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来报到
初秋，风已经很凉了。
左力穿着一条柔软的运动裤，光着上身，盘膝坐在客厅地面一个宽阔的蒲团上，闭目打坐。
他已经进入禅定状态，不觉得寒冷，一双手没有像其他练气功的人那样在小腹前结法印，而是各自垂在身体两侧的两个木盆里。盆里是乳白色的绵羊奶，飘着一些中药饮片和玫瑰花瓣。
两只手浸泡在奶中，一直淹没到手腕处，忽隐忽现。
终于，左力缓缓吐了一口气，睁开了星眸，缓慢的将两只手从绵羊奶木盆里倒悬提起，羊奶滴滴嗒嗒的落在了水面上，溅起小水花。
双手轻移，划两道弧线，如清风摆柳，轻柔地落在他面前黑漆描金的托盘里，一张柔软雪白的毛巾上。
毛巾的雪白，似乎也比不上他一双手的皎洁。手指细长娇嫩，就算顶尖的手模女人，一双柔荑也不过如此。
拿起雪白毛巾，轻轻擦掉双手上的奶水，将毛巾放在身体右侧。
他双手五指张开，撑在身体两侧地板上，用十个手指撑地。他的右手手指是撑在叠放在地上的柔软的毛巾上的。
然后，他做了一个自由体操的缓起撑手倒立，整个人倒悬半空，近乎垂直，脚尖轻轻依靠在后墙上，辅助保持身体倒垂平衡。
紧接着，他左手推地收起，靠拢身体一侧，只剩右手五根手指撑地，支撑整个倒垂的身体。
就这样坚持了一盏茶功夫，这才双脚缓缓落地，站立起来。
每天清晨一个小时的禅定功，是左力的必修课。这是他身为全国著名老中医的师父杨天宝教的，从小修炼，可以让他在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时具有更敏锐的感知力，在经络针灸时更能感知是否得气。
而这绵羊奶加中药泡手则是他独创的，虽然被师父杨天宝和师妹杨琼戏称为妖孽，可是他依旧我行我素，同样坚持了十多年，把双手浸泡得皎洁细嫩，简直堪比最娇嫩的花蕊。
只不过，这花瓣一般娇嫩的手指，在从小倒垂锻炼之下，却有着超强力量。
左力从衣柜里取出一件Sup
eme牌浅蓝色暗纹牛仔衬衣，和一条同品牌同色弹力牛仔裤，膝盖处是磨白的，穿好之后，将衬衣下摆塞进裤子里。外面再套了一件印着各种古怪图案的同品牌夹克，脚下一双高帮球鞋，
收拾好屋子，把手插在衣兜里出了家门。
坐电梯来到低楼停车库，上了自己的二手敞篷吉普车，取出一副蛤蟆墨镜戴好。点火，排气管突突的抖动起来，挂挡踩油门松离合，一阵风开出了停车库，直奔市第三人民医院。
今天是左力第一天上班。
左力毕业于国内名牌中医药大学，本硕连读的研究生毕业，同时又是全国著名老中医杨天宝的亲传弟子。父亲是美国一所名牌大学的高分子化学教授，母亲是该大学的遗传生物学教授。
他家境不错，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开一家私人中医诊所，又或者去师父的天宝医院任职，可是，他却考入了市三医院这所三甲公立医院。
他来到医院停车场，停好了自己的二手敞篷吉普，将墨镜摘下来扔到副驾驶盒子里，下车，双手插在夹克衣袋里，大步流星往医院住院部大楼走去。
寒风有些刺骨，他的衬衣扯开好几个扣子，可为了保护一双细嫩的手，平时都是揣到衣兜里，还用柔软的毛巾裹着。没有特别的必要，根本不会接触粗糙的东西，甚至也不会让它在寒风中受冻。
来到大厅，有一面墙是医院院领导和主要医护人员的个人资料照片。他停下来仔细看了一遍，在角落里找到了中医科主任常建国的照片，一脸谦卑的笑。
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第二排一位大美女的脸上。
这是标准的美人坯子，丹凤眼、瓜子脸，樱桃小嘴一点点，皮肤那叫一个白，笑容那叫一个甜，如果不是出现在医院的医生照片墙上，都会误以为是哪位知名大影星出演的医疗题材影视片的定妆照。
最难得的，人家还是清汤挂面的素颜照，根本找不到一点化妆的痕迹。
这年代，还有素颜美女如此靓丽的？
看下面的名字，写的是“胸肺科副主任陈天明，美国哈佛大学医学博士。”
666啊！
左力脑袋里飞过一串赞美。在他的印象中，学霸往往跟恐龙划等号，没想到这位哈佛大学医学博士，标准学霸，竟然是个白富美。
他乘电梯来到了住院部中医科楼层，问了值班的护士，得知中医科主任常建国去顶楼会议室开预算会去了。
听说会议快估计快结束了之后，他索性坐电梯来到了顶楼会议室，顺便熟悉环境。
走出电梯，正好看见会议室的门开了，不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初拥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老者出来。
他头发有些花白，身体有些发福，却满面红光，脸上却很严肃，一身笔挺的名牌西装，走在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中间，很是有些鹤立鸡群。
此刻，他正皱眉跟他侧后方一个穿白大褂的干瘦老头说着什么，那老头头发都花白了，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模样十分谦恭。
左力看过楼下大厅的医院领导和医生护士的照片墙，一眼就认出这位卑躬屈膝的老头，就是自己要找的中医科主任常建国了。而群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的很牛掰的西装弥勒佛，就是三医院的院长顾志杰。
左力侧身让到一旁。一众人从他面前走过，就听常建国嘴里不停的说着：“好好好，院长，我们中医科一定认真学习贯彻您的指示，加强中医科的管理，做好辅助治疗工作，努力创收，力争不再拖院里的后腿。”
医生们一直恭送院长到电梯前。肝胆科主任孙韬已经先出来按了电梯门，人站在门外，用手进去挡住门缝，扭着脸陪着笑等老院长进电梯。
顾志杰目不斜视踱步进入电梯，转过身瞧着其他人。
一众医生都留在电梯外陪着笑恭送，挡着电梯孙韬把上半身探入电梯，按动了院长办公室所在的八楼，又按了关门键，这才缩回身子，哈着腰说：“院长慢走！”
顾志杰嗯了一声，依旧面无表情。电梯门的叮咚一声关上了。
医生们的腰终于伸直了，开始说笑起来，只有常建国还习惯性地哈着腰。
左力走到他身旁，说道：“常主任！”
常建国回头一瞧，看见左力，并不认识，有些疑惑，问道：“你是……？”
“我叫左力，报考咱们医院中医科，已经录取了，通知我今天来报到。”
第2章 几位大牛
常建国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伸出有些枯瘦的手，跟左力握手，还自来熟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亲热地说道：“太好了，欢迎欢迎！听说你是中医名牌大学生硕士研究生啊，咱们中医科还没有你这种大牛呢，真是太好了！”
当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常建国愣了一下。
因为他有种错觉，好像跟豆蔻少女握手一般，忙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左力的手的确白腻柔软，犹如花季少女一般。
他狐疑地又瞅了一眼左力，见他二十来岁的样子，浓眉大眼，颇有阳刚之气，显然是个酷小伙子无疑，可这双手为何比少女的还要娇嫩？
左力只是简单的与常建国握了握手，便缩了回来又揣到了夹克兜里：“主任以后请多指教。”
“自家人不用客气，对了，以后别叫我主任，可以叫我‘老爹’， ——科室里的男男女女都这么叫我。这外号说来有点怪，你知道，看中医的病患就认资格老的医生，来看中医的病患喜欢找我看病，就因为我一把胡子了。所以科室这帮家伙就说中医科靠我撑门面，说我是老爹，他们是啃老族。呵呵”
“很形象啊，老爹。”左力笑呵呵说道。
“我这老家伙别的本事没有，争取当好你们的后勤部长，至于这中医看病切脉，辨证论治，其实我不太在行的。实话跟你说，我当年是赤脚医生出身，只上过三个月的中医短训班，还天天政治学习，真正的没读过什么医术。”
“后来，我虽然又参加了一些短训，但时间都不长，也没系统学过中医，比不得你们这些科班出身的啊，所以说，真正挑大梁的是你们，特别是你啊，中医硕士研究生，一定要给咱们中医科撑起门面来。”
“老爹您客气了，我一定努力。”
说话间，另一部电梯到了，门开之后，医生们都走了进去。医院的电梯很宽大，能容纳二十来个人，一群医生全都进去之后都不如何拥挤。
左力跟着常建国最后进了电梯。
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却再次打开了，是外面有人按了电梯键。
就在电梯门重新徐徐打开的时候，门外出现一个美女，让人眼前一亮。
她也就二十来岁，剪着齐耳短发，一张精致秀美的脸没有任何化妆。高高的鼻梁，挺拔秀气，皮肤很白嫩，可以跟左力一双手的色泽相媲美了，只是多了一层桃红，使得肌肤白里透红，跟水蜜桃似的。只是眉毛黑粗了点，也不修饰，给她原本清秀柔美的脸蛋多了几分英姿。
这不是照片墙上那美国哈佛医学博士，胸肺科副主任吗？这清汤挂面叫什么来着？——陈天明？
左力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留出位置，陈天明走进来，站在他身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随后，她望向面对的常建国，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一些，短发一甩，淡淡说道：“常主任，我们胸肺科的两个病人，你们会诊中药调理，缓解化疗毒副作用，调解胃口，两个多月了，没啥效果，能不能再去给看看？”
常建国立刻又微微弯着腰，笑嘻嘻说道：“行行行，我们这就去重新看看，换个方子。——对了，我们科刚来了一个中医硕士，就是他，左力。等会儿我带他去你们科给病人看看，他科班出身中医研究生，绝对错不了，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行。”
“明天吧，今天科里要开会落实会议精神，明天早上你们来。”
“好好好！”常建国点头哈腰说着。
胸肺科主任蒋峰对常建国说道：“常主任，你们中医科预算是年年都在削减，但你应该知道，预算是‘以收定支’，你们中医科创收少，预算自然少，这不是院里对你们中医歧视，你们不应该对此有什么想法，更不能把怨气带到工作里来，这会诊病人还是应该用心。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治好病，我知道这其实有些难为你们中医科，因为中医本来就是伪科学嘛，你们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旁的肝胆科主任孙韬立即接话说道：“没错，中医中药都是啥玩意嘛，看病靠蒙，三根手指头切脉，那感觉说得天花乱坠，至于中药，更是啥东西都用，蝎子、癞蛤蟆、蝙蝠屎，尘土、寡妇裤裆，包括人粪尿，啥恶心用啥治！”
陈天明皱了皱眉，对孙韬说：“孙主任，话不能这样说，中医虽然整体已经落伍，应该淘汰，但历史上中医中药是发挥过重要作用的，其中相当一些中药，至今还是有疗效的，不能全盘否定。至于你说的那些恶心中药，据我所知，大都是封建糟粕，中医界自己也早就摈弃不用，不能拿来作为攻击中医的武器。”
孙韬对大美人态度很好，陪着笑脸：“陈主任说的是，还是蒋主任看得准，应该是中医科对消减预算有看法，闹情绪了，唉，换成谁，预算年年往下减，都没心思干事。——不过，我说常主任，你们中医科消减了预算，可不要有想法哟！预算少了，工作干劲不能少哇。”
常建国依旧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好好好，各位主任说的都很好，我们中医科一定好好领会。”
左力实在受不了了，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孙建国：“老爹，这几位大牛都谁啊？”
他故意加重了“大牛”两个词的语气，听着有点嘲讽对方牛掰哄哄的意思，于是乎蒋峰、孙韬都有些不高兴了，陈天明也皱了皱眉，瞧了一眼左力。
常建国赶紧介绍说道：“这位是胸肺科主任蒋峰，他可是咱们三医院胸外科有名的一把刀。这位是肝胆科主任孙韬。两位都是资历老，医术精的前辈。——两位，这是我们科新来的大学生，名牌中医大学硕士研究生左力。”
蒋峰和孙韬的手都背在身后，压根没有伸出来跟左力握手的意思。左力也揣着双手，甚至都没招呼。
常建国又介绍陈天明：“这位可是我们院里最厉害的大咖，胸肺科副主任陈天明。陈主任可是哈佛大学医学博士，左力，以后你要多向陈主任多学习。”
第3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陈天明挺了挺高高的胸脯，却把手从口袋里掏出，伸向左力：“你好！欢迎你。”
左力这才掏出手，跟她握了一下，感觉她的手有点凉。
陈天明却注意到左力的手异常滑腻柔软，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把手收了回去，却没说什么。
蒋峰对常建国说：“你们科来了研究生，好啊，补充新鲜血液，中医科是该换血了，要不这疗效老上不去，就像院长说的，这是拉全院的后腿哦。”
“好好好，一定加油。不会再拖后腿的，左力是中医硕士研究生，全指望他了。”
“中医学硕士？”孙韬插话，瞧向左力，语气带着些许的讥讽，“伤风感冒，跑肚拉稀，调理脾胃，这些治不治两可的病，是你们中医的拿手强项嘛，竟然能读到硕士？难怪人家说现在的研究生越来越不值钱，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博士可以读哦？”
左力话语也变得冷冷的：“中医传承几千年，博大精深，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研究透彻。就算读到博士，也不过大海里捡了一枚贝壳而已。”
“是吗？”孙韬翻了翻白眼，“听说你们中医不需要任何仪器，凭三根手指头切脉，就能知道病人得了什么病症该如何医治？那些所谓半仙的江湖术士也不过如此吧？佩服！”
孙韬刚才在左力跟陈天明握手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他的手很白腻，于是又瞅了一眼左力揣着衣服口袋里的手，说道：“我看你的手细嫩得跟个娘们似的，不会就是为了摸脉摸得清楚吧？”
左力点点头说：“孙主任果然是料事如神，江湖上那些所谓半仙也不过如此了。”
孙韬的火一下子就升腾起来了，冷冷道：“是吗？左医生这嘴皮子不饶人啊，不知道这手上切脉是不是也这么拽啊，什么时候露一手我们瞧瞧？是不是比ｘ光还要厉害？”
“中医切脉跟现代医学仪器检查各有千秋，相互不能取代。我们中医也并不只凭切脉，而且，中医可以使用现在医学帮助检验病症，现代医学也不是西医一家独占的，现代高科技的结晶，所有领域都可以使用。比如核磁共振，物理学的发现，医学不是拿过来用了吗？西医能用，中医当然就能用。”
“你们中医不是只靠什么望闻问切吗？也用西医仪器检验的话，那叫什么中医？看样子你这中医硕士有些离经叛道啊。”
“中医也需要与时俱进。”
“中医用西医的东西，那就别叫中医了，直接改行学西医不好吗？”
“中医、西医，是两套不同的医学理论，相互不能取代，中医一直到现在都蓬勃发展，就有它存在的理由。”
“吹什么牛……”
陈天明插话打断了孙韬：“中医用现代医学检验手段，很好啊。中医既然发现了落后的地方，自觉地向现代医学靠拢，这样就对了。”
蒋峰也插话说道：“没错，任何事都需要与时俱进。特别是中医，现在的中医科，你去看看，有几个医生还望闻问切？不都是在使用西医在检查开药输液吗？我同意陈主任的意见，中医知道自身的落后和不科学，主动向西医学习，这样就对了。”
左力冷声说道：“你们误会了，我从没说中医不科学，只是它的理论体系跟西医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很多不懂中医的人对中医有误解。我们中医一直坚持自己的辨证论治，同时，我们也需要使用现代医学检验手段辅助检查治病。任何医学都要与时俱进，中医的切脉就是从三部九候发展到了后来的只切手腕寸关尺。淤血理论、温病学说等也是近现代才出现的。只要能拿来为我所用的，都是可以学的，但并不意味着要摒弃。”
蒋峰淡淡笑道：“你们中医师自己当然不会主动摈弃中医，这是你们的饭碗嘛，可是，病患会的用脚投票，没人找中医看病，中医不关门大吉还等什么？”
孙韬立即鼓掌道：“蒋主任说得好，中医简直就是个笑话，很多病情并不算严重的病人，就因为听信那些老中医的所谓神奇，让中医治疗，最后病情耽误，死在中医手里。庸医杀人不用刀，我看，中医杀人也不用刀！”
蒋峰不满地横了孙韬一眼：“孙主任，你这话不利于团结哦。”
孙韬两手一摊：“不好意思，我这人从来都是心直口快，有啥说啥。——常主任，你别在意，我不是针对你，我是针对中医。对于你个人，我很尊重，老同志了，辛苦一辈子不容易。但是对中医这样的伪科学，至今还在自欺欺人，我就看不惯，看不惯我就要说。”
常建国表情很尴尬，红着脸想解释两句，却不知如何解释。
左力揣着衣兜，点头说道:“没错，病患会用脚投票，如果中医不能治病，病患就不会进中医科的门。不过目前来看，中医的大门从来不缺病患，很多老中医门诊排号一票难求。对此，不知道孙主任如何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江湖骗子，从来不缺招揽客人上当的手段。”
“骗得了一时，能骗得了一世吗？西学东进上百年了，病患有西医选择也上百年了，中医也没见到门可罗雀啊。孙主任可以对看中医的病患做个问卷调查，看看他们的病情是中医骗好的还是治好的。孙主任似乎没做个这样的调查吧？又凭什么说病患是上当受骗而不是病情真的治好了呢？——‘老人家’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孙主任是老医生了，这句名言应该知道吧？”
“你……！”
孙韬没想到新来的这小医生居然如此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压根没把他这肝胆科大主任放在眼里，正要发火，常建国赶紧挡在两人中间，赔笑对孙韬说道：“孙主任，你是大主任，大人有大量，别跟他小辈一般见识，咱们中医科能吃几碗干饭我还不知道嘛？你消消气……”
便在这时，就听叮咚一声，电梯停了，门开了。
第4章 西为中用
孙韬哼了一声：“学中医的嘴皮子就是厉害！”当即快步走了出去。蒋峰也阴着脸走了出去。
陈天明瞅着左力淡淡一笑：“有自信很好，希望你看病的疗效也同样好。”说着，走出了电梯门。
叮咚，电梯门徐徐关上，留在左力眼眸里的是陈天明那俏丽的背影。
电梯里还有其他的医生，不过都没有插话，看热闹似的瞧着。
他们中医科楼层到了，左力跟着常建国走出了电梯。
常建国回头看电梯门关上，这才叹了口气，对左力说道：“小左，你刚才说的都没错，可是中医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在咱们这种三甲大医院，中医就是被边缘化了的科室，只能忍气吞声。你年轻气盛，说说心里痛快，可是这对你的未来没有什么好处，你如果还想进步的话，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仅要考虑嘴巴痛快，还要考虑对咱们中医科的影响。——当然，我个人是完全赞同你的观点的。”
常建国有些怪左力不冷静，他不赞同左力这么直截了当跟三个大主任怼。但又表示赞同他的说法，免得他上班第一天就遭到太大的打击。
左力说道：“是他们太咄咄逼人了，领导更应该有领导的气度，这么说话损人太过分了。”
常建国叹了口气，想想也是自己太逆来顺受，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己觉得没什么，在左力这样的初生小牛犊眼中就受不了了。
常建国说道：“蒋峰和孙韬两个都是学西医的，不懂中医，说怪话情有可原，不懂嘛，当然信口胡说。可是陈天明就不应该了，她自己虽然是学西医的留美博士，可她是中医世家出身啊，她老爸可是全国有名的老中医，她都这么说中医，简直让人想不通。”
左力很是好奇：“他老爸是谁呀？”
常建国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最近有件事，全国中医界都沸沸扬扬的，就是全国中医协会搞了一个‘全国百名老中医名录’的活动，听说了吗？”
左力笑了笑，点点头。
常建国没发现他的笑有些特别，继续说道：“中医协会把名额分到各省市，咱们市只有一个名额，无记名投票，陈天明的父亲以一票之差输给了全国名医杨天宝。现在你知道她爹是谁了吧？”
“陈常玉？”左力脱口而出，“陈主任的老爸，竟然是全国著名老中医陈常玉？”
“对啊，——怎么，你认识陈常玉？”
“嗯，他是我师父的好朋友，师父曾多次带我登门拜访他，我得到过他的指点。只听说过他有个女儿，出国留学了，没想到竟然是陈主任。”
“你师父跟陈常玉是好朋友？哎呀，这么牛？你师父谁啊？不会是杨天宝吧？”
“嗯，我师父就是杨天宝，我从小就跟他学中医。”
常建国又惊又喜，退后半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力，说道：“原来你是杨老师的高足啊，厉害厉害！那咱们中医科现在腰板也可以硬了，哈哈！”
左力表情有些沮丧：“不过，我师父不认我了。他说我离经叛道，把我撵出师门了……，但是，他永远是我师父！”
常建国立刻关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们师徒闹翻了？”
“我主张用现代医学检验手段来辅助中医辨证论治，我师父说中医就是中医，不能把西医那一套搬过来，不伦不类，限令我改正。我不同意，他就把我撵出师门了，我一直想重回师门，我师父就不搭理我，唉！”
“原来是这样啊！你师父太老古板了，哪一个医院的中医科现在不用Ｂ超、X光、血检、尿检这些洋玩意？而且，这些检验手段就是灵，不服没办法。你师父坚守纯中医，这个，值得赞叹，只不过，唉，估计走不通啊。我也觉得你的中西医结合的思想是没错的，连老人家当年都要求‘西学中’，那也是讲的中西医结合嘛。不过年纪大了，脾气倔，对这种倔老头你得慢慢来。”
左力摇头说道：“我不是说中西医结合，这个提法不太妥当。因为中医和西医是两套完全不同的医学体系，没法结合，强行融合，只会造成中医理论体系的混乱。而应该是使用西医的一些检验手段来帮助中医提高辨证论治的准确性。所以，‘西为中用’或许比‘中西医结合’更准确。”
刚说到这，左力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师妹杨琼的电话。
常建国说道：“你接电话吧，接完之后到办公室来。”
左力却挂断了电话，说道：“没事，等闲了我再给她回过去。”
常建国赞许的点点头，带着左力进了办公室，把左力介绍给科室的其他医生和护士，又带着他到各病房走了一转。
现在是早上，病房一半以上的病人都在输液。——在中医科用西医输液的治疗手段，对左力来说并没有任何违和感。他本来就主张的西为中用，中医可以使用西医的高科技诊疗手段，包括输液，直接静脉给药，比口服更快，吸收更好，尤其是危重病人。
查房的时候，听好几个病患感谢常建国，说他的推拿按摩很有效，其中一个老者说，他的老寒腰西药吃了一大堆就是不顶用，老是酸痛，吃不上力。全靠常建国的中医推拿和针灸，效果显著，差不多已经好了。
左力见所有的病床全部都住满了病人，走道都加床了的，对常建国说道：“应该让他们三个来咱们中医科病房看看，病人是不是自愿来找中医治疗？是受骗还是真的有疗效？”
常建国切的一声笑：“你以为他们没来过中医科病房吗？当然来过。需要会诊的时候经常来，也知道这些，可是他们就是视而不见，非要张着嘴说怪话，有啥办法。”
回到医生办公室，常建国告诉左力，上班第一天，主要是熟悉情况，从第二天开始就要正式坐班，管床和门诊了。
第5章 耐心解释
左力分了自己的办公桌，然后在医院内网注册自己的账号，终于得空给师妹杨琼打了个电话。
杨琼很不高兴的说道：“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就挂了？”
“我第一天上班，主任在旁边，不好接电话嘛。”
“好吧，算你有道理。我爸列入全国百名老中医名录，很高兴，很多人来恭贺，所以决定今天晚上下班后在我们医院旁边的那家火锅店举行酒宴答谢。你来参加吧！”
左力惊喜的说道：“好啊，是师父让我参加的吗？”
“不是，不过我跟他提了，他没反对。所以你来吧，来了之后乖巧点，不管我爸说什么都先答应下来，别跟他顶。”
“我知道，其实我从来没有跟师父顶过啊。”
“你是嘴上不顶，就是不按他说的做，他能不生气吗？好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总之早点来，先到医院我爸那儿坐坐，说点好话，让他消消气。”
“明白，我跟主任说一声，提前一点走。”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左力跟主任说要去给师父杨天宝庆贺，想请假早点走。
常建国很痛快答应了，说他第一天本来就是熟悉情况，又是去给老中医杨天宝祝贺，可以早点走。
左力脱了白大褂，径直下楼。
去停车场要经过门诊楼大厅，他正往前走，路过检验科时，看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一个襁褓，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正在跟检验科的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医生央求着：“医生，您就给我说说吧！求你了。”
胖医生说道：“我们这只负责检验，不管病情解说。你把化验单拿去给儿科医生看，他们会给你做解释的。”
“我去了，儿科医生说没事，让我回去。我说怎么会没事呢？你看我小孙子的脸、身上都变黄了。她也没理我，只顾给别的病人看病。我很着急，这不没地方问，就回来问问你呗，你给看看这化验单咋回事呀？小孙子都这样了医生还说没事，这要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胖医生手撑在柜台上很耐心的说道：“老人家，这化验单必须结合病情才能说明白，我们不是儿科医生，也不了解你小孙子的病情，万一跟你解释错了怎么办？所以你还是去找儿科医生吧。”
“这马上下班了，别的医生都有病人，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挤不进去啊。哎呀，急死我了。”
左力见她说得可怜，便走了过去看了看那婴儿，显然刚生下来没几天，脸上皱巴巴的，果然皮肤有黄疸，便说道：“大娘，要不我帮你看看？我是中医科的医生。”
那老太太一听又惊又喜，可是看清楚眼前的是个年轻人，而且没穿白大褂，有些狐疑的说道：“您……是郎中？”
老太太上了年纪，喜欢叫中医师是郎中。左力笑了笑回答：“是呀！我叫左力，是中医科的。”
“中医科？”老太太更是有些不放心了，疑惑地问，“你们郎中……也懂得看化验单吗？郎中不是只号脉和看舌头吗？”
“现在中医大学里，学中医的学生同时也要学西医的，西医的主要科目我们都学过，包括化验。我能看懂化验单，我可以帮你解释，当然如果你信得过的话。”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赶紧连声表示感谢，将那单子递给了左力：“那可就麻烦你了，郎中，我孙儿刚生下来几天，昨天就发现她皮肤有些黄，但是颜色不深。可是，今天颜色深了好多。到中午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我就抱孙儿出来看病。——我儿子，也就是这小孙儿他爹，他上班去了，我儿媳妇在家里坐月子，我不让她出来，免得吹风落下病。所以我一个人抱着孙儿来医院看儿科。医生让我做过血液化验。化验完了我送去给她看，她只瞅了一眼就说没事，让我回家去，也不说个明白，唉！”
左力看了一眼化验单，点点头，问道：“你小孙子是喂奶粉还是母乳？”
“是母乳，没有吃奶粉。”
“吃奶怎么样？”
“挺好的，奶水也足。”
“大小便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都很正常。”
“你把她放在座椅上，我给她检查一下。”
老太太赶紧把婴儿放在了旁边的一排椅子上，解开了襁褓。
左力蹲下身，小心的用手按了按婴儿的小肚子，没发现问题。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前颅平软。查看了小肚脐，脐带干燥没有分泌物，也没有发现皮肤有感染。
左力让老太太把小孩重新用襁褓裹好，说道：“儿科医生说的没错，放心吧，的确没什么事，你孙儿这是生理性黄疸。化验结果已经排除病理性黄疸，孩子的血清胆红素只有11.5，小于12.9，所以属于生理性黄疸的范围，只有大于12.9才会考虑病理性黄疸。”
老太太一脸蒙圈的样子望着他。
左力又详细解释说道：“也就是说，你小孙子皮肤发黄这是正常现象。这么给你说吧，新生儿大概有一半的概率会出现黄疸现象，这主要是跟新生儿胆红素代谢有关。新生儿的胆红素产生相对过多，而血浆白蛋白联结胆红素的能力不足，肝细胞处理胆红素能力差，肠肝循环增加，因此形成黄疸，属于生理性的正常现象。”
“老人家，我说的这些可能你听不懂，总之一句话，就是新生儿来说，短时间出现黄疸属于一定概率会出现的正常生理现象。大概出生之后两三天会出现，第五天达到高峰，随后七天开始消退，最迟两周就会完全褪去。——你这小孙子出生几天了？”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五天。”
“这就对了，五天刚好是黄疸高峰期，所以黄疸比较明显一点。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的。不用担心，把孩子抱回家去吧。可以多喝一些温开水或者葡萄糖水，利尿，能加快黄疸消褪，不需要做任何其他治疗，放心好了。”
左力清楚而肯定的回答，让老太太很满意。笑逐颜开的连连点头，说道：“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多谢你了，左郎中，还是咱们中医郎中耐心，又有本事。”
说着，把孩子重新包好，连声感谢，拿着化验单走了。
第6章 急诊病人
检验科那小胖子医生瞅着左力，笑嘻嘻说道：“你是中医科的？我怎么不认识你，新来的？”
“是呀，我叫左力，今天第一天报到。”
“太好了，我叫姚明明，外号胖虎。”说着，伸手出来跟左力握手。
左力握住他肥厚的手掌，摇晃了两下。
姚明明说道：“想不到你们中医对化验也很懂行啊。而且像你这么耐心给病患解释的医生还是比较少的，病人太多了，都懒得多说一句话，能省力气就省力气。像你这么热情的还是比较少见的，刚来就是不一样，啥都有干劲。”
左力笑了笑说：“我有事先走了，回头聊。”
左力离开了门诊大厅，来到院里停车场。上了自己的二手吉普，去了一趟茅台**店，买了两瓶极品飞天茅台。
杨天宝喜欢喝酒，不过每次只是小酌两杯，在以前师徒没闹翻之前，经常叫左力陪他喝两杯。他把左力当自己亲儿子一般，后来因为左力坚持“西为中用”，最终惹怒杨天宝，一气之下把左力撵出师门，听师妹杨琼说，那之后就很少有他看得上的人陪他喝酒了。
路上非常堵，听车载广播说市里搞什么大型活动，几条街都交通管制了，所以天宝医院这边街道都非常拥堵。幸亏他出来得早，等他的车进入天宝医院的时候，天都黑了，整条街都堵得死死的了。
天宝医院是杨天宝开办的私人医院，纯中医治疗。由于杨天宝是全国著名老中医，在中医界很有影响，所以来求医的病患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左力停好车，走到门诊大楼门口，台阶上站着的小师妹杨琼已经着急地等在那了，看见他，赶紧跑上来，很不高兴地说道：“怎么这么半天？这都下班了，迟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好在好些亲朋好友都还没到，不然酒宴都开始了！”
“路上太堵了，根本动不了，跟蜗牛爬似的。”
“算了别说了，我爹在办公室。走吧！”
左力跟着杨琼来到了杨天宝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左力就愣了。因为他看到了陈天明正坐在杨天宝宽大的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微笑着正跟杨天宝说话。
杨天宝本来是满面春风的，看见左力进来，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还皱了皱眉。
杨琼赶紧对父亲说道：“爸，左力来看你来了。听说你荣登百名老中医名录，他来庆贺的，还给你送来你最喜欢的飞天茅台呢。”
左力赶紧将那两瓶茅台提起来放在桌上，恭恭敬敬拱手对杨天宝说道：“恭喜师父，贺喜师父！”
杨天宝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道：“听说你到市三医院中医科上班了？”
“是，今天第一天上班。”
“为什么不报考中医院？市三医院这种三甲综合医院，里面的中医科全是搞的西医那一套，帮西医提鞋跑龙套，有啥意思？你去那不是去给中医挣脸去了，是丢脸去了！”
左力低着头没敢说话。
杨天宝又瞧向陈天明，神色稍稍缓和，介绍说道：“这位是你陈常玉陈师伯家的千金，从美国留学回来，今天替他父亲来给我祝贺来的。——如果你是像天明这样一开始就学西医，那没问题，人家留洋的医学博士，在市医院那种地方才能够大展拳脚，两三年就当上了副主任。至于你，学中医的跑去西医的地盘去，不是去找虐吗？别说两三年，就算二三十年你也混不出个头来，搞不好还是一个住院医，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陈天明笑了笑，说道：“杨叔叔过奖了。左医生是您的高徒，严师出高徒嘛！一定会有前途的。对了，今天上午我跟他在电梯碰到了，聊了聊，他说中医应该学习西医，走中西医结合的道路……”
“错！”左力打断了陈天明的话，“我从来没说过中医应该学习西医，——中医和西医原本就是两套不同的理论系统，引进西医理论只能让中医不伦不类，造成理论上的混乱。我说的是中医可以使用西医的一些检验技术辅助中医的辨证论治，而不是学习西医的理论，更不是两者所谓结合。这是两回事。”
陈天明淡淡一笑：“一回事也好，两回事也罢，总之你能认识到中医的不足，知道与时俱进就很好，踏踏实实看病，提高疗效，就一定会有所成就。”
她这几句话原本是打圆场，没想到却惹恼了杨天宝，当下脸就拉下来了。
当初之所以将左力撵出师门，就是因为左力搞什么“西为中用”，把老头子惹怒了。现在听到陈天明说他居然还是坚持这一套，而且还当面说中医有不足，更不高兴了。陈天明也这么说，杨天宝看在她老爸是自己好友的份上，没跟她计较，只把气都撒在徒弟左力身上。
他指着桌上两瓶酒，对左力冷声说道：“拿走！我不稀罕。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徒弟，我也不需要你来给我恭喜，你去搞你的‘西为中用’去吧！”
杨琼没想到事情转眼就变成这样，又气又急，赶紧上前抓着父亲的胳膊撒娇，说道：“爸，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亲朋好友都来了。左力是你唯一的最得意的弟子，从小就跟在你身边，跟你亲儿子似的。他不在场人家会说三道四的。”
“有什么说三道四的？当初把他撵出师门，没人不知道我已经不认他这个弟子，让他走吧！”
刚说到这，办公桌电话响了，铃声很急。
杨天宝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是门卫的，直接按了免提：“喂？”
座机传来门卫的声音：“院长，门口来了一个昏迷病人，是个老人，他儿子背着来的，怎么办？”
天宝医院是纯中医，不设急诊，杨天宝急忙说道：“赶紧打120，让他们派救护车来接病人。”
“我打了120电话，可是外面街上今天特别堵，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的，听说市里在举行大型活动，几条街都交通管制了，车都堵到咱们这边来了，塞得死死的，120说救护车目前根本到不了我们这边，让我们先想办法急救。病人就住在咱们天宝医院附近，是病人的儿子和邻居背着来的，老头昏迷不醒，看样子快不行了，家人急得哭，怎么办？”
“我马上下来！”
第7章 中医抢救
电话按了免提，左力他们都听到了。
左力说道：“我也去看看，力所能及先抢救。”
陈天明也立刻站起身，说道：“杨叔叔，我也去看看能否帮上忙。”
杨天宝点头：“好！”
天宝医院附近并没有能够急救的大型医院。距离最近的有急救中心的就是市三医院，不堵车大概二十多分钟就能到，这一堵车可就难说了。用担架抬着步行过去，走路恐怕要两个小时，所以，如果病情危急，只能先就地抢救。
几个人匆忙下了楼，来到大厅。
见大厅的长椅之上躺着个老头，双目紧闭，人事不知，旁边站着几个年轻人，一路背来累得呼呼喘着粗气，其中一个还焦急地跟前台咨询护士说着什么。
护士看见他们过来了，高兴地对那年轻人说：“我们院长来了。”
年轻人忙上过来：“院长，求你救救我爸啊。”
杨天宝问：“怎么回事？”
年轻人道：“我下午下班回家，发现我爸躺在客厅地上昏迷不醒，我赶紧叫邻居帮忙，把他背来了。我家就住在这附近的小区。我妈在外地工作，就我爸一个人在家住。我是下班回来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昏倒的。”
