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抄家 李中易背靠假山,眯起两眼,漫无边际地盯着北方的天空,心情异常沮丧。 上辈子,李中易就职于共和国最权威的中医机构——国家中医科学院,他不仅享受着国家的特殊津贴,而且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权威专家。 更重要的是,李中易经常被请去参加国内的顶级专家会诊,其精湛的医术,受到老首长们的一致好评。 就在老院长临近退休,李中易即将接班的节骨眼上,他本人却出了大事。 晨练的时候,李中易被一辆超速的失控小轿车给撞得血肉横飞,一命呜呼。 良久之后,李中易暗暗叹息,唉,来到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漂亮老婆和可爱的儿子,实在令人揪心呐! 如今,到了这蜀国,他所附体的少年依然叫李中易,同样出身中医世家。 不巧的是,当今蜀国的国主孟昶,在历史上就是个悲剧性的超级绿帽男。 若干年后,孟昶拥兵十几万却不敢一战,直接投降了宋太祖赵匡胤。这还不算完,就连他最宠爱的费贵妃——花蕊夫人,都被老赵给霸占了去。 李中易的父亲李达和,乃是蜀地的名医,现任蜀国殿中省尚药局“侍御医”之职。 和后世一般人的印象不同,据医史记载,隋唐五代的太医署不过是相当于后世的中医药管理局+中医药大学+药材基地罢了,算是官方的医疗管理和教育机构,并不负责给宫中贵人看病。 真正给皇帝以及王公大臣们看病的所谓“御医”,其实指的是尚药局内,正五品下的奉御,从六品上的侍御医,包括正八品下的“司医”。 李达和祖上都是从医的郎中,家世几乎乏善可陈。然而,李中易的嫡母曹氏却是出身万州名门望族的曹家。 据说,当初曹氏嫁进李家的时候,仅仅陪嫁的上好良田就有近千亩之多。 正因为曹家的强势地位,自从曹氏的嫡子李中昊出生之后,李中易这个庶长子的日子,变得日益艰难。 偏偏,李中易文不成武不就,书呆子的“好”名声,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早已传得四邻皆知。 就在李中易神游天外之际,不远处的一阵窃窃私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这小蹄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只要把大郎君伺候好了,将来还不得吃香喝辣,过美美的好日子?” “唉,大郎君读书读成了书呆子,习武又怕苦,经常被阿郎训斥责打,我跟着他,哪来的指望?” “你呀,别不知足啊,大郎君虽然是庶出,可毕竟是阿郎的亲生儿子。” “唉哟喂,你成心气我不成?别的暂且不提,我这个大郎君身边的一等丫鬟,唉,穿粗麻的衣裳戴木簪。人家二郎君身旁最末等的小丫头,都是穿金挂银,吃香喝辣……” “二郎君是夫人的嫡子,将来必定要继承家业,自然……” “当归姐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求求你娘帮我在夫人面前说句话,好不好嘛?” “哼,你这贱蹄子,我还不知道你的鬼心思。别老想着往二郎君身边凑,夫人那边看得死紧,当心小命不保。我娘虽然是夫人的老陪房,这种事体也不敢多言,万一坏了大事,还不得全家都给打杀了?” “唉,贼老天,这可叫奴家我怎么活啊!” “……” 等两个婢女聊得尽兴,各自散去之后,李中易这才不慌不忙地从假山后踱出来。 也许是中医世家的缘故,李家的婢女们多以药材命名。刚才,存心背主的那个丫头,不是别人,正是他李中易的贴身婢女,名字叫芍药。 至于当归,则是李达和身边的四个大丫头之一,当归的亲娘就是内院管事张嬷嬷。 晌午时分,一向在宫中就食的李达和,突然回到家中,他刚进门就让人把李中易给叫进了书房。 “孩儿拜见阿爷。”李中易恭敬冲坐在书桌前的李达和一揖到地。 “罢了。”李达和注视着李中易,看了良久,方才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大郎,过完年,你就满了十八了。” 根据李中易的经验,长篇大论的说教即将开始,他赶紧低头聆训。等李达和发泄出胸中的闷气,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严重后果,这事也就过去了。 “为父常在宫中行走,谨慎小心了一辈子,这一次却……”李达和突然停顿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柔和许多,唤了李中易的乳名,“知子莫若父。珍哥儿,以你的资质,不管是学医或是科举,大约都没啥指望。为父本想借着荫封的机会,送你去太庙做个斋郎,尽管出身不算很正,终究也是个入仕的出路。不料,朝廷突然改了新规……” 李达和喘了口气,说:“按照朝廷的规矩,我是六品官,倒是可以送你去兵部‘资课’,也算是个入仕的门路。只不过,这十三年的煎熬实在过长,也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撑那么久,你母亲那里又……” 李中易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李达和这是在替他盘算未来的前程,他赶紧俯身道:“孩儿不孝,让阿爷费心了。” 李达和摆着手,说:“你我是骨肉至亲,何必虚言?养不教父之过,你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我有很大的责任呐!” “阿爷,我……”李中易本想解释一番,却被李达和摆手打断,“这一次,我若是能够高升……你倒是有机会去陛下身边的三卫做个卫官,等历练个三年五载之后,出息倒也不错。” 李中易张了张嘴,本想说他精通医术,也可以当御医。可是,李中易话到嘴边,又只得咽了回去,他敢说李达和敢信么? 从书房出来之后,李中易嘴角弯起一个惊人的弧度,心情舒畅了许多。 刚才,李中易虽然被李达和鄙视得体无完肤,但是,李达和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却完全不容抹杀。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数日后的一天,李中易吃罢午膳后,和往常一样,缓步踱到家中的池塘边。 来到这后蜀国也有几个月了,李中易一直没想明白,在这个群雄并起,诸国恶斗的混乱年代,他的未来之路,究竟在何方? 经商?咳,这个时代的商人,地位异常低下,即便有万贯家财,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抄家灭门之惨祸。 接李达和的班,继续当御医?咳,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李中易上辈子就看得一清二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按照李达和指点的路径,先当几年卫官,然后混个官身,放出去做个悠闲逍遥的县丞、县尉之类的末流小官,好象也不太稳当。 史书上记载得清楚明白,国主孟昶是个昏愦无道之君,国破之日,为时已不远。 “大郎,大郎,你在哪儿?大郎,出大事了……” 忽然,令人惊恐的呼唤声,高一声低一声地灌入李中易的耳内,打破了他的沉思。 李中易从池塘边站起身,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收拾起各种杂念。 却见生母薛姨娘带着贴身婢女瓶儿惶急地朝池塘边奔来,他下意识地大声喝问:“出了何事?” 薛姨娘听见李中易的声音,眼前不由一亮,她三步并作两步,一路狂奔到李中易的身旁,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臂,惊慌地哭道:“大郎,快跑,夫人已经带着二郎钻狗洞逃了……” 李中易皱紧眉头,嫡母和二弟钻狗洞跑了,至于嘛,难道真出了大事? 就在李中易一头雾水之际,薛姨娘吃力地从瓶儿的手里接过一只大包袱,不管不顾地硬塞进李中易的怀中。 好家伙,真沉呐,李中易一不留神,没接稳,那包袱险些掉下来,砸到脚背。 “阿娘,莫非是父亲出事了?”李中易上辈子毕竟伺候过好些重量级的大人物,见识过不少令人惊心动魄的大场面,他迅速稳定住心神,沉声问薛姨娘。 谁知,薛姨娘仿佛中了定身法一般,居然楞在了当场,李中易叫了她好几声,都没任何反应。 李中易一时没辙,只得扭头望向同样目瞪口呆的瓶儿,温和地说:“你先深吸两口长气,再慢慢告诉我,父亲究竟出了何事?” 以李中易的阅历,他估摸着,多半是父亲李达和惹上了**烦。 李家虽然门第不高,但李达和毕竟是有品级的侍御医,属于官身,比起朝中的使相们固然不值一提,但也不是寻常百姓或是商贾之家敢于轻易招惹的软脚虾。 当初,薛姨娘选中瓶儿当贴身的婢女,看中的就是她能说会道,伶牙俐齿,颇有几分小机灵。 瓶儿按照李中易的吩咐,呼出两口长气后,很快缓过神,条理分明地禀道:“大约一刻钟前,夫人急急忙忙地带着二郎收拾起细软跑了,钻的是狗洞。家里全乱了,小婢听说,好象是家主给贵妃治病,却惹恼了陛下,已经被下了大牢……” 李中易摸着下巴,心下暗暗一叹,不管是如今的封建王朝时代,还是在后世的共和国,当医生的风险都不小啊! 上辈子,除了患者杀医的恶劣事件层出不穷之外,他这个圈内的“名医”,看似在人前风光无限,倍受世人尊崇。实际上,只要稍有不慎,卷入到权力斗争之中,代价也是重得令人承受不起。 “咱们得赶紧走!”李中易来不及多想,一手将沉甸甸的大包袱背上肩头,一边搀扶住低声垂泪的薛姨娘,快步朝后门走去。 第二章 巨祸 “大郎,好大郎,你终于肯唤贱妾一声阿娘了,娘……死了都值!”薛姨娘几乎是半挂在李中易臂弯里,一会低泣,一会又笑,如颠似狂。 李中易划越时空附身李家已有多月,薛姨娘的心病,他大致知道一些。 这副皮囊的旧主人,为了讨好家世显赫的嫡母,故意对生母薛姨娘异常冷淡,经常当着很多下人的面喝斥辱骂薛姨娘,整得她灰头土脸,痛不欲生。 家主李达和虽是医官,却也学足了士大夫的典型做派,对于后宅之事不闻不问或是装聋作哑。 丈夫不管,亲儿子恶语不断,这薛姨娘的日子,可想而知的艰难。 由于急着逃命,三个人的速度并不慢,可谁曾想,他们刚到后门口,就见一大群凶神恶煞一般的军将,大呼小叫着从门外涌入。 “大郎,你快些翻墙出去,娘亲挡住他们……” 危急关头,薛姨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滔天勇气,居然挺身而出,张开嫩弱的双臂挡在了李中易的身前。 “小的们,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了,连一只蚂蚱都不许跑喽……”李中易听见墙外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由轻声低叹,翻墙逃走显然已成幻想。 冲进后门的军将们在军官的吼叫声中,用刀枪将他们三人逼到了墙边一角。 面对着寒光四射的杀人凶器,薛姨娘明明怕得要死,嘴唇发乌,浑身瑟瑟发抖,却依然遮护在李中易的身前。 刹那间,李中易的心田之间最柔软的部位,被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击中,浑身上下,暖流四溢。 “阿娘,我是男儿。”李中易笑望着薛姨娘,神情坚毅,双眼里透露出的意思异常明确,他是男子汉,必须站出来。 “大……大郎……”薛姨娘惶急地想要拉住李中易,李中易已经不动声色地跨过薛姨娘,用略显瘦弱的身躯将她和瓶儿挡在了身后。 军将们控制住了宅子之后,并没有对李中易他们动粗,只是冷冰冰地盯着他们。 不大的工夫,前门那边传来接二连三的吆喝声,“中使到!” “快点,快点……”在军将们的刀枪威胁之下,李中易等人被驱赶到了正厅之前。 一位白面无须的宦官,手捧诏书,昂首立于台阶之上。 也许是看见李中易肩头的大包袱,那宦官皮笑肉不笑地问:“汝等倒是早有准备呐,是想走亲戚咧,还是想串门子呢?” 墙倒众人推,真乃是至理名言。 这宦官分明是想取笑于他们,借以作乐,效灵猫戏鼠之故事尔。 对于这种程度的调侃,以李中易的见识和阅历,只当轻风拂过两耳。 李中易轻咳一声,吸引到宦官的注意力之后,方笑道:“刚欲走亲戚,不想尊使驾到,在下招待不周,还望尊使莫要见怪。” “咦……”宦官颇有些惊异地打量着李中易,他不过是胜券在握的戏耍罢了,却不料阶下的小子竟有如此胆量,倒是大出意料之外。 “尊使既是赍诏而来,何不稍待片刻,容在下摆设香案,恭聆圣意。”李中易克制住心下的恐惧和慌乱,彬彬有礼地冲着那宦官深深一揖。 直到现在,李中易依然只知道父亲李达和替贵妃治病,治出了大毛病,却完全不清楚其中的内情,他眼下最需要的是时间,以便仔细琢磨甚至是打听清楚此事。 那宦官本不欲应允李中易的要求,无奈,朝廷对于接诏的流程有着严格的规定,确须摆设香案。 宦官游目四顾,视线扫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军将们,他转念一想,反正人已经被控制住了,这已经煮熟了的鸭子难道还能飞走不成? “嘿嘿,杂家眼里揉不得太多沙子。小儿辈,你乃是庶子,摆设香案接诏,恐怕还轮不到你喽。”宦官奸笑数声,突然厉声喝道,“来人啊,都带上来吧。” “喏!”在军将们的呼喝声中,李中易赫然看见哭哭啼啼的嫡母曹氏,和面无人色的二弟李中昊,被人推推搡搡地押解过来。 李中昊原本还算俊秀的面庞上,赫然留有几道刺目的血痕,灰头土面,头发披散,活象个疯子,那里还有半分李家嫡子的气派? 在众人的注视下,也许是因为私下偷跑的愧疚,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李中昊始终躲避着李中易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李中易一看见嫡母和二弟也被抓了,顿时有些明白,父亲李达和出事的消息,能够及时的传到家中,很可能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 想想也是,李家不过是区区从六品下的侍御医之家,宫中出的大事,如果不是有心人的安排,怎么可能如此之快就传到家中呢? “李家二郎,还楞着干嘛,赶紧的摆设香案,接诏吧?”宦官洋洋自得地瞥了眼李中易,神态之中颇有些不屑。 在后世的红色高墙之内,类似跟红顶白,落井下石的屁事,李中易见得太多,自然丝毫不以为意。 宦官连声催促李中昊,李中昊整个身子抖作一团,活象得了伤寒的病人,一个劲地打摆子,好容易才磕磕巴巴地颤声说:“一切……一切听凭大兄做主。”现场一片哗然。 瓶儿气得俏脸发紫,她浑然忘记了恐惧和身份,娇声喝道:“家里的便宜被你们占尽,这倒霉的事却都要大郎君顶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李中易暗暗摇头不已,他这个弟弟从小娇生惯养,没经历过风浪,这烂泥终究扶不上墙。 “尊使,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由在下代其劳吧?”李中易上前半步,恭敬地一揖到地。 那宦官抬头看了看即将西下的斜阳,又看了看神态自若的李中易,犹豫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说:“快些使人去办,小心耽误了时辰。” 李中易丝毫也不耽误工夫,扭头吩咐瓶儿:“赶紧去找管家寻香烛来,莫要忘了将香案擦拭干净。” 瓶儿应声欲走,李中易抬手拦住她,问道:“去做何事?” “去……去找管家……”瓶儿不过是个深宅婢女,遇上今日这种塌天大事,哪能不心慌意乱,难免会出纰漏。 李中易庆幸自己的谨慎,他紧紧地盯着瓶儿,一字一吐,将刚才的吩咐完整地说了两遍。 “不要慌,去吧。”李中易确认无误后,温和地打发走了瓶儿。 宦官冲着阶下呶了呶嘴唇,两名军将当即跟了上去,押着瓶儿去办事。 “尊使,炎日照人如虎,不如到厅中小憩片刻?”李中易缓步走到阶下,隔着数名全副武装的军将,向那宦官发出善意的邀请。 “不必了!”宦官断然拒绝了李中易的请求,“你且退下。” 尽管隔了几米远,但李中易的鼻内依然嗅到一股子夹杂在熏香之中淡淡的尿骚味,他暗暗点头,这就对了! 李中易靠近宦官的目的,就是想确认家传医史中的相关记载,是否真实可靠。 上辈子,李家的祖上曾经是清廷太医院顶儿尖的御医——左院判。据家史记载,康熙时的大太监魏珠尽管权势显赫一时,却因为那话儿被阉,始终有个尿不尽的老毛病无法克服,必须大量的使用香料,以遮盖住尿骚味。 后来,李家的祖上因为犯了事,给梁魏珠献上一个可以显著抑尿的偏方,这才保住了性命。 院中满是戒备森严的军将,李中易显然不可能和曹氏、李中昊私下里有所交流。那么,要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只能从眼前的宦官身上打开突破口。 只是,这宦官既然被割了那话儿,心理上面难免有些**和忌讳,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戳其短,那也太过愚蠢。 虽然,史书说,宦官没有不爱钱的。这种要命的时候,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是,李家虽然有些钱财,却都掌握在嫡母曹氏手上,李中易不知底细,自然无从下手。 就在李中易着急上火的时候,他眼前猛地一亮,李家有半株七十年以上的高丽参。 李达和有次喝多了,曾经失言,那半株高丽参乃是无价之传家宝,为了保险起见,一直藏在祖祠案桌的活动地砖下边。 打定主意之后,李中易冲那宦官恭敬地说:“禀尊使,家中尚有祖上传下来的七十年高参丽,这高丽参乃是神药……”他故意停在半山腰,想看看那宦官的反应。 根据医史记载,古人对于高丽参的功效,一直有着许多可笑的误解。这个时代的高丽参,简直被吹捧成了活命仙草,就和后世有人宣扬生吃茄子可以包治百病,一样的可笑。 “什么?什么?七十年的高丽参?”那宦官失声发问,惊喜交加地瞪着李中易。 “在下安敢欺瞒尊使?”李中易加重语气,给出了异常肯定的答复。 那宦官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着李中易,眼珠子一阵乱转,脸色变幻无常。 “请尊使移步正厅,容在下细细道来。”李中易不敢拖延,及时地向那宦官递出台阶。 那宦官犹豫再三,终究抵挡不住仙药的**,他当即换上一副笑脸,和蔼地说:“既然大郎诚心报效君上,到时候,杂家替你美言那么一番,朝廷倒是极有可能法外开恩。” 李中易暗暗好笑,这宦官只不过是为了将那高丽参骗到手罢了,所谓的许诺哪有丝毫诚意。 这种程度的忽悠,对于在后世混迹于红色高墙之内的李中易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尊使,请!”李中易不敢耽误宝贵的救命时间,抢先出手,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宦官满面笑容地领着李中易进了正厅,各自坐定,略微寒暄了几句,就探身问李中易:“贤侄,不知那高丽参,现在何处?” 好家伙,居然连称呼都改得如此肉麻,不就是半株高丽参嘛,请问,节操几文钱一斤? 第三章 斗宦 李中易近距离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眼前这位名叫黄清的宦官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他这一笑起来,满脸的褶皱,配上尖声细气、不男不女的怪异腔调,以及难以掩盖的尿骚味,别提多令人腻味。 “回尊使的话,在下家中除了高丽参之外,还有一贴祖传的偏方,包治宫中貂裆们的更衣之疾。”李中易知道这宦官已经心急,也不好太过撑着他,适时端出**力十足的“大菜”。 更衣之疾,乃是李中易针对宦官们因为阉割的后遗症,导致尿不尽这个大毛病的文雅说法。 如果说,敬献高丽参给国主,有可能让黄清获得重赏的话,那么,包治尿不尽的偏方,恰好击中黄清的软肋。 彼此都有需求,才有互利互惠的余地,此乃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你说什么?”黄清猛然从主榻上站起身子,颤声问李中易,“果真?” 李中易从容不迫地点着头说:“在下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千真万确。” 李达和是个有真本事的御医,其医术十分了得,外人也许不清楚,身为内侍省内谒者的黄清,他不可能不明白。 李达和今次之所以倒了大霉,和得罪了尚药局的上官,有着密不可分的干系。 李中易所言有偏方可治更衣之疾,黄清尽管未见其方,却也信了个六、七成。 以前,黄清伺候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最痛恨的就是,明明正当值,却屡屡抑制不住想去更衣室找便器的冲动。 宫里的内侍们大多有尿不尽的老毛病,这本不足为奇,可是,轮到黄清的身上,则尤为严重。 也许是当初去势的时候没阉好,黄清即使尽量不喝水,尿量也比旁人大上许多,而且说来就来,完全控制不住。 因着这个要命的大毛病,黄清终被陛下所恶,由原本的贴身近侍,被贬为内谒者监辖下的打杂跑腿的苦命人。 见黄清实在着急,李中易取来纸笔,当面写下一个方子,递到黄清的手上。 黄清颤抖着双手,仔细地打量着方子,从上到下,从左至右,看了一遍又一遍,如获至宝。 趁着黄清的高兴劲头未消,李中易淡淡地补充说:“此方一般三、五日即见效,只是,若要断根,则需斟酌此方,调养半年以上。” 见黄清惊愕地望过来,李中易心下微微一笑,药方的用药以及剂量,他均动了些小手脚。 如果就这么轻易的把全部药方都给了黄清,李中易在后世十多年的官僚生涯,就算是白混了一场。 经过删减的偏方虽有显效,却偏偏一时间难以根治,黄清若想痊愈,必定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有求于他。 另外,那半株高丽参,应该足以让黄清在孟昶那里,获得不菲的奖赏。 要知道,在这个崇拜高丽参的时代,即使在后蜀的皇宫里,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有之宝物。 黄清砸摸清楚李中易话里的意思,不由拉下脸,沉声反问李中易:“李大郎,此话何意?” 面对满脸怒意的黄清,李中易镇定自若地说:“尊使容禀。自古以来,这中医皆为因人施治,即使是再好的药方,也须根据病情,反复斟酌诸药之君臣佐使,并非在下有意藏私。” 明明是要挟,但是,李中易却把话说得非常圆润,至少,黄清在大面上挑不出他的半点毛病来。 黄清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却又找不出李中易的破绽,一时间,倒有些患得患失。 打铁还需趁热,李中易拱着手说:“尊使,家父于医术之道,虽不敢妄比医圣孙公,在蜀地却也不须妄自菲薄。” 黄清眯起两眼,仔细地品味了一番李中易话里的意思,不大的工夫,他已明白了李中易是在绕着弯子,询问李达和犯事的根由。 其实呢,李达和这事倒也不算复杂,只不过,黄清和李家远无亲近无故,犯不着插手罢了。 既然,李中易这么识趣,不仅献出宝参,更有可能帮着解除掉争宠的心腹之患,黄清倒也不介意卖个人情,透一点点风声给李中易。 至于,李中易能否领悟他的深意,端看这小子够不够机灵了。 “贤侄,我来问你,这为官之道,何物最要?”黄清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长者风范。 “体察上意,最是要紧。”李中易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树上有二桃,偏有三人想吃,如之奈何?”黄清云遮雾罩地和李中易大打哑谜。 “死太监,乱用典故!”李中易暗暗骂道,凝神细细思索其中的关键。 二桃杀三士,这是很老的故事了,李中易自然知道。只是,李达和所抢的桃子,又是什么呢? 联想到,李中易本人当年踩人上位的一些往事,他瞬即有些了然。幸好他这几个月也没闲着,扑在书房里狠狠地恶补了一番有关蜀国的规章典制,否则还真会被眼前的死太监给绕了进去。 这殿中省的尚药局内最大的官,有左、右奉御各一名,这两位奉御不仅是五品官,而且还都是李达和的顶头上司,这恐怕就是黄清所说的二桃了。 结合李达和那天在书房里,对他的未来前程所作出的安排,李中易有理由相信,李达和应该是为了他这个废柴,主动卷入了一场涉及到权力的恶斗之中,从而被人设下圈套,给算计了。 “不瞒尊使,在下平生最喜吃桃。”李中易有心配合黄清打哑谜,他伸出左手,凑到嘴边,演绎了一下吃桃子的动作。 “孺子可教也!”黄清暗暗欣赏李中易的通透,他微微一点头,算是不动声色地把尚药局的左奉御高新河,出卖给了李中易。 “尊使,还请转禀陛下及贵妃,罪臣之家伏请赐于戴罪立功之机。”李中易已经掌握到黄清这死太监既想占便宜,又不想担责任的矛盾心理,索性把条件给挑在了明处。 黄清略一思量,他觉得,有那株七十年的高丽宝参做由头,回去交旨的时候,帮着李家递几句话上去,倒也容易。 “嗯,杂家自有主张。”黄清含糊不清地给了虚无缥缈的答案。 李中易心里明白,以黄清一直以来的明哲保身的处事态度,他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给了面子。 说心里话,李中易本想马上就跟着黄清去见花蕊夫人,只是经过和黄清的一番暗战之后,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于黄清这种只取功劳,不担责任的油滑性格,李中易即使提出要求,肯定也是白提。 条件既已谈妥,李中易当下领着黄清去了祖祠,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那半株高丽参给找了出来。 黄清喜气洋洋地捧着高丽参回到正厅,就见接旨的香案已经布置妥当。 这时,黄清站起身,重咳一声,手捧诏书,立于香案之前,冷冰冰地喝道:“汝等罪囚,还不速速跪迎诏旨!” “死太监,翻脸比翻书还快。”李中易一阵腹诽,行动上却不敢怠慢,领着一大家子人,跪倒在地。 “门下:……殿中省尚药局从六品下侍御医李达和,辜恩枉上……有司查抄李某家产……拿交大理寺,严加议罪,尔其钦哉。”黄清读了大段冗长的骈四俪六格式的诏书,李中易固然听得晕头转向,但是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 因为老爹李达和犯了重罪,不仅他已经被革职抓进了大理寺内的大牢里,而且,李家老小都要被关进去,同时,李家的全部财产被皇帝抄没充公。 “赶紧谢恩吧?”黄清见现场一片鸦雀无声,不由拉长了一张驴脸,厉声质问李家众人。 “臣等……谢主隆恩……”李中易也不太清楚这后蜀国接圣旨该说些什么,他大着胆子,借用了古装电视剧里的说法。 黄清宣过诏书,缓缓踱到李中易的身旁,小声说:“应为叩受天恩,懂么?” 没等李中易有所反应,黄清仰起一张驴脸,沉声下令:“来人啊,将李家的妾、婢统统押入教坊。” 李中易一听这话,心知要糟。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区区数月,忽略了皇帝抄家的恐怖规矩,在所难免。 别人倒也罢了,生母薛姨娘和瓶儿,李中易哪怕砸锅卖铁,也必须保下。 “尊使,那薛姨娘乃是在下的生母,可否……”李中易故意停顿了一下,找机会观察黄清的脸色。 “朝廷的规矩大啊……”黄清久混皇宫,这等欺上压下,借机大肆捞好处的手法,早已操练得炉火纯青。 李中易察觉到黄清并没有把话说死,这就说明具体的处理方法,大有余地。 “尊使,我李家虽是清贫之家,不过,在本府城西,尚有千亩上好的水田。”李中易小声提醒黄清,李家虽然银钱不多,但是曹氏却是肥得流油。 黄清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哪能不知道成都府的西边,都是有钱都买不到手的顶级良田? “这个嘛……不好办呐……”黄清明明已经怦然心动,却依然想继续装b。 “想必,上苍一定会如尊使所愿。”李中易小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唔,吾有个远亲,名唤黄山娘子,住在城北的大同坊,汝到时一问便知。”黄清隐晦地点明,要将薛姨娘扣下当人质,用以震慑李中易不敢轻易的违背约定。 黄清盘算得很清楚,这抄家的好处,他和手下的军将,顶多捞些金银首饰等细软之类的浮财而已。 至于,已在官府登记造册的良田之类的不动产,如果没有李中易搭手帮忙,黄清即使想吞,也绝难一手遮天,独自吞下肚内。 当然了,这天大的好处要想平安落袋,完全建立在李中易父子能够咸鱼翻身的基础之上。 第四章 见面 李中易听懂了黄清的暗示,他心里暗骂“死太监”,面上却丝毫不显,拱手道:“薛姨娘一向体弱多病,身边若是缺人照料……” 黄清既然已经伸了手,自不在乎安排区区婢女之事,他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抬手指向跪在薛姨娘身旁的瓶儿:“就她吧。” 李中易见黄清恰好指定了瓶儿,即使心里非常瞧不起这个死太监,也不由暗暗佩服他的眼力过人。 交易达成,李中易刚松了口气,却听见厅外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郎君,郎君救我……” 李中易转过身子,定神细看,却是他的贴身婢女芍药,哭喊着,哀号着,扑倒在了正厅前的阶下。 “嘿嘿,有趣,真有趣。”黄清突见变故,不由一楞,随即以为,此婢和李中易私下里必有j情,他笑眯眯地等着看好戏。 李中易刚刚附体过来的时候,当时就发觉,芍药和台湾的某位萧姓女明星有着惊人的相似。 身边守着这么一位和梦中**极其相似的美人儿,要说李中易不动心,那绝对是假话。 怎么说呢,按照唐代崇尚肥胖为美的审美观,瓜子脸、腿长、腰细、臀隆的芍药,应该归入“丑女”的范畴。 想想也是,曹氏最担心的就是日渐成人的李中易,将来会危及二郎李中昊的家主之位,怎么可能便宜了李中易呢? “郎君,求求您,救救小婢吧……婢子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啊……” 李中易一不留神,竟然被芍药死死地抱紧了大腿,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笑容诡异的黄清,立马明白过来,一定是这个死太监暗中搞的鬼。 为了不被卖到那种生不如死的脏地方去,芍药下定决心,只要大郎君不答应,她绝不撒手。 李中易低头看向近于疯狂的芍药,却被她露出在零乱衣裳之外,那一片雪白肌肤所吸引。 还真看不出来啊,这个贱婢小小的年纪,其高高隆起的胸部,居然已经初显“**”的潜质。 嗯,没错,这的确是个勾人的尤物! 几乎在刹那间,李中易的胸中腾起一股子邪恶之火,上辈子他就一直对那位俊俏可人,却又风骚入骨的萧大明星,很有感觉。 李中易寻思着,如果将这好吃懒做,背主求荣的贱婢,**成乖巧听话,可人心意的狐狸奴,其实也蛮不错的嘛! 没错,他就是想虐她,又怎么滴? 就在李中易抬起头,有所决定的一瞬间,“善解人意”的黄清已经下令,“带到一边去。” 撇开黄清的贪婪不提,这个死太监的的确确是一个擅长于察言观色的高高手! 时辰已经不早,黄清赶紧命人押解李家人犯,查抄各项家产,忙得不亦乐乎。 因为李中易尚有大用,在正式起解之前,黄清倒是默许了他和薛姨娘、瓶儿以及吓得浑身发抖的芍药,待在一块儿。 “大郎,你没事吧?”薛姨娘下意识地拉住李中易的右手,急切地问他。 李中易暗暗叹了口气,这都差点要被卖进教坊了,薛姨娘却依然只关心他的安危。 这份沉甸甸的母爱,几乎令他承受不起,心窝深处暖流翻滚涌动,几乎抑制不住。 “阿娘,没事了。请务必相信孩儿。”李中易郑重其事地向薛姨娘做出保证。 薛姨娘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哽噎着说:“信,贱妾怎么会不信大郎呢?” 这时,瓶儿突然双膝跪地,泣道:“奴婢叩谢郎君大恩。” 李中易点点头,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好丫头,尤为难得的是,她这股子一点就透的机灵劲儿,令人着实有些喜爱。 “起来吧。”李中易温言勉励了一番瓶儿。 瓶儿瞪圆了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李中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难以置信,原本如同蠢儿一般的大郎君,居然变得如此精明厉害,这可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方才,眼看着要被抓去教坊,却又被人叫了回来。如果不是就在天使身旁的大郎君救了她,有谁会搭理她这个卑贱得如同蝼蚁一般的奴婢呢? 抄家完毕,黄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押着李中易兄弟以及曹氏,径直去了大理寺狱。 也不知道黄清使了什么手段,李中易刚进监狱不久,就在狱官的秘密安排下,偷偷地和李达和见了面。 李达和见到李中易后,大吃了一惊,他楞了半晌,方才皱紧眉头问道:“你母亲和二郎现在何处?” 李达和根本没问及薛姨娘,李中易心里也明白,在李达和这种典型的封建士大夫心目中,只有正妻和儿子才值得关注。 在这个年月,身为侍妾的薛姨娘,和卑贱的奴婢一样,可以被随意地送人或是买卖。 “母亲和二郎也被关进了大理寺……”李中易简要的讲解了一番家里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刻意漏掉了他和黄清私下里做交易的种种。 李中易知道,李达和一向看不起他这个百无一用的废柴儿子,有些事情说多了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阿爷,这究竟是怎么了?”李中易没资本浪费掉宝贵的会面时间,他直截了当地问李达和。 “唉,棋差一筹。”李达和看着眼前这个“不成气”的儿子,重重地长叹,“我本想借着替贵妃治愈皮癣的机会,趁机立下大功,以便早日升上五品的奉御,你和二郎的前程也就……却不成想,为父一时心急,反被那高新河暗中下了毒手,贵妃的皮癣不仅没有痊愈,反而患处大为蔓延……” 李达和的说法,恰好印证了李中易此前的猜测,李中易心里的底气,更比此前足了几分。 “阿爷,难道贵妃的皮癣,真就没法子了?”李中易不敢直接询问贵妃的病情,只能绕着弯子想套李达和的话。 李达和并没有直接回答李中易的问题,反而十分奇怪的问他:“狱吏怎会容你我父子在此私会?” 李中易心想,李达和总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这大理寺内门禁森严,监规严密,如果没有内线帮忙,别说父子私会,就算是想吃顿饱饭都是奢望。 城西的那千亩良田,其实不是李家的财产,而是曹氏的嫁妆。将来曹氏死后,只能由李家二郎李中昊继承,和李中易这个非嫡出的庶长子,并无半毛钱的关系。 天文数字的资产易主为黄清,自然必须曹氏本人定契画押才行。 以曹氏超级吝啬的守财奴个性,李中易即使用脚趾头思考也知道,假如没有强大外力的威胁,曹氏必然不可能同意。 这么大的事情,曹氏将来不可能不闹,也肯定瞒不住李达和。与其留下无穷的后患,不如现在就先给李达和透个底,让他做到心中有数。 “阿爷,传诏的‘阉竖’抄家的时候,故意挑事,甚至扬言要把二郎整死。孩儿……孩儿担心二郎出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探问。谁曾想,那阉竖竟是看上了母亲在郊外的那千亩上好的良田……”李中易说到半山腰的时候,故意放缓了速度,等着看李达和的反应。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只要二郎没事就好。”李达和的反应很平静,这完全出乎李中易的意料之外,“还有件事,原本我是想等你定亲之后再告诉你的,现在索性提前说了吧。” 李达和慈爱地望着李中易,叹了口气说:“为父年过三旬方有了你这么一个儿子,自是喜出望外,故取乳名为珍哥儿。你本是妾侍所生,曹氏她又……唉,不提也罢。你从小性格懦弱,读书虽算用功,却终究天赋不足,科举入仕必是无望。为父本指望着仕途上能够更上层楼,使你和二郎能够靠着门荫,谋个好一点的前程……” “为父这些年行医,所受的馈赠大多已拿回家中,”李达和犹豫了下,接着说,“大约在三年前,为父治好了赵廷隐相公之老父的顽固旧疾。因实在推托不过,受了廷隐公一所三进宅子的馈赠,名字叫作随园,就在城北的大同坊内。这是为父的一点私心,想等你大婚后,和儿媳妇一起搬过去住。” 别看李达和日常对他极其严厉,不仅经常性的训斥,就连挨揍也已成了家常便饭。 不成想,李达和对李中易竟然如此关爱,不仅拼了命地想替他挣一份好前程,而且还留下了一份不菲的家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中易岂能不大为感动呢? 狱吏已经在室内频频探头,李中易意识到会面时间将尽,赶紧问李达和:“阿爷,贵妃的皮癣真没办法了么?” 李达和蹙紧眉头,说:“为父行医几十年,见过无数怪病,却从未见过那种反复发作的皮癣,时而蔓延,时而又收缩,实在是怪得很!” “阿爷,孩儿前几日被蚊虫所咬,瘙痒难当。闲时也读过几本医书,不知那皮癣是否铜钱大小?” 借助于李达和的描述,李中易有了个基本的判断,费贵妃的皮癣应为神经性皮炎或是过敏性皮炎。 只是,李中易还有点吃不太准,于是变着法地找借口,继续套李达和的话。 “嗯,确是形如铜钱,患处增生较厚,有破损,时常渗液……咦,你怎么知道这些?” 李达和详细地解释了一番之后,猛然间意识到,李中易的插话,居然恰好切中要害,不由起了疑心。 李中易故作羞涩的低下头,小声说:“孩儿也是看了医书上这么说,方有此问。” 关于李中易上辈子本就精通中医的来龙去脉,说来话长,就算是三天三夜都解释不清楚,何况是在时间异常紧迫的当下呢? “嗯,钱财良田皆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在,就有盼头。若是能弄到纸笔就好了,我给你母亲写封信,想必她会理解你的一番苦心。” 针对李中易突然懂医一事,李达和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既然李中易的解释很合理,他也就撇开不理。 这时,安排他们父子相会的那个狱吏,突然走了进来,小声提醒说:“时辰已到,赶紧离开这里。若是被上官发现了,小的项上人头恐怕不保。” 第五章 转机 李达和与李中易都知道其中的厉害,父子俩连忙跟在他狱吏的身后,快步朝爱面走去。 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李达和刻意压低声音嘱咐李中易:“事若不可为,你只须照顾好二郎和你母亲,不须管我。另外,在大同坊那宅子后院的老槐树下,我亲手埋下一口大瓮,内有一百两银饼。若蒙陛下恩典,流配之时你可取了贴补家用。” 李中易重重地点头,一字一吐地说:“孩儿必不负阿爷。” 父子分开后,李中易被押回监舍的途中,那狱吏突然板起脸说:“李家大郎,你家可有人送饭送衣?” 李中易微微一楞,随即意识到,和上辈子的监狱管饭不同,这个时代的监狱并不负责囚犯的衣食,需要家人托人情送进来。 可是,李家已经被抄了个底朝天,除了薛姨娘、芍药和瓶儿之外,家中奴仆婢女全给发卖了,哪有人给他送吃的喝的盖的? 俗话说得好,阎罗王好见,小鬼难缠。 县官不如现管,这狱吏看似简单的一问,李中易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得罪了这些靠着犯人吸血发财的狱吏,李家的案子还没翻过来,他李中易倒极有可能先被合法的整死在狱中。 “不知贵官高姓大名?”李中易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拱着手恭敬地询问那狱吏。 谁都不喜欢刺儿头,那狱吏见李中易态度恭顺,彬彬有礼,他不由微微一笑,说:“鄙姓黄名景胜,忝为狱史,暂时管着这大理寺东狱。” 李中易心想,既有东狱,多半还有西狱,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讲究? 仅从这狱吏说话的口气,并且有权安排李家父子私下会面,李中易大致判定,这黄姓狱史在这东狱里边,颇有权势。 这狱史也姓黄,会不会是黄清的什么亲戚? 李中易脑中灵光一闪,大着胆子试探黄景胜:“内使黄公,曾与在下提及,这狱内之事,悉凭贵官周全。” “既然叔父把你交给了我,这一亩三分地内的事儿,确实需要我来周全。不过,这么多囚犯的吃喝拉撒,穿衣盖被,屁事多如牛毛,我恐怕也很难周全得过来啊。