气凝而不散,一击落下,似有不可抵挡之势。 张嵩闻急忙提剑格挡,只听得一声脆响,断剑剑刃自柄前断开,留在张嵩闻手里的,只剩一个剑柄。 这把剑,终于无法再用了。 “这下你连兵刃都没了,凭什么和我打?” 纪承宋得意洋洋,扛着巨剑慢慢逼近张嵩闻,在心里盘算着到底要怎么玩弄他才好。 就在张嵩闻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从一旁的宝物堆里纵起一道白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彻全场。 “小子,接剑!” 张嵩闻无暇多想,高高跃起接住白光,待他落地时,手中已多了一把长剑。 这把剑,竟然是他先前见过的无妄剑! 之前钟离道试图将无妄剑藏进地里,然而当时他并不知道地下便是剑狂的洞府,他那一掷用力过猛,导致无妄剑穿透了土层,径直落进了洞府之中,后被前来寻宝的血剑门人找到,再后来,无妄剑几经转手,最终到了这擂台的奖池之中。 而寄宿在剑中的剑狂之所以没有夺舍那些拿起过无妄剑的人,是因为这些人无论在修为方面还是在资质方面,都未入得他眼,所以他干脆躲在宝物堆里,等着夺舍这擂台之上最终的擂主,结果却遇到了张嵩闻。 “身体放松,排除杂念,让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剑狂认出了张嵩闻,也猜到钟离道必定就在附近,他想着自己多半躲不过钟离道的感知,便干脆现身出来,出手相助,以示好意。 “换了剑又如何,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纪承宋故技重施,高举巨剑,全力一击,打算再断掉张嵩闻手中的剑。 结果巨剑尚未落下,笼罩半场的绿色光罩陡然破碎,化作点点荧光,接着,从张嵩闻的身上猛地腾起了一股滔天剑意。 剑意无形无质,却锋锐似刀,逼人后撤。 当那股剑意奔涌而出的时候,张嵩闻的身体,便已经由剑狂接管了。 剑狂困在剑中千年,也有千年未曾与人动手,如今好不容易附身到了张嵩闻身上,有了挥剑的机会。 在经过长达千年的禁锢之后,剑狂对战斗的渴望,比以往所有的时候都要强烈。当他再度握上无妄剑时,只觉得体内那股战斗的意愿,像是无法遏止似的不断地喷涌而出。 然而剑狂并不抗拒这种感觉,反而欣喜如狂,此刻的他感到一种无边无际的欢愉,仿佛千年的等待,只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装神弄鬼!” 面对如此强盛的剑意,纪承宋预感不妙,连退三步,却又见对方并未追击,便冷哼一声,挥出一道剑气以作试探。 眼看剑气袭来,剑狂竟不闪不避,手中无妄剑轻轻抬起,凌空一点那道剑气,来势汹汹的漆黑剑气竟莫名其妙的自行分解了。 纪承宋的剑气不过是用灵力强行催发出来的,看似威猛骇人,但遇上剑狂这类剑道高手,便暴露了徒有其表的本质。 剑狂破坏剑气的方法很简单,他将灵力凝聚成针,精准地击中剑气上的平衡点,构筑剑气的灵力平衡被破坏,剑气便自行崩溃了。 剑气之上是否有剑意加持,其凝聚程度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没有剑意的剑气,就像是没牙的老虎,不过是看似凶猛而已。 可纪承宋并不知晓其中深意,还以为张嵩闻是用某种蛮横的手段强行抹消了他的剑气,顿时脸色大变。 “难道这小子也掌握了某种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秘术不成?”纪承宋急忙感知一番,却发现张嵩闻的修为和之前相比并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一来,倒是让纪承宋有些纳闷了。 先前张嵩闻为了阻止剑气击中他的朋友,不惜消耗灵力来扩大光罩,才得以将剑气拦下。如果他那个时候就有实力强行将剑气抹消的话,又何必用另外一种事半功倍的方法去阻止呢? 纪承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模样和修为境界都没有发生改变,但是在剑道和战斗经验上,已不可同日而语。 “怎么不动手了?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儿一样。”剑狂一直在期待着纪承宋的下一招,结果等了半天,纪承宋只是站在原地一脸戒备地望着他,令他感到好生无趣,便开口催促道。 这是纪承宋一天之内被同一个人骂的第二次了,而且两次骂的内容都如出一辙,这种事情,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 纪承宋气到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他很想将满腔怒火全都发泄出来,不顾一切地抡起巨剑把眼前的人拍成肉泥,可是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可冲动,也许对方正布下了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 “你来!” 纪承宋强压下怒气,打着手势示意让张嵩闻先攻。 围观者一片哗然! 在他们的认知中,纪承宋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进攻的机会,哪怕代价是断手折脚,他也在所不惜。 而如今,纪承宋面对对手如此嘲讽,居然却弃攻转守,这般所作所为完全违背了大家印象里纪承宋的战斗风格。 这还是纪承宋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纪承宋还是那个纪承宋,他并没有像张嵩闻一般被他人附体。 之所以在和别人的战斗中,纪承宋宁愿身受重伤也要保持攻势,是因为他坚信在他的攻击之下,对方受到的伤害只会比他更为严重,所以才有了在别人眼中看似疯狂的举动,而现在,他却没有了十足的把握。 这也正是纪承宋聪明的地方。 如果能赢,只要不死,他可以疯狂。 但如果胜负难料,他也可以压制疯狂,变得冷静。 “你让我先攻?哈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后悔。”剑狂大笑几声,提起剑来,挽了几个剑花,然后长剑平指纪承宋。 “我攻完了,你准备接招吧。” 第二十三章 暗算? 这就攻完了? 纪承宋一愣。 不管他怎么看,“张嵩闻”刚才的行为都只不过是用剑在空气中划拉了两下而已,这也叫出招? 瞧不起人,好歹也有个限度吧! 纪承宋瞪着张嵩闻,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你马上就会为你的嚣张付出惨痛的代价!” 然而纪承宋话音刚落,背后突然飙出一股血箭,就像是有一个透明人突然隐身到了他的背后,然后在他的背上狠狠地刺了一剑。 纪承宋反应极快,一受到攻击便立马出招,只见他以右脚为轴,抡起巨剑使出了一招三百六十度的横劈,在剑气加持下,这一剑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擂台。 但让纪承宋感到意外的是,无论是巨剑还是剑气,都没有砍中任何东西。 难道刚才偷袭他的人,并不在这擂台之上,而是在台下的围观群众之中? 莫非是有人躲在下面用什么远距离攻击的手段,偷偷暗算了他? 纪承宋一招无果,便下意识地如此判断到。 他还没有天真到认为在这个擂台上的战斗永远都是公平的,和别人交手时突然遭到其他人的暗算,这种情况他也曾经设想过。 纪承宋之所以不认为背后的伤是“张嵩闻”造成的,是因为“张嵩闻”自始至终都正面向着他,当他背后受击时,“张嵩闻”已经垂下了手中之剑,没有任何攻击的举动。 纪承宋转头望着擂台之下,大声喝道:“偷偷摸摸的算什么东西,有种跳上来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围观群众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眼瞪小眼,他们根本不明白纪承宋到底在说什么,因为他们从头到尾都没看到身边有人出招偷袭纪承宋。 正当气氛陷入微妙的尴尬之中时,攻击再至,又有两股血箭陡然自纪承宋的左手手臂上激射而出! 从纪承宋怒骂偷袭卑鄙一直到他再度受到攻击,他始终注视着台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可是他却找不出任何的异样,似乎他突然受伤一事和那些围观者没有半点关系。 “难不成偷袭我的人不在擂台下,而是在头顶上?” 纪承宋猛地扬起了头,望向大厅的顶部。 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到底躲在哪? 纪承宋正琢磨着,忽然听得“啵”的一声,他右眼的眼球竟在眼眶中爆裂开来! “究竟是谁!” 纪承宋瞎了一只眼睛,虽然这不是什么致命伤,但他也没有以受伤为代价弄清楚偷袭他的人到底躲在哪里,使用了什么手段等一系列的问题。 白白挨打却没有还手的机会,这让他极度憋屈。 “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你,让你做好接招的准备,最后你却依然变得如此狼狈,看来是我过于高估你的战斗水准了。” 剑狂一声叹息,他本来看中了纪承宋,想将他作为夺舍的对象,可现在这个结果,表示纪承宋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优秀。 如果有两名修真者同时站在剑狂面前任他夺舍,而这两人的修为都是一样的,但是一个聪明,一个愚蠢,剑狂自然会选择去夺舍聪明的那一个,只因为聪明的人在修行之道上小心谨慎,根基稳固,体内留下的隐患当然比笨蛋要少。 此时纪承宋抓狂的模样,就显得他其实并不是那么的聪明。 “是你?怎么可能!”纪承宋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血水,一边疑惑道,“在我受到攻击的时候,你分明就没有动!” 剑狂摇头道:“虽然我的人没有动,可我的招式却在动,只可惜你太过愚蠢,看不见也听不到。” 纪承宋看不穿剑狂的手段,也猜不透这番话的含义,不过他好歹弄清楚了自己所受之伤并不是因为旁人的偷袭。 弄清楚这一点,对他来说很重要。 就算他无法破解对手的怪招,但他却能够让对方停手。 只需要杀了对方就好了! 纪承宋几次受伤,然而都不是致命伤,他判断剑狂的招数虽然诡异,但威力有限,便拿定主意,打算硬扛着剑狂的招式强行攻击。 “咔——” 纪承宋脚掌猛然发力,踏碎了几块地砖,整个人化作一道疾影,直直向着剑狂冲去。 在场的所有人中,唯一识破了剑狂招式的,唯有钟离道一人,他见纪承宋居然准备强冲过去,心里清楚他多半要输了。 剑狂这招看似诡异,若是看穿了招式的原理,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惊奇的地方。 剑狂确实没动,只是他早在挽剑花的时候,便于整个擂台的上方都布下了密密麻麻的剑气。 每一道剑气都极为细小,令人难以察觉。 起初,剑狂只操控了两三道剑气,令它们好似飘落的雪花一般缓缓落下,待剑气碰到纪承宋的身体,便在上面割出了伤口。 后来,当纪承宋抬头的时候,剑狂又故意用剑气刺瞎他一只眼睛,只不过这一次剑气下落并不像之前那样缓慢,而是无比的迅捷,这意味着剑狂能够随意控制剑气落下的速度。 这便是剑狂所谓的“人没有动,而招式却在动”。 纪承宋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天上明明下着刀子,他却不做任何防护赤身裸体硬往里闯,比起站在原地不动,他这强闯的做法,只会让他受到更大的伤害! 剑狂见纪承宋冲了过来,伸指一弹剑身,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随后,漫天剑气化作倾盆大雨。 这一回,剑狂没有再费心费力地去操纵每一道剑气瞄准目标,他直接让所有剑气同时坠落下来。 霎时间,锋锐之息铺天盖地。 剑气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深痕,剑气落在纪承宋身上,带出一溜血花。 一眨眼的工夫,纪承宋浑身上下便被“浇”了一个透,他没冲两步,已然化作一个血人! 纪承宋即便造此重击,也并没有放弃,依然保持着前冲的姿态,覆盖在他身体表面的黑色纹路闪烁不定,全力修复着他逐渐残破的身体,眼看他只需再前进两步,手中的巨剑便可触及到剑狂的身躯! 第二十四章 化魔 纪承宋身体修复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他身体被破坏的速度,当他全力冲出剑雨,已是强弩之末。 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咬牙挥出了这一剑。 残破不堪的手臂勉强握着剑柄,自下而上刺向剑狂的咽喉。 “垂死挣扎。” 剑狂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抬起剑来,轻松化解了纪承宋这次攻击。 他好不容易才附身张嵩闻,期待这场战斗能够让他好好消遣一番,岂料纪承宋的打法竟像个莽夫一般,明明可以用巨剑格挡剑气来打消耗战,他却不管不顾,闷头直冲过来。 先前剑狂见纪承宋使计诈张嵩闻扩大光罩放他入内,还以为这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对手,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他灵光一现才有的举动罢了。 纪承宋被剑狂长剑一引,失去平衡,一跤跌倒在地,而后他居然边咳血边笑了起来。 “有何好笑的,你莫不是疯了。”剑狂皱眉道。 “我笑,是因为你快输了。” 纪承宋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再度举起巨剑,可他这一剑,却并没有再刺向剑狂,而是剑锋倒转过来,深深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将自己给扎了一个对穿。 下一秒,从纪承宋的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极为暴虐的灵力,这股灵力之强,直接在擂台上掀起了一阵暴风。 待暴风散去,纪承宋已然变了一番模样。 不似人类的模样。 原本覆盖在他身体上的黑色纹路变为大片大片的黑色斑块,全身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腐蚀过一般,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指尖缝隙相连,使得手指无法分开,十根指骨破开血肉探了出来,顶端相连形成两把骨刃。 贯穿身体的那把巨剑,化作两片甲壳,分别护住他的前胸和后心。 “这是……入魔了?” 剑狂眼神一凝,脸色变得慎重起来。 数千年前,他也曾为了寻求机遇闯过他人留下的遗迹,还在其中发现了一本功法秘籍。 当时剑狂粗略地翻看了两眼,发现这是一本魔道典籍,便用火焚毁了,但是秘籍上的总纲,即便在这千年之后,也依旧无比清晰的印在他的脑中。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而不足胜有余。 魔之道,生有尽而灭无穷,所以生灭尽,而有尽化无穷。 魔以天道而为之,及不足也;天以魔道而行之,始无穷也。天道长衡,而魔道常更,故及不足,乃至无穷者。道归一,天魔生也。 此时纪承宋的变化,倒是和那本魔典中记载的情形有些相似,以生命力的透支为代价,数倍提升自身的修为,眨眼之间便越过了结丹后期的瓶颈,修为直攀顶峰。 剑狂虽不以正道中人自诩,却也不耻魔道行径,他见纪承宋入魔,出手便再不留情。 一剑刺出,一点寒芒化作万千剑光,将纪承宋周身上下所有要害部位皆笼罩在内,剑光真真假假虚实难辨,避无可避更是无从招架。 这一剑,正是剑狂无妄剑式中的精妙之招。 可惜纪承宋化魔之后,肉体的坚韧程度大幅提升,面对剑狂如此妙招,竟不闪避,任凭剑光在身上刺出一连串的血窟窿。只见他右臂疾探,骨刃直刺剑狂心脏,正是以命搏命的无赖打法。 剑狂的剑招被人以如此方式接下,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和瞎子比画,聋子对琴,郁闷之余只恨张嵩闻修为不够,无法发挥剑招的原本威力,将纪承宋碎成肉块。 剑狂打出了火气,眼见骨刃刺来,也不愿后退半分,一心想着用剑把纪承宋的胳膊剃成白骨,然而当无妄剑的剑刃砍上纪承宋的手臂,竟被弹了开来。 纪承宋肉体的坚硬程度,居然还在变强! 剑狂暗叫不妙,可这个时候他再想后撤,已晚了半分。 骨刃划过他的肋下,切出一条深达寸许的伤口,鲜血泊泊涌出,眨眼便沁透了红袍。 “竟敢伤我!” 剑狂恼羞成怒,虽然这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但大意之下身受此伤,多少丢了面子。 仅凭无妄剑的锋锐,已无法给魔化后的纪承宋造成重伤,可他还有别的手段。 剑狂辗转腾挪,拉开距离,而后站定身子,竖起长剑,不断地将灵力注入剑中。 无妄剑的剑身,逐渐被一层青芒覆盖。 剑芒,唯有领悟剑意的修真者方可使用的招式。 根据修真者灌注剑中灵力属性的不同,所催生出的剑芒颜色也有不同。 张嵩闻本身修炼的灵力是木属性,所以无妄剑上剑芒的颜色是青色。 维持剑芒极为消耗灵力,哪怕以剑狂原本的修为境界,也坚持不了太久。 剑狂估摸着,凭张嵩闻此时剩下的灵力,仅仅只够他挥出一剑。 一剑,足够了! “咚、咚、咚、咚——” 纪承宋朝剑狂奔来的模样,犹如一头嗜血凶兽。 剑狂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无妄剑上青芒吞吐不定。 待纪承宋奔至身前,剑芒陡然暴涨三尺,剑狂脚步一错,和他擦身而过。 接着,一道青色光华从纪承宋的身上亮起,将他从头到脚整整齐齐地分为两半。 一击过后,张嵩闻体内的灵力几乎被抽得一干二净,剑狂的附身状态也无法再继续维持下去。 “当啷”一声,无妄剑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张嵩闻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已经疲惫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但眼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异样神采。 虽然和纪承宋交手的是剑狂,但他作为被附身者,也算是亲身经历了这场战斗,让他有了不少的感悟,特别是在对剑意的理解方面,更是加深了不少。 张嵩闻正为自己的收获不菲而庆幸着,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妙。 按理说,修真者死亡之后,体内的灵力应该消失才对,可是从纪承宋身上传出的灵力波动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还愈来愈强烈! 张嵩闻勉强抬起头来,望向地上的两片“尸体”。 只见这两片残躯在血液的牵引下,竟缓缓朝着中间位置合拢过去! 纪承宋,还没死! 第二十五章 插曲 被从头到脚劈成两半却还能复活,此等邪术莫说是张嵩闻从未听过,就连围观的一干血剑门弟子也是一脸的诧异。 复活之后的纪承宋还是原先的那般模样,并没有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样子,唯一的变化,便是多出了一条从头到脚贯穿他整个身体的丑陋疤痕。 “吼——” 纪承宋像野兽似的仰天咆哮着,似乎已经彻底丧失了人性。 “嚣张,没看到这玩意儿打不死吗?你还愣在那干什么,赶紧跑啊!”栗泉在台下焦急地叫道。 张嵩闻苦笑一声。 他自然想逃,怎奈何全身乏力,根本无法挪动半步。 只见黑影一闪,纪承宋已经扑到张嵩闻面前,然而下一秒,它又倒着飞了回去,在空中碎裂成四块。 钟离道手持无妄剑护在张嵩闻身前,淡淡道:“干得不错,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张嵩闻虽然知道在危机关头的时候,钟离道会出手相救,但是刚才的时机太过惊险,免不了会心里发慌。 钟离道突然出现,围观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他什么时候上去的,我咋没看到?他下了赌资没?” “动作太快了,我没看清楚。” “这人这么矮,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也没见过,难道他不是咱们的人吗?” “你看他那个衣服,明显就不合身,是不是别的门派抢了咱的衣服混进来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上面那个戴兜帽的也不像是咱们的人。” “这块儿还有谁看起来比较陌生?” “呃——对了,那个肥婆我也没见过!”有人指着栗泉小声说。 “你才是肥婆、你全家都是肥婆!老娘的身材这么好,你眼瞎吗?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娘不管男女老少把你全家通通都捉去炼人油!”栗泉跳脚骂道。 “她好恶毒。”那人一缩脖子,嘀咕道,“应该是咱们的人没错,估计是新来的吧,也不知道之前是被哪个门派给赶出来的。” 众人议论之时,擂台上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被钟离道碎成四块的纪承宋再一次聚拢复活,但紧接着,他又碎成了八块。 由于各个方面的差距,钟离道虽未像剑狂那样催动剑芒,但剑气的锋锐已足够破开纪承宋的肉体,擂台之上已然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纪承宋无法反抗,任由宰割,画面越来越渗人。 四块、八块、十六块、三十二块、六十四块…… 随着钟离道出剑次数的增加,纪承宋每复活一次,下一次也碎得更为厉害。 钟离道当然不是在玩闹,他是在测试纪承宋复活的极限。 留在大厅之中打擂台的血剑门人,应该只是进入遗迹中的一部分,再往后走,钟离道他们必定会和其他的血剑门人交手,说不定其中也存在着会使用魔化的修真者。 钟离道正在以这种方式,研究以后的对手。 过了很久很久,围观者已经看不清这一次钟离道到底出了多少剑,也数不清这一次纪承宋到底碎成了多少块,他们唯一能看出来的,便是这一次碎出的肉块在融合之后,并未再成魔人的样子,而是化作了一个圆圆的肉球。 钟离道停下了手,仔细观察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何这一回纪承宋会变成一个肉球的模样,也许经过连番的复活,使得他自身肉体重组的能力大幅下降,机能发生了紊乱,所以才胡乱拼成了一个肉球;也许这肉球其实是魔人的另一种姿态,就像是一些动物遇到危险会缩成团一样,有着另外的作用。 总而言之,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超出了钟离道的预料。 最开始他让张嵩闻去打擂,除了是想锻炼他之外,也想着借此机会将那些血剑门人收集来的宝物收入囊中,因为在那宝物堆里面有几样东西他用得上。 这擂台是车轮战,先上擂先吃亏。原本钟离道和张嵩闻商量的是等到无人挑战擂主了他再上,结果没想到张嵩闻居然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乱了全盘计划。 而后来发生的一个又一个意外,更是让整件事情彻底偏离了钟离道之前的设想。 