左力看了看病人，问道：“你父亲有高血压、糖尿病什么的吗？”
“是，他血压挺高的，还有糖尿病。”
陈天明拿了听诊器对病人进行听诊，做了检查，转头问杨天宝：“杨叔叔，咱们医院能做头颅ＣＴ检查吗？我怀疑病人可能是脑血管病，脑出血或者脑血栓。”
杨天宝阴着脸：“没有！我们是纯中医，没有那些洋玩意儿。看病全靠三根手指头切脉，靠眼睛看舌象，靠鼻子闻味道，靠嘴巴问病情，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我不像你老爸，也搞什么中西医结合，给病人输液打针血检尿检，还搞什么X光、B超核磁共振，这都啥玩意儿？”
陈天明红着脸倔强地说道：“杨叔叔，病人可能脑出血，必须立即采取抢救措施，中医汤药是不可能处理这样的危重病人的。”
“是吗？”杨天宝冷笑，傲然道，“几千年来，老祖宗就没有用过这些洋玩意，一样治危重病人。纯中医有更强的生命力，知道吗？这就是为什么你老爸以一票之差败给我的原因。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们中医不用那些机器洋玩意，一样可以救人！”
说着，杨天宝也不顾涨红着脸的陈天明，蹲下身，拿过病人的手腕诊脉。又掐开他的腮帮子查看，问病人的儿子道：“你父亲以前胸口有疼痛的迹象吗？”
年轻人有些难为情，愧疚的说道：“不好意思，我跟我爹分开住的，我另外买了一处房子，离单位近一点。但是房子太小，我爸不愿意搬过来住，说我妈经常要回来，人多住不下。工作忙，也顾不上，只有逢年过节和周末我才回我爸妈家去看看。每次问他们身体怎么样，都说挺好的。”
“今天也是我爸说做了我喜欢吃的饺子让我去尝尝，我才回去的，结果……唉！我爸除了高血压、糖尿病我知道之外，其他的有什么病他也从没跟我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倒是没听说他胸口有什么疼痛。”
杨天宝叹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当子女的，真是娶了媳妇忘了爹娘啊。”斜眼望向左力，冷声道：“你怎么看？”
左力一直在凝神切脉，听到师父问话，缓缓收回手，沉吟片刻，说道：“病位在心，是胸痹证。”
“当然是胸痹证，这还用说？我问的是如何辨证！”
陈天明插话道：“不是心脏问题，既往病史和听诊都不支持心脏有问题，应该是脑血管疾病。”
杨天宝没理睬她，习惯性望着徒弟左力：“你怎么看？”
左力说道：“病人昏迷，四肢厥逆，口开目合，脉疾数无力，辨证为正虚阳脱，治法应当回阳救逆，益气固脱。方子选用四逆加人参汤。不知道医院有没有参附注射液？如果有，立即用一百毫升直接推注，不要稀释，直到阳气回复……”
“我这没注射液之类的洋玩意儿！只有参附汤。”
“呃……，那就先用参附汤给病人鼻饲，回阳救逆，等四肢转暖，再改用参附注射液……，啊不，咱们这没有中药注射液，那就改用四逆加人参汤，红参、附子、肉桂、山萸肉、龙骨、牡蛎、玉竹、炙甘草，鼻饲。同时上氧气，建立静脉通道，尽快转院。”
对于左力前面的话，杨天宝虽然没有点头，脸色却缓和了不少，眉宇间多了些许赞许。可是听到后面跑出西医的上氧气和静脉通道啥的这一套，顿时又把脸拉了下来，哼了一声，说道：“你从小学中医，就不能用纯中医救吗？”
左力忙说道：“师父，对危重病人，西医抢救手段更有效快捷，不过现在没有这条件，那就先用参附汤鼻饲，回阳救逆，然后用四逆加人参汤治疗，但必须联系市医院急救中心，还是尽快转到市医院急诊。”
陈天明也说道：“是啊！杨叔叔，病人病情很危重，病人应该是脑出血或者脑梗死。据我所知，这种病危重时，中医汤药是没办法迅速救治的，还是赶紧转院。”
“转院、转院，是我不想让他转院去急救中心吗？”杨天宝提高了声音，仰头瞪眼，花白胡须乱抖，“外面街上那么堵，救护车都过不来，怎么转？”
陈天明和左力都不说话了。
杨天宝沉声说道：“现在，没条件用你们西医那些洋玩意抢救了，要么就用我们中医的办法，要么……，看病人家属怎么选吧！”
病人的儿子赶紧说道：“杨院长，我爸信中医，他从小看病都是看中医的，买房子也特意买在您这中医院旁边，他是您这中医院的老病号了，救护车来之前，您就用中医救治吧，一定能行。”
陈天明很想说一句，老病号是不是意味着老是治不好啊？可到底没敢说出口。
听了这话，杨天宝面色稍稍缓和，一挥手：“既然这样，那行了，废话少说，赶紧用参附汤鼻饲吧。”
第8章 病人醒了
陈天明说：“现在煎汤药怕来不及了。”
杨天宝斜了她一眼，缓缓说道：“你不知道现在的中医院都有现成的中药粉剂吗？直接冲水就可以喝，药效同样显著。”
陈天明愣了一下，道：“这样啊！我还真不知道。抱歉，我刚回国不久，而且一直没太关注中医中药制剂这一块。”
“你爸是全国著名老中医，你居然对中医中药如此陌生，也算是一个离经叛道之人了，跟我这混账徒弟一个样！”
左力和陈天明相互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忽然都有一种同病相怜的赶脚。
陈天明说道：“叔叔，要不分开进行吧，上中医手段的同时，派人去附近诊所或者药房看看有没有可以用的急救西药，只不过，病人脑血管病到底是脑出血还是脑血栓，这个没确定之前，用药得谨慎，最好先找地方做CT，弄清楚……”
杨天宝没等她说完，直接回头对杨琼说道：“取参附汤，冲水，鼻饲。再取银针了，我替他针灸。”
杨琼答应，赶紧跟护士一起飞奔跑去取来参附汤粉剂，用水冲了。这边已经有护士给病人插胃管，随即用大号注射针筒给病人鼻饲推注。
对插胃管鼻饲这种服药方法，杨天宝倒没有排斥，因为中医以前有用鸭嘴壶给昏迷不醒的病人灌药的，这鼻饲的方法跟鸭嘴壶类似，而且更方便快捷，又不违反纯中医的思想，他能够接受。
与此同时，杨天宝开始给病人用银针进行针灸。可是好一会儿，病人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杨天宝也有些纳闷了，不由自主低声嘀咕：“怎么回事？按道理应该苏醒了，没道理啊。”
在他们抢救的同时，陈天明已经打电话给了他们市三医院的急救中心，将病人的病情通知了急救医生，并让他们立即联系交警队，请交警帮忙疏通道路，以便救护车赶过来救治。
她打完电话回来，见病人还没有苏醒，皱眉道：“肯定是药不对啊，病人不是什么胸痹证，是脑血管疾病……”
左力也很疑惑病人为何没有苏醒，他再次拿过病人的手腕准备诊脉，忽然，他咦了一声，抓住病人的手指仔细观察，随即问问病人儿子：“你知不知道你老爸在家里用什么取暖？是不是煤炉子？”
在本市，不少老旧楼房供暖设备没有安装，好多居民仍旧使用煤炉取暖。很多人不愿意用电取暖或者空调，觉得太费电。煤炉子又可以取暖，又可以烧水，尤其受节俭惯了的中老年人的欢迎。
果然，病人的儿子说道：“是呀，我爹一直喜欢烧煤炉子，我跟他说了好多遍，装空调他不干，说空调太干，而且空调吹起来他脑袋痛。电暖炉照的那一面暖和，背对的一面还是冷的，不如煤炉子，一点燃整个屋子都是暖和的。我说容易出危险，他说放心，窗户时时都开着的。——我爸不会煤气中毒了吧？”
“这就对了！”
陈天明一听，忙问左力：“你根据什么判断病人一氧化碳中毒了？我没看到皮肤颜色改变啊。”
“病人甲床有轻微樱桃色！”左力指着病人的指甲，接着翻开病人嘴唇查看，点点头接着说，“口腔黏膜也有颜色很淡的樱桃红。但是皮肤颜色改变不明显，这是我们为什么一上来没有注意到他一氧化碳中毒的原因。病人家属说病人家里习惯开窗户，所以应该是慢性中毒，程度不太深。之所以昏迷，主要是加上急性心梗，两者叠加。咱们虽然针对心梗用药了，但一氧化碳中毒没有针对性用药，所以昏迷一直未能苏醒。”
在左力解说的同时，陈天明已经上前仔细查看，果然如此，不过她比较慎重，觉得还是有必要做一下血检，于是对杨天宝说道：“杨叔叔，你们医院能做碳氧血红蛋白化验吗？”
“什么红蛋、白蛋，做不了！”杨天宝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咱们老祖宗没有这些检验手段，这病就不治了吗？我来治！中医讲究辨证论治，他有什么证，咱们就用什么药对付，不管他是煤气中毒还是什么中毒。——根据病人舌苔和脉象，可以辨证为心脾两虚，避秽祛痰，用归脾汤加减！”
左力忙说道：“师父，除了归脾汤之外，一氧化碳中毒需要立刻上高压氧，减少和防止迟发性的脑病。咱们医院好像没有吸氧设备。”
陈天明立刻又打了个电话，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三医院急救中心，预备高压氧。
杨琼脸上有些挂不住，老爸的纯中医医院连基本打针、输液条件都没有，吸氧这样小诊所都有的纯中医院都没有。遇到急救，除了参附汤和针灸，其他基本没招。于是小心的对杨天宝说道：“爸，要不，我们以后也备一些西医急救设备和吸氧设备吧？”
“你也想被撵出师门吗？”
杨琼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这时，护士已经取来了归脾汤冲剂，冲好之后给病人鼻饲。
剩下的就只有等待。
终于，老病人苏醒过来了，睁开眼，痛苦地**了几声。
“醒了！病人醒过来了！”杨琼兴奋地叫着。
杨天宝颇有几分得意地捋着胡须，斜眼瞧着陈天明。
陈天明咬咬嘴唇，想说如果真的脑出血，就算现在暂时醒了，也一样会再次陷入危险。这救护车怎么还没来，真是急死人了！
杨天宝接着吩咐杨琼，取四逆人参汤来，给病人服用，开始治疗胸痹证。
天宝医院有专门的煎药机器，汤药很快熬好送来，给病人付下。
汤药服下之后，病人脸色明显好转，说话也清楚了，一个劲感谢院长亲自给他看病。
这时，远远听到救护车鸣叫声和警车呜呜的警笛声。救护车终于赶到了。
120救护车在两辆警用摩托车的开道下，开进了天宝医院的院子。车停下，医生和护士下车后，拉着推车跑了进来，马上把病人抬上了救护车，并有条不紊地迅速采取相应的吸氧、输液等急救措施。因为这之前陈天明已经把病人的病情说得很清楚了。
救护车在警车开道之下，将病人和他的儿子带到市医院去了。
医院大堂里看热闹的也逐渐散了。
第9章 不懂就不要叽叽喳喳
杨天宝这才发现，院子里已经来了好些个亲朋好友，原来都已经到了，来参加自己庆祝宴会的。赶紧招呼他们直接去酒楼。
杨天宝招呼陈天明一起走，却没招呼左力。
杨琼低声跟他说道：“先前老爸还跟你讨论了病情，可见他有些回心转意了，等会敬酒勤快点。多喝两杯，说点好话。”
“可是，我开车了啊。”
“哎呀真笨！知道猪怎么死的吗？就像你这样笨死的！——你不会把车停在这，明天再来开啊？”
“哦……”
左力跟着来到医院旁边的酒楼，这里大厅里几座酒宴已经摆好了，已经有些宾客到了，大部分都是中医界的朋友，还有杨天宝的一些好友。
杨天宝非常高兴的跟客人打招呼。有人发现了左力，开玩笑的问他是不是师徒已经和好了？
杨天宝也没回头看左力，把话题叉开了。
杨天宝在跟一些贵客说话，陈天明没有跟过去，而是随意坐在了左力身边的椅子上。
左力正在津津有味地用手机打游戏，知道她坐在自己身边，也没理睬。
陈天明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左力斜眼偷看，发现她在看一篇医学论文。——这点时间还用手机看论文，也够刻苦的，左力可没有她这么拼。
陈天明眼睛还看着手机屏幕，声音淡淡地说：“中医好像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哦！今天如果不是市医院救护车及时赶到，病人只怕就危险了。”
左力双手一个劲忙乎着打游戏，嘴上也没闲着：“今天有件事挺好笑，有人虽然学了一肚皮的所谓现代医术，可身边没有CT机这些医学仪器就不会看病了，两眼抓瞎，连猜带蒙，嘿嘿。”
“谁连猜带蒙了？你说什么病位在心，就是错的，病人是脑血管疾病，不是心脏的问题！你那三根女人一样娇嫩的手指，根本摸不准！”
“准不准的打个电话问问急救中心，不就知道了吗？要黑中医，得拿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嘴皮子利索没用。”
“是吗？好，我本来不想让你当场难堪的，既然你主动挑战，那咱们当场验证，到时别脸上挂不住！”
陈天明立刻拨通了急救中心电话，而且按的是免提。
电话接通了，是急救中心的郝医生，正是先前跟救护车来急救的。陈天明问：“郝医生，先前那个天宝医院转过去的病人怎么样？没事了吧？”
电话那边传来郝医生很是赞叹的声音说道：“目前病情稳定，你不知道，把病人接来医院来，一路上车子堵得跟乌龟爬一样。多亏你们用了治疗心梗和一氧化碳中毒的中药，很对症，急性心梗已经得到有效控制，要不然路上耽误这么久，还真担心病人会出危险呢。”
“唯一可惜的就是上氧气晚了点，要是早一点上氧气，一定会更好。不过不能怪你，听说天宝医院根本就没吸氧设备。在条件这么简陋的民办中医院，你能救治急性心梗加一氧化碳中毒这样危重病患，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陈天明电话按的是免提，对方说话的声音又很大，左力听到了。他依旧面无表情继续打游戏。不过他注意到了不远处正在听朋友说笑的师父杨天宝，身子明显震动了一下。
陈天明听郝医生一个劲夸她，其实根本不是她在抢救，很是感到脸上发烫，赶紧又着急的问了一句：“头部ＣＴ呢？做了吗？有没有脑血管疾病？”
“一到医院马上做了ＣＴ，没有发现脑出血或者脑血栓什么的，就是急性心梗，做了心电图确诊了。对了，还有一氧化碳中毒，不过程度不是很重，病人目前生命体征比较平稳。多亏陈主任你在那里现场指挥，中药效果很好，措施有力。病人苏醒后一个劲夸中医好呢，还说他以前经常去天宝医院看病的，说当初的选择很明智，现在捡回一条命呢。陈主任，没想到你对中医也这么在行啊！”
这简直是啪啪打脸，陈天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胡乱说了一句：“没事就好，回头再聊。”
随即，她便要挂断电话，忽听得电话那边郝医生着急地说道：“等等！还有事呢。”
“什么事？”
“病人要求继续服用先前你们在天宝医院给他用的中药，说是效果很好，你把方子拍照发给我吧。”
“既然这样，让他转院回天宝医院治疗不就行了？”
“他儿子信西医，觉得心梗治疗还是西医可靠，坚决要求他老爹在咱们医院住院治疗，不过可以使用中药同时进行治疗，老头子同意了。所以已经住进你们胸肺科了。”
“这样啊，那好吧。”
陈天明挂断了电话，瞧了一眼左力，以为左力会说两句怪话，没想到左力压根好像没听到似的，很入神的在打着电子游戏，射击枪声噼里啪啦响成一团。
半晌，陈天明实在忍不住了，说道：“病人要你们给他开的药方，想继续用你们的药治疗。”
“找我师妹杨琼，她会拿给你。”左力语气平淡，继续打着游戏。
陈天明只好起身，去找杨琼，给她说了这件事。
杨琼很高兴，把这事告诉了父亲杨天宝。杨天宝其实刚才已经听到陈天明电话里说的事情，病人认可天宝医院，他心情一下好了许多，高兴地让杨琼回去拿处方给陈天明，拍照发给了市医院胸肺科自己的同事。
陈天明走回座位坐下，感觉有些悻悻然，见左力还在埋头打手机游戏，没话找话说道：“多大的人了，还打小孩的游戏，有啥意思？”
左力却依旧没有抬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们学渣的世界你们学霸不懂的。”
听对方话语有夸自己的意思，陈天明脸色稍稍缓和，哼了一声：“既然你都知道了你们中医有需要改进提高的地方，就该多花些时间学习，争分夺秒，提高自己的现代医学知识，改进中医落后的局面，以便更好地治病救人……”
“中医你不懂，就不要叽叽喳喳的了。”左力毫不客气回敬了一句。
陈天明苦口婆心，却碰一鼻子灰，气得鼻子都歪了，真想拔腿就走，可是今天她是代表老爸来给杨天宝祝贺的，酒宴还没开始怎么能走？只好低着头接着看自己手机里的论文。
之前还能心平气和，而现在她完全看不进去了。
第10章 当仁不让
酒宴终于要开始。
杨天宝招手把陈天明叫了过去，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给众人做了介绍，因为她是代表父亲陈常玉来的。陈常玉可是跟他杨天宝齐名的全国著名老中医，两人又是多年好友，杨天宝当然不能怠慢了陈常玉的女儿。
接着，杨天宝破天荒地把左力叫过去，让他坐在陈天明身边，还把他面前的酒杯换成了茶杯，左力一头雾水。
杨天宝说道：“天明是骑自行车来的，天黑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等会你开车送她回去，一定要安全送到家，所以你今晚就别喝酒了，免得酒驾，改天再喝。”
后面这句话让左力很高兴，这隐含着师父表示还有下一次，也就意味着可能会原谅自己，再认自己这个弟子，赶紧答应了。
陈天明没说什么，只是对杨天宝说了声谢谢。
酒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来的好多都是老人，不能放开喝，稍稍表示一下心意。
左力端一杯茶来敬师父，杨天宝瞧着他说：“知道端茶来敬是啥意思吗？”
端茶赔罪啊。
左力立即就明白了，原来老头子让他喝茶还有另外这一层意思，正要说话，就听到一旁杨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左力却还是平静地只说了一句：“弟子恭喜师父。”
杨天宝听他并没有认错的意识，脸冷了下来，哼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叹了口气，扭脸过来，正脸瞧着他：“记住，中医就是中医，别整那些歪门邪道！除非中医没办法了，可以用西医，比如剖腹产，中医就不会，我就不反对剖腹产，总不能让孩子生不下来活活憋死吧？比如换肾换心脏，中医不行，不换就死，那就换呗，这些都没问题。”
“师父也不是老古董，师父也懂得与时俱进的道理。但是，中医能行的地方，甚至疗效更好的地方，为什么要上西医？学中医，就要有中医的样子。中医能行，那就当仁不让！”
左力咧着嘴笑道：“师父这话再对也没有了，其实徒弟也是这样想的。”
左力有些纳闷，自认中医有不足的地方，这样的话之前师父是绝对不会说的，今天居然也算是承认中医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这就已经是非常大的变化了，难道是因为今天这一起危重病案抢救让他有所触动了吗？
酒宴结束，杨天宝对陈天明说：“回去替我谢谢你爸，就说有空让他到我家来，我单独请他。不要不好意思，所谓‘全国百名老中医’这虚名他不会那么在意吧？”
陈天明微笑说：“我爸当然不会在意，他真心替叔叔你高兴呢。”
“哈哈哈”杨天宝多喝了两杯，发出爽朗的笑声，叮嘱左力好生把陈天明送回家去。
左力和陈天明出了酒楼，一起走到了停车场。
到了吉普车旁，没想到陈天明却没有上车，对左力说道：“刚才只是为了让你师父放心，我才答应坐你的车。不用你开车送，我骑车回去就行了，离得不远，谢谢。”
说着，也不理左力，径直快步来到医院大门外街边停着一排共享单车的地方，麻利的用手机扫码之后，吧嗒一声解锁了一辆车，接着飞身上车，迎着寒风，潇洒的骑着往前走了。
左力不禁愣了一下，堂堂留美医学博士，夜里骑自行车回家，的确让人赞叹，不过也有点担心。
他注意到这条街的路灯很昏暗，而且老远才有一盏，看不太清楚，想起师父的叮嘱，决定暗中护送她。大美人深夜独行，还是得有个护花使者才好。
于是他立刻上车，启动之后追了上去，远远的跟在后面跟着。
陈天明的家距离天宝医院不是很远，骑车不到半小时的路就到了。以前左力跟师父来过几次，拜访他父亲陈常玉，不过当时陈天明在美国留学，所以不在家没见到，左力也就知道这是她家小区了。
见她把车停到了路边锁上，快步进了小区。
在陈天明进小区大门的一瞬间，她回头，朝左力这个方向瞧了一眼，眼神中好像有些异样。左力看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也许是感激，又或者是警惕，反正有点什么。
……………………
第二天早上。
左力来到了医院。常建国对他说：“昨天胸肺科陈主任说了，他们科有两个癌症病人，手术后放疗、化疗，毒副作用反应比较强，上次我用了中药效果不好。昨天陈主任有些不高兴。今天你跟我一起去再看看，调整一下用药。”
左力倒也不客气，主任既然点将，这是对自己的信任，虽然自己初来乍到。当下点头答应，跟着常建国来到了胸肺科。
陈天明正在医生办公室看病历，见他们进来，马上起身，手却仍然揣在白大褂口袋里，对左力微微点点头，犹豫片刻，才说道：“先跟你说一声，昨天从天宝医院转院来我们科的那老爷子，病情稳定，你的方子已经在使用了，效果不错，很满意。”
常建国都没听左力说起这件事，又惊又喜忙问左力咋回事？左力轻描淡写把事情说了，常建国心里乐开了花。
陈天明面无表情，手揣着口袋，说道：“走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常建国高兴之余更是有些奇怪，这之前常建国到胸肺科来会诊，陈天明基本上都只叫管床医生陪他去看病人，而她自己从来不陪同，也不管他如何治疗，似乎对他的中医治疗方案没有任何兴趣。
实际上论起资历辈分，常建国是中医科的主任，她陈天明不过是个副主任。常建国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都花白了，比他爹都大。陈建明却似乎根本没给他这老医生什么面子，当然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只是好像不在意，在她的眼中，中医科这位老爹跟送外卖的小哥可以划等号。
没想到现在她却要亲自陪同，难道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左力吗？
常建国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左力，心想这家伙一身潮牌打扮，一双手白净得跟娘们似的，谈不上有多帅啊。医院里帅哥一大把，也没见陈天明对谁如此看重的。
常建国立刻又想到，会不会是陈天明的老爹陈常玉跟左力的师父杨天宝之间是好哥们，因为这份关系，陈天明才对左力稍稍假以辞色？
第11章 选择中医
左力却没任何反应，依旧双手撩开白大褂，揣在里面自己的花里胡哨的夹克衣兜里。
其实，这不是他故意装逼，而是他的夹克里面有两张用中药熏染过的柔软的手帕，可以继续呵护他的双手。因此，他并没有像陈天明那样把手揣到外面白大褂的衣兜里。
不过，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有点痞痞的，像《英雄本色》里的发哥。这让陈天明稍稍皱了皱眉，她虽然在英国留学多年，嬉皮士见得多了，却还是不习惯身边的同事这服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语气平淡地对常建国说道：“除了你们中医科先前会诊辅助资料的两个癌症患者之外，还有一个新的肺癌骨转移患者也希望能中医辅助治疗。这病患是个老太太，姓高，今年七十三岁，因为年纪大，身体状况太差，不能耐受手术，只是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化疗。但检查发现，肿瘤依旧在发展。”
“最麻烦的是，病人的肾功能很不好，左肾盂和输尿管积水。化疗之后，身体越来越差。病人很悲观，几次提出回家吃中药慢慢等死，家属不同意。既然病人有看中医的要求，所以你们也会诊一下吧，看看能否开些药，安慰一下她也好，她肺癌已经骨转移，拖不了多久了，让家属求个心安吧。”
常建国连连点头：“行行行，我们一定好好看看。”
左力很想说中药可不是安慰剂，但有些特殊情况下，比如面对现有医学技术根本无法治疗的绝症时，不仅中药，任何药物也都只能是安慰剂，既然人家没说错，也就不说什么了。
陈天明叫上管床医生，名叫齐邈，一起出医生办公室来到病房。
他们先来到了刚才陈天明说的那时日无多的患肺癌的高老太病房。
这病房有六个病人，一字排开，床几乎挨着床，很拥挤。地上还有人躺着睡觉，应该是头天晚上熬夜守护病人，替换刚刚睡下的。有病人痛苦地大声**，也不影响地上的人呼呼大睡。
没办法，现在稍微好一些的医院，都是人满为患，三甲医院更是如此，基本上各科室的病床都是满的，甚至还需要在走廊等地方加床。就这样好些病人都要排号等候，住不进来。有的病情稍稍稳定，就催着赶着送出院，回社区医院输液治疗去。
市三医院的病房有好几种，这种六人间是最便宜的，看样子这高老太家条件不太好，住不起条件更好的病房。
话又说回来，癌症的治疗简直就是碎钞机，随随便便几十万就花掉了，不仅花光积蓄，大多数人家还欠下一屁股债，说实话没多少人家能经受得起的，只能在病房条件这些方面省着点了。
左力望向病人，这高老太身体枯瘦，一脸病容，两眼半闭半睁，望着天花板，眼窝深陷，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开。他们几个医生走进去的时候，她甚至眼球都没有转动一下。
床旁她的女儿四十岁的样子，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看来头天晚上守夜通宵，天亮实在熬不住了，有同屋其他人帮忙看着，这才趴在床边睡着了。
护士赶紧上去轻轻推了推中年妇人，她这才醒了过来。看见医生们站在床边，赶紧揉了揉眼睛，陪着笑站起身，招呼说道：“陈主任你们来了！”
陈天明对左力冷鼻子冷脸的，对病人却带着微笑，问道：“你妈怎么样？”
“没精神，不吃东西，说痛得很。”
说到这，妇人俯下身，轻轻推了推老太太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说道：“妈，陈主任他们来查房了，有什么不舒服就跟医生说。”
高老太才啊了一声，眼珠转了两下，慢慢转过头来望向陈天明。
她把嘴唇张了几下，呵呵的发出几声干哑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妇人凑到耳边听，她又说了一遍，那妇人这才对陈天明说：“我娘说腰痛，咳嗽咳不出来，难受得很，说不想治了。——可是，妈，咱们不治怎么行啊？你别担心，我们已经借到钱了，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的！”
高老太又哑着嗓子说了几句，这下声音大一些，却能听清楚了，断断续续说的是：“不治了……，我的病我知道……，治不好的，白花钱……，送我回家，活到七十多岁也够了……，不能再花钱了。家里都花了几十万，孙儿还要上学，你们还要过日子，全都给我治病花了……，以后你们怎么办……？我死也不瞑目啊……送我回去，听话……，找个中医……开点药吃吃，死的时候别太痛苦就行了……”
陈天明赶紧弯腰对高老太说道：“老人家，你放心，你的病能治好的。你提出想吃中药，我们医院就有中医科，我请了我们中医科的常主任和做医生两位过来给您会诊，用中医调理一下，你就会感觉好些的。”
高老太一听中医两个字，眼珠立刻变得灵活起来。甚至微微抬起头，很快她的目光便落在了常建国的脸上，说道：“中医好，就给我开中药吧……，不要化疗了，太难受了……，只吃中药就可以了，回家……，吃中药……，我早就说了，西药没用的，中药才管用，你们非不听，不让我吃中药……”
陈天明有些尴尬，当面说西医不行，想吃中药，这不是打脸嘛。
不过，这种求助中药的癌症病人还是比较常见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癌症太花钱了，放疗、化疗太贵，一次治疗动辄上万，对普通家庭简直是噩梦，根本承受不起，希望求助于中医。毕竟中医中药都很便宜，能够承受。
当然，在陈天明看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迷信中药神奇力量，这简直是笑话。
因此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就不作声，让病人自己选择。毕竟医院治病救人，前提是以病人自愿为前提，病人不愿意接受治疗，医院也不可能强行给病人治疗。
第12章 挖墙脚
高老太的女儿听母亲这话说得可怜，眼圈有点红了，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道：“娘，你别管，钱已经借到了。都跟你说了，别担心，咱们中药也吃，化疗也做。化疗是治你的病的，必须的，可不能够放弃，再贵咱们也得治。”
“不治了……，听我的……，就吃中药……，西医死贵，还没啥用处……”
常建国见陈天明脸色有些不好看，赶紧岔开话题：“老人家，我先给你看看。”走到床边，拿起老人枯瘦如柴的手腕，三个手指搭在上面诊脉。
过了片刻，瞧了瞧舌头，然后问道：“老人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咳嗽，恶心，想吐，喘的厉害，咳嗽。”
“咳嗽有没有痰？”
“有，痰多得很。”
“吃东西怎么样？”
“不想吃东西，没胃口。”
“身上有哪不舒服？”
“腰和膝盖又酸又痛，浑身难受。”
常建国点点头，对左力招手说道：“你过来，把把脉，再看看舌象。”
常建国走到他身边，他朝左力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用心点。”
左力立刻明白了常建国这话里的意思。
先前常建国就说了，中医科以后指望他翻身了。这之前中医在院领导眼中不受待见，最主要原因是因为中医一直没有机会露脸。有露脸机会的时候，基本上又是不治之症，最好的治疗时机被西医用掉了。西医没能治好，面临绝境才指望中医力挽狂澜，结果必然是无能为力。
现在，常建国叮嘱左力要用心点，显然用意提醒他，中医科能否打翻身仗，关键看他这全国百强老中医的高徒出手了。
左力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心头便有数了。
他对高老太说道：“老人家，你住的地方应该是马路边吧？车来车往的，尘土飞扬，对吗？”
这一句话，把高老太和那妇人都说得一愣，脸上又惊又喜，高老太点点头：“是呀！我家就是在公路边，一天到晚尘土飞扬的，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说话吐气，就能感觉到粉尘的味道，说明你肺部受粉尘污染已经很重了，你的病应该就是这么得的。我们中医认为肺是人体的华盖，在诸脏腑中，就像华盖一样居于最高处。”
“肺部跟外界相连沟通，所以外界的病邪要进入身体，首先就会侵入到肺，肺一旦被这些粉尘之类的病邪进入，肺气宣降失司，郁抑不宣，肺络受阻，气血郁滞，邪毒相互驳接，就容易在肺部形成肿块，这是你病产生的原因。”
陈天明皱了皱眉，想打断左力的说话。不过她很快发现，高老太和她的女儿听得津津有味的，而且很专注，顿时想起病人其实最关心的就是她自己的病的相关知识。
所谓久病成医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因为病人最关心他的病的相关情况，到处查资料，医生的每句话都用心记下来，不仅仅是病的治疗方案，包括病因病机，都会牢牢记住，特别是在病治不好的时候，更是如此。
所以，但凡与病人的病有关的知识，病人都有极大兴趣想了解。因此，医生如果耐心进行病因病机的解释，不仅能够沟通与病患的关系，还能够让病患对医生的信任感增加。因为医生能说得头头是道，拥有博学的知识，当然是病人最希望见到的。当下陈天明也就没有阻止。
左力接着说道：“您老人家年纪比较大了，身体又弱，没办法手术，化疗毒副作用反应太大，这种情况下我倒同意你的选择，你选择纯中医治疗，其实是很明智的，化疗之类的西医治疗，就你这具体情况，我建议不做了。因为化疗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摧毁你体内的正气，对你身体的免疫系统有很大影响，其实对于老年病人尤其是身体又不好的老人，是得不偿失的。”
陈天明脸冷了下来，轻轻咬了咬嘴唇，但却没说话。
管床医生齐邈却不干了，干笑着插话说道：“左医生，病人现在是在我们胸肺科住院治疗，你却建议她改成纯中医治疗，只吃中药，不吃西药，不化疗，你这有点挖墙角哟！”
他半开玩笑的说，高老太却抢白道：“这小大夫说的没错啊……，我本来就说了，只看中医，吃中药，不化疗的……。所以，你别打岔，让这位小大夫接着说。”
左力说道：“你的病症，我们中医叫肺肾阴虚加痰饮，而且你的痰湿比较重，根据你的辨证论治选方，选茯苓汤和金水加减。——常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这话，用商量的口气望向了常建国。
因为他发现在说方子的时候，高老太和她的女儿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望向了一看就是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常建国了。
常建国当然知道，对于中医来说，病人都是更加信任年纪大的老中医。认为老中医经验丰富，毕竟中医很大程度上需要经验的积累。
所以，常建国马上一副很权威的样子点头嗯了一声，还很做派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好像在捋胡须，摇头晃脑说道：“考考你，你用这方子有什么讲究啊？”
他跟左力一唱一和，当然想赢得病人的信任。
他知道左力这不是在炫耀，而是在让病人对医生产生信任，这对中医治疗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需要长期服药的癌症患者，没有这种信任和对中医疗效的坚定信心，往往会半途而废。
左力诚恳说道：“我选这方子的目的，是通窍止痛，方子里配鱼腥草清热解毒，消痈敛疮，方子中的茯苓渗湿健脾，这样体内的湿就无从聚集，痰就不会滋生出来了，还有补肾填精，养血益气的效果，特别适合老人家。老人家这病是消耗性的疾病，气血亏损，半夏陈皮燥湿化痰，健脾和胃，能够使胃气和降。”
“用太子参补肾，宜气补血。使用哈蚧补肾阳，益经血补肺气。用贝母、牡蛎软坚散结，用蜈蚣、猫抓草以毒攻毒，这些是有经过验证具有抗癌功效的中药。老人家腰膝酸软疼痛，这要从肾论治，所以我用炒杜仲等药来补肝肾，强筋骨，标本兼治。”
第13章 我试试
左力说一句，常建国便嗯了一声，赞许的点点头，似乎他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实在是神来之笔。
等到他说完，常建国轻轻赞许地说道：“非常好，我看没问题。就按照你这方子用药，先吃一段时间，根据情况再调整。”
听到这方子得到了老中医的肯定，高老太和她女儿都兴奋的连连点头。
陈天明倒是面无表情，说道：“那我们再到隔壁去看吧。”
医生护士都往外走，高老太跟女儿说了句什么，那妇人赶紧追出来，叫住了常建国，陪着笑说道：“对了，两位中医大师尊姓大名？我妈说想留下两位的名字，以后有什么问题好过去中医科请教，你们是三医院中医科的对吧？”
常建国点点头，又说了一遍两人的姓名。
齐邈对左力刚才的话还是有些不痛快，于是阴阳怪气说了一句：“这左医生是新来的，昨天才上班。”
一听这话，那妇人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有些失望。
常建国正要解释，陈天明却先说话了：“左医生虽然刚来，可是医术还是不错的，他是名牌中医大硕士研究生毕业。他还是全国著名老中医杨天宝的高足。杨天宝老中医刚刚列入了全国百强老中医名录，他的高徒能错得了吗？所以他开的方子你们放心用。”
如果是常建国这样解释，高老太和女儿未必太放心，毕竟都是中医科的，自家人肯定帮自家人说话，但现在是胸肺科的副主任说的，那就更牛了，所以高老太和女儿一听，顿时脸上浮现喜色。她女儿说道：“原来左大夫这么厉害啊，真是太好了。多谢两位中医大师了，麻烦你们了。对了，什么时候能用上中药啊？”
常建国笑呵呵道：“我们回去马上把药煎好了给您送来。你放心。”
“那可多谢了！”
说着话，一行人离开了房间，走向隔壁病房。
左力没想到陈天明竟然帮他在病人面前说话，有些意外地瞧向她，她却只是跟常建国说话，似乎没留意左力在看他。
来到这两个病人病房门口，陈天明站住了，低声对常建国说道：“里面的两个癌症病人，都是你们中医科用中药治疗一段时间了的，效果不好，没什么起色，希望这次能好好辨证论治，找到疗效好的方子。”
接着，他们推门进去。
这屋子也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有六张病床一字排开，地上横七竖八还铺着地铺，陪护的家属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有些还在蒙头大睡。
他们到床边其中一个女病人的病床前，病人家属和其他病床的家属也都围过来听。
齐邈介绍一个中年男病人，说道：“这病人患食道癌，手术后一直在进行放疗和化疗。你们中医科跟进用药也两个月了，但病人说，中药没什么效果。”
后面一句加重了语气，还瞧了左力一眼。
左力望闻问切一番之后，没有像方才会诊高老太的病那样当场说一通，而只是点点头。
常建国见他没表态，一时不明白他的用意，也就没再问。
于是一行人又转到另外一床。这床的病患是个老工人，六十一岁了，闭目斜躺在床头，医生进来也不说话。
这病人也是齐邈管床，说道：“这是一个慢性心力衰竭的病人，检出慢性心衰已经五年了。合并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咳喘经常发作。心脏彩超显示左心室内径60mm，EF值48%，中等量心包积液……”
他瞧了一眼左力和常建国，又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排脑门：“对了，我忘了你们是中医，凭三根手指头切脉就能知道病人的病情，根本不需要知道的这些，怪我多事了!”