李家大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黄景胜以为黄清已经给李中易交了底,他在说话间也就没此前那么谨慎。 面对黄景胜的公然敲诈勒索,李中易心里很明白,一定是黄清那个死太监太过吝啬,导致黄景胜这个狱史变着花样找他要钱。 李中易暗暗庆幸不已,如果李达和没有留下那一百两银子的私房钱,黄景胜在没有油水可捞的情况下,难免会暗地里使绊子,拿他撒气。 “城北大同坊有一所赵相公赠给我家的宅子,叫随园。随园后院的一棵老槐树下,藏有一百两银饼。”李中易说到这里,瞥见黄景胜瞪圆了两眼,他不由暗暗冷笑,顺势接着下套,“在下和贵官虽是初见,却也明白,贵官乃是极端重义的真汉子,必定会照顾在下父子周全。可是,贵官毕竟是一狱之主,手下有许多弟兄需要照顾衣食,这些银钱就请贵官让人取来,赏给弟兄们吧。” 李中易这番话说得漂亮极了,既送了钱,又让黄景胜觉得非常有面子。 这李家大郎真是个妙人儿,黄景胜暗暗点头不已,脸色也更加和缓。 因为铁钱太重携带不方便,大蜀国又严重缺铜,各地节帅纷纷私铸铜钱,导致铅多铜少的“恶钱”大行其道。 而今,一两银饼子足可换得一千九百文“恶钱”,这一百两银子对于黄景胜利来说,绝对可以算是一笔巨款。 黄景胜慢慢收拢笑意之后,心中猛地一跳,慢着,那宅子竟然是当朝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廷隐赵相公所赠? 黄景胜的左眼皮抑制不住地狂跳数下,心思立即活跃了许多。 真说起来,黄清和黄景胜不过是已经出了四服的远亲罢了。当年,黄景胜的父亲几乎倾家荡产,花了不少银钱,这才打通了黄清的关节,谋到了不入流的区区狱史之职。 黄景胜虽说在这大牢里,利用手中的权柄,颇弄到一些钱财。不过,他虽得了些实惠,却因朝中无人撑腰,前程自是一片黯然无光。 如果能够通过李家,和位高权重的赵相公搭上线,那前程还需要犯愁么? 黄景胜想到这里,暗暗做了个决定,他笑眯眯地望着李中易,说:“你我年纪大致相仿,也不须太过生分,不如就以兄弟相称吧?” 李中易刚才故意透露出那宅子是赵廷隐所送,原本只是想告诉黄景胜,李家在监狱之外尚有强援。 却不料,透风的效果竟然如此之好,李中易暂时有求于黄景胜,自然不可能拒绝他的一番好意。 “小弟见过兄长。” “贤弟啊,莫要如此多礼。” “……”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这么一来二去,短短的时间内,竟然仿似多年的老兄弟一般的熟络。 “贤弟,令尊就在本监,自不必多说什么。令堂及令弟那里,为兄也会托人好生照料。”既已是兄弟,黄景胜总要给李中易一些甜头和盼头。 李中易却摆了摆手说:“兄长的一片好意,小弟心领了。不过,别监之事,兄长毕竟不太好横加插手,不如顺其自然为好,免得招来祸事。” 开什么玩笑?真让曹氏在大牢里吃得好,睡得香,那千亩良田她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黄景胜越发地欣赏李中易,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个通透的明白人,知道不能给老子惹麻烦。 当然了,黄景胜为了暂时笼络住李中易,也不过顺口那么一说罢了,并没真的打算出手。 黄景胜要想搭上赵廷隐的线,无论如何,也必须等李家父子脱去钦犯的罪名,顺利地从大牢里出去,才真有指望。 就目前来说,黄景胜能做到的不过是,让李家父子吃得饱,穿得暖,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递一些消息而已。 由于关系已经拉近,黄景胜很自然的就替李中易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单间。 李中易进去一看,铁窗之外,一轮弯月将银白色的光辉,柔和地洒进监舍。 嗯,还不错,既然月光可以进屋,这就说明白天有可能晒到太阳。 “贤弟,你独自待在这监舍里,为兄做主,就不给你戴上刑具了。只不过,若有上官来视察,就只好委屈贤弟你了。”黄景胜拱了拱手,把监狱里的一些重要规矩讲述了一番。 “让兄长为难了,小弟感激不尽。”李中易享受到了非常规的待遇,赶紧拱着手连连道谢。 “哦,对了,贤弟你还没吃饭吧?为兄这就去安排。”黄景胜仿佛刚想起来一般,掉头就走,去给李中易找吃食过来。 李中易打量了一下监舍内的状况,他发现,室内大约有十个平米左右,四处都被收拾得很干净。靠墙边摆放着一张榻,榻上铺盖齐全,榻前有一张四方桌,桌上点了一支火焰摇晃不定的蜡烛。 被关进大理寺狱的班房里,能享受到现在的待遇,李中易很知足。 刚才,李中易发觉黄景胜的脸上出现了黄疸的征兆,但是,因为灯火昏暗的缘故,他看得还不太清楚。 不大的工夫,黄景胜提着一个红漆食盒,再次步入监舍。 “贤弟,看看为兄给你带了什么?”黄景胜将食盒放在桌上,笑着冲李中易招手。 李中易凑过去定神一看,好家伙,居然是标准的四菜一汤:一只酥黄焦脆的烤鸡,一碟水煮白菘(小白菜),一碟子盐煮菽豆(大豆),一碟炸得焦黑的炙肉。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两壶酒。 “呵呵,不瞒贤弟你,事有凑巧,都水监的刘主簿因为贪贿,被关在这里候审。这些酒菜就是他家娘子托人送进来孝敬弟兄们的,愚兄正好顺手拿了来。”黄景胜变戏法似的从大袖内拿出两只小酒杯,分别摆到两人的面前,依次斟满酒。 “来,贤弟,为你我今日有缘结为弟兄,满饮此杯。”黄景胜仰起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中易正欲举杯喝酒,却见黄景胜突然扔下酒杯,捂住右肋,闷哼出声:“好痛啊……”声调拖得老长。 幸好黄景胜为了结交李中易,事先把狱卒们都打发得远远的,否则,别人一准以为李中易下了什么毒手。 当下,李中易不敢怠慢,赶紧扶着黄景胜平躺到榻上,大拇指按在期门穴上,使出浑身力气,猛力揉动了数下。 “唉哟……”黄景胜低低的**出声,躺在榻上直喘粗气。 李中易探手拿住黄景胜的腕脉,细品之下,他发觉,脉弦数滑,外加面部出现黄疸,八成是胆囊结石。 “兄长,你张开嘴巴,小弟喂你水喝。”李中易凑到黄景胜耳旁,小声哄诱他。 也许是疼得脑中发麻,黄景胜顺从地张开嘴巴,倒省了李中易一番解释的口舌。 舌红胖,苔黄腻,几项综合辩证下来,李中易已经可以下结论,导致黄景胜痛苦不堪的罪魁祸首是:急性胆囊结石。 如果是在21世纪,李中易直接采取腹腔镜微小创口切除胆囊的手段就可根除,其实是很小的手术,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在这个缺医少药没设备的后蜀国,黄景胜的急性胆囊结石,如果不能及时地做排石处理,极可能丢掉小命。 李中易伸手在黄景胜的日月和期门两穴上,反复地推拿了大约一刻钟。 趁着黄景胜疼痛感稍稍较弱的机会,李中易赶紧催促黄景胜:“兄长,赶紧叫人来照小弟开的方子抓药。” “必须要快,时间拖得久了,性命难保。”见黄景胜神色间有些犹豫,李中易不得不加重语气。 李中易严肃认真的神色,迫使黄景胜不得不放下顾虑,大声叫来了心腹的狱卒。 第六章 活命 不大的工夫,李中易提笔疾书,一气呵成,开了个许多老首长都用过,很见效的排石名方。 柴胡、黄芩、郁金、枳壳、姜黄、青皮、大黄、白芍、川楝子各三钱,山楂两钱,金钱草十钱。 开了药方后,李中易忽然意识到,古今的一些药名大有不同。于是,他又另外列了个单子,把上述各药的历代名称,一一做了备注。 狱卒拿着方子快步跑出去之后,李中易这才缓了口气。 这副皮囊的旧主,虽然读书读成了书呆子,幸好毛笔字练得不错,不然的话,李中易不知道要费多少事。 顶头上司患病,部下自然不敢马虎。那狱卒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大约两刻钟左右,他就气喘吁吁地照着方子抓来了药,并且主动跑去煎好了药。 李中易接过狱卒手里的药碗,举到黄景胜的嘴边,喂他喝下汤药。 “这位兄台,还请备下恭桶。”李中易含笑冲着那狱卒拱了拱手。 那狱卒咧嘴一笑,说:“郎君太多礼了,小人叫王大虎,大字不识一箩筐,是个粗人,您有事尽管吩咐。” 当晚,黄景胜闹腾个没完,一会儿要蹲马桶,一会又想呕吐,把李中易和王大虎两人折腾得不轻。 天空微白的时候,黄景胜终于沉沉地熟睡过去。李中易帮他把了下脉,脉弦平稳,显然那剂药对了症,黄景胜的胆囊炎症已经有所控制。 如果有针灸的银针就更好了,李中易从茶壶里倒了杯凉白开,递到王大虎的手边。 “郎君……”王大虎楞了楞,接着明白过来,感动地说,“多谢郎君。” 李中易含笑摆着手说:“这次兄长患病,多亏了你。等兄长痊愈后,在下自会如实相告。” “嘿嘿,黄头平日里待小人不薄,小人只是跑了跑腿,并没帮上什么,一切全靠郎君主持,黄头才会转危为安。”王大虎益发感动,大道理他懂得不多,但这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的小道理,却是明白的。 李中易暗暗点头,有些事情,通过黄清的这个心腹的嘴巴去说,比他亲自解释,效果要好上十倍不止。 “如果有针灸的银针,兄长的病情一定会好得更快。”李中易喝了口水,含笑试探王大虎的反应。 王大虎显得有些犹豫,并没有马上表态,低头思索着什么。 李中易暗暗点头,这王大虎看似傻大黑粗,实际上,不仅反应不慢,心思也很细腻。 想必,王大虎一定在盘算着,银针不仅仅可以用来针灸治病,也可以用于杀人或自杀吧? 李中易丝毫没有催促王大虎的意思,这种既犯法又很忌讳的事情,还是由王大虎自己去做决定为好,逼急了反而有害。 “这狱中经常有上官来巡视,小人担心被搜出……”王大虎终究抵挡不住更受黄景胜赏识和提拔的**,隐晦地提出带有条件的折衷方案。 王大虎没说出口的暗示,李中易自是洞若观火。也就是说,他需用银针的时候,王大虎必须在场。不仅如此,银针用完之后,李中易必须马上交给王大虎保管。 嗯,还真是两全其美,一箭双雕的妙招呢! 那句老话说的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见李中易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王大虎很高兴,笑着说:“多谢郎君体恤小人的难处。” 天光大亮之后,王大虎出去转了一圈,大约有一个时辰左右,他带着银针出现在了李中易的面前。 李中易心里有些奇怪,笑道:“小弟虽然刚刚进来不久,却也看得出来,大虎兄在狱中颇有人望。”这是拐着弯子想套他的话。 王大虎咧开大嘴,露出憨厚的笑容,说:“全仗着黄头的虎威,弟兄们待俺还算亲厚。” 李中易眼眸微微一闪,王大虎这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异常丰富,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须看主人! 王大虎能够在监狱里自由进出,甚至肆无忌惮的夹带属于违禁品的银针,可想而知,黄景胜在这东狱之中的权威性,绝对不容小视。 午饭时分,王大虎提来的食盒里,依然是四菜一汤的后世标准干部餐,只是没有酒。 古人讲究食不语,李中易吃过饭后,接过王大虎递来的银针,开始给黄景胜扎针。 反复针灸日月和期门二穴,对于及时缓解胆囊结石引起的各种疼痛,有着显著的疗效,这已经在上辈子被李中易无数次验证过。 连续喝下几碗汤药的黄景胜,其状态明显偏好,已经能够坐起身子。 李中易抬眼看了看天色,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他的心情益发沉重。 这都一整天过去了,黄清那个死太监那里,依然没有半点消息传来,看样子,情况大有不妙。 按照道理来说,黄清昨天黄昏时分回去向皇帝交旨,如果快的话,应该当时就有好消息。最迟,也不可能超过今天早上。 如果李中易没有记错的话,孟昶这个昏君,对于花蕊夫人简直宠到了上天摘星下海捞月的恐怖程度。 话说回来,就算孟昶不心急,害怕因为皮癣导致失宠的花蕊夫人,绝对不可能不重视。 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呢?李中易也不是神仙,只能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逐步列出又排除各种可能性。 不过,比起刚被抄家的时候,李中易至少已经明白,李家的敌人就是尚药局的左奉御高新河。 知道敌人是谁,李中易下一步的动作,就可以做到有的放矢,不至于盲人骑瞎马,乱整一气。 “贤弟,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我这条性命,恐怕已经被阎罗王给收了去。”黄景胜哽噎地说,“活命大恩,景胜永世难忘。” 李中易刚才故意走到窗户边,就是想给王大虎和黄景胜的私下交流的创造机会。如今,黄景胜的表现,充分证明,王大虎一定帮着说了不少好话。 “兄长,快别这么说,小弟不过略通一点医术罢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李中易连连摆手,神情之间显出十分谦逊。 李中易在上辈子就深深地懂得一个道理,你越是在领导面前立下大功,就越要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姿态,绝对不可以居功自傲,目中无人。 黄景胜望着异常低调的李中易,不由满意地笑了,他这个兄弟不仅会治病,会做人,更懂得进退之道。 如果,李中易父子这一次摆脱了厄运,黄景胜对于李中易将来的前程,非常看好。 “也不知道,赵相公是否知道此事?”黄景胜琢磨了半天,有意识地把话题引向赵廷隐的身上。 黄景胜问得正是时候,即使他不提,李中易也一直想把话题引过去。 这就是所谓的磕睡遇见了枕头,巧极了! 李中易并没有马上回答黄景胜的问题,他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推敲和琢磨了一番,这才解释说:“不瞒兄长,家父曾经救下赵家的老太公,当时赵家已经在准备后事。只是,小弟与赵家的后辈们并无交往。” 黄景胜眯起两眼,凝神想了想。他发觉李中易的话虽不多,却字字命中要害,既点出李达和对赵廷隐的大恩惠,又摊开了两家平日里并无深交的现实。 “这就对了嘛,难怪李家人倒了大霉,赵家至今没有派人过来探问。”黄景胜点了点头,关系远一点不算啥,老话说得好,事在人为。 黄景胜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巴结上黄清这个远得不能再远的远亲,方有了今天的优厚生活,就是切身的实例。 搭线那么容易的话,当官的人还不得满天飞舞,比夏天池塘边的蚊子还要多? 黄景胜笑着对李中易说:“贤弟,如果赵相公知道了你家落难的情况……” 李中易故意想了想,这才端出早就想好的说词:“我琢磨着,如果赵老太公知道了此事,事情倒大有可为。” 黄景胜眨了几下眼,猛一拍大腿,叫道:“妙啊,贤弟你果然聪慧。赵相公自是公务繁忙,踪迹难寻。可这赵老太公却是一直在家里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大家都是明白人,李中易这么一提醒,黄景胜马上了解了他的想法。 “贤弟,不如这么办,你请令尊修书一封,愚兄亲自走一趟,替你送信去赵府。”黄景胜并非没有主见之人,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当下不再犹豫,送佛送到西天才是做人情的最佳境界。 黄景胜的提议,正中李中易的下怀,他一直就是这么打算滴。 只是,好事临头,李中易却皱紧眉头望着黄景胜,顾虑重重地说:“我家之事,怎好将兄长牵连进来?” “呵呵,区区一封书信罢了。富贵险中求,这世上哪有不冒风险,却能坐收巨利之事?”黄景胜摆着手,笑着说,“贤弟之事,就是我的事。” 李中易微微一笑,黄景胜这分明是在暗示,将来一定要有福同享,千万不要过河拆桥。 “兄长,苟富贵不敢忘!”李中易拂了拂衣冠,郑重其事地冲黄景胜深深一礼。 李中易在这关键时刻,并没有长篇大论,滥给承诺,反而令黄景胜觉得八分可信。 黄景胜哈哈一笑,说:“为兄这就领你去见令尊。”他急着要从榻上下地。 李中易连忙伸手将他拦住,埋怨道:“兄长久病体虚,正须调养,怎能轻易挪动?” 家里出了塌天祸事,李中易却还在关心他这个异姓兄长的病体,这么纯朴的人品,黄景胜原本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重重地落回到了肚内。 直到此时此刻,黄景胜的步步试探,获得了满意的答复,他不由开怀大笑道:“贤弟真乃信人也!” 第七章 隐疾 当李中易在黄景胜的带领下,再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李达和不禁大吃了一惊。 李达和在宫中当侍御医多年,很早就听说过大理寺狱内的种种阴森恐怖之怪传闻,这里进来的人很多,能够囫囵出去的却少之又少。 “小侄无能,让伯父受苦了。”黄景胜进门就冲着李达和拱手作揖,令李达和错愕不已,一时竟忘了说话。 “贤弟,你和伯父慢慢叙话,我去外边看着。”黄景胜担心走漏了风声,不敢在监舍内久待,和李中易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跑出去望风。 “珍哥儿,这是……”李达和张大嘴巴,满是狐疑地望着李中易,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 李中易就笑着言简意赅地把来龙去脉,掐头去尾的介绍了一遍,末了,问李达和:“阿爷,您觉得直接给赵老太公写信,可行么?” 李达和惊喜交加地望着李中易,脸色变换了许久,方才缓缓地说:“恐怕指望不大。赵相公当初赠我宅院的时候,虽未明说,却暗含着两不相欠的意思在里头。” 李中易暗暗点头,李达和的分析,和他此前的判断,大致吻合。 “不知那赵老太公为人如何?”李中易觉得,既然赵廷隐是当朝宰相,对于人情方面,难免要心硬许多,所以就想把突破口集中在赵老太公的身上。 “为父当年替赵老太公治病的时候,曾经朝夕相处过一点时日。据我私下里观察,老太公表面上看似一团和煦,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但我始终有种莫名的感觉,老太公才是赵家真正一言九鼎的主事之人。”李达和解释了一大堆,忽然意识到不对,“珍哥儿,你好象变了许多?” 李中易暗暗好笑,原本的珍哥儿皮囊虽在,但内芯早就换了好几个月。 “阿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儿毕竟是家里的长子,也该动动脑子,帮着想想办法,出出主意才是。”李中易含糊其词地诱导李达和,向着家难当头,人人有责的方向去想,免得被老李深究之下,露出破绽。 “好好好,我家珍哥儿,果然长大了。”李达和老怀大慰,高兴得频频点头,他以为是严酷的逆境,逼迫着李中易变得成熟。 儿子能够及时地站出来,帮着家里处理重大危机,做父亲的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李中易暗暗松了口气,这个理由被李达和所接受,下面就要轻松许多。 中医之道,博大精深,针对许多西医难治的慢性病,包括癌症在内,都有着不错的疗效。 但是,由于缺少现代的各种辅助检测手段,古人对于许多药材的药性,并没有正确的认识,甚至有着许多可笑的误解。 别的不说,高丽参居然变成包治百病的仙草,就是一个鲜明的反面例子。 李中易上辈子替首长们看病,就是一直坚持中西医结合的方法,他的处理方法,见效快毒副作用小,从而成就了他在医界的崇高地位。 据李中易自己的深入研究,在历史上,成因异常复杂的神经性皮炎,或是过敏性皮炎,基本上都会被误诊为疥癣,从而导致药不症,久治不愈。 李达和这个蜀国有数的名医,居然看走了眼,导致李中易也跟着倒霉,就是明显的反面教材。 如今,李中易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就一定能治好费贵妃的皮肤病。但是,他都已经被抓进了大牢,面临着随时掉脑袋或是被人一辈子奴役的极大风险。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李中易倒下了,风韵余存、徐娘半老的薛姨娘,将绝难逃过被人肆意凌辱的险境。 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狭路相逢勇者胜! 李中易完全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选择豁出去,拼命一搏。 现在,李中易面临的最大难题是,黄清那边不靠谱,他没办法进宫见到孟昶或是费贵妃。 “阿爷,除了赵老太公那里之外,还有没有人可以帮着咱们在陛下或是贵妃说说话?”李中易其实是想问,和李达和交好的高官都有哪些人。 “唉,为父身为宫内医官,平日里哪敢和外官有过多的结交?不要命了?”李达和说到这里,不由暗暗后悔。他虽然很谨慎,但还是太老实了,远不如交游广泛的左奉御高新河。 李中易早料到会是这个样子,现在只不过是确认一下罢了,他小声对李达和说:“阿爷,刚才那位黄狱史实际上是黄内谒的侄儿。那黄内谒惦记着母亲的那千亩良田,特意让那黄狱史好好地照料你我父子。以孩儿之见,那黄狱史是真心帮咱们。” 李达和只是默默地倾听着,并没有插话的意思,李中易就接着提出看法:“以孩儿的浅见,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阿爷您亲自修书一封,拜托黄狱史帮着送到赵老太公手上,如何?” 李达和思虑再三,如今,除了按照李中易的意见,写信向赵老太公求援之外,尚有些渺茫的想之外,已经别无它法。 当下,李达和不敢怠慢,反复斟酌之后,开始写信给赵老太公。 李中易不时地插话,询问关于赵老太公的一切情况,李达和绞尽脑汁地一一做了详细的解答。 父子俩商量完毕,两封书信也已经拟好,李中易正欲告辞离开,却被李达和叫住。 李达和叹了口气,说:“珍哥儿,我知道,你对你母亲一直心有怨气,这钱财方面就不提了,只要人平安就好。” 李中易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李达和:“阿爷不提,孩儿险些忘了,不知这曹家会不会出手帮咱们家?”他故意把这个敏感的话题留到最后,目的就是想看看李达和对曹家的真实态度。 “曹家么……还是算了吧。”李达和踌躇半晌,怅然一叹,神色间显得异常落寞。 李中易懂了,在李达和的心目中,曹家显然不是在危难之时,靠得住的亲戚。 这就足够了,李中易心想,只要把曹氏积攒的私房钱折腾干净,她的大妇气焰想必要弱上许多吧? 回到李中易的监舍,黄景胜看了看左右的情况,小声问他:“都商量好了?” 李中易点点头,说:“家父已经写好了书信,只不过,兄长你要想见到赵老太公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黄景胜一脸发愁的说:“为兄刚才在外边,也想了很多种方法,可……” 李中易想了想,就问黄景胜:“不知道兄长有无机会见到令叔父?” 黄清那边一整天没来消息,宫中肯定出了变故,李中易觉得必须掌握到这个新情况。 “家叔父一向谨小慎微,平日里吩咐办事,都是他派人来找我。”黄景胜斟酌了一番,最终给出了令人沮丧的解释。 李中易眼眸一闪,黄清既然是派人来见黄景胜,那么这居中负责联络的人,倒是可以想点法子。 “来找兄长的是同一个人么?”李中易摸着光滑无须的下巴,两眼死死地盯在黄景胜的脸上。 黄景胜点了点头,说:“多是老仆黄四来找愚兄我。” “不知那黄四现在何处?”李中易眼前一亮,顺藤摸去才有机会抓到瓜。 黄景胜解释说:“那黄四是家叔父最信任的仆人,一直掌管着家叔父在宫外的各项生意和铺面,一般住在城北的大同坊内。” 嗯,这就对上了号,李中易联想到黄清昨日留下的联络地址,当即意识到:难怪黄清要把薛姨娘扣在大同坊内,敢情是因为心腹家仆黄四在那边主事。 “兄长,这黄四至关重要,不知能不能尽快和他取得联络?”李中易喝了口水,缓缓地问黄景胜。 黄景胜盘算了一番,说:“除了休沐之日,为兄需要时时坐镇狱中,脱不得身。不过,这王大虎和那黄四倒是不陌生。” 李中易心下一片敞亮,王大虎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可以去办,的确是黄景胜的得力心腹。 “既是如此,那就拜托兄长了。”李中易虽然没有明说,黄景胜心里却明白,这是让他安排王大虎去见黄四探问口风。 “成,这个容易。”黄景胜当即点头应承了下来。 绝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李中易觉得他有必要拿出杀手锏,令黄景胜彻底倒向他这一边。 李中易踱到黄景胜的身旁,小声说:“兄长,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我兄弟,有啥话不能说?”黄景胜不以为意地反问李中易。 李中易叹了口气,小声说:“方才小弟为兄长诊脉的时候,发觉兄长除了这要命的结石之症外,好象另有隐疾?” 考虑到黄景胜的脸面问题,李中易故意说得很含糊。刚才诊脉的时候,李中易发觉黄景胜肾水长期严重匮乏,应是早年过度纵欲所至。 据李中易猜测,黄景胜不仅裤裆里的那话儿有大毛病,而且,在子嗣方面很可能异常艰难。 “你……你都知道了?”黄景胜促不及防之下,一张老脸立时涨得通红,嘴唇剧烈的颤动着,整个人就仿佛是霜打过的茄子,立时蔫了一大截。 其实,一直以来,黄景胜都有个非常严重的心病。黄景胜今年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膝下不仅没有一男半女,就连他本人都失去了“人道”的能力。 几年前的一个深夜,家中突然闯进一帮贼人,正和小妾盘肠大战的黄景胜,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自那以后,黄景胜裆下的那话儿就再也不听使唤,无论家中的妻妾怎么撩拨,楞是软得象根面条似的。 饱*暖*思*淫*欲! 眼睁睁看着如花似玉的小妾们,乖顺地躺倒在床上,却无法恣意地享受她们,对于有权有财有背景的黄景胜来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百倍。 第八章 绝境 这些年,为了重新恢复男人的雄风,更为了求得子嗣,黄景胜想千方设百计,花费了无数的银钱,请来许多所谓的名医、巫师、和尚以及仙姑,帮着瞧病。 苦药水,树叶水,黄符水,香灰水,童子尿,这些就别提了,那已是家常便饭。 就连马尿,黄景胜都曾经喝过好几个月。可是,尽管饱受折磨,这么些年来,黄景胜那阳萎的坏毛病,始终没有任何的起色。 “贤……贤弟,可有法子……”黄景胜死命地握紧双拳,手背上的青筋狰狞恐怖的凸起老高,他异常紧张地盯在李中易那张清秀的脸庞上。 黄景胜看到了希望,却又担心重新跌落绝望的深渊,他的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小弟家里倒有个祖传的验方,配合上针灸,大约有九成希望可以痊愈。”李中易只是给了一个相对保守的论断,以免黄景胜预期过高,反而有麻烦。 如果黄景胜患的不是器质性阳萎,而是精神性的阳萎,那么,药方和针灸的功效难免要大打折扣。 “老弟,速速开方子,帮我针灸。”黄景胜瞪圆了眼珠宝子,急不可耐地抓住李中易的手,再也不肯放手。 李中易强忍住手腕上传来的剧烈痛感,微笑着劝慰道:“兄长不必心急,小弟这就开药方。” 就在李中易挥笔开药方的时候,“噔噔噔……”黄景胜一溜烟窜出监舍,跑出去找王大虎回来,竟连牢门没关都茫然不觉。 王大虎的脚下功夫真不是盖的,很快,他就照方抓来了药,煎好药捧着药碗端到黄景胜面前。 黄景胜不顾药汤依然很烫,两眼一闭,捏着鼻子将药汤一口气喝下肚内。 李中易见了黄景胜猴急的模样,心说,这就对了! 在李中易看来,黄景胜的胆囊结石发炎,固然足以致命,但是,若想靠这个让黄景胜下死力帮忙,恐怕还稍嫌不足。 好在,李中易发觉了黄景胜有阳萎的症状后,心里就已十分有底,他终于找到了让黄景胜彻底倒过来的法宝。 李中易也是男人,他很理解,黄景胜权势美女都不缺,却无法人道的巨大煎熬。 搭上赵家会带来的潜在升官好处,胆囊结石的活命之恩,再加上治好阳萎令其重振男儿雄风的巨大诱*惑,这么三管其下,何愁黄景胜不就范? 等黄景胜喝下汤药之后,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李中易将银针凑到烛火上烤了大约三分钟左右。 银针消过毒后,李中易一边和黄景胜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悄悄地将银针扎入黄景胜的命门穴,轻轻一捻,搓了两搓,随口问道:“麻不麻?” “麻,麻极了……”黄景胜抽动着嘴角,闷哼出声。 李中易点点头,很显然,黄景胜在一段相当长的时期内肆意纵欲,淘空了身子,从而导致命门火衰,肾阳不足。 一番捻提和捻插之后,李中易换到关元穴,继续施针,“酸不酸?” “酸呐……”黄景胜抽着冷气,酸得龇牙咧嘴,浑身直哆嗦。 李中易将肾俞、太溪、中极、三阴、交阴、陵泉以及足三里等穴位,一一扎了个遍。 结合黄景胜的反应,李中易最终确认,老黄的阳萎是由以下几个方面混合引发:精神上受刺激引起不举、长期无节制的纵欲以至肾亏,因久治不愈导致中枢神经传导衰落,引发肝郁气滞之症。 根据李中易的经验,要想标本兼治,就必须先从肝郁气滞之症开始,而不是先壮阳。这个顺序一旦颠倒或是混乱,治疗的效果很可能南辕北辙。 一般来说,在这个年代,中医对于神经系统疾病的治疗手段相对贫乏,治疗的功效也相对较差。 李中易又等了大约一刻钟,估摸着那碗汤药的效力彻底发散开来,他这才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在黄景生曲骨、关元和稚边这三穴之上同时施针。 “它,它,它……硬……居然硬了……硬了……”黄景胜拿手指着他那根昂然**的“小兄弟”,居然高兴得哭了,泪如泉涌。 李中易淡淡一笑,黄景胜的那话儿能够竖立起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刚才那个药方,李中易稍微加了点料,药效比平时要猛一些。另外,他在施针的时候,捻插和捻提的力度比以前也要强上不少。 按照李中易上辈子给高官治疗慢性疾病的经验,如果不能让患者迅速看到显著的疗效,从而对他产生绝对的信任感,即使他的治疗方案十分对症,其治疗的效果也肯定会大打折扣。 “如果有电针的话,黄景胜的那话儿,应该会一直这么硬下去吧?” 如果黄景胜此时抬头的话,他一定会发现,李中易的笑容看起来,很有点坏坏的感觉! 八卦之心,不分男女老幼或是贵贱富贫,人皆有之,李中易也难以免俗。 “兄长,只要坚持治疗下去,不出半年必有……”李中易话没说完,却见黄景胜突然双手撑在榻上,五体投地,叩头如捣蒜,“从今往后,我这条贱命就是公子您的了。” 李中易暗暗点头,这一次,黄景胜就算是插上翅膀,也再难逃出他的手掌心。 “兄长,不要太过心急,要知道,欲速则不达啊!”李中易有心提醒黄景胜,不能因为有了盼头而大悲大喜,以免影响到精神状态,增加医治的难度。 好一阵子之后,黄景胜才从狂喜的状态里,恢复到常态。 黄景胜沉吟良久,有些迟疑地说:“我现在倒是很担心,我即使见到了那赵老太公,恐怕也说服不了他。” 这就对了嘛!李中易看得出来,黄景胜确实的真心诚意地替他作打算。 屁股必然决定脑袋,放之四海而皆准! 目前的形势,已经由李中易单方面有求于黄景胜,变成彼此之间都迫切需要对方的支持。 基于切身利益的高度捆绑,黄景胜只要还想摆脱生不如死的阳萎恶梦,就绝对不可能允许李中易出事。 如今,他们两人已经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彼此之间再难撇清关系。 “兄长,不知道大虎兄弟……”李中易有意问了下王大虎的去向,黄清那里始终没消息,这可不是好兆头。 “我已经让大虎去找黄四。”黄景胜摸着下巴说,“如果快的话,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李中易点点头,说:“大虎兄弟办事,我很放心。” 黄景胜听李中易夸王大虎,他不由得意地一笑,说:“大虎是我使老了的兄弟,办事倒也干练得力。” 临近晌午时分,王大虎回来了,可是他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人很难乐观:那黄四居然离开了成都府,去向不明。 李中易琢磨了一阵,如果黄清有消息从宫中传出来,那黄四起码要派人来告知黄景胜。 显然,黄清这条线已经断掉,指望不上了! 黄景胜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皱紧眉头说:“既然黄四离开了成都,家叔父那边多半没留下什么消息。” “家父刚才和小弟商量书信的时候,曾经说过,那赵老太公性子有些怪,尤喜谈论诗词方面的学问。”李中易有个特殊的想法,却不好直接说出口,只能采取旁敲侧击的手段,引黄景胜入瓮。 黄景胜不由苦着脸说:“愚兄对于那诗词之道,完全不通,否则,也不至于一直窝在这里当牢头。” “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李中易低头沉思,愁眉不展。 黄景胜一阵长吁短叹,如今,李中易的难题就是他黄某人的难题,这可怎么办呢? 当今陛下虽然仁厚,可是,宫中也经常传出,因为一些小事,导致大臣被枉杀的流言。 “万一,李家父子都被判了斩刑……”黄景胜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寒战,那他黄某人的下半生算是彻底毁了,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黄景胜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他的心里不由猛地一动。 大约三年前,有位勋贵家的衙内,不仅当街强抢民女,还杀了人。成都可不是小地方,因为影响太坏,那衙内被判了秋后问斩。 不成想,那衙内的家中为了保住家中独子,暗中砸下重金,直接从黄清那里下了手。 在黄清的威逼利诱之下,黄景胜扛不住巨大的压力,只得硬着头皮暗中协助那勋贵家,把一个长相差不多的穷措大弄进来顶罪,放那做恶的衙内出了生天。 这事做得异常隐秘,除了黄景胜这个经手人之外,知道的人极少。 “贤弟,愚兄也许有办法,能让你亲自去见他赵老太公。”黄景胜权衡良久,纠结了好半天,最终抵挡不住“裤裆”那里传来的巨大压力和**,主动替李中易想出了好办法。 李中易心头一阵怦怦直跳,他克制住激动心情,故作迷惑地问黄景胜:“我……我亲自去见他赵老太公?” “今晚已经来不及了,明日一早,我在狱中守着,让大虎陪着你出去见赵老太公。”黄景胜既然开了口,也就不再隐瞒,把他的想法完整地端了出来。 李中易故作诧异地望着黄景胜,迟疑着说:“这怎么好?万一……兄长你岂不是……” “放心吧,只要不超过半日时间,不会有事。”黄景胜绝非优柔寡断之人,既然他已经下了决心,也就不再多想,“伯父那里我也自会使人照顾着。” 对于黄景胜隐晦的暗示,李中易心知肚明。李达和在监狱里头,亲妈薛姨娘在黄清的手上,这两人既是李中易难以割舍的至亲,又是被掌握的人质。 再加上,那王大虎不仅脚力异常了得,而且身材魁梧,膀阔腰圆,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第九章 勇闯虎穴 以王大虎的身手,对付李中易这个百无一用的弱书生,哪还不是小菜一碟? “既然兄长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小弟从命就是,明日不管事情是否顺当,一定早早地回来。”李中易赶紧表了态,以免惹来不必要的疑心。 黄景胜一脸凝重地望着李中易,说:“事关重大,出不得半点差错,你我务必仔细地推敲一番,做到万无一失。” 于是,李中易和黄景胜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补充着商量了两个多时辰,这才敲定整个行动计划。 第二日一早,黄景胜领来一个身材大致相仿的少年郎,将李中易替换出了监舍。 早已换上狱卒服饰的李中易,低着头跟在黄景胜的身后,十分顺利地通过了沿途的四道铁栅关卡。 临出大门的时候,黄景胜想引开众狱卒的注意力,故意说了个荤段子,惹得大家嘻嘻哈哈的一阵浪笑。 顺利离开监狱后,王大虎和李中易登上一辆早就安排好的马车。 马车驶动之后,王大虎凑到李中易的耳旁,小声说:“赶紧换衣服。” 即使是在上车的时候,王大虎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挂在腰间的刀柄。 这王大虎的警惕性,可不是一般的高!李中易心里明白,面上却装作完全无感的样子,从包袱里拿出衣物,逐一换上。 “我昨日就在赵家附近打探了一下,那赵老太公轻易不出门,一般的客人也很难见上他一面。”王大虎小声介绍着赵家的一些情况,解释得异常详细,惟恐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李中易暗暗点头,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魔鬼往往隐藏在细节之中。 现在,王大虎介绍得越详细,李中易就越容易做到对症下药。 “你觉得我们这么直接上门,有可能见到赵老太公么?”李中易凝神想了一阵,有心试探一下王大虎的应急能力。 “郎君家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这成都府的大街小巷,想必已经传进了赵相公家中。”王大虎顿了顿,接着分析,“如果,郎君就这么直接报上名号,别说见到那赵老太公,恐怕立时就会被人拿下。” 李中易连连点头,含笑问王大虎:“以你之见,我该怎么办?” 王大虎不由楞了一下,然后摇着头说:“小的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箩筐,对于贵胄大族的事情知之甚少。” 李中易眼眸闪了闪,这王大虎不仅聪明能干,而且能够清楚的知道他自己的短处,确实是个人才。 “你说的没错,咱们如果就这么直接上赵家的门,恐怕会有**烦。”李中易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考虑的就是赵家大门怎么进的问题。 别说赵家的大门难进,就算是李家的小宅门,等闲之人也很难轻易的入内。 “那怎么办?”王大虎摸着脑袋,一筹莫展。 李中易笑着问王大虎:“大虎兄,赵家的情况你比我熟悉得多,现在我有几个疑问想请教一二。” “郎君不必如此客气,凡是小人知道的,一定言无不尽。”王大虎客气地冲着李中易拱手。 “大虎兄,这赵家有没有远嫁在外的女儿?”李中易问出至关重要的问题。 王大虎仔细地想了想,说:“小人昨日在赵家对门的茶楼里喝茶,那伺候雅间的茶博士,倒是个嘴碎的。据他说,这赵相公的长女,嫁到了梁州兴元府(今陕西汉中)的张家,其夫婿是昭武军节度使张虔钊的长子。当初,赵相公嫁女的时候,那十里红妆的豪奢排场,令他异常眼热,至今难忘。” 李中易抿紧嘴唇,点点头说:“大虎兄,辛苦你了,这个消息非常重要。” 王大虎咧嘴一笑,说:“不瞒郎君,小人跟着黄头之前,一直在这成都府内当差。平日里,小人喜欢走街串巷,打听一些家长里短的杂事。” 难怪这王大虎的心眼贼多,敢情,这家伙当过一段古代的片警。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大虎兄,还请帮我弄一些猪血来,有大用。” “不知郎君要猪血做甚?”王大虎狐疑地望着李中易,不知道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李中易含笑说:“你我既无门状(名刺),又无熟人引见,如果不使点特殊的手段,怎么可能见到那赵老太公呢?” 王大虎的眼珠子一阵乱转,不大的工夫,他就想明白了李中易的用意。 “郎君高明,小人佩服之极。”王大虎钦佩的望着李中易,他心想,李中易不过区区十来岁的年纪,做事就已如此缜密,将来长大了还得了么。 途中,路过一家肉铺的时候,王大虎下车搞来半盆猪血。 “等会到了赵府,你还是不要进去了。万一有个闪失,你还可以回去给兄长报信。”李中易十分体贴地劝王大虎不要跟着他冒险。 王大虎想想也是,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口音带着浓浓的成都乡音,很容易引起赵家人的疑心。 历史上的五代十国时期,称帝的各国都以取代唐朝的正统自居,蜀国的官方语言一直沿用的是“河洛官话”。 河洛官话又称“京洛话”,据现代语言学家的考证,京洛话和现代的客家话最为接近。 上辈子的唐朝,李中易的祖上就是因为避祸,迁移到了赣南的山区,整个镇子都是一起逃难的客家人。李中易考上大学,离开家乡之前,一直说的客家话。 