纪承宋不过是血剑门正式弟子中的后起之秀,并不具备带队的资格,所以带领血剑门人进入遗迹的首领还另有其人。 留在这里搭建擂台,想通过打擂的方式决定宝物归属的这一部分血剑门人,应该只是充当着炮灰的角色,因为好战或者爱凑热闹的性格,才使得他们于此处聚集。 换而言之,打擂之事,只是钟离道三人组和血剑门正式交战前的一个插曲,可就在这个插曲里,又出现了血剑门正式弟子入魔的事情。 这一件事,让钟离道不得不重视起来。 进入遗迹的血剑门人之中,到底有多少正式弟子? 在这些正式弟子里,又有多少人和纪承宋一样,会使用魔化的手段? 这些问题的答案,决定着钟离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血剑门起正面冲突。 现在栗泉有了傀儡防身,张嵩闻也对剑意有了些许的理解,整体实力比刚进遗迹的时候要强上不少,可就算这样,他们两个人加起来恐怕也处理不了一个魔化的血剑门弟子。 钟离道估算了一下,如果他们同时面对的魔化弟子超过十人以上,张嵩闻和栗泉就只有跑路的份了,他们留下来不仅无法帮忙,甚至还会让钟离道分心。 钟离道正在脑海里盘算着遇到不同情况的不同处理方法,擂台上的肉球突然有了新的动静。 只见肉球之上,慢慢鼓起了一个肉瘤。 肉瘤越鼓越大,表面被撑得透明起来,隐约可见有黑色的脉络在缓缓跳动着。 “噗——” 当肉瘤被撑到极限的时候,终于破裂开,喷出一股黑色的腥臭液体。 腥臭液体化作一道黑色水柱,冲天而起,然后像是下雨似的洒了下来。 围观众人并不想被这些不知名的黑水给溅到,各显神通抵挡着。 “啊——” 没过多久,一位将灵力凝成光幕来阻挡黑雨的血剑门人突然惨叫起来! 第二十六章 雨渍花零 黑雨淅淅沥沥,混着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场景极为可怖。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那名修真者用来抵御黑雨的灵力光幕竟在黑雨的侵蚀下逐渐被染成了黑色。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第一例的出现,越来越多的修真者惨叫出声。 他们之间的共同点也极为明显,便是身后都背负着一把款式相同的巨剑。 钟离道一行人或许不了解,但其他的血剑门外门弟子心中则很清楚,若非本门的正式弟子,绝对没有资格拥有那把巨剑。 所以这些发出惨叫的人,无一例外,皆是血剑门中的正式弟子。 为何从纪承宋变成的肉球中喷出的黑色液体,只对正式弟子有所影响? “功法,是功法!”有聪明的人已经想出了答案,“他们修炼的功法有问题!” 从外门弟子选拔进正式弟子,除了要通过考核之外,还要习得血剑门的基础功法,再然后才有资格领取一把象征着血剑门正式弟子身份的巨剑。 考核不过是在检验实力,修习功法才是在验证资质。 然而这些正式弟子们万万没想到,他们千辛万苦才学会的功法,到头来竟会有反噬的一天。 最先出现反噬情况的那名修真者,在黑水的侵蚀下已无法操纵灵力,光幕消散,整个人彻底暴露在雨中。 伴随着痛苦的嚎叫声,此人的肉体之上渐渐浮现出大片的黑色斑块,右臂上的筋肉高高隆起,指骨破出皮外,正逐步向着魔人的样子转变着! “快、快杀了他!” 有人催促站在这人身边的修真者,趁着他还没有完全变成魔人,赶紧把他杀了。 这些人都不是善良之辈,魔人的出现极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性命,先下手为强,是当下情况的最佳选择。 “可是……”被催促动手的人性子倒是稍微软弱一些,念在同门情谊,不忍亲自下杀手。 这一犹豫,可就坏了事了。 新的魔人只转化了半个身子便停了下来,右手骨刃狠狠地朝离他最近的外门弟子刺了过去。 那名外门弟子急忙抬起兵刃抵挡,结果兵刃连着身体一起被骨刺洞穿。 可怜这外门弟子,他对别人的仁慈,换来的却是别人对他的残忍。 新魔人杀完一人,立马便将目标转移向了其他的外门弟子,这个时候,也开始有其他的正式弟子向着魔人转化。 “兄弟们,赶紧动手啊。这些魔人转化极快,现在不杀了他们,待会死的就是我们了!”有人高声呼喊,试图领导局面。 不得不说,这人的一番话确实很有效果,不少外门弟子听罢之后,纷纷祭起法宝掏出兵刃,朝着最近的正式弟子招呼了过去。 而这些受到攻击的正式弟子们,凡是还留有一丝意识的,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强忍着黑雨侵蚀之痛,扬起巨剑还以颜色。 霎时间,整片大厅化作修罗场,到处都充斥着黑红色彩。 雨渍花零。 浸的,是黑水。 落的,是红血。 “道友、道友,救命啊!” 有人想起了擂台上的钟离道,此时也无暇多管他到底是不是混进来的卧底,急忙向他求救。 钟离道叹了口气。 先前他还想着如果一次出现的魔人数量超过十人以上,便要优先考虑撤退的问题,结果现在厅中快转化完毕的魔人,何止十数?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来得快。 剑光一闪,正在喷吐黑水的肉球已被劈成两半,粘稠的液体淌了出来,流得满地都是。 钟离道握着无妄剑,缓缓朝擂下走去。 “道友,能否借吾一份力量?先前是吾疏忽大意了,没料到这厮竟会复活!”无妄剑上传出剑狂苍老的声音。 剑狂本想凭着自己的潇洒一剑来个华丽的退场,结果到后来还是钟离道出面帮他收拾了烂摊子,他不由得感到有些羞耻,想再次出手找回场子。 “不用。”钟离道一口回绝了他的好意,顺便向他提出建议,“万一情况紧急,我极有可能会毁了这把无妄剑,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就进行夺舍,以免到时你元神受损。” “毁剑?”剑狂一愣,这无妄剑陪伴了他数千年之久,对他来说极有感情,下意识问道,“可否告知在下是为何?” “我自有我的道理。”钟离道一边挥洒剑气斩断扑向他的魔人,一边暗示剑狂不要问他不该问的事情,“此时劝你夺舍,不过是念在你曾出手相助张嵩闻的份上。你若不听,到时元神破碎,也与我无关。” 剑狂不敢忤逆钟离道,只好闭口不言,专心在大厅之中挑选起夺舍对象。 在夺舍对象的选择上,资质远比修为重要,因为剑狂拥有极为丰富的修炼经验,突破瓶颈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所以他在夺舍之后,想增进修为其实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真正影响他提高修为的,就是夺舍对象的资质了。 然而剑狂从未和这些人接触过,也不知道到底谁拥有怎样的资质,最终只好选择了一个修为较高,且修炼属性与他“生前”相同的外门弟子。 待他找好人选,便化作一团白光,从剑身上脱离出来,没入了那人的眉心之中。 暂时摆脱了剑狂的骚扰,钟离道一路杀至张嵩闻身边。 张嵩闻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恢复了些许体力,此时栗泉正骑在他的肩头,借助傀儡射出的光束,不断地将逼近他们的魔人轰退。 “打还是跑?” 张嵩闻问钟离道。 钟离道尚未回答,栗泉先开口叫道:“杀、杀、杀、杀,看老娘把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全都杀了!” 钟离道哭笑不得,提醒她说:“傀儡体内储存的灵力已不足三成,继续拖下去,你怕是得耗死在这里。” “啊,居然这样子!”栗泉大惊,敲着张嵩闻的脑袋使唤道,“马儿马儿,你还不快跑,准备拉着主人一起陪葬吗?” 钟离道忽然想起一事。 “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提着剑朝擂台上堆放宝物的地方又杀了回去。 第二十七章 求救 “救、救救我——” 当钟离道将擂台上的宝物一股脑地全都塞进储物袋里,然后准备撤退的时候,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微弱的呼救。 他扭头望去,发现声音的来源却是那被他一剑剖成两半的大肉球。 钟离道上前,用剑挑开肉球的外囊,露出了被包裹在里面的东西——不知何时已恢复成正常模样的纪承宋正躺在其中。 “我为何要救你?”钟离道淡淡道。 “因为、因为我还不想死——”纪承宋说着,呕出一口血来,似乎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钟离道指了指擂台之下那些被魔人屠戮的外门弟子,冷笑道:“你不想死,难道他们想死?” 纪承宋一愣,眼中满是迷茫,似乎并不知道面前这幅场景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钟离道看出了他的疑惑,叹了口气,将他入魔之后的事情简要地描述了一遍。 “居然会这样!”纪承宋听罢,大为震惊,面露不忍之色,“是我害了他们?” 纪承宋这个反应倒是超出了钟离道的预料,钟离道还以为他会面无表情地说:“这些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实力太差,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自己不好好修炼,白白浪费了时光,最后遇到强敌无力还手,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会不会是为了想让我救他,所以才故意装出了这副不忍的模样。”钟离道这般想着,紧紧盯住纪承宋的双眼,却发现对方的眼神极为真诚,好像真的在为自己害了同门一事而懊恼不已。 钟离道并不知道,虽然纪承宋性格孤僻,在血剑门待了几年,一个朋友也没有交到,但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那种嗜杀之人。 纪承宋出生于一个小山村,六岁在山中放牛的时候,被路过的极乐堂长老周红花发现,随后便被掳回极乐堂里当做药童来培养,他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接触到了修真一事。 纪承宋修炼的资质只是一般,但他从六岁开始,就被周红花拿来当做各种药物的实验对象,饱受摧残之下竟逐渐提高了对灵气的感知程度,终于在十二岁的时候,找到机会悄悄从周红花那里偷来了一本功法,自行修炼了起来。 纪承宋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自己摸索,修炼的进展极为缓慢,可他体内的灵力也在一点一点的累积着。周红花虽然很快便察觉到了,不过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某种药物实验的结果。就在这种偷偷摸摸的情况下,纪承宋十六岁的时候,终于成功进入了筑基的境界。 这一下子,他偷偷修炼的事情便再也瞒不住了。 周红花知道了纪承宋一直瞒着他在暗中修炼之后,极为恼怒,当时便将纪承宋丢进了血池之中。 血池里的血,并不是人血或其他牲畜的血,而是八种毒物的毒血,常被极乐堂中弟子用来修炼毒功。 纪承宋修炼的功法,是周红花从别的修真者手里抢夺来的战利品,并不是极乐堂的功法,所以他对这血池里的毒血没有耐受性。 可他还是熬了过来。 纪承宋在血池里泡了三天三夜,直到周红花去收尸,才发现他并没有死。虽然这个时候周红花的气已经消了不少,可他并没有就此放过纪承宋。 既然纪承宋已经成了修炼者,并不再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周红花就可以在他的身上试验一些副作用更大的药物。 纪承宋的处境,依然没有改变,唯一改变的,便是他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修炼了。 真正的转机,是在纪承宋二十七岁的时候,那时他的修为已经到了筑基顶峰,只差一步便能迈入结丹,但他手里没有任何能够辅助他结丹的丹药,虽然数次试着突破境界,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纪承宋心里清楚,如果他想成功结丹,必须要弄到丹药。 哪里能够找到数量足够的丹药呢? 纪承宋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周红花! 作为周红花的专属药童,纪承宋自然清楚周红花的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而周红花完成结丹已有数十载,所以这些用于结丹的辅助丹药,他并不是很看重,平日里都将它们扔在库房中,也很少去清点数量。 纪承宋打算铤而走险,把他结丹需要用到的丹药全都偷出来! 这次偷窃的行动极其顺利,看守库房的人甚至都没有多问纪承宋一句。 纪承宋偷得丹药之后,悄悄溜出极乐堂,在附近找到一处山谷,开始闭关结丹。 他原本以为这一次会很顺利的突破境界,不料却再一次失败了。 那些用来辅助结丹的丹药上面,每一枚都被人下了剧毒! “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吗?和我斗,你还太嫩了点!” 当周红花出现在身中剧毒的纪承宋面前时,纪承宋的心里,满是绝望。 周红花将纪承宋带回极乐堂,用十枚九寸长的钢钉将他钉在架上,每日喂他毒丹,并从他体内采集毒血。 据周红花所说,他已经研究出了新的毒功,但是修炼这种毒功,需要比血池之中毒血更毒的人血。所以这几年,他一直在等纪承宋主动背叛他,这样他就有正当理由拿纪承宋来修炼毒功。毕竟在旁人的眼里,纪承宋和周红花相处几十年,二人的关系极为密切,纪承宋就像是他的亲传弟子一样,如果纪承宋没有犯错便遭到周红花如此对待,那周红花少不得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些闲话。 当纪承宋刚迈入筑基顶峰的时候,周红花的计划便开始了。 起先,他故意在试药的时候,让纪承宋吃一些能够消减灵气的丹药,彻底断绝纪承宋自行突破的机会,然后再进入库房之中,于丹药上施毒,并告知看守不用盘查纪承宋每回从库房里都取走了那些东西。 做完这些,周红花的网便算是彻底布下了,只等纪承宋上钩。 而纪承宋也正如他期待的一般,多次突破失败后,孤注一掷地偷走了他早就下好了毒的毒丹! 第二十八章 目的 自那以后,纪承宋每天过得生不如死,直到那一日,那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顺从,还是去死。” 那人破开极乐堂为了御敌而布下的瘴气,来到纪承宋的面前,开口问道。 “你是谁?” 纪承宋双眼模糊,无法看清来者,仅能从声音判断出这是一个陌生人。 “我再问最后一遍。”陌生人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不可忤逆的威严,“顺从,还是去死。” 纪承宋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顺从、我顺从!”他急切地回答道,“只要前辈能把我从这钉架上救下,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好、很好。”陌生人点点头。 随后,纪承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红光,将他束缚多日的铁架与长钉顷刻之间便化作齑粉。 陌生人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被钉在铁架上,只是默默地带着他,将极乐堂满门上下屠了个遍,甚至连那些几岁的药童也没放过。 纪承宋问他缘由,他回答说:“天道将至,魔涨道消,而这些人明明似妖如魔,却没有一颗向魔之心。他们过于愚蠢,看不清局势,所以该死。” 听他这般回答,纪承宋一愣,不忍道:“小孩子无辜,也该死吗?” 对方淡淡道:“与我无用,自然该死。” “我呢,您又为何救我?” 陌生人望着纪承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承受的折磨已令你心中有魔,只需稍加引导,日后可成大器。” 这位陌生人不是别人,正是血剑门门主凌腾云,他在那一个月里,以一己之力灭了十三家宗门,修真者人数合计三千七百三十二,其中有七位元婴期,一百六十九位结丹期,余下的则是筑基期和尚未修炼过的普通人。 极乐堂,是他最后去的地方,纪承宋也是他唯一带回血剑门的幸存者。 凌腾云把纪承宋带回血剑门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只是将他交给管理弟子的执事,吩咐他自行修炼,直到血剑门出发来遗迹之前的半个月,才特意叮嘱,将他放进了探索遗迹的队伍之中。 这支探索遗迹的队伍,队中的正式弟子皆由凌腾云指派,带队的则是血剑门的四大护法之一,有“笑面修罗”之称的凌鹏飞,其修为已达元婴,据说实力可排进血剑门前十,也是凌腾云的亲儿子。 让亲儿子来带队探索遗迹,足可见凌腾云对这次行动的重视程度。 然而原本一切顺利的探索行动,却因为钟离道一行人的出现,发生了重大的转折。 …… “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纪承宋望着钟离道,“每当我运转功法开始吸收天地灵气,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杀戮之意,仿佛只有把所有的人都杀了,它才能平息下来。” “竟有这等事。”钟离道问他,“出现这种情况已经有多久了?” 纪承宋如实道:“从我舍弃原本修炼的功法,转而开始修炼血剑门功法的那一天,便是这样子了。” 钟离道点点头,他感知过后,发现纪承宋体内灵力尽消,而且与灵气之间也再无半点沟通,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可能也正是如此,才令纪承宋重新寻回了自我。 钟离道思忖片刻:“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老老实实地将你们的计划都说出来。” …… “唉——老大,我还以为你去趁乱捡漏,怎么带了个活人回来?”栗泉见钟离道回来的时候,手中还拖着一个大活人,不由得好奇道。 待她看清此人的面容之后,顿时吓了一跳:“这、这不是那谁吗?” “纪承宋!”张嵩闻还记得这名对手的名字,他果断弯下腰,将栗泉的胸口对准纪承宋的脑袋,叫道,“快、快射他!” “我射你个头啊,你比猪还笨。”栗泉敲着张嵩闻的后脑勺骂道,“老大要想他死,早就一剑把他砍了,犯得着像拖死狗似的一路拖过来吗?” “你说的对,我还有事要问他,暂且留他一命。”钟离道说罢,朝张嵩闻比了个撤退的手势。 等他们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钟离道放下纪承宋:“说说吧,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全部的计划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整个计划和一只妖兽有关。” “妖兽?”钟离道听罢,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那可是一只水属性妖兽,因为变异,体内拥有一种极寒的灵力?” “你怎么知道!”纪承宋万万没料到他们的目的居然被一个外人知晓,思前想后才终于疑惑道,“难道你们也是为此而来?” “是啊,这可真是缘分呢。既然目的一样,那我们和血剑门的战斗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钟离道说着,瞥了栗泉一眼,只见女孩紧咬着红唇,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 “十多年前,门主曾带人来过这里一次,当时便遇上了这只妖兽。然而此妖兽的实力极为强悍,面对门主和六位长老的合力围攻,竟也不落下风,最后还是六位长老牺牲性命布下阵法,才将此兽困住。” “等等、等等——”张嵩闻听到这里,突然打断了纪承宋,“有六位长老?牺牲性命布下了阵法困住了妖兽?” “怎么,有哪里不对吗?”纪承宋一头雾水道。 “六位长老、六把血剑——”张嵩闻抬起头来望着栗泉,“莫非你那所谓的至亲便是……” 栗泉目光闪躲,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你倒是给我们一个解释啊。平日里张牙舞爪的,结果这种关键时候偏偏装起了闷葫芦。”张嵩闻急道。 钟离道却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的样子,似乎早就猜到了事情会是这样,他淡定道:“小张,我且问你,栗泉口中的至亲,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 “如果是人,自当全力相救。” 钟离道点点头:“那要真的是妖呢?” 张嵩闻顿了一顿,才缓缓道:“人妖殊途,到底救还是不救,我也没有主意。” 听他如此回答,钟离道微微一笑:“那我再换个方法问你,如果现在栗泉被困在那阵法之中,而她是妖,你救还是不救?” 第二十九章 绝美女修 “我、我——”张嵩闻犹豫不决,一个“救”字吞吞吐吐,始终无法干净利落地说出来,“我救——吗?” 栗泉见状,脸色黯淡下来,她拍打着张嵩闻的肩膀,双腿不断挣扎:“我明白了,放我下来吧,我不和你们一路了就是。” 张嵩闻顿时心里一紧,手臂死死夹住栗泉的双腿,连声道:“救、救!自然要救!” 栗泉见他这幅紧张的模样,心中微甜,又慢慢安静下来。 “你说要救,这可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钟离道一步一步引导着张嵩闻。 张嵩闻点头道:“绝无半点虚假。” 钟离道故作疑惑:“那为何栗泉是妖,你却要救?” 张嵩闻目光清澈,心中再无迷惘:“我先当她是同伴,然后她才是妖,同伴的意义远远大于种族的差别。” “这便是了。”钟离道合掌笑道,“栗泉的至亲就算是妖,那也是她心里极为重要的一个存在。她想去救,我们作为她的同伴,难道不应该帮她吗?你又何必纠结种族呢?” 张嵩闻虚心认错道:“先生教训的是,是我着相了。” “好了,你继续说吧。”钟离道望向纪承宋,“血剑门的六个长老牺牲性命布下阵法封住妖兽,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之后门主便返回了血剑门,和那妖兽一战令他受伤不轻,这伤一养就是好多年,直到最近才彻底痊愈。门主在伤势痊愈之后,忽然感觉自己有了突破的迹象,便打算收集天材地宝来助他突破。从元婴期突破到出窍期,最关键的点便在于元神。门主曾从这处遗迹里寻得一本手抄残卷,字迹虽已模糊不清,但仍可看出上面记载的正是用此妖兽体内的灵力来强化元神的方法,所以门主才派人过来,打算将妖兽捉回门中,以作研究之用。” 钟离道寻思,血剑门门主从这遗迹里发现的手抄残卷,应该便是那剑狂留下的,而剑狂也确实告诉过他如何将妖兽的灵力与元神融合,从而延长元神离开本体之后的存活时间。 但剑狂还说过,将灵力与元神融合的风险非常之大,他也是在大限降至,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冒险尝试。 血剑门门主不过是寻求突破而已,方法多种多样,为何偏要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呢? 难道是那本手抄残卷有所破损,血剑门门主并未看到记录此法风险的部分? 钟离道思前想后,觉得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不过不管对方知不知道融合之法的风险,这妖兽都不可能让他们如愿带走。 钟离道问纪承宋:“你们一共有多少人进入遗迹内部?