没等左力两人说话，闭目养神的病人先说话了：“我不喝中药了，屁用也没有！”
齐邈又惊又喜，忙问：“你说什么？你不想中医给你治了？”
“嗯！”病人睁开眼，扫了一眼常建国和左力，又闭上眼睛，“都吃了大半个月了，一点用处都没有，汤药又苦又难喝，算球，不要中医治了！”
齐邈差点笑出声来，随即双手一摊，对常建国说道：“不好意思，病人拒绝继续中医治疗，常主任你看这……？”
常建国有些尴尬，笑了笑，望向左力。
左力已经转身往外走去，——对于不信中医的人，他从来不会热脸贴人冷屁股。
刚走到门口，却被等在门口的一个中年妇人挡住了，陪着笑说道：“你们是中医郎中啊？能不能给我老公看一下？他想用中药调理调理。他在隔壁病房。”
齐邈的笑容僵住了，常建国却喜出望外，忙望向陈天明。
陈天明点头道：“可以啊。只要病人愿意，中医都可以参与治疗。”
齐邈悻悻地嘟哝了一句：“还是有不怕死的。”
常建国却毫不生气，对那妇人说：“好好好，我们一定用心诊治。”
一行人来到隔壁病房妇人的丈夫病床旁，陈天明看了看床号，这病人也是齐邈负责的，便对齐邈说：“你说说病人情况吧。”
“好的，主任。这位病患今年五十六岁，是菜市场一家大型海鲜店的老板，正好也姓海，嘿嘿，海老板半年前诊断为……”刚说到这，齐邈眼珠一转，笑呵呵对常建国说，“我听说中医很神奇，靠三根手指头就知道病情、病位。一直想开开眼界。要不，常主任、左医生，今天就露一手，让我们看看你们中医三个手指头切脉的厉害，能不能靠摸脉就说出海老板到底什么病？”
“当然，我知道，你们会说中医是辨证不是辨病，所以西医的病名跟中医对不上。是吧？嘿嘿，没关系，不用说他患的什么病，就说他的病在什么部位，也就是病位在哪里就行。你们中医也讲病位的，对吧？嘿嘿。”
“当然，他既然住在咱们胸肺科，肯定患有胸肺范围内的疾病。但是这个病人患了两种病，你们猜猜看，啊不，你们摸脉看看，他到底是哪两种病？除了我们胸肺科相关的一种病之外，还有一种病是什么？”
齐邈得意洋洋揣着口袋望着常建国和左力。心想，跟我斗？让我下不来台，好，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常建国求助地望向陈天明，陈天明皱了皱眉，正要劝阻，左力已经说话了：“我试试。”
第14章 改方子
这之前，左力一直在注意病人的脸色，听说话的声音，这是望诊和闻诊。听了常建国的话，便上前拿过病人的手诊脉。
忽然，他轻轻咦了一声，接着，又拿过他的另一只手诊脉。他神情显得很凝重，又仔细看了看病人，却没说什么。
这一次诊脉时间比较长，而且手指还不停按下抬起，体会手指下的感觉。
好半天，他才缓缓将病人的手放了回去，开始看舌象和问诊。
最后，他收回手指头，也没瞧齐邈，淡淡说了一句：“病位在肺，——右肺鳞状细胞癌！”
秒中！
齐邈和陈天明都是一愣。
齐邈赶紧四处查看，他其实知道病房里并没有挂病人病情的牌子，只有床号，也就是说，左力不可能在病房得知病情的，他还是狐疑地瞧着左力道：“你怎么知道的？不会偷看病人病历本了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找不到理由。
陈天明也疑惑地瞧着左力：“你真是切脉摸出来的？不仅能摸出病位在肺，而且能摸出病位在右肺，甚至能摸出肿瘤的类型？”
“小儿科，这没有什么难度。”左力耸耸肩，懒洋洋瞧向齐邈，“而且，我切脉还摸出来，其实病人就这一种病，你说两种病，是想故意误导我吧？”
齐邈红着脸悻悻说道：“算你蒙对了。你给他看病吧。”
常建国大喜，瞪了齐邈一眼：“什么蒙，这就本事！——左力，你接着给病人看病。”
屋子里的病患都围拢过来，一个个惊叹不已地瞧着左力，这年轻的中医师也太神了吧！切脉直接说准病位还不算，还能直接预测到底有几种病，根本没有被齐邈医生误导，真是牛啊。
那海老板听眼前这年轻医生一下说对了自己的病，顿时心头升起无限希望，不等左力问，马上主动说道：“这位郎中大师，我就是这病，你切脉摸得太准了。一直在化疗，搞得我这些天胃口一直不太好，不想吃东西，还腹泻。我知道中医能调理脾胃，一直想吃中药来着，可是不好意思说。怕麻烦医生。”
常建国说道：“不麻烦，都是看病嘛。——左力，你给开方子吧。”
左力却说道：“回去商量一下再开吧，稳妥一点。——你们可能需要等等，很快的。”
“没关系的。”海老板和他老婆陪着笑说。
看完病，一行人回到医生办公室，坐下准备讨论病情。
陈天明去拿水壶倒水，常建国却眼疾手快抢先拿到了水壶，先给陈天明倒了水，又给其他几个医生倒水。
随后，他取了两个纸杯子，给左力和自己各到了一杯。
左力却在低头沉思，似乎全然没有注意眼前的事情。齐邈带着嘲讽说道：“刚来的就是牛，科室主任给倒水也坦然自若。”
左力这才醒过神来，赶紧站起来伸手去接常建国手里的水壶，道：“老爹，你这是干嘛，叫我来啊，你一把年纪还给我们倒水，我们小辈哪受得起？”
“行了！知道你一直在琢磨病情，所以没打扰你，倒水这种后勤工作我来做就行了，我说过了，我是你们的后勤部长，呵呵，咱们开始研究会诊吧。”
“病人的中医方子是谁开的？”
“咱们科的‘寿桃’和‘川芎’他们两。不过没关系，不管是谁，你都不用在意，只要治好病，给咱们中医科脸上挣光，把他们方子全都撤了用一个新方都没问题，一切为了咱们中医科，明白吗？”
陈天明皱了皱眉，对常建国说：“这寿桃和川芎，是你们科里医生的外号？”
“是啊，寿桃大名叫陶有寿，倒过来就是寿桃，人又长得屁股大脑袋小，像寿桃似的，所以就这么叫他。那外号川芎的是个四川人，一口四川普通话，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还动不动就捋胳膊瞪眼睛，凶巴巴的，所以叫他川芎。”
“这些外号都是你取的吧？”
“是啊，他们叫我老爹，我就给他们都取了外号，大伙热闹呗。”
陈天明中医科这种领导下属相互取外号的做法颇不以为然，不过人家的事她管不着，但她有些好奇地瞧了一眼左力，问常建国：“你打算给他取个啥外号？”
“没想好，要不你取一个？”
“我？我不喜欢给人取外号……”
齐邈说道：“左医生一双手白得跟花瓣似的，要不叫白莲花吧，哈哈”
常建国瞪眼道：“哪有大男人叫白莲花的？不好！”
“那就叫玉手观音。哈哈哈”
“扯蛋！男人能叫观音？”
陈天明冷声对齐邈说：“现在是会诊时间，严肃点！”
陈天明虽然是大美人，可冷脸的样子还是让人胆寒的，齐邈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左力对齐邈说道：“请把病人的中医处方拿给我看看吧。”
齐邈说：“只拿前面两个对吧？——慢性心衰的那老工人已经拒绝再服用中药，说中药没用。嘿嘿，不好意思，不是我们不让你看，是人家病人不选中医，我也没办法。”
左力点头，面无表情说道：“当然以病人意愿为原则，就像那七十三岁老太太，她坚持用纯中医治疗，你们胸肺科也不会死皮赖脸求着她在你们科治疗一样。”
齐邈顿时一张脸成了猪肝。还要斗嘴，陈天明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插话道：“赶紧找病历本吧！”
齐邈不敢再说，赶紧取出病历本，从中找到两个病人的中医会诊的处方，递给左力。
左力仔细看完，又沉思片刻，这才说道：“高老太这方子，整体没问题，帮助化疗，增效减毒。不过的确有点小问题。现在病人的病经过放疗和化疗，病证发生了一些变化，要针对这个特点调整一下药方。”
常建国点点头：“行，这是寿桃的开的方，他没来，没关系，你尽管改。我跟他说。”
“好！这基础方没问题，不过我建议加这样几味药。先加入天麻，平抑肝阳，对于头晕头痛不管是虚证还是实证，天麻效果都挺好。再加穿山甲，滋阴潜阳，软坚散结，再加上土茯苓，增强燥湿化痰的功效，加用蛇六软坚散结，清热解毒。而发生脑转移的时候，要重用蛇六谷，可以起到很好的抑制癌往外继续发展的效果，再加上天葵子化痰散结，行瘀消肿，以毒攻毒。”
“研究表明，天葵子有很强的抑制癌细胞生长的作用，可以诱导肿瘤凋亡，增强免疫功能。另外，可以再加上一些健脾益气，养胃止呕的药，可以帮助降低化疗毒性反应。”
第15章 多了一种病
听到左力说完，常建国点点头说道：“嗯，不错，就按照你的方子来。那个食道癌病人呢？这是川芎开的方子。”
“病人因为食道肿瘤吞咽困难，这属于中医说的关格范畴，病症是淤血阻滞，脾胃虚寒。川芎的方子更多的是选择了一些抗癌的药，而没有注意针对淤血阻滞这一块用药，并且组方上不是很注重君臣佐使的配伍。我建议可以改用活血化瘀的药。另外……”
说到这，左力低头沉思，并没有往下说。
常建国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左力忙说道：“没什么……，就这些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说道：“胸肺科的，中药送了来，麻烦来领药。”
原来是中药房煎好药装袋正在给各科室送药，这是选择中药辅助治疗的配药。一个护士急忙过去领药。
左力心中一动，起身走了出来，跟护士要了那位食道癌病人的中药，装在密封食品袋里的。
左力拎着那一袋汤药，对陈天明说道：“我想倒在碗里看看，行吗？”
“行啊。反正要倒出来给病人喝的。——怎么了？这药有问题吗？”
齐邈立即插话说道：“有问题也是你们中医科的事情哦！”
常建国也紧张地望着左力。
左力没说话，用剪刀将袋子一角剪开，倒进了一个碗里，拿起来，先闻了闻，然后面无表情喝了一小口，品味片刻，然后将那一口药吐在了垃圾桶里。
左力对常建国说道：“药没问题，不过这方子最好还是调整一下，换新的方子再重新煎药送来吧。”
常建国点头，马上对陈天明说道：“这汤药先不用了，等我们换了方子，再送汤药来。”
陈天明好生瞧了瞧左力，没说话。
几个人回到了医生办公室接着会诊。
陈天明问常建国道：“那肺癌骨转移的七十三岁高老太，要求纯中医治疗，你们中医科能接受吗？”
“恐怕不行啊。”常建国陪着笑说道，“住不下，病人太多了，没空床。”
“你们中医科好像没那么多病人吧？走道都没住满嘛。”
“呃……，中医科的走道的确没住满，可以挤出位置安置病人，只不过……”常建国的笑容有些僵，“我觉得，病人有些要求其实是特殊情况下作出的，或许并不是真心这么想的，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大多数病人都觉得还是西医能治病，中医也就调理调理，要不，这高老太还是留在你们胸肺科吧？”
齐邈乐了，插话说道：“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有几个病人是真想纯中医治疗啊？癌症这么重的病，肯定要最好的治疗手段啊。至于中医，那都是没得救了给病人开安慰剂才用的……”
“这高老太的病我们就是没法救了呀！”陈天明无奈地说道，“她的癌症虽然还没有到扩散全身无法救治的程度，但是，我们西医已经没有她可以承受的治疗手段了。——她身体太弱，耐受不了手术，也耐受不了放疗和化疗，没有这三板斧，西医还有什么手段来对付癌症？”
齐邈有些不服气，嘟哝道：“那中医也未必有手段啊？”
陈天明望向左力。
左力道：“要想完全治愈高老太的癌症，中医肯定也不能做到。但是，可以让高老太带癌生存，改善她的生存质量，延长她的寿命。这方面中医有它独到之处的，我师父杨天宝有过很多成功病例。当然，大部分是早年的事情了，那时候西医还没那么普及和先进。最关键的是那时候的老百姓都很穷，没什么钱来放疗和化疗，只能依靠中医，也就给了中医大展身手的机会。事实证明，相当多的病例单纯依靠中医，同样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陈天明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这个病人就转科去你们中医科。你们接手往下治疗，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说。”
常建国苦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刚才之所以找借口想推掉，是不愿意得罪胸肺科。
胸肺科有两个大牛，都是院长眼中的大红人。一个是眼前的留美博士陈天明，另一个则是胸肺科主任蒋峰，全院最厉害的外科第一刀，外号一刀哥，也是副院长有力竞争者。
院长非常器重他，虽然还没最终敲定，但一些重要决定院长已经在征求他的意见了。昨天的预算会，中医科被大幅削减预算，动议就是蒋峰提出来的，得到院长的认可。
常建国深知中医科被边缘化的现状，也早就认可了中医的龙套角色，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给中医科惹麻烦，能延续现状就已经满足了。
可是因为左力这番话，陈天明最终决定将病人转送他们中医科治疗，这让常建国一个劲叫苦。可是，病人这样要求，左力说的也很有道理，而且似乎也很有把握，陈天明又做了决定，常建国只好点头答应了。
陈天明又说道：“那个患肺癌的海老板，胃口不好想调理肠胃的，刚才左医生说需要商量一下再开方，那就辛苦两位回去商议再开方吧。”
常建国又忙答应了。
陈天明站起身，双手揣在口袋里，对常建国和左力说道：“多谢两位今天来会诊，谢谢了~！”
这话也就是说，会诊结束，你们可以走了。
常建国忙起身点头赔笑，连声说不客气。左力却没有起身，抬头望着陈天明：“还有一件事，我想给陈主任提个醒。”
陈天明瞧了一眼左力，便坐回椅子上，依旧揣着双手看着他。
齐邈等医生却站着的没坐下，他们并不认为左力会说出什么新的长篇大论来，该说的刚才都说完了。
左力沉声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肺癌病人海老板，先前齐医生说他有两种病，我刚才说齐医生是故意误导我的，因为海老板只有肺癌一种病。现在，我需要纠正一下，其实，这海老板真的有两种病。——他刚住院进来的时候的确只有一种病，那就是肺癌，而现在，他多了一种病，病位在肝，这是我切脉摸出来的。建议做个肝脏检查。”
齐邈冷笑：“吹吧，你就吹吧，真以为你的手指有那么神？他进医院的时候，就做过全身检查，包括腹部B超和肝功等肝脏检查，啥问题都没有！现在怎么跑出病位在肝了？”
第16章 哪里出错
陈天明想法跟齐邈一样，不过她不动声色，人家中医科过来会诊的，虽然说错了，却也不能让人家难堪，都是一个院的同事。所以，她很不满地扫了齐邈一眼，队常建国说道：“我知道了。两位工作很忙，没有新的问题，就不多耽搁你们的宝贵时间了。”
常建国陪着笑拉着左力离开了胸肺科，回到了中医科，进了常建国的办公室。
常建国低声对左力说道：“你怎么搞的？先前都已经说对了，怎么又画蛇添足，多一种病了？还病位在肝，人家都做个肝脏检查的，没毛病。”
左力没有解释，双手揣在衣兜里瞧着常建国。
常建国又说道：“算了，这个肺癌病人海老板开方子调解口味，由你负责开方子吧。”
“暂时先不开，等等再说。不然会惹麻烦。”
常建国很奇怪：“为什么？”
“老爹，这次你听我的。没错的。”
“呃……，好吧，那就再等两天，反正调理胃口这种辅助治疗，早晚几天没关系。——对了，那个食道癌病患的药，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左力点点头：“老爹也看出来了？”
“我没看出来，是从你表情猜出来的。如果药没有问题，你干嘛尝药？尝完之后还鬼鬼祟祟的，老爹我医术不怎么样，眼睛还是很毒的，一看一个准。说吧，这付药到底怎么了？”
“里面的五加皮有问题！”左力压低了声音，还看了看门口。
这是常建国这位科室大主任单独的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不过门是半掩着的，平时常建国的门都是大开着，刚才意识到左力有话要说，所以故意掩上了。
常建国也压低了声音：“有什么问题？”
“从针对的病情来看，川芎用的方子中的五加皮应该是‘刺五加皮’，但汤药里我尝出的却是‘南五加皮’。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这方子没有效果的原因！”
五加皮总共有三种，南五加皮、北五加皮和刺五加皮。
南五加皮和北五加皮都是祛风湿药，都可以治疗风寒湿痹，腰膝疼痛，筋骨拘挛。但是两者因为产地不同，药性和药效有一定的区别的。南五加皮药性温和，一般喜欢喝酒病患如果患风寒湿痹、腰腿酸痛，就用这种五加皮来泡酒。而北五加皮作用强烈，而且有小毒，所以一般不用来泡酒。
而刺五加皮的药性却跟南、北五加皮都相差很大。刺五加皮主要出产在东三省，对肿瘤具有抑制作用，还有抗衰老和补益的作用。
川芎用的方子，显然是想用刺五加皮来抗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弄成了南五加皮。
常建国当然知道其中的区别，他却更惊讶另外一件事：“不会吧？一碗汤药你能尝出到底是什么药？我尝都是苦的，让我看药渣，我或许还能勉强分辨出什么药材来，可是熬成汤药，我就尝不出来了。你能尝出来，真是太厉害了。”
左力笑了笑：“说实话，我这鼻子很灵的，只需要闻一下汤药的气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次为了稳妥起见，所以才尝了一下。”
常建国更是惊叹，眼珠子都瞪圆了，赞叹好片刻，才回到问题上：“弄错了五加皮，到底啥地方出的问题？药房应该不会有问题的，药房捡药要交叉检查的，一般不会两个人都出错。或许是处方。”
常建国立即打开电脑，调出川芎给这个病人会诊开的方子。
现代科技就是厉害，录入医院内网病人病历里的处方，就算改动也会留下记录。常建国作为科室主任，可以查阅本科室所有医生的处方。
他很快找到了川芎开的病人的处方，一看之下，立即脸就冷下来了，因为处方上写的仅仅是“五加皮”。
常建国立即打电话给川芎，他今天在中医门诊看病。不在住院部。
电话接通了，常建国沉声问：“你给胸肺科那个食道癌病人会诊，用的方子里的五加皮，是南五加皮还是刺五加皮？”
川芎电话里四川普通话听着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唉哟~，当然四刺五加皮塞，啷个括能四南五加皮嘛！老爹，你啷个自样子踏雪我的智商咯？”
常建国听多了他的川普，也会几句，立即吼道：“四个喘喘！格老子爬哦！回来自己看，你龟儿子这回子麻烦大了！”
川芎吓了一跳，赶紧挂了电话，很快就回到了科室里，听常建国说了这件事之后，马上瞧着电脑里自己的方子，跳脚道：“老子记得明明在前头写得有个‘刺’字的嘛，狗
i的，啷过没得了耶？”
常建国怒道：“电脑里就是这样，谁删改都会有记录，你原来就是这样写的，你还狡辩！”
五加皮如果没有标注“刺”或者“北”，药房都会通常理解为 “南五加皮”，因为开得人最多，很多人开去泡药酒的。这是市三医院中药房约定俗成的做法。
所以，很显然，川芎的方子没有注明是刺五加皮，药房就按通常做法，捡了南五加皮。——药房才不会管你用来治疗什么病，也没义务去复核你的方子，你医生开什么药，就捡什么药。所以说，药房基本上没责任，责任在川芎。
川芎被常建国这么一吼，便耷拉着脑袋认怂了：“好嘛，四我错了啰嘛，老爹你说啷个办嘛？”
“啷个办？凉拌！格老子！”常建国气呼呼吼了他几句，这才说，“幸亏没造成大问题，现在我让左力调整你的方子，你的方子只想用中药抗癌，人家并不指望你做这些事，是希望你能帮人家把身体调理一下，减轻化疗的毒副作用，你却想去抗癌，喧宾夺主，种了人家的田荒了自己的地！”
“好嘛，那就改嘛，我也是捉急嘛，这些砍脑壳的把我们中医科当丘儿使，老子想让他们晓得，中医中药也是能抗癌的嘛。”
“抗癌？抗你个仙人板板哦！”常建国的川普又飃出来了，“回门诊去！这个病人后面的治疗让给左力来做。”
川芎哦了一声，冲着左力陪了个笑脸：“那辛苦你了哈，兄弟！”赶紧转身走了。
第17章 急诊会诊
常建国对左力说道：“你刚才在胸肺科没说出这件事做的很对，咱们中医科麻烦够多的了，再出这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蒋峰、孙韬那帮家伙会拆了我们中医科的。幸亏胸肺科只是让我们帮忙调理病人肠胃，减轻化疗毒副作用，而不是主要承担抗癌任务，不然咱们罪过就大了。行了，你好好琢磨一下新方子，咱们后面好好把病人身体调理好，弥补过错。”
左力答应了，新方子他已经成竹在胸，回到自己办公室，在电脑上打了高老太和食道癌两个病人的会诊处方，通过医院内网发给了胸肺科。
很快，内网聊天软件陈天明头像闪烁，自动弹出对话框，是陈天明发的：“处方收到！怎么没有肺癌患者海老板的处方？”
“过两天再说。”左力回了几个字。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如果是，直接跟我说。拖下去，损害的是病人。”
擦！你上纲上线扣帽子哇？老子不吃这一套。
左力毫不犹豫回了一句：“该说的我刚才说过了，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陈天明没有回消息，片刻，内网聊天窗口她的人像变成了灰色，下线了。
这时，胖乎乎的寿桃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递给左力，皮笑肉不笑说道：“小左，帮个忙，跑一趟化验科。这张单子打印不清楚，叫他们重打一份拿来。”
寿桃今年还没到四十岁，却有点摆老资格，这种事原本打个电话给化验科就能搞定，非要让左力亲自跑一趟，显然是想刷他的存在。应该是知道左力改了他的处方，心里有些不爽，所以用这件事进行小小的报复。
不就跑跑腿嘛，左力也没多说，接过化验单，转身出门，往化验科走去。
胖虎姚明明听左力说了这事之后，拿过检验单瞅了一眼，的确有一行字不太清楚，应该是打印的问题，便说道：“他们还真把你当勤杂工使唤啊？这种事一个电话不就搞定了。再不行，我把电子版给他发过去，他自己也可以打印，反正都是电子签章，何必让你跑一趟，这完全是看你初来乍到，他们想显摆优越感。你们中医科也讲这一套哇？我以为学中医的人都比较实诚。”
左力笑笑说道：“没那么严重，赶紧打一份吧。”
姚明明坐到电脑前打印检验单。
便在这时，从外面跑进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女护士，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特别是胸前一对半圆球体，鼓鼓囊囊撑起，好像二个特大号探照灯。
左力脑海中刚冒出这个词，没想到姚明明却说了出来：“探照灯，你干嘛呢？风风火火的。”
左力大跌眼镜，这护士还真的外号叫“探照灯”？好吧。
这女护士是急诊科的，名叫孟欣，她喘了口气，将手里的几管血递给姚明明：“急诊，赶紧的，马上要结果！”
“搞什么呀？你们急诊科不是有化验室嘛，干嘛老跑到我们这来哇。”
“忙不过来，今天来了好几个危重急诊病人，都需要进行检验，现在这个病人神志不清，又没有家属陪着，搞不明白病因，得赶紧做血检，搞不好要死人的。我们主任已经打电话给各科室派人去会诊。化验结果要赶紧拿出来，不然会诊时什么都没有，会诊什么啊？所以主任让我来找你们帮忙做一下化验。”
胖虎二话不说，接过那几管血，对左力说道：“左医生，不好意思，我先做急诊。要不你先回去，等会儿我给你送过来。”
左力点点头，对探照灯说：“你好！我叫左力，是中医科新来的医生。刚才听你说打电话给各科室让去会诊，请问给我们中医科打了吗？”
左力担心如果给中医科打电话了，老爹一定会让他出马参加会诊，可自己恰好又到检验科来了，那就错过了。既然是急救，可耽误不得，当下直接问她。
探照灯摇头说道：“没有给你们中医科打，你们中药太慢，急诊用不上，应该不会麻烦你们的。”
中医慢是很多人对中医的片面认识，左力对此也有些无奈，笑了笑点点头，正准备走，探照灯似乎觉得先前的话有些过分，赶紧又解释了一句：“不过具体我不清楚，是主任在办公室打的，也许给你们科打了吧。要不你去急诊那边看看，若真的给你们打了，别耽误了。”
左力说道：“嗯，那我去看看，如果真给我们科打了，主任很可能会叫我去。”
探照灯说道：“那你赶紧去吧，我在这等检验结果。”
左力小跑着来到了急救中心，一进大厅便看见陈天明从另一个楼道也跑了过来。她是在住院部接到电话紧急赶来的。
陈天明瞧一眼左力，有些意外。因为急诊很少能见到中医的身影，陈天明甚至没有跟左力打招呼，直接冲进了医生办公室。
她不是第一个接到电话的，但却是第一个赶到的，对急诊科的冯主任问道：“我来了，什么病人？”
冯主任正和护士长在给各科室打电话请求增援，见她进来，赶紧说道：“走，去急诊室，边走边说。”
冯主任带着陈天明出了医生办公室，往急诊室走。左力料定陈天明身边的医生应该是急诊科的领导，想上去问问是否需要他们中医科参加会诊，便跟着来到急诊室。
急诊室里一排病床大多躺着急诊病人，有轻有重，其中有三张床正在进行抢救，拉着帘子遮挡，却也挡不住门口围着的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
冯主任介绍说，病人女性，约二十岁，没有家属陪护，是邻居发现送来的。邻居说当时发现她家门开着的，她躺在家里客厅地上昏迷不行，全身大汗，赶紧打了120，与另外一个好心邻居一起送她到医院来，但不知道如何联系她的家人。
病人神志不清，无法回答问题。血压、脉搏基本正常，目前看还没有出现休克反应。
陈天明问道：“病人近期的身体状况两个邻居是否知道？”
冯主任摇头：“邻居说不知道。他们平时往来不太多，了解不深。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清楚，病人又神志不清，无法回答问题，我才召集大家来会诊的。”
第18章 争执不下
就在这时，又冲进来几个人，是来会诊的医生。
冯主任安排肝胆科的主任孙韬和妇产科住院女医生田甜两人跟他们一起会诊，其他几个医生到另外两个急救病人那去帮忙会诊。
孙韬听冯主任说了经过之后，问：“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冯主任摇摇头说：“刚刚送去了，但是同时来了三个危重病人，都需要检验，我们急诊科检验室忙不过来，已经把结果送到门诊化验室去请他们帮忙了。”
孙韬听说没有病人家属，病人无法回答问题，送医的两个邻居也不知道，也无法联系病人家属，便有些生气。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衣兜里冷声说道：“现在必须排除病人昏迷的可能性，弄清楚有没有发热或者呼吸道、消化道以及泌尿系统疾病。搞清楚她平时工作学习压力、人际关系怎么样？有没有服药的历史？有没有可能中毒？是不是低血糖休克昏迷？家族有没有糖尿病家庭史？现在这些通通不知道，没有检验结果，又没办法询问病史，会诊什么？”
冯主任说道：“是啊，相当棘手，我有些担心是脑血管疾病和肝性脑病导致的昏迷。”
他们在议论的时候，陈天明在给病人做检查。
她检查了病人的瞳孔，听了心音，说道：“应该是有机磷中毒。——病人全身冷汗，瞳孔只有一毫米，皮肤湿冷，肺部有大量湿性啰音。四肢肌肉震颤，肌张力减退，这些都符合有机磷中毒的特征，需要尽快采取解毒措施抢救，时间拖延病人中毒程度会很快加重。建议立即按照有机磷中毒进行抢救。”
“我不同意！”孙韬鱼泡眼一翻，淡淡说道，“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不能冒冒失失进行抢救，还是等化验结果出来再说。虽然病人是出现有机磷中毒的一些症状，但无法排除冯主任说的肺部感染、脑血管病和肝性脑病等原因导致的昏迷的可能啊！如果盲目抢救，又不是有机磷中毒，一旦造成医源性损伤，谁负责？”
“既然是我提议的，当然由我负责！”陈天明断然说道，“冯主任，你们急诊中心的病人，你赶紧做决定吧，别耽误了。”
冯主任有些为难，说道：“陈主任，我也觉得孙主任说的话有道理，还是不能盲目上，反正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要不……再等等？”
说着，他扭头对身边护士说道：“快去催一下，看看检验结果出来没有？”
护士赶紧答应，飞奔出去了。
冯主任望向妇科派来的住院医师田甜，皱了皱眉，说道：“田医生，你怎么看？”
没等田甜说话，孙韬却冷声说道：“搞什么名堂！人命关天，你们妇科就这么不负责？只派个住院医生过来会诊，还有没有点革命人道主义了？”
田甜很是窘迫难堪，她小小的住院医，当然不能跟大主任顶。赶紧解释说：“我们主任正忙着，抽不开身，才让我来的。”
“就你们妇产科忙？别人都闲得冒泡？哼！”孙韬翻着白眼说着，“冯主任问你呢，对这病人怎么看？”
田甜涨红着脸，原本她想说自己看法的，被孙韬这么一呛，不敢说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来干什么？”孙韬更来火了，声音提高了八度，“会诊就是要提意见，你代表你们妇科，想一想病人有可能会是什么你们妇产科方面的病因导致的昏迷？——现代医学高度发达，分科这么细，每个医生都不可能什么都懂，往往是只钻研自己科室的知识，缺乏全面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各科医生群策群力，从各自科室角度来思考病情，以便得出最符合患者情况的诊断结果。你不说意见，万一病人是妇产科的病因导致的昏迷怎么办？你们妇产科能负起这个责吗？”
田甜被孙韬训得都快哭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左力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虽然冯主任看见了他，但是并不认识，他又这么年轻，觉得不可能是过来会诊的，所以没有招呼他。
左力想上前问问是否需要中医科会诊，看见肝胆科主任孙韬说话不留情面，把妇产科这小姑娘训得跟孙子似的，心中升起同病相怜的感觉，正要迈步上前打抱不平，一旁的陈天明却说话了：“人家妇产科派谁不派我们管不着。现在别耽误时间，赶紧按照有机磷中毒先行抢救吧，否则中毒程度会迅速加深，病人会有生命危险的，不能再等了！”
孙韬摇头：“谋定而后动！越是危急的时候，就越需要冷静。——陈主任，我不是说你，你虽然水平很高，哈佛医学博士，但这处变不惊的修为还需要磨炼啊。”
冯主任很焦急走到门口去瞧：“怎么还没回来！”
刚说到这，探照灯和去叫她的护士就急匆匆的跑了来，对冯主任说道：“检验项目太多，检验科已经在做了，但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才能拿到结果。”
孙韬不由皱了皱眉，很是不满，又吼道：“检验科搞什么？这么点破事要那么久吗？不知道这边正在急救吗？治病救人，发扬革命人道主义，这个道理都不知道？擦！整天只知道玩手机，聊大天儿，遇到工作，一个个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搞什么搞嘛！”
探照灯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因为她亲眼看见检验科姚明明他们忙得脚不沾地的，可不像孙韬所说的那样。
当下，探照灯双手叉腰，冲着孙韬尖着嗓门道：“孙主任，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啥时候看到检验科的人在玩手机聊大天了？我可没看到，我看到的是他们一直在忙，检验科总共这么几个人，检验项目这么多，一个人就算长几只手也不够用啊。再说了，医学检验是有规程的，不能拔苗助长，得一步步来。本来就是我们急诊科请人家帮忙的，不是人家的事情，人家已经在马不停蹄的帮忙做事，你怎么还这么诋毁人家？”
孙韬没想到急救中心的一个小小护士居然敢跟他堂堂主任硬顶，顿时脸都青了，不过看见探照灯气势汹汹跟护犊的母老虎死的，而且人又虎背熊腰很健壮，还真不敢跟她发生冲突，而且人家说得也有道理，自己的确是想当然，也就没底气争执。
第19章 先洗胃
孙韬鼻孔哼了一声，扭头对冯主任道：“那两个送病人来的邻居呢？问问他们两，看看当时在病人家里有没有发现农药瓶？假如没有农药瓶，就不可能是有机磷中毒嘛。”
冯主任赶紧叫人去把走廊上的两个送病人来的邻居叫了进来，问道：“你们发现病人倒在地上，旁边有没有发现装农药的瓶子啥的？”
两个邻居相互看了一眼，都一起摇头说道：“没见到啊！她躺在客厅地板上，身边啥都没有，她躺在地上神志不清，我们就赶紧打120。”
孙韬得意洋洋对陈天明道：“陈主任，既然病人身边没有发现装有机磷的瓶子，说明不是有机磷中毒嘛，看来你的判断有问题哦，还是等检验结果吧，急不得。”
陈天明说道：“没有发现瓶子不等于不是有机磷中毒。根据病人目前表现出来的症状，有机磷中毒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我还是建议赶紧用药，拖延一分钟，病人中毒就加深一分，生命危险就增加一分！”
“固持己见！”孙韬无奈双手一摊，瞧向冯主任，“这是你们急诊中心的病人，还是你来决定吧。我的意见还是等化验结果，以便搞清楚是什么病，再对症治疗。”
冯主任很是为难，一时也不知该听谁的。
左力迈步上前，说道：“我是中医科的医生左力，我提一个建议行吗？”
陈天明以为他是冯主任叫来会诊的，当即点头说：“行啊。左医生请说。”
孙韬则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看左力。
冯主任不认识左力，也没给中医科打电话请求会诊，但人家主动来帮忙，当然欢迎，加上陈天明帮他刷了脸证，证明人家的确是中医科的医生，马上微笑点头，伸手跟他握了握手，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到你在一旁，你有什么意见？”
左力说道：“立即洗胃！洗胃能避免身体对有机磷的进一步吸收。即便病人不是有机磷中毒，洗胃也不影响其他治疗，洗出来的胃内容物马上送检鉴定看看是否中毒。另外，针对有机磷中毒的特效药阿托品和氯解磷定要先准备好，建立静脉通道，随时准备上药。”
陈天明眼睛一亮，急声对冯主任说道：“左医生说得没错，先洗胃！很大程度上能减少身体对毒物的进一步吸收，同时做好有机磷中毒特效药的给药准备，等待化验结果，结果出来，证明是有机磷中毒，立即上药。”
这个建议顾全了双方的意见，不违反孙韬的基本主张，所以他斜眼看了看左力，到底点了点头。
冯主任也同意这个建议，立即下令护士给病人插胃管进行洗胃，并将抽出来的胃内容物取样立刻送检，建立静脉通道，立刻准备有机磷中毒的特效解毒药阿托品和氯解磷定，同时上氧，检测生命体征。
终于，胖虎姚明明气喘吁吁的挥舞着化验单跑了过来，顾不上说话，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将化验单递给了探照灯，大口大口喘气。
探照灯赶紧接过，马上送给了冯主任。冯主任打开一看，胆碱脂酶活动50%。
有机磷中毒确诊！
冯主任立即吩咐护士启动预案，按照有机磷中毒进行抢救。
接着，将化验单递给陈天明说道：“陈主任，你的判断是对的，果然是有机磷中毒。幸亏已经给病人先进行洗胃了，有效阻断了身体对毒物的进一步吸收。”
陈天明看着护士正在有条不紊的给病人静脉滴注有机磷中毒特效解毒药，微微叹息道：“如果能更早一点上药，可能会更好些。”
说到这儿，她扭头望向左力。
左力在关键时候站在她这边，并提醒搁置争议，先进行洗胃。提出如此明智的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意见，在双方争执不下时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这家伙才是真的临危不乱。
陈天明一甩秀发，对左力微笑道：“你们主任派你来会诊？”
左力有些自嘲的将插在夹克衣袋中的双手两边一翻，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以为我们中医科也收到了会诊电话，所以自作主张跑来，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冯主任有些尴尬，赶紧掩饰说道：“本来是想请你们来的，这不还来不及打电话嘛，——对了，你是中医科新来的？”
陈天明介绍说道：“左医生是中医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是全国百强老中医杨天宝的高徒。”
冯主任对中医并不太了解，不过他倒听过杨天宝的名头。毕竟杨天宝在医学界还是有些名气的，同时还是市政协委员。赶紧一挑大拇指说道：“厉害厉害！”
一旁的姚明明，累得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在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
探照灯赶紧过去，搀扶他坐在墙边观察椅上，取过墙上呼吸面罩，扣住他口鼻，打开了氧气开关给他吸氧。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结果出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取，你非要自己跑过来，像个大象似的，咚咚咚咚，也不怕地上踩个坑摔死你！”
胖虎吸上氧之后，呼吸很快平缓下来了，但还在不停的喘，说道：“我以为……能胜任，没想到……这身……肥肉……这么不给力……”
“看你胖得跟头猪似的，是该减减肥了。你这个人，一看就是管不住嘴迈不开腿的货，胖死你活该！”
胖虎乐呵呵的，也不在意探照灯说话阴损，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啊？我都不知道吃了多少减肥药了，没用！”
“想减肥？姐帮你啊。我知道一种药，减肥很有效果，想不想试试？”
胖虎已经感觉好多了，他扯下脸上的面罩，关掉氧气开关，这才上下瞧了她一眼：“就你比我不差的伟岸身躯，给我卖减肥药，那不是秃子卖生发灵吗？”
探照灯气得伸手就要去拧他，胖虎早就防到了，一猫腰躲到了左力的身后去了。
探照灯还要追上去掐架，就在这时，从外面着急忙慌的跑进几个人来，大叫着：“女儿，我女儿呢？”
两个送病人来的邻居一眼就认出进来的几个人中为首的这个正是昏迷的女邻居的父亲，以前曾见过面。忙招呼道：“哎呀你终于来了，你闺女医生正在抢救呢。”
第20章 简单粗暴