李中易刚刚附体过来的时候,就是因为一时掌握不好古今河洛话的细微区别,轻易不敢开口说话,以免被李达和看出破绽。 如今,李中易带有赣南口音的河洛话,即使赵家的仆人有所疑心,也不至于当场就被揭穿。 路上,王大虎顺利地搞来猪血、泥土和炭盆。李中易舀起猪血和泥土,洒到自己的衣衫的下摆上,然后将衣衫揉得皱成一团,架到炭盆上烤干。 一切准备停当后,王大虎借故支开车夫,亲自驾着马车将李中易送到了赵府的后门前。 在门前仆人的注视之下,李中易踉跄着从马车上下来,跌跌撞撞地扑向赵府后门,“梁……梁州……大娘子……出事了……”一头扎进迎上来的男仆怀中。 “什么?大娘子怎么了?”那男仆惊愕地盯着灰头土脸,衣衫上沾有许多血迹的李中易,一时竟楞在了门前,显得茫然无措。 李中易达到了目的,翻了个白眼,果断装晕,整个身子立时软倒在了那男仆的怀中。 “赵十六,出了何事?”这时守后门的五管家发觉府门处闹哄哄一片,他赶紧从门房内跑出来,立在台阶上厉声发问。 将李中易抱在怀中的赵十六,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扭头禀道:“这人……这人说,我家大娘子出事了……” “啊……”五管家看见李中易身上的血迹,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是手握兵权的梁州张家想要造反,谋害了赵大娘子? “快,快抬进来,去畅游轩……”五管家一直负责接待的外务,倒有些见识,他发现街道两旁已经有路人停下来等着看热闹,他赶忙连声下令,“赵五,你个蠢材,还楞着干什么,赶紧去请郎中来。我这就去禀报老太公……” 赵家毕竟是名门望族,众仆人早已训练有素。如今,五管家站出来发号施令,大家纷纷听命行事,七手八脚地将装晕的李中易抬进了赵府。 五管家急急忙忙地跑去外书房,找到赵老太公,禀报了门前发生的大事。 突然听说远嫁到梁州的大娘子出事,赵老太公那只正在挥毫的右手略微顿了一下,却没有马上盘问五管家。 直到把整个字贴抄完,赵老太公这才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毛笔,转过身子,淡淡地问五管家:“报讯之人现在何处?” 五管家暗暗佩服老太公的沉稳老辣,他小声禀报说:“回老太公的话,因事关重大,小的抖胆,将那人安置进了畅游轩内。” “这事你办得不错。”赵老太公点点头,畅游轩在后花园里最幽静的右角门边,那里一直是他独自赏花钓鱼的所在,家中的奴仆未奉召唤,一律不得靠近。 五管家见老太公认可了他的安排,在暗暗松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有些小小的得意,老太公轻易不夸奖家中的下人,他这次算是露了个大脸。 “可有请郎中?”赵老太公沉吟片刻,抬眼问五管家。 五管家连忙禀道:“小的见那人情况有些不妙,满身血迹,已经使人去请了常来家中瞧病的名医谢郎中。” 赵老太公捻须点头说:“既是谢郎中,那便无妨,你且随我去畅游轩。” 等赵老太公赶到畅游轩的时候,李中易已经被安置到了东厢房的床上。 “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地。”赵老太公站在门前,眼神凌厉盯着赵家的总管事赵大。 “喏。”赵大看明白老太公眼神里的杀意,不禁打了个寒战,当即吩咐跟来的健仆们四散开来,将整个东厢围得水泄不通。 赵大抢前一步推开房门,等赵老太公进屋后,他迅即反手轻轻地将房门关紧。 借着通明的烛光,赵老太公缓步朝大床边走去,神情显得异常凝重。 刚才,李中易虽然躺在床上,却也清楚的听见门外传来的吩咐声,那声音苍老遒劲,颇有久居上位的凛然之气。 现在,李中易又听见开门、关门以及缓慢的脚步声,他心里很明白,应该是赵老太公来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李中易没等脚步声停在床前,就故意**出声,提醒来人,他已经醒了。 这时,赵大抢先半步,有意无意地用宽大的身躯,遮住赵老太公的左侧半边身子,他的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之上。 “这位郎君,你醒了?”赵老太公停下脚步,温和地探问已经睁开眼睛的李中易,视线缓缓掠过他那张沾满尘土和血迹的脸庞。 第十章 智斗老狐 李中易撩起盖在身上的薄被,从床上下来,稳稳地站到赵老太公的身前,拱着手说:“敢问老人家可是赵老太公?” “这位小郎君,你的眼力不错,正是老夫。”赵老太公微微点头,表明了他的身份。 “在下有要事相告……”李中易说话的时候,眼神故意瞟过一直虎视眈眈的赵大。 赵老太公扭头看了眼赵大,含笑对李中易解释说:“无妨,此地并无外人。” 注意到赵大的脸色有异,李中易不由暗暗一叹,这赵老太公实在厉害,区区一句话暖心话而已,却胜过无数金银财宝。 李中易一揖到地,说:“不瞒老太公,在下并非从梁州而来,贵府的大娘子也平安无事。” “你说什么?”赵老太公即使见过无数大风巨浪,也不由勃然变色,眼中陡然迸射出令人肝胆俱裂的骇人寒芒。 “呛啷。”赵大见势不对,当即抽刀出鞘,闪电般架到李中易的脖颈上。只要李中易胆敢稍有异动,必成刀下之鬼。 李中易淡淡一笑,说:“司空、同平章事张业即将对赵家动手,我若不来这一遭,老太公的全家老小恐怕性命难保……”他别无选择,要死卵朝天,退后半步就是万丈深渊。 赵老太公的脸色变幻了好半晌,冷哼一声,轻蔑地说:“后生,汝休要故弄玄虚,老夫岂是好欺之人?” 李中易笑了笑,说:“老太公也太过谨慎了,在下若是没有把握,又岂敢前来送死?” 赵老太公只是盯着李中易,却没有接话,显然是不想暴露真实想法,等着李中易自己揭开谜底。 “在下姓李名中易,侍御医李公达和乃是家父,”李中易从容不迫的抖露出他的真实身份,“今日冒昧来寻太公,既是为了我李家,也是为了救赵家。” 赵老太公只是盯着李中易,却始终没有说话。李中易心里明白,这老家伙是想等他先端出“大菜”,再根据这“大菜”的分量行事。 李中易轻声一笑,说:“老太公,站着说话,难道是赵家待客的特殊规矩?” 赵老太公只是冷冷地看着李中易,压根就没有和李中易客气的意思,摆明了是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态度。 历史上,就在蜀主孟昶命人编撰《蜀本草》的时候,原名张知业的权臣张业,想独揽朝中大权,擅自调兵攻击兼任六军诸卫副使(禁军副统帅)的赵廷隐。 李中易心想,如果不是家史上曾经有过详细记载,他还真不敢跑来赵府赌命。 “老太公,你必须马上派人通知赵相公,有人可能要暗中行刺于他。”李中易神定气闲地说,“另外,赵相公所辖的骁锐军中,实有张业买通的内奸。” 既然赵老太公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李中易也不是省油的灯,所递出的消息,一明一暗,待价而沽。 李中易的话直指赵廷隐的生死安危,即使赵老太公再精明老辣,也不禁悚然色变,他当即下令:“赵大,你速派人去宫门口通知大郎身边的近卫,小心防备着。” 李中易心想,第一步已经取得成果,就看下面的交易能否顺利达成了。 在李中易看来,以赵廷隐在赵家的顶梁柱地位,不管他所传消息的来源是否可靠,赵老太公都别无选择,只能宁可信其有,而不敢稍有疏忽大意。 赵大恶狠狠地瞪了眼李中易,愤愤不平地收回架在李中易脖子上的利刃,就在这时,赵老太公又下了一道急令:“让赵二带上‘精卫’,换便装去保护大郎。” “喏。”赵大嘴上答应着,脚下却没有丝毫离开赵老太公身旁的意思,就站在原地大声唤来一直守在门外的赵二。 等赵二衔命离去后,赵老太公冲着李中易冷哼一声,说:“你倒是有些小聪明。” 尽管赵老太公的态度有些微的松动,李中易却益发不敢马虎大意,他故意耸了耸肩膀,说:“老太公您的安排固然可圈可点,不过嘛,好象疏漏了一个要害。” 经过正面的交锋之后,李中易已经确认,赵老太公是只千年老狐。 类似赵老太公这么老谋深算的老家伙,为了家族的安危,怎么可能忘掉没有枪杆子,就没有话语权的至理名言呢? 李中易故意这么说,就是想唤醒赵老太公很可能积攒已久的顾虑,或是心病。 赵老太公拧眉深入地想了想,突然仰起脸,再次吩咐赵大:“使人去察探一下匡圣军的动态。” 李中易抚掌笑道:“高,老太公实在是高。想那张业不是蠢人,万一暗杀不成,势必彻底撕破脸面,调兵硬来。” 赵老太公确实有一个大心病,而且,时间已经不短! 由于国主孟昶一直担心朝中的大军头造反,所以,“判六军诸卫事”这个后蜀的最高军职,始终没有安排给任何人。 即使,赵廷隐当上了六军诸卫副使,实际上不过是个名义罢了,朝廷的禁军大权都分散在各军都指挥使手上。 另外,赵廷隐虽然还实际掌握着保宁军五州之地的兵权,可是,远水难解近渴,远不如手握成都驻军重兵的张业势力大。 历史上,张业派人暗杀赵廷隐未果,引起了赵家人的高度警觉。所以,张业后来故意纵兵作乱,想借机灭了赵府,却扑了个空。 “李家小郎君,你怎么知道如此机密的内情?” 形势比人强,事关赵家全族安危,赵老太公已不可能继续故作冷淡地晾着李中易。 李中易暗中长吁一口气,只要老狐狸主动开口询问细节,就等于是承认了人在屋檐下,有求于他的现实。 “唉,说来话长啊,晚辈出来的时日不短了,口渴得紧。”现在轮到李中易装腔拿调,反过来敲诈赵老太公。 “哦,坐吧,取茶来。”赵老太公说话的语气很淡,待客的态度方面也很有些失礼。 李中易心里明白,赵老太公即使被捏住了要害,依然不肯放下宰相之父的尊严。 不过,李中易也懒得计较这些细枝微节。毕竟,他也有求于人,能在赵老太公跟前有个座位,也算是非常不小的进步。 宾主双方落座之后,赵大亲自奉上茶汤的时候,对李中易怒目横视。 李中易懒得搭理赵大的冷眼,他端起茶盏,品了一小口,不由皱紧眉头说:“好好的峨眉雪芽,加这么多姜蒜,茶的妙味全给败坏得精光。” 赵老太公以为李中易是成心找碴,他城府本深,倒也不太在意。 伺候在一旁的赵大,却给气得窍冒烟,他恨不得当场宰了面前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小儿。 等李中易放下茶杯,赵老太公慢条斯理地说:“你倒是好手段,居然可以从戒备森严的大牢里溜出来。”显然,他已经知道李家已经出了大事。 李中易心中有数,赵老太公这是有意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否则,秋后算起帐来,许多包庇李中易的人,也要跟着他一起掉倒大霉,甚至是掉脑袋。 这种程度的威胁,李中易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他们全家已经倒了大霉,眼看着要掉脑袋,除了血拼自救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出路! “呵呵,不瞒老太公,据在下的浅见,贵府上看似的荣华富贵已极,实则危机四伏,败相已然显露无遗。”李中易不徐不急地对赵老太公展开步步进逼。 他这可不是随便瞎说,家史记载得很清楚,赵廷隐即使躲过了张业的暗算,不久后却被孟昶收走兵权贬离成都,途中气病而亡。 “可恶的竖子,你就接着绕圈子吧,仔细别落到老子的手上!”赵大心里那个气呀,他迫切的想知道,在自家相公辖下的骁锐军中,吃里扒外的内奸究竟是哪个? “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罢了。”赵老太公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架势,仿佛早已掌握到内奸的真相。 换个不知道内情的人在场,倒是很可能丢掉捏在手心的王牌,反被赵老太公的钓鱼手法,给忽悠得找不着北。 李中易暗暗好笑,老家伙,你就装吧,看谁先撑不住? “哦,既然老太公早已知道实情,那在下也就不打扰了,告辞。”李中易忽然站起身子,冲着赵老太公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竖子,尔敢?”赵大已经忍出内伤,终于爆发出来,抽刀指着李中易的鼻子,破口大骂。 “达和老弟,不是老夫见死不救,实在是……别怨老夫心狠。”赵老太公摆出悲天悯人的姿态,只顾着仰天长声叹息,却一直没有出言挽留李中易。 如果,李中易上辈子没有在领导圈子里面混迹那么多年,见识过那么多令人惊心动魄的大场面,还真会被赵老太公给唬住。 很可惜,李中易既然早知底牌,赵老太公那天衣无缝的腥腥作态,他只会感到佩服,却绝不会上当。 狭路相逢勇者胜,谁先眨眼,谁犯傻! 眼看着李中易越走越快,即将离开室内,赵大忍不住怒吼道:“把脑袋留下来,再走不迟!” 李中易脚下根本没停,嘴里扔出一句话,险些没把赵大给噎死,“在下若是没在午时四刻之前离开赵府的话,有人自会告知张业张相公,大事有变……” “嘿嘿,想吓唬人,门都没有。反正老子是贱命一条,看谁更着急?”李中易早已打定主意,面对权势滔天的赵家,哪怕他心里其实很害怕,也必须装摆出目空一切,不惜鱼死网破的亡命气势。 那句老话说的啥?他这个光脚的,难道会去怕穿皮鞋的么? 第十一章 破局 以李中易在上辈子在首长圈里的见识,他心里非常清楚,在整个家族一荣俱荣的后蜀国,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赵老太公即使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硬着头皮选择和他合作。 可是,令李中易感到惊讶的是,自他放狠话震慑住赵大,一直到他的一只脚踏出屋外,赵老太公那里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也好,既然你想玩大的,老子就陪着你玩到底好了,李中易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回头! 摊牌在即,李中易反而忘却了害怕,镇定自若地迈着四方步,头也不回地朝角门走去。 大约一刻钟后,眼看赵府的后门已经在望,李中易的脚步依然沉稳如故,没有半分迟疑。 就在李中易的身影即将离开赵府的时候,他的身侧突然传来赵老太公遒劲的嗓音,“如若老夫留饭,该当如何?”居然又是哑谜。 李中易没有回头,径直往外走,只是扔下了一句话,“派人在街坊门外,贴上一个‘安’字,可抵两个时辰。” 他心想,如果不是早有准备,还真有可能被赵老太公的突然袭击,给整懵了! “小友请留步!”赵老太公话音未落,只见赵大已经从侧面冲出来,抬手截断了李中易的去路。 “唉,老夫一向自诩略有小谋,今日却处处受制于小友,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赵老太公缓步踱到李中易的身前,抱拳拱手,“老朽慢待了贵客,还请李郎多多见谅。” 嗯,礼数周全,还道了歉,就连称呼都自谦为“老朽”,显然,平等谈判做交易的时机已经成熟。 李中易觉得继续撑下去,反而会弄巧成拙,还是适可而止为上。 “老太公千万莫要折杀晚辈,晚辈不过是没了活路,被迫行此下策罢了!”李中易转过身子,冲着赵老太公郑重其事地一揖到地。 “呵呵,达和贤侄于老朽有救命之德,真论起来,你应该唤老朽一声叔祖父。”赵老太公和蔼可亲地望着李中易,仿佛真把他看作是嫡亲的侄孙一般。 对于赵老太公有意拉近乎的手段,李中易还真没办法拒绝,他总不能当面说,咱们两家地位相差太过悬殊,根本没有相交的资格吧? “中易见过赵叔祖。”李中易毕竟有求于赵家,不可能把关系搞得太过疏远。但是,他又不想让赵老太公借着长辈的身份占了便宜不帮忙,所以,他有意在叔祖的前边,加了个赵姓。 这么一来,既显得亲热,又留有转圜的余地,一举两得! 一旁的赵大,见李中易只是深深一揖,却未跪拜老家主,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子倒有些骨气,和那些趋炎附势之徒的恶心作派,颇有些不同。 赵大偷偷看了眼笑眯眯的赵老太公,心头忽然冒上一个疑问。就在刚才,他驮着老太公一路尾随着李中易直到赵府后门,仅仅是为了暗中观察这小子的一举一动那么简单? 自赵大追随赵老太公以后,迄今已有二十多年,他还从未见老太公对任何一个年轻人如此的重视。 “易哥儿,且随老夫书房叙话。”赵老太公亲热地冲李中易招手,领着他朝内书房那边走去,连称呼都变成了极为亲密的“易哥儿”。 李中易暗暗腹诽,这老狐狸真是厉害,变脸比翻书还快,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易哥儿你好象年未及弱冠?”走到半道上,赵老太公忽然扭头笑问李中易。 李中易知道,老狐狸这是想探他的底,就笑着回答说:“回老太公的话,晚辈今年已满十八,只可惜读书无成,习武又怕苦,至今一事无成。”不就是绕绕圈子打打太极嘛,谁不会呢。 “这么说来……”尽管李中易已经意识到不对,可是,赵老太公压根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直截了当地说,“等见了达和,老夫必要讨个薄面,替你行加冠礼。” 唉,一时不太清楚古礼,竟然着了老狐狸的道,李中易偏偏还没法子当面拒绝。 李中易只得陪着傻笑,故意含糊地说:“但凭长辈们做主。” 赵老太公眼眸一闪,捋着长须,笑道:“易哥儿,你既未加冠,想必还未娶亲吧?” 李中易已经让老狐狸给占了小便宜,哪能不提高警惕,他当下不敢怠慢,立即想办法堵住决口:“家父从小就给晚辈订了一桩娃娃亲……” “哦,原来是这样啊……”赵老太公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 李中易根本就没订过亲,哪里说得出来对方是谁,他只得含糊地说:“一切都是家父作主,晚辈哪里好意思问这些?” 赵老太公脸上露出一丝令人玩味的笑意,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到得内书房,赵老太公吩咐人打水取毛巾过来,等李中易整理完毕衣冠,宾主双方这才落座。 这一次,来奉茶的是个十分俊俏的小丫环,李中易等她轻轻地将茶盏摆到茶几上,就很有礼貌地冲她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俊俏的小丫环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李中易,她心想,除了与赵家十分亲密的王枢使之外,老太公从不在这内书房里会见外客,不知道这个少年郎是个什么来路,值得老太公如此重视? 等小丫环肃手退下,赵老太公捻须笑道:“易哥儿此来,想必是希望老夫出手相救于你们李家?” “不瞒老太公,家父因为得罪了上官,遭人陷害,以至于全家一起落了难。假使能得老太公出手相助,我父子一定不忘老太公的大恩大德。”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何况是在如此“狡诈”的一只老狐狸面前,李中易索性说明了来意。 赵老太公见李中易装出一副恭顺的模样,既好气又好笑,不知道内**的还真会以为,这小子是走投无路跑来屈膝求援的。 殊不知,这小子手里捏着一张令赵家绝对不敢等闲视之的“好牌”呢,赵老太公想到这里,脑海之中蓦然冒上一个词——“妖孽”。 “嗯,老夫当年受了你父的活命好处,自是不敢相忘。你家前日出事后,老夫已经派人去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不想易哥儿你竟有如此神通……”赵老太公略微停顿了下,见李中易只是一个劲的“傻笑”,就继续说,“不瞒易哥儿你说,我昨日晚间已经嘱咐我儿廷隐,务必设法保你全家性命。” 对于赵老太公的说法,李中易大致相信。不过,所谓的保住赵家,应该仅仅只针对李达和这位名医以及曹氏母子吧? 李中易心中有数,他这个无用的庶子,包括薛姨娘和瓶儿,虽有可能保住性命,但更可能被无情的抛弃掉,沦落为权贵家的奴仆。 尽管如此,李中易也还是需要领情,他站起身子,诚挚地冲赵老太公施礼,说:“多谢老太公对我李家的关爱,晚辈替家父谢过了!” 见李中易只是长揖到地,却未行跪拜之礼,赵老太公微微一楞,迅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老太公心想,李中易只是替他的父亲道了谢,显然已经想明白,他是属于那种随时随地可以被牺牲的李家人。 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的通透,我赵家的孙辈中,怎么就没有培养出这么一个“妖孽”出来呢? 想到这里,赵老太公此前已有的一个念头,越发加深:如此人才,岂可轻易放过? “呵呵,老夫相信易哥儿你们全家最终必会逢凶化吉,合家团圆。”赵老太公抚须微笑,当面给出了承诺。 李中易心里踏实了许多,以赵廷隐手中的权势,如果主动出头,力保他们全家老小,即使是国主孟昶也得面子。 “多谢老太公相助。”李中易依然只是深深一揖,并没有下跪,令赵老太公对他不轻易折腰的铮铮铁骨,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 “区区小事罢了,不值一提。”赵老太公话锋突然一转,“不知易哥儿对于朝中的局势,有何看法?” 虽然有做交易的成分在里边,但是,有赵老太公主动出手相助李家的情分在,李中易认为,不妨适当的透露一下,蜀国不断衰落,并最终亡国的趋势。 李中易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叹了口气,说:“顾命旧臣依然大权在握,今上已年近三旬,这御榻之旁,岂容他人长久酣睡?”对不住了,赵匡胤。 “唉呀,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呐!”赵老太公霍地站起身,也许是察觉到失态,他又缓缓地坐回到榻上,轻声询问李中易,“不知……中易可有良法可解?” 李中易心下暗暗好笑,老狐狸可真会演戏。这么浅显的道理,一般的朝臣都知道,何况是赵老太公这种老谋深算的“老政客”呢? “遍观历史,凡是败亡的权臣,归根结底,只有三因:其一是当断却不能断;其二是掌权时太过跋扈,不知收敛自保;其三是自以为有大功,存有幻想。”李中易相信,赵老太公完全听得懂,他没有明说的内涵。 赵老太公猛然瞪大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李中易,差一点脱口而出:“妖孽!” 李中易喝了口茶水,依然是姜蒜葱盐茶的混合物,难喝之极! “易哥儿,你看我赵家属于哪种情况?”赵老太公定下心神,有意打破砂锅问到底。 李中易撇了撇嘴,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不知赵家所掌之兵,现在何处?”李中易并没有给予正面的回答,而是借用反问提醒赵老太公,朝中之事已不可为。 不管是乱世还是治世,枪杆子都是实力派最可靠的盟友,别的都是虚的! 赵老太公重重点头说:“易哥儿你所言极是,老夫确实存了太多的幻想。” 历史上,赵廷隐虽然没有造反,却以顾命大臣之尊,手握朝中大权,挡了孟昶的道,最终还是失了权势,郁闷而死。 (注:书页的作品简介里,有司空的讨论裙号,欢迎兄弟们光临。) 第十二章 摊牌 —————————————————————————————————————————————————————————————————————————— 对于赵家的家事,李中易不好多说什么,他只是含笑望着赵老太公。 也许是发觉李中易的笑容有异,赵老太公抬手拍了拍脑门子,笑道:“光顾着说我赵家的事了,该打该打。” 李中易心想,这就对了嘛,他的全家老小,如今都被关进大牢,前途完全未卜呢。 “老夫这就修书一封,命我儿廷隐务必相助。”赵老太公既已决定出手,全力帮李家脱难,索性做个整人情,他当即写了封信,让赵大亲自带着去见赵廷隐。 安顿好李家的事,赵老太公捋须笑望着李中易,却一直没说话。 李中易眼珠子略微一转,心知到了投桃报李的时候,他二话不说,起身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下了张业安排在骁锐军中的一个内奸的名字。 当赵老太公看清楚那员大将的名字时,禁不住猛吸了好几口凉气,好家伙,要不是李中易主动揭穿,他又岂能料想得到,原本被倚为心腹的重将,居然早已叛离了赵家。 李中易重重一叹,等吸引到赵老太公的注意力后,这才缓缓地说:“据说还有两人,只不过,因为时间关系,晚辈暂时没有拿到名单。” 赵老太公微微一楞,右下意识地抚到白须,立时想明白,李中易担心赵家不肯全力相救,依然留了至关重要的后手。 要知道,整个骁锐军共分十军,李中易方才点明的那人,不过是四十多个马、步军正副都指挥使中的一员罢了。 “胆识过人,心机深沉,处处料敌机先……”赵老太公的脑海里,抑制不住的地浮现出各类形容词,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李中易也知道他的做法有些刺激到赵老太公,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总不能把底牌全给了赵家,从此就只能寄望于赵家的好意吧? 常言说得好,不见兔子不撒鹰,李中易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李家如果不能转危为安,内奸的名单绝对不给。 赵老太公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他哪能不明白李中易的言外之意? 李中易留下后手的姿态,明摆着是想告诉赵老太公,尽管你赵家的权势滔天,他李中易却压根就没有借机攀附的意思。 实际上,李中易心里很有数,因为兵力相差太过悬殊,即使赵家敢于起兵造反,获胜的希望也极其渺茫。 驻扎成都的蜀国禁军,除了赵廷隐的骁锐军、张业的匡圣军之外,还有奉銮肃卫军、捧圣控鹤军、亲卫军和殿直军这些后蜀的精锐禁军部队,其中以张业所辖的匡圣军尤为势大。 和骁锐军不同,张业麾下的匡圣军乃是左右各十军的超级大编制,不论是兵员粮饷武器装备,还是作战经验,都远远超出骁锐军数倍以上。 更重要的是,在李中易看来,历史上,如果没有国主孟昶的默许,张业也不敢公然带兵攻打赵家。 简而言之,赵家继续留在成都,非但无益,反而有大祸! 以李中易上辈子混权力圈的经验,权力就是**,掌权者一旦吸上了瘾,除非众叛亲离,大势已去,绝无主动放手的可能性。 “易哥儿,你就这么不看好我赵家?”赵老太公并未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中易。 李中易淡淡一笑,说:“给消息的那人,那天是喝醉了,才漏了一点消息,晚辈也没办法。” 赵老太公明知道这是敷衍的“鬼话”,却对李中易没有一点办法,毕竟,彼此之间的需求都很大。 更重要的是,赵老太公对李中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迫切的想知道,李中易这小子究竟能够“妖孽”到什么程度? “来人,传膳。”赵老太公想留下李中易吃午饭,以便更深入的了解他的各种情况。 李中易从榻上站起身,拱着手说:“不瞒老太公,晚辈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早回为上。” 赵老太公略微一想,点点头说:“也好,你且先回狱中,等来日再陪老夫多饮几杯。” 李中易告辞离开后,一个青衫中年文士从屏风后边转了出来,缓步走到赵老太公身旁,面色凝重地说:“老太公,此子心机深不可测,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杀之!” 赵老太公微微一楞,正欲说话,另一名蓝衫文士刚刚转过屏风,他高声疾呼:“不可,万万不可。” “子豪,有何不可?”赵老太公眯起两眼,盯着蓝衫文士。 蓝衫文士解释说:“此子虽有奇才,但年不过十八,尚未定性,老太公只须悉心笼络,将来必能为我赵家所用。” “哼,闵子豪,此子如此年轻,竟已狡诈至此,若为张业那恶贼所用,我赵家危矣!”青衫文士激动地大声反驳。 赵老太公十分头疼地看着这两个他最为倚重的心腹门客,担心他们又要大吵,赶紧摆着手说:“此子所行所为虽大有出格之处,不过,易地而处,老夫也不会彻底相信任何人,必定留有后手,以作牵制。想那李中易,老夫曾受过其父的恩惠,今其求上门来,老夫若出手相助于他,有此渊源,想必对我赵家应是无害。再说,他透露了张业那厮埋下的内奸,一旦其打算与我赵家为敌,嘿嘿,老夫只须将消息暗中放出去,以张业跋扈专横的性格,岂能饶了他的性命?” 经过赵老太公抽丝剥茧的分析,两个心腹门客一起心悦诚服地说:“老太公高见。” “唉,崇祚读书成痴,只知作词。崇韬夸夸其谈,极类赵括……若有李中易十之一二的本事,老夫何忧之有?”赵老太公仰面朝天,长声叹息。 两个心腹门客不由面面相觑,老太公的两个孙儿,一好文,一喜武。文学天分极高的长孙赵崇祚倒也罢了,预备接掌赵家军的次孙赵崇韬,却十分令人担忧。 赵崇韬对于兵书典籍,那是倒背如流,无人可比。可是,他所辖的骁锐第十军,练的都是些个花架子表面功夫,战斗力实在是令人堪忧。 “老太公毋须太过担心,假以时日,二郎必成大器。”两个心腹门客毕竟是外人,有道是疏不间亲,只能想办法安慰忧心如焚的赵老太公。 李中易离开赵府后,来到约定的地点找到了王大虎所驾的那辆马车。 王大虎见了李中易,长吁了口气,说:“老不见你出来,可急死小人了,真担心你出事。” 李中易心里明白,王大虎是担心他借机逃跑,当下也不点破,笑眯眯地说:“赵相公已经答应帮我家出面,找陛下说情。” “好,好,好,太好了!”王大虎搓着手,连声叫好,他跟着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如果一事无成,那也太不值得了。 马车驶到大牢附近的时候,李中易已经重新换上狱卒的服饰,王大虎按照事先的约定,独自下车,去找黄景胜探风色。 不大的工夫,王大虎回到马车上,脸色阴沉地说:“事情有些不妙,一向很少来监中寻查的江狱丞,居然一个招呼都没打,就突然跑了来。” 李中易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但一时又无法确认,就问王大虎:“有法子送我进去么?” 王大虎咧嘴一笑,说:“区区小事,岂能难得住黄头?黄头早就吩咐过,只要我在大狱口见到刘三,就说明有上官来巡查。” 李中易心想,这黄景胜也的确是个人才,凡事都想在了前头,看样子,必有解决的方法。 果然,王大虎说:“郎君且随我来。”说完,领着李中易绕到了大理寺后堂一侧。 过了大约半刻钟,四名狱卒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犯人,匆匆从大理寺后堂内出来。 王大虎上前一步,大咧咧地说:“黄头吩咐下来,这个罪囚异常要紧,命我带人在此守候。” 那几个狱卒早知这王大虎是黄景胜的心腹死党,自无话说,王大虎趁机领着李中易混进了押解犯人的队伍之中。 一行人来到监狱大门口,刘三看见王大虎来了,连忙朝监狱内呶了呶嘴唇。 验看手续的时候,王大虎装模作样地看天色,视线的余光掠过李中易的时候,不由一楞。 只见,李中易居然已经混到了队伍中间,他略微低着头,手臂正架在那犯人的肋下。 王大虎暗暗点头,这位李郎君随机应变的智计,已经远超其精湛的医术。 “这是那家的罪囚?”这时,从监狱大门后走出一个身穿青袍的小官,他皱紧眉头冲着众人发问。 王大虎见大家一齐望着他,于是当仁不让地站出来,拱手说:“回江狱丞的话,张寺正方才亲自提审前起居舍人吴江川的长子吴德……” 江狱丞知道,这起居舍人吴江川的胆子比天大,居然敢上书陛下,直指权相张业乃是奸臣。 他看了看满身是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吴德,又瞅了瞅押送的诸人,没看出任何破绽,就挥挥手说:“带进去吧。” 当众人从面前走过的时候,江狱丞忽然抬手指向有些面生的李中易,正欲发话,却被气喘吁吁的从里边跑出来的黄景胜高声打断:“狱丞……狱丞……钦犯吴江川……出大事了……” “什么?”江狱丞心头猛地一惊,这钦犯可不同于普通犯,一旦死在了大牢里,或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这个管着大理狱的小小狱丞,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快快前边带路。”江狱丞一时心急如焚,一个劲地催促黄景胜,倒把对李中易的那一点点疑心,给忘到了脑后。 见江狱丞快步离开后,装作没事人的王大虎,悄悄擦拭掉手心里的水珠,心想:“好险!” 王大虎把李中易顺利地送回监舍之后,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说:“幸好黄头机警,不然的话……” 李中易点着头说:“让兄长和大虎你一起受累了,李某绝不敢忘。” 第十三章 狠辣(求推荐票) (推荐票太少了,码字没干劲啊!兄弟们觉得故事还算精彩,拜托多多砸票支持司空!) 王大虎咧开大嘴说:“小人虽是粗人,却也懂得‘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话糙理不糙! 李中易自然明白王大虎的想法。靠着黄景胜的照应,王大虎在这大理狱中虽然混得比较滋润,可是,仕途方面却极其有限。 假如没有特别大的机遇,王大虎这个狱卒,只能充当贱役,根本别想做官。 只有借着李中易的跳板,搭上赵相公的线,王大虎倒有机会混个正经的出身,其前景绝对比一辈子当个没出息的狱卒,强得太多! 一切收拾停当,李中易已经换好囚服,王大虎也放心的离开了监舍。 可是,李中易刚刚躺下不久,却见王大虎急匆匆地跑回来。 “江狱丞刚才突然要见令尊,并且支开了所有人。黄头琢磨着有些不对,吩咐小人来寻郎君。”王大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气喘吁吁地说出令人惊悚的消息。 按照王大虎此前的说法,江狱丞并不经常过来查监,这一次他不仅突然来了,而且还要支开所有人去见李达和,不可能不让人起疑心。 李中易绕着监舍踱了几圈,猛地抬起头,问王大虎:“有没有办法听见江狱丞说话?” 王大虎仔细地想了想,摇着头说:“令尊所住的是重犯监舍,为了防止犯人脱逃,只有一个出入口,最重要的是,窗户太高,墙壁又异常厚,几乎没有偷听的可能性。” 李中易点点头,说:“大虎兄,我觉得情况非常不妙,不知道你有没有法子混出监狱?” 王大虎摸着脑袋说:“这个倒是不难,有黄头撑腰,弟兄们还算是看得起我。” 李中易吁了口气,说:“我这就修书一封,麻烦大虎兄赶紧送到赵府,交给赵老太公。另外,你抽个空子,通知下兄长,请他务必过来一趟,有大事相商。” “喏。”王大虎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他现在已经和李中易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只要消息败露出去,他必然会跟着掉脑袋。 于是,王大虎磨墨,李中易提笔,很快写下一封求援信。 李中易把信交给王大虎的时候,叮嘱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信至关重要,不能直接放在怀里,以免被人搜出。” 王大虎咧嘴一笑,当着李中易的面,从护腕中取出一根细小的铁片,割开靴子一侧的缝合线,将信折叠起来塞了进去,然后,掏出同色的针线细细地缝合上了缺口。 李中易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根本看不出破绽来,他不由暗暗点头,这个王大虎看起来五大三粗,其实心细如发,是个搞“地下工作”的好手。 见李中易有些好奇地望着他,王大虎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说:“不瞒郎君,以前没少这么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稍有不慎,就害了全家全族,必须多想几层。” 过了大约一刻钟,黄景胜匆忙赶了过来,刚进门就说:“贤弟,情况很不妙。江狱丞的人已经守死了牢门,王大虎刚才在牢门口被人拦着搜身,幸好没搜出那封信,我又在场打掩护,不然的话……” 李中易发觉,黄景胜撑在桌上的右手,抑制不住的微微发颤,可想而知,刚才的惊险一幕有多吓人? 显然,整个事件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李中易的原计,娘的,这还真是老革命总是容易遇见新问题! “兄长,那江狱丞带了几个心腹过来?”李中易越想越觉得情况大不妙,即使他已经走通了赵老太公的门路,假如父亲李达和出了事,或是被骗得主动认罪,或是被人胁迫着自杀,对于李中易来说,全都形同灭顶之灾。 黄景胜细想了一阵,说:“那江狱丞一共带了四个心腹过来,其中的两个守在大牢门口,另外两个在令尊的狱舍之外。” 忽然,黄景胜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问李中易:“贤弟,该不会是……” 李中易阴沉地点点头说:“如果小弟没有料错的话,那江狱丞很可能是想借机逼死家父。” “啊……什么……”黄景胜大惊失色,如果让李达和这个钦犯死在了东狱之中,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第一个要倒大霉的就是他这个监管东狱的狱史。 其实,黄景胜因为见多了狱中的烂事,对于江狱丞的所作所为,也早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只是,现在被李中易把祸事完全摊开来,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 李中易沉吟片刻,又问面色有些发白的黄景胜:“假如家父出了事,江狱丞需要承担何责?” 黄景胜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番,摇了摇头说:“他顶多也就是罢官,甚至只是罚俸而已。” “哦?”李中易面带疑惑地望着黄景胜,等他揭开谜底。 黄景胜面带苦涩地说:“那江狱丞的小女儿,乃是张业张相公的第十八房小妾。” “原来如此。”李中易知道了江狱丞的底细之后,暗暗点头,他的计划成功的机率,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那么兄长你呢?”李中易揣着明白装糊涂,关心着黄景胜的命运。 “唉,我叔父他……狱中出了此等大事,我……恐怕要掉脑袋啊……”黄景胜越想越怕,越怕就越觉得江狱丞敢明目张胆地来干坏事,显然是想把他这个没有硬扎靠山的小不点,推出去当垫背的替死鬼。 “兄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唉,难办了啊!”既然已经拐带着黄景胜进入了牛角尖,李中易毫不迟疑地加重了刺激。 “不……绝对不行……”黄景胜忽然歇私底里的闷吼出声,“既然他姓江的不仁,休怪老子不义,左不过是个鱼死网破罢了。” 以黄景胜久任狱史的经历,他岂能不知,钦犯莫名其妙死去的严重后果? “贤弟,愚兄如今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黄景胜嘴上这么说,眼里却迸发出掩饰不住的凶光。 李中易暗暗点头,火侯差不多了,就装出竭力思索的样子,想了好一阵子。 直到,黄景胜的手紧紧地握住刀柄,李中易这才小声说:“小弟家传有一种独特的针灸之法,只须在顶门处的风府穴施针,受针之人必定嘴眼歪斜,口齿难言,极类风疾之症。” 黄景胜猛地瞪了双眼,颤声问道:“贤弟,你的意思……莫非是……” 李中易其实早已看出黄景胜起了杀心,只不过心存顾虑罢了。因那江狱丞后台太硬,一旦失了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兄长,事涉你我两家之安危,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李中易看出黄景胜有些心乱,索性添上一把大火,不愁计划不成。 “没错,你说的没错。”黄景胜仿佛打了强心针一般,重重地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拼了!你说该怎么办吧,我全听你的。” “兄长……你这么办……小弟这样配合……” 情况异常紧急,李中易不敢怠慢,赶忙合盘托出他的计划。 “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左右是个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黄景胜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他已是溺水之人,只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两个人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 不大的工夫,已经重新换好狱卒服饰的李中易,跟在黄景胜的身后,向李达和的监舍那边快步走去。 