又为何分头行事?” 纪承宋答道:“进入遗迹之内的,共计一百二十一人,领头者乃门主之子凌鹏飞,也是队里唯一的元婴期修真者。当我们进入遗迹之后,他挑选了实力较强且信得过的正式弟子二十人随他一起行动,剩下的人则分散在遗迹各处,各寻机遇。” 钟离道这才知道,原来在遗迹里寻宝的这些人,要么是实力不够,要么则是不被凌鹏飞信任,所以才有了寻宝的闲工夫。 但这样一来,却让钟离道更加疑惑了,他不解道:“那凌鹏飞仅凭自己一个元婴期和剩下的二十个结丹期就想处理了那只妖兽,是不是过于托大了?当初那六大长老,应该个个都是元婴期吧,再加上血剑门门主,七个元婴期围攻对方一个,最后还落得六死一伤的下场。凌鹏飞敢如此行事,难道有什么倚仗不成?” 纪承宋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一个大致的情况。至于凌鹏飞打算如何下手,动手的时候又会用到什么特殊的手段,已经属于他们那一队人才知道的机密了,我也无从得知。” 二人还在谈论事情,突然从通道的那边传来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张嵩闻立马转身望去,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不要慌,来的是一个老朋友了。”钟离道似乎早已猜到来者是谁。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一头飘逸的金色长发,其次再是一张精致的面容,琼鼻瑶唇、肌肤胜雪,即便身上的那件红色长袍已满是血污,也依然掩盖不了她曼妙的身姿。 “道友啊道友,你竟狠心将老夫丢在那魔人堆中不管不顾,若不是老夫腿脚利索,现在怕早已被那群怪物分而食之了!” 一个绝美女子开口却自称“老夫”,这份违和感顿时让钟离道之外的几人大为诧异。 “这里可是你的地盘,你还需要我来照顾?应该是你这东道主照顾我们才对。”钟离道说罢,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乐道,“虽然你剑使得一般,但是挑人的本领却是没得说,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混战,你竟能精准无比的挑出一个美女来夺舍,佩服佩服。” 这名绝美女修,正是夺舍之后的剑狂。 剑狂遭到钟离道调侃,老脸顿时一红,尴尬道:“我夺舍的时候,这人是背对着我,我只是看她属性和我相符,修为也还算过得去,绝对没有绕到正面去观察她的容貌,道友千万莫要以为老夫是那种……那种好色之人!” 张嵩闻听到二人的对话,这才反应过来此人竟是剑狂。 他曾受过剑狂的帮助,关系已不像之前那般僵硬,便也开起了玩笑:“你色不色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以你现在这个样子,别人恐怕是要色你了。” “你们、你们——”剑狂又羞又恼,下意识的做了一个跺脚的动作,尽显女人姿态。 剑狂出现的时候,栗泉便不由自主地拿自己和她做了对比,感觉相比之下自己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是一个疯丫头,心里满是嫉妒,以至于剑狂和钟离道的对话,她听了一半漏了一半,到现在还没捋清楚这女人的真实身份。 “老实交代!”栗泉揪着张嵩闻的耳朵,“你什么时候瞒着我偷偷认识了这个大姐姐?” “丫头误会了!”剑狂听栗泉的意思好像他在和张嵩闻偷情一般,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连忙解释道,“老夫——咳咳,我就是剑狂,乃此处洞府的原主人,本名卫孤崖。” 第三十章 战前准备 卫孤崖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他自称“洞府原主人”,倒是让一旁的纪承宋大吃一惊,不由得在内心感叹着,钟离道这伙人的实力真的是深不见底。 “老卫,那被你留下看守洞府的妖兽,究竟是个什么修为?”钟离道问道。 剑狂卫孤崖想了想,回答说:“妖族的境界和我们并不一样,我当初降服她时,自身尚处于出窍境界,那时候她的实力远不及我,为求保命才和我定下契约。现在又过了千年,虽说妖族因为寿命远超人类的原因,修为增长比较缓慢,但此时她再不济也应该能和出窍中后期的修真者打个平手吧。” 按照卫孤崖这个说法,血剑门主再加上六大长老的综合实力已经接近一名出窍境的修真者,而凌鹏飞不过是个元婴期,他敢如此行动,手中必定掌握着什么秘密武器。 “唉,道友,我有一事不解。”卫孤崖说着,来到钟离道身边蹲下,然后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一双红唇凑了过去,小声道,“既然现在大家都是同路人,能不能告诉我,你一路上带着那一对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卫孤崖口中的“那一对儿”,便是指张嵩闻和栗泉了。 钟离道刚拿起无妄剑的时候,卫孤崖的元神还寄宿在剑中,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一股让他颤栗万分的气息侵袭了过来,自己在那股气息的面前,就像是滔天巨浪下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好在那股气息在钟离道的控制下并没有继续深入,只是稍微露头便又收了回去,不然自己的元神非得崩坏不可。 就在那个时候,卫孤崖已经彻底折服于钟离道的实力,无法再有半点反抗的心思。所以,他也好奇钟离道带着张嵩闻和栗泉的原因。 一个刚刚结丹,一个甚至都没结丹,在卫孤崖的眼里,这两人连给钟离道当仆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是我的指路人。”面对卫孤崖的疑惑,钟离道一脸正经地回答道。 “指路人?什么路?修行之路吗?”卫孤崖不解道,“连我都看不清道友的修为,莫非他们二人能给道友提供什么帮助不成?” “你误会了,让我迷惘的路,既不是世俗之路,也不是修行之路,它是一条求道之路。我所求之道,并不同于众人之道,而是我自己的道。” 钟离道的解释,反而让卫孤崖更为糊涂了,“我不明白道友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明白没关系,等时间长了,你自然就会了解了。”钟离道拿出他当初搪塞张嵩闻的那番话敷衍着卫孤崖。 “可是只要道友拿出全部实力,顷刻之间便能毁了这座洞府,无论所求何事,只要出手必能达成,又何必在这里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钟离道打断了卫孤崖的话:“我压制修为自有我的道理,而且我在这支队伍里,也并未充当着保姆的角色,所以未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出手的,这也是我允许你与我们一路同行的原因,因为这支队伍需要战斗力的补充。” 卫孤崖害怕多说废话惹恼了钟离道,赔笑一声:“只可惜我夺舍之后,修为已大不如前,能帮到道友的也极其有限,希望道友见我遇险,莫要袖手旁观啊。” 钟离道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卫孤崖在危机关头会出手救他一命。 卫孤崖总算放下了心,他可不想刚刚夺舍成功便马上就丧了命,一个元神仅能使用一次夺舍,他再死可就是真的死了。 “喂,你们两个躲在那里偷偷商量什么猥琐的事情呢?赶紧抓紧时间行动起来呀!”栗泉见钟离道和卫孤崖蹲在那说了半天的悄悄话,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我们准备准备,马上就出发。” 钟离道说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两把长剑,一把丢给张嵩闻,一把丢给纪承宋。 纪承宋的巨剑早已随着魔化的解除一起消失了,就算没有消失,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半点修为,根本使用不了那么大的一把剑。 卫孤崖倒是捡了一把剑,不过那只是普通货色,经历了一番血战之后,剑刃上满是缺口,已不堪再用。 纪承宋将手里的剑递给卫孤崖,颓然道:“我是个废人,手里有没有兵刃都一样,这剑还是给你来用吧。” 卫孤崖也不推辞,接过剑来,拍了拍纪承宋的肩膀:“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钟离道见仅有的几名战斗力都装备好了武器,又从储物袋里取出几枚丹药来,问卫孤崖道:“这些都是你收集来的,你应该知道它们的效果吧,哪些能够快速恢复灵力?” 卫孤崖仔细研究了一会儿,从中挑出三枚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能恢复灵力的便是这几枚了。” 钟离道让张嵩闻服下一枚,剩下的两枚交给了卫孤崖和栗泉,以备不时之需。 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钟离道朝栗泉点了点头:“现在,可以带我们过去了。” …… 遗迹之内,某扇巨大的青铜门之前,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立在门口。 这块冰晶足有两人多高,尚未靠近便令人感到寒意彻骨。 冰晶之内,冻着一名身着蓝色鳞甲的青年女性,她双眼紧闭,似乎陷入了沉睡。 冰晶的外部,立着六把血色巨剑,这些血剑绕着冰晶围了一圈,剑身上闪着莹莹红光,忽明忽暗好似人的心跳一般。 一名满头红发的男子凝视着六把血剑,而后忽然咬破手指,再将手高高举过头顶,嘴里念起了晦涩难懂的古怪咒语。 血剑发出的红光化作六道细小光柱,聚在红发男子的掌心位置,接着,红发男子的修为居然节节攀升起来,眨眼便从元婴中期的境界直奔元婴后期而去。 片刻过后,红发男子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住修为增加的负担,渐渐迸出一条条裂口。 “血来!” 红发男子大喝一声。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二十名结丹期修真者听到号令,同时举起巨剑,砍下了他们自己的头颅! 第三十一章 斗法较力 红发男子立在一片血水之中,血液化作一条条小蛇,沿着男子的双腿攀爬而上,钻进他的伤口,为他修补着身体。 红发男子的修为,随着身体不断地迸裂与修复逐步高涨,直到元婴顶峰才渐渐慢了下来。 但是修为仅仅只有元婴期顶峰的程度,显然令他不太满意。 “破!” 红发男子高举的右手紧握成拳,只听得“咔嚓”几声脆响,那六把血剑的剑身上顿时裂出了一片碎纹。 血剑又坚持了几秒,终于碎裂开来,而后这些碎片汇聚成一道血色洪流,灌注进红发男子的体内。 从元婴突破到出窍,并不只是靠着体内灵力的增加这么简单,还要感悟相应的法则才行。所以,红发男子即便靠着六把血剑的灌输,将他体内的灵力储存量硬生生的翻了几倍,也依旧无法成功突破到出窍境界。 但他此时的战斗力,已经远远不是一般的元婴期顶峰的修真者可以相比的。 红发男子吸收了六把血剑蕴含的所有灵力,血剑布下的阵法便自行消散,冰晶中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缓缓睁开了双眼。 下一刻,冰晶陡然炸裂,碎成千道蓝光,在女子灵力的牵引下,狠狠朝着红发男子砸去。 未见红发男子有任何动作,地上的血水里突然扬起一条巨尾,将击向男子的碎冰尽数扫开。 鳞甲女子见自己的攻击如此简单就被化解,冷哼一声,凌空一点红发男子的上方。 一根巨大的冰锥生了出来,携着滚滚风声,坠落而下。 男子依然不避,脚下血水翻腾,竟钻出一条巨蟒来,巨蟒亮出獠牙,一口将冰锥咬成两截。 无论是冰锥还是巨蟒,皆是斗法的二人用灵力所化,这场较量,拼的便是谁的灵力更多。 鳞甲女子不服,同时凝出两根冰锥,岂料巨蟒也随着冰锥的数量增多,长出了另一个脑袋。 三根冰锥,蟒生三头。 四根冰锥,蟒复四首。 二人一直较劲,直到九根冰锥对上了九头巨蟒。 冰锥的数量到了九,便不再继续增加,红发男子以为这就是鳞甲女子极限,刚要开口嘲讽,却见鳞甲女子突然抬起了另一只手。 九根冰锥的后方,一眨眼的工夫,竟又生出了九根冰锥! 二九一十八根冰锥齐齐落下,不仅砸穿了巨蟒的脑袋,还将红发男子彻底埋在了冰堆之中。 鳞甲女子知道仅凭这般手段根本无法重伤红发男子,旋即双掌一合,操控着满地的碎冰都聚拢了过去,把红发男子周围的空间给死死封住,不留一点空隙。 “让你尝尝我这些年承受的痛苦!” 鳞甲女子厉声道。 女子说话时,没注意到有一缕血水已悄悄流到她的脚边。她话音刚落,血水中突然跳出一人,一剑砍在她背上。 幸好女子身上有鳞甲防护,硬挨了一剑,也无大碍,只是崩下了几块甲片。 红发男子虽然境界尚处于元婴期,但灵力和肉体的强度,已足以媲美出窍期的修真者,他见自己一剑无功,倒是有些惊讶。 女子凝出一杆冰晶长枪,回身一枪逼退红发男子,而后扭头朝冰锥落下的地方望去。只见被封在冰块里的人缓缓变作了一个血水化身,看来是红发男子使用了什么替身的手段,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女子的冰锥攻击。 “不愧是变异妖兽,竟如此耐打。”红发男子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态度极为嚣张,“很好、很好,要是真的两剑就被我砍死了,那倒是乏味得紧。” “你越挣扎,才越有意思!”红发男子狞笑一声,挥着巨剑再度冲上。 一寸长一寸强,红发男子尚未接近鳞甲女子,女子手中的冰晶长枪已经刺到他的胸口。 红发男子任由长枪将他洞穿而过,身体顺着枪杆滑到女子身前,手中巨剑回旋斩出,似要将女子拦腰断为两截。 女子虽身披鳞甲,但也不想硬接这一招,只见她长枪回撤,用枪杆的尾端卡住巨剑的剑刃,一搓掌中长枪,想用旋转的力道逼男子弃剑。 如果说刚才他们是在比灵力,那么现在就纯粹是力量上的较量了。 灵力的比试,鳞甲女子略胜一筹,但力量上的较量,她却败下阵来。 无论女子如何使劲,巨剑始终不曾偏转半分,无奈之下,她只好再凝出一把冰晶长枪,持于左手,自下而上刺向男子的咽喉。 面对女子如此凌厉的一击,男子居然“嘿嘿”一笑,然后张开嘴来,一口将冰晶长枪的枪头咬下了半截。 “嘎吱、嘎吱——” 红发男子咀嚼着枪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 用灵力凝成的冰,自然不是那么好吃的,稍不留神就会落得个肠穿肚烂的下场,可男子好像无所谓似的,摇头点评道:“味道有些寡淡,再加点甜的就好了。” 鳞甲女子被他的举动气得脸色发白,但同时她也注意到,男子胸口破开的大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修复起来! 不能再和这人贴身缠斗了! 这个念头从女子的心里一闪而过,她立马以枪尾杵地,双足踏上男子的胸膛,借力一蹬,纵身拉开了距离。 她清楚以自己目前的状态,近身战恐怕占据不了上风,如果想击杀这人,只能用灵力在远处将其轰杀。 鳞甲女子的判断没有问题,可红发男子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当她刚站稳身子,红发男子便诡异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巨剑直接朝着她的脖子抹了过去。 由于男子后发先至,看上去就像是女子主动将自己的脖子凑到剑刃上一般。 此等危急时刻,女子身上的鳞甲突然亮起璀璨光芒,而后竟化作片片鳞片,贴于女子的肌肤之上。 巨剑削上女子颈部的鳞片,顿时迸出一片火星。 “哈哈哈哈——”男子哈哈大笑,得意道,“蛇妖,你终于被我逼得要现出真身了吗?” “呸——”女子啐了一口,眼神寒冷,“就凭你,还不配!” 第三十二章 清儿 当钟离道一行人在栗泉的带领下,来到青铜大门之前时,所见到的便是一地的血水、二十具身首分离的尸体和正在激斗中的两人。 栗泉见女子从血剑阵法中脱困而出,先是一喜,后又发现女子在和红发男子的交手中处于劣势,不由得面露忧色。 “奇怪、奇怪。”卫孤崖一眼便认出女子正是曾和他签订契约的妖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子的修为不仅没有提升,反而还略有下降,这让他大为不解。 “清儿,你的实力怎的退步了这许多?”卫孤崖朝女子大声叫道。 女子听到有人唤她本名,抬手两枪将红发男子逼退,然后回头朝卫孤崖望去,发现叫她的却是一名陌生女人。虽然这陌生女人隐隐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她都完全没有印象。 “你是谁?又是从何得知我的名字?”清儿刚问出口,红发男子又欺身而上,令她不得不回首招架。 “娘,是我呀!我长高啦!”栗泉跳起来朝她挥着手。 “泉儿,是泉儿吗?我还以为你被这伙贼人给——”清儿一直自我封闭在冰晶之中,耳不能闻、目不能见,并不知道栗泉这些年常常来见她,此时她和女儿“久别重逢”,强装镇定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激动,低声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清儿这一分心,被红发男子瞬移切入,一剑劈在背上。饶是有着鳞片护体,这势大力沉的一剑也令她喷出一口血来。 “老大、老大,快去帮帮我娘!”栗泉见状,赶紧向钟离道求助。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让她出事。” 钟离道说罢,整个人突然消失在原地。 “锵——” 红发男子乘胜追击的一剑忽然被人从半途截下,他吃惊之余扭头望去,却发现自己居然完全看不出接下这一剑的人的修为境界。 “你是何人?”红发男子忍不住问道。 钟离道踩上巨剑的剑脊,纵身越过红发男子,守在清儿身前,淡淡地说:“自然是来阻止你的人。” 清儿望着钟离道的背影,发现竟和自己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有些重叠,顿时鼻子一酸,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会这样子守护着自己吧。 …… 清儿还记得,她第一次和那个人见面的时候,她正坐在遗迹的缺口处望着天上的星星。 突然,一张人脸从缺口上方探了出来,将她吓了一跳。 “哈哈哈——”那人笑着翻下石壁,整理了一下破烂的长袍,朝她抱拳行礼道,“在下栗诚,乃一介散修,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此处遗迹的信息,怎奈何前面那处石阵好生厉害,我实在是闯不过去,只好费工夫将整座山都翻了个遍,这才终于找到了此处缺口,姑娘是否和我一样,也是来寻求机遇的?” 她冷着一张脸警告这个只有结丹期的修真者:“我便是此洞府的守卫者,你要是敢进来一步,我马上就杀了你!” “好吧,不让进就不进了。”那人说罢,居然盘腿坐了下来,望着天空感叹道,“这里的景色着实不错,没想到姑娘倒是一个雅致之人。” “你、你、你干什么!”她怒道,“都说会杀了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可是我没进去呀,我只是在这里坐着,姑娘并没有杀我的理由吧。” 她见那人一副无赖的样子,猛地击出一掌,将他推落山崖。 听着山里回荡着那人的惨叫声,她还以为他尝到了苦头,就不会再来了。 结果她错了。 第二天早上,她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昨晚的那一张脸。 “嗨,姑娘,早啊。” 那人鼻青脸肿的和她打着招呼,仿佛昨天晚上把他推下山崖的并不是她一般。 “你、你怎么又来了!” 她又惊又恼,责怪自己居然睡得如此之沉,梦中被人接近了还浑然不知。 那人一脸正经地回答她:“昨晚我爬上来之后,发现你趴在这里睡着了,所以我就替你在这里守着喽,不然万一有人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你岂不是失了职。” 她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那人眼珠一转,故作凶恶道:“你说对了,其实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已经偷偷溜进去搜了一圈,但是什么东西都没搜到,所以才守这里,目的就是等你睡醒了好逼问你到底把那些宝贝都藏到哪里去了。” 听到那人这般回答,她忍俊不禁,“哧哧”笑了起来:“小小结丹期,还说要逼问我。我要是不说呢?你准备怎么办?” 那人挠了挠头:“你要是不说,我就、我就把你抢回去当老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和她谈及如此大胆的话题,令她极为羞涩,一时之间没忍住,又是一掌将那人给推了下去。 推完这一掌,她便后悔了,可是她又无法踏出洞府,只好扒在缺口边缘望着那个迅速跌落的模糊身影,心中期盼着千万别给摔死了。 等那人再爬上来,已是一日之后。 “抱歉啊姑娘,我的法宝早在闯那石阵的时候就尽数损毁,不然还能早点飞上来见你,白白让你多等了我这么长时间。” “谁等你了?自作多情。我只是……只是在这里看风景罢了,你也说过,这里的景色不错。”她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悄悄抹去了刚才用来打发无聊时光而胡乱刻下的涂鸦。 “风景虽然不错,但是和看风景的人一比,它就逊色了半分。”那人嘻嘻笑道,“不知这位比风景更美的姑娘,究竟该如何称呼?” “我是妖兽,不是人类,没有名字。” 不知道为何,这些本不该和外人透露的话,她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她才觉得自己过于冲动,再想将说出去的话收回已来不及,只好小心观察着对方的神色,担心对方露出厌恶的表情。 然而那人只是愣了一下,没有表示出半点抗拒或者厌恶。 “妖兽怎么就没有名字?你不拿我当自己人,不愿意告诉我对不对?” 感觉到对方并未刻意疏远她,她的心中很是欢喜:“主人叫我清儿,我觉得不好听,所以就没有名字。” “不会啊,清儿这个名字很符合你的气质,干脆我也叫你清儿好了。”那人嘟囔着,“以后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就叫他泉儿,清泉、清泉,清冽的泉水,多美妙。” “呸,谁要和你生孩子!”清儿佯装恼怒,抬起手掌。 “别动手、别动手,我自己跳还不行吗?”那人一扭头,自己跳下了山崖。 第三十三章 看破 经过三次坠崖之后,二人间的关系已极为亲密。 月下云翘卸早,灯前罗帐眠迟…… 一切都顺其自然地进行着,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那一时,恰逢她临产。 洞府内杀声阵阵,似有强敌侵入,正在沿路拆解机关陷阱。 “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那人提起长剑,留下临别一吻。 “别、别去——” 这整座洞府,也不如他一人重要啊! 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守住了这洞府,往后的日子,她又该怎么过? 清儿想挽留,怎奈语塞喉内,无力言出。情急之下,只得以精气灌注胎中,不惜自损修为,也要强行催产。 “哇、哇——” 大约半炷香之后,婴儿终于呱呱坠地。 是个女孩儿。 