病人的父亲来到床边，冯主任介绍了病人病情，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病人怎么会有机磷中毒？
病人父亲唉声叹气道：“这闺女真是想不开，吵了几句她就说要死给我看。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气话，可是后来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我才慌了，叫上她妈赶到她住的地方，进屋去看，人不见了，在卫生间台子上发现了一个农药瓶子。我吓坏了，问邻居，才知道昏迷了，已经送医院来了。”
冯主任一听，惊喜的问道：“找到农药瓶子了？”
“嗯，在卫生间的台子上。”
原来，邻居没有在病人昏迷现场发现装农药的瓶子，是因为病人是在卫生间里把农药服下，然后走到客厅倒下的，难怪身边没有农药瓶子，差点耽搁了抢救。幸亏陈天明一直坚决是有机磷中毒，加上左力提议先洗胃，同时做好有机磷中毒抢救的准备和预案，这才得以迅速救治。
孙韬有些尴尬，事实证明陈天明是对的，他的错判耽误了抢救，讪讪地岔开话题，问病人的父母：“你们是农村的？”
病人父母都摇了摇头，说两人都是单位职工。
孙涛又问：“那你女儿的农药怎么来的？”
夫妻两个也想不明白。不过，病人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前些天，我女儿回老家去看她爷爷奶奶去了，爷爷奶奶在农村，老家屋里有农药，兴许她偷偷就把农药带回来了，。”
“这么说，你女儿早就有自杀的念头，你们没注意到吗？”
“哎，谁能想到啊。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的厉害，几句话不对就要死要活的。多大个事就要自杀，简直让人想不明白……”
正说着，忽听得另一处正在抢救的病床那边传来焦急的声音：“怎么搞的？呼吸机插管和接口对不上，你们急诊科怎么回事？”
冯主任吓了一大跳，赶紧跑了过去，问道：“怎么啦？”
这床负责抢救的是前来会诊的耳喉鼻科一位主治医师，姓童，手里拿着一根插管，指着床上病人喉咙说道：“气管已经切开，才发现你们急救中心的气管插口和呼吸机接口型号不对，接不上，呼吸机用不了，怎么办？”
冯主任急忙说道：“供氧皮球呢？”
护士长忙说道：“只有一个，那边那张床正在用，没有多余的。”
冯主任气急了，说道：“为什么不多备几个？现在才出现这种问题。”
护士长委屈的说道：“设备科不给，我们说了几次他们还是不给，说都有呼吸机了，要那么多供氧皮球干什么，浪费，只给了一个。”
“这帮混账！问他们设备科现在怎么办？”
陈天明赶过来了，问道：“病人什么病？”
童医生说：“金黄色葡萄球菌败血症，肾功能不全，成人呼吸窘迫综合征。必须进行气管切开，上呼吸机。我切开了喉管，可没想到急救中心呼吸机跟接口竟然对不上号！真是奇葩！”
冯主任厉声问：“护士长呢！”
护士长先前在医生办公室打电话，现在已经回到病房抢救室。听到叫她，赶紧跑过来，解释说道：“主任，这不能怪我们，呼吸机是昨天设备科过来更换的，原来的呼吸机不好使，换的一台最新型的。换好之后他们就走了，谁想到他们换了一台新机器，竟然没换接口导管。”
“你们怎么不检查啊？临到头来才发现有问题，赶紧的，打电话叫设备科送接口来。”
护士长说：“他们不会送来的，要东西都是我们下去拿。从来都是。”
“那赶紧派人去设备科拿啊！”
护士长急忙说道：“来不及了，从这到地下室，就算电梯等在那里，设备科的人也在那等着，能马上拿到，来去至少也要二十分钟。病人气管已经切开，不上呼吸机几分钟之内就会死！”
陈天明道：“我打电话叫我们科的人送一个接口过来，这种型号的接口我们科应该有。”
护士长急忙说道：“也不行了，你们胸肺科到这里，单趟都得十五分钟以上。而且你们那有这种新型呼吸机的插管接口吗？”
陈天明道：“我们也刚换呼吸机，应该有，打电话让他们送来，总不能坐以待毙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要拨号码。
左力从后面挤了进来，直接到了病人面前，二话不说，取过一张纱布盖在病人切开的气管上，俯身下去直接嘴对嘴进行呼吸。
顿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左力居然用这么简单的办法就把问题解决了！直接口对切口进行人工呼吸。
方法简单，却所有的人都没想到，因为这种事情之前从没遇到过，大家都在想怎么找到适合的气管接口，思维局限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从抢救的角度去想办法。
反倒是中医科年轻的医生左力，简单粗暴的直接来了一个嘴对切口人工呼吸。众人这才醒悟到，原来还有这么简单的解决问题的办法，顿时间都有些惭愧。
胖虎忙过来说道：“让我来吧。”
左力摆摆手，示意不用。
不料胖虎一把将他直接推开了，深吸了一口气，趴下身嘴对着切口开始人工呼吸。
探照灯眼中露出了赞许，对左力说道：“让胖虎来，别看他胖，越是胖的人做人工呼吸就越有利，嘴巴厚得跟香肠似的，堵住切口更严实。嘿嘿，他就像个大号供氧皮球，你最多算个小号。”
左力笑了，看着胖虎有节奏的吸气，病人脸上窒息的痛苦开始缓解，这才放心。
冯主任也舒了一口气，赶紧派出两个护士跑去装备科找新的接口，陈天明也打了电话，叫他们胸外科马上取一个呼吸机的接口赶过来，免得设备科那边找不到，可以有备用的。
陈天明打完电话，微笑对左力说道：“还是你机灵，能想到这办法。说实话，我光去想从哪里更快得到接口了。”
“嘴对嘴人工呼吸人人能想到，但是嘴对气管切口的人工呼吸，超出人的普遍思维定式，想不到很正常。尤其是你这样的大美人，肯定不会想到用娇滴滴红唇去含着血淋淋切口进行呼吸的。”
陈天明听他夸自己美，不由得脸一红，飞快瞟了他一眼：“你是夸你自己吧？你能超越普通人的思维定式，说明不是普通人呀！”
“我们中医本来就是发散式思维，多角度思考，全方位辨证论治。不像你们西医，讲究严密的逻辑，准确的检验，所以相对更容易形成思维定式。”
“哟，连带你们中医都夸起来了？也不害臊！”
“我也夸赞西医的严谨啊。”
第21章 何主任的儿子
两人说着话，胸外科的护士拿着新型接口终于赶到了，医生迅速对接了气管，给病人上了呼吸机。
胖虎舒了口气，好像完成一项重大的使命似的。
探照灯抽了一张方巾给他擦嘴角的鲜血，那是病人切口沾上去的。说道：“你还真厉害，你这张嘴又肥又厚，贴在切口上堵的严严实实的，吹进去的气都没从旁边漏。看来人胖还是有用处的，至少这样的抢救用得着。”
胖虎不由得笑了。
这时，冯主任电话响了，却是去设备科找接口的护士打来的，说是电梯太堵，他们通过楼梯跑去的，才刚到设备科，管设备的人正好在，正在翻箱倒柜找，可能还需要等一下。
“慢慢找，不着急了！”冯主任没好气的挂了电话。
这时，从急救室另一侧传来了吵闹声。
冯主任感觉头大。怎么按下葫芦浮起瓢，这病刚刚搞定，那边又闹出事来了？
冯主任赶紧过去，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孩，正在输液，旁边急诊科的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护士正在哭泣，另一侧，一个年轻女子，衣着华丽，画着浓妆，正揪着急诊中心一个带着眼镜的医生的衣领，用手指着他鼻子，一份嚣张地叫道：
“你要搞清楚你在给谁治病！这是何主任的儿子。——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谁是何主任，除非你不想穿这身白大褂。敢跟我嚣张，我分分钟叫你下课！”
说着，用手一把推在那医生的脸上，将他眼镜推落，掉在地上。身后跟着两个男人，跟着骂骂咧咧推攘那医生，混乱之下，将地上的眼镜踢到了床下去了。
冯主任急忙道：“住手！这是医院！”
妖艳女人并没有松开医生的领子，扭头打量着冯主任：“你干啥的？”
“我是急救中心主任，我姓冯，——你们先把人放开，有话好好说！”
女子一听，狠狠一把将眼镜医生推了个趔趄，转身走到冯主任的面前，用手指着他鼻子说道：“主任？很好，我正要找领导评理。来的正好。——你看看你的护士，怎么给何主任的儿子输液的？拿着针头一通乱扎，捅了四五次都没回血，搞什么？拿都何主任的儿子当试验品吗？说她了几句还甩脸，这四眼田鸡还帮腔替她狡辩，告诉你，今天这事我要告诉何主任，找你们要个说法！”
冯主任望向那哭哭啼啼的护士，说道：“怎么回事？”
护士抽噎着说道：“我给病人扎针，病人乱动，所以第一次没回血，但抽出来回刺就见回血了，可是她非说我乱扎，说我是实习生，拿孩子当试验品，说我缺德，还骂我好多脏话……”
“什么两针就回血？明明四五次都没回血，又扎了好几次才回血的，我一直忍着不说，实在看不下去才说你，你还在这狡辩。你这水平，不是实习护士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不叫老护士来？要叫这么个不长眼的贱货来给何主任的儿子扎针？你们的眼中有没有何主任？”
一旁的孙韬听出端倪，忙上前赔了个笑脸，说道：“何主任？是不是市医学会负责组织医疗事故鉴定的何主任？”
“当然了啦，怕了吧！哼！”
市医学会是本市医疗事故鉴定的组织者，对医院而言，医疗事故总是不可避免的，就像牙齿免不了会咬到舌头一样，不管再小心也是防不胜防。对负责医疗事故鉴定的组织领导，医院当然会敬畏三分。难怪这女人这么牛逼轰轰盛气凌人。
孙韬脸上笑容更欢，说道：“原来是何主任啊，请问你是她家的……？”
“我是何主任家的保姆，在何主任家干了好多年了。他儿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对我就像对亲姐姐一样亲。今天孩子肚子不舒服，估计吃坏东西了，阿姨出去了，我打电话给何主任，他在开会，我就送孩子来看急诊，结果遇到这贱货，拿孩子当试验品，一通乱扎！”
小护士抽噎着说道：“你还骂人！我……，我不是实习护士，我在医院已经干了五年了。”
“五年？还有脸说！扎了七八针都没回血，拿孩子当试验品，去死吧你！”
“呜呜呜，本来一次就能扎回血的，是他不停的乱动。”
“你竟然怪孩子乱动？痛了还不让孩子动弹啊？那个孩子会安安静静地让你乱扎？我告诉你，你们这是医疗事故，我会跟何主任和阿姨说这件事，你们等着瞧！”
孙韬一听，原来是个保姆阿姨，在这里拉虎皮扯大旗，拿根鸡毛当令箭，他原以为是何主任的夫人或者小姨啥的，好套个近乎，这保姆就不必了。
孙韬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腰也直了起来，对冯主任说道：“我那边很忙，没别的事我走了啊。”
没等冯主任说话，孙韬已经转身出了急救室。
保姆回头对两个跟着的男人说道：“刚才的事你们也看到了，记得把这小贱人和这四眼田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给我记住。何主任问起来才好说清楚。”
两个人吆喝着答应了，声音很大，并且撸袖子挥拳头的。
冯主任不禁头大，这种医闹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处理起来相当棘手，而且对方还有背景。何主任是大领导，不至于是非不分，但是架不住他家保姆到处乱说，对医院的声誉也不好。
于是，他决定息事宁人，当下赔笑说：“我们做得不够好，我作为主任，代表他们向你和孩子道歉！”
“要道歉也轮不到你，谁干的谁道歉！”她一指小护士，“贱货，过来，给何主任儿子鞠躬赔罪。你弄疼了他，鞠个躬不算过分吧？你看孩子哭成那样子。”
眼镜医生已经找到了床下的眼镜，还好没损坏，赶紧戴在眼睛上，一听到这话，大声道：“你们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保姆身后一个男人冲上去，又揪住他衣领指着他鼻子说道：“说话小心点，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探照灯孟欣再也忍不住，跨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那男人的手腕，猛地握紧，痛得那男人哎哟惨叫，惊恐的望着健壮的女护士探照灯。
第22章 英雄识英雄
探照灯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拍了拍，瞪眼说道：“你想干什么，打人吗？我告诉你，医生护士不是你家圈养的仆从，可以任你们呼来喝去。”
说着，探照灯又扭头冲着那保姆吼道：“护士小彤，就是这位扎针的小护士，她是我们急救中心有名的一针见血，输液从来不用扎第二针。如果不是这孩子乱动，绝对不会一针不回血的。更何况，扎两针也不算过分啊，孩子血管细，一针回血难度更大，第二针就回血，已经很不错了，你还说什么乱捅七八次，根本不可能，你们这是血口喷人！”
那男人被探照灯捏着手腕，龇牙咧嘴得叫着：“痛痛！哎呀痛啊，手要断了啊……”
探照灯这才松手，抡了抡拳头：“搞清楚，我以前是练举重的，你们要想打架，两个人一起上，不打你们个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孟。别拿何主任吓唬人，我相信，他是大领导，更讲道理，不可能象你们这帮土匪一样霸道。”
另一个男人见同伴吃了亏，根本连上来的勇气都没有，装作没看见，直接躲到一边去了。
保姆却嚣张地上前一步，到了探照灯面前，伸手想去指对方，可是想起刚才大汉被捏得剧痛的手，又赶紧把手缩了回来，盯着她声色俱厉的道：“你凶什么？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叫你进局子？”
“我还真不相信，公安局是你们家开的？你打电话啊！你打呀！你要不打就是孬种。打吧，叫警察来这里看看，你们扰乱医院医疗秩序，辱骂殴打我们医生护士，我还正想打电话报警呢！”
“我，我打电话告诉何主任，你等着！”保姆掏出了手机，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号码，然后放到耳边喂喂的叫了几声，自言自语道：“怎么接不通？信号不好。”
探照灯冷笑：“我们这信号好得很，是你心虚吧？我们办公室有座机，用座机打吧，绝对信号好。最好请何主任来一趟，我还正想让何主任评评理呢，看看他是听你胡说八道还是尊重事实！”
保姆想不到这健壮的护士针锋相对，软硬都不吃，一时没了主意。
冯主任赶紧打圆场：“大家都少了说两句，这里还有急救的病人呢。——这位美女，你请坐。”
保姆恨恨盯着探照灯看，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向床边木椅，没想到光顾瞪眼睛了，屁股没坐到位，一下坐空了，摔在地上，四仰八叉。
这下，探照灯和四周看热闹的病人家属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保姆站起身，涨红脸刚要发作，躺在床上的小家伙却伸手扯了扯她衣袖，说道：“阿姨，医生说叫你别说话了，屋里还有急救病人呢！”
这话比圣旨还灵，那保姆立刻和颜悦色的说道：“好好，宝宝乖，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保姆托着小家伙的手看了看，没有回血。瞧了瞧输液滴得也很正常，没敢再看探照灯。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冯主任等人眼看几个急救病人情况稳定，这才回到医生办公室。
姚明明对探照灯说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套，这女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何主任的势力撒泼，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三两下搞定了。”
“这算什么？我们急救中心各种各样的医闹见得多了，对医闹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绝对不能怕事。”
“道理都懂，可是真能做到像你这样的不多啊。”
“你也很有一套啊！嘴对切口人工呼吸，很不错啊！”
左力在一旁笑了，说道：“你们两心心相惜，英雄惜英雄哦。”
探照灯斜眼瞧着胖虎：“英雄？不过是个胖胖的大笨熊罢了！嘻嘻”
胖虎咧着嘴笑了。
探照灯对左力说道：“我也很佩服你啊，一个学中医的懂那么多西医，危机关头处变不惊，能够想到有效的处置方法。刚才我就没想到。”
“没什么啊。”左力微笑。
“还没什么啊？”探照灯扭头对胖虎说道，“你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孙韬主任非要等检验结果再进行抢救。陈主任都说了她来担承责任，先按有机磷中毒抢救，可孙主任死活不同意。他是主任，陈主任只是副主任，我们主任当然不好听陈主任的。幸亏左医生提出了一个折中却非常好的办法，先进行洗胃，同时做好有机磷中毒抢救准备，等待血检结果。这一下矛盾就解决了。要等到你拿结果来，又会耽误好一会，病人中毒会更深，身体损害会更大，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呢。”
左力咧着嘴笑道：“这么看来，对我也是英雄识英雄了？”
胖虎说道：“既然咱们三个臭味相投，要不，下班之后一起吃个饭，我做东，以后就是好朋友。”
“好啊！”左力和探照灯都高兴地答应了。
……………………
第二天。
胸肺科的齐邈带着护士推着床把高老太送到了中医科。
高老太住进了最便宜的六人间病房，她的女儿作为陪护在病床旁边打地铺。平时都把地铺卷起来放在医院统一的储物间里，晚上睡觉再摊开。
常建国确定左力为高老太的管床医生。
高老太和女儿知道后不干了，女儿马上来到了医生办公室。常建国、左力正在和齐邈办理病人交接，她上前陪着笑对常建国说道：“主任，我老妈希望您做她的主治医师。”
说到这，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着左力说道：“我妈说不是看不起你新来的，主要是我妈年纪大了，她思想比较守旧，还是比较信老中医。你技术肯定没问题的，不过他们老人跟老人之间是不是更容易沟通些？不好意思哈。”
左力苦笑，学中医就有这个毛病，病人一般都姓老中医，遇到年轻中医，不管如何，脑袋先挂个问号。
现在人家要求让仙风道骨的常建国这位老中医来治疗，这是情理之中的，左力能说什么。
常建国说道：“放心，我就是老人家的主治医师。左医生只是管床医生，负责平时照料你老母亲的。所有的治疗都是由我亲自来确定的，他只是我的助手而已。你看看中医科这么多病人，每一个人都想让我亲自给看，我只能捡最主要的工作来做，需要其他医生做助手帮忙，不然我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也希望你能理解。”
第23章 谁是庸医
高老太的女儿红着脸连连点头说道：“这样啊？那行，没问题了。只要主任你亲自把关，我妈心里就踏实了。她就担心只是左医生一个人治，毕竟左医生刚到医院，经验不如您这样的老大夫的。——左医生，我没别的意思哈，你别介意。”
左力微笑点头，没作解释。
一旁的齐邈却对高老太女儿说道：“你强调这一点是很有必要的，一定要让有经验的老中医来治疗，有些人没有经验还瞎逼逼，就像给海老板摸脉，人家明明只有肺癌一种病，偏偏说人家肝也有问题，还要让去检查肝功。这肝我们早就检查过，一切正常。我说两种病只是逗他玩的，他居然当真了，真是有意思。”
高老太女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
这很正常的，换成谁，知道自己母亲管床医生是个自以为是的庸医，表情都会这样的。
常建国立刻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左医生也是好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齐邈微笑点头，得意地冲左力说道：“对不起，左医生，我这人是直性子，一根竹竿插到底，看不惯别人不懂装懂。你别生气啊，大家都是同事。”
说着，他转身出了医生办公室，手揣着衣兜，哼着走调的歌回到了胸肺科。
在走道上，他看见海老板在二个海鲜店雇工的搀扶下，在慢慢散步。他的妻子，一个脖子上戴着金项链的肥硕女人跟在后面，一个劲叮嘱二个海鲜店的雇工留神搀扶，当心摔着。
看见齐邈，海老板忙赔笑打招呼：“齐医生！”
说着，从病号服口袋里掏了一包软中华递给齐邈，说道：“我老婆送来的，医院又不让抽烟，我看见这烟就流口水，我这肺癌就是抽烟抽出来的。我知道齐医生你喜欢抽烟，一闻你身上的味道就知道，这包烟送你了。”
齐邈笑呵呵道：“既然这样，那我帮你抽了。”说着，将软中华揣到了口袋里。
海夫人陪着笑跟齐邈寒暄：“齐医生出去给人看病去了？”
“嗯，去了趟中医科，上次那个病得快死的高老太，想临死前吃二天中药，也就是安慰剂吧，我给她送过去了。”
海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听说了，这高老头年纪大了做不了手术，也化疗不了，只能找中医吃中药。真可怜，不像我们老海，身体结实，经得起手术和放疗、化疗，他的病很快就能康复的吧？”
齐邈笑呵呵道：“那是当然，咱们科的蒋主任是我们三医院第一刀，我们科的陈副主任，美国哈佛医学院博士，那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亲自给你治如果都治不好，天底下可就没地方能治你这病了。”
听这话，海老板和夫人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脸上笑得有些尴尬。
海老板说道：“我这病手术做了，放疗、化疗也在做，可是这身体怎么老不得劲，吃饭也没胃口，还觉得有点发烧拉肚子。这肚子也老是隐隐的痛。我有个懂中医的朋友，他说最好找中医调理一下，说这可能是化疗产生的副作用，调理一下就好了。上次中医科左医生他们来会诊，我让他给我看看。结果看是看了，现在还没送中药过来，我正想让我老婆去中医科问问，让他们赶紧开个中药来吃呢。”
齐邈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将手里那包软中华掏出来，在手里抛了抛，说道：“海老板还是相信中医哇？嘿嘿，你知道中医科那左医生怎么说你的病的吗？”
“怎么说的？”
“他说你不仅肺上有病，而且，你肝上也有病，还要我们给你做肝功检查，简直胡说八道！你住院之前我们就给你做肝功全面检查，肝上正常得很，一点毛病没有，哪来的病位在肝？海老板，这种信口雌黄的中医师你要信他，你就离死不远了。——海老板，我不太喜欢中华烟的味道，太呛。这烟，要不你给左医生好了，你不是要找他开中药嘛，嘿嘿。”
说着，将烟又塞回了海老板的病号服口袋里，背着手，迈步走向医生办公室，抛下一句话：“庸医杀人不用刀啊！”
看着他走远了，海老板扭头过来瞧了瞧自己的老婆和二个雇工，忽然问了一句：“我的肝是不是真有问题？我觉得左医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很明显，那天齐医生是想冤他，让他出丑的，这才让他给我摸脉，看看我是什么病。结果人家左医生一下就说对了，而且还准确地说出我是右肺鳞状细胞癌，准确无误，这么准的医生怎么会是庸医？”
他老婆连连点头，耳朵上的二个拇指大的金耳环叮叮当当的摇着，蠕动着厚厚的嘴唇说道：“既然是这样，要不，我们明早还是去做个肝功检查吧，听人家左医生的。”
海老板说道：“可是我现在住院，要检查肝功，那齐医生不就知道了？”
“笨啊，你不会找时间偷偷溜出去？白天又没人管，换套衣服把脸挡住，病房人来人往那么多，谁会注意你？明天早上你悄悄的到门诊去用别人的身份证挂号。拿了结果，我们私下里悄悄找个医生看看不就行了？没有病当然就好，有病咱们得赶紧治。你现在本身就得了肺癌这么厉害的病，再得其它病，还是肝脏上的，那可不得了，我听说肝脏是解毒用的，没了肝脏，解个屁的毒啊！”
“有道理！好，我明早去门诊做检查。”
……………………
两天后。
左力正在办公室跟陈天明通过内网说事情。
他已经把那个食道癌患者的方子重新调整了，那方子不仅用错了五加皮，而且方子本身偏重于中药抗癌，偏离了中药调理肠胃这个病患最主要的需求，经过常建国同意，左力调整了用方之后将它发给了陈天明。
陈天明在内网聊天窗口给他回了一个感谢的握手表情，后面加了一句：“海老板的处方怎么样了？人家很着急，催问我们呢，你还没拿出来了吗？”
左力实话实说：“关于海老板的病，我已经说了，建议你们查一下他的肝功，然后我们再重新会诊。如果这个要求你们不愿意接受，那这个病人我就不参与治疗了，否则将来出事，我们中医要背黑锅的。”
陈天明回了一句：“谁让你们背黑锅了？既然你坚持要先查肝功，那好，我让他们再检查一遍病人的肝功，然后咱们再聊。”
第24章 触怒
陈天明打完了电话，起身来到了外间的大间医生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是一个套间，她和另外一个副主任二个人住里间，而其他的医生在外面大间。
当然，身为胸肺科主任的蒋峰，有单独一个房间的办公室，在隔壁。
她走到外间，正要跟齐邈交代让他去给海老板做个肝功检查，就在这时，海老板带着二个徒弟怒气冲冲冲进了医生办公室，一直到了齐邈的面前，将一个纸团劈头盖脸砸在了齐邈的脸上，揪着他的衣服猛的往前一推，齐邈一下摔倒了，连带着桌上的病历本摔了一地。
屋里的医生们吓得赶紧躲开，惊恐的望着暴怒的海老板。
陈天明也吓了一大跳，在她印象中，这做生意的海老板性格很温和的，怎么一下子发这么大的火？赶紧上前劝解：“冷静，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海老板指着地上的齐邈，咬牙切齿说道：“你说人家左医生是庸医，我看你才是庸医！左医生说我肝有病，你愣不给我检查，我去门诊抽血做了肝功检查，砸你脸的就是我的肝功化验单，你自己看！这就是你们胸肺科给我治病治出来的病，——药物性肝炎！”
他那戴着金项链的老婆也冲上去，将肥大的手掌在桌上拍了拍，吼道：“你们是医生还是杀手哇？我老公他都患了癌症，你们不给他好好治，还治出新的病来，你们安的什么心啊？——门诊医生说了，他这肝炎就是你们用药出问题引起的药物性肝损伤，是治病治出来的！”
“人家中医科的左医生说了我老公肝上有病，你们愣不听。如果不是我们无意中得到了这个消息，我老公这肝脏就毁了。医生说了，如果肝损伤严重，他的肺癌就根本没办法治。因为没有肝脏的话，一般的药物都没办法解毒，更不要说毒副作用那么厉害的化疗药了，我老公就是死路一条！呜呜呜”
说到伤心处，胖女人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身后两个雇工也跟着嚷嚷，说医生没医德，病没治好，还治出新的病来。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挤在走道上，议论纷纷。
一屋子的医生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都瞧着地上的齐邈。
齐邈挣扎着坐起来，听了这话，脑袋嗡嗡的。虽然海老板只是将他推倒，并没有受伤，可是他却好像挨了一顿耳刮子似的，脸上火辣辣的。
他赶紧一把将地上那纸团拿过来，打开一瞧，果然是一张肝功化验单和一张门诊病情检验单，诊断结果赫然写着药物性肝炎！
他抬头望向海老板，这时，他才注意到海老板眼睛和皮肤的确有些发黄，原来这是黄疸啊。
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他肝脏出了问题？还以为他是卖鱼的，***晒雨淋的与水产打交道，出现皮肤变黄也正常。做生意的有几个不辛苦？再加上他患了病，脸上蜡黄一些也可以理解，却没想到这是药物性肝损伤的黄疸表现。
人家海老板的确没有冤枉自己，他一直在胸肺科住院，所有药物都是自己给他开的，不是自己的原因还是谁？
病人使用抗癌化疗药损伤肝体，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海老板肝损伤的症状也不太明显，这使得自己警惕性降低，怪还是怪自己太不在意。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涨红着脸说道：“海老板，你别生气。你这药物性肝炎能治好……”
“治你奶奶个腿！老子还让你治哇？——先不说治病的事，先说我这肝损伤怎么办？你们医院整出来的，这是医疗事故，我要到法院去告你们！”
肥婆一抹眼泪，扯着嗓门吼：“好端端的人给你们治，你们却治出了肝损伤，你们还要接着怎么弄他？我老公有几条命给你们这样弄？我的妈呀，我们大把大把花钱治病，病没治好倒罢了，你们还给我老公治出新的病来，草泥马，你们这是什么医院哇？杀人抢劫的黑店吗？哔哔哔哔……”
胖胖的海夫人一边污言秽语，一边爬上医生办公室拼在一起的大桌子，呼天抢地叫骂起来。
门口和走道上看热闹的更多了，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着。听说胸肺科的医生把癌症人治出新的重病来，他们看医生护士的眼神，满满都是鄙夷。
那肥婆嗓门大，又善于撒泼，闹得天翻地覆，所有的医生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拢。
齐邈想走，却被二个雇工一边一个抓着胳膊不让走，站在那儿好像挨批斗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个劲解释，又一个劲赔罪。
胸肺科主任蒋峰急匆匆赶过来，问了事情经过之后，也有些傻眼。
这事怪不得人家闹，是他们医生的错，给人家治病治出了药物性肝损伤。人家中医科已经提醒了他们病人肝脏有问题，让去做肝功检查，而胸肺科拒绝了，就这一点，激怒了病人和家属。
蒋峰只好亲自上前劝解。
可是那海老板和老婆根本不管他堂堂三医院第一刀，胸肺科主任的的名头，只是在那又哭天抢地的大闹，非要找个说法，不愿好好坐下来谈。
蒋峰真有一种自己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无奈的让陈天明赶紧想办法。
陈天明很是焦急，这可怎么办？
她治病写论文都可谓手到擒来，可是跟“医闹”谈判，不是她的强项，得找个人才行。
打电话叫保安是最不明智，因为这件事胸肺科本身有错，叫保安来只会更加激怒对方，激化矛盾。
找谁来处理呢？
她脑袋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先前在急诊中心发生的一幕。急诊科的外号探照灯的孟欣护士看样子很擅长处理医闹，上次就她搞定了何主任家小保姆医闹的事，要不叫她来试试？
陈天明立刻给急诊中心打了个电话，找探照灯孟欣。
电话很快接通了，探照灯听到陈天明把事情经过说了之后，马上说道：“我马上过来，不过，陈主任，既然病人是左力医生查出来肝脏有问题，他们肯定对左医生很信任，所以，我建议叫左医生来帮着一起劝说，就能让对方不闹腾，平心静气的商量事情。”
第25章 调虎离山
陈天明一听，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马上答应了。
她又觉得直接打电话给左力太冒昧，还是先试试他的态度。先前还在和左力内网聊天，想必他还在办公桌前。于是她快步回到自己办公室，在电脑内网聊天窗口输入了几字：“有事请你帮忙，愿意的话，请马上打我手机，事情有点急。”
内网里每个医护人员的手机号码都自动显示的。
只等片刻，她手机就响了。
陈天明心头一喜，忙接通了电话。只听那头传来左力带着些许戏虐的声音：“美女，有何差遣啊？”
刚说完这话，左力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了哭闹声，声音很大。左力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在你们那闹事啊？”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海老板肝功有问题，我本来想让他们去复查一下，没想到海老板自己知道你的这诊断了，偷偷跑到门诊去做了一个肝功检查，的确是药物性肝损伤，应该是我们化疗药物使用不当出的问题。真是不好意思，当初没有听你的话，搞得现在很被动。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们劝劝病人？这海老板和他老婆看样子很信任你，你说话应该管用。对了，我还打电话跟急诊中心孟欣护士说了，她也答应过来帮忙劝说。”
左力马上说道：“好，我这就过来。”
刚才左力接电话的时候，正好常建国过来跟他商量高老太治疗方案的事。差不多说完的时候接到电话了，电话声音很大，常建国就在旁边听到了。
等左力挂了电话，常建国笑了，挑起了大拇指对左力说道：“有你的，我还以为你说错了，原来那海老板真的肝脏出了问题。你三根手指头一摸就能摸出来，真是了不起。”
左力笑了笑说：“那边病人和家属在闹，让我过去帮忙劝解，我去看看。”
“没问题啊，快去吧！没想到他们西医也有求到我们中医头上的时候，嘿嘿。”
左力一路小跑来到了胸肺科，正好探照灯也到了，姚明明不知怎么的也一起来了。左力好奇的问他：“你来做什么？”
胖虎笑道：“探照灯打电话告诉我的，咱们三个共进退嘛。”
探照灯立即对胖虎瞪眼道：“我说了，你就在外面瞧，不许进去，这时候旁边人越多她越来劲。”
胖虎四下看了一眼，说道：“里面和走道上已经这么多人，不在乎多我一个吧。”
探照灯道：“必须把办公室里面的人都叫出来，把走道上瞧热闹的人全部劝走！旁边没人，他们才会没劲继续闹。”
“好主意，”左力一挑大拇指，“美女有什么高招？”
探照灯眼珠一转，嘻嘻一笑：“瞧我的！”
探照灯清了清喉咙，仰着头挥动着手，扯着嗓门大声喊道：“注意了！查房了，医生查房了！请病人和家属都各自回自己的病房，等医生来查房。请大家配合，马上回去。如果人不在床上，医生就直接跳过去了哈，下次查房什么时候可说不准，如果查房不在，对病情有什么影响的话可不是我们医生的错哦，丑话说在前面哈！”
这话一下就击中要害。
病人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病，远远超过瞧热闹的兴趣。一听说医生要查房，而且如果不在床上直接跳过，那麻烦就大了，病人可不愿意因为瞧热闹而把医生检查自己病情这件大事给耽误了。
眼见探照灯是个护士，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胸肺科的护士，听她这么理直气壮的高声喊话，理所当然认为她是代表胸肺科在通知了。便开始各自往自己的病房走，很快，走道上的人就散得差不多了。
左力又一挑大拇指，赞许道：“牛！真有你的！”
探照灯笑嘻嘻得意地一眨眼，对左力说道：“你快去告诉陈主任，让里面的医生都去查房，不能让病人说我们骗人。等里面的医生全都出去了，那女人身边就没有观众了，她就没什么劲闹腾了，等她安静下来才能好好说话。”
“这一招妙，我马上去跟陈主任说。”
左力走进屋里，来到陈天明身边，说道：“陈主任，病人都回病房了，让医生们都去查房吧，病人和家属都等着呢。”
陈天明已经听到外面探照灯的话，她听出是探照灯的声音，开始不明白啥意思，因为现在不是胸肺科医生查房的时间。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探照灯是调虎离山。
现在听左力这么说，马上抬头，对屋里的一群医生说道：“查房时间到了，大家都去给自己病人查房吧。要用心点，仔细复查病情和相关情况，不能马虎。”
后面几句话很显然告诉医生们就待在病人病房里，不要回来。别给这泼妇当观众，免得她闹得更起劲。
医生也都会意，嚷嚷着：“查房喽！要仔细哇！”
说着，各自拿着自己病人的病历夹，鱼贯而出，到各病房查房去了。
很快，偌大的医生办公室就空空荡荡的，除了陈天明，就只有齐邈还被二个雇工揪着，站在那动不了。
探照灯走到海老板夫人面前，说道：“阿姨，你先消消气，你回头看看谁来了？他应该是你想见的医生。”
海夫人已经看见左力进来，不过那天左力来会诊她不在，所以不认识。
海老板刚才没注意，现在听说了，扭头一眼就认出了是左力，激动上前说道：“左大夫，您来了。——老婆，这位就是三根手指头摸脉，摸出我病位在肝的病位在肝的中医科的左大夫。”
说着，热切的过去跟左力握手。
坐在办公桌上的海夫人听到这话，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口水，陪着笑感激地对左力说道：“左大夫，谢谢你！若不是你看出我老公的肝被他们治出毛病了，任其发展下去，我老公这条命就交代给他们了。我今天非要他们跟他们讨个说法不可！”
左力抬头看着她：“你坐在桌子上，太高了，我得仰着头跟你说话，能不能下来咱们再说？”
第26章 商谈
海老板赶紧对老婆吼道：“还不下来哇，鼻涕口水的像什么样子？赶紧擦擦。”
海夫人急忙从桌上爬了下来，掏出纸巾擦鼻涕，又擦眼泪口水，结果化妆全花了，一副花脸猫样子凑过来听丈夫跟左力说话。
海老板滔滔不绝的把整个事又说了一遍，还不停的骂娘。
左力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便望向探照灯。
探照灯说道：“海大叔，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医院不对，到时候你可以要求医疗事故鉴定。鉴定结果出来，该赔的赔，该处理的处理，都有相关规定的。现在，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聊聊你的药物性肝损伤，这得尽早治。”
“您刚才也说了，肝是人体最重要的解毒器官，你的化疗药的毒性很强，没有好的肝脏解毒，不仅起不到治疗作用，还会对你的身体造成重大损害。所以要尽快恢复你肝功能正常，才能够进一步对你的肺癌进行化疗治疗。至于如何恢复肝功，怎么进行治疗，我想你或许会愿意听听左医生的意见。先把你的病治好，才是最关键的最紧要的事，您说对吧？”