李达和监舍外,江狱丞带来的两个心腹,就守在过道处的木栅栏门前。 见黄景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两个看守中的高个子,抬手示意他停下。 “两位兄弟,下官有急事向江狱丞禀报,麻烦通禀一下。”黄景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拱着手说明了来意,“有罪囚得了急病,极像时疫,下官担心会传染……” 时疫就是瘟疫,死亡率非常之高,只要感染上了身,往往是九死一生。 “啊……什么?”两个看守面面相觑,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面上显露出抑制不住的恐惧。 “我去禀报狱丞……”高个子看守转身想溜,矮个子看守的反应也不慢,“我们一起去……” 黄景胜望着两个看守狼狈逃窜的背影,他暗暗冷笑不已,果然不出李中易所料,这两个怂包都是怕死鬼! 几乎眨个眼的工夫,江狱丞面如土色地出现在了黄景胜的面前,抬手挡在鼻子前边,气急败坏地质问黄景胜:“你是怎么搞的,这种事情,还需要来禀报吗?还不赶紧把人抬出去?” 黄景胜苦丧着脸说:“那是重罪囚,下官位卑职小,怎敢擅作主张?” 江狱丞眨了眨眼睛,也许是黄景胜所言占理,冷冷哼道:“那是何人?” “回江狱丞的话,是前监察御史叶向波。”黄景胜苦着脸作了解释。 “哦?就是那个胆敢上书参劾张相公的叶向波?”江狱丞蹙紧眉头,感觉很有些棘手。 这叶向波少年时就颇有才名,因其脾气倔强,人送外号:叶犟驴。 原本,这叶向波是死是活,和江狱丞没啥关系。只是,张相公曾经派人过交代江狱丞,必须让叶向波活到被千刀万剐,剜心剥皮的那一天。 这就不好办了啊! 江狱丞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不敢违背张业的亲口指令,他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吩咐黄景胜:“还不赶紧去请郎中来?” “回狱丞的话,下官已经派了几拨人去请郎中,只是,郎中来了后,都给吓跑了。”黄景胜故意说得危言耸听,目的就是想吓住江狱丞,扰乱他的心智。 连郎中都给吓跑了?江狱丞心里一阵慌乱,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看守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心肝乱颤。 就在这时,伪装成狱卒的李中易跌跌撞撞地冲到江狱丞的面前,大声禀报说:“不好了,不好了……” “啊……”江狱丞惊得魂飞天外,哆嗦着嘴唇,问李中易,“什么……什么不好了?” 第十四章 毒手(新的一周,求推荐票) “感染时疫的那人要死了,附近监舍的犯人,情况也非常不妙……”李中易添了许多油,加了不少醋,把瘟疫传染扩散的景象,描绘得异常之阴森恐怖。 江狱丞已经吓得肝胆欲裂,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李中易的反应非常快,迅速地跟上江狱丞的步伐,黄景胜的反应也不慢,他第三个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那两个看守见自家上司已经丢下他们跑了,哪还有啥可犹豫的,赶紧快步跟上。 跑出去一段路,李中易眼看着江狱丞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的地方,他扭头冲着近在咫尺的黄景胜使了眼色,然后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黄景胜故意放缓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两个看守的视线。 时机难得,李中易追上江狱丞之后,果断地抬腿出脚,勾倒了江狱丞。 “唉哟……”江狱丞的整个身子向前扑出,跌滑出去老远,脑袋恰好撞在了木栅栏之上,官帽滚出去老远。 李中易装作关心的样子,冲到江狱丞的身旁,吃力地将他扶着坐起身子。 趁江狱丞跌得七荤八素的好机会,李中易用身子遮挡住后边的视线,左手轻轻地拨开他的头发。 比对出江狱丞的风府穴所在,李中易的右手攥紧早就准备好的银针,果断地扎了进去,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狠狠地捻插了几下。 “嗯……”江狱丞闷闷的哼出声,完全没有意识到李中易暗中下了毒手,就口吐浓沫,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等两个看守快步赶到,看见人事不省的江狱丞,他们不禁都傻了眼,不就是慌不择路跌了一跤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黄景胜暗中和李中易对了个眼神,收到得手的讯号后,黄景胜马上催促道:“两位兄弟,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把江狱丞抬出去,请郎中医治。” “对,对,对,我来背。”两个看守都急于拍上司的马屁,他们争先恐后地背起江狱丞就往大牢门口跑去,压根就没有料到,黄景胜和李中易居然敢在背后搞鬼。 等把江狱丞送出大牢正门,黄景胜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姓江的,看你还有本事害人不? 从黄景胜嘴里得知消息后,李中易的心情却难说轻松。 这世界上,既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既然,尚药局的左奉御——高新河,能够指使江狱丞跑进大牢里干坏事,那么,高新河多半也和权相张业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偏巧,位高权重的赵家和张业居然是政治死敌,这就意味着,即便李中易有赵家鼎力相助,李家要想顺利脱困,也绝非易事。 除非,李中易能够趁张业没有插手之前,就已经帮李家,也是帮他自己解决掉天大的麻烦。 一起去找李达和的路上,黄景胜见四周没人,就凑到李中易的耳边,小声问道:“姓江的可有医治的可能?” 李中易冷笑一声,刻意压低声音说:“经脉全毁,神仙也无救。” 黄景胜重重地点点头,轻声笑道:“这姓江的,一贯喜欢仗势欺人,这下子遭了天谴,好,好极了!” 李中易看得出来,黄景胜和江狱丞之间,积怨异常之深,难怪他肯下死力帮忙。 见到李达和的时候,李中易一边行礼,一边问他:“阿爷,那江狱丞想干什么?” 李达和面露恐惧之色,十分后怕的说:“江狱丞告诉我,陛下异常之盛怒,打算抄斩我满门,他劝我还是自己了断为好,免得连累家人。” 黄景胜不禁猛吸了几口凉气,好家伙,要不是相信李中易的判断,他这个东狱头目,绝对要倒大霉,掉脑袋都是轻的。 李中易赶紧又问:“阿爷,您是怎么回应的?” 李达和抚了把頦下浓须,缓缓地说:“为父自然是一口回绝。我如果不明不白的死了,咱们这个家就全完了。” 黄景胜佩服的挑起大拇指,赞道:“伯父看得真是透彻。” 李达和慈爱的望着李中易,有些后怕的说:“如果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只怕已经被自己的腰带,枉送掉自家的性命。” 李中易略微一想,冷汗不禁淌湿了后背,好险,如果不是他和黄景胜抢先一步对江狱丞下了手,一旦让李达和“被自杀”,整个李家肯定跟着一起完蛋。 “中易,你和黄……这是……”李达和忽然想起,李中易的再次出现,真的是巧极了。 没等李中易开口说话,黄景胜就抢先作了解释:“不瞒伯父,江狱丞来见您的时候,是小侄领的路,顺便通知了中易。” “唉,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啊。”李达和愁得直叹气。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不瞒阿爷,那江狱丞也许是做孽多端,刚才出去的时候,脑袋撞出了毛病,嘴眼歪斜,口吐白沫,颇像是得了风疾……” “哦……啊……你是说他……”李达和既惊且喜地望着李中易,一脑子的难以置信。 李中易含笑点头,李达和会意之后,抬手抚额,说:“你我父子身陷囹圄,那江狱丞要想暗中下毒手,简直是防不胜防……” 黄景胜的嘴角挂上一丝得意的笑容,螳螂捕蝉,焉知黄雀早已在后?任你姓江的奸诈似鬼,这一遭也只能喝下老子的洗脚水。 不对,是喝了中易贤弟的洗脚水,永世翻不得身! 李达和本想询问此事的详情,李中易却担心离开监舍过久,让人察觉了就会有**烦。 “阿爷,此地不宜久留,孩儿先行告退。” “赶紧去吧,我儿务必小心,从今往后,这李家很可能就靠你了。”李达和做梦也都没料到,李中易居然敢对江狱丞暗下狠手。 直到现在为止,李达和也只是认为,磨难催人成熟,李中易的运气非常好,仅此而已。 毕竟,李中易此前的废物形象,给李达和留下了太过深刻的记忆。 李中易回到监舍不久,黄景胜和王大虎陪着一位身穿朱袍的中年官员,快步过来找他。 那位中年官员静静地站在监舍门口,眯起两眼,异常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李中易。他心想,这李中易看上去也很普通嘛,赵老太公却又为何如此重视这个少年郎呢? 李中易一看见站在黄景胜身旁的王大虎,当即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朱袍官员,一定是赵老太公派来的救兵。 黄景胜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说:“还不快快见过本寺的吴寺正?” 李中易知道,在这大蜀国内,有资格穿朱袍的官员,必定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老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李中易可以在赵老太公面前,摆出桀骜不逊的狂妄姿态,却不能对赵家一系的部下,作出失礼的事情。 更何况,吴寺正不仅地位比李达和高,更是专程来救他的,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 “在下李中易见过吴寺正。”李中易冲着吴寺正深深地作了揖,态度显得异常恭谨。 “罢了。”吴寺正见李中易十分有礼,心中原本存有的几许不满,倒也消散了一些。 “本官前来巡监,为何不见江狱丞?”吴寺正满面威严地询问黄景胜。 黄景胜恭敬地拱手说:“回寺正的话,江狱丞原本也在巡监,不料突发重疾,人事不省,只得回去请医治病。” 吴寺正不由一楞,扭头看向王大虎,陪同而来的王大虎也是一头雾水,他离开大牢的时候,情况异常危急。 见王大虎的视线看过来,李中易明知道吴寺正此来的目的,却装作没看见一般,故意低着头看向地面。 黄景胜知道该他出场了,赶忙拱手解释说:“回寺正,那江狱丞是在见过了李达和之后,突然犯的病,好象是风疾……”故意没把话说完,留下让人联想的余地。 吴寺正眼珠转了转,他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稍减,反而更盛。 据王大虎此前的说法,那江狱丞是奉了张业的令,前来害李达和。却不成想,李达和没被害死,姓江的倒先得了风疾,人事不省。 一时间,吴寺正也想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汝等且先退下,本官有话问李家大郎。”吴寺正私下里得了赵老太公的密令,自然要和李中易这个正主好好地谈一谈,以便更深的了解情况。 “喏。”黄景胜和王大虎一齐施礼后,转身出去了,远远地守在木栅栏处。 “李家大郎,本官有话问你。”吴寺正端出官老爷的架子,想试一下李中易的深浅。 李中易客气地拱手说:“在下不敢欺瞒寺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寺正见李中易的态度还算是端正,倒也不想太过为难他,只是淡淡地说:“本官必须提醒你,既是身陷牢狱之中,切勿轻举妄动,以免自误。” 李中易心想,很可能是赵老太公吃了他的算计,反而对他更加看重,导致这吴寺正心里有些不太舒坦。 “喏。在下谨遵寺正的教诲,绝不妄动。”李中易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忽略掉吴寺正不善的警告,态度异常之端正,让吴寺正挑不出半点毛病。 吴寺正心里有些奇怪,按照老太公的赞誉,此子有大才,心志非常之高。他一贯信任赵老太公的眼光,觉得李中易既然有才,就应该是个狂妄自大,受不得气的人。 于是,吴寺正本想借故刁难一下,给李中易一点颜色看看。却没想到,李中易行礼如仪,恭敬的很,让他找不到借题发挥的机会。 “李家大郎,你在监中想必受了不少委屈,有何需要,尽管向本官提出。”吴寺正挥出的一拳,居然只击中了空气,心有不甘地设下陷阱,静待李中易上套。 如今已经不同前日,李中易有了黄景胜这个铁杆实权派暗中相助,外加王大虎这个跑腿的,他在这大牢中的小日子,其实很滋润。 第十五章 诏见 只要,赵老太公答应帮忙的事不出大纰漏,李中易觉得,就算是在大牢里边多住几天,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 “多谢寺正关爱,在下只求家父平安,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李中易肃手而立,态度别提多恭敬。 吴寺正又一拳落空,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他原本琢磨着,只要李中易提出要求,他就可以借机整治一番,最后再来个顺水推舟,彻底打掉李中易的锐气。 李中易见吴寺正抚须凝神,他不由暗觉好笑。既然这吴寺正被赵老太公派来相助,即使他李中易没有任何要求,这吴寺正也必定会考虑周全,给出必要的安排。 退一万步说,就算吴寺正对李中易有看法,也绝不敢违背赵老太公的意图。 “本官有意将你父子二人,换新的监舍,不知你意下如何?”吴寺正想来想去,也没啥整治李中易的好办法,只得绕着圈子继续设下语言陷阱。 李中易暗暗好笑,他不管是同意,还是反对,有用么? “悉凭寺正做主。”李中易打定了主意,他绝不多话,以免留下话柄。 面对逆来顺受的李中易,吴寺正彻底没了辙,他不禁大为怀疑,赵老太公究竟看上了这小子的哪一点? 就在这时,黄景胜忽然快步跑了进来,禀报说:“寺正,天使来了!” 吴寺正楞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黄景胜:“所为何事?” 黄景胜陪着笑脸说:“下官不知,不过,来的天使倒是认识,是殿中省内谒监的黄内谒。” 李中易眼前立时一亮,黄景胜故意说出天使就是黄清,显然是暗中向他透消息。 这个好消息来得非常及时! 既然是黄清来了,即使不是为了他李家的事情,至少也可以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天使忽然来到,吴寺正不敢怠慢,在黄景胜的陪同下,前去迎接黄清。 黄景胜临出门前,冲李中易丢了个眼色,早有准备的李中易,迅速抬起右手,指了指面前的四方桌,意思是说,务必把黄清请过来。 工夫不大,黄景胜再次回转,笑嘻嘻地对李中易说:“恭喜贤弟,贺喜贤弟,天使吩咐下来,陛下有诏给贤弟你。” 李中易眨了眨眼,问黄景胜:“家父没有接诏?” 黄景胜摇了摇头,说:“天使的意思是,只让贤弟你一人去接诏。” 李中易眯起双眼,仔细地整理了一下思路,他觉得,情势虽然出现了重大转机,但是,鉴于李达和被排除在外,整个李家的案子恐怕还没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李中易心想,不如先接了诏书再说。反正来的是黄清,只要见了面,就可以想办法从他那里套些内幕出来,方便见机行事。 当李中易赶到东狱正堂的时候,他却发现,黄清和吴寺正虽然相对而坐,面前也都有茶,可是,正堂内的气氛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黄清见李中易来了,立时挺身而起,手捧诏书说:“时辰不早了,接诏吧。” “呼啦啦……”东狱正堂的人跪倒了一大片,黄清面北朝南,抑扬顿挫地念道,“门下……李中易进献仙药,于太后之旧疾颇有补益……赏钱五百贯,尔其钦哉。” “……叩受天恩……”李中易中规中矩地从黄清的手中,接过了诏书。 虽然孟昶只是赏了钱,没提放人的事,但是,李中易觉得,情势已经有所缓和。 先赏东西,再杀人,孟昶应该还没弱智到这种程度吧? “李家大郎,陛下手诏,召你进宫谒见。”黄清从袖中摸出一卷黄绢,塞进了李中易的手中。 李中易发觉黄清冲他挤了挤眼,显然是有话交代,赶忙拱手说:“在下不通陛见礼仪,还请尊使多多教诲。” “嗯,你即便不说,杂家也要教导于你。丢人现眼倒也罢了,乱了朝廷的体统,那可是杀头的重罪。”黄清暗暗点头,李中易的这股子机灵劲,着实令人喜爱。 “多谢尊使。”李中易配合着黄清演戏,连连拱手作揖。 吴寺正见李中易和黄清打得火热,他不禁皱紧了眉头,冷哼一声,说:“如果尊使没有别的事,下官就此告辞。” 黄清板着脸说:“汝可自便。”神情异常之倨傲。 在这个年月,汝这个词汇,一般情况下都带有轻蔑的意味,绝对不可轻用。 李中易心知要糟,赶紧冲黄景胜使了个眼色,黄景胜立即接过话头说:“请尊使移步后堂,下官已经安排好了酒食。” 黄清甩甩袖子,大模大样的走了,只留下吴寺正面色铁青地立在堂中。 “阉竖。”吴寺正显然余怒未消,不骂出声,难解心头之气。 等黄清走远了,李中易快步走到吴寺正身前,小声说:“非常时期,切不可因小失大。”他这是故意试探吴寺正在赵家究竟是何等地位。 也许是李中易的提醒起了大作用,吴寺正倒是克制住了情绪,没有继续大发雷霆。 李中易心里也明白了,这吴寺正很可能是赵老太公一系的心腹,颇知道一些内幕。 “在下多谢寺正相助。”李中易含笑拱手,虽然吴寺正并没有实际帮上忙,但是,赵老太公的这份人情,他必须领受。 “你家虽是医者,却也是诗书传家,怎么可以和那个阉竖走得如此之近。”吴寺正冷冷地质问李中易。 李中易立时知道黄、吴交恶的根源所在,士林一向有看不起太监的老传统,这吴寺正对黄清有成见,也不奇怪。 他当即笑道:“不瞒寺正,在下一向以为,成大事者,不须太过顾忌小节。” “哼,你好自为之,莫要堕了李家的门楣。”吴寺正见说不通李中易,当场拉下脸,拂袖而去。 李中易看着吴寺正远去的背影,心知这吴寺正除了对黄清不满之外,因为刚才没有整治到他,多少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在里边。 嗯,气不顺,发泄出来,就很好嘛! 黄清的肉身残缺不全,心态难免有些变态,李中易故意激走吴寺正,就是不想让黄清久等,以免刺激他本就敏感的神经。 王大虎领着李中易进门的时候,黄清正在骂娘,“什么玩意,不就是考了个进士么,居然狗眼看人低,敢瞧不起杂家……” 隋唐五代之际的科举,尤重进士科,李中易心想,难怪吴寺正的身上,始终带有高人一等的自矜感。 “贤侄,你来了?”黄清一看见李中易,就大发牢骚,“这些狗屁读书人,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成日里尽干些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破事……” 李中易并不接话,只是含笑望着黄清,等他发泄完毕,再谈正事。 过了好一阵子,黄清宣泄掉胸中的闷气后,忽然笑道:“贤侄可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李中易觉得黄清象是换了个人似的,满面遮不住的喜色,其实已经暴露出真相。 “黄公发了笔小财?”李中易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配合着黄清的好心情。 黄清含笑摇头,说:“我这种天生的劳碌命,发什么财?” 李中易故作姿态地想了想,说:“黄公得了稀有之宝物?” “哼哼,宝物算啥?”黄清撇着嘴,面带不屑。 李中易见凑够了趣,就笑道:“莫非是黄公得了陛下的赏赐?” “嘿嘿,虽不中,却也不远矣。”黄清略显得意地笑了。 “唉呀,我怎么这么糊涂呢,黄公已然换了新官服,在下恭喜黄公高升……”李中易装作高兴地祝贺黄清升官。 黄清轻笑两声,得意地说:“蒙陛下恩典,杂家已经就任内谒者监之职。 李中易心想,黄清以前是内谒者,如今是内谒者监,显然已经从跑腿的宦官升迁为当家的实权派。 黄景胜猛一拍脑门子,喜不自禁的说:“恭喜叔父荣升六品大员。”这马屁拍得忒有点无耻。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黄清正在高兴之时,很自然地忽略掉了黄景胜那不伦不类的称呼,畅快地一笑,说:“杂家这次能够重回陛下身侧,也多亏了李家贤侄。” 李中易心里明白,一定是他送的那半株七十年的高丽参,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黄公一直简在帝心,在下以为,陛下早就有意叫黄公回身边,这次只不过借了个由头罢了。”李中易把黄清推过来的功劳,不显山不露水的卸下了肩膀。 “贤侄,你太过谦了。”黄清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很受用,他一直坚信,孟昶其实一直离不开他这个昔日的亲信近侍。 “叔父,请上座。”黄景胜亲自捧着茶盏,端到黄清的手边。 黄清坐稳之后,接过茶盏,抿了口茶,不经意地说:“贤侄,不知你母亲那边可好?” 李中易心想,这个死太监,刚刚借着高丽参上了位,还惦记着那千亩上好的良田,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回黄公,在下十分惦念家母,只可惜,因身陷囹圄,一直无法见到家母。”李中易直接把难处亮了出来,交给黄清去解决。 这男女不同监,李中易这个囚徒要想混进女牢,比登天还难。 “哦……”黄清拖长声调,却没了下文。 李中易心里很清楚,这个死太监不仅想得千亩良田,更惦记上了他刚得的五百贯铜钱。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李中易压根就不看重。更重要的是,黄清的手上很可能掌握着让李家翻案的绝密内幕,李中易更不可能惜财。 李中易抬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那堆铜钱,笑着对黄清说:“黄公高升,皆大欢喜,这些阿堵物权当贺礼。” 黄清皱着眉头说:“这怎么能行?陛下的赐物,杂家如何敢受?” 这么牵强的理由,怎么可能难得倒李中易呢,他笑着说:“既然陛下已经赐于在下,即是在下之物,转赠于黄公,正好沾些喜气。” 上辈子,李中易就深通送礼的要诀,关键就在于,不仅礼要厚,而且,理由还须冠冕堂皇,这样才能让人家欣然接受,赞你懂事。 第十六章 惊心(求推荐票) (兄弟们,推荐票太少了,码字没干劲呐!司空在此承诺,总推荐票超过500张,加更一章;超过800张,加更两章。) “既是如此,那杂家就愧受了。”黄清心里很痛快,刚刚升官,就又得了一笔不小的好处,李家大郎确实很会做人。 其实,这五百贯对于黄清来说,分量虽然不算小,却也不是特别大的数目。他之所以故意装作贪婪的模样,目的就是想试探一下,这李中易是否值得进一步结交。 答案既然揭晓,黄清换上笑脸,说:“贤侄的那株高丽参,恰好是太后所需的药引……”一如既往地只说半截话,让别人去猜。 李中易马上意识到,他这次获赏,很可能和太后的病情好转,大有关系。而且,黄清的晋升,也应该是沾了那半株高丽参的光。 对于黄清的贪婪,李中易其实并不特别在意,太监不贪财,那还叫太监么? 李中易在上辈子就深深地懂得,投资的风险越大,回报很可能越丰厚的道理。 黄清收了好处才帮着办事的逻辑,符合李中易所理解的交易原则,他非常适应。 俗话说得好,钱能解决的问题,还是个要命的问题么? “黄公,不知道谒见陛下有何规矩?”李中易对黄清的秉性非常了解,这个死太监从来不会明着透露消息,内幕只能靠猜。 黄清最满意的就是李中易非常识趣,也十分懂事,从不让他觉得为难。 既然李中易是个妙人儿,得了不少好处的黄清,自然不介意暗中出手,拉他一把。 “唉,这些年,太后的身子骨一直不太舒坦,陛下忧心不已,除了晨昏定省之外,甚至废寝忘食的亲自研究医术之道。”黄清感叹不已,仿佛蜀主孟昶乃是天底下最大的孝子。 李中易却从黄清的话里,品出别样的味道,孟昶身为一国之主,有必要亲自研究医术么? 显然,孟昶除了想清除老臣,独揽大权之外,很可能还惦记着长生不老的方术。 上辈子,李家的老祖宗在家史中,留下了不少关于雍正帝修仙炼丹的记载。 假如,孟昶喜欢这种邪门歪道,李中易为了自保,说不得只好献出一两个短期内有显效,十余年后却使人崩溃的“仙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李中易从来不打算当圣人! 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哪怕是孟昶想挡道,李中易也敢暗中下毒手,送他去西天修仙! “黄公,不知费贵妃的病体康泰否?”李中易敲着边鼓,询问花蕊夫人的皮肤病情。 “唉,杂家也正自发愁呢。”黄清摆出一副主病奴忧的忠心姿态,不露痕迹地透露出了费贵妃并未痊愈的消息。 李中易心里有底,拱手问黄清:“黄公,在下不懂陛见的规矩,还请指教一二。” 黄清犹豫了片刻,这才缓缓地说:“问什么答什么,不可乱说话。” 李中易懂了,孟昶应该是个非常讲究礼数的国主,不喜欢臣子有逾矩的行为。 黄清耐心地讲解了一些陛见的规矩和流程,李中易听得非常仔细,不清楚的地方,还不厌其烦地询问黄清。 准备停当后,黄清骑在马上,领着李中易进宫。 这吴寺正离开了大牢之后,直接去了赵府,把监狱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赵老太公。 赵老太公捻须沉吟半晌,慨然长叹:“这江狱丞病得实在太巧,早不中风,晚不中风,偏偏跌了一跤,就中了风。显和,你信么?” “对呀,学生起初也有些奇怪,那江狱丞平日里身体还算康健的……”吴显和经赵老太公的提醒后,顿时觉得江狱丞突然中风,颇有些蹊跷。 “显和,据你所言,你赶过去的时候,内谒监黄某紧跟着去传诏?”赵老太公眯起两眼,紧盯着吴显和。 吴显和点点头,说:“是的,据学生的暗中观察,那黄清好象和李中易不陌生。” “哦……”赵老太公凝眉沉思片刻,忽然笑了,“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去李家传诏抓人的,应该就是这个黄清。这么说来,那个小家伙应该是在李家和黄清搭上了线。” “嘿嘿,有趣,实在是有趣啊!”赵老太公微微一笑,“有意思,那小家伙越来越有意思了。” “老太公,您……”吴显和十分不解地望着赵老太公。 赵老太公忽然仰面大笑数声,捻须说:“老夫谬矣,那小家伙居然只是把我赵家当作是备用的后手而已,私下里另修了一条通天大道。唉,居然聪明如斯,老夫真是惭愧啊,又看走了眼。” “太公,这是……”吴显和依然是一头雾水,迷惑不解地望着赵老太公。 赵老太公暗暗叹息不已,啥叫差距,这就是了! “显和,以你的傲骨,想必不太看得起那个小家伙吧?”赵老太公捧起茶盏,笑望着吴显和。 吴显和的心事被赵老太公说破,脸色微微发红,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实在是惭愧,学生本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细,却不想,招招都只打到空气。” “嘿嘿,那小家伙坏得很,老夫都被他涮了,何况是你这种老实人呢?”赵老太公摇着头,叹息说,“厉害啊,短短的传诏时间,居然就有办法让黄清帮他,老夫都做不到啊。” “不至于吧?”吴显和满脸的不信,赵老太公摇着头说,“老夫此前的一番计较,居然尽付流水,如今只怕又要多费无数心血啊!” 吴显和毕竟也是聪明人,赵老太公对李中易的格外欣赏,态度如此的明显,他再看不出来,那就真成了傻子。 进宫后,黄清领着李中易七弯八拐,来到紫宸殿外。 “你在此处等着,杂家进去禀报。” 黄清低声叮嘱了李中易几句,迈步走到殿前,客气地对守在门前的小宦官说:“麻烦禀报陛下,奴黄清回来缴旨。” 李中易瞥见黄清悄悄地塞了个荷包给那小宦官,不由暗觉好笑。 别看黄清贵为内谒者监,在宫外嚣张无比,到了这里,连看门的小宦官都要主动巴结。 可想而知,官职往往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实际地位,距离皇权的中心越近,才拥有更大的影响力。 这小宦官虽然地位很低,但是,他每天都有机会陪伴在孟昶的身旁,只要是存心想害人,进谗言的机会多的是。 既然不可能防贼千日,黄清放低身段与小宦官结交,也就成了理性的选择。 李中易因为上辈子的阅历,非常理解黄清的做法,不敢奢望小宦官帮着通风报信,只求别落井下石就好,这是保平安的良方。 不大的工夫,黄清从殿内出来,小声告诉李中易:“陛下正在研究医书,你先等着吧。” 李中易点点头,说:“黄公放心,我就待在这里,不会乱跑。” 黄清欣赏地看了眼李中易,这小子就是这么懂事,还真没白帮他。 “小黄子,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呢?”忽然有人在旁边发问。 李中易扭头一看,却见是一个身穿浅绯色官袍,大约四十多岁的宦官,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孩儿见过‘耶耶’,要不是‘耶耶’大力提携,孩儿至今还蹲在外头吃灰呢。”在宫外不可一世的黄清,快步跑到那宦官的跟前,居然当着李中易的面,点头哈腰地卖乖,显得恭顺异常。 李中易知道,在这个时代,耶耶就是爹的另一种俗称。 由此可见,来的这个宦官一定是个权势滔天,令黄清深感畏惧的大宦官。 “小黄子,你混得不赖啊,靠着自己个的真本事,居然一夜之间,就当上了内谒监?” 那大宦官仰面朝天,笑得异常灿烂,可是,李中易却发觉,黄清的身子微微直颤,死死地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好了,好了,你重新回到陛下身边,耶耶高兴得很呐,别装得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爷知道你胆子并不小。”大宦官笑容满面的拉住黄清的手,显得异常亲热。 “噗嗵!”黄清居然当场跪到了大宦官的身前,连连磕头,“耶耶息怒,耶耶息怒,孩儿也没料到陛下会赏得这么重……” 李中易是何许人也,他马上意识到,黄清向孟昶献上高丽参,并且获得重赏,其实是瞒着大宦官,私下里操作的勾当。 “好,你很好!”大宦官亲热地拍了拍黄清的肩膀,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等大宦官走远了,黄清站起身子,抬手掸了掸了绿袍上的灰尘,笑着对李中易说:“那是我的干爷,叫刘佐鱼,乃是现任内常侍。”仿佛刚才啥也没有一样。 见李中易有些不解,黄清笑着解释了一番,李中易这才恍然大悟。 后蜀国的整个宫中事务,包括宦官和宫女在内,都归内侍省管辖。内侍省的长官,除了主官内侍监,副主官少监、内侍之外,分管日常事务的就是内常侍,一共有六个。 如果说李中易以前多少有些轻视黄清,如今,亲眼看见黄清的厚黑表演,他暗暗告诫自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既是黄公的长辈,在下失礼了,应该上前拜见才是。”李中易说得很客气,主要是担心黄清露了丑态,心里另有想法。 黄清瞥了眼李中易,眼珠儿转了转,笑道:“以后有机会遇上了,再说吧。” 再说吧,这三个字,隐约透露出黄清对刘佐鱼的不满情绪。 李中易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直接把这一段给略了过去。 “我带你去偏殿等着吧。”黄清总觉得在这里遇见刘佐鱼不是啥好事,索性好人做到底,领着李中易偏殿一侧的厢房。 “小顺子……”黄清站在房门口,冲一个小宦官招手,叫他过来。 “爷,您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保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办得妥妥当当。”小顺子摇头摆尾的大献殷勤,谄媚得令人恶心。 第十七章 仙翁(求推荐票) (兄弟们,觉得故事还算精彩的话,拜托多砸推荐票,司空还差一点点就冲上前面了,拜托了!) 黄清板着脸说:“你去正殿外面看着,一旦陛下召李中易谒见,赶紧回来报信。” “好嘞,爷,您就放心吧。”小顺子麻溜地跑出去哨。 见李中易有些好奇的望着小顺子远去的方向,黄清尖声笑道:“那是杂家以前收下的干儿子,可机灵着呢。” 李中易笑着说:“确实很机灵,一看就知道是个会办事的。” 黄清摸了摸无须的下巴,说:“这宫中可不比外头,规矩大得很,稍有行差踏错,就得掉脑袋。” 见李中易目光炯炯地盯在他的脸上,仿佛是在等什么答案,黄清暗暗点头,此子的确是个极聪明之人。 “不瞒你说,上次有个中州的别驾来谒见陛下,让人给引着去冲撞了丽妃的仪仗,结果倒了大霉。”黄清看似轻描淡写的叙说,令李中易悚然猛惊,这个提醒来得实在及时。 “谢过黄公,在下一定不会乱走。”李中易真心实意拱手行礼,表达诚挚的谢意。 黄清也许只是担心他这个引见人受到牵连,但是,这种至关重要的提点,给不懂皇宫内潜规则的李中易,重重地敲响了警钟。 当然了,没有无因的果,鉴于黄清和刘佐鱼明显的矛盾,从根子上说,还是李中易受了黄清的拖累。 黄清本欲多交待几句,一个小宦官匆匆跑来,哈腰禀报说:“爷,秦少监到了咱们内谒监,传话说,要见您。” 秦少监乃是总管宫内事务的内侍省二把手,地位仅次于,今上儿时的玩伴,现任内侍监叶海法。 黄清匆匆地跟着小宦官去了,李中易背着手,站在门边,凝神看向门外。 李中易心想,既然孟昶要见他,那么,多半不是啥坏事。否则,孟昶只需要下诏杀人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只是刚才刘佐鱼和黄清之间的暗战,给李中易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让李中易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接近两个时辰,正殿那边却一直音讯全无。 不仅如此,就连黄清安排的小宦官也不见了人影,李中易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情况有些不妙,必须谨慎加谨慎,小心再小心。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李中易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去找正殿前的小宦官问下情况。 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快步走过来,问道:“你就是献上宝参的李中易?” “正是在下。”李中易客气地冲那小宦官拱手示意。 小宦官面无表情地说:“陛下召见,且随我来。” 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李中易不敢怠慢,拱手说:“喏。”态度显得十分恭敬。 李中易觉得很可惜,他是从大牢里出来,身边没有半文钱,否则,倒还可以和小宦官套套近乎。 小宦官在前,李中易在后,两人沿着雕梁画栋的回廊,来到正殿门前。 把门的禁军拦下李中易搜身,从头到脚,不留下任何死角,全都摸了个遍。 安全检查完毕,小宦官领着李中易进了正殿。甫进殿门,一丝若有若无的丹药香,夹杂在浓郁的龙涎香之中,扑入李中易的鼻内。 嗯,孟昶果然喜欢炼丹,李中易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后,心里更加有了底。 经过两道偏门,李中易被领到一间装饰得异常奢华的宫阁之外,小宦官示意李中易留在门外,他自己进去禀报。 不大的工夫,阁内传来旨意,“宣李大郎觐见。” 李中易再次整理好衣冠,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踏进阁内。 阁内灯火通明,李中易略微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赤黄袍服的年轻人,斜靠在一张广榻之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 “臣李中易拜见陛下……”李中易规规矩矩地冲着孟昶行“再拜稽首”大礼,不敢稍有马虎。 “罢了。”孟昶不耐烦地扔下手里的书,摆手制止李中易继续行礼。 没等李中易起身站稳,孟昶冷不丁地发问:“汝家既有仙参,何故不早早的献上?” 李中易早就料到会这么一问,于是,不慌不忙地作揖回答说:“回陛下,那半株高丽参留在臣家,原本是为了炼好仙丹之后,再献与陛下。” “炼仙丹?”孟昶想了想,忽然冷笑一声,“既是如此,又为何提前献出?” 李中易叹了口气,说:“不敢欺瞒陛下,当时微臣家中被抄了个底儿掉,几乎要挖地三尺,等那高丽参被抄出来之后,微臣的罪过更大。”暗示去办差的黄清十分尽力。 这是李中易早就想好了的说词,算是九真一假的“实话”。 刚才殿内飘散的丹药香,确认了李中易此前的想法,孟昶确实想当神仙。 大凡帝王,哪个不希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永掌权柄? 只要有这个关键点在,李中易就没必要担心孟昶立马翻脸,怒而杀人。 修仙和求医,虽然性质不同,但是,道理却是相通的:对于祈求长命的帝王来说,哪怕只有0。00001%机会,那也是弥足珍贵的希望。 换句话说,他李中易反正是光脚的,不怕赌! 然而,身为帝王的孟昶,敢不敢赌呢,恐怕是不敢的吧? “嗯,虽然是歪理,倒也说得过去。”孟昶话锋一转,“不知你所炼何丹?” 好,好极了,李中易等得就是这一问,接下来就全都好办了! 李中易拱手说;“不瞒陛下,微臣曾偶遇一个游方的道长,那位道长居然把一个死人救活了……”编了一大段精彩的遇仙救绝症病人的故事。 忽悠之道,就在于抓住别人的紧迫心理,从软肋下手。上辈子,李中易在首长圈里行医多年,早已精通此道。 孟昶大瞪着两眼,霍地站起身子,急问李中易:“不知那位仙长现在何处?” 李中易叹了口气,说:“临别之时,据那位道长说,他乃是抱朴子,即将回山历劫,给了微臣一张丹方。唉,只可惜,微臣接那丹方的时候,刚看了一遍,居然就消逝无踪。” 葛洪,字稚川,号抱朴子,人称葛仙翁,丹阳句容人,是晋朝时代的医学家、博物学家和制药化学家,炼丹术家,他在中国哲学史、医药学史以及科学史上都有着非常崇高的地位。 其专著《神仙传》,在中国历代帝王之中备受推崇,唐太宗更是尊为至上仙翁。 上辈子,李中易在学习葛洪的医书《肘后救卒方》的时候,曾经好奇地研究过葛洪的修仙专著,道教经典——《抱朴子》。 更重要的是,据史料记载,孟昶乃是葛洪最忠实的信徒,虔诚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就连他的**裤上都绣了葛洪的名言:修仙贵在心诚。 后蜀亡国之后,如果不是花蕊夫人无意中说漏了嘴,赵匡胤根本不可能知道,孟昶无论身在何处,袖子里始终都藏有一尊葛洪的小金像。 孟昶两眼大放异彩,搓动着双手,抱朴子,葛仙翁的名号,简直是如雷贯耳呐,莫非是上苍真心眷顾他这个心诚者? “啊!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呀……”孟昶足足叹息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问李中易,“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你莫非是想诳朕?” 李中易又料中了,他异常平静地说:“微臣岂敢哄骗陛下?如若各项器具齐备,微臣愿意亲试。” “来人,备鼎炉丹材。”孟昶被李中易满满的信心所感染,当即下令准备当场炼丹。 李中易赶紧出声阻止:“回陛下,此丹必须在名山大川之中,另辟仙府炼之。” “哦,是朕太过心急了。”孟昶重新坐回到榻上,懒洋洋地吩咐内侍,“去请杨仙长前来。” 很快,一位道骨仙风的老道,飘然而至,也不行礼,大咧咧地坐到孟昶的身侧。 李中易见了这一幕,心里越发有底,如此看来,孟昶还真不是一般的“崇道”呢! “不知圣人唤贫道何事?”那位杨仙长扭头问孟昶。 