她怀抱女儿,掠出屋来,却见一柄长剑自那人的后心穿出。 “抱歉了——” 那人回头一笑,眼中尽是不舍。 “只怪我醉心俗世,误了修为,以至于真正遇到想要守护之人,却又无能为力。待我走后,你将那处缺口补好,好好培养我们的孩子,莫让他有了和我一样的遗憾。” 那人说罢,径直冲进人群之中,浑身上下绽放出炫目光华。 下一刻,一股足以让所有结丹期修真者都为之颤栗的恐怖波动爆发开来。 自爆金丹! 那个人为了守护这对母女,最后选择贡献出自己的所有。 …… 此时钟离道持剑立在清儿身前的形象,和当初栗诚与她吻别后起身的身影,在清儿的脑海里交织重叠。 “你……是何人?” 清儿虽然知道自己心中猜想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是个过路人,姓钟离,名为道。道,是讲道理的道。” 清儿听到钟离道的回答,心中有些失望。 那个人,果然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吗? 自己保留着那处缺口,日夜守候,终究还是等不到和他重逢的那一天吗? “过路人?”红发男子冷笑一声,“我觉得你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剑光一闪,整个身体从中间缓缓分开。然而身体分到一半的时候,喷涌出来血液连起细丝,相互牵引,又将开裂的身体重组还原。 钟离道似乎早就猜到事情会这般变化,点头道:“你这修复的能力,倒是比那些魔人要强上不少。” “你居然见过魔人?” 红发男子闪身后退,钟离道出手之快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可他嘴上却不肯服输。 “不要以为打过了一两个魔人就能赢过我,那些魔人在我眼里,甚至都不如地上的蝼蚁!” 红发男子说罢,突然幻化出千万道身影,一时之间,场中皆是他狰狞的面容。 “我这招血影重重,你没在那些魔人的身上见过吧?哈哈哈哈——” 钟离道摇了摇头,似乎在为红发男子的幼稚行为感到悲哀。他抬手挥出一道月牙剑气,充斥全场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真身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红发男子再度被劈成两半,眼中的恐惧神色更甚。 “因为你的招式,已经被我看穿了。”钟离道淡淡地说,“起初我只是怀疑你能够在血迹之间来回穿梭,而你刚才那种炫技的行为,正好帮我证实了这一点。” “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猜到我会在哪里出现!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便是我的秘密了,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蠢,将自己的秘密告诉给别人吗?” “那你就带着你的秘密进坟墓去吧!”红发男子咆哮着,手中的巨剑亮起夺目红光。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击爆发的灵力足够浑厚,再精妙的招式也只是徒劳无功。 这便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 钟离道的速度很快,红发男子担心钟离道不战而逃,还特意将栗泉等人也笼罩在攻击范围之内,目的就是为了逼钟离道从正面接招。 “给老子都去死!” 红发男子怒号一声,巨剑横扫,一道三丈长的猩红剑气离刃而出,携无坚不摧之势,狠狠地劈向钟离道。 细看之下,这剑气掠过的空间,竟有一瞬的扭曲! 这一剑,将红发男子体内的灵力尽数抽干,他觉得哪怕是整个遗迹中的人一起联手,也无法将其抵挡下来。 “锵——” 钟离道不慌不忙地将手中无妄剑插进背后的剑鞘之中,接着,他双足微分,身子半蹲,右手握住剑柄。 卫孤崖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场中变化,突然感觉到有人拐了他一肘子,偏头怒道:“紧要关头呢,别闹!”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张嵩闻一脸惋惜地对他说,“你那把剑,多半是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怎么就没了?”卫孤崖联想起钟离道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顿时紧张起来,连连追问。 “别吵吵,问什么问!”栗泉心中烦躁,凶巴巴地吼着,“没了就是没了,一插进去就没了,赶紧给老娘都闭嘴!” 卫孤崖完全没理解栗泉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担心继续问下去只会让这小丫头暴走,只好郁闷地闭上了嘴巴。 钟离道那边,他等猩红剑气袭至身前,才猛地拔剑出鞘。然而他握在手里的,只剩下一个剑柄。 “没了,真的没了!”卫孤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欲哭无泪的颤音。 钟离道“拔剑”之时已然出招,三丈长的猩红剑气就这么停在了空中,既不前进,也不下坠,好似被用定身的术法给定住了一般。 连同剑气一起被定住的,还有红发男子的身体。 钟离道看着手中无妄剑的剑柄,想了一会儿,似乎是不想浪费,于是便将它搓成了长条,然后反手塞进背后的剑鞘里。 “这下不仅剑没了,连剑柄也没了!”卫孤崖恨不得以头抢地来表示自己的悲愤之情。 猩红剑气在空中停顿了好久才蓦然坠地,它先是从中散成两团红色灵力,然后灵力化作雾气的模样,缓缓归于虚无。 红发男子则又一次被分成了两半,但这一回,他两片身体的中间似乎立着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着两边血液的连接,令左右躯体无法闭合起来。 第三十四章 太不持久 剑意,是剑意! 将红发男子血液联系给切断的,正是钟离道的剑意。 剑意之式,虽无其形,但若有实质。钟离道那一剑,剑气破敌之后便自行散去,而剑意却滞留在空中,沿着剑气切开的创面迅速侵蚀内部。 这招就像是一把涂毒之剑,能伤敌的除了剑刃之外,还有涂抹在剑身上的毒药,不过这剑意可比一般的毒药要厉害的多。 张嵩闻仅有半只脚踏进剑道,尚不知其厉害之处,一旁的卫孤崖已是满头冷汗,浑身战栗不止。 如果换做他来当钟离道的对手,有几分把握能接下这一剑? 三分! 而且还得是在他全盛的状态下,他能正面接下此招的把握,只有三分。 剑气方面,他可以用灵力去抵挡,但剑意这东西,拼的完全是双方在剑道上的领悟,灵力起不到半点帮助的作用。 就算钟离道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一样可以凭着剑意的碾压对他造成伤害。 只不过若是修为方面存在太大的差距,能够利用剑意给对手造成的伤害也微乎其微。 卫孤崖的三分把握,是建立在钟离道修为最高只是分神初期的基础上,如果钟离道的境界再高出半筹,那他连一分的把握都没有。 钟离道到底是什么境界? 他一直背在背后的古怪剑鞘又是一件怎样的法宝? 为何他在出招之前,要以剑“饲”鞘? 这一个又一个问题,像一团团迷云,萦绕在卫孤崖的心头,挥之不去。 这些疑惑,张嵩闻和栗泉当然也有。 他们跟随钟离道的时间比卫孤崖要长的多,该问的不该问的也都问过一遍,心里清楚钟离道对于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会怎样答复。 “等时候到了,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当卫孤崖硬着头皮上前去“请教”的时候,得到的依然是这个回答。 “桀桀桀桀——” 一阵诡异的怪笑声突然响起。 “居然能将我逼到这种程度,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们了。” 这正是红发男子的声音,而他笑声的诡异之处便在于,它似乎是有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般。 红发男子被劈成了两半,尚未合二为一,半边身体当然只有半边脑袋、半张嘴和半条舌头,他又是如何发出笑声的呢? 众人顺着声音朝地面望去,惊讶地发现躺在地上的竟然有两个红发男子。 准确的说,是红发男子的两片身躯各自又从创口处长出了另外半边肉体,但是这新长出来的半边肉体并不像是人类的身体,倒是和先前见过的魔人的身体极为相似。 也许也正是这“半魔人化”的状态,让红发男子得以保留自己的意识。 红发男子的巨剑已消失不见,钟离道猜想着,它多半是被当作塑造魔人肉体的材料给消耗掉了。 “你们,想怎么死?”两个红发男子像是心有灵犀的双胞胎一般,异口同声道。 钟离道人影一闪,化作一道Z字闪电,卷走了张嵩闻手中的长剑,然后挺身而上,先一剑切中他右边红发男子的左腿,转身一剑又削上左边红发男子的右肩。 右边红发男子的左半边身躯和左边红发男子的右半边身躯,都是人类的身体。 钟离道知道,魔人的身体要比人类的身体坚硬许多,所以他下手的位置,都选在红发男子原本的身体上。 “当——” “咔——” 两剑过后,两名红发男子皆毫发无损,而钟离道手中的长剑,却只剩下了半截。 这剑的品阶本就不高,乃卫孤崖闲暇之余随手打造的凡品,焉能与无妄剑那等珍品相比。虽说有剑意的加持,能够提升剑的锋锐程度,但是铸造此剑的材料太过平常,使得此剑根本无法承受太强的剑意,当然也就破不了红发男子的防御。 “用剑芒!” 卫孤崖朝钟离道掷出了手中的长剑。 钟离道剑道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没有理由不会使用剑芒。 钟离道纵身跃起,成功接住长剑,可他落地之后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两名红发男子见此良机,脚掌一蹬地面,像是两道红色幻影一般,眨眼便冲到了钟离道面前。 左边身体魔人化的红发男子用他的左臂架住右边身体魔人化的红发男子的右臂,两只魔人的手臂相互交叉,形成了一把大大的剪刀,狠狠地朝钟离道的脖子绞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钟离道手中的长剑终于有了变化——剑身之上,猛地亮起一道穿通顶部直达天际的金色光芒! “这才是剑芒啊、这才是剑芒啊!只是远远看着它,便叫人肌肤生疼,若是靠近三分,更如身受千刀万剐之刑一般!”卫孤崖在内心里疯狂地咆哮着,眼中满是迷醉神色。 然而众人万万没料到,这剑芒只亮起了一瞬便迅速黯淡下来,眨眼之间,钟离道手中的长剑已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这——呃——” 卫孤崖一肚子惊叹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又咽了回去。 “这也太短了吧,就不能再持久一点吗?搁那闹着玩呢!”栗泉很生气,一边骂一边揪张嵩闻的头发。 张嵩闻求饶道:“我的姑奶奶,这又不是我的问题,你就放过我吧,真的会秃的!” …… 红发男子那边,当剑芒刚出现的时候,他们立马便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本能迫使他们赶紧后撤,可他们没撤多远,剑芒居然又消失了。 “臭小子,耍你爷爷们玩呢!” 红发男子大怒,再次朝钟离道冲了过去,只不过这一回他们冲到一半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只见一道蓝色的身影狠狠地撞上了两道红色的身影,这一撞之下,红影竟不敌蓝影,被撞得划着两道弧线后退了些许。 这道蓝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清儿。 现在清儿的模样,除了全身上下都覆盖着厚厚的鳞片之外,她的双手也变成了爪的形态,额头上方还生着一只短而直的小角。 虽然清儿被红发男子“蛇妖、蛇妖”的叫着,但她其实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蛇,而是虺。 虺虽然也是蛇属,却有着非凡的潜质。传闻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清儿经历过的岁月,到今年刚好满一千五百年。 第三十五章 中计 红蓝三道身影不断地撞在一起,一时之间,“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红发男子半魔人化之后,似乎失去了在血迹中移动的能力,再也没有利用瞬移的手段躲避清儿的攻击。 清儿的两双利爪极具破坏力,每次抓中两名红发男子的身体,都能带出一溜血光。 钟离道发现,红发男子身上那些被清儿抓出的伤口上面,都冻着一层蓝色的冰晶,令其无法迅速恢复。 红发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打法略有收敛,不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一味进攻,闪避的动作逐渐增多。 到了这个时候,清儿和红发男子的对决,已经完全变成了拳脚上的较量,他们拼的是肉体的坚硬程度和神经的反射速度。 起初,清儿还能凭借着半兽化以一敌二,但红发男子毕竟是一个思维操控了两具身体,相互之间的配合极为默契,没用多久,他就将劣势给扳了回来。 这个时候,一旁观战的钟离道终于加入了战局。 他参战的时机极为巧妙,正好是两名红发男子出拳轰向清儿胸口的时候。 钟离道长剑一挺,直刺其中一名红发男子的左眼。 就算红发男子的肉体再怎么强悍,他也不认为自己已经无敌到能用眼睛去接钟离道的剑,所以他打算偏头避过剑刃,结果一动之下,两名红发男子竟同时扭过头去。 清儿趁机一爪探出,将一名红发男子的胸膛抓出五个血淋淋的窟窿。 红发男子大怒,两记手刀一左一右切向清儿的脖子,这时,钟离道又是一剑,还是朝着其中一名红发男子的眼睛刺去。 两名红发男子再次同时由攻转守,躲闪开来。 “果然如此。”钟离道看出了红发男子的破绽,淡淡道,“你没有达到分神的境界,根本无法完美地控制两具身体做出不一样的动作,所以我刚才攻击你其中一具身体的眼睛,另一具身体明明不会受到伤害,可他也下意识地跟着一起做出了闪避的动作,放弃了绝佳的进攻机会。” “亏你能看出这一点,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们哪怕耍再多的小手段,也只不过是稍微延缓了一下你们死亡的时间罢了。” 红发男子说罢,指挥着两具身体再度冲向清儿,他清楚钟离道能给他造成的伤害极其有限,只要他能顺利将清儿解决掉,剩下的钟离道便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红发男子前冲之际,调动灵力裹住双拳,看上去就像是他的拳头上面包着一团跳动的火焰一般。 这种使用灵力的方式简单粗暴而且相当浪费,可一旦击中敌人,便会产生极为明显的效果。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准备一下子将清儿打成重伤,让她无力再战。 “既然闪躲会让我错失进攻的机会,那我不躲就行了!” 红发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面对钟离道刺向眼睛的长剑,居然真的不闪不避,甚至为了不耽误进攻,他都没有选择抬手去格挡,而是任由剑尖刺破眼球,扎进了脑中。 这两具身体皆通过神识来操纵,就算大脑受损,也不会影响行动。 “怎么样?惊讶吧!你们万万想不到我居然会——” 红发男子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他的脸立马便僵硬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钟离道依然保持着那副淡定的模样,脸上居然连半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家伙根本不是人,没有人类的情感吗? 又或者说……自己中计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绝对不可能算计到这种地步! 红发男子孤注一掷地调动所有灵力,顿时拳上红光大盛,几乎将他的身影全都遮了下来。 然而,红发男子不惜负伤也要挥出的这两拳,就在即将击中清儿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红光陡然散去,接着便听到“噗通”两声,红发男子的两具身体一起跪倒在地,浑身哆嗦着好似犯了癫痫一般。 “你上当了。”钟离道笑道。 他故意将红发男子自身的破绽大声说出,目的就是为了让红发男子放弃闪躲,拼着被他刺中也要让清儿受伤。 当然,这个计划之中也有赌博的成分,不过幸好他赌对了。 钟离道之前一直没有出手,正是在积蓄剑意,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能让他顺利将剑刺进红发男子的身体里。 长剑的材质极为普通,能储存的剑意也比较有限,这些剑意如果从正面攻击红发男子,并不能够给他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为了让剑意的威力最大化,必须得令其在红发男子的体内爆开才行。 所以钟离道才想出了这个计划,接着计划成功,剑意顺着剑身钻进了红发男子的体内,沿着灵力流转一直到了丹田的位置。 这个时候,剑意就像是一颗埋进了红发男子身体里的定时炸弹,只等着红发男子自己将它引爆。 而后来红发男子爆发灵力的行为,恰好引爆了埋藏在丹田中的剑意,他还没来得及出招,便被剑意震碎了脉络。 即便是这样,红发男子体内那些被震碎的脉络依然在不停地自我修复着,但是由于钟离道种下的剑意绵长,短时间内不会消散,所以红发男子暂时无法行动,也没有办法动用灵力。 原本钟离道的目的是利用这个计划封锁住红发男子其中一个身体的行动,结果他没料到剑意爆发之后,红发男子的两具身体居然同时瘫痪了。 钟离道猜测,也许灵力在两具身体之间起着传导“信号”的作用,所以只要一具身体的灵力被封锁,信号便无法来回传递,以至于红发男子的两具身体同时罢了工。 “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是、是谁……” 红发男子口眼歪斜,结结巴巴地说着。 “我自然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爹是谁,我们既然敢对你下手,那便不怕你爹的报复。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钟离道几句话便将红发男子的话给彻底堵死了。 第三十六章 自爆 “好、好,很好!”红发男子突然笑了起来,眼中透露出一股决然。 下一秒,两道刺目的红光从躺在地面上的两具身体里迸射而出,照亮了整个厅堂和所有甬道。令人窒息的压力像是滔天的巨浪一般,随着红光亮起,迅速涌上了众人的心头。 清儿的脸色陡然一变,因为红发男子现在的行为,她曾经在别人的身上也见过一次。 那一次,让她永生难忘。 “天道将至,魔涨道消。你们这群人与我血剑门为敌,便是在违逆天道,我这就替天行道,让你们遭受报应!哈哈哈哈——”红发男子壮若疯癫,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红光愈来愈盛,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两点蓝色的寒芒从清儿的双手射出,寒芒击中红发男子的身体,顿时化作两道薄膜,将这两具身体从头到脚都包裹在内,暂时将红光给压了下来。 “竟然想着自爆元婴,我倒是低估了他的疯狂。” 钟离道说罢,屏息凝神起来,再度朝剑中汇聚剑意,他打算在红发男子自爆之前先一步毁掉他的元婴。 以红发男子吸收了六把血剑之后的修为,若是让他自爆成功,恐怕整座遗迹都会被摧毁,更别说同时自爆的还是两具身体了。 “你们阻止不了我!” 红发男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化为一片沸腾的血雾,血雾撞上蓝色薄膜,发出“滋滋”的响声。 “啪——” 薄膜承受不止血雾的腐蚀,破裂开来,刚被限制住的红光立马脱困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空中降下一只巨大的龙爪,再度将红光逼回了两具身体之内。 “轰——” 龙爪落下,地面震动不已,红发男子望着情急之下现出本体的清儿,眼中露出一抹惊惧交加的神色。 “这便是那女人的本来面目吗?” “竟然如此强悍,和那人告诉我的信息根本不一样啊!” 红发男子在心里骂道。 自爆之术,一旦施展出来,就再也无法停下。 红光被逼得缩回那两具身体之内,没有安稳多久便又一次爆发开了。 而这一次,它来得比先前要更为猛烈! “噼啪——” 红发男子的两具身体周围突然炸开了无数的气浪,红光随着气浪的炸裂,陡然暴涨,眨眼就冲破了龙爪的桎梏。 清儿见状,纵身而起,掠过的空间受到极寒灵力的影响,竟凝出了一枚枚细小的冰晶。 “啪、啪、啪、啪——” 冰晶像下雨似的不断地坠落下来,冲淡了尚未消散的血雾。 一只数丈宽的蓝色龙爪,带着一道道毁灭性的寒气,从冰晶和血雾的纠缠之中探出,狠狠地撞在了红光之上。 清儿这自上而下的凌空一击,不仅砸散了红光,还将红发男子那全身坚若金刚的骨骼都砸得寸寸断裂,露出了惨白骨茬。 “没、没用的。”红发男子鲜血横流,嘴里发着含糊不清的声音,“无论怎样,你都阻止不了我!” 事情果然正如他所说的这般,那明明已经被砸散的红光,竟又慢慢地浮现在红发男子的身体表面,似乎在嘲笑清儿刚才所做的都是无用之功。 清儿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再度腾空,朝着红发男子喷出一道寒冷的灵气气息,而后这气息化作上万根刀剑般的蓝色冰柱,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直直刺向躺在地上的两具身体。 这些冰柱,每一根都倾注了满满的灵力,它们宛如利刃,瞬间就在红发男子的身上切出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鲜血砰然喷洒而出! “没用、没用,你们都要跟我一起去死!” 红发男子咆哮着,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起来,自爆红光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一点金色光芒自钟离道手中长剑的剑尖之上迸发。 “会死的,只有你一个人。”钟离道抬手一剑,干净利落地插进了红发男子的丹田之中。 红发男子的元婴被破,这具身体上发出的红光顿时弥于无形。 “怎么可能?你先前明明破不了我的防御!”红发男子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之前破不了,不代表现在破不了。” 钟离道淡淡地说着,剑上金光大盛,红发男子的身体眨眼便被这道自他体内绽放出的金光绞成了灰烬! 既然以自己目前的状态无法长时间维持剑芒,那就只在关键的时候催生出一点剑芒,这便是钟离道在凝聚剑意的时候,想到的新的剑芒使用方式。 红发男子这具身体被销毁之后,居然引起了连锁反应。 “咔——” 在红发男子另外的那具身体之上,那半边魔人化的肉体表面突然裂出了一片细纹。 红发男子浑身上下不停地颤抖着,感觉自己魔人化的那半个身体几乎快要被撕裂了一般。 