探照灯和颜悦色，完全不像先前在急救中心面对何主任家保姆一般针尖对麦芒，而是春风化雨一般，把对方注意力引到了他最为关注的病情上。
海夫人看到外面围观的人都走了，屋里的医生也都出去查房去了，没了关注，当然也就没兴趣再闹腾了，也就能听进探照灯的话了。
海老板对左力说道：“左医生，还是你的中医厉害，三个手指头就能摸出我肝脏出了毛病。我信中医，我要到你们中医科治疗。反正手术做了，放疗、化疗也做了，我觉得我肝脏已经被他们整得不成样子。再让他们接着治我非死在他们手里不可，还是用中医来综合调理治疗，你看行不行？”
左力看了陈天明一眼，她面无表情，于是说道：“你如果愿意用中医治疗药物性肝炎，恢复肝功，这完全可以，而且几天之内就能实现，这一点我们有很多成功的先例可以佐证。不过转到中医科住院就没必要了。说实话，就癌细胞杀灭作用而言，放疗和化疗是强于中药的，我们中医可以帮助减轻毒副作用，避免你的肝脏再次遭到损害。放心，由我们中医的介入治疗，你的肝脏不会再出问题，我们可以随时监控的。”
海老板愣了一下，他想不到左力会建议他继续留在这里化疗，着急的说道：“先前那高老太，她要求到中医科治疗你们都收了，怎么我这儿你们又不收我了？”
左力正要解释，探照灯却先插话了：“说实话，左医生是担心你闹事。看你们把胸肺科闹成这个样子，那要是中医科有个什么处理不到的，你还不把中医科的庙给拆了？医院治病，那么多病人，谁也保不齐不出个小问题的，就算中医科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啊。”
左力瞪了她一眼，心想我什么时候这么想？
海夫人却听明白了探照灯话里的意思，马上陪着笑脸对左力说道：“左医生不用担心。我和我老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们在菜市场开海鲜批发店很多年了，那是有口皆碑的，回头客多得很。兴许你们二位还吃的鱼还是我们店批发的呢，我们两口子为人和善，如果不是今天这事太气人了，我也不会跟他们闹的。”
“左医生，你是好人，一下就看出了我老公肝上的毛病，可以说是我老公的救命恩人。我就算胆子再肥，也不敢在恩人的地盘去闹哇，尽管放心。”
探照灯没给左力说话的机会，又接着说道：“你在哪闹都是闹，都会给医院都会给左医生压力的。其实换成谁都是这样，就算你们做生意不也是这样吗？遇到一些蛮不讲理的客人，那宁可多给点海鲜，少收点钱，息事宁人，是不是？”
海夫人一下乐了，说道：“这妹子说得跟看见了似的，还真是这样。我跟你说，有些顾客那叫一个刁钻，非给你鸡蛋里挑骨头，目的无非就是让你多给点，少收点，遇到这种人还真只有让着点。——哦，我明白了，好好，我不闹了，行不？我也不跟他们讨说法了，反正左医生说了这药物性肝炎几天之内就能治好，治好之后又能继续治肺癌，还能用中医保肝护肝不会再出类似的毛病，那我就放心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不闹了，不闹了！”
海老板也连连点头，说道：“对对，我们不闹了，也不去搞什么医疗事故鉴定了。是药三分毒，谁也保不齐不出错，只要能治好，不留什么后遗症，我也懒得找他们麻烦。和气生财，左医生，你说是不是？——我不闹了，你总可以给我治病了吧？”
陈天明一听乐了，这探照灯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借力打力，居然化险为夷。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探照灯一定要把左力叫来了，原来是这个目的，她预料到对方会要求左力医治，早就准备了下手在后面准备等着，借着这个机会，劝对方不要再闹。对方当即表态不再闹事，甚至也不做医疗事故鉴定，这对医院来说可是个大好事。
当然，这件事医院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过去，后面的责任追究医院内部肯定会进行的。
探照灯这才满意的转头望向左力。
左力也明白了她的用心。笑了笑，对海老板夫妻说道：“不闹就好，有话好好说嘛。至于治病，我还是建议你们留在胸肺科治疗，毕竟癌症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西医治疗效果更好，只要能够手术，能够耐受放疗、化疗的毒副作用。”
“你刚才提到的那高老太，我们中医科之所以接收，是因为她的年纪太大，身体又不好，肝肾功能也不好，耐受不了西医这三板斧。强行治疗只会对她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反而会造成不好的后果。所以，在西医治疗手段已经穷尽的情况下才同意给她单纯中医治疗的。”
“根据你的身体情况和病情，在癌症治疗方面，我觉得西医是最好的选择，当然，我会用中医辅助治疗，包括给你治疗药物性肝损伤。”
第27章 啥意思嘛
海老板瞧了瞧紧张的站在那儿的齐邈，压低了声音对左力说道：“我们这么闹腾了，如果还待在他这儿，这小子要是给我病上动手脚，那可怎么办？”
这话声音虽然低，陈天明还是听到了，马上说道：“不用担心，我保证绝对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的。”
齐邈也赶紧说道：“是啊，上次是我大意了……”
“能大意一次，就能接着大意二次三次！我的命只有一条，经不起你再来一次大意！”
齐邈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陈天明说道：“如果你不放心齐医生，那以后你的病由我来治疗，我亲自作为你的主治医生，以后你的治疗方案都由我跟左医生一起，中西医结合来给你治疗。我们的治疗方案也需要左医生点头同意的，他来把关，这样你就应该放心了。”
左力点点头：“行，把关不敢说。陈主任，你好比中医组方的君臣佐使，你是君臣，挑大梁当主力先锋，我是佐使，敲边鼓两翼掩护搞好后勤，咱们齐心协力共同对付病魔。”
陈天明笑了，眼中有一种异样的色彩：“你这话谦虚了，在有些特别的情况下，中医同样可以成为君臣，同样可以挑大梁的。比如高老太这病我们就没有办法，只有指望你们中医了。”
左力笑了，虽然陈天明这话强调了特别的情况下，也就是他们西医没办法的时候，这跟实际其实不符，中医在更大范围更多的时候是可以发挥主力军作用的。不过，对于之前一直认为中医是伪科学的陈天明来说，能有这个转变，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海老板夫妻听到他们二个相互谦让，但是表露了共同替自己治疗的决心，夫妻心中顿时乐开了花。病情得到医院的高度重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立刻感激的点头说道：“左医生，陈主任，那就谢谢两位了！那我还留在胸肺科治病。”
说着，海老板转身走到齐邈面前，让雇工放开，然后伸手过去拍拍齐邈的肩膀，又握着他的手晃了两下，说道：“齐医生，刚才对不住，我这人性子急，给你道歉！”
齐邈一张脸通红，赶紧双手握着海老板的手，愧疚地说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没注意药物导致了肝损害。左医生都提醒我了，我还没注意，的确是我的错，应该我给你道歉！”
接着，他又扭头过来握着左力的手说道：“左医生，要不你现在给我看吧，看完给我开药。我快急死了。”
左力当然理解一个身患癌症却被查出因为用药的问题导致肝脏受到损害的病人心里是多么的绝望和焦急。所以他二话不说，招呼他坐下说道：“现在就给你看。”
左力只是给他诊脉瞧舌头，也不问他感受，马上直接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嘴发干发苦？胸脘发闷，胸肋发胀？”
海老板连连点头：“对对，是这样的。嘴巴又干又苦，肚子老觉得像塞了草似的，闷闷的，肋部鼓鼓的，胀的难受。”
“吃饭没胃口，还拉肚子？”
“是是！”
“你舌苔白腻微黄，脉弦细，我要用清热解毒祛湿的办法给你医治肝损伤。”
说着，取过处方单，写了一道药方递给陈天明：“你看这方子怎么样？”
陈天明脸一红：“虽然我爸是中医，可是并不代表我也懂中医。我就只是平时听他唠叨，知道那么一点皮毛，我可没办法判断你的药方怎么样。你是中医硕士，又师从全国百名老中医杨天保，是他的嫡传弟子，你的方子绝对有效。”
陈天明也学会了当着病人夸医生，让病人心中踏实。
果然，听到陈天明这番话之后，海老板对左力的崇敬之情更是浓浓得不要不要的。
看完病，左力跟探照灯和胖虎一起离开了胸肺科。
胖虑虽然刚才没有进办公室，但是在外面也听到了整个过程，不由得一脸崇拜地凝视着探照灯：“你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决了，换成谁都做不到。”
探照灯似笑非笑瞧着他：“干嘛假惺惺夸我？想泡我？”
胖虎却傻乎乎说道：“不是不是，我说的是真心话。”
探照灯原本半真半假的开句玩笑，没想到胖虎却一本正经的赶紧澄清自己没那意思，让探照灯简直下不来台，又羞又气，抬脚给他肥屁股上踢了一下，扭头咚咚的快步走了。
胖虎揉着肥屁股，奇怪的问左力：“我说错什么了？”
左力笑了笑：“有时候诚实不是美德。”
“啥意思？”
“好好琢磨，啥时候琢磨出这话的意思了，啥时候你就开窍了。加油，看好你哦！”
说着，也在他肥屁股上踢了一下，转身走了。
胖虎揉着二个屁股蛋，瞧瞧他们二个背影嘟哝道：“啥意思嘛？好盆友有话也不明说，让人猜，搞什么搞嘛！”
左力回到中医科自己的办公桌电脑前，发现陈天明发来一串文字，对自己的帮忙表示感谢。
左力回了一个笑脸，正要接着打字，便听到病房那边传来病人嚎啕大哭的声音。
他办公桌对面的是医生川芎，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拔腿就往病房走。
左力心想不会这么倒霉，胸肺科那边刚有人闹事，这边又来人闹事吗？那可真撞鬼了。
他们赶到病房，发现是刚刚转科室到这边来的高老太的女儿，正坐在地上，用头靠着病床，全身无力软趴趴在那放声大哭。
高老太脸色惨白，却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说道：“哭什么哭，不是还能活两三个月活吗？实在不行，就让他不要回来了……”
左力看见床的另一侧站着医生寿桃，双手插在衣袋里，一脸无辜地说道：“哭什么嘛，我不跟你说你非要问，说了你又哭，没这承受能力就不要问嘛。”
左力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寿桃皮笑肉不笑说道：“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高老太是我的病人，我负责管床。”
寿桃并不知道常建国将高老太交给左力来管床，所以才会说跟他没关系。现在听了之后愣了一下，忽然笑了：“明白了，老爹让你背黑锅！主任看得起你让你来背，那你就踏踏实实背着哟。”
第28章 意外之喜
左力皱了皱眉，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寿桃说道：“也没什么，刚才我来病房看我的病人，高老太女儿非要拉着我问她妈还能活多久？我说这种事还是不要问为好，我们会尽力医治的。她非说让我预测一下，她们有大用。我说那你要有思想准备，不是每个癌症患者都能坦然面对生存期的预测的。老太太跟她都点头答应了。”
“我这才说，高老头这种病，最多两三个月。这女的就开始放声大哭起来。我没说别的，屋里这么多人，大家都听到的，我可没有一句话吓唬她，完全是实话实说，也是她自己想听的。”
川芎气得一把抓住寿桃，将他扯出了病房往办公室走，一边还吼道：“你龟儿脑壳进水了哟，啷个搞起的嘛，跟病人说这些做啥子嘛，这哈安逸了噻？”
川芎把寿桃扯走了，高老太的女儿依旧坐在地上哭。
左力安慰道：“刚才医生说的是没有中医治疗的情况下只能活两三个月。因为西医已经穷尽了一切手段，老人家做不了手术，身体功能又极差，没办法进行放疗和化疗，西医治疗癌症的三板斧都用不上。在西医角度已经绝望了。但是，如果进行中医治疗结果就不一样了，给中医一点时间，中医会带来惊喜。”
“我不敢保证老人家能活多久，但是绝对不止两三个月，而且会远远超过。如果不相信这句话，现在就记住今天我说了这个话，将来是可以验证的。”
地上坐着的女人马上就不哭了，一下子爬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跟高老太相互看了一眼，急切地问道：“那你说还能活多久？能不能活到今年年底？”
左力突然想起刚才病患家属坚决要求寿桃帮忙预测一下病人的存活时间，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于是左力问道：“你们过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安排？”
高老太的女儿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儿子，也就是我妈的外孙子，过年的时候要回来探亲。小时候他就是在他外婆身边长大的，跟他外婆感情很深，我们一直不敢把外婆得了绝症的事情告诉他。因为他正在准备高考，明年就要高考了。他在外地读书，我说过年不要回来，安心学业，他非说这是高中最后一个寒假，有纪念意义，将来考上大学就不再是高中生了，也就成大人了。”
“他要在外婆的身边过年，还要外婆到机场去接他。所以，我妈知道之后就想看看能不能熬到过年。如果只能活两三个月，那岂不是恰好在过年的时候，万一孩子回来的时候刚好外婆走了，连瞒都没法瞒，这可怎么办？我先前去找常主任，看看能不能让我妈坚持到过年之后。常主任说一定会尽力，但是病人能活多久他也说不准。所以我才问这位陶医生，他说……呜呜呜”
左力道：“如果只是坚持到过年之后，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老人家活半年以上绝对没问题。所以，老人家完全可以跟他的外孙子一起过年。”
“真的？”高老太的女儿马上就不哭了，却满是疑惑问道，“现在床都下不了，能回家过年吗？”
“中医介入治疗后就没问题了。孩子回来多久？时间不要太长就行。”
高老太的女儿高兴得眼泪汪汪的，拼命点头说道：“就两三天，大年三十当天到家，初一初二呆二天，初三就回去了。他也很着急，学校抓得很紧，还要回去补课呢！”
“三天绝对没问题的，放心。——现在的孩子不容易啊，过年都不能好好过，寒假也得补课。不过都差不多，我们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高老太也很高兴，老泪纵横的点头，嘶哑的嗓子弱弱的说道：“左医生，听说你是研究生，你当年一定也很刻苦才能这么优秀。”
左力忙摆手说道：“不不，我不行，我读书不怎么用功的，又不听师父的话，我师父还把我……。哎，不说了，你们放心，纯中医治疗不用输液，就喝汤药就可以，那几天把药带回去喝就行了。实际上，多跟亲人说说话，反而对身体健康有利。”
高老太和女儿都感激地点头。
……………………
一个月之后。
高老太的女儿提着暖瓶到医院的热水房提水，正好遇到原先胸肺科一起住院的患了慢性心衰的老工人的媳妇。
工人媳妇看见她也过来提水，便招呼她：“你妈的身体还能行吗？熬了这一个月吃了不少苦吧？唉，肺癌晚期骨转移，最要命，痛起来死去活来的。你妈后事都准备差不多了吧？可别到时手忙脚乱的。都是同病相怜，需要帮忙尽管说哈。”
这话要是其他人这么说，高老太的女儿会不高兴的。但是同样是癌症患者的家属，大家说话也就放开了，也并不忌讳死呀活呀之类的话。
现在听她这么说，高老太女儿却很得意的笑了：“现在还不用准备后事，我妈比在胸肺科的时候精神好多了，还能下床慢慢走着上厕所呢！都不用人扶。”
“真的啊，这么神？”工人媳妇眼睛都瞪圆了，“是国外请来的癌症专家治疗的吧？还是有什么进口特效药？有的话可要跟我说说呀。”
“没错，的确是专家，但不是国外的专家，而是中医科的专家。就是你男人说不吃人家中药的那个左医生，还有中医科的常主任。不过，虽然说是常主任治疗，其实我私下观察，全是这左医生在做主，那常主任什么话都听这左医生的，好像这左医生是中医科的主任似的。你还别说，这左医生看病还真厉害，一看一个准。”
工人媳妇愣了一下，说道：“这么厉害？不过，我也听说，前些日子我们科有个病人，就是得肺癌的那个海老板，也是被这左医生摸脉，摸出肝脏有问题，结果我们科的那个姓齐的医生，眼睛长到脑袋顶上，看不起人家左医生，死活不相信。最后海老板偷偷跑去门诊做了个肝脏检查，还真查出来肝损伤。”
“说是什么药物性的肝损伤，就是胸肺科给他吃的化疗药，没掌握好，使他肝脏损伤了。但胸外科却没发现，还继续给他吃，听说再吃下去肝就要坏死了，那时啥药都不起作用，只有白白等死。把人家惊得一身冷汗，他女人还在胸肺科大吵大闹呢！”
第29章 驴脾气
高老太女儿说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对了，我有一次问左医生，他手指怎么这么灵光，这么一把脉就摸出他病位在什么地方？连仪器都没那么灵验。他说靠从小练。——听听，人家从小苦练的本事，别人绝对没他那么刻苦啊，所以这么多学中医的医生，就每一个能像他那样摸脉准的。”
“真是幸运，我妈能够遇到这样的一个有本事的医生治疗。虽然他也说了我妈这病是绝症，没办法彻底根治的，但是可以带癌生存，最少能活一年半载，甚至十年八年都是有希望的，甚至能更久。我妈都七十三岁了，癌症晚期，扩散了，西医都没办法，西医预测只有两三个月活的。”
“我原本是不指望我妈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能活过今年过年就好。因为我儿子过年要回来，他跟他外婆感情最深，他一直不知道外婆得了这种病，想跟外婆一起过年。左医生说了，活半年绝对没问题，能跟外孙一起过年的。”
“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宽慰，随口说说，当不得真。可是现在这一个月下来，我还真发现我妈精神头一天好过一天。昨天我还听她躺在床上哼小曲儿呢，你知道我妈前是唱歌的，歌唱得可好了，她患了病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唱歌。”
说到激动处，眼泪汪汪的。
工人媳妇眼睛都亮了，说道：“真这么神？哎呀，我跟我孩子他爸说一下，也请这左医生给看看。可是，人家左医生先前来给他会诊时他拒绝了呀，唉！他就是那么个臭脾气，嘴巴臭，容易得罪人，这下好了，想请人家左医生看，人家肯定不愿意了呢！”
高老太女儿说道：“照我看，那左医生不是那种人。真要找到他，他不会置之不理的。——你们真想请他给看的话，我可以帮你说说。”
“那太好了，那麻烦你跟他说一下，我去跟我孩子他爹再说说这事。”
说着，工人媳妇回到了胸肺科，看见丈夫正靠在床上用手捂着胸口，还不停咳嗽。赶紧慌忙放下水壶，上前问他：“孩他爹，没事吧？”
“什么叫没事？站着说话不腰痛，我的胸闷胸慌越来越……咳咳咳……”说着，不停咳嗽。
“孩他爹，住院两个月了，这病也不见好，怎么办呀？”
“你问我？我还想找个人问问呢！连躺都躺不了，全身水肿，死又不死，活又不活的。”
“呸呸，别乱说！对了，刚才我遇到了高老太的女儿，就是转到中医科去治疗的那个。她跟我说了一些事，你想不想听听？”
“都啥时候了？你还跟我逗闷子，有话赶紧说。”
工人媳妇把刚才高老太的女儿说的话都告诉了自己的男人。
老工人听了之后，瞪着眼说道：“这左医生真这么厉害？”
“那当然。听说他师父是全国百强老中医之一呢！而且还读过研究生，厉害着呢！”
“又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去找人家给看看呀！你想想，西医治了两个月了，你这病也没个起色，还是这样子。你可是咱们一家的主心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孩子……”
“少说屁话，你说这些丧气话，想诅咒老子是不是啊？”
“高老太的女儿说帮着问问左医生，看人家愿不愿意再过来给你瞧瞧？——你上次得罪了人家，人家愿不愿意来给你看还不知道呢。”
“他愿意来我还未必愿意给他看呢！西医都治不好，他们中医能有啥办法？糊弄人罢了……”
最后一句说得很含糊，他媳妇还是听清楚了，气得拧了他胳膊一把：“你呀，就是个驴脾气！一辈子就吃这亏，倒霉在这张嘴上。你在厂里，领导不重视，工作脏活累活都让你干，还不都是因为你这张臭嘴！那也就罢了，现在你这张臭嘴要是害得你病情耽误了，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乌鸦嘴，滚犊子！”
老公人骂了一句，扯过被子闷头就睡。
可是，心衰的病人平躺时病症就会加重，睡高枕斜靠着会好些。所以，他刚躺下，立即感觉胸闷气喘心慌加重，干脆甩开被子坐了起来，穿鞋子，踉跄着用手按着胸口往外走。
他媳妇赶紧追过来要搀扶，被他一把甩开了：“干嘛？我上厕所，别跟着。”
他媳妇只好站着，看他踉踉跄跄的出了门。
老工人上完厕所出来，靠在走道上想心事。
他媳妇是家属，没工作，儿子还在读书，上面两家的老人都还在，身体都不好，而且两边老人都没有什么稳定收入，可以说全家的经济来源都在他一人身上。
虽然他工资不高，但是却是家里源源不断的涓涓细流，维系着全家人的生计。若是这溪流有朝一日枯竭了，全家人生活立刻就会陷入窘境，儿子的学业只怕也难以维系。
一定要治好这病，自己可是全家的希望。他心头想。
所谓病急乱投医，既然左医生医术这么好，要不去跟他低个头认个错？请他给瞧下病吧。
可是，他只走了两步便站住，他的驴脾气还是让他低不下这个头，可是这么拖下去，没有盼头。他觉得更心慌，伸手按住胸口。
终于，他还是决定低头，去找左医生。
他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正好打开了，高老太太的女儿出来了。看见他，忙说道：“她大哥，我正来找你们的。你媳妇刚才打开水的时候跟我说了，想让我问问左医生能不能给你会诊一下，开个中药治治。我去找左医生，结果他到门诊去坐诊去了，要下午才能来，一上午都在门诊那边。我怕你们等急了，所以过来先说一声，要不等下午他回来我再问他？——门诊那边要见医生必须挂号，而且病人多，说不上话的。”
老工人的犟脾气上来了，一脸不高兴地说：“我说了不看中医的，就我那婆娘多事。没事了，谢谢你，你快回去照顾你老妈吧。”
说着，他转身往病房走。
高老太女儿听他这么说，有些错愕，刚好电梯来了，便乘电梯走了。
第30章 只有一个人
他媳妇正在病房门口张望，见他却是从电梯那边过来的，很奇怪，说道：“厕所在那边，你跑这边干嘛？”
“要你管。”
“吃了枪药了？这么火爆爆的。算了算了，不说了，快回去躺着。”
“躺着不舒服，我出去走走。去把我衣服裤子拿来。”
“你要到哪走走？还要换衣服。”
“婆娘家少管闲事！老子要去哪儿还要你来管？赶紧去拿！”
他媳妇对他的暴脾气早就习以为常，他虽然嘴臭却心挺好的，而且从不动手，所以倒还能忍耐，只骂了一句犟驴便回房给他拿来了衣服裤子，老工人躲在角落里把衣服裤子换了，把病号服递给媳妇说道：“我就在下面院子转转，不用跟着，我还不会死。”
“呸呸，越说越不像话，早点回来。”
“嗯。”
老工人捂着胸口进了电梯，下到底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定身后媳妇没跟着，这才走到了门诊部旁边一家小卖部，看到有个儿童用的塑料太阳眼镜，拿过来，问了价钱，要一块钱，跟人家讲价到八毛，数了零票子买下了，戴在脸上。
杂货店老太太笑了：“是买回去逗小孙子吧？”
老工人愣了一下，想说自己儿子还在读初中，哪来的孙子？不过瞅了一眼旁边的一面大镜子，竟是看见自己苍老的脸，又不想说话了。
生活的艰辛已经把四十来岁的自己折磨得跟六十岁差不多了。
他付了钱，带着那塑料太阳眼镜来到了门诊，掏钱挂号。挂号的医生问他：“挂哪个科室？”
老工人说道：“中医科，左医生。”
“中医科门诊就他一个医生，没得挑。”
老工人一听有些担心，中医科如果没有别的医生，那这左医生会不会病人太多，得排队等？
他拿着挂号单瞧了一眼，是三号。
自己居然拿到第三号？那就是说自己前面只有两个病人？这都上班好半天了，中医科才来了两个病人看病？
难道真的没几个人相信中医了？
他又有些担心到底左力能不能替自己解除病痛。
正在这时，有个老太太挤到窗口边，探头对窗口里问道：“请问一下，今天中医科是不是常主任坐诊？”
“不是，是个叫左力的，新来的，要挂号吗？”
“不不，刚来的年轻中医能看什么病啊？不看他，对了，常主任哪天出门诊？我要挂他的号。”
“你用手机APP一查就知道了，在网上预定。”
老夫人谢了一声就走了，后面排队挂号的病人见老工人还愣在那儿不挪位置，有些不耐烦，说道：“挂完号了能不能让让？急着看病呢。”
老工人赶紧让开了身子，拿着挂号单看着慢慢往前走，心里想一想，反正都挂号了，又花了八毛钱买了太阳眼镜，要是不看这不都白费了吗？
他把心一横，直接上楼来到了中医科门诊，探头往里一瞧，见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左力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瞧着电脑，没有病人。
于是，他用手握拳捂着自己的口鼻，咳嗽了两声，借着咳嗽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在一个月前两人见过面的，不过那一次左力刚到他床边就被他几句话给气走了，想必记不住自己的脸，所以不用太紧张。
他低着头走了进去，再把那挂号单放在了左力的面前，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左力瞧了他一眼，把挂号单放在了一旁，问道：“你哪不舒服？”
“我听说中医切脉挺灵的，你帮我摸一下脉看看我到底有什么病？”
老工人说完，连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是来求人看病的，咋说出的话却像是来测试人家的水平一样，左医生不会因此生气吧？
他偷眼看了看左力，发现左力也在仔细瞧他，赶紧低下头。
左力没说话，拿过他的手放在脉枕上，开始诊脉。
老工人一看左力的手，惊讶得眼珠子都瞪圆了：“哎呀你的手可真白真嫩，光看这只手，还以为你是黄花闺女呢，啊不，比黄花闺女的手都要白要嫩，啧啧，一个大男人长这样的手，真是奇怪了。”
老工人是太惊讶了，忍不住发出惊叹。左力淡淡说道：“我诊脉的时候请不要说话，不然无法查看你的脉象的。”
“好的，对不起哈，你这手，嘿嘿，我不说了……”
左力先用左手诊他的右手手腕，手指头不停地轻按，像弹琴一般，接着又换了一只手，用右手按他的左手手腕寸关尺三处切脉。同样轻按几次。
诊脉完毕，左力慢悠悠说道：“你病位在心，是慢性心衰。发病四五年了，一直在治，但是没有治好。”
老工人低着头，依旧用手捂着嘴，做咳嗽状，心里却很是惊讶。
左力接着说道：“另外，你还有慢性支气管炎和肺气肿，三年前曾发作过，一直没治彻底，断续发作。所以，你除了病位在心之外，还在肺和呼吸道。你这次是将近三个月前发病的，病症是胸闷气喘，心慌，咳嗽带白痰，你现在下肢浮肿明显，晚上需要两三个枕头高卧，不然心烦失眠，吃饭胃口差，大小便马马虎虎，嘴巴总觉得发干。我说得对吗？”
老工人惊讶坏了，盯着左力。
左力笑了：“这眼镜不适合你，太小太卡通，能挡得住你的脸吗？其实，你如果希望我们中医科会诊吃中药，中西医结合治疗，只需要跟你们陈主任说一声就行了，我们会过来会诊给你开药的。没必要单独跑到门诊来找我。”
老工人这才知道对方原来已经认出他来了。很是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把脸上的卡通塑料眼镜取了下来放在一旁。
旁边没外人，他也就放下驴脾气了，陪着笑说道：“不好意思，左医生。我以前说话不中听，我给你赔罪。我这病怎么都好不了，你帮我治治吧！谢谢你！”
左力点点头：“放心吧！不管你先说了什么，只要你现在愿意，我都可以给你治。因为在我的眼中只有病人，没有其他。”
老工人感激的赔了个笑脸，又好奇地问道：“左医生，刚才你说我的病情说得这么准。你真的是摸脉摸出来的吗？”
左力说道：“一半一半吧！上次会诊时我看过你的病历，所以记得一些。再加上切脉验证也就全都想起来了。”
老工人点点头，这么解释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他立刻又觉得不对，会诊那是一个月前，他一个月前看过的病历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而且，自己当时拒绝他治，他根本没有必要去用心记住自己的病历呀！他也绝对不可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重新找他看病的。
第31章 道歉
因此，左医生应该是主要靠切脉精准，再加上一个月前曾看过病历，对照回忆，才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主要病症，真是太神了。光凭这一点，老工人对左力立刻就寄予了厚望。
老工人急切说道：“左医生。我这病老是不好，住院都将近三个月了，上不了班。因为我一累就气短，胸闷咳嗽，根本没法坚持工作。可是我不上班的话，我的钱就少一大截。这种病听说往后会越来越严重，可我不能死呀！我一家老小可全指望我养活着呢！麻烦你好好给我看看，想想办法。我听说中医很神奇的，你一定有办法治好我的病，对吧？”
左力摇摇头说道：“没有绝对的事，我只能尽力。因为医学治疗个体差异很大，也许同一个病别人能治好你未必就能治好。我会给你治，但是到底治疗效果怎么样，可能还需要一些运气，当然，还要靠你对中医的信心。如果你对中医没有信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的病是治不好的。因为你的心衰和支气管都是慢性病，慢性病治疗起来本来就不那么容易。”
“所以，你现在想好，你要让我治就必须自始至终按照我的医嘱来进行治疗，坚持用药不能中断。否则，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不要让我来治，免得到时大家都不愉快。”
老工人涨红着脸。用手捂着胸口说道：“左医生，说实话，以前我不太相信中医，你给我上了一课，让我认识到有本事的中医真的很厉害。打现在开始，我诚心诚意相信中医了！我一定听你的，按照您的要求来服药，绝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半途而废了。”
左力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治。其实你的病如果坚持用药，是能够慢慢治好的。中医治疗这种慢性病效果还是比较显著的，即便不能彻底根治你的心衰，但是会将你的心衰和肺气肿的症状控制减轻，让你能够正常工作。因为从你的病情来看，你的心衰彻底根治不容易，但是改善病情却是能做到的。这个要跟你说清楚。”
老工人沉重的点点头，说道：“我明白，西医治了这么久都没治好，我就知道我这病不好治。只要中医能改善我的症状，让我能重返岗位我就心满意足了，多谢！”
左力又说：“中医治病，不是按照慢性心衰、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这些西医病名来治疗，中医是讲辨证的。刚才给你诊脉望舌，发现你舌苔黄腻，舌体胖大，脉小滑数，痰瘀阻气，气阴两伤，肺心同病。我根据你的辨证给你开个方子。”
“好的好的！”老工人很是有些赞叹，“我从小到大，没少看过中医，记得小时候老中医看病都是你这样。但是现在，中医看病也是输液打针吃药，我觉得跟西医没什么两样了。没想到，今天在你这里看病，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看中医时的感觉，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中医。”
左力微笑点头说：“我会把处方发给你们陈主任，你回去把这事告诉她，我也会跟她说的。这药吃上一段时间，大概一周之后我会来复诊。”
“好的，谢谢。”
老工人回到胸肺科，把想法给陈天明说了。
陈天明听老工人说了要中医联合治疗之后，皱了皱眉，说道：“你觉得中医加入对你的病有效果吗？”
“我想试试，因为我都住院将近三个月了，没什么效果，心里着急。陈主任，你让我试试，我不会半途而废了。我找了左医生，他说了这慢性病治疗时间周期会比较长，要有耐心。上一次我就是没有耐心，用了几天效果不好就怪中医没效果，也没想自己的病是啥病，太急功近利了。”
陈天明点头：“行，任何病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治疗方案。既然左医生也同意替你中医会同治疗，我会跟他联系加入中医治疗方案的。”
……………………
一个星期后。
左力来到胸肺科会诊，跟陈天明、齐邈一起来到了老工人的病房。
老工人的妻子正在眉飞色舞的跟他某件有趣的事。老工人平躺在床上，叉开两腿姿势很舒坦的样子，咧着嘴很开心的笑着。
看见左力和陈天明进来，后面跟着齐邈，赶紧对妻子说道：“快把床摇起来，让我靠着好说话。”
左力却按他的肩膀说：“不用了，就这么躺着。你现在能平躺，恭喜你！这种病以前平躺不容易。”
“那可不是嘛，以前我都得斜靠着，晚上睡觉也是这样，一躺下来就胸闷气喘，心慌，不停咳嗽，根本没法睡，所以老失眠，心烦意乱的。现在平躺着睡也没问题了。多亏你用了中药，我觉得就是中药的效果，以前是做不到的。吃了中药两三天之后我就能平躺了，我还跟我老婆说要是早知道早该让你治。”
齐邈是他的管床医生，在后面有些醋意的加了一句：“以前也是中医会同治疗的哦。”
这句话的话外音很明显，就是说以前你不是中医治疗吗？如果有效果那时候就应该有效果，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可见不一定是中医的效果。
老工人原先对齐邈还是很尊重，自从上次知道他把一个病人治出了药物性肝炎，人家老婆在医院办公室大闹之后，就开始看不起他。现在他还在那儿冷嘲热讽。老工人是个倔脾气，当下扭头对陈天明说道：“陈主任，我想换个医生，如果你不让换我就到中医科去治。”
齐邈顿时红了脸，悻悻说道：“威胁谁呢？”
陈天明扭头瞪了齐邈一眼，齐邈赶紧闭嘴。
陈天明对老工人说道：“你这病需要长期治疗，的确不是短时间能够根治的。中医改善了你的生活质量，这很好，但是我觉得齐医生之前的治疗方案没有大的问题。这些方案都是我们一起商量过的，所以你换别的医生实际上对治疗方案也不会有大的改变。因此，还是由齐医生继续替你治疗。”
老工人说道：“算了吧！能把别人肝脏治坏的人，也能把我的心肺治坏！要么就换医生，要么我就换科室。——左医生，我到你们中医科去治行不行？”
第32章 换医生
左力有些尴尬，这种情况下他要接受，那岂不是给胸肺科打脸吗？赶紧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权做决定，因为我只是个小医生，能不能接收病人得由我们老爹，也就是我们中医科常主任来定。要不你直接去跟他商量？”
老工人的妻子倒是很会看事，知道那常主任不会因为他丈夫得罪胸肺科。自己丈夫这倔脾气发作，得罪人的事没少，现在又闹出这档子事，很是着急，忙道：“换来换去的干嘛？就在这儿好好的。反正左医生也给你会诊，你就别折腾了。”
左力也赶紧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是，中医会同西医一起治疗，效果会更好些。单纯用中医未必好，你还是留在这边。”
别人说老工人未必能听进去，可左力说他就得听，现在他就服左力。当下点头说道：“那好，既然左医生您这么说了，我听你的。”
左力总算舒了一口气，问道：“现在还有什么症状？”
老工人捂着胸口说道：“还是感到胸闷气喘，但是心慌轻了很多，咳嗽咳痰也明显减轻了，下肢的浮肿好像也好些了。不过胃口还不是很好，晚上睡觉比以前好多了。”
“大小便怎么样？”
“大小便挺好的，没问题。”
左力点点头，检查了一下他的双下肢，发现按下去还是有凹陷，便双手重新插回裤兜说：“看来药方是有效的，我会根据你的病情变化调整一下原来的方剂。”
看完了老工人，左力跟陈天明他们又来到了隔壁病房看海老板。
海老板的老婆熬了鲫鱼汤正在端着给海老板喝。
见到医生进来，海老板赶紧将鱼汤放在了桌上，说道：“左医生，陈主任，你们来了。”
左力上前查看海老板的眼睛、皮肤，点点头说：“看来效果不错，黄疸已经退了。”
陈天明点头说道：“是的，不仅黄疸已经完全褪去，我们检查肝功发现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
左力点头问海老板说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昨天陈主任跟我说肝功已经恢复正常的时候，我心里才踏实了。实际上这些天用您的中药，我明显感觉到症状改善了，原来发低烧，拉肚子都没了，腹部隐隐作痛也没了，胃口也好了。我刚才还吃了一大碗饭，正在喝汤你就来了。还是你们中药灵光，多谢您，左医生。”
左力说道：“既然肝功已经恢复正常，那就可以继续进行你的化疗。我会同时跟进，给你服用中药护肝，并减少化疗的毒性。”
“好的，左医生，有咱们中医在后面保驾护航，我这心就放到肚子里了。陈主任说我的肺癌没有发生转移，手术很成功，所以一定能康复的。”
陈天明点头说道：“没错，你一定能康复，重新回到菜市场战斗岗位。”
屋里的人都笑了。
接着，左力他们又来到到食道癌病人的病房复查。
左力问病人道：“你感觉怎么样？用了中药之后有没有效果？”
病人笑了，说道：“以前没感觉到有多少效果，自从左医生你调整了方子之后，我觉得效果很明显。我都能自己吃东西了，以前我喉咙痛根本吃不了。”
“那就好。人是铁饭是钢，你如果不能进食，身体始终是强壮不起来的。没有强健的体质，也就没办法跟病魔作斗争，既然有效，就继续再服用一段时间，我根据情况再给你调整用药。”