孟昶笑吟吟地指着李中易说:“这位小友说他略通丹道,朕有些不大相信,特请仙长……” 没等孟昶把话说完,杨仙长不屑地喝斥李中易:“汝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懂得什么叫丹道?还不速速退下?” “家师乃是抱朴子,你这老东西休得无礼!”李中易既拿准了孟昶的心思,自然不会和这个所谓的杨仙长客气,破口大骂。 见李中易态度异常强悍,出言不逊,孟昶不怒反喜。在他看来,越是有真本事的人,脾气才会越坏,比如说身旁这位杨仙长就是明证。 “你你你……汝师是抱朴子?胡扯,他早死了……”杨仙长吹胡子瞪眼睛,激怒之下,开始口不择言。 李中易瞥见孟昶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心中更加有底,这个杨仙长靠着装神弄鬼才获得了孟昶的欢心,却偏偏又肆无忌惮的攻击在帝王心目中有着崇高地位的抱朴子,这可真“die”的古代现实版啊! “你亲眼见到家师死了?死在何地?怎么死的?”李中易抓住话柄,穷追猛打,一口一个死字,目的就是想趁机惹怒孟昶。 杨仙长发觉失言,又见孟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下一阵慌乱,急忙想补救,说:“你凭什么说你的师傅就是抱朴子?” 李中易眯起双眼,心想,这个老东西还算不笨,问到了点子上。 见孟昶的视线瞟过来,李中易从容地掸了掸衣袍,淡淡地说:“就凭我炼出的丹绝对比你的强!”语气不重,却掷地有声。 “好,那就比一比,朕倒要看看谁的丹药更强?”孟昶一时兴起,当即做了决断,堵得那位杨仙长没话说。 “陛下,臣请至青城山,选一福地,建立丹室。”李中易没等那位杨仙长反应过来,适时提出了要求。 第十八章 逆转(求推荐票) (现在的推荐票是414张,只要达到614张,司空一定加更!) “准了!”孟昶的兴致很高,大手一挥,就答应了李中易的要求。 李中易无视于杨仙长惊诧的目光,冲孟昶拱手说:“陛下,微臣需要丹炉、丹鼎、水海、石榴罐、甘蜗子、华池、研磨器、绢筛、马尾罗……”说了一大堆专用炼丹的器皿。 孟昶一路听下去,其中有些器皿甚至连他都没听说过,心下越发欢喜,脸上不禁挂满了笑容。 “陛下,贫道……”杨仙长本欲提出异议,却被孟昶冷冰冰地摆手打断,“有劳仙长你也炼出一炉好丹吧。” 趁孟昶吩咐人下去置办器皿的时候,李中易赶紧提出要求,说:“陛下,微臣自当竭诚报效君父,只是,家父尚在大理寺内……” 孟昶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李中易的顾虑,他微微一笑,说:“朕知道了。” 李中易心中的大石头,立时落回肚内,既然孟昶这么说了,在他炼出仙丹之前,整个李家是安全的。 “唤黄清那厮来见朕。”孟昶扭头吩咐身旁的小宦官,小宦官应声而去。 不大的工夫,黄清急匆匆地赶到阁内,双膝跪地,奴颜婢膝地向孟昶表忠心:“奴黄清叩见大家。” “汝个狗才,起来吧。”孟昶心情不错,笑眯眯地指着李中易,“你应该认识他吧?” 黄清早在进阁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李中易的身影,他冲孟昶点头哈腰的说:“回大家的话,奴认识。” “嗯,李中易有个极其差事要办,他的安全朕就全交给你了。”孟昶忽然沉下脸,“朕可以信你么?” “奴以身家性命担保,绝不敢辜负圣命。”黄清虽然不知道孟昶为什么如此重视李中易,却丝毫也不敢马虎,当即打了包票。 按照孟昶的安排,黄清领着李中易出宫,直奔各国来使经常下榻的馆驿。 一路上,碍着人多嘴杂,黄清也没和李中易多说什么。到了馆驿之后,黄清精心挑选了一处幽静而又舒适的小院子,供李中易临时居住。 李中易刚刚洗漱整装完毕,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李中易背着手,走到门边,探头看去,却见他的生母薛姨娘和瓶儿、芍药,三个女流之辈,怯生生的站在院内的台阶下。 嗯,黄清这个死太监,还是蛮有眼色的! 李中易含笑走下台阶的时候,瞥见黄清就站在不远处,笑容可掬的望着他。 仅仅因为孟昶的看重,一直目中无人的黄清,居然变得如此的和善、体贴,李中易不由暗暗叹息,也难怪大家都想坐上那把至高无上的交椅! “孩儿见过阿娘。”李中易感念薛姨娘的爱护之德,在众目睽睽之下,心甘情愿地行了跪拜大礼。 “大郎君,使不得,使不得呀……”薛姨娘欢喜得泪流满面,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就在瓶儿正欲有所动作的时候,芍药却抢先了一步,伸出双手搀起李中易,扶他站直身子。 李中易瞥了眼芍药,心想,这个鬼丫头倒是有些小聪明,只不过,品性方面比起瓶儿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大……大郎君,你没事吧?”薛姨娘眼泪汪汪地盯着李中易,颤声问他。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阿娘,孩儿这不是好好儿的呢,一点事都没有。” 这时,黄清缓步走过来,笑吟吟地说:“夫人生了个好郎君啊,将来光宗耀祖,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趣,凑得恰到好处,薛姨娘立时被哄得笑逐颜开。 说实话,薛姨娘就李中易这么一根独苗。因为薛姨娘是卑贱的小妾,每次听说李中易挨了李达和的训斥或是责打,她都只能把自己藏在被窝里,偷偷地抹泪。 临来的路上,薛姨娘已经听黄家的仆人说起,这一次李家的灭顶之灾,全靠了李中易力挽狂澜,这才转危为安。 做娘的,没有不希望自己儿子顶用的,薛姨娘得知惊人的喜讯后,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李中易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薛姨娘,从脸色以及穿着打扮上,他看得出来,黄清并没有虐待她,也就放了心。 “瓶儿,你先扶阿娘进去梳洗。”李中易察觉到黄清冲他暗使眼色,就扭头吩咐了瓶儿。 “喏。”瓶儿乖巧地蹲身行礼,小心翼翼地扶着薛姨娘,进了后堂。 望着薛姨娘的背影消失在了后堂之中后,李中易冲黄清点头示意,两人相视一笑,并肩朝正厅走去。 芍药见李中易根本没搭理她,心中不由大为惶恐,她转动了几下眼珠子,赶忙追到李中易的身侧,闷不作声的亦步亦趋,活脱脱一副乖猫儿的模样。 到了正厅,寒暄过后,黄清特意选了个离李中易最近的座位,坐了下来。 李中易暗暗好笑,这个死太监明摆着是想拉近关系。想想几天前,死太监那副趾高气扬的嚣张模样,李中易就算是城府再深,心里边也难免有些暗爽。 这时,守在门边的芍药,见馆驿的仆役捧着茶盘,朝厅里走进来。她眯起两眼略微一想,快步上前,强行从仆役的手上接过茶盘。 奉过茶之后,芍药乖巧地退回到厅门口,一副垂首听候主人吩咐的驯服之姿。 李中易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视如不见。这个小妮子,人小鬼大,心眼子比瓶儿多得多,必须彻底驯服了,才有可能继续留在身边使唤。 “说起来,我这辈子还真没服过几个人,可是,对中易兄弟你,我是打心眼里敬佩的。”黄清显得异常亲热,态度也十分诚恳,令人很难不产生亲近感。 只可惜,李中易对黄清擅长演戏的本事,非常之了解。 “黄公太过谬奖了,晚生实在不敢当。”李中易十分客气地把黄清过分的赞誉,挡了回去。 黄清微微一笑,说:“前几日,你还不过是个阶下囚,如今已是天子的座上宾,中易兄弟,你的能耐,恐怕不仅于此吧?” 李中易觉得好笑,这个死太监,原本踞傲之极,目中无人,现在却这么的平易近人。 而且,死太监对李中易的称呼,果断改为“兄弟”,居然毫无心理障碍或是任何不适。 显然,黄清已经承认现实李中易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有资格与他平辈相交。 试问,黄清不是变色龙,那谁才是变色龙? “若不是黄公从中周旋,中易及全家,恐怕已成刀下之鬼。” 为了配合黄清演戏,李中易索性起身,朝黄清长长一揖,以表达万分的感谢之意。 黄清见李中易虽然获得了圣宠,却始终未见骄横之态,心里不仅暗暗点头,此子可交。 其实,因为身心残缺的缘故,黄清平生最痛恨别人看不起他。凡是得罪过他的人,除非暂时没办法对抗,只要被他找到一丁点机会,一定会疯狂报复。 这个时代,不管是士大夫阶层,还是军阀集团,普遍歧视没有蛋蛋的宦官。 李中易来自于千年之后的红朝,对于太监群体,并没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反而,有些怜悯。 在现代,即使你再有钱,再有地位,却失去了欺负美女的能力,其内心的煎熬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黄清试探过后,发觉李中易并没有看不起他的迹象,好感自然由心而生。 “不瞒兄弟你,因为你所预定的各种丹器,监司方面需要花一些时间去监造,这几日在馆驿里,你尽管宽心享受便是。”黄清说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间掠过站在厅门口的芍药身上。 李中易略一思量,即明白黄清的意思,在孟昶正式下令炼丹之前,他必须沐浴斋戒三日。 此前,他可以荤腥不忌,并可以随意的享用身边的美貌女仆。 这个时代,官宦家的子弟在成婚之前,房中多有数量不等的通房女婢,伺候床榻间的情事。 官宦之家,都是讲究身份的。假如自家子弟在洞房之夜,居然找不到可入之口,那可就成了大笑话了。 “兄弟脱离大难,为兄实在是替你感到高兴,区区薄礼,还望兄弟你万勿推辞。”黄清含笑轻轻击掌,“都带上来吧。” 伴随着黄清的吩咐声,四名俊俏的小美女,手捧托盘,款款地从厅外走到李中易的近前,娇娇的莺声一片,“奴奴拜见郎君。” 早在四名美女走近之前,李中易已经想通了黄清的用意,不就是想使美人计么? “兄弟,这四个美婢,皆是未破瓜的处子……”黄清忽然俯身凑到李中易的耳边,小声嘀咕说,“不瞒兄弟你说,这几个贱婢原本都是官宦家的嫡女,她们家都是因谋逆大罪而犯事。嘿嘿,家中男丁全都掉了脑袋,她们也就到了为兄的手中,如今转送于你,尽管放心享用便是。” 李中易心里明白,这是黄清的示好之意,也肯定有就近监视之意,如果他断然拒绝,这个死太监难免会往歪处想。 可问题是,身边一下子多了四双眼睛时刻盯着他,后患绝对无穷。 李中易抬眼间,却无意中发现,原本垂着脑袋的芍药,居然踮起脚尖,探头探脑地窥视着厅中的情形。 嗯哼,就这么干,李中易转念之间,有了主意。 “黄公,君子不夺人所爱。再说了,晚生目前尚未分宅别居,身边陡然多了这么多美婢,难免有人会说闲话。”李中易赶在黄清劝解之前,抬手指着一个身材修长、胸脯白嫩饱满的女婢,“就她了吧?” 黄清原本就有些不太舍得,只不过,他很清楚孟昶是多么的崇尚修仙炼丹,为了笼络住正受帝宠的李中易,这才忍痛送出大礼。 现在,李中易知情识趣的没有通吃,黄清自然觉得很舒服。 两人你来我往,推托了半晌,最终,黄清还是借坡下驴,依了李中易的意思。 “兄弟你的眼力真不错,此婢名唤巧儿,尤擅斟茶、抚琴。”黄清一边笑,一边冲巧儿使了个眼色。 第十九章 教婢(求推荐票) (汗,推荐票好少,码字没动力哦,兄弟们多多支持砸票啊!) 巧儿手捧托盘,高高举过头顶,蹲身行礼,娇滴滴地说:“奴婢见过主人。” 在黄清的再三示意下,李中易勉强接过托盘,打开一看,除了一张盖有官府红印的卖身契之外,另有一张同样盖有红印的房地契。 “黄公,这么厚的礼,晚生坚决不能收。”李中易收下巧儿已属勉强,怎好再收这个死太监的房产。 “兄弟,你莫非是瞧不起我的身份?”黄清瞪着眼睛质问李中易。 李中易心里明白,美婢和房产,不过是黄清的试探罢了,他若不知道好歹,难免会被黄清所看轻,无穷无尽的算计必定接踵而至。 “黄公,不管怎么说,这房产晚生绝对不能收。”李中易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黄清的一番“好意”。 末了,经过一阵推来挡往,李中易最终只收下了黄清所赠的一百贯铜钱。 既然李中易很识相,收下了女人和钱财,明摆着是想继续深交的态度。 按照黄清自己的理解,拿人的手短,想必李中易以后得势了,至少不会暗中对他下绊子吧? 好一阵互相吹捧之后,黄清满意地带着剩下的的三名女婢离开了正厅,李中易客气地送到正门口。 等李中易回到厅内,却见芍药却和巧儿并肩站在一块,恭候他的回返。 对于趋炎附势,一直想背主另投的芍药,李中易不可能没有看法。 如今,风水已转,李中易翻身真正做了主人,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个满肚子鬼心眼的贱婢。 “准备热水。”李中易故意对芍药视若不见,径直吩咐新来的巧儿。 巧儿的娇颜上闪过一丝喜色,脆声道:“婢子领命。”挺起白嫩饱满的胸脯,瞥了眼面色灰暗的芍药,芳心不由一阵窃喜。 芍药看见巧儿临出门前,冲她故意做了个鬼脸,心下不禁一阵发苦,沮丧地把头垂得更低。 李中易装作没看见两个女婢之间的暗中斗法,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悠闲地考虑着下一步的运作计划。 身边没有贴心可用之人,这是李中易当前面临的最大问题。黄景胜和王大虎虽然一直配合默契,但是,这两个人都有差事在身,不可能整日待在他的身旁。 虽然现在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候,可是,李中易心里明白,孟昶并没有对他完全放心,否则,也不至于把他“保护”在这驿馆的方寸之地内。 李鸿章有句名言说得很好:不用人为亲,难道还要用人为疏? 要求身边的人,每个都忠诚,是不现实的,但是,总要有几个忠心耿耿的门人,帮着做一些贴心的事情吧? 李中易沉思良久,心中不由暗暗一叹,时间和机遇,缺一不可。 “主人,热水准备好了。”就在李中易放下茶盏的当口,巧儿那娇脆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李中易含笑起身,吩咐说:“前面带路。” “喏。”巧儿娇声回应,欢喜地在前边领路。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芍药,发觉巧儿那饱满的胸脯挺得越发高耸,显然是在暗中向她示威,她的那张俏脸不由涨得通红,恨得牙根直痒痒。 李中易懒得理会两个女奴之间的暗中斗法,在巧儿的引领下,他进到沐浴的内室。 穿过屏风后,李中易隐约看见一只硕大的木桶,桶内升腾起阵阵雾气,暖意袭人。 这时,一对白嫩的小手,探到李中易的腰间,颤巍巍地解开了他的腰带。 李中易低头看去,却见巧儿深垂着脑袋,精巧玲珑的小耳上坠着的玉质耳环,晃动得很有些夸张。 黄清送的这个美貌婢女,毕竟没有经过人事,显然很有些害怕和紧张。 李达和的官位虽然不高,但是,李家毕竟是官宦之家,奴婢伺候主子沐浴的规矩,虽然不如高门大户那么夸张,但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度。 李中易心里很明白,黄清送巧儿来的目的,就是想给在他的身边安插眼线。 对于巧儿,李中易可以表面上宠着她,却难免会怀疑她的忠心问题。 因为心有顾忌,已经半年多未沾腥的李中易,即使心里再痒,也不可能轻易去碰巧儿。 在巧儿不算麻利的侍候下,李中易的外衣、中衣和**,一一被脱下。 当李中易赤着身子站在面前的时候,巧儿羞怯难当地低垂着脑袋,娇嫩的身子抖得很厉害,再也不敢抬头。 真是个害羞的小女人! 李中易嘴角挂着笑意,走过去跨入浴桶之中。在暖流的刺激下,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都舒展开来,他不禁长长的吁了口气,舒服! 在浴桶里泡了一阵子,李中易始终没见巧儿过来帮忙,就轻声唤道:“过来帮我洗头。” “哦……喏……”巧儿如梦初醒,赶紧手忙脚忙地跑过来,帮李中易散开发髻,舀水打湿头发,然后拿起桶边的猪苓,抹到长发上,慢慢地搓洗。 “巧儿,你今年多大了?”李中易仰面靠在桶沿上,惬意地舒展开手脚,信口和巧儿拉家常。 “回主人的话,奴婢今年刚满十七。”巧儿的手在李中易头上略微顿了下,这才小声回答了问题。 对于巧儿有些变形的动作,李中易只作不知,他接着又问:“读过哪些书?” 李中易本是随口问问罢了,却不想巧儿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奴婢读过女戒。” 嗯,这小女人肯定没说实话,李中易带着疑问,继续问她:“家里有哪些亲人?” “没……都没了……”巧儿楞了好一会,才喃喃地做了回应。 “哦,真是怪可怜的。”李中易发觉巧儿的情绪十分低落,不由温言安慰她,“在我这里,不会让你平白受了委屈。” “喏。”巧儿的声音很低,显然不太相信李中易的承诺。 沐浴之后,李中易换上全新的衣衫,迈步踱出室内,抬头就见芍药静静的站在门边,她低垂着脑袋,也看不清面部表情。 李中易有心晾着她,径直越过她的身旁,朝薛姨娘所住的内院而去。 巧儿瞥了眼芍药,冲她不屑地呶呶红唇,故意将高耸的胸脯挺起老高,显然是在示威。 芍药心里十分呕火,却又有苦说不出,谁让她以前没把李中易这个主人放在眼里呢? 犹豫了一下,芍药最终还是抬腿跟上了巧儿的脚步。芍药暗下决心,在李中易彻底厌了她之前,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取得主人的欢心,以避免被卖进脏地方的厄运。 吃晚饭的时候,李中易把伺候在侧的瓶儿、巧儿和芍药,全都赶出门外,他亲手盛了一小碗饭,双手捧到薛姨娘的手边,“阿娘,咱们吃饭吧。” 薛姨娘盯着李中易递来的饭碗,晶莹的泪花情不自禁地淌了下来,哽噎着说:“好,咱们一起吃饭。” 李中易不断地替薛姨娘夹菜,薛姨娘眼里含着泪珠,亲儿子夹一筷子菜到碗里,她第一时间就吃下肚内,吃得非常香。 饭罢,随着李中易一声召唤,巧儿捧来漱口茶,瓶儿打来洗脸水,芍药手捧雪白的毛巾,三个俏丽的丫环面带甜笑,侍立在两侧。 洗过手,擦罢脸,李中易接过巧儿递来的茶盏,惬意地坐到薛姨娘的身旁。 薛姨娘看了看瓶儿,又瞅了眼芍药,她微微皱起眉头,淡淡地说:“芍药,你先下去吧。” 刷的一下,芍药的脸色变得煞白,娇嫩的身躯仿佛狂风中的一片小树叶,晃得东倒西歪。 李中易楞了一下,接着释然,以薛姨娘对他的关注,岂能不知芍药此前三心二意的种种表现。 瓶儿见芍药没动地方,忍不住站出来,厉声喝道:“芍药,楞着干嘛?还不赶紧退下?” 芍药低垂着头,带着哭腔,说:“喏。”蹲身行礼,转身退去,一串串泪珠子洒落到胸前,沾湿大片衣襟。 赶走了芍药后,薛姨娘和颜悦色地望着巧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巧儿乖顺地蹲身行了福礼,脆声回答说:“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巧儿。” “巧儿……”薛姨娘的视线绕着娇媚的巧儿身上转了一圈,淡淡地说,“按照府里的规矩,应该替你改个名儿。” “请老夫人赐名。”巧儿被黄清弄到手中之前,被改过好几次名字,已经有了相关的经验。 见薛姨娘含笑望着他,李中易明白,既然是巧儿是黄清送来伺候他的,这改名的工作就应由他来承担。 “就叫喜儿吧。”李中易放下手里的茶盏,脑子里想的却是《白毛女》中的那个悲剧女主——喜儿。 “喜儿?嗯,听上去倒是蛮喜庆的。”薛姨娘倒没想太多,她以为家里脱难,李中易只是想图个好口彩罢了。 “大郎,芍药不顶用,不如就让瓶儿去伺候你吧?至于,喜儿嘛,先由我diao教一些时日,再还给你,如何?”薛姨娘瞥了眼已经出落得很标致的瓶儿,扭头看着李中易,笑吟吟地提出了她的看法。 李中易想了想,觉得薛姨娘的意见非常不错,他刚刚还在犯愁,身边没有可靠的贴心人。 据李中易所知,瓶儿自从进了李家,就一直跟在薛姨娘的身边。更重要的是,不久之前,李家经历的这场大灾难中,瓶儿临危不惧,居然大着胆子质问主母曹氏和二郎李中昊,其一片拳拳护主之心,极为难得。 “阿娘吩咐了便是,孩儿没有不依的。”李中易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薛姨娘见李中易如此听话,心里十分高兴,她暗中冲着瓶儿使了个眼色,瓶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俏脸突地红了一大片。 李中易发觉,已经改了名字的喜儿,面色很平静,仿佛李中易母子决定的是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事。 其实,李中易同意薛姨娘的看法,也有考察一下喜儿的意图在里边。 碍着黄清那个死太监的脸面,即使李中易发现了喜儿的疑点,目前也不太好直接处理。 换句话说,把喜儿放到薛姨娘的眼皮子底下,对于李中易来说,身边少了一双外人的眼睛盯着,自然是件大好事。 第二十章 奸细(求推荐票) 薛姨娘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喜儿和瓶儿,然后问李中易:“芍药那个贱婢,不如打发出去算了,留下来终究是个祸害。”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阿娘,那丫头以前一直看不起孩儿,如果不好好地整治一番,难消我心头之气。” “那个贱婢看不起我这个姨娘倒也罢了,你可是她的正经主子,居然怠慢得不成体统。回头啊,一定卖得远远的。”薛姨娘一想起芍药以前的跋扈模样,心里就来气。 “阿娘,您就放心好了,孩儿一定饶不了她。”李中易其实心里也一直憋着一团火。 李中易这个妾室生养的庶子,被曹氏看不起倒还情有可原,连芍药这种小丫头都敢欺负到了头上,不给点颜色看看,心里终究不太舒坦。 “唉,不知道你阿爷现在怎么样了?”薛姨娘虽然心里对李达和有怨,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忘不掉他。 李中易故意不提李达和的事,就是想看看薛姨娘对他这个老爹的真实态度。 按照李中易的想法,等他自立门户之后,把薛姨娘接到身边来奉养,肯定是最佳的局面。 可是,这是个十分尊崇礼法的时代。就算是曹氏归了天,薛姨娘这个小妾,也不可能被扶为正室,否则,李达和就是犯了大忌,绝对要倒大霉。 李中易身为人子,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妈,继续在李家忍受曹氏的摆弄和欺负。 尽管李中易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想试探一下,薛姨娘倒底是个啥想法? 李达和的教育方法虽然很有问题,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说实话,李达和甘冒天大的风险去求官,为的还是李中易的未来前途。 拳拳爱子之心,确实不容抹杀! “阿娘,孩儿离开皇宫后,就到了这馆驿。不过,据孩儿所知,阿爷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大理寺狱,回到了家中。”李中易斟酌着字句,说出了他的判断。 “你阿爷身边,不需要我来照顾。”薛姨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李中易发觉薛姨娘的情绪有些低落,就唤来喜儿,让她伺候着薛姨娘上床歇息。 等李中易回到他自己的住处,却见黄景胜和王大虎已经等候在房门前。 “兄长,可想死小弟了!”李中易快步跑过去,一把搂住黄景胜的肩膀,显得异常亲热。 “贤……贤弟……”黄景胜原本担心李中易得势之后,会翻脸不认人,现在他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内。 李中易一手拉一个,领着黄景胜和王大虎进了屋子,也刻特意让座,三个人围坐在地榻上,挨得很近。 “兄长,可是黄公给的消息?”李中易笑眯眯地问黄景胜。 黄景胜点点头,说:“如果不是家叔父告知,愚兄还真有些替你担心。” 王大虎咧嘴一笑,说:“自从郎君离开之后,黄头一直在公事房内转圈,让人直头晕。” 这时,瓶儿进来上了茶,然后退回到屋外,顺手带紧了房门。 黄景胜看了眼瓶儿,又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扭头对李中易说:“这丫头不错。” 李中易笑着说:“她叫瓶儿,本是家母身边的贴身丫环,现在拨来伺候小弟我。” 黄景胜笑着说:“兄弟你在陛下面前露脸的事情,愚兄我已经大致听说了,恭喜贤弟,贺喜贤弟。” 王大虎接了黄景胜的眼色,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大红的礼单,双手递到李中易的面前。 李中易刚要拒绝,黄景胜抢先说:“也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一点小玩意罢了,贤弟你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老黄。” 既然黄景胜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中易也确实不好当面拒绝,反正,不管他送了多重的礼,将来找个机会加倍还回去,也就是了。 “兄长太客气了,小弟受之有愧啊!”李中易不可能当着客人的面打开礼单去看,只得稀里糊涂的拱手道了谢。 见李中易很爽快地收了礼物,黄景胜心里越发高兴,他笑眯眯地说:“这就对了嘛,你我之间兄弟之间,何分彼此?” 李中易也确实感念黄景胜的维护之情,他举起茶盏,诚恳地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兄长的大恩,小弟不敢言谢,只能永铭于心。” 一直暗中观察李中易的王大虎,察觉到了李中易确实很真诚,不由暗暗点头,他和黄头都没有看错人。 “兄长,大虎兄弟,小弟正好有事,需要自己人帮衬……”李中易看了眼门窗,凑近黄、王二人,小声嘀咕了一阵。 天色已晚,赵老太公正在内书房里,召开核心幕僚的闭门会议。 赵老太公听完赵大的禀报,不禁皱紧眉头问他:“这么说,廷隐没当回事?” 赵大肃容答道:“回老太公的话,小的赶到政事堂外的时候,才知道我家相公奉了皇命,出城巡视军马。小的连忙赶到城外的军营,却在半道被人挡在了外面。等了老半天,相公身边的刘指挥使才出来见我,说相公已经睡下,如有书信他可以代为转呈相公。” “兹事体大,小的不敢自作主张,也就没有把您写的书信交给刘指挥使。”赵大喘了口气,又说,“刘指挥使一个劲地问我,究竟何事?” 赵老太公眯起两眼,凝神想了一阵子,扭头问闵子豪:“子豪,你怎么看?” 闵子豪想了想说:“刘光彪的作为,倒很有些可疑。” 赵老太公抚着白须,冷笑道:“子豪,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却偏偏不说。好,老夫也不想为难你,就帮你说了吧,一定是廷隐的老毛病又犯了!” 闵子豪苦笑一声,却不敢接腔,赵廷隐虽然骁勇善战,却极为好色,经常在军营里边狎妓自娱。 据闵子豪所知,赵廷隐最近迷上了翠玉轩的头牌清倌人——秦玉秀,不管到哪里,都要把她带在身边。 俗话说得好,疏不间亲! 老太公即使再信任他这个核心幕僚,闵子豪也绝不敢当面说出赵廷隐的不是。 “这么说,廷隐是指望不上了?”赵老太公面沉似水,隐现怒意。 室内的众人,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插话。 良久之后,赵老太公仰面长叹一声,说:“造化弄人!” 话音未落,就听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赵大快步走过来,拉开房门,见是赵二。 赵二凑到赵大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赵大点点头,返身走回到赵老太公的身旁,小声禀报说:“上次来送过信的那个王大虎又来了,说是有书信。” 赵老太公眯了眯眼,淡淡地嘱咐赵大:“带他到这里来吧。” “喏。”赵大躬身行礼,然后亲自出去找王大虎。 不大的工夫,王大虎跟在赵大的身后,来到了内书房。 “小人见过老太公。”王大虎一看见赵老太公,立即跪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赵老太公随和的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多礼。” 王大虎上次进门送信求援的时候,在赵府大门处,被人盘问了许久,才被放进府里来。 这次,能够这么快见到赵老太公,王大虎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小人这里有一封书信,公子嘱咐小人,必须亲手交到老太公的手上。” 在赵大的严密盯防之下,王大虎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赵大接过书信,侧身转交给了赵老太公,视线的余光始终不离王大虎的身影。 赵老太公打开书信一看,眼神立时一凝,信上除了两个人的名字之外,居然再无一个多余的字。 如果不是李中易在信中点明,赵老太公做梦都不会想到,在赵廷隐的军中,最大的内奸居然是他们俩。 赵老太公和颜悦色地望着王大虎,笑道:“如果没有料错的话,易哥儿必有口信于老夫?” 王大虎钦佩地点着头,说:“老太公明见。公子他说,承蒙老太公厚爱,无以为报,只能修书一封,以表敬谢之意。” “哦,易哥儿的意思是……”赵老太公略一思索,马上领悟到李中易口信中隐藏着的内涵,“哦,老夫明白了,应该是互不相欠吧?” 对于赵老太公的明睿,王大虎心里很佩服,嘴上却说:“小人粗鄙,大字不识几个,不敢妄言。” 赵老太公抚须大笑数声,说:“好一个易哥儿!重赏!” 赵大心里明白,老太公前边是夸李中易,后面赏的是王大虎。 等赵大领着王大虎离开内书房后,闵子豪和吴显和从屏风后转出来,站到赵老太公的跟前。 “子豪,你怎么看?”赵老太公把李中易的书信递到闵子豪的面前。 闵子豪接过书信,待看清楚那两人的姓名之后,脱口而出:“哎呀,好险!” 吴显和发觉闵子豪的异样,他赶紧将脑袋凑了过去,定神一看,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是他们俩……” 等两个心腹幕僚的情绪稍为平静,赵老太公轻声问道:“真是他们俩?” 闵子豪思索了很久,他非常想摇头,最终只得无奈的点头,说:“都是学生之过。其实他们俩的疑点一直很多,只不过,他们都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儿,我确实疏忽了,一直没往深处想。” 见赵老太公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吴显和犹豫了好一阵子,才说:“这仅仅是李中易的一家之言,不足为凭。学生以为,应该立即派人详查,勿枉勿纵。” 赵来太公意味深长地说:“老夫本以为张业是个粗人,却没料到他竟有如此大谋,唉,人不可貌相呐!” 在场的三个人,皆是久经风波,老谋深算之人,他们嘴上虽然没有点破,心里其实已经信了李中易。 其实,很多时候,真相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而已,就看你是否想到了点子上。 室内的气氛异常沉闷,赵老太公忽然轻声笑道:“易哥儿,你是想和老夫从此划清界限么?有趣,太有趣了!” 闵子豪反应很快,他当即意识到,一向算无遗策的赵老太公,绝无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中易溜出他的手心。 ---------------------------------------------------------- (兄弟们,冲榜的关键时刻到了,拜托大家多砸推荐票,司空跪求支持!) ---------------------------------------------------------- 第二十一章 背主的丫头,必须付出代价 夜色已深,李中易独自坐在书桌前,黄景胜和王大虎所送的大红礼单,就摊开在桌上。 这份大礼实在是太重了。 礼单上,排在第一行的就是一座三进的宅子,铜钱一千贯,挽马两匹,马车一辆,婢女八名,男仆十个,附赠马夫及车夫各两名。 令李中易感到啼笑皆非的是,礼单的末尾,居然出现了歌姬一组。 李中易摇头叹息了一阵,黄景胜这些年在大理狱里捞了多少黑钱,恐怕只有天知道啊! 礼物既已经收下,断无退回给黄景胜之理,李中易也只能以后想办法补上更大更重的礼。 “公子,该歇息了!”瓶儿敲门进来,小声提醒李中易,天色已晚。 李中易站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道:“是阿娘让你来的吧?” 瓶儿羞涩的一笑,低声说:“二……夫人嘱咐过小婢,一定不能让公子您熬坏了身子骨。” 刚才,李中易给大家定好了规矩,家中的下人,对薛姨娘必须以夫人相称,称他为公子。 李中易笑了笑,也没为难瓶儿的意思,跟着她一起回了卧房。 床榻早已准备妥当,李中易心里很满意,接过瓶儿绞干的热毛巾,擦了擦脸,仰面躺倒在床上。 这几天,李中易劳心费神,竭尽全力谋划着脱困的事情,确实也有些疲累,是该好好儿的大睡一觉。 瓶儿正欲转身出门去水房,却听房门轻响,只见,芍药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缓缓走了进来。 见芍药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份内活计,瓶儿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掐住芍药娇嫩的小耳,刻意压低声调,喝道:“献的哪门子殷勤?早干嘛去了?快点滚出去。”新仇旧恨一块儿算了。 芍药疼得龇牙咧嘴,却担心惊动了床榻上的李中易,想叫却楞是没敢叫出声。 “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芍药自知以前理亏,只得强忍着耳上的剧痛,放低了姿态,低声向瓶儿求饶。 “呸!”瓶儿轻啐一声,径直接过芍药手里的水盆,板着脸冲她做了个“滚”的口形。 芍药心里非常清楚,这瓶儿一直是薛姨娘身边最得宠的贴身大丫头,抄家的关键时刻,瓶儿胆大包天,居然连主母曹氏都敢骂。 如今,被薛姨娘安排来贴身伺候李中易的瓶儿,正是得宠之时,其身份地位,远在芍药这个有前科劣迹的婢女之上,绝对不可轻易招惹。 芍药红着眼圈,低垂着的脑袋,十分窝囊的被瓶儿赶出了李中易的卧室。 床上的李中易早就察觉到两个小婢之间的暗中斗法,不过,他压根就没兴趣掺合进去。 芍药这个死丫头片子,确实欠收拾,放手让瓶儿去整治整治,未尝不是一件令人舒心的乐事。 自从穿越到这个倒霉催的后蜀国后,李中易除了读书之外,业余的休闲娱乐生活,变得异常贫乏。 ktv嗨歌,泡酒吧勾女,打麻将赌钱,上网聊天,这些美好的夜生活,都已经远离李中易。 在瓶儿的伺候下,李中易洗过脚后,躺进被阳光晒得暖哄哄的薄被,心情变得异常舒畅。 就在李中易半梦半醒之间,耳边听见床边传来蟋蟋索索的声响,他睁开眼睛侧头看去,却见瓶儿正抱着她的铺盖卷,展开在床榻前边的踏几之上。 这个时代的官宦之家,主人睡床榻,贴身婢女睡踏几,随时听候主人的召唤,乃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事。 以前,守在李中易床前的是芍药,现在换成了忠心的瓶儿。人变了,规矩却一直在。 李中易心里也明白,薛姨娘把瓶儿送到他的身边来,有让他纳了瓶儿为妾的意思在里边,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皇权时代,良贱严禁通婚,官宦之家的婢女,最好的出路,不过是给男主人当小妾罢了。 只是,李中易毕竟是现代人,想法和薛姨娘有些不同。 在李中易看来,只要有身份有地位有钱财,他的身边根本不愁美女伺候着。 套句上辈子的老话,宁在宝马车里哭,看见有钱人就湿润的拜金女,不管那个朝代,遍地都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类似瓶儿这么忠心的丫环,李中易心里边还是颇为看重的。 除非瓶儿自愿跟他一辈子,否则,李中易宁愿给她多一些选择的机会,这是对自己人起码的尊重。 早上起床后,李中易在瓶儿的伺候下,穿好衣衫,洗漱完毕,缓步踱出室外。 迎面就见芍药手里拿着一柄扫帚,正吃力地清扫着院子里的地面,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 显然,瓶儿没有轻易放过芍药的打算,故意让她吃吃亏,受些罪。 说实话,李中易还真没想到,瓶儿居然压得住这个曾经吃里扒外的“坏丫头”。 吃罢早饭,李中易辞别薛姨娘,踱进书房。 替孟昶炼丹,李中易很有把握。但是,仅仅炼出丹来,就想深度忽悠住孟昶,显然是不够的。 李中易坐在书桌前,凭着记忆,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有些特殊的道具,他需要提前有所准备,以免到时候出岔子。 大约两个多时辰后,李中易面前的纸上,写满了奇怪的符号。 李中易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纸面上粗大的毛笔字,以及歪歪扭扭的所谓直线条,不禁暗暗摇头。 不行,必须想办法搞出直尺和铅笔,李中易暗暗下定决心。 这时,李中易隐约听见窗外传来哭声,紧接着,瓶儿那清脆的喝斥声钻入耳内,“不许哭……”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看样子,瓶儿正变着法儿,整治那个欠收拾的芍药。 家中的大丫头,管教小丫头,李中易这个当主子的,自然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李中易端起茶盏,喝了口没加姜蒜的冷茶,他心想,赵老太公的人情已经还清,这只老狐狸应该不至于太过于纠缠吧? 下午,王大虎来了,把昨晚见赵老太公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清楚。 李中易笑着说:“大虎兄弟,辛苦你了。” 王大虎的脸上露出招牌式憨厚的笑容,摸了摸脑袋,说:“替您办事不仅不辛苦,还有很重的赏钱可拿。” 别人可能不清楚,李中易却非常了解,王大虎属于貌似憨厚,内藏机心的聪明人。 既然是聪明人,有些话也就没必要说得太白,大家彼此知道也就是了。 李中易拿出他画的图纸,详细地向王大虎做了解释,直到王大虎彻底明白各种物件的用途,这才作罢。 送王大虎出门后,李中易转身准备回屋子,却见芍药站在不远处的墙边,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李中易只当没有看见芍药,迈步向院子里的小花园走去。 在这馆驿站里边,李中易可以自由活动,却没办法离开大门半步。 虽然已经离开了恐怖的大理狱,实际上,李中易的人身自由依然受到极大的限制。 李中易在花园内缓步而行,随意游逛,沿着院墙溜了一圈,发现前边有棵大树,茂密的树荫下有一小片碧绿的草地。他索性走过去,随意地坐到草地上,打算休息一下。 李中易两眼盯着遥远的天际,脑海里,却又想起了他那美丽的老婆和可爱的孩子。 就在李中易神游天外的时候,突然,有个娇小的身影,从不远处冲过来,“噗嗵。”跪在他的面前,泣不成声。 “公子,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对天发誓,再敢做对不起您的事,一定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呜呜呜……求求您了,不要把我卖出去……” 李中易一个没留神,竟然楞住了。等他回过神,却见已经哭成泪人的芍药,正趴跪在身前,苦苦地哀求他的饶恕。 “公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奴婢……奴婢宁愿被打死,也不想离开您的身旁。” 也许是一直没见李中易有所表示,芍药怕极了,死死地抱住他的右腿,再也不肯撒手。 李中易本不想理会芍药,只是,芍药好象是疯了一般,嘴里一个劲的求饶,死活不肯不撒手。 “放手。”李中易被芍药闹得有些心烦,忍不住厉声喝止,“再不放手,马上卖你出去。” 芍药吓得浑身直哆嗦,慌忙松开了双手,直挺挺地跪在李中易的面前。 李中易低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敢情芍药原本白嫩娇俏的脸上,花一块,灰一块,白一块,五颜六色,灰头土脸,斑斓有趣。 “你看看你,脏成什么样子了?”李中易轻声喝道,“还不赶紧把自己拾掇干净?” 