完了。 已经彻底完了。 虽然红发男子有两副身体,但元婴却只有一个,钟离道那一剑,精准无比地摧毁了他的元婴,剩下的这副身体就算自爆成功,也没有多大的威力。 见钟离道持剑缓缓向他走来,恐惧迅速攥住了红发男子的心脏,他想逃,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闪耀着金芒的剑尖朝他刺了过来。 红发男子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自己的身体被金光撕成粉碎。 “唉——”钟离道轻叹一声,收回了长剑。 “怎么了?为什么不刺下去?”清儿恢复人形,飘落至钟离道的身边问道。 “他已经死了。”钟离道抬手掀起一道气流,吹向红发男子,“他自己放弃了。” 红发男子的身子被这道气流一吹,迅速塌陷下来,碎成了一地的细灰。 清儿疑惑道:“不是说自爆是无法逆转的吗?” “哀莫大于心死。”钟离道淡淡道,“我毁了他的元婴之后,他的意志极度消沉,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对灵力的操控。而他剩下的这具身体里并没有元婴存在,所有行动均靠着灵力与神识支撑,他一放弃,自爆自然就取消了。” 第三十七章 总管 辰时三刻,雪山之巅。 他走过一道由血玉构筑而成的长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他紧了紧袖中血红色的匕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逐渐隐藏起心中的杀意。 “总管好。” 守在殿前的弟子和他打着招呼。 他点了点头,问道:“这几日殿中可有异常?” 守殿弟子恭敬地回答:“一切如旧,并无异常。” “嗯。” 他应了一声,迈步踏上阶梯,当他即将走上最后一层的时候,大殿中的人物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到来,一挥袖袍,掀起一股疾风。 “啪——” 厚重的殿门轰然打开,殿内漆黑无光,一眼望去,它就像是一张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深渊巨口。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进入殿中,来到玉座之前,屈膝跪下,然后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地板上。 “门主。” “鹏飞那边可有消息?”一个威严庄重的声音自玉座上响起。 “回门主,少主与属下失联,已有数月。” 他说着,身子伏得更低了,看上去就像是整个人完全贴在了地上一般。 “起来吧,这也不是你的错。”门主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样责怪于他,而是缓缓道,“鹏飞性子急躁,甚至最近都无法静下心来修炼,他那变红的发色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待他回来,我还要好好与他谈一谈。” “谢门主宽宥。”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敢站起身来。 等他站起来之后,突然惊讶地发现,前不久还是满头黑发的门主,如今居然已须发尽白。 发现了这个秘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心想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家伙突破失败,身受重伤,如今尚未恢复! 要动手吗? 他的右手缩在袖中,死死攥着刀柄,指尖泛白。 不,还不是时候。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现在门中既无长老,也无护法,我的心腹,仅余你一人而已。”门主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下玉座,来到他的面前,“告诉我,我能够信任你吗?” 他抬起头来,平静地注视着门主的双眼:“能。” “好、很好。”门主哈哈大笑,“如果再过几日护法们还未归来,我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情。” 他躬身道:“属下任凭门主差遣,必当全力完成任务。” “嗯。”门主点点头,“你下去吧。” 他退出大殿之后,发觉冷汗已浸透了长袍,一阵冷风吹来,饶是有灵力护身,依然觉得寒冷刺骨。 这个老东西难道发现了什么吗? 要不然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可他思前想后,并不觉得自己的计划中存在着什么纰漏,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利的消息传到了门主的耳中,不然自己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莫非真的只是在试探我? 这只狡猾的老狐狸! 他暗骂一声。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只要那边传回消息,自己马上就能动手。 他心里正这样想着,突然有一道灵力光束自天而降,直直落在他的面前。 有消息了! 他心里一突,急忙伸手抓住光束,将其捏碎。 下一瞬,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经过探查,凌鹏飞麾下二十死士皆葬于遗迹之中,大量正式弟子出现魔化现象,外门弟子遭受魔人屠戮,十不存一,唯独凌鹏飞不知去向,生死未定,吾于出入口处蹲守数月,未见其踪迹,极大概率已经死亡。” 他好不容易消化完了安插在遗迹探索队里的探子传来的讯息,心情激动万分。 目前,血剑门中有六位长老陨落,四大护法三人在外未归,一人死亡。 动手的时机,终于到了! “门主——”他高呼一声,转过身来,打算进殿汇报消息,然后趁着对方听他汇报的时候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矮小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的身旁。 “打扰了,我向你打听个人。”这个小矮子背对着他问道,“你们血剑门的门主,是躲在这里面吗?” “你是谁?”他心里大惊,询问的话语脱口而出。 作为血剑门的总管,他记得所有弟子的长相,他敢肯定,其中绝对没有一个人的身材是这般矮小,再加上这个矮子说的是“你们血剑门”,这就表示他并不是血剑门人。 不是血剑门人,是如何进来的? 溜进来的? 杀进来的? 为什么自己没有听到半点动静? 看大门的守卫都死绝了吗? 从血剑门正门过来,需要经过十几道关卡,每道关卡都至少有三人把守。 这些把守关卡的人呢? 为什么他们也没有报告有人闯入? 难道也全死绝了不成? 他的心里生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你问我是谁?”小矮子回过头来,正色道,“我姓钟离,名为道。虽然道是讲道理的道,但是你们门主估计不是一个爱讲道理的人,所以我也不打算和他讲道理了。” 他看清楚了小矮子的面容,这才发现这人并不只是身材矮小,他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站到他的身边? 一定是个邪修! 他这样想着。 也许是门主早些年惹下的对头,现在来找他报仇了。 自己看不出这邪修的境界,要么是他拥有什么能够隐藏境界的法宝或者手段,要么就是他的实力超出自己太多太多。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自己现在都最好不要和对方起正面冲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既然邪修是来找门主麻烦的,自己何不作壁上观呢? 如果邪修能够杀了门主,那是最好,就算杀不了,能拼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出来,也能给自己省下不少的工夫。 凌腾云啊凌腾云,这真是天要亡你,不能怪我无情! “您要找我们门主?他现在就在里面。” 他心情大好,一指前方的殿门,微笑道:“需要我帮您开门吗?” “开门倒是不用。”眼前白光一闪,小矮子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几下便将厚厚的殿门切成了碎块,而后望着他淡淡地道,“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第三十八章 论道 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怎么能行? 我还要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 他朝那小矮子呵呵一笑:“阁下与门主的私人恩怨,我不便插手,但是这偌大一个血剑门,我想在哪里待着,也是我的自由。阁下以‘道’为名,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讲吧?”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你要是不听,待会儿被卷入了战斗之中,那可是你自找的。”小矮子似乎没有将他强行赶走的打算,说完这番话之后,便转身进入殿内。 他也没有一起跟进去,只是在殿外静静候着,所以并不清楚大殿之中的两个人到底是如何进行交流的。 起初周围还是一片寂静,但没过多久,殿中突然传出一阵爆响,接着,一个黑影破开房顶,御剑飞上半空。 这人不仅一身黑袍,连御使的那把巨剑,也是通体漆黑。 在这血剑门里,穿黑袍使黑剑的,仅仅只有那一位——血剑门门主,凌腾云。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凌腾云与人交手的样子了,也许也正是这样,他才觉得凌腾云老了,不行了,很快就再也挥不动那把巨剑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满头白发的血剑门门主,真的已经老了吗? 不,他并没有老,甚至实力更甚以往。 只见凌腾云立于半空,一身黑色长袍随风飘动。 在他的头顶上方,一股庞大的黑色气旋迅速成型,一道道黑色的剑影从气旋中不断射出,追逐着小矮子的身影。 那小矮子的实力也是强得夸张,在荡开了几道剑影之后,居然纵身跃起,像是爬楼梯一般,踏着黑色的剑影逐步向上攀升,待剑影消散,力竭势消,身子下坠之时,便隔空挥出一剑,劈出一道月牙形的剑气,将凌腾云头顶的黑色气旋剖成了两半。 黑色气旋被剑气劈散之后,化作一团雾气,缩回了凌腾云脚下的巨剑之中。 “可惜啊,可惜。”他在心里叹息一声,想着这道剑气若是朝着凌腾云本人劈过去的就好了。 他知道凌腾云只是在试探小矮子的实力,据他的猜测,此时凌腾云的心里应该郁闷无比,苦苦思索着血剑门到底何时惹下了这等强敌。 果然,只见凌腾云一脸阴沉地问那小矮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问我是什么人?”小矮子冷笑道,“你在屠杀无辜百姓的时候,有问过他们的身份吗?你仗着实力高强杀人夺宝的时候,有问过他们的身份吗?你由于一己私欲,残害生灵夺取内丹的时候,又有问过他们的身份吗?你这黑剑怨气重重,想必死在这把剑下的生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吧,这八千个性命,你都有一一确认过他们的身份吗?” “好!问得好!”他见小矮子言辞犀利,在心里喝了一声彩,“杀人诛心,这才解恨!” 任何能让凌腾云不舒服的行为,在他眼里,都是极好的。 “看来你是正道中人,此番目的,便是所谓的替天行道了!”凌腾云眼神一凝,浑身上下涌起一股杀意波动。 “替天行道?这天是什么天?行的道又是什么道?”小矮子反问凌腾云。 凌腾云被小矮子问得一愣:“你们自称正道,成天喊着替天行道的口号来剿灭外道之人,如今你却问我?”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小矮子淡淡道,“吾心为天,吾行为道,以吾行证吾心,即为替天行道。” “好一个‘以吾行证吾心,即为替天行道’。”凌腾云哈哈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想来杀我,所以你就来了,并不是因为我们俩的立场不同。” “有的修行法门,虽是旁门左道,被你口中的正道中人所不耻,但他们一不乱杀无辜,二不强取豪夺,这些人就算是被我撞见了,我也会放他们一马。而有的人虽然以正道自诩,背地里却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被我发现,一定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倒是继续打啊,怎么聊起天来了?那老贼身上有伤,千万别给他喘息的机会!”他躲在暗处,见凌腾云和小矮子居然聊得有来有回,不由得心生烦躁。 “修真一界,弱肉强食。正又如何?邪又如何?做好事又如何?干坏事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凭实力来说话。你证你的道,我杀我的人,实际上又有多大的区别?” “如何能说没有区别?如果你早死几十年,这世界上就多出了几千条鲜活的生命,不过你视生命如草芥,个中差异你体会不到,却是自然。” “即便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死去,无法逃出轮回之外,不如助我增进修为,岂不美哉?” “损人利己,有违人道,既不成人,何以寻天。” “有违人道?有违人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且不说我修真一界,你可知那凡人界中都是怎样的情形?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值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此等事情数不胜数,难道你都管得过来?” 小矮子淡淡地说:“撞见一桩,便管一桩。” “哈哈哈哈——”凌腾云先是恍然,随后一乐,“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修道之人,你还是一个侠者。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你却超脱人界范畴,依我所见,汝之侠,真可谓之巨也。” 小矮子并没有理会凌腾云的讽刺。 “陪你闲扯了这么长时间,你那蓄力一击,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凌腾云说着,突然掐起法诀,脚下的巨剑立马悬浮于身前,滚滚黑烟从剑身上腾起,“既然看出来了,却还放任我如此行事,真不知道你是愚蠢还是自信过了头。” 就在这时,天地间忽然响起一阵巨大的雷声,隐隐能听到有无数沉闷而遥远的怒吼。 数以万计的光芒,在黑色的云层之上隐隐发亮。 第三十九章 鬼影噬天 黑云越来越厚重,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压力。 一道又一道闪烁着异样光芒的身影,在云层之中忽隐忽现。 “要来了。” 总管缩在阶梯旁边,仰头望着天上的异状。 鬼影噬天! 二十年前,凌腾云曾经凭借着这一招,在半个时辰之内便灭了一家有着七百余名修真者的宗门。 直到现在,总管也依然记得当时那个画面。 每当一个鬼影落下,就会带走一名结丹期修真者的性命,即便是元婴初期的修真者,一旦迎上多个鬼影,也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鬼影追敌,不死不休,如果被它们盯上,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鬼影之上显露出的怨气,在黑云里不停地纠结缠绕着,仿佛只等着一声令下,它们便会一涌而出,凶残地扑向地上那个矮小的身影。 “这一招,你打算如何应对?” 总管把目光转向小矮子,却发现对方居然将手中的长剑插回了背后的剑鞘之中。 难道这就放弃了吗? 不,不对劲!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是总管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当长剑入鞘的那一刻,小矮子的气势猛地拔高了一截。 “当啷——” 剑柄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这剑怎么断了? 总管正疑惑着,这时候,小矮子又取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剑来。 同样还剑入鞘的动作,然后同样丢下断了剑身的剑柄。 小矮子的气势,再度提升。 “有戏!” 总管心中一喜。 如果按照这情况继续下去,等小矮子的气势提升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那他的出手一击,必有着惊天的威能! 小矮子步伐沉稳,一步一步地缓缓踏出,每当他踏出一步,便会留下一个脚印和一个剑柄。 凌腾云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妙,打算在小矮子蓄势完毕之前,抢先下手。 “敕——” 随着他一声令出,漫天的鬼影纷纷落下,朝着小矮子狠狠地扑了过去。 黑云蔽日,鬼影重重,守在殿门口的守卫早已双腿颤抖,站立不稳,一心只想着远远逃开。 然而当鬼影们逼近小矮子身前三尺之处时,竟发出一声声怪叫,转头蹿回了黑云之中! 一个淡淡的虚幻影像缓缓浮现在小矮子的身后,这幻象身高七尺,负手而立,脸色淡然,似乎天下万物都未入其眼中。 “咔——” 地上的青砖似乎承受不住幻象的威势,接连着龟裂成一片。 幻象出现,小矮子却并未停下手,依然不停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把长剑,然后插入鞘中。 随着剑柄落地响起的节奏声,小矮子身后的幻象渐渐从虚幻的状态变得若有实质,身材也慢慢高大了起来。 凌腾云即便位于半空之中,也能够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杀意正从幻象的身上喷薄而出,那些躲在黑云之中鬼影的怨气和这幻象显露的杀意一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方才那些扑向小矮子的鬼影们,正是被这股杀意给吓退了。 “轰!” 凌腾云体内灵力猛然爆发,化为一道巨大的漆黑光柱冲天而起,直直插入黑云之中。一股暴虐的波动顺着云层蔓延开来,鬼影们受到灵力的催动,顿时变得躁动不安。 “敕——” 凌腾云再次下令。 鬼影们得到强化,不再惧怕杀意,双目闪着猩红光芒,化作一片漆黑浪潮,朝着小矮子的位置浩浩荡荡地席卷过去。 “出手吧!”总管的瞳孔剧烈收缩,“再晚就来不及了!” “唉——” 小矮子似乎不满凌腾云出手太快,轻叹一声,将手中长剑插进背后的剑鞘之中,然后双足微分,身子半蹲,右手握住剑柄。 小矮子这一动,他身后的幻象也跟着动了起来。 只见幻象微微抬手,周围的杀意立刻缩回掌心,凝聚成了一把透明的长剑。接着,幻象紧握长剑,摆出了和小矮子一模一样的姿势。 只听得小矮子背后的剑鞘突然传出一声清吟,整片天地,突然静止了下来。 仿佛无论是天上的黑云,还是从黑云中不断窜出的鬼影,甚至是鬼影飞舞带动的气流,全都成了一副水墨画中的一部分。 唯一跳出画外的,只有小矮子身后的幻象。 幻象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随后,这道弧线一寸一寸地往外扩张,越过了阻拦在它扩张路径上的地砖、草木、山石、宫殿、鬼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暂停终于中断,静止的画面继续流动起来。 “那持剑的幻影呢?怎么没了?” 总管并不清楚招式已经结束了,他见那个幻影莫名其妙的消散,还以为是哪里出了差错。 直到这个时候,幻影一剑的效果才终于显现出来——一道白光陡然破空而出,像是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在漆黑的天幕中留下一串闪亮轨迹。 接着,重重鬼影之中好似有烟火绽放,连环爆出火光。 耀眼的火光顺着鬼影一路传递到黑云之中,剑气奔泻,轰然爆开。 微风吹过,黑云消散,现出万里晴空。 小矮子这一剑,使得天空恢复明朗,在阳光的照耀下,凌腾云脸上的惊骇格外的明显。 虽然他早就根据小矮子身上那不断攀升的气势判断出这人接下来的一招绝对不简单,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招居然强悍到如此地步,似乎可与天地之威相抗衡。 如果这一招的目标是他本人,他能够扛得下来吗? 凌腾云没有把握,甚至觉得自己即便拿出所有的手段,如果正面迎上这招的话,也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在这一招的目标只是鬼影和黑云,而并不是他。 “你为什么不打那老贼!” 总管在一旁看着,恨不得冲上去揪住小矮子的衣领追问缘由。 这一招有如此的威力,要是打在那老贼的身上,定能让他身受重伤,可这家伙偏偏没去打人,反而选择毁了那鬼影和黑云。 明明把凌腾云给杀了,他唤出来的鬼影和黑云自然会消散。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总管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一剑,只为超度亡魂。下一剑,才是为你而去。”小矮子抬起头来,望着凌腾云淡淡地道。 第四十章 有备而来 “绝对不能让他再使出那一招!” 凌腾云咬破舌尖,朝悬于身前的漆黑巨剑喷出一口鲜血。 巨剑吸收了凌腾云的血液,先是一颤,而后分裂成上百把袖珍飞剑。 飞剑浮在空中,密密麻麻,宛如一片出巢的蜂云。 凌腾云变换法诀,剑群携着“嗖嗖”破空之声,向地上的小矮子刺了过去。 凌腾云判断,这小矮子需要通过“断剑”来“提势”,所以他打算发动连番快攻,不给对方断剑的机会。 小矮子挥剑迎上飞剑群,只听得“叮叮当当”的一阵爆响,手中长剑已变得破烂不堪,无法再用。 正当凌腾云以为自己成功限制住了对手,并为此暗自得意之时,小矮子突然丢掉了手中的残剑,而后双掌一分,硬生生地从飞剑群里抢了几把袖珍飞剑出来。 这几把飞剑一落入小矮子的手里,立马便和凌腾云断了联系,老老实实地躺在“敌人”的掌心,不再动弹。 小矮子反手把抢来的剑塞进背后的剑鞘,然后再度将手伸向剑群,又抓出了几把。 他就这样一边抢着一边塞着,原本密密麻麻的飞剑群在他如此“蛮横”的手段下,渐渐变得稀疏起来。 “妙啊!” 总管见小矮子竟出此奇招,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一声。 凌腾云的漆黑巨剑已被他炼制成本命法宝,剑人同灵,一损俱损。 小矮子不断地夺走并吞噬由漆黑巨剑化出的袖珍飞剑,就相当于在不断地损耗凌腾云自身的修为。 凌腾云的实力被削弱,小矮子的实力却在增加,此消彼长之下,焉有不胜之理? 