会诊完毕，左力要告辞回去，陈天问他：“那个转到你们中医科的高老太怎么样了，病情稳定吧？”
左力笑笑说：“她现在能够自己下床慢慢的走走，也能自己上厕所了。”
“这么厉害？在我这儿她连床都下不了。看来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用的什么？”
“当然是中药，中医科不用中药用什么？这不是我的本事，是中医的本事。”
陈天明摇头说道：“关键是医生，好比打仗，中医、西医都只是武器，要想获得胜利，关键看操作武器的将士。我找过不少中医会诊，效果都不能令人满意，唯独你，是我见过中医治疗效果最显著的，医术也是最厉害的一个。我觉得你的医术已经不在你师父杨天宝之下了。”
“这你可夸错人了，我跟我师父医术相比还差得远。他老人家的医术那才叫博大精深。”
陈天明摇摇头说：“他中医的确很强，但是他太过迷信中医的能力，完全拒绝西医治疗手段。这不好，因为有些病不是中医能够搞定的。”
左力实际上从心里赞同对方的说法，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在谈论的是自己的师父。他转开了话题：“对了，上次咱们在天保医院救治的心梗病人怎么样了？”
“已经出院了，病情控制住了之后老人家说还是相信中医，说服儿子带他回去天保医院吃中药慢慢调理。的确，调理病情这种事情中医更胜任。”
“你能对中医的看法有所改变我很高兴。”
陈天明摇摇头说：“别误会了，我对中医的看法并没有什么改变，我是对你的看法有改变。你是一个很好的医生，对中医本身，我还是觉得落后了，它已经越来越不适应现代社会，大部分疾病，中医治疗效果都远远比不上西医，这是事实。”
左力没有再跟对方辩论，耸耸肩说道：“还是那句话，病人会用脚选择，我走了！”
左力刚回到中医科，就听见医生办公室吵吵闹闹。赶紧过去过去一看，里面满都是人。
中医科寿桃、川芎等几个医生站在常主任身边，脸上愤愤不平。
常主任正在陪着笑在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魁梧大汉解释着什么。
这女子身穿质地精良职业套裙，魁梧壮汉高出常人一个头，胳膊腱子肉鼓鼓的，样子很凶。他们身边，站着的是肝胆科主任孙韬。
常主任跟那女子在说话：“我们中医真的没那本事，你父亲在肝胆科治疗好好的，就在肝胆科接着治疗，我们中医科这床位也不够，人手也不够。您把他转过来，恐怕得不到你希望得到的治疗，所以，实在抱歉，我们不能接收。”
第33章 背锅
左力问身边一个小护士：“出什么事了？”
小护士无奈的双手一摊，说道：“肝胆科又把锅砸到我们中医科来了，常主任不想接，但估计推不掉。”
左力已经知道，医院其他科室但凡遇到棘手的病人，比如一些不治之症，同时又可能会占用大量医保额度，对科室创收不利的，便会说服病人家属找中医想想办法，转到中医科治疗。也就把麻烦扔到中医科来，今天自己算亲眼见到了。
小护士告诉他，那穿职业装的女人是本市很有名的律师，姓吕，她身后的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是她哥哥，外号犟牛，听说是混社会的。
吕律师表情淡淡的道：“我老爸在你们三医院治了一年多了，来的时候是走着进来的，现在却躺在床上下不来了。癌症已经全身转移了，你们科室之间相互甩锅我不管，转到中医科也行，反正我父亲的病必须治好，不然，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我当然不会乱来，因为我是律师，是法律人，到时候咱们法庭上见！”
她哥哥犟牛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把众人吓了一大跳，他说道：“打什么官司，哪有那么多空闲工夫？老爸要是给他们三医院治死了，就把尸体停在医院门口讨说法。我爸走着进来，现在却横着出去，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医生都是吃干饭的吗？”
孙韬皱了皱眉，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中医是祖国医学，很厉害的，一定会想到办法给你父亲治好病的。”
说着，他望向了常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说道：“转到中医科是我请示了院领导的，要不要我当着你的面给院领导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常建国一听就傻眼了，他相信孙韬的话，如果不打电话，把病人接下来，还能说明中医科服从领导安排，能够得到领导的赏识。如果打电话确认之后，那就成了院领导的命令，反而会让院领导对中医科更有看法。因此他马上说道：“不用不用，我们接下来就是了。”
说罢，他转头对川芎说道：“你来接这个病人。”
“凭啥子嘛？爪啥子每次都四我？啷个不叫寿桃接手哇？”
寿桃扭着肥屁股，冲着川芎说道：“喂，说什么呢？啥时候都是你接了？上回不是我接的吗？领导现在让你接下病人，你还唧唧歪歪什么？不给老爹面子嘛？赶紧接下来，反正都是咱们中医黑锅，谁接还不一样。”
吕律师很生气：“说什么呢？说我爸是黑锅？你们说话可要注意，今天所有谈话我都做了录音，法庭之上是可以作为证据的。我告诉你们，这些证据就可以证明你们根本就在相互推诿，不好好给我爸治疗。你们这是责任事故，我不仅要打官司，还要让媒体来采访，看看你们市三医院都是什么样的医生。”
犟牛叭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常建国川芎几个人说道：“你们给我听着，我爸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眼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大汉口出威胁，川芎和寿桃都缩了缩脖子，寿桃嘟哝着说道：“要不，叫左力来接，他刚来，还没接过锅。”
“不行，我说的让你接，你推给别人，啥子意思？”常建国冷着脸说道。
川芎嘟哝了一句：“就知道左力是你的心肝豆瓣，让我们这些过丘儿来背黑锅啰嘛，他娃儿一边安逸得很噻。”
常建国还真是这么想的，中医科最近这些日子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全靠左力。要想打翻身仗，只能靠左力了，所以不能让他背黑锅。
左力挤了过去，来到常建国面前说道：“常主任，这个病人交给我吧，没关系。”
“一边去！”
“老爹，就交给我负责吧。”
常建国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清楚情况就别说话，听老爹的。”
川芎听见左力居然已经主动要求接这病人，这是脱手的绝好机会，当下说：“老爹，他都主动伸手了哇，你不给他，太不仁义了哦。”
常建国知道自己再不出大招，这事摆不平。于是立刻提高了嗓门说道：“都别说了，这病人由我负责，我亲自替他诊治！”
川芎没想到常主任宁可亲自背锅，也不愿意让左力来承受。左力虽然还没有看到病人，但是眼前的一切已经告诉他，病人肯定很棘手，主任在竭力的维护他。他不能不给老爹的面子，也必须服从主任的决定。
因此左力不说话了。
吕律师点点头，对常建国说道：“您是中医科主任，对吧？看你一把年纪，你的医术应该是中医科最高的，你来接最好。的确，我相信祖国医学有神奇的力量，一定能把我父亲的病治好，就拜托了。”
说着，鞠了一躬。
犟牛却双手抱肩，冷声说道：“你们肝胆科治也好，中医科治也好，我爸的病你们治好了啥都好说，治不好，嘿嘿，丑话可说在前头，我们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中医科接下来就好，孙韬对结果很满意。他将手机揣回口袋：“这就对了，祖国医学那是千百年的积累，多少疑难杂症西医束手无策，都是中医给治好的。因此你们要相信祖国医学的强大，——我回去这就让人把病人送过来。”
说着，带着吕律师和犟牛离开走了。
医生办公室里就常建国和几个医生。
常建国无力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川芎骂骂咧咧的说道：“尼玛，这些龟儿子真是欺负到家了，真把我们中医科当背锅专家索？格老子。”
寿桃说：“咱们中医现在就这怂样，有啥办法。有个梗很能说明这一点，听过吗？”
“啥子梗嘛？说来听听噻！”
“说是，如果病人去看病，医生告诉他去看中医，那就说明他没病；如果中医让他去看西医，就说明他真的病。”
“说的啥子嘛？我啷个听不懂累。”
川芎脑袋瓜少根筋，一直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瞧着寿桃。
“这都听不明白？”寿桃无可奈何解释，“就是说，在一般人眼中，咱们中医只能调理那些其实根本没病的人。真正有病的人中医是治不了。——院领导为什么同意把病人转到我们这来让我们背锅？因为院领导就是这么想的！在他们心目中，中医没什么用，能接锅也算是给医院做了贡献。”
“尼玛，搞半天，我们是后娘养的索？”
第34章 同等待遇
左力看见桌上放着那准备背黑锅的病人的病历，便拿了起来，很快把所有病历资料都扫了一眼。
他一下子心情就沉重起来了。
病人是个国营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因患肝癌，四年前在三医院做了肝移植。二年前，复查发现肿瘤标志物明显增高，胸部ＣＴ确定右肺中下叶、左肺上叶和右侧叶间胸膜转移瘤。
病人随即再次进入三医院住院，住肝胆科。经过一年半的治疗，病情没有能够得到控制，继续发展。
几天前做了腹部ＣＴ，发现已经出现脾转移瘤，而且左肺下叶和右侧肋骨转移瘤较前进展，右侧大量胸腔积液，脾梗死。
进行化疗，但病人反应很大，停药了。
看完之后，左力心情很沉重。
病人因肝癌进行肝移植，但是却还是出现了肺、脾骨等多处转移，根本无法手术，化疗反应太大无法继续，也就是说，西医已经回天乏术。
而病人家属明显有医闹的倾向，且这种病因为没有适合的治疗手段，没办法用好药贵药，反而空占床位和医保额度，所以，肝胆科才不惜动用院领导的关系，把黑锅扔到中医科来，美其名曰给机会让祖国医学创造奇迹。
常建国见他翻阅完病历，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左力说道：“如果他肝移植的时候，中医就介入治疗，可能还会有一点机会，但是也难说，可是现在病人癌细胞已经全身转移，肺功能不全，脾梗死，恶液质体质，可以说病入膏肓了，中医除了改善他的生存质量，让他能没有痛苦地平静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段路，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这黑锅，估计咱们背定了。”
常建国点点头：“等病人来了，咱们一起看看，想想办法。虽然这病人我来负责，但治疗上面你得拿主意。”
“好的老爹。”
病人很快送来了，因为病房都已经住满了，只有走道还有空位，所以安排在了走道上。
病人一直痛苦地大声哼着，额头冷汗盈盈，病人的癌性疼痛为最高级，难以忍受，吗啡止痛基本没效果，已经连续多日无法入睡了，整个人非常的憔悴。
常建国带着左力、川芎和寿桃来到病人床边，病人的儿子犟牛立即横在了他们面前，双手抱肩瞧着常建国：“你们什么意思？我爸都病成这样，让他住走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常建国陪着笑脸说道：“这不是没有病房嘛，你也看到了，所有的病房都挤满了，只有走道上还有几个空位。”
“我不管，我爸在肝胆科住的是双人间，你给我腾一个双人间出来。否则，我就把我爸抬到你们医生办公室去，那不是空着吗？”
寿桃很生气：“你讲不讲道理？双人间都住着病人，大家都是病人，为什么别人要让病房给你？你有特权吗？”
犟牛一指向寿桃：“你敢跟老子凶？我擦，来吧，咱两练练，三拳之内你不趴下老子跟你姓！”
犟牛又高又壮，身手灵活，一看就是练家子，寿桃吓得赶紧往背后缩了缩：“哪个跟你打架嘛？你娃儿不能不讲道理噻！”
病人的女儿吕律师对常主任说道：“讲道理？好，咱们就讲道理。道理很简单——我爸当初在肝胆科住的是双人间，为什么转到你们中医科只能住走道？转科室是你们的决定，就必须安排好！没安排好，为什么要把我爸转过来？”
“我爸这病在你们三医院已经花了一百万了。他进医院时是走着进来的，现在是躺在过道上，这都是你们三医院医治的成果！这里面你们三医院有没有责任，多大的责任，后面我会跟你们慢慢理清楚。现在，我只想讲一条道理——我爸以前在肝胆科住什么病房，现在你就给他安排什么病房，只能更好，不能更差，更不能住走道！”
常建国赔笑说：“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空床啊。总不能把别的病人撵出去，让你爸住进去吧？都是人嘛。”
犟牛说：“我们不撵别的病人，我们撵你们医生，这可以了吧？把你们医生办公室腾出来给我爸住，你们走道上办公。——你们没处理好这件事，你们自作自受。赶紧的，腾地方！我来帮忙，免费！”
犟牛说着，撸胳膊就往医生办公室走。
左力拦住了他，指了指他病床上痛苦**的病人：“你父亲痛得很厉害，要不先给病人止痛？别的稍后再说？”
这话倒是立刻把他们兄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爸爸身上。犟牛马上回到病床边，关切地问老人感觉如何。
吕律师瞧着左力：“你有办法给我爸止痛？”
“我可以试试，但每个人对疼痛的敏感度不一样，所以我不能打包票，请你理解，就像请你理解我们中医科暂时没有房间床位给你父亲住一样。”
吕律师聪明绝顶，立即就猜到了左力两句话一起说的用意，眯着丹凤眼瞧着他：“你跟我谈条件？我告诉你，给病人减轻疼痛是你们医生的职责，你拿来跟我谈条件？”
左力冷声道：“医生治病是职责，病人服从医生安排也是义务，你明知道没有空房，非逼着我们给你们找房间，这是强人所难！就是不服从医生的安排！”
“你……！”
吕律师还想说，老人却痛苦地**着，断断续续说道：“就……住在……这里……，别……为难……医生……”
吕律师很孝顺，马上点头答应，恨恨盯着常建国：“好，一有空床，优先安排我爸住进去！”
常建国立即道：“没问题！我安排下去，一有空床立即给你们换床。”
吕律师点点头，扭头望向左力：“你说可以帮我爸减轻疼痛？”
“晚期肿瘤病人的癌性疼痛要想完全止住，非常困难，但是减轻疼痛达到能忍耐的程度还是可以的，我试试。”
吕律师说道：“提醒你，不能再使用吗啡止痛。因为我爸在肝胆科用这玩意的剂量已经很大了，不仅没啥效果，反而大便不通，很痛苦，吗啡对我爸的疼痛根本没作用，只能想别的办法。”
第35章 止痛
左力摇头说道：“吗啡是癌症止痛的核心药物，如果不使用吗啡，止痛效果不会太理想。当然，你说到的你父亲先前吗啡一直在用，就算大剂量使用也起不到止痛效果，还发生便秘等副作用，对此，我可以用中医手段来帮助增强吗啡的止痛效果，消除副作用。同时，中医也有一些独特方法来帮助减轻疼痛，咱们多管齐下，估计能达到比较好的止痛效果的。”
吕律师说道：“医术我不懂，怎么治你做主，我的要求只有一条，缓解我爸的疼痛。”
左力点点头：“我师父的天宝医院有一种自己秘制的专门用于控制癌症疼痛的止痛膏，用于外治，我马上打电话让他们送些过来。这种中药癌症止痛膏止痛效果还是比较好的，尤其是你父亲之前如果没有用过的话。当然，他要配合其他的治疗手段，才能疗效巩固，也才能止痛。”
“杨天保杨医生是你师父？”吕律师面露惊讶之色，上下打量左力。
常建国一见她能说出杨天宝的名字，很可能认识，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缓解矛盾的切入口，赶紧说道：“对，您认识杨老中医？”
“嗯，案子上的原因有过接触，知道他医术全国都很有名。”
“是啊，左医生是我们杨天保老中医的高徒。杨老中医刚刚入选全国百名老中医名录，很厉害的，他的癌症止痛膏一定管用。”
吕律师点头道：“孙主任说中医是祖国医学，经常能创造奇迹，我父亲的病西医已经没办法，中医一定会有神奇作用。所以我才同意把父亲转移到你们中医科来。我以前对中医不太了解，我希望你们能证明中医神奇。”
常建国点头道：“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左医生，你赶紧打电话。”
左力掏出电话，拨通了师妹杨琼的手机：“师妹，我这有个重度癌症疼痛病人，需要止痛，麻烦你把师父的癌症止痛膏给我送一些过来，现在！”
杨琼在电话那边迟疑一下：“我们的止痛膏对轻度和中度癌症疼痛效果比较好，但对重度疼痛，效果不明显哦。”
“我知道，我需要暂时先止住病人疼痛，才能够对患者针对性采用其他止痛手段，你赶快送过来吧。”
杨琼答应了，挂了电话。
犟牛说道：“我听说你们中医针灸很厉害，也可以止痛，为什么不马上给我爸用针灸？”
左力摇摇头说：“针灸止痛一般用于轻度疼痛。对于重度和重度疼痛，单纯的针灸效果不好。”
“那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爸痛吗？”
左力道：“在癌症止痛膏送来之前，我可以用针灸的灸法试试，应该能起到一定止痛效果。”
艾柱灸隔着药效果更好，左力吩咐护士去取来舒痛宁药膏，将药膏涂抹在病人疼痛区域的皮肤上，然后用清艾条进行熏灸。穴道取合谷、内关、足三里、三阴交等。
众人都紧张的注视着。
只过了一会儿，病人疼痛的**稍稍减轻了，因为痛苦而紧闭的双目也慢慢睁开，喘着气说道：“谢谢……”
听到父亲都能说出话来，他儿子和女儿赶紧回到床边，低头问他：“爸，你觉得怎么样？”
“好一些了……”
吕律师感激的望向左力：“谢谢，止痛还能更好一些吗？”
“等等”左力继续进行药熏。
犟牛急了，伸手要去推左力，却被吕律师挡住了，说道：“别吵，医生正在给爸熏灸呢！”
“爸说疼痛只是轻一点了，就不能多想点办法吗？”
常建国道：“病人不刚送来吗？在肝胆科都一年半了，病人是个什么样子你们都知道，所以请给我们多点时间。”
吕律师点点头，又劝了犟牛几句，犟牛这才安静下来。
终于，杨琼拿着几贴癌症止痛膏跑来了，气喘吁吁的到了左力面前，说道：“药拿来了，爸说让你先辨证清楚再用药。辨证不准，止痛效果不好。”
左力感到心头一阵温暖，师父还是关心自己的。
左力忙点了点头，马上将癌症止痛膏撕开贴在了病人感到疼痛的几个部位。
这止痛膏见效比较快，当然也只能是一定程度上减轻，并不能彻底使疼痛消失。不过就算如此，也已经能够让病人比较正常的说话。
癌症止痛膏使用之后，只过了一会儿，病人**声明显减轻，眼睛也完全张开。孱弱的声音说：“多谢医生……”
左力说道：“老人家，我下面要问诊。——你知道，癌症疼痛有多种原因，气滞血瘀，热毒痰浊，阳虚等等都可能引起癌性疼痛。而不同的证型治法是不同的，比如活血止痛，清热止痛，扶正祛邪，止痛化痰等等，因此必须要辨证论治。”
“中医没有西医那种普遍可以用的灵丹妙药，对每一个病人都需要针对性的用药。我之所以要给你解释这些，让你明白我问的问题可能会比较细，你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说不能回答，不能乱说。否则轻者效果不好。”
接下来左力进行了详细询问，并一边询问一边在他身上各处按，确定他具体疼痛的部位和疼痛的感觉。
左力说道：“你的症型比较复杂，不是单纯的某一类症型，等一会儿我会草拟一个方子，让我们常主任审阅，确定之后，与**一起使用。别担心，中药能让**的止痛效果成倍发挥作用，而且便秘、胃口不好这些副作用会明显减轻，你会感觉好受很多的。”
吕律师眼神中满是疑惑，瞧着左力。
犟牛却指着左力说道：“不是说好了让你们中医科主任来给我爸治疗吗？怎么处处都是你出面，你们主任躲在后面干什么？拿我们开涮是吧？当我们是傻子吗？”
左力双手插在夹克袋子里，正要说话，常建国已经抢步上前挡在他们面前，满脸赔笑说道：“当然是我亲自给你父亲治。但是，我跟你说了，这左医生可不是寻常人，他的师父是……”
“我不管他师父是谁，又不是他师父给我爸治病。他师父厉害他未必厉害，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刚出头的毛小子，没有什么本事。”
第36章 与时俱进
常建国忙说道：“你误会了。病人的治疗方案肯定是要经过大家一起商量的，不是哪一个医生说了算。群策群力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刚才左医生说的，他的方子也要报我这审批的，我们一起研究，最终确定你父亲用药。而且，左医生刚才给你父亲止痛，你看到了还是有很好的效果的，这就证明了他是有本事的。”
“少在那里花言巧语，我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病床上，老人用孱弱的声音说道：“犟牛，不许乱来，听医生的。”
这几句话虽然轻，却跟紧箍咒似的，立刻让犟牛安静了下来，退后两步，陪着笑对老人说道：“爸，他们说好了让主任给你看病，现在却叫个小医生来，这不是存心拿咱们开涮吗？”
“人家主任说了会一起商量，你没长耳朵吗？听你妹妹的。”
“哦，好吧。”
犟牛望向姐姐。吕律师点头，对常建国说道：“你是老中医，我父亲的每一个方子你都要亲自严格把关，不能够放手不管，不然我们可不答应。”
“好好好！”常主任陪着笑，“我们现在就去商量方子，你们先休息一下。”说着，转身要走。
老人用孱弱的声音说了句：“主任，左医生，对不起！我儿子女儿太冲动，说话难听，请你们原谅！”
常主任忙微笑说道：“不妨事的。”
的确，绝症病人家属很容易情绪激动，这是很多医生都经历过的，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像他们二个这样强势的还是比较少见。
回到了医生办公室，常建国将门关上，对左力说道：“你赶紧给他开个方子止痛，等疼痛止住了，咱们再商量下一步治疗方案。”
左力点点头，在电脑上打了一个方子，从内网发给他们几个。
常建国、川芎和寿桃都从各自的电脑上审视这方子，一瞧之下，都觉得眼生，常建国问道：“左力，你这方叫什么？”
“这是……是我师父的癌症止痛药方，基础方是加味增液承气汤，在此基础上随症对药物进行加减。这方子的不是直接止痛，而是增强**类镇痛药的止痛效果，并缓解便秘之类的副作用。”
常建国点头，说道：“你们都说说，有什么意见？”
川芎说道：“全国百强老中医的秘方，啷个会有问题噻，莫意见得哈！”
寿桃也说道：“对啊，老中医几十年的经验积累下来的，不会有问题。”
常建国有些好奇，问左力道：“听说你师父是坚持纯中医治疗的，天保医院也从来没有西医西药。怎么这个方子会配合**这种典型西药使用呢？他是不是悄悄地也在搞中西医结合？”
左力有些尴尬。
事实上，这个方子不是他师父独创的，而是左力自己总结出来的。
他在读研究生的时候，曾在教授指导下进行过癌性疼痛的专题研究，发现对于轻度疼痛，中药的止痛效果是显著的。但是对于中度尤其是重度癌性疼痛，单纯使用中药，效果就不如西药了。
经过若干组对比研究，他发现用中药配合西药**治疗癌性疼痛的效果明显优于单纯的西药或者单纯的中药。由此，他确定了几个相应的中药基础方，现在用的就是其中一个方子。
他之所以刚才假借师父的名义，说这是师父的方子，是为了让将来病人和家属知道之后对药方产生信任，谁让老中医更让人感到踏实呢。
实际上，他师父杨天保的确一直采用的是纯中医治疗，包括对癌性疼痛的治疗，所以，他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听到常建国这么说，他解释道：“实际上，我师父也是懂得与时俱进的。他也在研究西医的一些好的治疗手段，用以弥补中医的不足。他老人家常说，不管中医还是西医，治病救人才是最终的目的。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手段是其次的，中医、西医的名头也是次要的。哪个有效就用哪个，哪个效果好就哪个。”
说完了这番话，左力忽然觉得，其实那天师父的确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说他不是不懂得变通的人，实际上他也发现了有不少病症不是中医力所能及的，现代医学有它优秀的值得学习的地方。
所以，自己这么解释师父的想法，似乎并没有说错啊。师父杨天宝的确也认识到，中西医结合也好，西为中用也好，都是要学习别人的长处，不能固壁自封。
常建国赞叹地说道：“你刚才说得很正确，不管中医还是西医，治病才是根本。只要能治病，疗效好，西医行就西医上，中行就中医上，两个一起用效果更好就一起上。这段时间我看到你西为中用，很有感触。行了，闲话少说，赶紧照方抓药，赶紧止痛要紧。对了，外用药和针灸都要上，多管齐下效果更好。”
当下，左力拟的方子很快抓药送到药房熬药，然后送到了病房给老人喝了下去，随后，又按照左立的医嘱要求给病人使用一定剂量的吗啡。
神奇的效果很快就出现了，——在肝胆内科的时候，老人单纯使用吗啡，剂量已经加大到安全范围的极限，依旧达不到理想镇痛效果，并产生了严重的副作用。
而现在，吗啡只用了一半，镇痛效果就已经很明显，病人疼痛已经大幅减少，已经可以耐受。
所以，在用了药之后，老人竟然很快进入了梦乡，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老人因为癌性疼痛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身体极度疲劳。有了吗啡镇定作用之后，自然也就很快安睡了。
看着父亲睡得香甜，吕律师和犟牛两人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两人来到了医生办公室，吕律师对常建国说道：“常主任，我父亲睡着了，你们的治疗果然很有效，很感谢！”
“不用谢，应该的。”
犟牛却依旧抱着双肩，粗着嗓门问：“你们这药，是只能镇痛，还是可以治疗癌症？”
常建国见犟牛站在那几乎跟门框一样高，觉得很有压力，便指了指椅子：“坐下说话，请坐！”
吕律师坐下了。
犟牛迟疑片刻，也跟着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第37章 隐世高手
常建国说道：“你们是知道的，你父亲的癌细胞已经全身转移，非常危重，在肝胆科就已经下了病危的。所以这病，你们应该知道，没办法治愈了……”
他刚说到这，犟牛啪的一声重重的在桌子上拍，震得桌上的杯子跳了起来，茶水都洒在了桌上。
川芎、寿桃都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赶紧过来用毛巾擦水，并移开桌上病历之类的东西。
左力没动，他依旧双手揣在夹克口袋里，瞧着犟牛，眼睛已经开始眯起，寒光隐现。
常建国也吓了一跳，忙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发火，不要发火嘛！坐下来。”
犟牛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指着常建国，瞪眼吼道：“说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治我爸的病？——孙主任说你们中医有办法的，我们才同意把我爸转过来，住你们走廊也忍了，你现在居然跟我说我爸的病治不？你们诚心拿老子开涮是不是？”
常建国只是干笑，没有回答。
寿桃忍不住插了一句：“你爸病危又不是我们中医科的错，医生救人也要力所能及啊。”
“你丫儿给老子闭嘴！”犟牛指着寿桃骂了一句，“再瞎逼逼，信不信老子给你开瓢？”
寿桃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川芎本来也想劝两句的，听这话也赶紧闭嘴。
犟牛又继续指向常建国吼道：“你，现在给老子明确说一句，我爸的病，你们能不能治好？”
常建国尽可能的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更显得坦诚一些：“真的很抱歉，现代的医疗技术，包括中医，都不是万能的，很多病也都是束手无力的……”
“少废话！说，我爸的病，你能治还是不能治？”
常建国不会因为对方威胁就说谎，他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抱歉，我们中医也治不了，我们只能尽可能想办法减轻……”
刚说到这，犟牛伸出的手突然张开，一下掐住常建国的脖子，像抓鸭子似的，直接将他整个人提到了半空。
这一瞬间，左力出手了。
他的右手从夹克衣袋里抽出，以雷霆般的速度和力量，嗖的一指，准确地戳在了犟牛的后腰命门穴。
犟牛啊的一声惨叫，手一松，常建国掉在地上，踉跄了几步，站住了没摔倒，用手捂着自己脖子，惊恐地瞧着犟牛。
犟牛却已经跟遭到电击一般，瘫软在地上，身子反弓，脸上表情异常痛苦，双手抽搐，嘴角只冒白泡。
先前吕律师看见哥哥掐住常建国的脖子，很吃惊，赶紧起身要阻止，没等说话，哥哥已经被左力一指点倒。又惊又怒，对左力说道：“你干什么？”
左力双手揣进衣兜，若无其事瞧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清楚，如果你故意装着没看见，那也没关系，我们办公室有监控。——你哥哥卡着我们主任的脖子，把他提起来，已经侵害我们主任的生命安全，我这应该属于正当防卫吧？”
吕律师抬头看了看，房顶一角的确有一个摄像头，圆溜溜黑色的，就像一只孤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顿时泄气，蹲下身问自己哥哥：“你觉得怎么样？伤到哪了？”
犟牛浑身瘫软发抖，两眼翻白。
吕律师着急的冲着左力说道：“你打伤我哥了！”
“放心，死不了，再等一会儿他就能起来了。”
果然又过了片刻，犟牛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个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
吕律师赶紧扶着他问要不要紧？
犟牛没有回答，却死死地盯着左力：“你……会点穴？”
左力耸了耸肩：“什么点穴，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犟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绝对没错！你刚才那一指。绝对是点穴！——我整个人就像遭到电击。原来，你居然是个武功高手，市三医院里，居然藏着一个世外高人！”
左力笑了：“想象力太丰富了。如果刚才你不是太过分，我也不会那样对你。”
犟牛一抱拳：“师父，收我为徒弟吧？我要跟你学功夫。我从小喜欢武术，到处拜师学艺，但一直找不到好的老师。今天，我终于遇到真正的高手了，我拜你为师，我一定好好跟你学功夫，收下我吧，师父！”
左力哭笑不得：“我不会武功……”
“师父，你骗不了我的，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你刚才那一招就已经说明你是绝顶高手！师父，收下我吧！”
犟牛抱拳拱手，躬身施礼，手都快碰到地面了。
左力眉毛一挑，冷声说道：“别说我不会武功，就算会，我也不会教你这种人。——刚才你竟然对一个根本不会武功的老人使用锁喉这样狠毒的招数，说明你根本没有什么武德，教你武功，那是助纣为虐！”
犟牛咕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说道：“师父，我错了，我愿意赔偿常主任所有的损失。只要你收我为徒，我一定听从师父的教导，以后会好好做人，再不恃强凌弱。求你了，师父收下我吧？”
左力闪身让开：“我说过了，我也不会武功，就算会，我也不会教你这种人的。行了，你起来，我们接着商量你爸的病情，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事。”
“师父，你答应我，收我为徒吧！我从来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的高手，一招能将我制服的只有你一个。以前我从来没被人打倒过，只有你，一指就将我点倒了，这是真功夫，是最神奇的点穴啊。求你教我吧，你只要把这一招教会我，我就知足了，师父。”
“你喜欢跪就跪着吧。”左立扭头望向常建国，“老爹，你没事吧？”
实际上，在犟牛刚刚将常建国举起来还没怎么样，左力就出手了，所以左力能肯定常建国应该没有受到伤害，但他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
果然，常建国摸了摸脖子，摇头说道：“我没事，他应该没用力。”
“当然没用力，”犟牛瞪眼道，“我就吓唬吓唬你，真要用力，你脖子早断了！”
“这么说，你还手下留情了？”左力冷声道。
“那当然了，废话！”犟牛忽然意识到这是左力说的话，赶紧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陪着笑说道：“师父，我说错了。刚才我也做错了，我这就赔偿常主任。”
第38章 签字的事情
犟牛掏出皮夹子，看也不看直接扔到了常建国的桌上，说道：“里面有两万块钱，算是我赔给常主任您的。”接着，又转头对左力说道，“师父，钱包里银行卡上大概有个二十万，算是我的拜师礼，每年逢年过节我都会孝敬你的，这些规矩我都知道。”
常建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赶紧将那钱包还给了犟牛：“不用了，我又没受伤，这钱你拿回去，给你爸治病要用钱的。”
犟牛没理他，而是继续单膝跪在地上，抱拳拱手对左力道：“师父，您收我为徒吧，不然，我……，我就跪着不起来。”
“喜欢跪就跪着呗，”左力冷笑，扭头对常建国说，“老爹，咱们接着说正事。”
常建国嘿嘿笑着坐回了椅子，川芎冲着左力挑了挑大拇指，低声说：“牛逼哦，你娃儿还有这招索？啷个没看出来勒！”
寿桃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他有些害怕。想起先前自己在左力面前摆谱，原来人家收拾自己那是分分钟的事，算自己命大，见川芎夸左力，便也跟着陪着笑，挑起双手两个大拇指：“左医生，牛神啊！”
常建国对吕律师说道：“叫你哥起来吧，咱们接着说你爸爸的病。”
吕律师忙对犟牛说道：“哥，赶紧起来。拜师也该找个合适的时候，你现在这样强跪着逼迫左医生收你，只会让左医生更反感的！”
犟牛一听有道理，立即就站了起来，一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小学生认错的样子哈着腰站在墙角。
吕律师坐了下来，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在干啥？还不坐？”
“我不坐，师父在这，哪有我的座位？我站着就好。”
左立没好气地瞧着他：“你个子本来就高，再站在那里，我们的每个人都得抬头跟你说话，累不累呀？”
“是是！师父让我坐我就坐。”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半拉屁股坐下。
“我不是你师父，别乱喊。”左力又扭头对常建国说，“老爹，咱们接着说他爸的病。”
常建国眼见犟牛已经被左力制得服服帖帖的，胆子也大了，趁热打铁说道：“两位知道，你们父亲的病已经没办法医治，肝胆科这才转到我们中医科来的，可是，我们中医也回天无力，唯一能做的，是帮助老人缓解疼痛，改善他的生存质量。帮他在最后的这些日子有尊严的活着，能够平静的离开，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别的我们真的做不到，抱歉！”
犟牛张嘴想说话，看看左力，又闭嘴了，对妹妹吕律师说：“还是你来说吧。”
吕律师点头，表情带着绝望，语气却是冰冷的：“既然已经摊牌了，那我们也摊牌。——我爸的病发展到今天，你们医院有责任的，你们医院已经构成严重的医疗事故！对此，我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一旦我父亲病故，我就申请医疗事故鉴定。如果鉴定构成医疗事故，我会要求医院承担赔偿责任，医院所有对我父亲治疗负有责任的医护人员，包括你们几位，也要承担个人行政责任。假如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那咱们就只有法庭上见了！”
犟牛陪着笑对吕律师说道：“妹，左医生就算了，别把他包括进来行不？”
左力摆手说道：“不用算了，我也不是你师父，你要告那是你的权利，真要对簿公堂我们当然也会应诉的。”
常建国把腰慢慢直了起来，既然要撕破脸，他也不会害怕，当下声音也变得冷淡：“肝胆科的治疗是否构成医疗事故我不了解，不发表意见，但在我们中医科，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帮助病患减轻痛苦。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至于我们的治疗是否有错，你们当然可以申请鉴定评判。”
吕律师点头说：“嗯，目前你们中医在缓解我爸癌症疼痛的治疗方面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希望能够继续。我爸的病能不能治愈放一边，先减轻他的疼痛，少受一点罪吧。”
犟牛插了一句，“那化疗还做不做？爸每次化疗都要吐，极其痛苦的。你们中医有没有办法？”
常建国望向左力：“你来说说。”
左力说道：“减轻化疗的毒副作用本来就是我们中医拿手的，我们会针对性的用药。我们也会跟你们原来肝胆科的医生进行商议，继续使用化疗，前提是如果你们觉得还需要继续化疗的话。但我个人的意见可以停止化疗，因为化疗药物毒副作用只会极大的摧毁他的身体正气，他现在这种状态，化疗对延续他生命并没有什么实际效果，反倒会增加他的痛苦。”