芍药可怜兮兮地看了眼李中易,见他面色不善,赶紧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子,死命地擦拭干净脸手。 “你不是一直想去伺候我二弟么?回头,我必定会成全于你。”李中易一想起这个丫头背主的往事,心中就有气,说的话也就带出了雄雄燃烧的怒火。 芍药吓得心胆欲裂,双膝一弯,又想下跪。 李中易皱紧眉头,厉声喝道:“不许跪。”芍药浑身猛地一颤,双膝就这么半弯着,离地大约半尺,这姿态别提多可笑了。 按照李中易的想法,这丫头在瓶儿的整治下,应该可以挺上几天。没想到,这个死丫头没见过多少世面,让瓶儿恐吓了一番,就吓得了慌了手脚! 真是个没用的小东西! 李中易本想直接赶芍药滚蛋,眼神一瞥间,却见她那张酷似港台某明星的瓜子脸,在明亮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楚楚可怜,格外惹人注目。 背主的丫头,必须付出代价! 李中易本是成年人的心智,在久别**之后,又经历过牢狱之灾,如今安稳下来,身心宽泛,难免会有些别的想头。 “你刚才说什么?我的吩咐都愿意听?”李中易的嘴角露出邪魅的笑意,沉声问芍药。 芍药原本不笨,如今听出李中易话里露出转机,她哪敢怠慢,脱口而出:“只要是您的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奴婢也愿意。” 李中易心想,死丫头,不好好地收拾收拾你,老子的心情很不爽。 “你过来。”李中易招手把芍药唤到身前,“跪下。” 等芍药跪好后,李中易轻轻地拉过她白嫩的小手,按上某个地方。 过了一会儿,“嗯哼!”李中易眯起两眼,久违的感觉,真不错。 “呃……真……大……”芍药忽然低呼出声,她那张酷似明星的白嫩俏脸,涨得通红。 到火候了,李中易抬手压住芍药的俏脸,用力向下摁。 时间飞逝,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树荫底下才平静下来。 李中易收拾妥当后,瞥了眼原本酷似明星的脸蛋上,东一块西一陀,沾满了浆糊,他的心情忽然一阵大爽。 (兄弟们,心情爽的话,赏几张推荐票给司空吧!) 第二十二章 跃升龙门(求推荐) 人逢乐事,精神爽呐! 李中易压下心中的几许得意,淡淡地吩咐说:“收拾干净后,到书房里伺候着。” “奴婢遵命。”芍药装出欢喜的模样,俏声答应下来。 实际上,芍药刚才被折腾得够呛,心里委屈得要命。她很想马上抹掉脸上腻腻的怪东西,却又担心坏了李中易的好心情,心里边别提多纠结。 李中易走到半道上,忽然想起,他这辈子的第一次,居然葬送在了芍药的嘴里,嘿嘿! 傍晚时分,黄清来找李中易,李中易把他请进了书房。 黄清打量了一下书房里的布置,笑着说:“我那书房里也是堆满了书,只可惜,很多书认识我,杂家却不认识它们。” 每到黄清自贬的时候,李中易就会提高警惕,这个死太监心眼子太多,不得不防。 果然,黄清闲聊了几句后,见四下里无人,就坐到李中易的身旁,小声说:“宫里刚传出消息,陛下本打算安排我,陪你去青城山炼丹。只是……刘佐鱼那老东西也掺合了进来。” 黄清照例只说了半截话,李中易也已经习惯了猜测其中的真意,他想了想,故作不懂,说:“晚生和那刘佐鱼往日无仇,今日无怨,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吧?” “老弟啊,瞧你平日里蛮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如此的糊涂呢?”黄清撇了撇嘴,不满地说,“就凭你我之间的交情,姓刘的突然掺合进来,肯定没好事。” 尽管黄清说得很隐晦,但是其中的恐吓之意,却昭然若揭。 李中易事先知道孟昶对葛洪的景仰与崇拜,底牌已经在手,所以并不担心刘佐鱼私下里搞小动作。 既然黄清特意拿来说事,恐怕是另有小算盘吧? 李中易想清楚这一点后,继续装傻地问黄清:“还请黄公多多指教。” 黄清忽然叹了口气,说:“说起来话就长了,那刘佐鱼虽是我的干爹,但是,平日里最信任的却不是我。” 李中易隐约听出一点异味,但还不敢确定,故意凑趣说:“这怎么可能呢?” 黄清又叹了口气,说:“不瞒兄弟你说,我这次能够重回陛下身边,刘佐鱼事先并不知情。” 原来如此! 李中易明白了,敢情黄清并不得刘佐鱼的信任,所以得了高丽参后,直接就献给了孟昶,并且获得了重赏,问题是却事先没有告知顶头上司——“干爹”刘佐鱼。 说实话,黄清的行为,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非常犯忌讳的“过顶交往”。 李中易心里很清楚,黄清之所以抖露出这段内幕,目的是想把他拉上贼船,共同对抗势力极大的刘佐鱼。 当下,黄清对李中易还有大用处,尤其是炼丹的时候,李中易有很多事情还需要黄清的暗中照应。 尽管如此,李中易也不想轻易的如了黄清的愿,他故意装痴,说:“黄公,那刘佐鱼毕竟和您有着很深的渊源,不如带上厚礼,好好地解释解释?” 黄清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如果是这么简单,哪还用你说?昨天遇见刘佐鱼的情况,贤弟你又不是没看见?如果不想办法应付过去,你我可都要吃大挂落。” 面对黄清赤果果的威胁,李中易稳坐钓鱼台,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黄公,在下至今不过是一白身罢了,那刘内常何等身份地位,想必不会把在下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吧?” 黄清一时语塞,李中易确实没有说错,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根本入不了刘佐鱼的法眼。 李中依发觉黄清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他也不想太过刺激黄清,就笑着说:“黄公,你于我有大恩,在下一直铭记于胸。如果到时候,有什么可以帮到黄公你的,在下必不推辞。只是……” “只是什么?”黄清转忧为喜,急忙追问李中易。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在下需要知道贵妃娘所患皮癣的详细医案。” 黄清埋头沉思了一阵子,抬头笑道:“两日之内,必有好消息给贤弟你。” “黄公,不知在下可以为您做什么?”李中易精通交易的本质,有来有往才是正道,有来无往必出大事。 黄清眨巴着一双小眼,犹豫良久,这才压低声音说:“……” 成交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和此前大不相同,宾主双方就过去的友谊,未来的展望,相谈甚欢。 茶水上了三遍,黄清却一直没有要告辞的意思,李中易只得勉为其难地陪着侃大山。 这时,瓶儿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站到李中易的身旁,小声禀报说:“上次来过的黄大官人,又来了。” 李中易心里有些奇怪,难道说那些东西这么快就准备妥当了? “快请。” 黄清明明知道来客了,却赖着不走,李中易也不好意思赶他,只得站起身,迎出门外。 李中易刚刚走出书房门,就见黄景胜隔着老远就叫开了,“贤弟,贤弟……” 黄景胜快步跑过来,一把抱住李中易,放声笑道:“贤弟,你可真是愚兄的大福星呐。” 李中易有些不明究理,这时,黄清也跟着走了出来,拉下一张驴脸,厉声喝斥黄景胜:“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黄景胜完全没有料到黄清这个“叔父”也在场,他楞了一下,赶紧陪着笑脸解释说:“叔父恕罪,小侄今天刚接了政事堂的敕牒,高兴得过了头。” 唐朝及五代十国时期,政事堂的宰相们专用的人事任免文书,以敕牒的形式予以发布。 “敕牒?哪里的敕牒?”黄清一时没想明白,沉声质问黄景胜。 黄景胜从怀中掏出所谓的敕牒,恭恭敬敬地递到黄清的面前。 黄清大咧咧地接过敕牒,打开一看,立时看傻了眼,喃喃地说:“右金吾卫,右副街使属下……副队正……这是从九品下吧?” “回叔父,侄儿寻人问过,确是从九品下。”黄景胜耐着性子做了解释,暗地里还冲李中易眨了眨眼。 李中易大致有些明白,黄景胜在一夜之间,突然升了官,而且是从九品下的金吾卫副队正。 黄清甩了甩脑袋,狐疑地问黄景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原本是流外五等?” 黄景胜点着头,说:“叔父的记性真好,小侄已是六年多的流外五等了。” 这一下子,李中易完全明白了,黄景胜眨个眼睛的工夫,连升了五级,由流外官,一跃成为流内官。 这其中的意义,完全不亚于鲤鱼跃升龙门! “这怎么可能呢?”黄清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不可思议。他下意识地以为,黄景胜很可能已经背叛了他,另投别的靠山,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大靠山。 李中易已经想得很清楚,肯定是赵老太公暗中做的手脚,黄景胜以前的靠山一直是黄清。黄清当时已经被贬离了孟昶的身边,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八品的内谒者罢了,哪来这么大的能量提拔黄景胜? 再说了,黄清的惊讶之极的表现,已经说明,他此前并不知情。 李中易知道黄景胜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就帮他解释说:“黄公,在下以为,很可能是赵相公帮了这个大忙。” “赵相公?哪个赵相公?”黄清脑子有些乱,一时没明白过味来。 李中易笑了笑,说:“就是赵廷隐,赵相公。” “莫非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六军诸卫副使,保宁军节度使,骁锐军都指挥使,赵廷隐?”黄清惊掉了下巴,他做梦都没有料到,李中易居然搭上了这么厉害的狠角色。 别人可能不太清楚,常年待在宫里的黄清,却心中有数,为了对抗日益跋扈的张业,天子对手握“骁锐军”重兵的赵廷隐,那是百般拉拢,十分信重。 李中易点点头,说:“很可能是他。”故意没把话说死。 黄清瞪圆了眼珠子,死死地盯在李中易身上,他心想,这小子怎么可能和赵廷隐搭上线呢? 可是,明晃晃的敕牒上面,分明留有三位宰相和参知政事的签押,千真万确,不容质疑。 “贤弟,愚兄一下子竟被弄糊涂了,还望指点一下迷津。”黄清满面堆笑地问李中易。 李中易知道黄清这个死太监想探明底细,他故意绕着圈子,解释说:“也许是家父曾经救过赵老太公一命吧。” 黄清听了,明白了一点,却又觉得有些糊涂,李达和救了赵老太公一命,和黄景胜这个未入流的小官,有啥关系呢? 李中易却没有再给黄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机会,他转身冲着黄景胜拱着手,笑道:“恭喜兄长高升,回头一定要请小弟喝几杯哦,不怕被我喝穷吧?” 黄景胜心里着实很开心,他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说;“公子你何出此言?别说几杯酒,就算是几十坛,几百坛好酒,也是理所当然。” 李中易发觉,黄景胜对他的称呼改成了公子,而不再以平辈相称,倒也没太在意,以为是碍着黄清在场。 毕竟,黄清是黄景胜的远房叔父,既然黄清和李中易以兄弟结交,身为晚辈的黄景胜自然不好越过黄清去。 三个人回到书房后,黄景胜解释说:“来送敕牒的是金吾右卫的一位判官,催得很急,当时就领着我去了卫里。李郎将居然亲自接见了我,除了问清履历之外,更当场便委了我管辖南十坊‘武侯铺’之权。” 黄清眯缝起两眼,仔细地思索了一阵,说:“如果杂家没有记错的话,中易贤弟家宅附近,便属于南十坊,是个大铺。景胜,你的辖下只怕超过三十人了?” 黄景胜拱手说:“回叔父,目前实际编有五十名武侯(警察)。” 黄清想了想,猛一拍大腿,说:“领着副队正的衔儿,干的却是队正的活计,景胜,你现在的差事,很不赖啊!” 第二十三章 心腹 黄景胜摸了摸脑袋,露出“憨憨”的傻笑,说:“若不是叔父这么些年来的大力照应,哪有侄儿今日的荣光?侄儿再不济,也绝忘不了叔父的提携大恩。” 黄清听了,心里多少有些舒坦,他哈哈一笑,摆着手说:“说起来,我这个叔父只不过把你领出了穷山沟罢了,如今的前程,未来的仕途,可都需要仰赖中易兄弟了。” 李中易听出黄清的话里隐约溢出的酸味,他不想让这个心眼很窄的死太监惦记上,赶紧岔开话题,问黄景胜:“兄长,这武侯铺有何职权?” 根据黄景胜的详细解释,李中易算是弄明白了。这种“武侯铺”,受左右金吾卫下属的左右翊府领导,其驻所遍及整个成都府的各大城门及各坊。 其中,大城门的武侯铺驻守100人,大坊30人;小城门20人,小坊5人,这也就相当于后世的派出所和消防中队的混合体。 黄景胜居然成了家门附近的派出所长,李中易以后要办啥事,不都方便得多么? 李中易觉得有趣,故意开玩笑说:“兄长,将来小弟我若是犯了事,你可要赶紧的捞我出来哦。” 黄景胜觉得很尴尬,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公子,我这种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小副队正,不给您添乱子,就已经很烧高香了。” 黄清心里象猫抓一样,急切地想知道,李中易和赵老太公,以及赵廷隐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可是,李中易始终没给黄清这个机会,一直顾左右而言其他,把黄清急得直想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今日的李中易,已非当初只能任由黄清欺凌的白丁。且不说孟昶还指望李中易炼仙丹这事,单单黄景胜轻而易举的就连升了五级,就足以迫使黄清对李中易不敢小视。 和晚唐时期掌握着神策军,可以随意废掉皇帝的“权阉”俱文珍比起来,大蜀国内侍省的内常侍们,简直不值一提,如有天壤之别。 乱世草头王,手里捏紧枪杆子的节帅们,才是真正的大爷! 黄清始终不得要领,又没办法强迫李中易,心里没了滋味,干脆随便找了个理由,拍拍屁股走人。 等黄清走后,黄景胜恭恭敬敬地朝着李中易长揖到地,感慨地说:“公子,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从今往后,只要是您的吩咐,我绝不含糊。” 李中易赶紧伸出手臂扶起黄景胜,他看得出来,黄景胜确实非常有诚意,也暂时值得信赖。 黄景胜在临来的路上,已经想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李中易向赵家做了推荐,他绝无可能眨眼间就连升五级。 在黄景胜看来,李中易确实是他的大福星,不仅有救命之恩,提拔之德,就连他黄家的香火后代,都需要依靠李中易精湛的医术。 对于黄景胜的误会,李中易大致可以猜到一些,但是,他却不太好详细解释。 在李中易看来,赵老太公那只万年老狐这么做的目的,恐怕很不单纯。 将黄景胜送出门后,李中易坐回到书桌旁,他琢磨着,这赵老太公的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咧? 李家的事,赵家虽然没有帮上忙,但是,李中易依然将张业留在骁锐军的三个内奸的名单,委托王大虎交给了赵老太公。 李中易的目的,其实很清楚,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如今,赵老太公大力提拔了黄景胜,明摆着是想继续纠缠下去。 对于五代十国的历史走向,除了李中易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晓其中的内幕。 孟昶是个昏君,将来不仅国灭,更是连老婆都保不住。 北周的柴荣确实是个明君,只可惜,命不长久。篡了北周的赵匡胤,虽然雄才大略,却有个非常受信任,却野心勃勃,并且严重不靠谱的兄弟——赵匡义。 如今是广政十八年,李中易翻烂了皇历才推算出,今年是公元955年。也就是说,距离北宋太祖赵老大篡周立宋,还有五年时间。 李中易正在沉思之际,瓶儿进来禀报说:“郎君,热水准备好了。” 沐浴之后,李中易回到卧房,瓶儿伺候他躺到床上后,拉下帘子,抱出她自己的铺盖,打算摊到床前的踏几上,显然是想继续守夜。 李中易想了想,觉得瓶儿白天已经很辛苦,晚上再连续守夜,身体肯定吃不消。 “瓶儿,你别太辛苦了,还是和芍药一人一天吧。”李中易隔着帘子嘱咐瓶儿。 瓶儿有些迟疑地说:“芍药守夜?奴婢有些不太放心她……” 李中易笑道:“白天该干嘛还是干嘛,晚上你们轮替就行了。” 瓶儿也许听懂了李中易的暗示,也许没听懂,不过,她没再言语,出门去把芍药找了来。 夜深时分,李中易一觉醒来,却隐约听见睡在踏几上的芍药,翻过来倒过去的“烙烧饼”。 木踏几上不时传出的轻微“嘎吱”声,在寂静无声的卧室内,格外刺耳。 “怎么,睡不着?”李中易双手托在脑袋下边,有心想逗一逗这丫头。 “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惊扰了您安寝。”芍药被吓了一大跳,慌乱之中不及多想,赶紧跪到了踏几上,哀声求饶。 “嚎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李中易担心惊动了外人,赶紧沉声喝止住芍药。 李中易还真没想到,芍药这死丫头,只不过是逗她一逗,就给吓得软趴趴。 “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遭吧。”芍药趴伏在踏几上,嘤嘤求饶。 “瞎叫唤个球,给老子闭嘴。”李中易骂出脏话后,心里忽然觉得一阵大爽,这种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不需要装假正经的私人生活,其实也蛮不错的。 芍药没了声音,李中易忽然想起,这个死丫头的嘴巴看起来小,其实伸缩性很强,而且唇舌之间服务,尽管很生涩,但是,余味却无穷。 “你沐浴过了?”李中易信口问床下的芍药,隔了一会,芍药低声回答,“回主人,中午和晚上,一共洗了两次。” 李中易满意地哼了一声,故意**她说:“本公子中午的教导,可还记得?” “记……记得……”芍药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芍药只要一想起中午被欺负的场景,情不自禁地羞得俏面滚烫,可她又不敢不回答李中易的问话。 “那还楞着做什么?”李中易故意拉低声调,显示出不悦的情绪。 随着床帘上的珠串晃动,芍药手忙脚乱地爬到了大床上,跪在李中易的身侧。 李中易鼻内嗅到一股子幽幽的兰花儿香,气息清新,比后世那些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好闻得多。 “怎么,还需要爷再教你一遍么?”芍药跪在身侧一声不吭,李中易冷冷地哼了哼,“中午,你的表现很差,知道不?” 李中易本是逗着芍药玩玩,没想到,这妮子不经吓,居然主动把她自己剥成了一头小白羊。 没等李中易继续吩咐,芍药居然变得很懂事,她不仅主动的掀开被子,而且,乖顺地跪到了他的腿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中易收回在芍药那对丰盈翘挺上肆意探索的右手,仰面长吁了口气,心说,这才是大老爷们应该过的幸福生活呐! 李中易这边厢爽了,芍药却郁闷得要死,强忍着恶心,小声说:“爷,奴婢怕脸上的……弄脏了床……” 嗯,爷,这个称呼,李中易很满意,他心里舒坦了,也就没有继续恶整芍药,吩咐说:“先帮爷清理干净喽,你自己也洗洗,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回爷的话,奴婢明白了。”芍药虽然这么说,但李中易却不太相信,她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芍药再次爬回床上,乖巧的躺到了李中易的身侧。 今晚没有月光,李中易也看不太清芍药的表情,他凭着感觉随意地探手摸了摸,谁曾想,大手落处,一小丛稀疏的毛发立时被盖入掌心。 嗯,还行,这个死丫头,毕竟是个聪明妞呐! 早上,李中易从熟睡中缓缓醒来,伸懒腰的时候,忽然感觉口鼻陷入到了两团软绵绵的物体之中,耳边立时传来娇羞的嘤咛声。 李中易察觉到不对劲,赶紧睁开双眼,撑起身子,视线恰好落在芍药那对高耸白嫩丰盈的一双玉丸之上。 敢情是把芍药的翘胸当了枕头,难怪昨晚睡得这么沉呢! 看见芍药胸前那一大片被压狠了的红痕,李中易心里略有些得意,无视于她那娇羞欲滴的妖艳表情,淡淡地说:“还需努力。” 昨晚,李中易火上心头,差一点就破了芍药的身子,摘了她的红丸。 只不过,李中易的脑子里始终存了几分清明,强行压下冲动,再次让芍药用嘴解决了问题。 虽然黄清说可以随意享受人生,李中易心里却十分明白,既然孟昶留他在馆驿之中斋戒沐浴静心,那么,即使是身边“暖床”的丫头,也暂时不能真个“销魂”。 陪着薛姨娘吃过早饭后,李中易站起身子告辞,扭头却见芍药眼巴巴地望着他。 李中易心里明白,芍药是想等他发话,免得回头又被瓶儿当作苦力使唤。 出乎芍药的意料之外,李中易压根就没看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芍药,发什么呆呐?回廊上的地板脏死了,还不赶紧的去擦干净?”瓶儿的喝斥声,惊醒了傻傻发楞的芍药,她掉头就跑,慌忙出门去做清洁卫生工作。 五天后,李中易安排的一些小道具,已经全部就位。 这时,宫中也来了旨意,召李中易觐见。 第二十四章 暗算 坐上马车后,黄清靠近李中易,小声说:“你真有把握?” 李中易自信地点点头,说:“黄公,你的医案提供得很全,我已经知道贵妃的癣疾根源,有方子可治。” “那就好,那就好。”黄清的眼珠子转了转,“刘佐鱼今天必定在陛下身旁,你可要当心啊。” 李中易暗觉好笑,这黄清明明自己害怕刘佐鱼,却偏偏要把他这个外人也给拉进去,安的什么心呢? “有黄公您在场周全着,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李中易继续装糊涂,反问黄清。 刘佐鱼是黄清的敌人,可是,并不一定就是他李中易的敌人。 进宫后,黄清领着李中易再次来到紫宸殿内,孟昶还没来,上次被李中易作践过的杨仙长却赫然在座。 杨仙长听见脚步声,扭头正好看见李中易,他冷冷地哼哼了几声,耷拉着眼皮,装没看见。 李中易也没把杨仙长当回事,在黄清的指引下,他站到比较靠近殿门的位置。 不大的工夫,刘佐鱼从后殿转了出来,轻咳一声:“陛下驾到。” “臣等恭迎陛下。”杨仙长和李中易双双拜倒,等候孟昶露面。 “哈哈,都起来吧。”孟昶从殿后走出来时,心情显得不错,“朕刚得了一味好药,来晚了,众卿莫怪啊。” 李中易这是第二次见孟昶,他察觉,孟昶的笑容和解释,显然是给他和那位杨仙长的。 结合两次见面的细节,李中易觉得,孟昶对有助于修仙的丹道之士,格外的另眼相看,优容有加。 “小刘子,朕要的器皿都准备好了么?”孟昶斜靠在榻上,淡淡地问站在身旁的刘佐鱼。 “回圣人的话,昨儿个晚上,老奴亲自点验了好几遍,都备齐了。”刘佐鱼操着一口尖利细长的河洛官话,毕恭毕敬地做了回答。 “李卿,这几日休息得可好?”孟昶扭过头,笑眯眯地望着李中易,态度别提多亲热。 “回陛下,微臣托了陛下的洪福,休息得很好。”李中易拱手回答了孟昶的问题。 孟昶看见年轻的李中易,一副朝气蓬勃的英姿,心里越发欢喜,谁规定炼丹必须要老道士了,达者为先嘛。 这时,刘佐鱼忽然插话说:“李大郎,听说你房中伺候的丫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李中易一听了刘佐鱼的话,心里就已经明白,今天的一番缠战,必不可免。 黄清十分紧张地盯着刘佐鱼,这个老货一张嘴,黄清就晓得大事不妙,按照姓刘的老习惯,接下来必定是连环套。 重要的是,黄清已经看得很清楚,刘佐鱼明面上是把矛头针对着李中易的私德,实际上,是想牵连他这个负责的看守进旋涡。 一念及此,黄清暗暗懊悔不已,早知是这个样子,当日就不该把李家的女眷和女婢放进馆驿。 可想而知,以李中易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不沾腥呢? 黄清越想越心虚,越想越害怕,刘佐鱼这一招,看似不起眼,实际却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不知阁下是何意?”李中易淡淡地反问刘佐鱼,既然姓刘的开了头,那么,就必须迫使他亮明观点,免得事后反悔。 “嘿嘿,李郎你真是好艳福啊,房中的美女,一个比一个娇嫩,啧啧……”刘佐鱼连连冷笑不已,话说得异常之暧昧。 刘佐鱼虽然没有直接指责李中易,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对于李中易在沐浴斋戒期间是否亲近女色,却表露出极大的怀疑。 死太监,李中易心中暗骂,面上却纹丝不动,淡淡地追问:“不知刘公是何意?可否明示?” 上辈子混首长圈子的经验告诉李中易,对于一些暧昧不清的流言,你如果认真对待,那就输了! 原本心情很好的孟昶,此时也已经想清楚刘佐鱼的潜台词,不禁沉下脸,冷冷地盯着李中易。 修仙炼丹,最讲究得就是心诚。李中易既是斋戒沐浴,那么,清心寡欲乃是题中应有之义。 “陛下,老奴以为,在斋戒期间私通女婢的无德之人,如果用之炼丹,恐怕会遭天谴啊!”刘佐鱼的确既奸且滑,摆出一副对孟昶忠心耿耿的样子,实际上却是要把李中易逼上绝路。 黄清心里慌作一团,如果不是平时演惯了戏,勉强撑得住场面,只怕当场会被吓尿。 李中易发觉孟昶那阴冷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在他的身上,显然这个有名的昏君已经被刘佐鱼的暧昧之词,勾起了怒火。 “刘内常,请问你说的是杨仙长么?”李中易只是用过芍药的小嘴罢了,并没有破了她的瓜,心里没鬼,自然是理直气壮。 杨仙长原本待在岸边看笑话,却不料,李中易轻轻的一问,就把他给卷入了进来。 “你个兔……猴儿……你……你说什么?”杨仙长昨晚确实和一个美丽漂亮的鼎炉缠绵了一夜,心里明明有鬼,却要装出义愤填膺的模样,他那张老脸上的异样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刘佐鱼微微一楞,李中易镇定自若的表现,令他陡然提高了警惕之心,此子不可小视。 此时此刻,黄清已经看清楚了形势。刘佐鱼明着是想整李中易,骨子里,其实还是想借这个好机会,一举把他黄清打回到凡尘,甚至是地狱中去。 黄清本想插话帮李中易说几句话,在偷看了孟昶阴冷到骨头里的目光之后,他心头一寒,迟疑着不敢做出决定。 “李大郎,你真是好心机,自己做下的丑事,居然敢去咬杨仙长?”刘佐鱼确实很狡猾,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依然不肯把话说清楚,讲明白。 “什么丑事?”李中易的太极功夫,不仅不比刘佐鱼差,反而比他更会装糊涂。 李中易能够从小中医一名,爬到红墙内首席御医的高度,除了精湛的医术之外,靠的是高人数等的情商。 口舌之战,谁下忍不住挑明了,谁就处于被动,这么浅显的道理,李中易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以含糊对含糊,以太极对绕圈子,看谁先绕不下去? 最终,孟昶怒了,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厉声喝道:“刘佐鱼,究竟怎么回事?” “回圣人的话,老奴以为,李中易在斋戒沐浴期间,很可能私通美貌的婢女……”刘佐鱼不愧是宫中修炼多年的老油条,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是没把话说清楚。 孟昶听懂了刘佐鱼的话意,侧头望着李中易,质问道:“李中易,你有何话说?” 李中易心里有底,自然不怕刘佐鱼的勾陷,他抱拳拱手,说:“回陛下,微臣想请问一下刘内常,如果是他污蔑微臣,该当何罪?” 尽管黄清十分心虚,但也不由暗暗挑起大拇指,李中易这一招反客为主,等于是把刘佐鱼逼上了赌台,不赌不行。 谁曾想,刘佐鱼却跪到孟昶的面前,说:“圣人赋予奴察访之权,李郎房中之事虽小,老奴却惟恐有人以不洁之身,惹恼了上仙。” 李中易也确实没有想到,这刘佐鱼居然如此的刁滑,非但没上赌台,反而想借孟昶的刀来杀人。 孟昶的好心情被彻底败坏了,他懒得多想,当即下令:“来人,速去城外的馆驿,将李中易身边的婢女,统统带进宫来。” 刘佐鱼见妙计得逞,他瞥了眼脸色有些泛白的黄清,心里有些得意:小黄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黄清心里异常忐忑,频频看向李中易,李中易察觉到他的担忧,暗中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慌。 也许是发觉李中易一直镇定自若,丝毫也不慌张,黄清的情绪也渐渐安稳下来。 李中易毕竟不太清楚后蜀国皇宫里的内幕,黄清却心知肚明:刘佐鱼的亲信遍及宫内各处,就算是李中易没沾过腥,这老东西暗中做点手脚,也会坏掉大事。 “禀圣人,宫中的好些稳婆,都是刘内常所荐。”黄清不再慌乱之后,恢复了往日的精明状态,他拐了好大一个弯,变相提醒孟昶,树大根深的刘佐鱼很有可能暗中搞鬼。 这孟昶治国很无能,小聪明却不差,他略一思量,补了一道口诏:“传朕的话,请熊嬷嬤辛苦一趟,亲自验身之后,派快马回来报讯。” 黄清闻言后,心下稍安,要知道,这熊嬤嬤可是陛下年幼之时的乳娘,可谓是陛下身边最受信任的第一人。 最重要的是,熊嬤嬤的眼里只有皇帝,刘佐鱼根本没可能影响到她的决定。 人已经派出去了,可是,经过刘佐鱼这么一闹,殿内的气氛可就变得异常诡异。 孟昶坐不下去了,正打算起身,却见费贵妃身边的小李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地禀道:“禀圣人,贵妃娘娘她痒得受不了了,挠得直冒血……” (注:唐宋五代,只有太后才可以称为娘娘,为读者阅读方便,司空演绎了一下) “啊,朕这就过去。”孟昶拔腿就跑,火气冲天,“尚药局的全是饭桶,全都该杀” 李中易心中猛地一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呐,他赶紧大声说:“陛下,微臣这里有个治疗癣疾的妙方。”语气斩钉截铁。 孟昶缓下脚步,扭头盯着李中易,冷冰冰地说:“你既然硬要出头,朕索性成全了你。不过,朕有言在先,若是治不好蕊娘的顽疾,必灭汝五族。” 李中易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毫不迟疑地反问孟昶:“陛下,若是臣成功了,只求一件事。” 孟昶完全没料到,李中易竟有如此胆气,他略微想了想,说:“何事?” 李中易朗声说:“微臣别无所求,只想恳请陛下,赐于微臣的生母一个道号。” “生母?”孟昶楞了一下,随即明白,李中易既然没说母亲,那么他的生母很可能是妾侍的身份。 第二十五章 抖威风 “陛下,微臣的生母一心向道,平生最是崇拜葛仙翁。”李中易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是想找孟昶讨个恩典。 孟昶面上露出不悦,心中的疑虑却减弱了许多,说实话,他就怕李中易啥都不要,那反而不好控制了。 “准了!”孟昶觉得给一个侍妾赐个道号,不过是讨个好口彩罢了,也不算多大的事。 实际上,比这个更荒唐的事情,孟昶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了! 李中易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薛姨娘有了皇帝的赐号,就算嫡母曹氏再强悍,他也可应付自如。 一行人匆匆赶到花蕊夫人的住处——凤仪殿,孟昶抬腿进了殿内,李中易很自觉地站在殿门外,等候孟昶的召唤。 “蕊娘,蕊娘,你这是怎么了?”殿内忽然传来孟昶痛心疾首的呼喊声,紧接着,是一片请罪声,“……臣该死,臣等该死。” “滚,滚,滚……都给朕滚出去……朕要杀个鸡犬不留……”孟昶勃然大怒的咆哮声,传出老远,震耳欲聋。 眨个眼的工夫,李中易就见十几个医官,屁滚尿流地从殿内逃窜出来,东倒西歪地跪倒了一大片。 “咣咣咣……”殿内传出清脆刺耳,此起彼伏的瓷器破碎声,显然,孟昶在盛怒之下,砸东西泄愤。 娘的,崽卖爷田不心疼! 李中易有理由相信,殿内被砸的任何一件器皿,放到后世,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李中易,你给朕滚进来。”殿内传出孟昶的怒吼声,跪满殿外的医官全都抬起头,齐刷刷地望着李中易。 李中易整理了下衣衫,无视于众人的目光,迈着四方步,泰然自若地踱进殿内。 殿内,一片狼籍,满地都是破碎的精美器皿。 李中易走到孟昶的身前,刚要行礼,就被孟昶粗暴地摆手制止,“少来这些虚的,赶紧给蕊娘瞧好病,不然的话……” “喏。”李中易按照孟昶手指的方向,殿内一侧的床榻前,床榻被轻纱笼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李中易冲着立在榻前的一位宫女,拱手着说:“请小娘子代微臣转禀贵妃娘娘,若要彻底去除了顽疾,务必暂时听从微臣的安排。” 那位宫女张开小嘴,异常惊讶地望着李中易,在她的印象里,还从没有人如此胆大,居然敢指使贵妃娘娘。 见宫女犹豫着不敢禀报,李中易听见纱帐内传来一阵阵低微的**声,他心中猛地一动,立即朗声说:“娘娘,微臣以脑袋担保,绝对可以治愈您的疾患,只不过,微臣的治疗和别的庸医完全不同,请您务必体谅微臣的一片苦心。” “你们都是骗子,说什么药到病除,本宫……本宫现在不如死了算了……妙郎,永别了……”帐内传出如同黄郦鸟鸣一般娇脆悦耳的女声,话里的意思却杀气腾腾,令人不寒而栗。 “蕊娘,你暂且忍一忍,这小子再不顶用,朕就把这些狗屁医官全都宰了,替你出气……”孟昶急得直搓手,满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显然已是怒到极致。 “和娘娘您的凤体比起来,微臣这种懂医之人的贱命确实算不得什么。不过,就算把医官都给杀了,又有何用?”李中易丝毫不为险境所动,慢条斯理地说,“娘娘,不是微臣夸口,这普天之下,除了微臣之外,绝无第二人有办法治好您的顽疾。” 既然后蜀国内的御医全军覆没了,机不可失,李中易此时不狠狠地踩上一脚,又如何彰显出他高超医术呢? 抓住绝佳时机,适当的吹一吹自己的本事,哄得老首长们心甘情愿配合治疗,这可是李中易上辈子混在红墙之内时,总结出来的心得! 纱帐内一下子没了声息,李中易暗暗松了半口气,显然这位花蕊夫人的嚣张气焰,暂时给压了下去。 李中易刚才的话,看似简单,实际上,是变相告诉花蕊夫人:和医官们的贱命比起来,她的凤体异常尊贵,根本没法子相提并论。 趁花蕊夫人还没彻底想明白之前,李中易略微提高声调,对着纱帐内大声说:“娘娘,微臣恭请察脉。” 过了一会儿,帐内传出花蕊夫人的娇声,“颦儿,取锦帕子来。” “喏。”守在帐外的颦儿蹲身万福之后,快步取来一方薄薄的秀帕,钻进帐内。 帐帘微掀,在一方绣帕的完全遮掩下,花蕊夫人的手,终于伸出帐外。 孟昶就虎视眈眈地站在近前,李中易不敢细看,抬手就捏住了花蕊夫人的腕脉。 李中易眯起两眼,细细品察之下,发觉脉相迟滞,弦数溜滑,大致符合过敏性皮炎、毛囊炎以及神经性皮炎的症状。 和黄清此前暗中抄来的医案脉案对比,李中易原本只有八成的把握,如今已经变成九成以上。 盏茶之后,李中易松开拿捏的腕脉,抬头望着孟昶,重重地一叹,说:“陛下,娘娘的病情异常紧急,继续拖延下去,恐怕连脸上都会布满恶疮。” 这个说法,孟昶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他本也懂一些医术之道,自家女人的癣疾的确是逐渐蔓延扩大的,而且,越来越吓人。 “照你看,该如何诊治?”孟昶很想大发脾气,但又对李中易存了几许期待,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既然孟昶没当场拍桌子,那就说明他的心里已经有顾忌,李中易很自然的趁势张大海口,大提要求,“陛下,臣急需很多名贵的药材,必须马上办妥。” 上辈子,李中易在行医的过程中,难免遇上一些架子很大,脾气又很坏的首长家的二代子弟。 这种时候,李中易一般都会采取连蒙连吓的手段,不露声色的警告那些二代子弟,如不积极配合他的治疗方案,后果很可能不堪设想。 说实话,李中易利用这一招,效果异常显著,摆平过好些个喜欢瞎操心的红二代子弟。 面对异常自信的李中易,孟昶不禁多了几分期待,他当即下了死命令:“传朕口诏,凡是李中易所需的药材,都必须在一刻钟内找来。” 至高无上的鸡毛到手,李中易耍弄起令箭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一连串平时难得一见的药材名,脱口而出:“灵芝、龙涎香、虫草、何首乌……” 末了,李中易忽然想起,后蜀国距离吐蕃很近,于是随口补上了一种药材,“后藏雪莲……” 出乎李中易的意料之外,孟昶的皇宫里,还真是一座珍稀药材的宝库,所谓的后藏雪莲虽然存量不多,但也有一株。 “取笔墨来。”李中易无视于孟昶讶异的眼神,直接发号施令。 殿内的宦官们见孟昶微微点头,赶忙行动起来,眨眼间就备齐了笔墨纸砚。 李中易提笔在手,沉吟了一会,忽然怪叫一声:“不对啊……” 孟昶原本稍稍落下的那颗心,立时又提到了嗓子眼,急忙问道:“哪里不对?” 李中易拱手说:“陛下,贵妃娘娘的病情异常复杂,微臣无法仅凭脉相开药方。” “你的意思是?”孟昶眼珠子转了转,马上明白李中易话里隐藏着的内涵,他可能需要亲眼看看花蕊夫人的肌肤。 自己女人的身体,怎么可能给外臣观赏呢? 孟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拧紧眉头死死地盯在李中易那张清秀的脸庞之上,一副要杀人的狠辣。 李中易仿佛没看见一般,淡淡地说:“只能请陛下相助,替微臣解说一下,贵妃娘娘的详细病况。” 孟昶眨了眨眼,这个倒是可行,狰狞的脸色逐渐缓和了下来。 看着孟昶钻进纱帐的背影,李中易一直提紧的那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可能身死族灭,李中易的胆子再大,也不禁要捏把汗。 不过嘛,天下事,有失必有得。 如果现在不把孟昶引如圈套之中,忽悠住,李中易后面的计划,将很难展开。 还是那句老话,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不管是那个时代,天下都没有白吃的午餐! 李中易在帐外发问,孟昶在帐内回答,臣子问得很仔细,君王答得也异常详尽。 折腾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李中易再次提笔在手,笔走龙蛇,刷刷地写下了一个方剂:银花半钱,连翘一钱,苍术半钱,黄柏一钱,归尾小半钱,赤芍半钱,猪苓两钱,茵陈四钱,车前子半钱。 见孟昶一眨不眨地盯在方子上,李中易也不以为意,继续列出了几味名药。 “陛下,此方既可内服,也可外敷。只是,贵妃娘娘恐有半月无法沐浴。”李中易的声调很平和,却恰好可以让帐内的花蕊夫人听见。 “妙郎,臣妾宁愿去死,也不能不沐浴。”花蕊夫人在纱帐内尖叫出声。 李中易暗暗好笑,这女人虽然身份尊贵,却也不是太难忽悠。 终究还是心疼他家的女人,孟昶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放下皇帝的架子,语气柔和,与李中易打起了商量,“真没有可以替代的办法?” 李中易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抓耳挠腮想了老半天,直到孟昶快要爆走之前,这才解释说:“绝对不能在水中泡的时间过长,否则,癣疾真有可能蔓延到脸上。” 孟昶等了一会,没见蕊娘出声,心知她是默许了,这才点头同意了李中易的说法。 宫里的小太监们很快拿齐了各种药材,尚药局的药师也被叫来了两个,李中易袖手在背后,隔着案几,分派任务。 上辈子,李中易给老首长们看病的时候,也只是负责开药方,下诊疗单,无论是抓中药,还是拿西药,都另有专人负责,检查得十分仔细。 第二十六章 驱敌升官 如今,可是专*制皇权时代,宫中对于医药的管理,只会更加严苛,他还是少惹是非为妙,站得远远的只动嘴不动手。 不愧是宫中的药师,虽然李中易带来的是现代的中医制药方法,但是,这两个药师接受能力很强,稍加指点,就可以领会,手脚也十分麻溜。 李中易暗暗点头,谁说古人愚昧来着,人家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并不差。 