凌腾云似乎也看出再这样下去极为不妙,急忙掐诀收回飞剑,小矮子跳将起来,又捞了几把剑在手里,然后望着猛然拔高的飞剑群,一脸的可惜。 飞剑返回凌腾云的身边,重新组成一把巨剑的模样,只是要比之前小上那么一圈。 “夺人者,终被人夺。这可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总管在角落里望着凌鹏飞那郁闷的模样,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凌鹏飞吃了大亏,不敢再使用那些必须得让巨剑接近对方才能显现出威力的招式,可远程对敌的手段中,鬼影噬天已是他最强的一招。 怎么办? 难道要用那个吗? 凌鹏飞有些犹豫。 那一招只能使用一次,是他用来抵御正道围攻血剑门的终极手段,只用在这一个人的身上,会不会有些浪费? 凌鹏飞正纠结着,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响。 “叮当——” 这是金属与地板撞击所发出的清脆声音。 这个声音,即便他刚才已经听了很多很多遍,当他再次听到之时,依然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一剑的可怕,仿佛已经烙进了他的脑海深处,以至于他一听到剑柄落地的声音,便会引发他对于那段恐怖记忆的自然反应。 “有完没完!”凌鹏飞的压力累积到极致,终于发生了回弹,他怒道,“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把剑!” 一把。 两把。 三把。 四把。 五把。 …… 当小矮子掏出第十九把剑的时候,凌鹏飞彻底崩溃了。 有备而来,这人绝对是有备而来! 谁没事储物袋里揣这么多剑器法宝? 就算这是提升实力的手段,但是之前消耗二十多把长剑所发出的一击,威力已经足够骇人了,有必要再多备几十把剑吗? 眼看着小矮子又掏出了第二十把长剑,在插入剑鞘之前,还炫耀似的故意朝凌鹏飞晃了一晃。 “够了!” 凌鹏飞觉得,小矮子的行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我不是怕你,只是觉得这时候使用那招有些浪费,既然你主动求死,那就休怪我不给你留活路了!” 凌鹏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高举手中巨剑。 下一刻,一团红芒自剑尖射出,升空之后,轰然爆开,炸成万千道流光,向四面八方散落。 “血魔何在!” 凌鹏飞振臂高呼,仿佛是君王在呼唤自己的将领一般。 然而他的呼唤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怎么会这样!” 凌腾云心里一慌。 血剑门的功法经过他的改良,会在修习之人的体内产生一枚魔种,他刚才发出的信号,其作用就是将这些魔种引爆,促使那些修炼过血剑门功法的弟子魔化,然后遵从他的旨意,于此处聚集。 魔化的血剑门弟子,被他称之为血魔,除了能够发挥原本修为五倍以上的力量之外,还拥有着极为强悍的肉体,快速愈合的特性和不死不休的疯狂意志。 面对同境界的修真者,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只要他指挥得当,那小矮子就算备了再多的剑,也终要死在他血魔大军的践踏之下。 这支队伍,便是他最大的倚仗。 然而现在他已发出了号令,可是竟然没有一只血魔响应他的号召!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凌鹏飞不死心,巨剑之上再度爆出一蓬流光,尝试着激活魔种,和血魔们建立联系。 “没用的!”总管望着凌鹏飞在心里冷笑道,“你这条后路,早就被我给切断了!” 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会突然杀出一个小矮子这样的人物来帮他对付凌鹏飞,所以他计划中的第一步,便是将凌鹏飞的血魔给彻底铲除。 那支探索遗迹的队伍出发之后,他便发下各种任务,将所有能够调动的正式弟子全都派了出去。 那些在门中担任要职,无法接受任务的正式弟子,则被他暗中杀害,换上了早就被他培养成心腹的外门弟子。 这一环节之中,最为棘手的部分,便是如何调走四大护法里除去凌腾云之外的三名护法。 这三人皆为凌鹏飞亲手培养,对这位血剑门门主,也是忠心耿耿。 而他利用的,正是他们的一片忠心。 他先散布出千里之外的某处出现了一种疗伤神药的谣言,然后再故意派出十名结丹期顶峰的弟子去取药,接着悄悄杀掉这十名弟子,造成弟子是和人抢夺神药时被杀的假象,这才终于将这三人一起引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忘心崖 不仅是门中的其他正式弟子没有响应凌鹏飞的号召,就连看守宫殿大门的守卫,也没有魔化的迹象。 “你没有修炼过本门功法?你……不是正式弟子?”凌鹏飞指着那名看守厉声道,“是谁调你过来的!” 看守见身份败露,默然不语。 “我的好门主,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总管感觉大局已定,终于不再躲藏,现出身来。 “是你、果然是你!” 凌鹏飞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我任命你为总管,和你共享血剑门的一切繁华与荣誉,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栗诚!” 血剑门总管——栗诚,他虽然笑着,眼中却同样闪过一丝怒意。 “共享血剑门的繁华与荣誉?” “我本来已有元婴期的修为,你却逼我从头修炼血剑门功法,想着以此为限制,将我牢牢掌握在手里,一举一动任凭你差遣,这也能叫作共享?” “无论是六大长老、几位护法,甚至是你的亲儿子,你都只是把他们当做手中的棋子来看待,随时可以抛弃。你真的有想过和任何人共享你这血剑门吗?” 凌鹏飞听到栗诚的指责,冷笑道:“血剑门今日的地盘和势力,都是我一人一剑砍出来的,我想分享就分享,不想分享就不分享,你没有资格评论我的行为,更没有资格为此背叛于我!” “哈哈哈哈——真是笑话。”栗诚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眼神一凝,“你以为我背叛你,是为了从你的手中抢走血剑门?”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就算你这血剑门的势力再大十倍,我也并不稀罕。” “我之所以要如此,只是为了‘忘心崖’罢了。” “忘心崖?”凌鹏飞从栗诚的嘴里听到这三个字,面露诧异神色,难以置信道,“难道你是‘守崖人’?” 血剑门往东三千余里,有一片山脉,山系的头一座山,其名为忘心。 忘心山上长着一棵忘心树,忘心树上每过三百年便会结出一颗忘心果,若是凡人吃下此果,能够脱胎换骨,原地悟道,而修道之人吃下它,则可增长百年修为。 忘心树生在一处悬崖之上,由于上一次结出果实的具体日子已不可考,所以每年都有志同道合的人守在崖下等着果实掉落,久而久之,这群人便组成了一个名为“忘心崖”的势力,忘心崖每年都会选出实力最强的一人担任首领,并定下规矩,如果在这人担任首领的期间果实掉落,则归首领所有。 这首领对外的称号,便是“守崖人”。 栗诚摇头道:“我并不是守崖人,我是最后一任守崖人的儿子。” “三十七年前,你来到忘心崖,击败了我的父亲,而后拒绝担任下一任守崖人,并砍断了忘心树。” “当时你的理由是,你没有时间耗在这里守着果实掉落,如果你离开这里,果实便会落入其他人的手中。既然你得不到忘心果,那么别人也没有拿走忘心果的资格,所以你就砍断了忘心树,我说的没错吧?” “你将树砍断之后就离开了,而我的父亲因为输在你的手上,且没有履行好守护忘心树的职责,身受重伤的情况下遭到其他人围攻泄愤,最终惨死在崖下。” “那时我才二十五岁,只有结丹期的修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漫无目的的四处流浪,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进入了某处遗迹,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是我当时见过的最为强大也是最为单纯的人。” “认识了那个女人之后,我的脑海里就产生了一个复仇的计划——我要借这个女人的手杀了你,替我父亲报仇!” “因为女人身为守卫者,无法走出遗迹,所以我便装死离开了那里,满世界寻找你的踪迹,终于让我在血剑门里找到了你。” “计划顺利展开,我耗费了几十年的时间,慢慢从一个外门弟子爬到血剑门总管的位置,然后用我从遗迹中得到的手抄残卷作为诱饵,成功引你上钩,骗你带着六大长老进入遗迹之中。” “只可惜那六个老家伙牺牲了他们自己的性命,让你活着逃出了遗迹。” “后来我又告诉你儿子,说遗迹里的那个女人身上有着能够帮你突破境界的好东西,你儿子听了之后,果然不听你的劝告,有了再探遗迹的打算。” “其实我觉得,你心里也是希望你儿子能够帮你抓住那个女人的吧?不然你为何要帮他集结一支探索遗迹的队伍呢?” “幸好老天开眼,这回计划总算是成功了。” “我知道你儿子在遗迹里失踪了之后,便把门中的三位护法和其他的正式弟子都调了出去,彻底架空了你的势力。” “现在还留在血剑门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你的人!” “哈哈哈哈——绝望吧!” 栗诚说着,一脸的疯狂神色,隐忍了这么多年,他的目的今日终于要实现了。 凌腾云这才知道,原来探索遗迹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栗诚布下的陷阱! “就算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凌腾云一点额头,从他眉心的位置发出一道拇指粗细的红色光束,朝栗诚射了过去。 栗诚没有闪避,任由光束射中,然而半晌过后,他身上并未发生任何异状。 “你是操控不了我的。”栗诚得意道,“你交给我的血剑门功法,我只练了第一重,体内根本没有生出魔种。” 凌腾云又气又急,灵力不稳,旧伤复发,“哇”的一下,喷出一口血来。 栗诚瞅准机会,右手一扬,射出了一直藏在袖里的血色匕首。 这把匕首乃是他专门寻来对付凌腾云的法宝,不仅涂满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法宝本身也有着抑制肉体恢复的效果。 匕首化作一道残影,直奔凌腾云的要害而去。 眼看匕首就要刺中凌腾云,空中突然响起“叮”的一声,那柄血色匕首竟被一道剑气给拦了下来。 “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栗诚一脸阴沉地朝小矮子望去。 第四十二章 恶魔 因为突然出手阻拦匕首导致积蓄的气势倾泻一空,可小矮子并没有为此露出惋惜的神情,他看着栗诚,淡淡地说:“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清儿?”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栗诚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原来你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来!” 小矮子执着于问题的答案,又一次道:“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清儿?” “真心喜欢过又怎样,一直都是在骗她又怎样?”栗诚冷漠道,“在我心里,复仇远比情爱要重要,就算我真的喜欢过她,只要她能成为我复仇的工具,我一样会去利用她。” “那你的孩子呢?”小矮子再问,“你没有想过将血剑门的人引过去,很有可能会害死她吗?” “就算有牺牲,那也是值得的。”栗诚一指头顶的身影,厉声道,“凌腾云所杀之人,何以千数?以一人的生命换得万人的平安,这有什么错?” “当然有错。”小矮子正色道,“你不是造物之神,不能凭借着个人的意愿来选择无辜之人的生死,就算要选择,也该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由他们自己来选择,你没有支配他们生死的权利。” “让他们自己选择?你的想法居然如此天真!”栗诚冷笑一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弱者根本就不配拥有选择的权利!” “你说的很对,可正是因为弱者过于弱小,才更应该有人站出来帮助他们。路见不平,所以按剑,以剑助人,故为上道。况且你和清儿相比,你才是那个弱者,我相信如果你将你的难处原原本本地告诉清儿,她一定会选择帮助你,而不会撇清关系,袖手旁观,只可惜你却欺骗了她。” “你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当初凌腾云砍断无心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父亲被别人围殴致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满口的仁义道德,跳出来指责我各种不是,可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又有谁站出来帮了我呢?你路见不平,却未曾见到我的不平之路。这便是你心中的侠吗?这便是你追寻的道吗?” 栗诚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宛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你还不明白吗?”小矮子叹息道,“就是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平之事,我一人分身乏术,难护四方平安,所以才需要有更多的人来以侠传道,道尽人心,方能抚得天下太平。” “这不过是你假想中的世界罢了,断然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栗诚讽刺道,“若不是看你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好似身经百战一般,我怕是要把你当成一个整天关在屋里死读圣贤之书的呆子了。在现实的世界中,即便是那些正道中人,一个个也都是唯利是图的假君子,绝对不可能因为遇到邪修滥杀无辜,就甘愿豁出性命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你若是和他们讲你的这番大道理,也许他们会以你妨碍他们修行、扰乱他们心境为由,先掏出剑来把你给砍了。” “这个世界上虽然有坏人,但也有好人存在,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说的那样狭隘……” “道不同不相为谋,废话也不必多说。”栗诚不耐烦地打断了小矮子的话,“我只问你一句,这凌腾云你到底让不让我杀!” 他话音刚落,小矮子尚未回答,突然一道红光裹着黑芒直直坠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凌腾云从上古典籍之中习得了魔化之术,而后稍加改良,将其与血剑门功法融合,所以这魔化的手段,他也是会使的。魔化的时机,必须选在将死之际,凌腾云趁着小矮子和栗诚争论的时候,将剑倒转过来,狠狠插入了自己的身体。下一刻,凌腾云觉得自己全身的灵力突然紊乱了起来,接着便从空中坠下,狠狠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待烟尘散去,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大坑里爬出,仰起头来,望着小矮子和栗诚,咧嘴一笑。 小矮子倒未怎样,栗诚却悚然一惊,仿佛有一道闪电掠过空白的脑海,让他浑身一寒。 栗诚当上总管之后,和凌腾云相处了极长的一段时间,他能够感觉得出来,现在出现在凌腾云脸上的表情,根本就不像是那个男人的! 如此的恶毒诡异,带着森冷的邪气和杀戮欲望,仿佛是地狱里逃出的恶魔一般! “真是谢谢你们二位了。”那个有着恶魔般笑容的男子嘻嘻笑道,“如果不是你们将这人逼到了这种地步,让他在无奈之下选择了不该使用的手段,我又怎能从这剑上的封印里逃脱呢?” “为了报答你们的恩情,你们现在就给我去死吧!” 男子说着,拔出了贯穿胸口的巨剑,化作一道虚影,掠至栗诚的面前,辟头便是一剑! 小矮子在对方眼里杀气闪现的那一刻已然警惕,此刻足尖一点地面,瞬间出现在栗诚左侧,右手一拽栗诚的衣袖,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男子的一击。 栗诚虽然在小矮子的帮助下躲闪开来,但男子身上散发的气息依然令他感到窒息。 好强烈的煞气,和之前的凌腾云相比,简直强上了百倍! 栗诚被小矮子丢出老远,落地之后,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忽然感觉咽喉微痛。 他抬手抚过,才发现皮肤表面居然出现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看着指尖上的血迹,栗诚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男子刚才那一剑,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记劈砍,尚未催出剑气,剑刃也没有触及到他的肌肤,可剑上附带的阴寒之气竟堪比利刃,只是轻微拂过,便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伤痕。 “嘻嘻——”男子一剑落空,沉默了一下,忽地笑了起来,朝着小矮子尖声道,“这种情况下,你还想着去救别人,你可真是一个好人呢。” 他好似女人一般的语气让栗诚浑身一颤,心底一阵阵发寒,更加确信此时的凌腾云已经被什么邪物给附体了。 小矮子似乎也觉察出凌腾云的身上出了什么问题,他抬起头望向对方的眼眸。 对方的眼睛里充满了轻蔑和怨毒,似已沉积了数百年之久。 “你是谁?”小矮子淡淡地问道。 第四十三章 风俱琮 “你问我是谁?”男子咯咯笑着,并起双指随意一划,漆黑巨剑竟顺着他的心意在空中飞舞盘旋,“我,是这把剑真正的主人。” 栗诚默默地观察着这个男人操纵漆黑巨剑的精妙手法,脑海里仔细思考着他刚刚所说的话,突然心中一凛,一个名字跃上心头。 风俱琮! 血剑门中,这把漆黑巨剑的铸造之法和御使之法均已失传,就算凌腾云将它炼制成了本命法宝,也无法像男子现在这般轻松地驱使它。 而栗诚清楚地记得,在门中典籍的记载里,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够这样随心所欲地驱使这把漆黑巨剑的,只有百年前的血剑门门主风俱琮! 一百三十年前,血剑门中出了一个名为风俱琮的天才。 一般来说,每一任护法自临终之际,都会以醍醐灌顶的秘术将一身的修为过继给当时的门主,所以门主从来都是血剑门中最强的那一个人,但风俱琮却是个例外。 他从别的孩子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便开始研究筑基的方法,别的孩子刚开始学走路的时候他便学会了御剑之术,当他年满八岁,已将血剑门的功法修炼到了圆满。 风俱琮尚为孩童之时,实力已经能和当时门中弟子最强的一人不相上下,没过两年便被破格选为护法。 他天资聪慧不说,在对力量的追求方面,甚至已经达到了癫狂的程度。 当血剑门里收集的功法秘籍再也不能给他带来更大的突破时,他便开始外出截杀那些路过的修真者,抢夺他们的功法秘籍。而在这些他抢来的功法里,只要是他认为有用的,他便不顾一切地去钻研学习,力求掌握。 可是,当风俱琮彻底掌握了这些术法之后,不可避免地又进入了下一个阶段的瓶颈期。 按照血剑门中的记载来看,风俱琮同时修炼了两种属性的灵根,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还成功迈入了元婴期,可当他进入元婴之后,再次遇到了瓶颈,修为难进寸步。 虽然风俱琮在追求力量的方面永无止境,但人终究不是神,总有到极限的时候。 风俱琮在闭关数年未能突破之后,竟然按照不知从哪儿习来的一种诡异血祭做法,用自己身体的重要部分来换取力量,尝试着寻求突破! 月黑风高夜,他焚香沐浴,然后在血剑门大殿之前以火灼面,挥刀自宫,献出了自己的容貌和男性的特征。 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风俱琮终于如愿以偿,突破了自身的瓶颈。 虽然风俱琮以自残为代价换来了力量,而这股力量也让他顺利的突破成功,但风俱琮的性格却也因此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变得阴狠独断,不顾门主和长老们的反对,打造了一柄专门吞噬生灵的巨剑,然后以剑养神,汲取生命之息,试图由此掌握更为强大的力量。 当他手持巨剑屠尽数座城池之后,这把巨剑从刚打造出来的血红颜色转变为漆黑之色,而这个时候,他和血剑门门主之间,也终于爆发了一场终极之战。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风俱琮的力量是自己不可战胜的,但一手将他带大的血剑门门主终究还是决定出来阻止他。 门主奋不顾身的行为,反而激起了风俱琮心中最强烈的愤怒。 这场血战持续了半个月之久,那段时间内血剑门上空黑云密布,不见天日,所有子弟都避之不及,唯恐受到波及。 半个月之后,风俱琮终于打开了血剑门的大门,当时他那把漆黑巨剑上挑着的,正是血剑门门主尚在滴血的头颅。 那个一手将他从孩童培养成出色修真者的血剑门门主,最终死在了他的巨剑之下,甚至连完整的尸身都没有留下。 这也是血剑门历史上,第一个丧命在弟子手中的门主。 血剑门门主陨落之后,风俱琮成功上位,他支配了血剑门方圆千里整整十年,对这一方土地上的一切都生死予夺。 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风俱琮站在权力的颠峰上,心灵开始迅速地枯竭下来。 他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黑暗日益扩张,逐渐变得残暴,甚至到后来,他只能用不停的杀戮来换取内心的片刻安宁。 在那十年里,血剑门外的尸骨堆得越来越高,周围的百姓们都怨声载道,就连血剑门中的弟子也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态度。 然而,在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正在被黑暗不断侵蚀着的时候,风俱琮终于明白了自己面临着怎样的处境。 “我的心魔,要来了。” 某一日,风俱琮终于失去了控制,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用巨剑将门中的长老们尽数吞噬。 当他恢复神智,呆呆地望着鲜血淋漓的长袍,这个时候,风俱琮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脸色惨白道:“我的心魔,它马上就要出来了!” 左右弟子闻言,无不失色,他们从未见过风俱琮如此害怕过什么事情。 由于风俱琮对力量的极度渴望,使得内心的黑暗面不断地扩张。 魔,终于在他的心里日益强大了起来,甚至再过不久,便能占据他的整个身躯。 