“听师父的，师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左力已经不想再解释，朝他摆了摆手，也懒得看他。
常建国却警惕地瞧了吕律师他们一眼，说道：“如果放弃化疗，需要你们书面提出申请，我们才能停止，否则我们可能还是要按照原来的治疗方案继续化疗。”
吕律师瞧着常建国，缓缓说道：“我们不是医生，什么时候停止用药应该是医生说了算，我们病人家属不懂医，怎么可能让我们来决定是否放弃化疗呢？应该由你们来判断。你们判断的对与不对，是否存在主观判断错误或者责任心事故，将来都要由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做出评判，现在我们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签署任何东西。”
常建国想不到这律师如此滴水不漏，不由得有些为难，求助的望向了左力。
左力说道：“我个人建议放弃化疗，但必须由你们签字同意才行，否则只能继续化疗，这一点常主任说得很清楚了。但我需要提醒的是，如果继续化疗，就算用中药，也不能可缓解你父亲的痛苦，化疗对身体的伤害，不是中药能完全克服的。你们如果忍心看着你们父亲饱受痛苦地离开人世，你们可以不签字。”
吕律师的头低了下来。
她已经咨询过不少医生朋友，之前她已经复制了他父亲的全部病历，拿给他们都看看，无一例外都摇头说没办法救，只有尽可能让老人家走得平静一点。
第39章 律师介入
但是吕律师不想放弃，她甚至有些不择手段。从肝胆科将父亲想法设法转到中医科这件事来看，她知道西医已经彻底放弃对父亲的医治了。
她最后的希望就是神奇的中医，希望中医能够力挽狂澜，现在看来，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而已。
吕律师黯然低头，良久，才抬头瞧着左力，声音有些沙哑：“放弃化疗的事情，我想想再决定。”
说罢，她起身默默转身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犟牛站起身，对左力陪着笑脸说道：“师父，你今晚不值班吧？下班我请你吃饭行不？我还有几个哥们儿，也都像我一样痴迷武术，到时候我叫他们来作陪。”
左力摇摇头说：“抱歉，我没有兴趣交你这个朋友，不管我是不是值班，我都没有兴趣参与你们的聚会。我们只是医患的关系。你还是回去照料你父亲吧，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最希望的是亲人守在身边，他时间不多了。”
犟牛神色暗淡了下来，点点头说：“是，你说得对。不过师父，我一定不会放弃，直到你收我为徒为止。我的外号叫犟牛，这个名字不是无缘无故得的。”
说着，犟牛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标准的抱拳拱手的动作，然后倒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开了。
等他们走之后，屋里的人都舒了一口气。
常建国对左力说道：“全靠你力挽狂澜，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这一招。你这真是点穴？”
“什么点穴？我就是戳他的命门穴道而已。咱们学中医的穴道还是认得很准的，只要认准穴道，手指力道足够强大，就能起到一招制敌的作用，他没防备，我是偷袭，所以得手。因此你们就别笑我了。”
“行了，你就别谦虚了。你那一指点去快如闪电，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就中招了，躺在地上五分钟起不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左力笑了笑，没再解释。转开话题说道：“老爹，咱们还是商量方子的事情吧。”
常建国说道：“方子由你来起草。”
左力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咱们面对的是一个律师，而且扬言要跟我们打官司，所以我们要做好充分准备，别让他们抓到痛脚。治疗方案要充分跟病患家属沟通，最好得到他们签字认可，或者在有监控的医生办公室进行。”
常建国点头说道：“你的提醒非常好，我这就去找院领导汇报这件事，并通知院里的法律顾问过来和我们一起商议，帮我们检查相关的治疗方案资料。包括肝胆科那边的，缺什么及时补，做好应诉准备。”
说吧，常建国急匆匆的出门走了。
快下班的时候常建国回来了，高兴的对左力说道：“已经跟院里的法律顾问说好了，明天安排跟病人家属商议治疗方案。他会到场，跟病人的律师女儿进行法律上沟通。”
左力无奈说道：“需要律师介入治疗方案的确定，真是医患关系的一种悲哀。”
“是呀，谁叫咱们遇到一个这么强势的律师病人家属呢？咱们当然不愿意打官司。——对了，院长还夸我们想得周到呢。我跟院长说了你中西医结合给病人止痛，效果明显，病人连续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终于睡着了。院长听了很高兴，还说了一句祖国医学就是了不起，我已经很久没听医院领导这么夸我们中医科了，真是幸福！”
………………
深夜。
老人终于睡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看见床边地铺上睡着的是儿子犟牛，叫了一声。
犟牛一下子就醒了，马上爬起来到父亲的床边，高兴地说：“爸，你醒了？”
“嗯，你妹呢？”
“她回去了，今天是我守你。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叫医生？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疼痛已经感觉好多了，可以忍受了。能够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
“是呀！给你止痛的是中医科的一个年轻中医，名叫左力。爸，我跟你说，这左医生是个武功高手，非常厉害，他白天的时候，他曾一指点在我的腰眼穴道上，我整个人就像遭到电击一样，躺在地上好几分钟起不来。”
“是你惹事了吧？”
“呃……，就是争执了几句，我已经认错了。爸，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高手，我一定要拜他为师。对了，老妹说她要跟医院打官司，要告所有的医生，我想跟她商量，咱们告别人就行了，就不要告左医生了，我还想拜他为师呢。”
老人愣了一下，忙说道：“给你妹打个电话，我要跟她说话。”
“这都半夜了，她可能睡了。”
“叫你打你赶紧打呀！”
犟牛乖乖地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听到妹妹声音，很清楚。也没有什么睡意，有些奇怪，问道：“老妹，你怎么还没睡呀？”
“有几个案子这两天就要开庭，得准备一下。再忙一会儿再睡，有什么事吗？爸那边怎么样？”
“爸醒了，精神不错，他想跟你说话，我把电话给他。”
说着把电话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电话，声音很虚弱，但是明显听不到痛苦的**了：“闺女，我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脑袋瓜也清醒很多了，我的病具体我会跟医生商议，以后你就不要再来医院看我了，忙你的就行了。”
吕律师吃了一惊，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让我来看你呀？”
“你来看我可以，但是你不要再找医生问我的病。你要不答应，就不用来看我。”
吕律师姐弟两个对父亲的话从来不敢违逆。她知道事出有因，但是父亲的话只能先答应。于是只好说道：“好，我不问你的病情就是了，但我还是要来看你的。”
“那你晚上医生下班了再来！白天你忙你的。”
吕律师明白了，老爸限制她晚上才能去医院探望，是故意把她跟医生隔离。因为晚上只有值班医生，其他医生都下班了，借口自己工作忙，实际上是不想自己跟医院找事。
………………
第二天早上。
一位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夹着皮包来到了中医科。
常主任立刻就认出他就是市三医院的法律顾问，姓戴，曾经代表三医院打过好几个医疗纠纷的案子，不过没有涉及到中医科。
中医科看病的都是些信中医的慢性病，一般也不会牵连到什么医疗纠纷，这一次恐怕是常主任的印象里中医科涉及到医疗纠纷的第一次，也才能让这位戴律师光临。
第40章 理解
常主任很热情地跟对方握手，介绍了左力还有其他几个医生。
戴律师说道：“病人家属，那位吕律师，我认识，以前在法庭上交过手，她的确很厉害，所以不能掉以轻心。我们等会先跟他们聊聊治疗方案，完了之后我再探探她的底。然后我再对你们的病历资料进行检查，查漏补缺，尤其是肝胆科那边，问题可能最主要集中在他们那。到时候我也要跟孙主任做个沟通。
常建国答应了，派人去叫病人家属。
护士长亲自去的，很快带着犟牛进来了，都没看屋里其他人，直接来到左力面前，恭恭敬敬抱拳拱手，一脸谄媚的说道：“师父您早！”
左力都懒得纠正他称呼了，反正说了他也不听，问：“你姐呢？”
“她忙工作呢，我爸让她晚上再过来探望，白天不让她过来了，也不让他守夜了。我一个人就可以，反正师父你给我爸止痛之后，晚上他能入睡了，我也就能睡，不影响。对了师父，您找我有事？”
听说吕律师没在，而且老人禁止她白天来看望。常建国有些意外，不知道这是不是好消息。
左力说道：“我们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你父亲治疗方案的事。”
“不用商量了，师父，我爸昨晚上都交代了，他说到了医院就要听医生的，医生怎么决定就怎么听。这医术咱们也不懂，胡乱指挥反而会坏事，所以全都由师父你们做主。对了，我爸还说了必须放弃化疗，他不愿意再受那个痛苦，他相信中医能够创造奇迹。”
常建国忙说道：“我昨天也说了，中医对有些病也是无能为力的。”
犟牛忙摆摆手：“我不是要求你们一定要救我爸的命。我爸说了，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他的病他心里最清楚，所以你们把放弃化疗的请求书给我，我直接拿去给我爸签。”
常建国他们想不到事情会有这么大转折，又惊又喜。还是川芎的反应最快，趁热打铁，立刻找来了放弃化疗申请书递给他。常建国又看了一眼，递给了犟牛。犟牛拿着承诺书出去，很快签了字回来放在了桌上。
左力说道：“你爸醒过来了？”
“是啊师父，我爸半夜醒了大概一个小时，又接着睡着了，天亮的时候醒的。你的药真管用，他睡得很踏实。他说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睡到自然醒了，这感觉真好。”
常建国说道：“治疗方案还是要跟你们说的。”
犟牛瞧向左力，左力点头。犟牛于是说道：“行，反正我爸说了，医生说怎么治就怎么治，你们要说就说吧，说完我同意就是了。”
当下，由左力介绍了整个治疗方案和用药的方子。犟牛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最后，完成了介绍，犟牛连声说很好，就这么治。接着又巴结讨好了左力几句，这才离开。
戴律师微笑道：“如果病患家属这么配合，后面就好办了。”
左力轻轻叹了口气：“那个吕律师，只怕没这么好对付。”
……………………
一个多星期之后，有个双人间的病人出院了。
常建国早就已经叮嘱让护士长把床位留着，当下马上更换床单被褥，做好清洁。
常建国自己亲自来到走道上老人的病床前，笑呵呵对他说道：“老人家，双人间空出一张床了，有个病人今天出院，你可以住进去了，特别给你留着的。”
犟牛很高兴，而老人却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不用了，你把空床留给其他病人，我就住走道上。我的病已经好不了了，又何必站着茅坑不拉屎？留给那些有希望治好的病人，让他们得到更好的救治条件。我就住在这儿这挺好的，又通风又宽敞，很热闹。我知道我活不了几天了，多看看过往的人，多感受一下人世间的美好，比关在封闭的屋里更好些。”
“谢谢你们这些日子控制了我的癌症疼痛，让我每天都能睡安稳觉，吃饭也有胃口了，甚至还能用手机听我的京剧，还跟朋友打打电话，跟家人朋友视频一下。这些之前在肝胆科想都不敢想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犟牛急忙说道：“爸，你别这么说，既然中医能把你治成这个样，那应该就能把你的病彻底治好。你不是经常说中医治大病吗？所以别多想。”
老人眼神一暗，说道：“老爸的病老爸心里最清楚，治不了了，我全身上下都有癌细胞，你说怎么治？肝胆科医生都跟我说了，我不是看不开的人，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会经历，迟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我的病没得救，能让我平平静静的走完人生最后的路，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有句骂人的老话，叫‘不得好死’。那是因为很多人害怕死的时候经受太多的痛苦。当着你的面，我现在跟常主任说，我的病情已经没救。我知道你们用的药也只是帮助我改善生存质量，所以，将来当我死的时候，让我平静的离开，放弃一切抢救。”
“你们如果真的心疼老爸，就别再折腾我了。又插胃管又上呼吸机的，我很痛苦。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知道你妹和你都能挣钱，家里也不缺钱。但是，拜托别折腾我了，我能平平静静活到死就好。如要抢救，给我动刀子搞电击啥的，让我临死都不能安稳，那不是对我的孝，那对我的残酷，听到了吗？”
犟牛哽咽说道：“爸，这件事……我得跟老妹商量。”
“商量什么？我的身体我做主，就这么定了，在我最后时刻来临时，放弃治疗，不准抢救！”
说着，他望向左力，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左医生，我知道，我现在能坐在床上跟你说话，没有痛得死去活来，还能吃饭，还能享受最后的日子，都是因为你替我用了中药治疗的结果。我要特别感谢你，放心，我知道我女儿和儿子都有些霸道，但他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们就是因为太讲理，才变得有些讲死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放心，不会给各位添麻烦。”
左力点点头，说道：“老人家，多谢你对我们医生的理解！”
第41章 出院
马上就要到元旦了。
这天，常建国把左力叫到办公室，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下。
左力拿着那杯茶瞧着常建国说道：“老爹，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就行了，还搞这些虚头滑脑的干嘛？”
“不是虚头滑脑，是因为我要跟你说的事太棘手。但是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到，所以找你来商量，看看怎么办？”
“什么事情？”
“那个肝胆科转过来的癌症晚期老人，虽然你替他止痛效果明显，但癌症发展没有能控制住，最近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不容乐观。而现在马上要到年底，医保要结算，他不出院就结算不了，会影响全院的创收。”
“而且，他这种病已经没办法治，不可能给这样的病人再用贵药好药，病人家属会说我们乱开药的。还有，不出院就要空占一张床位，有没有其他费用收益……，哎呀，不跟你说这些，一句话，最好能劝这老人出院，不然，死在咱们科室，不仅是名誉问题，更影响我们科室和全院的创收……”
左力摆手说道：“这些事情不用说了，你直接说，要我做什么？”
“痛快！”常建国赞许道，“这老人的病实际上是你一直在治疗，目前癌性疼痛控制得很好，生活质量明显改善。他家人对你很是感谢，尤其是他的儿子，一心想拜你做师父，对你和颜悦色，言听计从。所以由你出面跟他们做个解释，让他出院回家跟家人团聚。”
“他子女之前就扬言要跟咱们医院打官司。打官司咱不怕，最担心的是他干出一些可怕的事情。这些年全国都发生很多起伤害医护人员的事情，他儿子又是练武术的，还有一帮狐朋狗友，几次扬言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不能不谨慎。”
“院领导也多次跟我谈话，说一定要化解这个不稳定因素，避免造成重大事故。所以，方方面面来看，最好的办法让他出院，死在家里，这样他找借口闹的可能性就小很多。我知道这很困难，但这件事也只有辛苦你了。本来我是不愿意把你推出去的，你可是我中医科的顶梁柱……”
左力打断了常建国的话：“老爹，你别抬举我了。你说的这些事我很清楚，我也可以劝他出院，但是……”
刚说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吕律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
两人吓了一跳，常建国脸都白了。
吕律师冷声说道：“你们俩不必在这商量怎么劝我爸出院了，我来是要告诉你们，我爸决定出院。”
常建国和左力都很意外，常建国歉意地干笑着正要说话，吕律师却抖了抖手里的那张纸，说道：“这是我爸让我写的书面出院申请，我爸让我跟我哥都在上面签了字，今天就办出院手续。他要回家去死在家里，不愿意死在医院。”
常建国很是尴尬，站了起来说道：“还是老人家通情达理，想得开……”
“我还没说完。”吕律师平静地望向左力，“这二个多月来，我爸不让我白天过来看看，最多只能晚上来。我爸也不准我找你们，是因为不愿意我们惹事。我爸是个好心人。我们兄妹俩是我爸心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我妈死得早，我爸一个售货员，工资就那么点，为我们能够吃饱穿暖操碎了心，没想到他晚年却患上这么重的病，还被一群庸医胡乱医治，本来能治好的，现在却治成了绝症，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你们医院算的！”
吕律师原本让哥哥犟牛在外面等，可他忍不住，还是从屋外冲进来，一拍桌子，指着常建国说道：“不要以为我爸出院你们医院就脱了干系，就算我爸死在家里，我也能把尸体运来，停到你们医院门口讨个说法！我没什么文化，也没读过什么大学，但是我只知道我爸把我们兄妹养大不容易，我不能让他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你们医院不给个说法，我认得你们，我的拳头可是认不得你们！”
说完这话，他马上又换了一副笑脸，对一旁坐着的左力说道：“师父，我不是针对你，我针对其他医生。对于你，我兄妹两和我爸都是非常感激的，就算起诉也好，找他们麻烦也好，都与你无关。我爸还说让我们做面锦旗给你送来呢。”
左力摆摆手说道：“锦旗就不用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心平气和的解决矛盾，大家坐下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要闹得不可开交。医闹解决不了问题，只会使矛盾更加激化，甚至导致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对大家都不好。”
犟牛说道：“师父，你不知道，你不闹他们就不会重视。打官司那是我妹那种斯文人干的。她打官司我不干涉，我用我的方法来讨说法她也不会干涉。”
常建国听到犟牛说要拖着尸体到医院门口来闹事，脸都白了。即便病人出院了，但如果病人家属回来继续闹事，医院还会让他们中医科出去解决的。
常建国忙对犟牛说道：“有话好好说，你不是一心要拜左力为师吗？怎么师父的话也不听？”
“你少拿这些话来哄我，当我是小孩啊？除非我师父答应收我为徒，那我就必须听他的话，否则我还是要找你们医院麻烦。——师父，我不是用这个来逼迫你，我说的是实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如果是师父，我当然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不敢违拗，但是你既然没有收我为徒，我当然就只能按照我的意思来做。跟他们闹这个想法不是现在才有的，在我知道你是高手之前我就有这个想法，谁叫我的名字叫犟牛，一根筋。当然，师父，你要收我为徒，你让我不闹我就不闹。”
常建国求助的望向左力，眼神分明在哀求左力，要不行就收他为徒。
左力皱了皱眉，说道：“我都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不会武功，做不了你师父，你干嘛老缠着我？”
犟牛恭恭敬敬的说道：“别的拳师吹得天花乱坠那都没用。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您就是亲自把我打倒了，所以我才确认您是一个绝顶高手。你会点穴，这可是武侠小说才有的东西，我从没见过。我以前是从不相信的，但是现在我相信了，我亲身经历告诉我，这是存在的。”
“师父，即便你将来不教我一招半式，也不教我点穴的功夫，只要你收我为徒，我就一生追随你，风里来火里去，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第42章 武德
左力无奈，决定来个缓兵之计，先把这次拖过去才说。
他说道：“你既然执意拜我为师，看在你有诚意的份上，这样吧，我收徒弟是非常挑的，武德是第一位的，品德上必须符合我的要求我才能收。武德说着太虚，这样吧，我给你出三个要求，你能做到，我再考虑是否收你为徒。”
“三个要求？好，师父，您请说。我拼了命也要做到！”
“第一，我不收不孝之子。你如果把你老爸的尸体拿到医院门口来闹事，这是一个孝子应该做的吗？医院有没有构成医疗事故，应该像你妹那样坐下来谈，不行的话就起诉到法院，让法院来做公平裁决，这才是化解矛盾最稳妥的也是应该做的。而不是停尸闹事。”
犟牛挠挠头，看了她妹一眼。吕律师叹了口气，说道：“老爸已经几次叮嘱你不许闹事，否则他在天之灵都不会放过你，我说了你不听，爸的话你还不听吗？现在左医生也这么说，你要这么瞎胡闹，只会激化矛盾，对大家都没好处。听左师父的话，如果你还想拜师的话。”
常建国和左力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父亲早就察觉到儿子会闹事，已经私下里几次叮嘱他儿子不许闹事。有了病人这个态度，他们就觉得心里安稳多了。
听到这话，犟牛琢磨了片刻，一拍巴掌说道：“行，我听师父，师父既然觉得这不对，我就不这么做了。你们医院到底有没有责任，交给我老妹她跟你们打官司，这个我能做到。请问师父，第二个要求呢？”
一听犟牛答应不停尸医院门口闹事，常建国才舒了一口气。听到对方问第二个要求，他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左力会让对方做什么，心想着可别太难了。对方觉得故意刁难存心不想收他为徒，只怕又会反悔，节外生枝，所以患得患失的望着左力。
左力感觉到了常建国的目光瞧向他，微微点头。
接着，他对犟牛说道：“第二个要求，我不收没文化的人，没文化真可怕，知道这句话吧？一介武夫不能成为我的弟子。”
犟牛顿时傻眼了：“可是师父，我都离开学校十多年了，我高中都没毕业，你不会让我去读大学吧？我绝对考不上的。”
“那倒不用，你只需要看五十本书就可以了。”
“五十本书？行啊，嘿嘿，我最喜欢看玄幻、武侠小说了，五十本，随便的啦！”
“想什么呢？当然不是这类通俗小说，你必须读的是公认的世界名著！”
“世界名著？五十本？”犟牛眼睛瞪得跟铃铛一般。
“嗯，你自己理一个书单给我，必须是公认的文学名著，不知道的话你可以上网搜。当然，也可以请教你的妹妹，她是大律师，受过高等教育，她应该知道，会指点你。”
犟牛苦着脸望向吕律师，吕律师有些意外。
没想到左力接着说：“不光是看，还要写心得体会，每看一本要写出不少于五千字的心得体会，不能是抄的，也不能是别人替你写，必须你本人亲自写。我只要找到任何证据证明你请人代写或者抄来的读后感，就说明你人品不行，弄虚作假，咱们师徒情分就到此为止，你能做到吗？”
“五十本书哇，那要读到什么时候？我高中都没毕业，读到高二，没参加高考就直接去武馆学武去了。我以前学习成绩不好，语文更差，经常旷课，写五千字的读后感，那杀了我算了！”
“读书是修身养性最重要的方法，如果你这做不到，抱歉，我不能收你这样不能文的弟子。我没有要你去考大学就已经很降低标准你，如果你五十本世界名著都读不下来，你还真是让我看不上眼。”
犟牛挠头，一脸苦逼的样子望向他妹妹。
吕律师却点点头，对犟牛说道：“哥，你的确该修身养性，整天打打闹闹，惹是生非，爸爸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你如果能静下心来，好好读这五十本书，对你整个人生都会有很大帮助。我会帮你的。”
犟牛想了想，终于一跺脚说道：“成，拼了老命我也要把它读下来，把读后感写出来。师父，我答应了！第三个要求呢？”
“习武之人，武德为先，武德就是人的道德品质社会公德在武林的体现。在你完成前面两件事之前，你如果做出持强凌弱之类违反武德的事情，哪怕只有一件，我就不会收你为徒。当然，在收你为徒之后，我对徒弟的武德要求会更严，若有违反，立即将你开革出师门，情节严重，为师就亲自废掉你的武功！”
真是满满的武侠电影既视感啊。左力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阴沉着脸盯着犟牛。
犟牛很惶恐，赶紧抱拳拱手道：“这是当然，习武之人不讲武德，那也是恶霸流氓了。我一定会严守武德的。师父放心，我答应了。”
“嗯，这三件事你都做到了，再来找我！”
“好！我一定做到！”
常建国一听，顿时心头的石头彻底放了下来。鼓掌说道：“太好了，恭喜两位达成协议。你只要能做到这三个要求，左医生就会收你为徒，一定要加油哦！我看好你。”
犟牛没好气指着常建国瞪眼说道：“你这老头掺和什么……？”
左力眼睛一瞪，说道：“我让你修武德，你就是这样对人说话的吗？就冲这一点，你就不配做我的徒弟！”
犟牛愣了，说道：“这个说话大声也算不讲武德吗？”
吕律师狠狠瞪了犟牛一眼：“左医生不是说你说话大声，是说你对老人不尊重！尊老敬老懂不懂啊？——常主任一把年纪，头发胡子都白了，你应该尊重老人。你叫人家老头，还指着人家叫嚣，这能叫有武德吗？你从来就是这德性，整天好像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似的，你这牛脾气爸说你很多次了，你若还注重道德修养，不仅将来要给你自己找麻烦，你也拜不成师父！”
“哦，原来武德还包括尊老啊？”
“废话，武德是道德的一种，是道德在武林的要求，敬老扶幼，是普通人都要求的道德规范。学武之人更应该遵守，连普通人的道德标准你都做不到，还讲什么武德？”
第43章 调兵遣将
左力很赞赏的瞧向吕律师，点头说道：“吕律师对武德的讲解的确很到位，佩服！”
吕律师微笑对左力道：“拜你为师是他的梦想，这个我也很赞成，就冲你刚才说的三个要求，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师父。不过，左医生，你就算答应收我哥哥为徒弟，我也不会放弃对你们医院的诉讼。”
吕律师又转头对常建国说：“我已经在准备诉讼资料，一旦我父亲去世，我就会启动诉讼程序的。不过这之前，我给你们一次解释的机会，坐下来开会商谈，你们可以在会上给我一个解释，充分说明清楚为什么我爸在你们医院做了肝移植却还是出现肝癌复发，最终还转移到了全身，这个道理你说不清楚，就只能证明你们医院有责任。”
“行行行！”常建国赔笑点头说道，“患者和家属有权利知道治疗经过，我们医院也有责任解释清楚治疗过程，我这就跟院领导汇报这件事。”
吕律师点点头，将手里的那份出院申请书递给了常建国，说道： “那就请你们马上办出院手续，我们今天把我爸接走。”
常建国赶紧答应。
吕律师又对左力说道：“左医生，我爸有个要求，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他？他可能有时候想找你聊聊天什么的。”
左力点头答应：“没问题，老人家有什么要求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着，左力坐下来在一张处方背面写下了名字和电话号码，递给了吕律师。
很快出院手续办好了。
吕律师和亲戚朋友一帮人搀扶着老人离开医院。
在走的时候，老人握着左力的手，感激地说道：“多谢你，左医生。”
左力微微一笑：“你放心，虽然你出院回家，但我们仍然会跟进治疗的。你每天的药我都开给吕律师了，你如果相信我，在需要复诊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上门去给您出诊。”
“不麻烦你了，我知道我的病情没几天活的了，我出院，就是想死在家里，我已经跟我儿子和女儿说了，我死的时候不准给我抢救，让我平静地走，他们也答应了。”
左力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已经注定将不久于人世的老人。
送走了病人和他的儿女，常建国叹了口气，对左力说道：“眼前的难关暂时过了，后面怎么办？她跟咱们打官司，还说了要听咱们的解释。”
左力想想说道：“跟院领导汇报这件事呗，我去找陈天明商量，看她能不能帮我们从专业的角度解释清楚肝脏移植之后肝癌却还是出现复发到底是不是医疗责任？”
常建国一拍巴掌说道：“对，她是美国的哈佛大学医学院的留学博士，是咱们医院最牛的大神了。她的解释也应该是最权威的。这吕律师不是要听咱们的解释吗？如果陈主任能够帮忙出来解释，那就有说服力了。”
常建国去找院领导去了，左力拨通了陈天明的电话。
电话里陈天明那边有些嘈杂，左力便问道：“你不在医院吗？怎么什么声音都有，你在街上？”
“是，今天我轮休，陪我爸出来逛街。怎么了？有事吗？”
“这样，那不打扰了，等你上班再说。”
“磨磨蹭蹭的，你好像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赶紧说！”
“那好，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肝胆科转了一个肝癌晚期病人到我们中医科，病人快不行了，他的女儿是律师，认为我们医院对她父亲的病有医疗责任，准备跟我们打官司。在打官司前他们希望我们能先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解释不清楚，他们就决定诉诸法律。”
“因为病人家属提出要听权威的解释，我跟常主任商量一下，咱们医院算得上权威的就只有你了。你是留洋的博士，世界顶级的医学院的毕业生，你能不能替我们到场给病人家属做个解释？”
“行啊，把病历资料从内网发给我吧。”陈天明想也不想，很痛快答应了。
“太感谢了，我这就发给你。”
挂了电话之后，左力心头一阵轻松。
他原来还有些担心，毕竟这件事跟陈天明没有半毛钱关系，她那么忙，连吃饭的缝隙都在看论文，会不会拿出时间来替自己解决这个麻烦，没想到自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一个电话，对方就答应了，顿时对陈天明的好感增加了若干百分点。
……………………
十几天后。
这天，左力接到了吕律师的电话：“左医生，我是吕律师，我爸今天凌晨……病故了。我希望医院尽快安排我之前说的解释会，确定时间之后请通知我。”
左力心里有些黯淡，安慰道：“节哀顺便！我们这边已经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召开会议向您和家人做详细解释。”
“那就明天早上吧。”
“行，我告诉院领导——，对了，你哥哥呢？”
“你担心他来闹事？放心，他已经开始做你要求的三件事了，我爸的遗体也已经送殡仪馆了。”
………………
第二天早上。
医院会议室举行专题会。
这次会议顾志杰院长亲自主持，因为吕律师请来了两个大牛。一个是市第一医院退休院长，姓罗。另外一个是全国最有名的医科大的肿瘤学教授，姓邓。
因为有这样两位大神级人物叫来参会，顾志杰院长当然要出面。
见面之后，顾志杰跟两位亲切握手，双方都认识，寒暄了几句。
罗院长说道：“我们受邀来听这次解释会，只会从医学角度提供建议。如果我们的意见有什么不中听的，请顾院长理解，我是对事不对人。”
顾志杰笑呵呵说道：“那是当然，如果我们医院有任何问题，你们尽管提出来，咱们今天桌面上争取都解决了。不要闹到法院去，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邓教授跟顾志杰两人也只是相互知道，所以只是客气的握了手便各自坐下来。
众人各自落座。犟牛没有来参加会议，吕律师生怕他闹事，犟牛自己也担心沉不住气惹怒左力，坏了拜师的大事。
第44章 知情权
医院这边参会的除了顾志杰和分管副院长之外，还有肝胆科主任孙韬，中医科主任常建国，陈天明和左力。另外就是医院的法律顾问戴律师。
会议室装备有现代化投影仪。由主讲陈天明操作投影仪展示病历和相关资料，对涉及医学问题进行讲解。
陈天明说道：“我只能从我个人的理解来解说，只代表我个人意见。因为事先没有经过跟院里其他医生共同商议，没有集体讨论，所以不代表医院的意见，仅供参考。”
顾志杰笑了笑说：“你是咱们医院的权威，你的意见可以代表我们医院。”
陈天明点点头，并不是因为顾志杰对她的夸赞而沾沾自喜并改变说法，依旧平静地说道：“下面我说说我个人观点。——病人家属主要提出来的一点质疑，是病人因为肝癌做了全肝移植，整个肝都换了新的，怎么还可能出现肝癌复发？由此推断手术出现差错，比如没有彻底清除被癌细胞侵袭的组织，手术不彻底。对此，我详细查阅了手术所有记录，我认为手术是成功的，没有遗留感染病灶。”
“可是为什么全肝移植之后，却还是出现肝癌复发呢？对这个问题，我查阅了国内外相关医学论文，得到了国内外多家医院进行肝移植后肝癌复发的统计数据，大屏幕上显示了移植手术后一年、三年和五年肝癌复发率。”
“从示意图我们可以看出，国内外类似肝癌患者全肝移植的病案，大概有四分之一的患者会在手术五年之内出现肝癌复发，其中大约20%的复发发生在手术后一年内。支持这个结论的相关论文资料我都已经拷在光盘里，如果需要，会后可以提供给你们。”
陈天明的统计数据很有说服力，说明病人肝癌复发不是特例而是有一定概率会出现的，属于合理范围。即使手术做到最好，也难以完全避免。
不过，左力发现，吕律师的脸色平静，并没有因为这个强有力的解释而有任何变化，他由此知道，吕律师成竹在胸，她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杀招。
陈天明展示了最典型的几篇论文的摘要，然后说道：“对于一期和二期肝癌患者，进行肝移植是最好的，也是最有效防止肿瘤复发的办法。可是如果是第三期第四期进展性肝癌，即便采取多种防范肿瘤复发手段，进行肝移植之后，肝癌复发的概率依旧是比较大的。”
“甚至有研究报告认为，这一阶段的肝癌即便是进行了肝移植，还会肿瘤复发，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具体到本病案，病人是肝癌二期，是适合进行肝脏移植的。但并不是说这种肝脏移植就能够彻底阻断肝癌复发。原因刚才我已经解说了。”
顾志杰扫了一眼众人：“对这个问题，诸位有什么要问的？”
孙韬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声音很沉重地对吕律师说道：“你父亲是肝癌二期，肝脏移植没有任何问题。刚才陈主任说了，国内外统计数据显示，即便是一期和二期肝癌的肝移植，仍然是有一定概率会导致肝癌复发的，这是目前医学所不能够控制的。因此，对你父亲癌症的复发和最终去世，我们医院是没有责任的。”
“是吗？”吕律师盯着他，声音冰冷，“你没有责任吗？我问你，你有没有把这种可能性告诉我们，有没有跟我们说过，就算我爸移植了新的肝脏，仍然有一定的概率会癌症复发？”
“当然说了啊，怎么没说？手术知情同意书可是你亲笔签的。”
“那好，麻烦陈主任把这份手术知情同意书投在大屏幕上，我想请大家看看。”
陈天明将同意书放在了投影画面上。
孙韬立即指着大屏幕说道：“看看，上面关于手术后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并发症，其中就说得很清楚：‘肿瘤有复发、进展转移预后不佳的可能’。这不是已明确告诉你们肿瘤很可能会复发吗，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吕律师说道：“那么请问孙主任，是你们哪一位医生给我们进行过详细的解释，告诉我们这段话代表了什么意思？——我对法律非常熟悉，可我对医学是外行。请问你们有人用通俗的话跟我们解释过这些医学名词代表什么意思吗？”
孙韬愣了，说道：“你们自己看呀，白纸黑字，又不是不识字。”
吕律师指着大屏幕对陈天明说道：“麻烦你放大知情同书的第四条。”
第四条很快突出显示在屏幕上，众人一看都明白吕律师是什么意思了。
吕律师不紧不慢地念道：“第四条：‘医生会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跟你解释以下列的所有内容。’——看清了吗？孙主任，上面写得很清楚，你们应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我们家人解释，是用语言进行解释，而不是让我们自己看。请问，有人用语言跟我们进行过解释吗？”