汤剂煎好后,按照惯例,负责煎药的所有人,每人先尝小半碗。然后,两名药师尝过之后,轮到李中易,最后是伺候花蕊夫人的贴身宫女。 试药的程序走完之后,伺候花蕊夫人的宫女,在四名宫女的严密监视下,将药碗捧到花蕊夫人的面前。 等花蕊夫人喝过汤药之后,李中易隔着纱帐,指挥一干宫女,将药师调制好的药膏,细细的抹到花蕊夫人的肌肤上。 隔了大约一个时辰,那位贴身宫女从纱帐内出来,走到孟昶的身前,小声回禀:“回陛下,贵妃娘娘睡着了。” 孟昶闻言后,立时大喜,吩咐说:“好生伺候着,只要蕊娘痊愈了,朕必有重赏。” 李中易虽然没有听清宫女说啥,但仅从孟昶的脸色来看,肯定不是坏事。 等孟昶打发走宫女之后,含笑把李中易叫到身前,说:“蕊娘自从病情加重之后,一直没办法睡个囫囵觉,现在好了,她居然睡着了。李中易,只要你细心诊治好蕊娘的病,朕答应过你的事,绝不会失言。” “多谢陛下。”李中易连声道谢,心里却想,孟昶这个昏君,治国虽然无能,对他自己的女人,倒是真心疼爱。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有宦官来报,熊嬷嬷从城外的馆驿回来了。 孟昶记起前面的吩咐,脸色逐渐变冷,他深深地看了眼李中易,吩咐说:“请她进来见朕。” 很快,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年女官,昂首从殿外进来,拜倒在孟昶的面前。 “罢了!”孟昶态度温和的安抚那位老年女官,“嬤嬤你辛苦了。” “回圣人的话,老奴奉诏验身已毕,”老年女官站起身,从容地回禀说,“此次所验的三名婢女,皆是完璧。奴婢为免有误,将她们都带进宫里,就在殿外等候。” 老年女官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站在殿外的黄清都可以听得很真切。 黄清得意地笑了,他仰起驴脸,朝着脸色变得很难看的刘佐鱼,冷冷的哼哼了几声。 虽然,黄清并没说话,但是,连傻子都看得出来,那显然是在示*威。 “嬤嬤辛苦了。既是嬤嬤亲自验过,朕信得过。”孟昶温和地叮嘱说,“嬤嬤年纪慢慢的大了,赶紧回去歇着,免得操劳过度,伤了身子。” 等熊嬤嬤走后,孟昶扭头看着李中易,含笑赞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李中易心里颇不以为然,这就完事了,那他不是白白被刘佐鱼所勾陷,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陛下,臣受点委屈事小。只可惜,今天原本是登青城山炼仙丹的大好日子,唉,仙道贵乎心诚呢……” 李中易明着不好说啥,却暗地里使坏,字字句句紧扣着炼丹,目的是想勾起孟昶对刘佐鱼破坏大事的恶感。 “刘佐鱼,你有何话说?”孟昶果然被激怒,他唤来刘佐鱼厉声质问。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奴才其实也是一番好意,惟恐有人对神仙不敬。”刘佐鱼不愧是混老了宫廷的刁奴,他虽然心里很害怕,但是,辩解起来,却也有些歪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刘佐鱼毕竟是跟了好些年的老奴,孟昶不想苛责,本打算小小的惩罚一下,也就算了。 可是,当孟昶看见李中易一副垂头耷脑的模样,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炼丹无小事,万一李中易因为受了冤枉气,导致炼丹失败,那个后果…… 两害相权取其轻,刘佐鱼再是忠心,毕竟已经年老。再加上,孟昶最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刘佐鱼贪财好货,中饱私囊的闲话,几样综合到一块,孟昶决定要给点颜色看看。 “你这老东西,好不晓事,身上的差事都免了,给朕滚回先帝的陵寝,好生闭门思过。”孟昶劈头盖脸,好一通臭骂之后,象扔垃圾一样,把刘佐鱼打发走了。 “黄清,你去政事堂传朕的口诏,就说朕身边还缺一位好医官。”孟昶故意加重语气,突出了那个“好”字。 黄清心领神会,点头哈腰地说:“奴婢领诏。” 李中易是什么人,他早看出来,孟昶主仆是在演戏,专门做给他看的。 “李中易,蕊娘的顽疾,可就全靠你了。”孟昶此话一出,李中易心里越发明白,他的升官其实和花蕊夫人的癣疾,息息相关。 也就是说,这只不过是一笔交易罢了。一旦花蕊夫人的病情有变,别说官职,就连他李家五族以内的亲属,全都得掉脑袋。 后蜀的政事堂,距离凤仪殿并不远,黄清很快就回来复命,他捧着一份公文,双手递到孟昶的面前,说:“回圣人的话,几位相公和参政,听说贵妃娘娘的病体有望痊愈,全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场拟了敕牒。” 孟昶接过敕牒,看了看几位相公和参政的签押,不由笑了,信口问道:“今儿个是赵相公当值?” 黄清哈着腰解释说:“回圣人的话,张相公请了病假,赵相公领衔当值。” “嗯,很好,赵相公了解朕的心意。”孟昶提起朱笔在公文开头,画了敕,转手让黄清把敕牒交给李中易。 李中易谢恩之后,打开敕牒,越过令人头晕的骈骊文字,直接跳到最后,却见:“敕……李某……除殿中省尚药局司医……” 除,就是授予或是委任, 对于别的官职,李中易可能不太清楚具体职权,这司医他却很明白,这不仅是正八品下的官职,更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们李家父子竟然同为后蜀国的宫廷“御医”。 “交政事堂发下去。”孟昶笑眯眯的下达了命令。 黄清从李中易手上接过敕牒时,挤眉弄眼地说:“李家大郎,你可真是好福气啊,由布衣白丁,跃升为朝廷命官,可千万不要忘了圣人的恩典。” 李中易看得很清楚,黄清其实有两层意思,其一是恭喜他当官,其二,也是最主要的,是刘佐鱼被贬去了先帝陵寝,替他去掉了一个心腹大患。 黄清再次回来的时候,李中易已经被安排在了偏殿等候。 黄清瞥见四周无人,笑眯眯地说:“兄弟你现在已经是官身,愚兄不才,替你带回了官服和官诰。” 官诰就是通常所说的告身,各级官员必备的身份证明,也就是凭信。文官的官诰上边,必须加盖“尚书吏部告身之印”,才是正牌子的官员。 见李中易盯着托盘里的官服,一直不语,黄清以为他是欢喜得过了头,就热心的解释说:“按照朝廷的规矩,你是正八品下的司医,官服深青色,九銙鍮石(黄铜)腰带。这是常朝的乌纱帽,没办法,因贤弟你暂时还不是六品官,这官帽上很遗憾,不能带玉石,遗憾啊。” 李中易的视线离开他的第一身官服,笑望着黄清,拱手说:“多谢黄公。” 黄清嘎嘎尖笑了两声,说:“贤弟,你太过见外了,这里可没有黄公黑公公,只有你的黄兄长。” “贤弟,你的一梁进贤冠(礼冠),愚兄也已让人去帮你找来。”黄清的心情确实很爽,刘佐鱼大意失了圣宠,他的出头之日显然快到了。 李中易连声道谢之后,黄清又自作主张地叫来小宦官,帮着李中易穿好官服,戴上乌纱帽。 黄清绕着李中易身前身后转了一大圈,忽然皱紧眉说:“总感觉差一点什么?” 旁边的心腹小宦官秦得贵十分机灵,他凑过来小声提醒说:“耶耶,小的好象没看见有鱼符袋。” 黄清摇头晃脑的说:“你个蠢材,五品以上的大员才可佩戴鱼符。呃,不对,我家兄弟以后每日都要进宫值守,这进出宫门的‘交鱼符’,必须有。” 秦得贵浑身象是长满了消息,灵动异常,他哈着腰说:“耶耶,小的这就去监门卫,督促他们赶紧制好‘交鱼符’,送过来。” 面对黄清超乎寻常的热心,李中易也不好拒绝。这种身心残缺的太监,尤其要注意交往过程中的细节,稍有不慎,你就很可能得罪了他,让其怀恨在心。 李中易心知肚明,黄清变得这么热情,显然是另有所图。 不管是国家也好,个人也罢,彼此之间的交往,都是要看实力滴。 江湖实力论! 以前,李中易不过是犯官的家属,布衣白丁,黄清自然可以随意欺负,敲诈勒索。 如今,李中易摇身一变,不仅投了孟昶的修仙所好,更有可能在费贵妃那里捞到一份绝对不小的功劳。 在宫里混老的人,都知道,孟昶对费贵妃——花蕊夫人,那可是宠冠六宫,百依千顺。 如果,花蕊夫人帮着说句话,比啥都管用,百试百灵。 李中易换好官袍后,黄清主动帮他戴正乌纱帽,秦得贵替他系好腰带,挂上“交鱼符”。 “蠢材,交鱼符能够挂在腰带上吗?”黄清见秦得贵殷勤得过了头,气乐了,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耶耶,孩儿脑子笨,多亏了您时刻教导……”秦得贵演得很生动,逗得黄清又踢了他一脚。 李中易看得分明,这秦得贵精似鬼,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明摆着是演戏嘛。 整理妥当之后,黄清提醒李中易:“按照惯例,布衣得官之后,必须马上去政事堂那边,拜谢相公和参政,为兄这就领你去打个照面。” 见李中易有些犹豫,黄清知道他的顾虑,就笑着说:“陛下刚才已经吩咐过了。不过,让你快去快回,别耽误了正经事。” 第二十七章 好兆头 (更新时间的说明:每天固定在中午12点整,晚上九点整,各更新一章。如果当天的推荐票超过三百张,第二天晚十点,一定加更一章。) 路上,黄清介绍说:“相公和参政们,一般不会亲自见你,顶多也就是中书舍人出个面,寒暄几句。” 黄清领着李中易来到政事堂外,隔着老远,他们就被卫兵拦下。 在这种地方,黄清也不敢造次,详细说清楚了原由。负责看门的主事,看在黄清是天子近侍的面子上,拿了李中易的祖上三代的履历以及名刺,进了政事堂去找管这事的通事舍人。 黄清视线掠过排在前边的许多青袍和绯袍官员,无奈的说:“兄弟,慢慢地等吧。”李中易的官位太低,只能排在很后面。 谁知,那主事进去不久,政事堂内就传出来,赵相公召见李中易。 “哗!”原本站在李中易前边的各级官僚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在李中易的身上,大家都非常奇怪,这个青袍小官究竟是哪路神仙? 一时间,惊异者有之,诅咒者有之,羡慕者,则更多。 黄清完全没有料到,李中易在赵相公那里居然这么有面子,他看向李中易的目光,不禁又多了几许变化。 在通事舍人的带领下,李中易来到政事堂的正厅门外。 经过通禀之后,李中易被带进了正厅内,只见,厅内只有一位身穿紫袍,腰挂金鱼符的中年人,正手捧茶盏,站在窗口。 此人应该就是赵廷隐吧? “下官,殿中省尚药局司医李中易,拜见相公。”李中易按下心头的疑问,行礼如仪。 “免了。”赵廷隐转过身子,单手虚抬,显得很给面子,“随便坐。” 李中易道谢后,侧身坐到了厅内一侧的马扎上,身子挺得笔直。 “本相听说过你,你很好。”赵廷隐将手里的茶盏轻轻地放到案几上,信手掂起一份公文,递到李中易的面前,“看看吧。” 李中易接过公文,仔细一看,敢情这是一份军方版的空白敕牒。 “只要是我骁锐军中,官职随便你填,陛下那里自有本相去说。”赵廷隐此话一出口,不吝于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赵廷隐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优厚,令李中易感到难以置信。 要知道,骁锐军一共不过分为十军而已,李中易如果填了其中某军都指挥使,那就是正儿八经的骁锐军重将了。 李中易完全没有料到,赵家居然会对他下如此的重注,可见,赵老太公对他是势在必得。 “回相公,下官文不能科举,武不能提刀上阵,并且没有丝毫领军作战的经验,与其将来兵败身死族灭,不如安安分分地做个好医官。”李中易迅速地判断清楚情势,果断地作出了抉择。 李中易的回答,显然超出了赵廷隐的预料之外,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李中易,忽然笑道:“你确定将来不会后悔?” “回相公,下官是个没啥真本事的纨绔子弟,说实话,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数铜钱数到手抽筋,睡大觉睡到自然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李中易始终很清醒,在这后蜀国成都府中,赵家的死敌张业,才是最大的实力派,就连国主孟昶都异常忌惮。 “哈哈哈,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赵廷隐笑过之后,突然拉下脸,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汝且退下。” 李中易站起身,泰然自若地拱手说:“下官告退。”头也不会的离开了政事堂的正厅。 回凤仪殿的路上,黄清一个劲追问李中易,赵相公召见他,究竟所为何事? 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和黄清说实话,他打着马虎眼说:“陛下骤然升了我的官,赵相公心里有些奇怪罢了。” 黄清总觉得李中易没有说真话,可一时又找不出破绽,完全没辙。 两人回到偏殿不久,孟昶就派人过来传话,贵妃娘娘刚刚睡醒,浑身又开始发痒。 李中易知道这是正常状况,再神奇的皮肤药物,也不可能眨眼间就药到病除。 但是,李中易还是装作很着急的样子,立即赶去了正殿,仔细询问过花蕊夫人的病情之后,叮嘱宫女外敷上药的时候,必须加大剂量。 宫女显然没完全说实话,但李中易却从她的描述中,猜测到了真相:一定是花蕊夫人醒来之后,因为身上很痒,下意识的,把上过药的地方,又抓破了。 这个时代的中医技术,虽然有些可取之处,但是,由于古人没有化验药材成分的现代科学手段,对于各种药物的认识和理解,水准依然不高。 李中易开出的药方,是他上辈子用熟了的现代验方。方子里,各种药物综合起来使用之后,形成化学反应,具有一定的皮外抗生素的功效。 其综合成分,虽然还达不到青霉素的水准,但是,应对这个时代的皮肤细菌感染,完全足够。 记忆里,英国首相丘吉尔曾经染上肺结核,当时的医生只用了五万单位的青霉素,就帮老丘彻底的解决了问题。 细菌的耐药性,也是随着抗生素的大量滥用,而逐渐进化的。 加了冰片和薄荷的药膏,被厚厚的涂抹到花蕊夫人的皮肤上,说来也是巧合,不久后,花蕊夫人居然不痒了。 孟昶龙心大悦,笑完着李中易,信口开玩笑说:“你说说看,朕该怎么赏你?” 李中易眼眸微微一闪,异常诚恳地说:“陛下的赏赐已经太多太厚,微臣如果再要讨赏,岂不是无脸之徒。” 孟昶听了这话,越发高兴,他笑道:“对于有功之人,朕从来不吝厚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李中易渐渐摸到一点孟昶的脾性,你越是不居功自傲,他越是欣赏你,就越想给你东西。 经过推三阻四,李中易确实见到了孟昶的诚意,他话锋一转,恳求道:“陛下,微臣有个请求,到我大蜀立国三百之时,请赏微臣一座大宅子。” 孟昶起初一楞,大蜀国三百年的时候,还可以赏李中易宅子,这是…… 等孟昶明白过味来,不由大喜过望,这个好口彩的确是天大的好兆头啊! “哈哈,何须三百年,朕现在就赏你一座大大的好宅子。”孟昶没等李中易反应过来,已经下令,“传朕的话,把前段时间抄的曲阳县男的宅子,赐给李中易。” “喏。”一旁的小宦官训练太过有素,李中易刚张开嘴巴,他已经领命出门传诏去了。 李中易只得连连谢恩,这时,宫女来报,贵妃娘娘饿了,想吃东西。 孟昶更是大喜,连声称赞李中易有大功,李中易哪敢居功,他谦逊地说:“陛下,和尚药局的同仁们比起来,微臣资历尚浅,还需要跟着名医多多学习医道。” 李中易这话其实没安“好”心,明着没说啥,实际上,是在暗示孟昶,尚药局里的这些人,尤其是领头的所谓奉御,简直就是饭桶。 孟昶这才想起来,已经在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的那群废物“御医”,他本想把这些人都赶回家去吃自己的,转念一想,宫中还是需要看病的人。 “黄清,你去传诏,尚药局的左右两个奉御,颇失朕望,一齐降为了侍御医,哦,让他们都滚吧,少在这里给朕丢人现眼。”孟昶的气头已过,早忘了要杀人的往事。 李中易想了想,觉得勉强可以接受,虽然没有直接拿下死敌——左奉御高新河。但是,已经失去了对尚药局控制权的高新河,相对更容易对付一些。 临近宫门下钥的时候,李中易指挥着宫女给花蕊夫人上过第六次药之后,这才带着被一直被扣押在宫里的三个女婢,坐上孟昶赏的马车,匆匆回馆驿。 亲娘薛姨娘现在是一个人待在馆驿里边,肯定还在担惊受怕,李中易必须赶回去好好地安抚她。 回到馆驿,李中易找到薛姨娘的时候,果然看见她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两眼红肿不堪。 好一阵劝说,安抚,真话谎言夹杂着说了一大堆,李中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薛姨娘哄睡着了。 留下巧儿照看薛姨娘,李中易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自己的书房。 李中易喝了口瓶儿捧来的热茶,凝神细想,今天的收获可谓十分巨大。 不仅捞了个官皮罩在身上,更把死敌高新河拉下了奉御的宝座,令他最感到满意的是,亲妈薛姨娘即将获得一个带发修行的道号。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为人妾的女子,绝对不可能享有“人*权”这种奢侈品。 尽管孟昶赏了一处新宅子,可是,李中易既未成婚,李家又未分家,不可能去赐第长住。 按照封建礼法,如果李达和不点头,李中易现在闹着要长期搬出去住,那就是不孝。 再说了,李达和对李中易确实很有父子亲情,李中易也不想让他伤心。 这么一来,李中易向孟昶讨来的道号,说白了,就是预料到了,曹氏对薛姨娘的主动进攻,想罩一层保护伞在薛姨娘身上。 想想看,得到皇帝亲口御封道号的薛姨娘,光耀的可是李家的门楣。 没办法,在这个时代,正室嫡母即使再渣,那也是正室,在家里收拾薛姨娘,名正言顺,有苦都说不出。 李中易放下手里已经变冷的茶盏,提笔在手,有些事情他必须提前预做准备。 就在这时,瓶儿忽然拽着芍药走进书房,李中易有些奇怪地问她:“怎么了?” “爷,还是让芍药这个死丫头,自己说吧。”瓶儿怒气冲冲地把芍药推搡到李中易的身前。 面对李中易的询问的目光,芍药躲闪着,不敢迎上去,脑袋越垂越低。 李中易一看芍药这副表情,就知道,她又做了亏心事。 “不想说是吧?瓶儿,叫人把她扔进马厩里去。”李中易断然做了处置,不压下她的气焰,誓不罢休。 第28章 上班(新的一周,求推荐票) “爷,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私下里收了人家的东西。”芍药吓得俏脸发白,赶紧跪地求饶,“不过,宫里的嬤嬤问话的时候,奴婢就算是挨了打,啥也没说。” 李中易既好气,又好笑,这个死妮子,虽然认了错,却也向他表了功。 芍药的意思是说,他对她做的那些羞死人的事情,她即使被拷打,也没敢吐露半个字,忠心得很呐! “收了谁的钱?”李中易冷冷地问芍药。 芍药期期艾艾,磕磕巴巴地说:“是刚住进来的第一天,奴婢……奴婢本不想收,也不敢收,可是,黄内谒监硬塞给奴婢,掉头就走了,奴婢根本追不上去。” 李中易是何许人也,早就判断清楚了,黄清送钱给芍药,显然是想把她给拖下水,当他的暗中内应。 黄清这个死太监,不愧是宫斗的老手,这么早就知道要买通芍药当他的眼线。幸好,瓶儿机警,发现得早,不然的话,还真有些麻烦。 “瓶儿,取家法来。”李中易心里有气,自然不会轻饶了芍药。 眨个眼的工夫,瓶儿就从书房门外,拿来了一根厚厚的篾条,递到李中易的手上。 芍药一看见篾条,吓得眼泪如潮水般,滚涌而去,连声哀求:“爷,您就饶了奴婢这一遭吧,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中易心肠够硬,根本不为所动,他冷冷地说:“你是自己脱裤子呢,还是爷让瓶儿来帮你脱?” 芍药瞧见瓶儿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心里一阵发寒,她也知道躲不过去了,抖抖索索的开始脱裤子。 “趴过来。”李中易抬手指着书桌前的椅子,冷冷地命令芍药。 芍药趴在椅子上,浑身抖成一团,仿佛筛糠一样,显得异常可怜。 李中易心里却明白,此时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如果不震慑住芍药爱贪小便宜的秉性,将来绝对会捅出大篓子。 到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挨顿打,可以了事的。 “啪!”李中易含恨抽出第一下,篾条重重地打在白嫩的屁股上,芍药立时惨叫出声,疼得浑身乱颤,哭得凄凄惨惨。 “啪啪啪啪……”李中易连续抽打了十余下,转手将篾条交到瓶儿的手上,“狠狠的打,打死了活该。” 李中易也没想到,瓶儿比他下手更狠,每抽一下,芍药那原本白嫩的屁股上面,就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芍药哭得嗓子都哑了,李中易这才冷冷地问她:“知道为什么要打你么?” “奴,奴婢不该私下里收外人的钱。”芍药哽噎着,断断续续地做了回答。 李中易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爷看你是皮子发痒,不仅犯贱,还欠揍。这一次,爷还当你是自己人。下次,爷一定不打你,懂么?” 芍药虽然给打得皮开肉绽,头晕眼花,可小聪明还是有的,她听出李中易话里的意思不对,赶忙磕头说:“爷,奴婢再不敢了。” “嗯,不敢就好。”李中易觉得收拾得差不多了,淡淡地说,“滚吧。” 芍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书房,李中易扭过头去,含笑问瓶儿:“你怎么知道她收了别人的钱?” 瓶儿呶了呶红唇,不屑地说:“这院子就这么巴掌大一点的地方,一草一木的动静,都逃不过奴婢的眼睛。那死丫头居然把铜钱藏在花丛的土里,哼,她以为我不知道呢。” “奴婢早就知道那死丫头靠不住,一直盯得死死的。”瓶儿忽然低下头,“爷,咱们还是早点把那个吃里扒外的贱婢打发出去吧,卖得越远越好。” 咱们?李中易心头微微一动,他对芍药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瓶儿应该已经知道了。 李中易本是心思通透之人,瓶儿说的是“咱们”,等于是在暗示,她的心里一直有他。 瓶儿打芍药,出手那么狠,也许是含有吃醋的成分吧? “呵呵,陛下刚刚赐了我一座大宅子,回头啊,等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我就领着阿娘和你,一起住过去。”李中易含笑向瓶儿,暗示了他的打算。如果,瓶儿没反对,那么,他很愿意纳她为妾。 瓶儿不仅长得貌美,身段上佳,最难得的是,她极为忠心,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子。 显然,瓶儿听懂了李中易的暗示,她略显羞涩的垂下脑袋,两手死死地搓着衣襟一角。 李中易看懂了瓶儿的肢体语言,不由微微一笑,身边有这么一个贴心精明的妾室,将来,家务事方面,可以全部交给她了。 第二天,李中易因为是正式上岗的第一天,要去宫里值守。刚过四更天,他就被瓶儿给叫醒。 李中易穿好衣衫,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走到院子里边,随意的挥拳踢腿,活动活动身子骨。 忙活了大约一刻钟,李中易缓缓停下活动,背着手散步。 李中易走出去没两步,就见芍药手里拿着扫帚,正一瘸一拐地清扫着地上的落叶和灰尘。 自古一物降一物,李中易看得出来,瓶儿已经把芍药吃得死死的。这死丫头昨晚被打得很惨很惨,今儿个一早,还得乖乖地做卫生。 李中易转过身子,刚抬起左脚,却听见芍药的声音,“爷,那是第一次有人赏钱给奴婢……奴婢只是想买点零嘴儿……”声调凄婉,异常哀怨。 “哼,再敢做背主的事,爷一定送你去个好地方,每天都有大堆的零嘴儿,让你吃个够。”李中易也不想和这个死丫头太过墨迹。他真下了决心,这个死丫头再不改悔,直接卖了或是送人算了。 芍药其实一点不笨,她听出李中易话里的狠辣,慌忙跪在地上,指天誓日:“奴婢一定忠心耿耿,绝不敢再贪别人的小便宜。”她心想,主子您的小便宜还是可以贪滴。 李中易点点头,忽然邪魅地一笑,吩咐说:“爷回来之前,一定记住把嘴好好儿的洗干净。” 芍药楞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李中易指的是啥,她那张粉嫩的俏脸,立时涨得通红,秀颊羞得几欲滴血。 早餐准备得异常丰富,比刚住进来的那一天,好得不知道多少倍。 吃罢早餐,李中易换好官服,告别薛姨娘,往院门外走去。 在馆驿门口,李中易看见,一个身穿浅青色袍服的官员,正笑容可掬的站在马车旁。 “下官刘子鱼见过李司医。”那官员异常客气和,拱手说,“下官是此处驿站的驿丞。” 李中易含笑说:“哦,原来是刘驿丞,早膳很丰盛,多谢江驿丞的周到安排。 今天的早餐确实异常丰盛,馎饦(面片汤)、鱼片粥、胡饼、蒸饼(馒头、包子、花卷、烧卖、蒸饺)、煎饼(油炸大丸子)等等,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李司医太客气了,照顾好贵客,乃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刘驿丞瞥了眼明显是宫中御用形制的马车,态度越发和蔼可亲,“下官已经吩咐好厨房,晚膳一定包您满意。” 花花轿子人抬人,众人拾柴火更旺! 面子都是别人给的道理,李中易上辈子就已经非常明白,他拱着手,亲热地说:“如果刘兄晚上得空,一起喝几杯,如何?” “哎呀,李司医您太客气了,这个……下官就担心太过打扰。”刘驿丞从三更天忙活起,一直到现在,等的其实就是李中易的这句话。 李中易哈哈一笑,说:“在下一向喜欢交朋结友,多个朋友多一份照应嘛,刘兄,你说是吧?” 刘驿丞确实没有想到,李中易虽然年少,不仅没有丝毫架子,还深通人情世故,连他这种芝麻小官都当做是朋友。 热络的寒暄之后,李中易告别刘驿丞,登车进宫。 按照规矩,今天既不是朔日(初一)也不是望日(十五),李中易这个八品小官,没资格去凑上朝的热闹。 尚药局就在皇宫内的东南角,车夫十分熟悉沿途的情况,他十分麻溜地驾车,抄近路载着李中易很快到了宫门外。 下车的时候,李中易随手从怀中掏了一大串铜钱,塞到车夫的手上,客气地说:“辛苦你了,我可能很晚才会出宫,你自己看着随意买些糕饼垫垫肚子。” 车夫双手捧着铜钱,深深地看了眼李中易,露出憨厚的笑容,说:“您放心好了,小的就在这附近等着,准保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李中易快步走宫门前,守门的军官左手按住刀柄,右手伸到他的跟前,冷冷地说:“告身,鱼符。” 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皇宫,李中易自然不会造次,他平静地掏出告身和交鱼符(特别通行证),递到那军官的手上。 李中易注意到,那军官身旁有人手捧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半边鱼符。 那军官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中易,仔仔细细地验过告身,这才吩咐部下,从托盘里,找出另一半交鱼符。 两半鱼符在那军官的手上,恰好合拢,没有半点差错,显然是正宗的通行证。 那军官撇了撇嘴,一边将告身和鱼符递回给李中易,一边随口说:“这么年轻的司医,啧啧,真是难得啊,进去吧。” 李中易步入宫内,刚走了没几步,就见秦得贵就站在不远处的红墙边,笑得很灿烂。 秦得贵见李中易已经发现了他,赶忙快步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可算是见着叔爷您了。耶耶知道您今儿个是第一天进宫轮值,特地命小的守在这里,给您引路。” 叔爷?李中易暗暗摇头,这可真是个异常奇怪的称谓,略微一想,他有些明白了。 既然黄清是秦得贵的干爹(耶耶),李中易被认作黄清的兄弟,可不就是秦得贵的叔爷么? 第29章 同事 “辛苦你了,得贵。”李中易很客气地和秦得贵打招呼,走到没人注意的地方,他暗中把一串铜钱塞进秦得贵的袖口。 秦得贵装模作样的不想要,李中易故意把眼一瞪,说:“怎么?嫌少了?”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类似秦得贵这种跑腿的小人物,尽量不要去得罪。 对李中易来说,宫中多一个可靠的消息来源,总比事到临头还不知情,要强上百倍。 上辈子,李中易认识的一些顶级的股票炒家们,哪怕提前一分钟知道内幕有变,就很可能减少巨亿的财富损失。 “叔爷,哪能呢?”秦得贵陪着笑脸打哈哈,心里却很舒坦,李中易并没有因为他的地位很低,就瞧不起他这种小虾米。 秦得贵早就练出了,不动声色收黑钱的基本功,仅凭衣袖下沉的幅度,他已经掂量出,至少是一贯以上的铜钱。 按照秦得贵的身份,平日里即使得了宫里的赏赐,大头也必须孝敬给黄清这个干爹,真正可以落袋的不过区区几十文罢了。 得了赏钱的秦得贵,态度越发殷勤,他凑近李中易小声说:“尚药局的大奉御林大山,是个老好人,医术倒不见多好,主要是靠着熬资历,熬到了奉御的高位。” “哦,这么说,林奉御很好相处喽?”李中易希望多知道一些“同事”们的底细,故意引秦得贵多说话。 秦得贵见李中易爱听这些小道消息,他平日里也闷得发慌,话头自然止不住:“林大山以前是个江湖郎中,先帝起兵的时候,给人抓进军营。有一次,先帝从马上摔下来,林大山恰好对跌打损伤有些道行,帮着治好了先帝的骨伤。” “……等先帝登基后,林大山也就成了奉御。”秦得贵说得非常起劲,李中易频频点头,表示爱听这些“八卦”。 秦得贵就更来劲了,他瞅着四下无人,刻意压低声音说:“被连贬好几级的高新河,其实是高容华的远房叔父……高容华原来很受宠,现在,贵妃娘娘才是圣人心尖上的人儿……” 李中易也没有料到,秦得贵的地位虽然很低,可是,消息来源却异常广泛,活脱脱是一个宫内的“包打听”。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来到尚药局的门口,秦得贵抢先一步,招手叫过看门的小宦官,趾高气扬地说:“小利子,认识爷不?” 那小利子脸上堆满了笑容,哈着腰说:“隔了老远,小的就觉着眼熟,敢情是秦爷您大驾光临,小的没有远迎,请您老人家恕罪则个。” 李中易暗暗有些好笑,这宫里头宦官们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的古代版生物链。 “小利子,林奉御来了么?”秦得贵显然知道李中易今天是头一次到尚药局报道,所以直接询问这里的老大。 小利子笑得很谗媚,恭敬地说:“回秦爷的话,林奉御刚到不久,正在公事房内喝茶。” “嗯,这位是我耶耶的二弟,我的叔爷,你们尚药局新来的李司医,李爷。”秦得贵鼻孔朝天地吩咐说,“还不快快拜见?” 小利子没等秦得贵把话说完,赶忙单膝点地,笑逐颜开地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宫中第一名医李爷啊,小的见过李爷。” 李中易有些哭笑不得,这小猴儿嘴巴实在是太过利索,整个一缩小版的秦得贵嘛。 宫中第一名医?李中易心里一片敞亮,看来宫中确实没有秘密可守,他昨天大致稳定住花蕊夫人所患癣疾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大内。 因为时间关系,李中易轻轻一咳,秦得贵当即会意,嘱咐小利子进去禀报右奉御林大山。 很快,小利子从公事房里跑了出来,点头哈腰地说:“林奉御传话,有请李司医。” 李中易整理了一下官袍,和秦得贵拱手道了别,迈步走进公事房。 李中易刚刚踏入公事房内,一股子浓郁的墨香扑鼻直入,他心想,这里的主人应该喜爱舞文弄墨吧? 公事房内正中位置,摆了一方宽大的书案,书案后,一位身穿绯色(红色)官袍的老者,正在雪白的宣纸上挥毫走墨。 室内就只这么一位老者,又是五品服色,他肯定就是林大山。 李中易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在距离书案大约三米的地方,悄然停下,静静地看着老者奋笔疾书。 等了好半晌,林大山的视线才从字画上挪开,随口问道:“何所谓从医之道?” 室内没有旁人,李中易知道这肯定是在问他,就回答说:“回林奉御,医者父母心,施霹雳之手段,存菩萨之仁善。” “嗯,答得好。”林大山仰起脸,注目于李中易清秀又略显稚嫩的脸庞之上,“你开的方子,老夫已经看过,险药迭出何也?” “苛病须下猛药,以毒方能攻毒。”李中易知道林大山这是在考较他的水平,毫不含糊地补充说,“为医者,必须精通药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非但无益,反有大害。” “呵呵,年轻人,满招损,谦受益,汝知之乎?”林大山碰了个软钉子,却一点也不恼怒。 来见林大山之前,李中易已经想好,做人需要低调,做事却必须高调。换句话说,对于同僚们他一定会以礼相待,对于医术方面,他确有骄傲的资本。 “林公,下官以为,行医之道,容不得半点差错。”李中易态度很恭敬,却是话里有话。 林大山抚须笑了,说:“你父达和公,与老夫久为同僚。老夫痴长你几岁,托大一些,唤你一声中易贤侄,可好?” 李中易拱手说:“中易多谢林公抬爱。”这林大山说话确实很有水准,既拉近了关系,又暗中告诫了李中易,不要妄自尊大。 “中易,且随老夫去见见各位同僚。” 林大山一马当先,领着李中易就进穿过侧门,拐了几个弯,走到一间大公事房门前。 “听说今天要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 “呵呵,不就是李达和的庶长子嘛……” “啧啧,李达和自己的医术本就一般,这个不是嫡出的妾生子,不过是凑巧……” “哎,张司医,慎言慎言,背后莫论人非呀……” “……” 林大山站在房门前,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室内的杂谈立时停止。 进门前,林大山暗中观察了一下李中易,却发现这小子脸色很正常,仿佛没听见任何的风言风语一般。 李中易跟着林大山进屋后,发现室内坐了十几个青色和绿色官袍的医官,大家都用惊讶的目光望着他。 [注:逍遥侯书友抠裙已经建好,裙号:柒伍贰零陆柒柒陆,欢迎兄弟们进来讨论剧情。] 仅凭刚才五六个不同的口音,在背后攻击他,李中易心里就已经明白,他老爹李达和在尚药局里的人缘,其实并不好。 “诸位,这位就是新来的同僚,李中易,李司医。”林大山有意补了个李司医的称呼,就是想给众人定个调子,免得称呼起来,很尴尬。 李中易大大方方地作了个罗圈揖,说:“在下年纪轻,懂的事不多,以后还望各位前辈多多照应。” “好说,好说……”室内的众人一起拱手还礼,七嘴八舌的说着好听话。 寒暄过后,林大山主动替李中易介绍了一番众人,李中易注意到,在场的人里边,并没有前任左奉御高新河的身影。 末了,林大山指着一个瘦长的绿袍医官,笑着介绍说:“中易,这位侍御医杨明光,和你父亲相交多年,你以后就和明光老弟一起值守吧。” “喏。”林大山说得很客气,其实是在布置任务,李中易自然要给顶头上司面子。 安排完毕之后,林大山并没有回他自己的公事房,而是拉着一群人闲聊。 李中易暗暗点头,这林大山颇懂人情世故,难怪能从先帝开始,就一直掌管着尚药局。 “中易,我与你父亲乃是挚交。如今你子承父业,居然又是和我一起共事,也算是有缘呐。往后,有啥不清楚的事情,尽管问我。”杨明光拉着李中易的手,亲热的不得了。 “多谢杨公。”李中易连声道谢,身段很柔软,回应得十分得体,滴水不漏。 实际上,李中易始终记不起来,父亲李达和有个叫杨明光的挚友。 也许是以前不受李达和的待见,家里即使来了客人,也从不叫他出来待客的缘故吧? 李中易抛开这些杂念,这事要想搞清楚其实也很简单,回家找李达和一问便知。 “咱们这尚药局,眼看着就要童稚成堆了啊,唉……”这时,林大山那一堆人里,突然传出了十分不和*谐的杂音。 众人的目光,刹那间,全都聚集到了李中易的身上。既然有人挑头想闹事,有些心里不太舒坦的人,自然也想跟着看看热闹。 李中易瞟了眼说话的那人,刚才林大山介绍过,那是侍御医田文满。 “杨公,小子愚鲁,不知这每日值守的规矩,还请您多多赐教。”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中易根本没搭理田文满,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刚才那刺耳的声音。 “诸位都散了吧,老夫先走一步。”林大山不愧是当久了领导的人精,本着不想扩大田文满和李中易之间矛盾的想法,他率先站起身,迈步向屋外走去。 就在这时,厅外忽然传来尖利的公鸭嗓音,“贵妃娘娘懿旨……” 林大山心头猛地一惊,贵妃娘娘的懿旨,轻易不会下到尚药局,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自今上登基以来,未曾立后,一直由费贵妃掌凤印,代行皇后之权。 在宫中,众人一直私下传言,贵妃娘娘的懿旨,比陛下的诏书还要管用。 第30章 要的就是这效果(求推荐票) “快,快接懿旨。”在林大山的招呼之下,众人手忙脚乱地跪满了一地。 门帘开处,只见,黄清昂首挺胸地迈步进来,面南北背站稳之后,冲人群里的李中易微微一笑,明知故问:“李中易何在?” “臣李中易在。”李中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既然黄清笑得出来,应该不是坏事。 “……赏钱一千贯……”黄清抑扬顿挫地念完懿旨后,在场的众人全都楞住了。 一千贯,可真是一笔巨款,顶得上在场很多人,好几年的薪俸。 要知道,这年头,一个美貌动人的妙龄歌妓,也不过区区五十贯钱而已。 费贵妃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大宦官亲传,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这里边仅仅是赏钱的问题。 李中易谢恩之后,刚站起身,就听黄清笑着说:“贵妃娘娘说了,昨晚睡得很香,多亏了李司医。” 哇,黄清此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傻傻地望着李中易。 好家伙,贵妃娘娘赏的面子,简直太大了,这口谕比懿旨,更加震撼人心。 说白了,费贵妃这就是杀鸡硬要用牛刀,赏的是李中易一个人,被打脸的却是尚药局内的全体同僚。 黄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然是帮李中易做面子,索性做个全套,这才可能落个整人情。 “抬上来吧。”随着黄清一声令下,四个膀阔腰圆,五大三粗的宦官,抬着一只披红挂彩的紫檀木箱,走进屋里。 别说是一千贯铜钱,就算是一千张纸,都沉得很,难怪需要四个人来抬。 “李司医,陛下赏你的马车就在宫门外吧?如果不方便的话,杂家就让人替你送过去了。”黄清令人目不暇接地又加了一码,震撼一个接着一个砸到众人的头上。 陛下啥时候赏了马车给李中易?我们怎么不知道呢?室内的众人浮想联翩。 李中易想了想,这么多钱,他一个人肯定搬不动,只得谢过了黄清的援手。 黄清办完差事,带着李中易的赏钱走了。 尚药局的这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林大山,又瞅了瞅李中易,最终把幸灾乐祸的目光都投到了,不知道死活的田大满身上。 田大满惊得面无血色,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贵妃娘娘竟然会如此的器重李中易,一出手就是这么大一笔巨款。 “李……李……司医……”田大满很想道歉,可是,话堵在嘴边,始终吐不出来。 李中易淡淡地一笑,说:“田侍御,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大可不必多想,咱们毕竟是一间屋子里办公事的同僚啊。”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一时间,众人对于李中易的印象好了很多。 自古以来,人情味浓厚的人,大家乐意亲近,人缘自然就会好。 眨个眼的工夫,李中易的处境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原本背地里说坏话的,全都围拢到他的身旁。 这个指点值守诀窍,那个补充宫内的禁忌,大家打成一片火热,唯独把刚才出言不逊的田大满给晾在了一旁。 说笑了好一阵子,林大山发了话,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官场的等级毕竟森严,杨明光是从六品上的侍御医,拥有自己单独的公事房。