虽然风俱琮失控的时间越来越长,但他仅存的理智始终守护着最后的一丝清醒。 风俱琮在感觉自己“大劫”将至,“心魔”即将破体而出的前夕,这位血剑门最强的一任门主,红袍燃香,自刎于剑下。 他想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把自己体内即将苏醒的恶魔永远地封印起来。 自刎之前,他断指立誓,心里的恶魔不毁,剑中的元神不灭。 就这样,风俱琮成功将恶魔关在自己的心里,又将自己封印在了巨剑之中。 一百多年来,几乎所有人都已将其遗忘,甚至怀疑起百年前这一事件的真实性。 因为几乎在所有门派的记事典籍中,那些关于领导者的事情都是被刻意神化过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让后世弟子去膜拜。 然而,在栗诚的面前,那个传说中被封印在巨剑里长达百年的最强血剑门门主,此时却突然苏醒,并附身于现任门主,操纵着那把吞噬了无数生灵的漆黑巨剑,朝他们狠狠地杀了过来! 第四十四章 邪气 漆黑巨剑绕着小矮子的身子转了一圈,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过后,断刃掉落了一地。 “身手不错,只可惜,剑不行。” 风俱琮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指法再变,那柄巨剑顿时以极为迅捷的速度旋转起来,化做一个漆黑的圆盘,狠狠地切向小矮子的脖颈。 此时小矮子的手中已无可用的兵刃,千钧一发之际,他反手抽出背后的剑鞘,预判黑色圆盘的轨迹,猛地往前一送。 鞘口抵上巨剑剑尖的那一刻,剑鞘突然变大,一下子将整把巨剑的剑身给吞了进去。 栗诚在一旁看着,已是满头的冷汗。 小矮子这一手,究竟需要多么恐怖的眼力和判断能力才能成功啊!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当巨剑插进剑鞘的一瞬间,风俱琮便感觉到他和剑的联系陡然中断了。 “不!” 风俱琮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夺”走了他的剑。他疾呼一声,欺身上前,一把握住剑柄,然后抬起脚来朝小矮子踢去。 栗诚知道小矮子的反应迅捷无比,料想他无论如何也能躲开这一脚,结果却发现小矮子居然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凭风俱琮踢中他的胸口,爆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我的剑、我的剑——” “没了、它没了!哈哈哈哈——” 风俱琮捧着仅剩下的剑柄又哭又笑,满头长发披散下来,状若疯癫。 小矮子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塌陷下去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栗诚望着这一副诡异的画面,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上还是该逃。 等到风俱琮哭够了、笑累了,终于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小矮子,随后人影一闪,他已骑在了小矮子的身上。 “我要用你的血,来重铸我的剑!” 风俱琮双手攥紧,一拳又一拳,接连轰在小矮子的胸口。 每当他一拳落下,小矮子的身体便下陷一分,等风俱琮打完十几拳,小矮子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地面上。 这时候,风俱琮终于缓了下来。 他当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小矮子,而是疯狂地催动灵力,半边身子亮起了冰冷的蓝光,另外半边身子则亮着幽暗的绿光。 蓝与绿,水与木。 这正是风俱琮同时修炼的两种属性。 风俱琮十指相扣,紧握成拳。 他这一击,打算将小矮子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 “去死吧!” 风俱琮的双手裹着两种炫目的光华,自上而下,狠狠地击向小矮子的头部。 “你,让谁去死?” 随着一道人声响起,一只手突然从地里探了出来,轻而易举地托住了风俱琮的拳头。紧接着,这只手掌死死扣住风俱琮合拢的拳头,旋转着一拧,只听得“咔嚓”两声脆响,风俱琮双手从腕处折断,露出了白森森的骨茬。 风俱琮脸色大变,竟好似壁虎断尾求生一般,自行断掉了双手,而后远远逃开。 “你刚才不是让我去死吗?怎么自己反而先跑了?” 一人缓缓从坑中坐起,像扔垃圾似的扔掉两只断手,望着风俱琮咧嘴笑道。 栗诚发现,这人虽然和小矮子有八分相似,但是身材却明显不一样。 小矮子身材矮小,只因他是孩童,可这个人,居然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一眨眼的工夫,人就长大了? 风俱琮的感受尤为明显,他刚刚才与对方有过“亲密接触”,知道对方发生变化的,不仅仅只是身材这么简单! 即便他现在依旧无法感知出对方的修为境界,可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仿佛是一只荒古凶兽,正龇牙咧嘴地望着弱小的猎物,心里盘算着如何将猎物玩弄一番,然后再慢慢吃掉。 风俱琮将灵力集中在双腕断折处,很快,在伤口的位置重新长出了粉色的肉芽,眼看一对新的手掌即将生长出来,突然响起“啪”的一声,几乎在地砖碎裂的同时,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背后 好快的速度! 风俱琮瞳孔一缩,急忙转身想给对方一记肘击,却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到了对方的手里。 “想疗伤?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钟离道说着,手掌泛起金光,风俱琮的右臂好似受到高温炙烤一般,血肉滋滋作响,缩成了一坨焦硬的黑色物质。 钟离道伸指轻弹,黑色物质化作粉末飘落,整条右臂只剩下几根白骨。 钟离道取下最长的那根骨头,像握剑似的握在手里,挽了几个剑花,然后摇头道:“又短又轻,不太趁手。” 话音刚落,风俱琮的身子猛地一歪,又是一蓬血雨爆出。 这一次从风俱琮身上消失的,是他的左腿。 钟离道剔掉左腿上多余的血肉,握着一根血淋林腿骨挥了两下,点了点头:“虽然还是短了些,挥起来也轻飘飘的,不过倒是比上一根要好上不少。” “刚才你不是说我的剑不行吗,现在我寻来了一把好剑,咱们再次比过。”钟离道说罢,望着倒地的风俱琮,故作惊讶道,“嗯?我还没出手呢,你怎的就躺下了?” 栗诚缩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觉得,这已经变成少年模样的钟离道,不仅在个头方面无法再以“小矮子”来形容,连行事风格也和之前大相径庭,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邪气。 莫非是因为漆黑巨剑是一把凶剑,钟离道用剑鞘将它吞噬之后,自身也受到了负面的影响,所以他的性格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能恢复吗? 如果不能恢复的话,此时的钟离道,恐怕要比百年前的风俱琮更加可怕! 如今风俱琮的心魔虽然借助凌腾云的肉体复活,但受到凌腾云原本修为的限制,无法发挥百年前的全部实力,可就算是这样,他目前的战斗力也不是一般的元婴顶峰修真者可比的。 然而风俱琮在钟离道的手中,却走不过一招。 拆了胳膊又卸腿,风俱琮就像是婴儿一般,被钟离道肆意玩弄着,毫无还手之力。 第四十五章 幼稚 “唉,老卫,你说先生他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吧。”遗迹之中,张嵩闻一脸担忧地朝卫孤崖道。 “你放心,那凌腾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元婴期,实力相差实在太大。他就算长个三头六臂出来,也绝对不是钟道友的对手。” 卫孤崖近身感受过钟离道的剑意之后,他对钟离道的崇拜,就如那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如果不是理智约束着他,他恐怕早就抱着钟离道的大腿跪求赐教了。 栗泉那边,正和娘亲讲述着自己这些年来的有趣经历,说到精彩之处时,眉飞色舞地比划起来。 清儿则搂着女儿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露出宠溺的神情。 卫孤崖远远望着,不敢上前打扰,生怕破坏了这温馨的一幕。 “清儿,你……恨我吗?” 卫孤崖喃喃自语道。 他心里清楚,自己降服清儿之后,并未给她多少关怀,甚至在对她下达了看守洞府的任务以后,他们连面都很少见了。 唯一交流超过十句话的一次,还是他想从清儿体内抽取极寒灵力来融合元神的那一次,当时卫孤崖以为清儿会拒绝他,已经做好了强行抽取的准备,然而清儿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卫孤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主人,但清儿却是一个忠心的下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替他看守着洞府。 他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厌烦的神情,一直都毫无怨言的忍受着无尽的寂寞。 卫孤崖很想还她自由,只可惜夺舍之后,他已无力更改自己先前与清儿定下的血契规则,而他交由钟离道的驯兽诀是基于血契衍生出的操纵法门,更是不可能借此来使清儿摆脱血契的控制。 好在因为岁月的缘故,清儿体内的血契已有不稳的迹象,根据清儿自己的预估,可能再过几年,她便能强行挣脱血契的束缚,重获自由。 清儿暂时无法离开遗迹,栗泉留下与娘亲叙旧,张嵩闻和卫孤崖原本是打算陪钟离道一起前往血剑门,但却遭到了钟离道的拒绝。 “外面还有大量敌人,内部也残留着部分魔人,你们莫要乱走,暂且留在此处,静等我归来。” 钟离道安排完毕,先让纪承宋给他画了一张标有血剑门位置的地图,再让纪承宋于地图上标出附近所有的黑市,然后他就出发了。 遗迹中收集来的无用之物,都被钟离道在黑市里换成了长剑,共计一百三十七把。 这些剑都是普通货色,在其他修真者眼里本就不值钱,若不是几个黑市加起来只有这些普通长剑,钟离道备的只会更多。 兵器一旦有了品阶,则进入了法宝的范畴,哪怕是最低的人阶法宝,价格也能翻上十几倍,可在钟离道这里,普通长剑与低级人阶法宝所带来的效果并没有如此之大的差距,所以从性价比来看,大量购买普通长剑是最优的选择。 钟离道带着一百三十七把剑上了血剑门,破开大门直接冲了进去,他本以为自己会遭到大批血剑门弟子的围攻,结果他一路上遇到的弟子数量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少,而且这些弟子的本事也都稀松平常,钟离道迎面奔去,抬手一剑便把他们全给放躺了,没有一个人能挡下他一招。 钟离道觉得,探索遗迹的那支队伍,整体实力远比留在血剑门里的这些人要强。 他当时就感到奇怪,后来才明白居然是血剑门内乱的缘故,只是没想到,这场内乱的发起者竟是栗泉的生父。 栗诚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能结识到如此可怕的一个人! “嗖——” 风俱琮好似一个人肉皮球,被钟离道踢得在空中来回飞舞,没有落地片刻。 他的四肢皆被斩断,血水一股一股地不断从创口涌出。 风俱琮每挨一脚,身体之上便喷出大片血花,几个回合下来,鲜血已洒得满地都是。 钟离道越踢越快,整个人化作一团黑影,不断地撞在风俱琮的身上,到后来,钟离道更是快到连影子都消失不见,只留下风俱琮一个人在空中不停地起起伏伏,左右横移。 “砰——”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俱琮终于落地。 钟离道不是累了,而是腻了,他准备换一个玩法。 “踢过了皮球,那就抽个陀螺吧。” 钟离道哈哈笑着,抬脚托住风俱琮的盆骨,轻轻一挑,风俱琮居然保持着脑袋朝下的姿势立在了地上。 “陀螺有了,至于鞭子嘛——” 钟离道说着,解下了储物袋,哗啦啦将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然后捡起一条九节鞭。 这条九节鞭是血剑门弟子从那遗迹里寻来的,后来放进了擂台的宝物堆中,被钟离道一起收了过来。 由于是冷门兵刃法宝,这条九节鞭在黑市上也没人要,以至于留到现在,没想到此时居然派上了用场。 “啪——” 钟离道握紧九节鞭,使劲一抽,猛地传出一阵爆响,而后风俱琮竟真的像个大陀螺似的,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啪、啪——” 钟离道不停地抽着,风俱琮也不停地转着,没过多久,一股黑烟从他头上面冒了出来。 “哈哈,转得太快,你的头发要烧着啦!” 钟离道边抽边笑,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似乎想试验一下如果让风俱琮继续转下去,他的脑袋到底能不能烧着。 然而又转了一会儿,风俱琮的头上突然爆出一团血光,猩红的液体顿时便熄灭了黑烟。 “你把我的火弄灭了!” 钟离道此时就像是一个生气的坏孩子,愤怒地挥舞着九节鞭,使劲抽打着风俱琮的身体,每一鞭下去,都打得他皮开肉绽。 栗诚觉得,随着负面情绪的侵蚀逐渐加深,钟离道的行为,也变得越来越幼稚了。 “住手!”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接着,一道红光闪过。 一只粗如儿臂的血红长枪划破天际,狠狠朝着钟离道扎了过来。 趁着钟离道闪躲之际,另外两个身影突然从土里钻出,架着风俱琮闪向一边。 第四十六章 赵氏三兄弟 突然闯入战场将风俱琮救走的这三人,正是被栗诚使计骗出去帮凌腾云寻找神药的那三名护法。 三人的长相极为相似,正是较为罕见的三胞胎,然而他们使用的兵器却不一样。 老大名为赵无畏,善使长枪。 老二名为赵无惧,善使大刀。 老三名为赵无恐,是三人中唯一一位爱使剑的。 无畏、无惧、无恐三兄弟和凌鹏飞不一样,他们向来是联手出动,无论目标是一个人、十个人,还是一百个人。 三人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出现神药的地方,却一无所获,四处打探之后,更是发现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药出世一事。 这时候,三人已经察觉到他们似乎上了某人的当。 按照他们原本的速度,再返回血剑门中,至少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可三人隐隐嗅出了一丝不妙的气息,怀疑有人针对血剑门发动了什么大的阴谋,于是他们不惜消耗全部的灵力,再辅以大量恢复灵力的丹药,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才得以在此时赶回。 三人刚落地,便发现自家大门敞开,破破烂烂似有强闯的痕迹,便急忙入内查看。 一路上,外门弟子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三人寻找了半天,并未在其中见到正式弟子的身影。 “莫非……门主用了那招?”老大赵无畏心里一突,“那些正式弟子不会全都被魔人化了吧!” 三人身为血剑门护法,自然清楚凌腾云压箱底的手段。 老二赵无惧一脸严肃地说:“如果真是如大哥猜测的那样,事情多半已经发展到非常严重的地步了,不然门主绝对不会使出这一招,放弃掉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新鲜血液。” 老三赵无恐的观察最为细致,他指着躺在地上的外门弟子道:“大哥二哥你们看,这些弟子都是被一个人打倒的,而且这个人并没有下死手,只是让弟子们都昏了过去,行为奇怪,我无法理解。” “一个人?”赵无惧一愣,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你是说,仅仅只有一个人,就逼得门主召集魔人队伍去对付他?” “这人必定是个狠角色!”赵无畏道,“也许门主还在和这人交手,我们要小心了!” 三兄弟并不清楚栗诚计划的内容,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离开之后,门中的正式弟子就都被调了出去。此时三人没有见到正式弟子的身影,还以为是凌腾云将正式弟子都变成了魔人,用来应对强敌。 也幸好有了这个误会,让他们对钟离道提前产生了戒备,不至于一上来就白白交待了。 钟离道像抽陀螺似的折磨风俱琮的时候,三兄弟已经悄悄潜了过来,认了好久才认出那个不成人形的家伙正是自家的门主。 当时赵无惧脑子一热,立马就要冲上去抢回门主,却被赵无畏拦住了。 “别急,事情有点不对。” 赵无惧急道:“有什么不对的?难道那人不是门主?” “应该是门主不假。“赵无畏说出了他的疑惑,“但是怎么周围一个魔人都没有?门主召集的魔人队伍去哪里了?” 赵无惧冷声道:“我不管那些魔人到哪去了,我只知道门主现在正在被人折磨,而我们三个作为护法,此时却躲在一旁畏首畏尾毫无作为,这要是让门主知道了,他老人家不会心寒吗?” 赵无畏轻叹一声,三兄弟中,老二最为冲动,做事也很少去考虑后果,所以他和老三常常给老二擦屁股,没想到这种紧要关头,老二却还是如此的意气用事。 “大哥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赵无恐道,“周围一个魔人也没有,很有可能是这人掌握了某种专门消灭魔人的手段,所以才有恃无恐地独自一人打上门来,而根据这一点,我们则可以推断出这个人多半一直在研究我们血剑门,那么我们三人的手段,他也一定想好了应对的方法,这极为关键。” 赵无惧听了老三的分析,顿时额头一片冷汗,心想着要不是刚才被大哥拦住,他就这样冲上去的话,惯用招式一使出来,岂不是正中敌方下怀? 赵氏三兄弟错在没有情报,所有的结论全是根据眼睛见到的画面进行的假象推测,以至于一步一步越猜越远。 钟离道在他们的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苦心研究血剑门数十载,对血剑门里每个高手的手段都了如指掌的怪人,现在打上门来,十有八九是为了报仇。 如果不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谁又会下如此之大的工夫去研究一个门派呢? 而且看钟离道折磨凌腾云时的那副残忍模样,要是说二人之间没有仇,三兄弟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啪——” 钟离道一鞭抽下,三兄弟齐齐打了个哆嗦。 “大哥、三弟,再磨蹭下去,我怕门主他扛不住了啊!赶紧制定一个救人的计划吧!”赵无惧催促道。 赵无畏望向赵无恐,三兄弟之中,还是他这三弟的脑子最好使。 赵无恐知道,又到了自己出谋划策的时候了。但是这一次的对手颇为棘手,他们没有半点对方能力方面的信息,反而对方似乎已经把己方的信息摸了个透,再加上对方的手里还有人质,一旦他的计划稍有缺陷,很有可能会葬送掉一切希望。 …… “就这样吧,但愿能成。” 过了一会,赵无恐终于敲定计划,他将计划告知给大哥和三弟后,三人立马便展开了行动。 计划一开始非常顺利,由赵无畏从上方吸引对方的注意,而赵无惧和赵无恐则利用遁地之术成功夺回了门主。 钟离道发现风俱琮被人救走,就好像是玩得正起兴的小孩子突然被别人给抢走了玩具一般,一张脸气得涨成了紫红色。 赵无畏手握血色长枪和他相对而立,宛如一座巍峨高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可抵挡的气势。 枪为百兵之祖,其势最为凌人,使到极致,临阵对敌时,仅凭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便教敌人肝胆俱裂,落荒而逃。 只可惜,赵无畏遇到的是钟离道。 第四十七章 血瞳 钟离道一抖手,九节鞭好似一条灵动的长蛇,自下而上啄向赵无畏的右眼。 赵无畏一直都提防着钟离道,从天而降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之后,也不敢再胡乱出招,生怕着了对方的道。然而他等了半天,却发现钟离道出手的这招平淡无奇,很是普通,倒令他有些惊讶。 “哼——” 赵无畏觉得钟离道是在小看他,大喝一声,猛地一挫腕,手中血色长枪绕过鞭影,直取钟离道心脏位置。 “大哥,万万不可恋战!” 赵无恐见兄长和对方缠斗上了,急忙叫道。 “你们一个也别想跑!”钟离道嘻嘻笑着,右臂陡然一收,九节鞭缩了回来,紧紧缠住赵无畏的枪杆。 赵无畏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极强的力道,他又不肯弃枪,便被这股大力带着踉踉跄跄地朝钟离道的方向跌去。 “大哥,我来帮你!” 赵无惧一展手中长刀,便要冲上去帮忙,结果这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血——给我血!” 赵无惧下意识地扭头望去,顿时对上了一双猩红的双眼。 “给我血!” 眼睛的主人并没有再张嘴,但这个命令一般的话语,却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双眼睛到底蕴含着怎样的魔力! 赵无惧只是看了一眼,心脏便猛地一跳,感觉像是陡然出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头到脚笼罩着他的身体。 那种突如其来的恍惚,让他险些握不住手里的刀。 不对,有问题! 赵无惧本能地想起身后退,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仿佛在对视的一瞬间,他就中了定身的术法,别说抬手迈腿了,就连眼球也没有办法转动一下。 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无惧正疑惑着,那双猩红的眼睛忽然动了一动。 “给我血!” 那双眼睛只是微微一转,一个邪魅的声音却突然从赵无惧的心中响起,仿佛这双眼睛直接连通了他的内心。 “给我血!” 那声音响起的频率越来越快,似乎在催促赵无惧赶紧行动。 “你不是门主,你到底是谁!” 赵无惧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在心里大声叫着,试图反抗。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始终都无法将视线挪开,只能一直保持着屈身的姿势,愣愣地跪在地上。 “给我血!” 随着又一声催促,赵无惧的身体终于动了,他抬起手来,慢慢靠近颈部,眼中一片骇然。 此刻控制他身体的,并不是他本人! 这人操纵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赵无惧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一般,没有操纵者的引导,根本就是一件死物,一旦操纵者下了命令,无论他多不愿意,都会去顺着对方的心意去执行。 