“你们又没问，干嘛要解释？”孙韬翻着白眼说道。
“这是你们的义务！”吕律师声音提高了，“不管我们有没有要求，你们都有义务用口头语言向我们解释。——我们不清楚询问你们，你们固然应该解释，我们不问你们，你们也必须主动而且要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我们解释，这点医院的告知义务。如果孙主任你不懂，我想请你们身边的法律顾问戴律师告诉你，你们医院有没有这样的义务？手术知情同意书上这样明确规定到底是说着玩的还是当真的？”
孙韬脸都绿了，扭头望向戴律师。
戴律师面无表情点点头，表示对方说的有道理。
孙韬却兀自不认输，硬着头皮说：“写这东西的人并不像你们律师那么钻牛角尖，不过是哪个书呆子随手写的。谁那么闲的没事，要挨个去跟人解释呀，还做不做事了？”
“这就是说，孙主任你这之前从来没有主动给你的手术病人或者家属口头解释过这份告知书了？”
孙韬立刻感觉到是个坑，马上说道：“这跟你父亲的病案没有关系，我不需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那你现在回答我，你有没有在我父亲这个病案资料上向我们告诉过这些事情？这个义务你有没有履行？”
孙韬说：“可能其他人跟你们说了吧。我那么忙，这些小细节我哪管得了这么多？这些应该是由护士长或者下面的护士来做的。”
第45章 事后诸葛亮
吕律师望向了顾志杰：“顾院长，那么请你们明确的告诉我。你们有没有人，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在手术之前向我们履行了口头告知义务？——我是说明确的，用你们上面写的通俗易懂的语言向我们进行解释了，有没有？”
顾志杰皱了皱眉，望向孙韬。
孙韬耸了耸肩。
“当然没有！”吕律师冷声道，“如果有，请他出来我跟他对质！因为我父亲手术签字是我签的，包括这份告知书，整个过程我全部在场。我没有见到一个医生或者护士来跟我们解说这份手术知情同意书，我也问过我哥和我父亲，他们都明确说了没有任何人做过这方面的解说。如果你们有，请拿出证据。”
孙韬没好气的说道：“就算没跟你说，就代表我们有过错了？”
“没错。你们的告知义务没有履行，侵犯了我们的知情权，这是法律规定的患者的权利。”
“哪条法律规定我们必须口头告诉你们了？你们自己看不行吗？白纸黑字的。”
“不懂法真可怕！”吕律师摇摇头冷笑，“既然这样，孙主任，我就在会上给你普及一下基本的法律知识。”
她从提包里取出一本法律汇编，很快翻到一页，念道：“我国《侵权责任法》第55条规定，医务人员在诊疗过程中应当向患者说明病情和医疗措施，需要实施特殊检查特殊治疗的医务人员应当及时向患者说明医疗风险和医疗方案等情况，并取得其书面同意。”
“注意，这里使用的是应当。也就是你们有法律规定的义务。而且是说明。——‘说明’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孙主任，这不需要我给你解释吧？”
孙韬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顾志杰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就知情权问题产生的医疗纠纷，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禁扭头望向戴律师。
戴律师也拿出一本法典，翻开，然后平静地说道：“吕律师，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释《关于审理医疗损害责任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7条，是这样规定的：‘医务人员违反《侵权责任法》第55条第一款规定的义务，但没有造成患者人身损害，患者请求医疗事故承担损害赔偿责任的，不予支持。”
“也就是说，即便医院没有履行主动告知的义务，没有口头向你们解释术后可能出现的癌症复发等等，有一定的不作为，侵犯你们的知情权，但是，如果没有因此造成你父亲人身损害，医院不需要赔偿。通常理解，这里所指的人身损害，不包括手术本身的损害。所以，你们仅凭知情权被侵犯这一点要求医院承担赔偿责任，没有法律依据，不会得到法院支持。”
一听戴律师这么解释，孙韬顿时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趾高气昂起来，顾院长则没有任何表情。
吕律师对戴律师说道：“首先，我不同意你的关于这一条司法解释中造成人身损害的理解。如何理解这条司法解释，意见不一，尤其是会造成患者人身损害这一条怎么理解各有各的说法。关于手术损害是不是患者人身损害也是有不同的观点的。因为，你一旦履行了严格的告知义务，尊重了病人和家属的知情权，病人和家属就能根据告知的内容进行判断并做出选择是否实行手术。”
“如果医院明确提醒了病人或家属手术的可能风险，让病人和家属明确知道严重后果，他们可能就会做其他选择，因为很多情况下，手术不是唯一选择，不用手术，用其他治疗方法，或许也可以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比如中医中药治疗等。病人也可以不选择肝脏移植手术，而直接选择放疗和化疗直接治疗原来肝脏上的肿瘤。而做出这些选择，这些病人和家属必须依赖医院的明确告知义务，需要用医生的医学知识来让病人或者家属做出最符合他们意愿的抉择。”
“你们不履行这些义务，病人和家属就没办法行使他们的决策权，这两者是有因果关系的。所以，如果你们不履行告知义务，病人和家属无法做出抉择，只能被动接受手术。你能说手术的损害不是一种损害吗？”
戴律师耸了耸肩：“对这一点的确有不同的理解，但通说是先前我说的那种观点。”
“那是你理解的通说，有数据支持吗？多少学者赞同你的观点？”
“你在钻牛角尖，不过法律上的争议，我们可以让法院来裁决，这里不需要再展开说了，吕律师还有别的意见吗？”
“当然有，这才刚开始。”吕律师平静地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孙韬脸上，“孙主任，如果当初你们履行了告知义务，让我们明确知道了可能引起的后果，也许我们就选择不做肝移植，转而采用其他的治疗手段了，其他的办法，或许能够让我父亲延长生存期，最不济，也不至于在你们的肝胆科饱受这么长时间折磨！”
孙韬涨红了脸，说道：“吕律师，话不能这么说，癌症疼痛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每一个癌症患者都面临的一个老大难的问题，谁也没办法。”
“是吗？为什么中医科有办法？我父亲转到中医科之后，从一开始左医生他们采用了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法，用中医配合**类药物，极大的缓解了我父亲的疼痛，改善了他的生存质量，使他微笑着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
“正是因为这一段经历，让我坚信，如果我们当时得到了你们充分的事先告知，未必就会做出手术这个事后证明是最坏的选择，而使用其他的治疗方案，比如带癌生存，兴许会比现在好得多。因此我认为，你们没有履行告知权不是一个小小的瑕疵，而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孙韬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吕律师怒道：“危言耸听，你这是事后诸葛亮！”
“我当然是事后诸葛亮，不想孙主任你，事先都预料到了结果，忙不迭地进行做手脚掩饰。”
第46章 过错
一听吕律师这话里有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孙韬脑袋好像挨了一闷棍，张口结舌道：“吕律师，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着急，孙主任，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就知道我这话的意思了。”
“什……什么问题？”孙韬强笑。
“你给我爸移植的肝脏，真的是好肝脏吗？”
孙韬就像飞行中的秃鹫突然中箭，折戟沉沙，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不过他立即又坐直了身子，梗着脖子问：“当然是好肝脏了！你……你什么意思？”
吕律师没有理睬他，转头望向陈天明：“麻烦陈主任把病历中肝脏供体检验的那部分资料展示一下。”
陈天明立即调出了这部分资料，在吕律师指引下，展示了肝脏提供者的资料，重点展示了她指定的两页纸。
吕律师取出镭射笔，红点投射大屏幕，说道：“顾院长，各位领导，请看这两页纸的内容，前后是不是感觉不连贯？”
顾志杰眯着眼睛读了，果然意思不连续，不明白啥意思，望着吕律师。
“因为这病历经过伪造了，其中一部分内容被抽走！”吕律师取出一份光盘，走过去递给陈天明：“麻烦你把这个播放出来。”
陈天明很快将光盘内容播放在了大屏幕上，是一份病历。
一看这份病历，孙韬一张脸惨白，额头开始冒虚汗。
吕律师说道：“这份病历的病人，就是给我父亲****的病人，他车祸受了重伤，经过多天的抢救，最后还是伤重不治去世了，去世之前表示愿意捐献器官，我父亲才得以从他身上移植了肝脏。——非常感谢他，不管后面发生了多么不愉快的事情，都与这位病人没有任何关系。我心里永远感激他。”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预感到了吕律师将揭示一件大秘密，将震惊整个会场。
吕律师停顿片刻，才接着说道：“我父亲肝脏移植成功，我们一家人都很开心，以为我爸能康复长命百岁了，可很快，我们的好心情就被无情的事实给粉碎了。我爸在一年后的复查中发现了复发癌细胞，一家人陷入绝望，我开始怀疑肝移植出了问题。我问过孙主任，他信誓旦旦说移植手术绝对没问题。”
“我已经开始不相信他了，所以，我要求复印所有病历资料，这本来是病患的基本权利，但孙主任一直以种种理由拖延，我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于是我通过关系找到了****给我父亲的哪位好心人，我很快查清楚，在他遇车祸去世之前，他曾在医院进行治疗，而且是同一家医院。我请求他的亲人帮忙，调取了他的病历治疗，才知道，他乙肝表面抗原阳性！”
一时间，会议室的人都惊呆了。
吕律师指引陈天明展示病历中这一页诊断结果，说道：“根据那家医院证实，这份病历肝脏移植前曾提供给了孙主任，可是在我父亲的病历里却看不见这一部分，因为这一部分被孙主任抽走了，这才前后不连贯！”
众人哗然，隐藏病历资料，这可是明显的医疗过错。
院长顾志杰怒火熊熊盯着孙韬：“是这样的吗？”
“我……我不知道啊！”孙韬涨红着脸结结巴巴说着。
“你会不知道吗？”顾志杰怒火更盛，指着他吼道，“每个器官移植病人的相关资料都会保存在病历里，手术医生都必须仔细审阅，确定是否适合进行器官移植，你竟然说你对肝体表面抗原阳性不知道？人家病历里白字黑字都写着的！这份病历你没看到吗？”
“我……，我忘了看过没有，我……记不得了……”孙韬支支吾吾说着。
顾志杰压抑住怒火：“这件事我会让纪检调查的！”
孙韬急了，说道：“院长，就算是乙肝表面抗原阳性，也是可以移植的啊。”
“是吗？不见得吧？”吕律师接着说道，“我已经请罗院长和邓教授看过病历，他们就发现病人肝脏不仅表面抗原阳性，还有车祸造成的隐性损伤，肝脏根本不适合移植！”
她身边的罗院长和邓教授都一起点头，面无表情盯着孙韬。
孙韬心虚，低下了头。
吕律师扭头望向陈天明，接着说道：“刚才陈主任只说了移植肝脏仍然有一定概率会复发肝癌，但没有解释乙肝表面抗原阳性的肝脏会不会显著增大这种概率？”
陈天明无奈摇头：“很抱歉，因为使用乙肝表面抗原阳性肝脏进行移植的病案非常少，对表面抗原阳性与肝癌复发概率的关系这方面的理论研究更少，还没有令人信服的数据，所以我还不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没关系，我父亲遗体还存放在殡仪馆，还没有火化。我会请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组织法医对我父亲遗体进行解剖，重点就是查清这个问题，或许能找到答案，这份调查报告我会公之于众，对这个课题感兴趣的医生、教授和学者都会如获至宝，也算是对医学做贡献了。”
顾志杰等人顿时脸上变色，这也就意味着这件医疗纠纷会搞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吃瓜群众可不管那么多，多数人不会去深究到底谁对谁错，第一反应就是三医院出医疗事故治死了人，所以请法医验尸。那三医院的名声可就惨了。
孙韬也发现了对方这一招带来的严重后果，而刺激对方如此尖锐反应的，应该是自己先前的态度太强硬，于是他决定先服软，缓解对方的情绪。
孙韬马上一脸诚恳地说道：“吕律师，咱们今天不是坐下来谈嘛，有话好好说，没必要搞得满城风雨嘛。对你父亲的去世，我们的确是爱莫能助的，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们都会用上的，但实在没办法啊，你父亲的病太严重了。”
吕律师说道：“你们手术之前没有明确告知我们移植肝脏之后还有比较大的概率会复发，而且，肝脏移植毕竟换了一个肝，这个肝不是他的，会出现排异反应，更要命的，是这肝脏本身并不健康，表面抗原阳性，还有隐性损伤。结果就是，我爸肝移植之后一年多，肝癌就复发了，而且很快恶化全身转移。你们能说这不是你们的责任？”
第47章 视频
孙韬一张脸都成了猪肝，诺诺说道：“这个，不能这么说吧……”
“你闭嘴！”顾志杰再也忍耐不住，指着孙韬吼道，“现在开始，暂停你主任职务，等待纪检调查！”
孙韬一张脸又瞬间惨白，低下头不说话了。
吕律师接着说道：“我这才说到第二点，后面还有好几件让人惊骇的事情，都可以证明你们肝胆科存在严重的医疗过错！咱们一件件来理清楚……”
刚说到这，吕律师放在坐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这之前她调成了静音的，但能接到信息，会显示在屏幕上，但不会出声。
吕律师飞快瞟了一眼，想接着说，忽然感觉这消息似乎不寻常，赶紧又仔细看了看，似乎非常重要，她马上抓起手机，说了声对不起，开始翻看信息，还拿出一个无线耳机塞在耳朵里听着。
就在这时，左力感觉到自己口袋里手机在震动。
反正这时没人说话，对方在看手机，他便也掏出的手机观看，不由暗自咦了一声，原来是一则短视频，用短信附件的形式发过来的。
短信写的是：“左医生，我是吕律师父亲的朋友。他在去世前叮嘱我，如果他的女儿到医院来找你们麻烦，就委托我把这段视频发给你，他给了我你的号码，同时让我也把视频发给他的女儿。我刚刚得到消息说她今天来你们医院找你们了，所以按照她父亲的要求把视频发给你，具体内容你点开自己看吧。”
左力瞧见吕律师正低头看手机，并听着耳机里的声音，其他人也没说话，便摸出了自己的耳机戴上，点了播放。
短视频里出现了吕律师父亲躺在床上，很孱弱的对着镜头说着：“女儿、左医生，我给你们两个录这段视频，只想说一件事。女儿，不管怎样，你都不允许跟医院打官司！否则，我在天之灵都不会原谅你！左医生，谢谢你让我平静的度过最后的日子。如果我女儿不听话，非要起诉到法院，就请你把这段视频交给法院。”
“我在这里向法官郑重声明，我的身体我做主，我不允许任何人，包括我的儿子和女儿，不允许他们因为我的病起诉医院。——不要再闹了！女儿，让老爸平静的离开吧，生死有命，能有今天，老爸已经知足了……”
视频很短，就此结束。
左力关掉手机，抬头望向对面的吕律师。吕律师也正在从耳朵里取下耳塞，她也刚刚看完手机里的视频。
她抬头时，第一个望向的就是左力。
左力立即明白，她刚才也在看同一段视频，那个发视频的人同时发给了他们两。
吕律师沉默不语，好片刻，才对顾志杰说道：“对不起，院长，我刚刚收到了一段视频，是我父亲临死前自己偷偷录下的，让朋友转发给我了。他在视频里说不准我们起诉你们医院，也不要求任何赔偿，这是我父亲临终做出来的决定，我必须遵从他老人家的意愿。所以，我郑重声明，放弃对法院的全部诉求。但是，这并不表示你们医院没有错，我希望你们会自己去总结反省，不要让我父亲的悲剧再次发生！”
这番话让屋里所有的人都呆了。
罗院长和邓教授扭头看她，最终叹了口气，点点头。
他们作为医者，也是很不愿意看到医患矛盾闹到法院去的。如今病人和家属自愿作出放弃诉讼，这样最好。
吕律师站了起来，看了左力一眼，随后对身边的两个专家点点头说：“我们走吧。”
顾志杰这才醒悟过来，赶紧站起身，快步出来，到门口伸手跟吕律师握手。说道：“谢谢你，吕律师，我代表医院向你保证，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明白。如果给你父亲提供的肝脏真的有问题，而孙主任隐瞒了事实，隐藏了病历相关资料，就必须严肃追究责任，严肃处理，绝不姑息！到时候，我们会把处理结果向你通报的。——对不起，我代表医院向你道歉！”
说吧，顾志杰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不管事情怎样，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孙韬知道肝脏表面抗原阳性的问题，隐瞒了事实，隐藏了病历，而且手术前并没有严格履行口头告知和解释的义务，这些都是明显存在过错的，因此，顾志杰才代表医院主动向对方道歉。
吕律师眼中有泪，微微点了点头，又瞧了一眼站在座位处双手插着衣兜瞧着她的左立，然后带着几个人离开了会议室。
会后，顾志杰召开院党委会议商议这件事的处理。
会议形成一致意见，责成院纪检监察室会同医务科，组织相关医生负责对这件事展开调查，法律顾问戴律师全程参与，对于涉及到的问题要一查到底。调查结果报院党委，再根据结果做出处理。
调查结果在一个星期之后便出来了。
经查，供体肝脏表面的确抗原阳性，而且种种症状还表明，车祸引起了肝隐性损伤，但由于肝脏移植能给科室创收带来巨大利益，孙韬隐瞒了这件事，实施了肝脏移植手术。
调查结论也认为，根据《人体器官移植条例》的规定，由于肝脏供体紧缺，不得已情况下，只要肝脏质地良好，即使表面乙肝抗原呈阳性，也可以进行肝脏移植，移植之后可以对乙肝进行治疗。
对于高度怀疑的车祸引起的肝脏隐性损伤，因为没有对遗体进行病理解剖，所以并不能准确知道损伤是否存在以及损伤程度，尤其是对肝癌复发的影响，都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同时，乙肝表面阳性对于肝癌复发是否有影响，影响有多大，目前医学研究也没有得出定论。
调查中，孙韬承认了自己隐瞒供体肝脏乙肝抗原阳性和隐性肝损伤的事实。他也曾想过要向院里说这件事，但是他估计一旦说了之后，院里很可能不准他用这样的病人肝脏进行移植手术，那将会影响肝胆科创收，所以他决定隐瞒。
当然，另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当时病人家属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医闹的迹象，很讲道理的，他料定没有什么风险，他也有信心将病人肝功恢复正常。
但病人却很快出现了肝癌复发。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第48章 中医还是西医
肝癌复发到底多大程度上受乙肝表面抗原阳性和隐性肝损伤的影响，这一点无法确定。再后来，肝癌复发，全身转移，病人病情急转直下，因为疼痛而整夜哀嚎。原本温柔可人的吕律师和他还算谦和的哥哥却突然逆转爆发，开始医闹。
这时，孙韬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他立即发现自己隐瞒情况的严重性，马上将病人乙肝抗原阳性和隐性肝损伤的资料全部从病历中撤来，并修改了相关病历。由此，调查报告认定孙韬主观上有重大过错。
由于吕律师已经放弃了诉讼，经过院领导商议，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再对这个问题深究下去。
对孙韬的处理，顾志杰等院领导经过讨论之后，考虑到他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又是院里的业务骨干，人才难得。他自己本人又承认了错误，作了深刻检讨，决定从轻处理，给予他行政记大过处分，并责令他亲自登门道歉。
孙韬灰溜溜去找吕律师道歉。吕律师却没有见他，让人转达了一句话：“接受他的道歉，但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这件事在整个三医院闹得沸沸扬扬，好在院领导三番五次要求不许传播出去，维护医院的声誉，所以这件事外界很少人知道，对三医院声誉没有带来明显影响。
吕律师和哥哥犟牛将父亲遗体火化了。
处理完丧事之后，犟牛请广告公司做了一面很精美的锦旗，跟妹妹吕律师一起送到了中医科。锦旗上只写了一句话：
“中医就是好！”
左力和常建国看了都笑了。常建国开玩笑问：“怎么写得这么水啊？”
“这我爸明确要求的，让我们必须这样写。”吕律师凝视着左力，柔柔的，“我爸说了，这是他的心里话。”
……………………
这些日子左力有些郁闷。
因为来中医科门诊看病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要求调理身体的，都是西医查不出什么问题，自己又感觉不舒服，便希望中医调理一下。
这让左力想起了这之前寿桃提到的那个梗，——病人看医生，如果说医生建议病人去看中医，就说明他没有病。如果中医建议他去看西医，那就说明他真有病。
难道这是真的？找自己看病的实际上都没什么病，或者说没有需要治疗的病？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到医院来看病的更少了，都忙着准备过年。但凡不是特别紧要的病，也就是翻年之后再说了。
这天，一个胖胖的中年女子来到中医科看病，特别挂了左力的号。
坐下之后她很热切的瞧瞧左力，把左力看得有些发毛，问道：“这位大姐，你这么瞧我，我们认识？”
“不认识，不过左医生，我可听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是全国百强老中医杨天宝的弟子，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能够用中医给癌症病人止痛，能诊脉出病人什么地方有问题。而且你还会功夫，一指禅，很厉害的！”
左力愣了一下：“这是……犟牛跟你说的？”因为只有犟牛才会特别注意这什么一指禅的。
果然，胖女人乐呵呵笑了：“对啊，是他说的，我们认识。我是他妹妹吕律师所在的律师事务所的清洁工，人长得胖，人家都叫我胖大姐，不过那是以前，我现在不胖了。我听犟牛说，你开方调理特别管用，说他爸爸，癌症痛得死去活来的，就是你用中药调理，结果他就不痛，平平静静的活了好几个月，这才平静的离开。听说你的医术这么厉害，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想来找你给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左力说道：“你哪里不舒服？”
“我经常容易感冒，一个月至少要感冒这么一两回，每次都要并持续一两周。所以我经常是药不离手，一感冒就浑身难受，又打喷嚏又咳嗽，清鼻涕哗哗的，对上班有影响。你不知道，我们律所主任最严厉，说我这清洁工也算窗口行业，如果顾客来律师，我在一旁咳嗽打喷嚏，顾客生怕传染会直接走人，让我生病的时候不要来上班。”
“我不上班就没钱啊，所以，我想加强身体，不患病。我听说中药有办法增强人的机体免疫能力，就可以减少感冒的概率。你能不能给我调理一下？”
左力说道：“你现在有什么症状？”
“嗯，有点发低烧，喉咙痛。”
“吃了什么药？”
“我自己买了感冒冲剂吃了，还吃了几片红霉素，吃完之后烧倒是退了一些，但整个人还是觉得没有力气。”
左力让她把手放在脉枕之上给她诊脉。
胖大姐盯着左力的手：“左医生，你的手好白呀！又白又细，比我的手都白。如果光看你的手，还以为是哪个黄花大闺女呢。一般的女孩子的手都比不上你的，真是厉害。”
左力从桌上取了一个压舌板压住她舌头，检查她的扁桃体，说道：“你双侧扁桃体有些肿大充血。”
“对对，喉咙不舒服，感冒引起的。”
左力指了指旁边的小床说道：“你躺在床上，我给你检查一下腹部。”
胖大姐有些奇怪，说道：“感冒需要检查腹部吗？”
左力说道：“刚才摸脉，我发现你可能有其他疾病，我想确认一下。”
一听这话，这胖大姐立刻就紧张起来，翻身躺在了小床上，望着左力。
左力没有掀开她的衣服，而是将衣服轻轻按压她的腹部，结果检查她的腹部没有压痛。左力又查了血压，血压也正常。
左力道：“你小便怎么样？”
“小便正常。最近这段时间感冒，喝很多水，所以小便量比较多，但是颜色没什么问题。”
“你做一下检查吧，做个血常规、尿常规和肾功能检查，完了之后就知道什么病了。”
这句话说得胖大姐一下紧张起来：“做这么多检查，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啊？”
左力说道：“现在还不好确定。先做检查吧。”
左力用电脑打印了检验单，递给胖大姐。
胖大姐瞧着那这些单子，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道：“左医生，你这不是中医吗？”
第49章 找帮助
左力道：“你是想说中医不应该做血检、尿检和肾功能这些西医的检查，是吧？”
“对啊，我觉得中医把把脉、瞧瞧舌头，开了中药就可以了。如果你们也做西医的检查，那跟西医又有什么区别呢？那我还不如直接去找西医看了。我找中医就是要吃中药调理呀！有必要做这些检查吗？”
“实话跟你说，我刚刚给你切了脉，发现你病位在肾，而不是你认为的上呼吸道感染。所以，我想给你做一个相关检查，吃了抗生素之后烧退了并不代表你的病就好了。因为有时候疾病经过不彻底的治疗之后，反而会变得隐蔽不容易察觉，随时可能再次发病。让你做的检验，能够让我们发现你真正疾病。”
胖大姐说：“血常规和尿常规检查不贵，可以做，做这两样就差不多了吧？没必要做肾功能这些检查吧？”
“肾功能检查是重点，必须做。——我刚才跟你说了，摸脉之后，发现你病位在肾。检查费用可能会贵一些，但我觉得是确诊你的病所必要的。”
胖大姐原本只是想来中医科调理一下身体，没想到还要做这么一堆检查，开始有些烦躁。
但是想起犟牛他们说的左医生如何厉害，又觉得应该不会空穴来风。所以思索片刻，说：“好，我去做检查。”
……………………
两天后。
常建国在门诊坐诊。
冲着他仙风道骨的外貌，很容易得到病人的认可，再加上只是开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这对常建国来说倒没有什么难处。他上了年纪，自己一直也都比较注重身体的保养，所以对这一块研究比较透，也格外用心，说起来头头是道，病人听得眉开眼笑。
此刻，常建国检查完一个病人之后，胖大姐走了进来，拿了几张检验单放在桌上，坐下说道：“常主任，我前两天来你们中医科找左医生看病，左医生给我开检验单进行化验，化验结果出来了，我看不懂。我本来应该找左医生的，可想想还是来找你，你是中医科的主任。——我以前都是找你看病的，我人胖，人家都叫我胖大姐。你一定记得我吧？麻烦你帮我看看。”
找常建国看看病的病人很多，他哪能都记得。但却还是装着很熟络的样子点头笑道：“当然记得，好好好，我给你瞧瞧。”
接过单子，他又对胖大姐说道：“既然是左医生给你检查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是我们中医科最好的医生，他的师父是全国著名老中医杨天宝……”
“这些我都知道，”胖大姐打断了他的话，“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找他看病。没想到他给我开了这么多的检查单子，你们中医这样做合适吗？——我不是怪他，我只是觉得有些纳闷。”
常建国立刻帮左力说话：“没有什么不合适啊，这血检尿检也没有说只有西医才能用啊，也没有谁规定中医不能用啊！总要与时俱进嘛。再者说了，中医使用这些化验结果只是用来参照，不是依靠它来做最终决定的。”
胖大姐点了点头：“那好吧，那你给看看吧。”
常建国接过方子扫了一眼，心里有些没底。因为左力为什么要做这些检查他不知道，想想还是问一下左力的好。
不过常建国没有当着病人的面给左力打电话，因为病人是对自己信任才来找自己看病的。当着病人的面给左力打电话，病人这份信任也就会缩水的。
所以，他站起身说道：“你稍等啊，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回来。”
常建国说着，顺手拿着那几张单子快步出门去了。
常建国出来转到走道一角，用手机拨打了左力的电话。
左力很快接了电话。常建国说道：“几天前你看诊一个病人，是个胖女人，好像外号叫胖大姐。你让她做血常规、尿常规和肾功能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他来找我，我把单子发过来你看看，因为我不清楚你是个什么思路。”
“行啊，你用手机拍照发给我，我看完之后给你回电话。”
常建国把几张化验单都拍了照发给了左力。
过了片刻，左力电话就回过来了：“三项检查全部正常，但是，病人真的有病，建议病人做腹部泌尿系统超声检查。同时查一下尿红细胞形态、免疫球蛋白、尿蛋白的定量。”
常建国有些纳闷，说道：“到底啥病？怎么整得这么复杂？”
左力说道：“我给她检查，发现她的病位在肾，而不是单纯的感冒。所以我才建议她围绕着肾进行一系列的检查，但是目前血常规、尿常规和肾功能检查都显示正常。我觉得她还是肾有问题，所以需要做进一步检查，你耐心的给她做个解释。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给我打电话，我就过来一趟。”
常建国说道：“好，听你的。”
常建国扣了电话，回到了医生办公室。可是发现病人不见了，便问门外叫号的护士，护士说她刚刚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常建国便将化验单放一旁，让叫下一个号。
下一个病人没等坐下，那胖大姐已经急匆匆的回来了。病人只好把位置又让给她。
胖大姐坐下之后，脸色有些不高兴，说道：“常主任，你怎么一去半天？”
常建国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拉肚子。”
“我这病到底怎么样啊？”
“恐怕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以定确定到底是什么病。”
“还检查啊？都查了这么多项目了，又不是体检。”
“嗯，实话跟你说吧，你肾上有些问题。”
“我肾上有问题？不会吧！这血常规，尿常规和肾功能检查报告不是显示都正常吗？”
“有时候检查正常不能代表没有病，进一步的检查也是对你的身体健康负责。”
胖大姐也是有些无奈，说道：“不对吧，刚才你没回来，我等得着急，就去肝胆科那边给我高中同学打了电话，她是肝胆科的护士。我把几张化验单都发给了她。这之前化验单我拍了照的。——你别误会，常主任，因为我觉得常主任你刚才的表情好像不大对劲，我担心有什么大病，这才找我同学。可她说她是护士，看不懂。我让她帮忙请肝胆科的医生给看看，他就拿给他们的主任给看了，然后给我打电话说一切正常，没什么问题。还说你们中医开单子没必要，都是为了创收……”
胖大姐说到这就打住了，没有再往下说。
第50章 冤枉钱
常建国脸上笑容有些僵，勉强说道：“你要不愿意做就不做了，要不，我给你开两剂药调理一下？”
如果常建国没有建议她继续做检查之前就这么说，这胖大姐兴许就听了他的。可是现在常建国已经说了她的肾有问题，要进一步检查。这句话把病人的心病可勾起来了，担心真有什么病，于是决定花钱买个心安。
她于是说道：“既然都查了，那就查到底吧！”
她这么说了，常建国当即点头，按左力刚才提出的建议，给她开了检查单子。让她去交钱做检验，拿到结果再来复诊。
胖大姐拿着检验单出来到了检验科，发现排了好长的队，要等半天，决定等等再来，趁这空档去一趟住院部肝胆科，找一下自己的同学，再详细的问问自己的检验结果到底怎么回事。本来想调理一下身体的，却弄出这么一块心病来，有些心烦。
她立刻拿着单子和先前的化验单快步来到了住院部肝胆科，找到了她的那位当护士的同学，把情况跟她说了。
她朋友立刻眼睛瞪圆了：“什么？中医科越来越过分了，还让你接着检查啊？他们是中医还是西医呀？”
“我也觉得不对劲，所以找你来问问到底咋回事啊？要不要检查？我倒不是心疼这笔钱，虽然这笔钱也不是个小数，对我们这些拿死工资的人来说还是有点肉痛的。但如果身体的确有病，那还是要进行检查的。不过，我不想被人整冤枉，你给看看吧。”
“我带你去见我们主任，他说了，你就是被中医科坑了，他们在搞创收。”
“能够请你们主任给我看，我就放心了。不过人家会不会给我看啊？又不是门诊。”
“你直接跑去找他当然不看，他跟你又不熟。我跟他多年的交情了，他人其实挺好的，你看他平时凶巴巴的，但是很善良的。”
当下带着胖大姐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孙韬正在跟几个医生说话。见到那护士带着一个胖女人进来，马上走了出来。
护士说道：“主任，她是我同学，就是先前我拿她的化验单给您看的。现在中医科又让她继续做检查，又开了检验单，你给看看到底有没有必要做？她是拿死工资的，这钱也挣得不容易。”
孙韬点头，瞧着胖大姐问护士说道：“她是你同学？”
“嗯，我中学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
“那为什么不找你老公帮忙换个工作？你老公是组织部的大领导，换工作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胖大姐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的老公在组织部当官了，这一点以前没听她说过。她也不是喜欢八卦的人，不过她也就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堂堂大主任会对她一个小护士的要求这么干脆的答应。
孙韬点头，拿过那单子瞧，立刻义愤填膺的对胖大姐说道：“这些检查纯粹就是浪费钱，中医科太过分了！他们竟然让你去做这些没必要的检查？他们这是为他们中医科在搞创收。——你不知道，中医科每年在全院各科室里头创收排名都是垫底的。”
“他们想挣点面子，所以乱给病人开方子，做一些无谓的检查，这是不允许的，也是不道德的！本来医院有规定，中医科就不能开西医检验单，可是考虑到他们脸面，看看他们创收也挺难的，大家才睁只眼闭只眼，都是同事嘛，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一而再，再而三，这么过分！”
胖大姐也跟着义愤填膺的说道：“我是听人说三医院的中医科有位叫左力医生，很厉害。还说他给西医都没办法的癌症疼痛病人止痛，还会什么一指禅，我才来找他们的，没想到居然这样对我。”
孙韬点点头：“那姓左的医生只不过是刚来的住院医，有什么能耐？除了嘴上能忽悠，啥都不懂，别听他的。幸亏你遇到我了。不然一大笔检查费就这么白白泡汤了。”
胖大姐又对孙韬一个劲表示感谢，但心里倒是有些不踏实，又说：“左医生说我肾上有点毛病，所以……，这些检查你能不能帮我再仔细看看？你是肝胆科的专家，这肾好像也归你管吧？你看看到底有没有毛病？我还是有些担心的。”
孙韬说道：“我们医院有单独的肾病科，我不管肾的毛病，不过都是肚子里的东西嘛，当然也都知道。——先前的检验单你发过来我都看了，全部指标都正常，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我才说他们中医纯粹乱来，为了创收，忽悠你们病人做无谓的检查。我倒觉得你应该回中医科去找他们麻烦，好让他们知道病人不是他们的摇钱树，他们不能想干嘛就干嘛。对于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一定要勇敢的站出来，狠狠的抨击他们！那左力今天在住院部科室里当班。”
胖大姐被他这一挑唆，心头火一下子就升腾起来了，点头说道：“好！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从来不欺负人，但是别人也休想随便欺负我！”
胖大姐从住院部肝胆科往中医科走，心里愤愤，也不知道犟牛他们是怎么把这样好的名声给传出来的，左力原来是这么龌龊的一个人，居然把他传得如此神，却害得自己差点掉进陷阱。
胖大姐气冲冲的找到了住院部中医科，气冲冲到了医生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做病历记录的左力。
她马上冲了过去，将那一叠化验单砰的一下拍在桌上，指着左力说道：“左医生，你们太过分了。我明明没有什么病，你却让我掏冤枉钱做了一堆检查。还觉得不够，现在又要我做进一步检查。你们真要把我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干才甘心吗？”
左力站起身，双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平静的说道：“这位大姐，这些检查对你的病有帮助确诊的作用。虽然现在检验结果显示正常，但做进一步检查就能发现问题，所以，你还是继续进行检查吧，等进一步结果出来，你就知道这些检查是值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