赵无惧的眼神慌乱万分,然而不管他在心里多么激烈地抗拒,他的身体却始终违背着本人的意愿,乖乖顺着对方的心意来移动着。 他的手在无形力量的牵引下,一分一分地逼近咽喉。 “呵——” 赵无惧的手终于靠上了自己的咽喉,他的眼里突然泛起和猩红双眸一样的妖魅笑意。 下一刻,他手中的长刀划出凌厉的光,狠狠朝自己的喉咙切了下去。 鲜血像是喷泉一般喷出,浇在风俱琮的身上,他那原本被斩断的四肢,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了出来! “二哥!” 赵无恐一直注视着赵无畏和钟离道那边,陡然听到血液喷涌的声音,这才回过头来。 然而他一扭头,正好与风俱琮四目相对。 对方的眼睛,是那样的深不见底,只是一眼,便让赵无恐感到了一阵锋刃掠体的寒意,全身颤栗不止。 不好! 赵无恐这时再感觉到不妙,已经晚了。 这是一双充满了魔力的眼睛,那妖异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猩红,足以让他永远地沉溺其中。 一瞬之后,赵无恐的双目,便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当啷——” 赵无恐松开了手,掌中那把血色长剑颓然落地。 他事事想着取巧,没了一股莽劲,遇到瓶颈,瞻前顾后,不敢大胆尝试,所以在三兄弟之中,他虽是脑子最好使的一个,但也是修为最弱的一个。 风俱琮似乎不能同时用眼睛操控多人,当他与赵无恐对视之时,赵无惧浑身一阵颤抖,脱口叫道:“三弟,别看他的眼睛,他不是门主!” 然而此时,赵无恐已无法回应他。 赵无惧好不容易才脱离了控制,却发现自己的弟弟又落入了对方的手中,情急之下,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舞着长刀,毫无花招可言的一记重劈,直奔对方的天灵盖而去。 风俱琮一边注视着赵无恐的双眼,一边伸出刚长出来的白嫩手臂,只轻轻一弹,便将赵无惧手中的长刀弹上了半空。 好强! 见对方居然这么简单就击溃了他势大力沉的一刀,赵无惧只觉得手上的麻劲儿似乎沿着双臂一直递到了他的心里,战意顿时消了大半。 风俱琮手臂疾探,一把将赵无惧揽在怀中,然后把嘴凑到了他颈上的伤口处。 “咕嘟、咕嘟——” 风俱琮的喉头不断地动着,赵无惧的鲜血被他一口接一口地吞进肚中。 赵无恐亲眼见着自己哥哥的肉体迅速干瘪下来,生命的气息也愈来愈弱,他很想冲上前去挽救兄长的性命,怎奈何身体的控制权并不在他的手里。 进了血剑门,他早已做好身死的准备,也曾在脑中模拟过无数次兄长们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二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恨不得也随二哥一起去了。 “血不够!”风俱琮一把推开已经成了干尸模样的赵无惧,朝赵无恐勾了勾手指,道,“给我血!” 赵无恐迈着僵硬的步伐,一点一点地向风俱琮挪去。 不要! 别去! 赵无恐多想捡起脚边那把被弹飞的血色长刀,一刀砍下自己的双腿,但他的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缓步前行,离那双眼睛的主人越来越近。 “血来!” 风俱琮狞笑着,朝赵无恐伸出了手。 第四十八章 裂心 “血来!” 风俱琮伸出手,朝着赵无恐的方向隔空一抓,顿时,从赵无恐的七窍之中溢出了七股细小的血流,而后这七股血流悬于空中,向风俱琮的掌心聚拢过去,在那里凝成了一团红芒。 风俱琮保持着抬手的动作不变,赵无恐七窍位置的出血量逐渐加大,很快便从蜿蜒向下的细小血流变成了泊泊涌出的七道血柱。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闪过,风俱琮只觉得眼前爆出一团暗红光芒,随后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自左到右,横向贯穿了他整个面部,以及那对泛着妖异神采的猩红双眸。 “太天真了,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风俱琮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发现自己脸部的伤口居然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风俱琮以手遮面,血水不断地自指缝渗出,他刚从已然死去的赵无惧那里强夺来的灵力,不受控制地从伤口处疯狂地喷涌出来。 “你、你用什么伤了我!” “当然是这个东西。”钟离道挥了挥夹在指尖的半截残刃,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怪笑一声,“嗨,我忘了你已经成了一个瞎子,就算把它放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 这半截残刃,正是先前栗诚用来偷袭凌腾云的那把匕首上残留下来的部分。 说起这把匕首,也是有点来头。 它原本是一名男修送给道侣的定情信物,后来这名男修发现自己的道侣居然背着他与其他的修真者暗中探索双修之道,一怒之下,他便用这把匕首了结了道侣的性命。 过了一段时间,这名男修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位暗中和自己道侣双修的修真者,是别的门派派出的杀手,当时他的道侣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想着若是杀了这名杀手,那么敌对门派还会派出更强的杀手来取他的性命,所以他的道侣在不得已之下,才委身充当对方的鼎炉,只求此杀手谎报信息,假装已完成任务,好拖延足够的时间,让自己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只可惜女修还未想好如何与男修交待此事,便死在了男修的手中。 得知真相的男修,意志溃散,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道侣死前的话语。 “你……要杀我?” “也罢,毕竟……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只恨自己太弱,没有能力和你一起面对更大的威胁,所以才——” “如果我的境界再高一点,实力再强一点,就不必这样子了。” “可能,我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所以才换来这个结局。” “我走了以后,你不必伤心,也不必自责。你会找到更好的、也更爱你的女人,她会慢慢地替我来弥补你,最后让你彻底忘了我对你做的一切。” “我不需要你记住我,也不需要你在风起时、雨落时、花开时、虫鸣时……怀念着一个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你的寂寞孤魂。” “快走吧,离开这个满是伤心回忆的地方。” “相信我,需要你拼尽全力去守护的那个人,尚未在你的眼中出现过。她不在过去,也不在此刻,而在看似遥远,但值得你去追寻的未来。” …… 男修没有哭泣,因为从他眼角流下的,已不是泪水。 “滴答、滴答——” 男修跪倒在地,面前放着他与道侣的定情信物。一滴滴鲜血落在匕首的刃上,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器,逐渐被血色浸透。 当其他人发现男修尸体的时候,这柄原本只有人阶三品的匕首,竟化作一把诅咒之刃,品阶直升地阶七品。 凡是由这把匕首造成的伤口,无法通过术法等方式来强化愈合效果,只能等着自然愈合。如果用它造成了断手断脚挖眼割鼻这样的伤势,更是会让受伤者落下一辈子的残疾。 匕首升阶之后,人们根据它的特殊效果和背景故事,给它取了一个新的名字——裂心。 好像是在暗示男修那颗被撕裂的心,无论灌注再多的灵力,也无法修补创伤,恢复如初。 只可惜这把裂心之刃受到材料所限,即便有着如此可怕的特殊效果,但若是双方境界差距过大,无法用它破防,那么它和一把普通的匕首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凌腾云有着极为强悍的自我修复能力,栗诚为了寻找能够对付这种能力的办法,不知道跑遍了多少黑市,才寻来这把匕首,而且他怀疑匕首的能力是否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还在刃上涂了毒药,没想到最后居然用在了风俱琮的身上。 风俱琮双目被毁,赵无恐得以恢复自由,他急忙撤到大哥身边,尚未开口,刚和钟离道短暂交手的赵无畏一脸惊恐地道:“这是个怪物,我们没办法赢他!” “你这边是个怪物,我那边也是个怪物!”赵无恐哽咽道,“二哥他、二哥他——” “你不用说,我都看到了。”赵无畏低声道,“如今这个局面,我们想要活下来,只有一个办法。” “大哥,难道你是想让这俩人自己——”赵无恐立马猜到了赵无畏的想法。 赵无畏点头道:“没错,只有让这两个怪物自己打起来,我们才有逃跑的机会。” “和我交手的这个人,实力强的可怕,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对我下狠手,只是在不停地戏耍我。而且据我们先前所见,假冒门主的那个家伙并不是与我交手之人的对手,只要我们想办法让这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让他们将注意力都锁定在对方的身上,我们应该就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听完赵无畏的分析,赵无恐沉默了。 这事情从一开始,本来就是钟离道和风俱琮二人之间的战斗,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三兄弟突然插手,风俱琮极有可能已经被钟离道折磨致死,这样一来,后面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了,赵无惧也就不会被风俱琮给活活吸干。 结果他们三人介入之后,不仅折损了一个兄弟,现在还得想方设法地把事情引回刚开始的局面,不然剩下的两个人也得命丧于此。 咱们兄弟干的,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赵无恐非常后悔,然而现在才后悔,已经晚了。 第四十九章 假面 赵氏兄弟正在那边小声讨论着究竟怎么样才能够脱身,钟离道却像是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我已经给你们制造机会了,要想活命,现在就去杀了他。” 居然是这样! 听见钟离道说的话,赵氏兄弟终于醒悟过来。 原来钟离道之所以刺瞎风俱琮的双眼,居然是因为他想看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所以才出手削弱了风俱琮的实力,免得出现一边倒的局势,大大降低了战斗的精彩程度。 这个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把他们当作人吗? 他们在他的心理到底是什么东西? 蛐蛐? 公鸡? 还是戏团里的滑稽小丑? 又或者是斗兽场里的奴隶与野兽? 赵氏兄弟的心里一片凉意,原本打算让钟离道和风俱琮互殴的计划,还未开始便失败了。 “现在怎么办?” 赵无畏小声问弟弟。 赵无恐咬牙切齿地回答说:“这厮甚强,我们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如今只好先听从他的安排,想办法将那假冒门主的家伙干掉再说了!” 赵无恐说罢,唤回血色长剑,与兄长并肩站立。 赵无畏点头道:“如此也好,就让我们顺手把无惧的仇给报了!” 赵无畏一顿手中长枪,枪尖遥指风俱琮,迅速积蓄战意。 “这才对嘛,你们只要乖乖听话,我是不会为难你们的,甚至还会给你们找帮手。” 钟离道抚掌笑着,又一次从原地消失。 缩在一旁的栗诚只觉得自己忽然像是腾云驾雾一般高高飞起,接着重重落地,“吧唧”一下摔在赵氏二兄弟的身边。 栗诚一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后响起钟离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你看戏也看够了,现在该你上场了。要是让我发现你偷懒耍滑,我可要把你的皮一点一点地全都给扒下来哦。” 赵氏兄弟其实早就发现栗诚一直躲在一旁,但是始终不清楚栗诚到底是何立场,再加上战况胶着,也没有工夫让他们找栗诚问出心中的疑惑。 而现在,解惑的机会终于来了。 “栗总管——”赵无畏率先开口道,“不知总管此时究竟是敌是友?” “咳咳——”栗诚有些尴尬,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好随口胡诌,“护法所问倒是让栗某寒心了,栗某当然是友,不然为何坚持留在此地?” 旁边的赵无恐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言辞犀利道:“总管留下来,恐怕是想当那黄雀吧。” “无稽之谈!”栗诚佯装恼怒,大袖一挥,“栗某这点微末道行,哪儿有当那黄雀的资格?护法如此污蔑栗某,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栗某对血剑门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敢问二位护法,自栗某当上总管以来,可曾做过一件对门中不利的事来?可有显露出半点背叛的意图?二位护法刚死了兄弟,悲愤之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不是你们对栗某胡乱发泄情绪的理由!” 栗诚连珠炮一般的话语,听上去就像是他真的遭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 钟离道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听着三人交谈,他似乎对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极为感兴趣,并没有去故意揭穿栗诚的假面。 栗诚一说“死了兄弟”,赵氏二人显然被他戳到了痛处,赵无畏颤巍巍地指着远处的干尸,大声质问道:“既然你说你对血剑门一片忠心,而我二弟身为血剑门护法,他当时有难,你为何冷眼旁观?若你当时出手助我三弟摆脱控制,我二弟又何以落得如此下场?你现在要是不给出一个合理解释,我定教你下去陪我二弟一起轮回!” 栗诚眼珠一转,冷笑道:“敢问护法,门中何时定下规矩说,见到护法有难,其余人等定要舍身相救?” 赵无畏被他问得一愣:“虽无此规定,但出于同门情谊——” “同门情谊个屁!”栗诚暴躁地打断道,“你现在和我说同门情谊?” “三位护法一路爬到这个位置,死在你们手里的血剑门人,远远不止个位数吧。兄弟遇难时,大谈同门情谊,争名逐利时,便全都抛诸脑后。你们看重的到底是同门之情还是手足之情,你心里真的没有数吗?” “血剑门本来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我加入血剑门,图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你却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别人?” “你说我胆小怕死,我认,你说我冷血无情,我也认,但是你因为我没有救你兄弟,就判我个背叛之罪,我栗某人绝对不认!” “赵无畏啊赵无畏,你扪心自问,如果我俩位置互换,你刚才会不会出手?” “这——”栗诚认怂认得坦坦荡荡,赵无畏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责怪的话语。 “二哥之事,不必再提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兄弟疏忽大意,栗总管确实没有什么过错。”赵无恐见他大哥嘴上的功夫远不如对方,便主动跳出来接过了话头,“我倒想问栗总管,我们兄弟离开血剑门之后的事情,总管到底知道多少?” “那就说来话长了。”栗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讲述着他早已编织好的谎言。 “其实,我早在前些日子就发现门主似乎有点不对劲,性情大变不说,还整日闭门不出,仅在我向他汇报门中事务的时候,才会破例见我一面。” “那个时候,我便开始暗中调查门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个月之后,终于被我查出了真相。” “现在的这个门主,已经不是我们的门主了!” 听到栗诚这样说,赵氏兄弟皆眉毛一挑,相互对视一眼。 栗诚假装没有注意到兄弟二人的小动作,继续道:“由历代门主们传承下来的那把漆黑巨剑,其中封印着一个邪恶的元神,这个传说你们应当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只是你们不知道,这不仅仅只是个传说,它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等等——”赵无恐道,“你一说到那把剑,我倒是突然发现,那剑怎么只剩下一个剑柄了?剑身呢?怎么没了?” 第五十章 合击 漆黑巨剑的剑身被钟离道利用剑鞘吞噬,然后钟离道似乎受到了巨剑之中蕴含的负面情绪所影响,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这一切都发生在赵氏三兄弟赶来之前,所以他们并不清楚这些事情。 剑身为何消失? 这个问题糊弄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栗诚道:“门主将那把巨剑炼化成本命法宝之后,逐渐被封印在剑中的邪恶元神侵蚀,就在你们回来之前,那邪恶元神终于突破了封印,彻底占据了门主的身体。想来是巨剑上的封印被破坏的缘故,此剑的剑身便随之一同破碎了。” “真是这样?”赵无恐半信半疑,“那些正式弟子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数月之前,门主开始陆续地将正式弟子们派出门外执行任务,当时我尚未察觉出门主的异样,现在想来,多半是这邪恶元神害怕门主突然恢复清醒,集合众人之力联手将它再度封印,才慢慢地将门中的战斗力都调了出去。”栗诚将他做的事情,全都推到了风俱琮的身上。 赵无恐再问:“你说这些事都是门主的安排,可有证据?” 栗诚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找我要证据,我问你,当初召集大量弟子去探索遗迹的,是不是门主?” 赵无恐沉默不语。 “我再问你,带领那支探索遗迹的队伍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凌鹏飞,而不是你们三兄弟?” 赵无恐依然不说话。 赵无畏忽然叫道:“我懂了,那个邪恶元神害怕凌鹏飞发现他爹不是他爹,所以才这么着急地把他赶出去!” “当然。”栗诚见赵无畏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心中暗喜,“探索遗迹一事,我曾多次劝诫门主,说那遗迹之中凶险万分,仅凭少门主一位元婴期修真者,恐怕凶多吉少。但门主并不听劝,执意要按照他的安排行事,我也无可奈何。” “你们仔细想想,之前门主带着六位长老去那遗迹,最后却只剩门主一人落败而回,所以门主应该是最了解那遗迹到底有多凶险的人,可他这次居然只让少门主带着一群结丹期过去,不是明摆着让他们去送死的吗?” 赵无畏点头道:“经你这么一说,此事确实可疑。想来那神药的假消息,也是这邪恶元神故意散布出去的,多半是害怕我们兄弟留在门中,会干扰他夺取门主的身体,真是狡诈至极!” 栗诚见他还未解释神药的事,赵无畏倒是自己先把谎给圆上了,不由得在心里嘲笑着赵无畏的愚蠢,简直和那凌鹏飞一样好骗。 “门主这边的事情基本算是弄清楚了,他是被巨剑中的邪恶元神附体,所以才会变成这样。”赵无恐说着,朝钟离道的方向努了努嘴,“栗总管,那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来了! 栗诚心里一慌。 给他思考的时间太短,关于钟离道的事情,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去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来骗过这对兄弟——钟离道与清儿相识,打上血剑门来,似乎是为了给清儿除掉威胁,而钟离道之所以留着自己的性命,也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和清儿的关系,但是这些可不能让赵氏兄弟知道。 栗诚用遗迹中寻得的手抄残卷作为诱饵,骗凌腾云带着六大长老去探索遗迹,这件事情除了凌腾云和六大长老之外,血剑门中再无其他人知晓,现在七人均已死去,只要栗诚不说,赵氏兄弟绝对想不到将遗迹的信息告知给凌腾云的,居然会是他。 而栗诚忽悠凌鹏飞再探遗迹的事情,更是只有他和凌鹏飞两人知晓,当时他悄悄告诉凌鹏飞,被六大长老牺牲性命困在遗迹中的妖兽已经快不行了,只要凌鹏飞发动秘术吸收了六大长老残留的灵力,拿下妖兽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恰好血剑门最近一直都有传言说凌鹏飞实力远不如赵氏兄弟,能当上护法完全是靠着他与门主的父子关系,所以凌鹏飞急于立功好证明自己,一下子就中了栗诚的圈套。 如今凌鹏飞失踪,估计是被钟离道或者清儿给解决掉了,赵氏兄弟没有理由能怀疑到他的头上。 栗诚对赵氏兄弟撒下的谎言里,已经把他和遗迹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此时如果说钟离道是来替遗迹里的妖兽报仇的,不杀他是因为他和那妖兽认识,甚至还生有一子,岂不是自己拆穿了自己的慌话? 栗诚正焦头烂额地想着如何给钟离道编造一个合适的身份,钟离道突然开了口。 “你们一直嘀嘀咕咕地讨论什么呢?再磨蹭下去,我可要把你们都杀了哦。” “动手吧,真惹这家伙生气了,我们一个也别想活!”栗诚借此机会得以避开赵无恐的问题,他双掌合十,全身上下劲风激荡,一出手就是全力。 一枚造型古朴的大印破开滚滚云层,迅速朝风俱琮镇压过去。 自下而上望去,可见印上刻着两个篆书大字——无心! 说是无心,却难无情,既然存情,何谈无心? 无心之印,镇不住无情之人。 风俱琮似乎觉察到头顶的灵力波动,猛地抬起头来,那一双淌着血水的眼睛尚未睁开,他已一拳轰上。 无心印还没彻底显露威力,便被风俱琮给一拳击溃。 栗诚动手之后,赵氏兄弟也跟着一起动了起来。 一杆血红长枪、一柄血红长剑,一左一右分别刺向风俱琮的左右两肋。 枪长剑短,但在兄弟二人娴熟的配合之下,枪尖和剑尖居然同一时刻刺进了风俱琮的体内。 “没用的。” 风俱琮咧嘴一笑,任由枪头和剑刃深深插进自己的身体,双掌分开,朝赵无畏和赵无恐的脖子抓了过去。 赵氏兄弟的兵刃不像裂心匕首那样,具有抑制再生的特殊效果,所以风俱琮根本就不怕被他们所伤。 “先撤!” 赵无畏偏过头去,躲过了风俱琮一抓,大喝一声,想拔枪后退,结果发现自己的枪居然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