李中易这个正八品下的司医,却只能和同级的五个司医,一起挤在大公事厅内办公。 由于李中易明显正受宠,他的专用座位十分顺利的就安排妥当,不偏不倚,不前不后,夏不晒烈日,冬不吹寒风,刚好合适。 等李中易安顿下来,杨明光把他找到自己的公事房内,笑着说:“按照朝廷的规矩,既然你做了司医,达和兄就不可能再回任侍御医。” 李中易点点头,这就和上辈子首长医疗圈里的回避制度,大致相仿,他自然可以理解。 “你我既然在一处轮值,如果嫌外面吵闹,随时随地可以到我这里来讨论医术,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杨明光话说得很圆润,照顾李中易的意思却很明显。 对于同僚的好意,李中易从上辈子开始,就一直抱以善意。 当然了,一码归一码。假如同僚敢于在背后捅刀子,李中易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反捅回去,而且捅得更深更狠。 杨明光详细地解释一些宫里的特殊规矩,李中易用心的一一记在心头,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在上辈子就已经十分明了。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费贵妃那边来人传话,把李中易叫去了凤仪殿。 等李中易走后,林大山专门把杨明光找了去,劈头就问:“怎么样?” 杨明光皱紧眉头,说:“看不透,实在是看不透。” 林大山凝神细想了一会,意味深长的说:“高新河毕竟树大根深,靠山又特别硬。” 杨明光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要不然,姓高的也不至于在这尚药局里横行霸道这么些年。” “唉,咱们这些伺候过先帝的老臣子,越来越少了。”林大山有些落寞地长吁短叹。 几乎在同一时刻,尚药局内的另一处公事房内,也聚集了一些人。 李中易赶到凤仪殿内,听宫女们详细描述了一番花蕊夫人的最新病情,他略微改了下外敷的药方,减了几味猛药。 临近晌午,孟昶下朝归来,发觉心爱女人的病情继续好转。那些红肿得吓死人的小“痘痘”,不仅停止了蔓延,也明显没以前那么恐怖。 孟昶心里一高兴,信口赐了李中易一桌子丰盛的宴席。李中易早饿了,他也没客气,坐在偏殿的饭桌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把一旁伺候着的小宫女给看傻了眼。 填饱了肚子,李中易手里捧着茶盏,心想,宫里的御厨也不过如此,青爽诱人的白菘(白菜),居然给煮得稀烂,令人难以下咽。 没办法,皇帝赏的宴席,蔬菜居然就这么一道,各种炙肉倒是有十几碟。 见识过所谓的御宴之后,李中易不由大为感慨,皇帝的所谓至高无上的享受,也不过如此! 午膳后,静极思动的费贵妃死活闹着要出去游玩,孟昶劝了好久,最终拗不过她,只能妥协。 皇帝和贵妃出宫游玩,绝非小事,首先要通知金吾卫的禁军出动,封锁警戒沿途的各个街坊。 然后,吃的,用的,玩的,一应俱齐,当然了,身边自然少不了,负责看病的医官。 李中易很荣幸的没有被孟昶忘在脑后,被叫去跟着随时听用,他那辆御赐的马车也被黄清给安排进了庞大的队伍之中。 刘佐鱼被贬去守先帝陵后,黄清因为献参,推荐李中易之功,被孟昶任命为检校内给事兼掖廷令。 “内给事”是内侍省的顶级大太监之一,黄清的头衔加了“检校”二字,也就是先代理着,看今后的表现再转正的意思。 掖庭局的实权大得惊人,几乎管了大半个**的事务,包括宫女们的升迁降调,宫内的诏狱和冷宫,以及各种后妃们的各种杂务。 也就是说,黄清如今成了皇宫里屈指可数的实权派,炙手可热的大太监。 黄清这家伙非常势利,趋炎附势,够眼看人低。不过,凡是对他有大用的人,他都会十分用心的巴结。 于是,秦得贵被安排到了李中易的车辕上,随时随地的照应着,以免出差错。 “叔爷,咱们这是要去龙泉山,贵妃娘娘最喜欢吃着炙肉赏花……”秦得贵依然话很多,没等李中易问话,他就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 李中易一直笑而不语,点头鼓励秦得贵多说话,越多越好。 “叔爷,咱们这一去龙泉山,至少是三天。”秦得贵其实一点不傻,他知道李中易想听什么,介绍的重点也主要放在各种安排上面。 李中易撩起车帘,探头出去,却见整个队伍旌旗招展,威风凛凛,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史书记载,南唐的后主李煜,也非常喜欢带着**的妃嫔们,到处游山玩水,并且留下了不少的好词。 亡国之君,各有悲剧,不过相同点却惊人的相似,都是不务正业。 李煜的文学造诣相当高,词赋水平极佳;孟昶对于鉴宝,很有道行,这两个家伙都是当之无愧的艺术家。 只可惜,让艺术家坐上了皇帝的宝座,悲剧性的结局正上演:国破山河在,老婆归别人。 [注:逍遥侯书友抠裙已经建好,裙号:752○6776(八位数,中间是零),欢迎兄弟们进来讨论剧情。] 一路上走了两个多时辰,抵达龙泉山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上边传令下来,就地扎营,晚膳吃炙肉。 秦得贵招呼着刚分到手下的几个小宦官,一边扎营,一边去领晚膳的用具和食材。 李中易背着手,看着众人来来往往,忙碌不停,他心想,孟昶确实非常会享受生活。 在这夏秋之际的山间,迎着席席晚风,痛饮美酒,吃着炙肉,快何如哉? 有秦得贵主动张罗着,李中易也没啥事,背着手在营地附近闲逛。 忽然,李中易发现了一棵茱萸树,他走近一看,敢情是素有越椒之称的:食茱萸。 上辈子,某点文学网上的很多女生作品,都提到用茱萸代替辣椒。实际上,这里边有个很大的误区,并不是所有的茱萸都可以代替辣椒。 茱萸分为山茱萸,吴茱萸,食茱萸和草茱萸,其中能够当作辣椒替代物的是食茱萸。 李中易知道,这个时代,蜀国人把食茱萸,称作是“艾子”,一般只是当作一种香料或是药材。 野生的食茱萸非常不容易得到,李中易平生最爱吃辣,他忙不迭地走过去,掏出袖中的帕子裹在手上,然后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采了一些食茱萸的果实。 等李中易捧着食茱萸回转的时候,秦得贵已经安排好宿营事宜,他见李中易官袍上面堆满了红色的异果,不由好奇地问:“叔爷,这是什么?” 李中易微微一笑,解释说:“这是艾子,也叫越椒,你让人把这些好东西洗干净了,等会吃炙肉的时候,叔爷我给你露两手绝活,保你满意。” 第31章 烧烤 秦得贵赶紧招手叫来两个小宦官,嘱咐他们一定要清洗干净,不能有丝毫的泥土。 打发了小宦官之后,秦得贵笑嘻嘻地说:“叔爷,您随小的这边来,看看小的给您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好,我倒要看看,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李中易含笑跟着秦得贵回营帐,他知道秦得贵特意想讨他的欢心,这种时候没必要扫人家的兴。 不管秦得贵是出于什么目的,善意总是善意,李中易并不是秦得贵的直接上司,自然要给他几分面子。 秦得贵撩起门帘,李中易迈步走进营帐,借着夕阳的余晖,李中易发觉,帐内正中的位置,摆了一整套精致异常的茶具。 “叔爷,小的虽然不识字,却知道您是个大有学问的读书人,就大着胆子自作主张,替您张罗了一套茶器。”秦得贵话说得很谦虚,眉眼间却透出几分自得。 虽然李中易对这个时代喝茶需要加很多料的搞法很不适应,但这并不影响他接受秦得贵的一番好意,他笑着说:“得贵,让你费心了。” 秦得贵听见李中易唤他的小名,脸上的笑意越发抑制不住地绽开,他哈着腰说:“伺候好叔爷您,是小人应尽的本分,当不起您的夸奖。”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得贵,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回头啊,等黄公得闲了,你一定把他请过来喝茶。” 这话里的意思,丰富之极,非常容易令人产生遐思。 秦得贵笑得越发灿烂,哈低了腰,嘘寒问暖,惟恐服务不周到,不仔细。 与人方便,才有可能与己方便。动动嘴,惠而不费的事情,李中易从来不介意多做。 上辈子,在李中易的经历中,一些非常有才华的高人,因为人缘很差,终因众口烁金,倒在了更上层楼的前夜。 性格决定命运! 李中易记得很清楚,老院长即将退休之际,他的得票远远超过最大的竞争对手好几倍。 说句心里话,李中易比那人的技术水准,就算是高明一些,也十分有限。 最终,上级的点头,病人的满意,下面的良好人缘,这三者共同形成合力,把李中易推上了接班的位置。 如果不是倒霉的遇上了车祸,李中易现在已经是享受副部级待遇的正厅级院长。 不管是干部职工们的工资奖金,还出国培训(旅游),或是吃饭签单,都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所谓的当官要当副,不过是一些渴望当上一把手,却竞争失败的副职们,私下里说的酸话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让李中易没想到的是,秦得贵除了有一张巧嘴之外,煮茶的手艺,居然十分了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令人咋舌。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看样子,要想在宫里当个好太监,也不容易啊! 泉水煮开之后,秦得贵抓起一把葱姜等物,李中易见势不妙,赶紧摆手说:“我不喜欢加这些东西,就喝清茶好了。” 秦得贵有些惊讶,不过,他以为这只是李中易的怪癖,倒也没太在意。 李中易喝了口没添加任何东西的峨眉雪芽,不由暗暗点头,这个时代纯天然没有污染的泉水,泡的茶就是甘甜可口。 茶过数盏,小宦官进来通报:“秦爷,炙肉用的器具,都领齐了。” 秦得贵问那小宦官:“都是银霜炭吧?如果是黑炭,那炙肉的味道可就差远了。” 那小宦官笑嘻嘻地说:“托秦爷您老的福,发东西的小刘子一看到小的去了,马上给了上好的银霜炭。他还说,不够用的话,尽管去拿。” 秦得贵得意地一笑,说:“小刘子那家伙倒有几分眼力介。” 小宦官嘻嘻一笑,说:“小刘子以前老是短斤少两,克扣好东西。这一次,托秦爷的福气,小的也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嘎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秦得贵得意的有些忘形,李中易却只当没看见,埋头细细品茶。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很多祸事只为强出头! 知之为不知,难得糊涂,这是李中易上辈子就深深懂得的至理名言。 当李中易走出营帐时,从山上一直到山下,点上了无数堆篝火,连绵不绝,场面异常壮观。 诱人的羊肉香,刺激性很强的孜然香,随着山间的微风,飘入鼻内,令人很有食欲。 秦得贵发觉李中易有些好奇四处打量,就笑着解释说:“贵妃娘娘喜欢热闹,陛下以前喜欢清静,现在也喜欢上了热闹。” 这话里隐藏的讯息异常丰富,李中易只是点点头,笑而不语。 [注:逍遥侯书友抠裙已经建好,裙号:752○6776(八位数,中间是零),欢迎兄弟们进来讨论剧情。] 李中易坐到篝火堆前,他先前采摘的食茱萸,也已经按照要求,除了少数留种之外,其余的都磨成了粉末。 说句丢脸的话,李家虽然是官宦人家,可是,李中易这个庶长子,却极少有机会吃上炙肉。 李中易的印象里,炙肉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 正因为如此,李中易颇有些好奇,这个时代的炙肉,究竟是怎么个做法? 厨师正在篝火上忙碌着大家的晚膳,李中易经过仔细的观察,他发现炙肉其实就是将切得很薄的羊肉,串在竹签上烤。 小宦官们围着篝火坐成一团,李中易因为秦得贵的特殊礼遇,他的面前,摆了一张小案几,几上是一副碗筷,还有几个白瓷碟子。 碟子里,孜然、胡椒、花椒、青葱以及略微有些泛黄的盐粒,这些后世烧烤的佐料,大致齐备。 不大的工夫,小宦官从厨师的手上接过肉碟,轻轻地摆到李中易面前的食案上。 李中易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得酥黄的羊肉片,沾了一些佐料,扔进嘴里。 经过仔细的品尝之后,李中易发觉,厨师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是,由于烧烤的时候,佐料并没有一起拌进去,味道始终差了好几口气。 而且,对于李中易这种喜欢吃辣的人的来说,胡椒和花椒虽然辛香,辣劲可就差得远了。 秦得贵发现,李中易只要夹起炙肉,必定去沾那种他叫不出名字的粉末。 见李中易吃得香甜,秦得贵忍不住凑过去涎着脸说:“叔爷,这叫啥名?”视线在茱萸的碟内打了个转。 李中易含笑介绍说:“这叫茱萸,你如果不怕辣的话,倒可以尝一尝。” 秦得贵夹起一块烤好的羊肉,沾了茱萸塞进嘴里,还没嚼上两口,就辣得满面通红,赶紧吐了出来。 李中易摇摇头,这还仅仅是相当于辣椒的茱萸,如果是后世贵州的朝天椒,秦得贵恐怕会成为中国第一个被辣死的太监吧? 宫中御制的“女儿红”,被秦得贵说得很精贵,异常难得。实际上,喝惯了53度五星茅台的李中易,对于这种和孝感米酒差不多的低度酒,并不感冒。 酒不行,烤肉也一般般,李中易的食欲大幅度下降。 秦得贵发觉李中易放下了筷子,赶忙问道:“叔爷,炙肉不好吃?” 李中易看了眼四周,发觉大家都在各自烤肉或是吃肉,没人关注他们这边,就招手把秦得贵叫到身旁。 “你去把厨师找来,就说我有独门手艺,可以教给他。”李中易的话说得很婉转,秦得贵却知道,这位叔爷肯定没吃好。 厨师诚惶诚恐地站到李中易的面前,心里异常忐忑。这位秦得贵的叔爷,虽然只是小小的司医,却是现任内给事兼掖庭令黄清的兄弟。 黄清的护短和蔫坏,在宫里那是出了名的厉害。而且,得罪了黄清的严重后果,宫里的宫女、宦官和杂役们,几乎无人不知。 李中易见厨师吓得脸色发白,就含笑安抚说:“不好怕。我是有点小事想找你帮忙。” “只要是小人办得到的,您尽管吩咐。”厨师发觉李中易的态度温和,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回到肚内。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应该这么烤肉……”李中易把厨师叫到身旁,小声嘱咐了两遍,直到厨师领会了他的意图,这才作罢。 等厨师离开后,李中易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暗暗一叹,如果不是在这万恶的等级森严的后蜀国,假如他不是官身,那么,他就有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捋起袖子,搞个自助式烧烤。 只可惜,在这个君子远苞厨的年代,李中易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动手烤肉。只要这个消息传开去,他必定会遭到士大夫们的口诛笔伐,名声也会臭不可闻。 为了以后的悠闲幸福生活,李中易即使忍出内伤,也还得忍住。 在李中易的注视下,那厨师提起菜刀,将一大块羊脂肪,切得很薄,然后,找来一口烧水的大锅,架到篝火上。 等大锅烧辣之后,厨师将羊脂肪一股脑的倒进锅里,开始炼油。 李中易一边看,一边点头,不愧是宫中的御用厨师,刀功确实不错,领悟力也不差。 厨师按照李中易的指点,找来几块长砖头,垒出现代烧烤炉的雏形,将银霜炭倒进去,引燃。 接着,厨师将一根根已经切好的羊肉,串到竹签子上,架到白瓷的筷架之上。 因为没有刷佐料的专用毛刷,那厨师急中生智,索性将一块白帕子裹在手上,就用手抹。 李中易看了后,连连点头,孺子可教也! 抹佐料,翻面,抹羊油,再翻面,再抹佐料,翻面…… 很快,按照李中易要求做出来的新式烤肉,摆到了李中易的面前。 在厨师忐忑的目光之下,李中易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正宗”烤肉串,放进嘴里。 烤肉刚入口,李中易就发觉,除了辣味和盐味略微差了一些之外,和现代的烤肉,没多大的差别。 一口烤肉,一口“女儿红”米酒,李中易终于吃上了来到这后蜀国,最满意的一顿晚餐。 [注:因铁杆老书友“上官深雪”今天生日,司空特加更一章(今晚十点更新),以表祝贺之意] 第32章 “损友”成都侯 (司空第一次加更,只为了我的老兄弟“上官深雪”今天生日。亲爱的雪,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不大的工夫,面前碟子里的烤肉被李中易吃了个精光大吉。厨师本不敢吃这种怪怪的炙肉,后来,他见李中易吃得实在是香甜,忍不住偷尝了一块。 哇,这一尝可不得了,厨师差点把舌头都咽下肚内。厨师做梦也没有料到,这普天之下,居然有如此美味的炙肉,居然还是他亲手烤出来的,心中不禁一阵狂喜。 俗话说得好,一招鲜吃遍天。只要能够保守住秘密,厨师的后半生还需要发愁么? 在场的小宦官们,全都是机灵鬼,手里的筷子纷纷伸出…… “好吃,美味……真好吃……”惊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羊肉虽好,毕竟油水颇大,吃多了肯定会腻味。 就着现成的新鲜蘑菇和白菘,李中易安排厨师,用烧开水的锅,煮了一大锅羊肉馎饦杂烩汤饼(羊肉刀削面)。 结果,在场的小宦官们,一个个吃得肚子溜圆,还舍不得撂筷子。 “吃什么呢?这么香?”就在众人大快朵颐之际,一个身穿白色儒衫的年轻人,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了篝火旁边。 “你谁呀……”秦得贵喝了点酒,脑子发晕,张嘴就想骂娘。 “呃……”幸好秦得贵没喝高,待看清楚来人的相貌,立时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趴跪到地上,重重地磕着响头,“奴秦得贵,拜见侯爷。” “少他娘的罗嗦,赶紧的,取碗筷来,爷倒要尝一尝,你们吃的是啥好东西?”白儒衫年轻人抬腿就是一脚,踢在秦得贵的屁股上。 趁秦得贵过来取碗筷的机会,李中易小声问他:“这是哪位侯爷?” 秦得贵偷眼看了看身后,这才刻意压低声音回答说:“是陛下的四弟,名仁毅,封的是成都侯。” 李中易大为惊讶,不管是五代还是十国时期,一般来说,侯爵的正式名头都是开国县侯。 没想到,这孟昶的四弟,不仅封了侯,而且还是以成都为名。 成都府乃是蜀国的都城,第一首府,成都县又是成都府辖下的第一县。 由此可见,孟仁毅在孟昶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同寻常。 秦得贵盛了一碗杂烩馎饦汤饼,双手捧到孟仁毅的面前,孟仁毅不顾身边近侍的反对,伸出筷子,夹起一片白菘,扔进了嘴里。 “娘的,味道不错,真不错……”孟仁毅从没有见过这种吃法,他不由胃口大开,筷子飞舞不停,几下就把碗里的内容吃了个精光,连汤汁都喝了个底儿掉。 “娘的,你们这帮狗东西,居然背着爷偷偷地吃好东西,”孟仁毅边吃边骂,压根就没有半分当今御弟的尊贵风范,“等爷吃饱了,一定让皇兄把你们都宰了喂狗。” 一时间,在场的小宦官们,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惶恐之极。 上辈子,李中易曾经结交过一个和孟仁毅一样不拘小节的二代贵公子。那人看似粗俗不堪,做的事也很不符合常理,但是,一旦你和他的脾气对了路子,可以两肋插刀的帮你。 李中易仿佛没看见孟仁毅在场,依然坐在食案前,不慌不忙地吃着菜,喝着酒,自斟自饮,自娱自乐,格外的悠闲自在。 孟仁毅走到食案前,抓过酒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 “你不认识爷?”孟仁毅随手扔了手里的酒壶,俯首凑到李中易的面前,十分诧异地发出疑问。 李中易笑道:“别那么俗气,好不好?来,先干掉一壶酒,你再告诉我,你是谁。”抬手指着身旁的空位置,示意孟仁毅坐下。 孟仁毅的眼珠子迅速地转了转,忽然拍手大笑,“好,爷就陪你先干一壶。” 李中易随手拿起一只酒壶,重重地顿在孟仁毅的面前,豪爽地笑道:“喝!” 还没等孟仁毅反应过来,李中易已经抓起另一只酒壶,掀开壶盖,大口大口地将酒液咽下肚内。 “爽快!”孟仁毅不怒反喜,一阵狂笑之后,学着李中易的样子,眨个眼的工夫,又干掉了一壶酒。 “咣,咣……”两个人先后扔掉酒壶,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李中易。” “孟仁毅。” 扔酒壶的动作竟然如此的相似,两人不禁相视一笑,彼此看对方,竟然没有丝毫的隔阂。 “嘿嘿,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毛都没长齐吧?”孟仁毅不怀好意地斜睨着李中易。 李中易轻声一笑,说:“鄙人专治各种毛不齐,具不举,举不坚。” “哈哈,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孟仁毅含笑拍了拍李中易的肩膀,戏谑地问他,“你举得坚么?” “嘿嘿,一夜五次,没得跑。”李中易嘻嘻哈哈地满嘴跑火车,孟仁毅却越发欢喜,连声高称,“拿酒来,拿酒来……” 酒壶越扔越多,李中易象没事人一样,孟仁毅的脸色却越来越红,活象一只蒸熟的大虾。 “且慢,可不能光有酒,却没好菜。”李中易担心把孟仁毅灌倒了,故意想岔开他的注意力。 “什么好菜?”孟仁毅的酒量也确实惊人,八壶“女儿红”下肚,舌头没打卷,身子没乱晃,头脑还很清醒。 李中易也不理他,招手唤来刚才那位厨师,笑着说:“刚才熬出来的羊油还有不少吧?”得到厨师肯定的答复后,李中易耐心地又教了四道菜和一个汤品。清炒白菘(加姜末),韭菜炒鸡蛋,羊肝爆莴苣,茭白(茭笋)烩羊肉片,蘑菇野菌羊肉汤。 孟仁毅一声不吭,仔细倾听李中易读那厨师讲解菜品的具体做法,听着听着,他的两眼越瞪越大,越睁越圆。 那厨师的手脚确实非常麻溜,三下五除二,不过一刻钟左右,四菜一汤就端上了食案。 “好,好,好,好极了!”孟仁毅一边吃菜,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加夸赞,“回头让我家的厨子好好地学一学,娘的,那家伙太笨了。” 酒足饭饱之后,孟仁毅钻进李中易的帐蓬,与喝着清茶的李中易,天南地北的侃大山。 上辈子,李中易给老首长看病的时候,经常要陪着聊天,听听革命老故事,说说“不堪”的现实社会现象。 时间一长,李中易不仅知道了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历史内幕,也跟着老首长们练出了一身极强的“侃功”。 孟、李二人,可谓是侃逢对手,吹遇良友,又都是超级吃货,自然而然,聊得那叫一个热络。 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一夜没睡的孟仁毅,已经把李中易看作是最懂他的“损友”。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孟仁毅完全把孟昶这个亲哥哥忘到了脑后,赖在李中易的身旁,玩得乐不思归。 李中易始终认为,这个时代的古人,其实并不笨,孟仁毅就非常聪明,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和他这个另类相比,孟仁毅最大的欠缺,不过是累积了上千年的见识而已。 启程回成都的这天早上,孟仁毅趴在马车内厚厚的锦襦上,呼呼大睡。 李中易则倚窗而坐,欣赏着沿途的田园风光,秦得贵骑马跟在窗外,随时随地听候他的召唤。 对于李中易没花多大功夫,就成了孟仁毅的“挚友”,秦得贵佩服得一塌糊涂,心悦诚服。 马车进城后,孟仁毅突然掀被起身,嘱咐过近侍去向孟昶告病之后,就硬拉着李中易去了他的侯府。 到了地方之后,李中易下车一看,好家伙,一座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侯府,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见李中易站在门口打量着他的府第,孟仁毅笑眯眯地说:“和皇兄不同,我这人胸无大志,尝遍天下美食,捣腾一些稀有的珍宝,收藏一批美女,嗯,手里再有那么一点点小权,也就心满意足喽。” 李中易频频点头,孟仁毅的确是个绝顶的聪明人,对于他这种皇亲国戚来说,政治野心其实是他最大的敌人。 作为孟昶最疼爱的弟弟,孟仁毅只要懂得藏拙,不到处伸手捞权,小日子肯定会过得比谁都滋润。 历史上,乾隆帝的弟弟,亲王弘昼,就是个出了名的荒唐王爷。弘昼最出名的荒唐事,莫过于,居然在王府里亲自主持他自己的丧事。 实际上,从对皇权的威胁来看,弘昼的行为越荒唐,其身家性命才越安全。 对于弘昼,李中易不过是看的历史,眼前这位孟仁毅,却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一点,的确不假。 李中易进了侯府后,又登上一辆府内的马车,足足走了一刻钟,才抵达孟仁毅的住处,悠游轩。 刚进轩门,孟仁毅就叫来贴身的大丫环,吩咐说:“去库里拿几匹好料子,叫裁缝娘子们打起精神来,赶紧的,帮我这个弟弟,裁几件便装。 “喏。”大丫环嘴上答应着,脚下却没挪动地方,向后招招手叫来另一个长相甜美的丫环,把事情交代她去处理。 李中易心想,孟仁毅身边的大丫环,居然有如此大的权力,可想而知,这个丫头必定是孟仁毅心腹中的心腹,亲信中的嫡系。 两个人在山上的时候,光顾着说话了,个人的卫生工作也放到了一边。 如今,孟仁毅回到了府中,索性拉着李中易去了他专门修建的浴房。 李中易走进去一看,尽管他早已见多识广,但也不禁大吃了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浴房啊,简直就是一座异常精美的土耳其浴池:室内不仅有蒸汽桑拿房,还有温水的淋浴,喷水兽头上镶嵌着奇珍异宝的大理石热水池…… 几个身披轻纱的标致侍女,整齐地站成一排,见他们进来,赶紧跪拜行礼,“奴婢们拜见主人,奴婢们拜见贵客。” 整齐划一,优美协调的动作,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婢女。 第33章 奢华桑拿 在女婢们的伺候下,李中易身上的衣衫被换下,就着温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头,然后一位漂亮的女婢捧来一件雪白的浴巾,轻柔地裹住他的下半身,领他走到超大型热水池旁边。 孟仁毅已经泡在了水中,他斜靠在池沿上,怀里搂着一个身材窈窕,只披了一层薄纱的美婢。 那美婢剥好葡萄肉,一颗一颗的喂进孟仁毅嘴里,她那纤纤一握住的小腰肢时不时地扭动几下,红唇里偶尔溢出几声令人心跳加速的浪叫。 李中易是过来人,他岂能不知道,孟仁毅那双罪恶的魔爪,正在水下干什么勾当? 咳,这场面,也太过刺激,太过香*艳了吧? 发觉怀中的美婢忽然把脑袋藏进了他的怀中,孟仁毅扭头看见李中易已经来到池边,就笑着招呼他说:“泡得真舒服,快点进来享受享受。” 李中易刚坐到孟仁毅的身旁,一对身披薄纱,香气四溢的美婢,轻柔地下水,从两侧依偎进他的怀中,一人霸占了李中易的一条腿。 嗯哼,这小日子过得,未免也太腐败了一些吧? 管他呢,李中易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下等急色鬼,既来之则安之嘛! 李中易的两手,只是轻轻地搭在两个美婢的腰间,并没有乱摸乱抠。 甜美的葡萄肉,被一个美婢塞进李中易的嘴里,另一名美婢则手捧着浆色纯白的杏酪,不时地喂他一口。 李中易舒服得浑身直冒爽气,他心想,还需要努力啊,这么滋润的小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变成日常的消遣? 当两个美婢齐心协力,替李中易搓澡的时候,“兄弟你自便,为兄去也。”孟仁毅忽然站起身子,横抱着娇羞欲滴的美婢,大踏步走出浴池。 不用问,面对此情此景,就算是傻瓜也知道,孟仁毅这是去干嘛! 李中易心里很明白,孟仁毅连这种私密之事,都没避开他,可见确实拿他当“好损友”看待。 李中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吩咐身后的美婢,再加把劲,搓得更重一些。 说句实话,李中易也是久未碰“肉味”的大男人,要说不心动,那是假话。 只是,孟仁毅没把他看外,他李中易也应该谨守为友之道,不夺别人之所爱。 为免尴尬,李中易故意在热水里泡了很久,当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走向更衣室。 进了更衣室内,李中易却见好几套崭新的袍衫,端端正正地被一群美婢捧在手里。 李中易换好衣衫后,发现新做出来的衣衫,出人意料的合身。 这侯府里边,不仅能人辈出,而且服务的标准,绝对远超后世的所谓五星级大酒店。 李中易走进湖心亭的时候,孟仁毅已经在座,他笑着说:“滋味如何?” “等贵妃娘娘的病体痊愈之后,我需要去青城山待一段时间。”李中易知道孟仁毅问的是那两个美婢的滋味如何。 虽然,李中易说得很含蓄,孟仁毅不愧是聪明人,一下子听懂了,他笑着说:“那就是说必须要戒一段闺房之乐喽。” “炼丹之道,重在心诚。”李中易并不拘束,很随意地坐到孟仁毅的对面。 “唉,偌大个侯府,除了我这个主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奴仆婢女。”孟仁毅忽然轻声一叹,“你有空的时候,必须常来陪我。” 李中易从孟仁毅的脸上,看到了无尽的落寞,他心里也很同情孟仁毅。 虽然贵为侯爷,锦衣玉食,但是,孟仁毅其实很孤独。 一般的草民老百姓,估计孟仁毅也看不上眼。至于,王公大臣们,孟仁毅为了避开皇兄孟昶的疑心,又不敢走得太近。 高不成,低不就,荒唐事做多了,心里也难免会腻味。 李中易的身份倒是刚刚好,八品芝麻官,不招人忌惮。 因为同情孟仁毅,李中易就想帮他找个解闷的娱乐项目。想过来,思过去,李中易觉得,也许麻将可以帮着孟仁毅混过难熬的闲日子。 李中易把想法这么一说,孟仁毅果然有兴趣,他马上召来府里养着的十几个玉石匠,又找出好几块罕见的绝品“和阗青白玉”。 等工匠们准备好雕刻工具,李中易根据记忆,开始教他们雕刻麻将,制作骰子。 由于并不是什么复杂的雕刻图案,又是四张同样的一组,玉石匠们很快就上了手。 工匠们按照雕刻出的第一张样品,照着葫芦画瓢,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宣告完工。 麻将制作完成后,李中易花了一个多时辰,经过反复的讲解,总算是让孟仁毅以及被拉来凑角的美婢们,大致掌握了打现代中部麻将的各种游戏规则。 众人分四方落座之后,一时间,湖心亭内传出阵阵清脆悦耳的麻将声。 “吃……” “碰……” “杠……哈哈,杠上开花,爷胡了!” 众人玩得热火朝天,兴致很浓,其乐无穷。 本是牌场高手的李中易,注意到孟仁毅身边的大丫环翠柳,明明已经听了牌,却居然点了炮,反而给孟仁毅胡了。 嗯,这个美妞真的是个人精,聪明得令人感到害怕! 几圈牌局下来,李中易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就笑着对孟仁毅说:“小弟自从家里出事后,还未曾经回过家,而且,家母至今还住在馆驿之中……” 孟仁毅也知道李中易说的是实情,就笑着点头,放他离开去办正事。 送李中易出门的时候,孟仁毅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你先回去,得空的时候,我自会亲自登门拜访。” 告辞离开后,李中易坐上御赐的马车,吩咐车夫出城。 路上,李中易长了个心眼,在集市上又叫了两辆马车,然后直奔馆驿。 薛姨娘听说要回家了,心情很复杂,既高兴家里逃过一劫,又担忧被曹氏欺压。 李中易看出薛姨娘的忧虑,笑着安抚说:“阿娘,儿子如今已是官身,既有贵妃娘娘赏的钱,又有陛下赐的宅子,您要是在家里住不习惯,儿子就去找阿爷,咱们干脆搬到自己家里去住。” 薛姨娘见李中易如此给她撑腰,不禁眉开眼笑,连连摆手说:“我都习惯了,别让你阿爷为难。” 李中易听薛姨娘这么说,心里就更明白了,他的亲娘对亲爹,还是很有感情的。 好在东西不多,不大的工夫句收拾妥当,母子俩各自带着婢女,登车回家。 李中易很少出门,马车进城后,他竟然不知道回家的路,究竟怎么走。 幸好是瓶儿很机灵,告诉车夫,他们家在城南八乡坊。 车夫憨憨地一笑,说:“只要告诉我坊名,我就一定找得到。” 过了坊门来到家门口,李中易率先下车,却见大门紧闭,门前连灯笼都没点。 没等李中易吩咐,瓶儿主动上前叫门,门上的铜环拍得山响。 过了好一会,门内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来了,来了……” 大门开处,瓶儿眼尖,一眼就认出这开门的男仆,是李家的老仆,李五。 “大郎君回来。”瓶儿急忙闪到大门一侧,把正门让给了后面的李中易。 “哎哟,大郎君,您终于平安回来了,可急死老奴了!”李五一见了李中易,立即趴下行礼, 李中易心里清楚,这李五是李家的世仆,他爹是李家以前的老管家。 以前,李五虽然没有对李中易特别的好,但也没有跟着曹氏故意整他。 客观的说,李五这种较为中立的态度,放在曹氏主掌家务,大权独揽的背景下,已经非常难得。 “起来吧,父亲还好么?可在家中?”李中易亲手扶起李五,温和地问他家中的近况。 “唉,别提了,阿郎最近这几天,经常闷在书房里,饭也吃不香,”李五忽然打住话头,“大郎君,快里边请,阿郎在书房里。” 李中易看了眼李五,他心里明白,以他此前在家中的懦弱表现,又没有穿官服,李五肯定以为和他说多了,也是白说,干脆不说。 反正家中也没啥大事,李中易按下心中的疑问,走回到第二辆马车边,把薛姨娘请下了马车。 薛姨娘站到李家大门口,左看右看,上瞅下瞧,边看边叹气,显然感慨颇多。 “阿娘,咱们回家了。”李中易在前面开路,喜儿扶着薛姨娘缓步跟上,瓶儿则招呼着车夫把马车赶进院内。 芍药低垂着脑袋,默默地缀在众人的末尾,仿佛走在悬崖绝壁的边缘,惟恐走错半步路,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书房门外,已经接到李五通禀的李达和,背手立在阶上,含笑望着大儿子和小妾一步步走近。 “孩儿见过阿爷。” “贱妾薛氏拜见家主。” “呵呵,都起来吧。”李达和笑着冲李中易招手,把他叫到身旁,拉着他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我家珍哥儿长大了。” 台阶下的薛姨娘,眼里含着热泪,却舍不得擦,硬挺着瞪大两眼。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家的男人,对她的儿子,如此的慈爱。 “你也受累了,先回房歇着吧。”就在薛姨娘以为李达和不会搭理的时候,李达和忽然扭头,态度温和的看着她,“你替我生了个好儿子。” “和郎……”薛姨娘瞪圆了眼珠子,惊喜交加,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李达和以前疼爱她时,特许的昵称。 李达和把李中易拉进书房,笑着说:“你去龙泉山的这几天,杨兄专程登门道喜。你当上司医的事,我已经听杨兄说了,好,很好,太好了。” 李中易知道李达和想问什么,就挑能够说的,不厌其烦地一一作了解说。 李达和频频点头,听到险处,不由暗暗握紧拳头。及至,听到陛下赐官职和宅子,贵妃赏铜钱的大喜事,他禁不住笑出了声。 末了,李达和满意地望着李中易,笑道:“珍哥儿,我李家以后全靠你了。” 第34章 恶亲上门 李中易听明白了李达和的暗示:他这个李家的长子,在家族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居然力挽狂澜,拯救家族于水深火热之中,将来,李家的当家人,非他莫属。 和后世以小家庭过日子为主的生活不同,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注重家族的观念。 家主,或是族长,在整个族里,权威非常重,甚至有权私设刑堂,断然处置族内的不肖子孙。 说实话,李中易对于家主或是族长,并不感冒。不管谁当族长,只要不严重损害到他的利益,他都无可无不可。 “阿爷,府门前怎么连灯笼都没点?”李中易不好意思说家里太冷清,怕李达和面子上不好看,就拐了个弯子探问究竟。 “唉,你母亲损失了千亩上好的水田,万分心疼,”李达和顿了顿,接着又说,“她一气之下,硬是带着你二弟离开家门……” 虽然李达和语焉不详,李中易却不须多想,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事情的原委。 曹氏被李中易算计着失了大票的钱财,这么大一笔财富被吸走,以曹氏贪婪无度的个性,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结果,曹氏故意找李达和闹事,然后一气之下,索性带着李中昊翘家出走。 而且,曹氏肯定把钱都带走了,不然的话,李家就算是再穷,也不至于连大门口都点不起灯笼。 李中易心想,曹氏啊,你如果有点骨气的话,干脆永远都别回来哦! 念头还没动完,李中易忽然听见府门前传来喧闹之声,动静越闹越大。 李达和霍地站起身,刚要朝门外发问,就见李五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过来,说:“禀阿郎,府门前来了许多曹家的人,吆三喝四的骂街,小人从门缝里看见他们手里拿着棍棒,就没敢开门。” 李达和立时就明白,一定是曹氏的哥哥,曹猛带着人打上了门。 曹家虽是万州的名门豪族,不过,近些年来,在朝中有官职的,也不过是曹氏的亲哥哥曹猛罢了。 曹猛现为成都府治下的蜀县县尉,这是个从八品下的官职,比李中易如今所任的司医,还要低两级。 “为父去看看。”李达和走出去几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却见李中易默默地跟了上来。 李达和张了张嘴,本想阻止李中易跟他出去,转念一想,他如今尚未恢复官职,万一曹猛那个莽夫动了粗,他很可能要吃大亏。 “那曹猛毕竟是你的长辈,等一会见面,即使他的话,不太好听,你也别和他计较。”李达和小声叮嘱李中易,让他别冲动。 李中易表面上点了头,心里却打定主意,到时候只要情况不对,他就会让车夫把御赐的马车堵到门口去,任由曹猛随便打砸。 嘿嘿,姓曹的,你小子自求多福吧,可千万别落到老子滴手上哦? 在那个懦弱的“李中易”的记忆里,曹氏嫁进家门不久,他这个才三岁的庶长子,曾经被曹猛推下鱼塘,差点淹死。 老皮囊夹带的旧怨,结合如今曹氏对他母子的虐待和欺凌,李中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地放过主动送上门的曹猛。 李达和父子赶到府门前的时候,大门被人从外面砸得咣咣直响,叫骂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开门。”李达和摇头叹息着,吩咐打开李家的大门。 李五刚刚卸下门栓,“嗵。”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从门外撞开,一大群人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青袍官员,一拥而入,硬是闯进了李家。 李达和忍住怒气,拱手说:“内兄,好久没见,别来无恙否?”他没有直呼曹猛其名,而是选了关系更近一些的内兄,还是想给曹家留一些面子。 “什么有恙无恙的?少来这一套。老子今天来,是专门为我那苦命的二娘子讨公道的,”曹猛说话时,脸上的横肉,抖动得十分厉害,“废话少说,还我家二娘子的良田,则罢了。如若不然,我曹猛认得你,手里的家伙事,可没长眼睛。” “内兄,你何出此言?”李达和惊讶地问曹猛。 “嘿嘿,姓李的,别人可能不清楚你们父子搞的什么鬼名堂,我曹猛能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曹猛指着李达和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时,站在李达和身旁的李中易,瞥见瓶儿站在不远处,冲他深深地点点头。 李中易暗赞瓶儿会办事,既然她已经通知到了车夫,那么剩下的事,就看曹猛如何尽情的表演了。 “曹兄,如果不献上的那千亩良田,曹氏和我们全家……” 曹猛根本没打算让李达和把话说完,就粗暴的打断,“少扯那些有的没的,既然是你写的信,那老子只找你。” 李中易看得非常清楚,这曹猛摆明了是想讹诈李家,根本就不想给李达和解释的机会。 那千亩良田,是李中易提议,李达和写信给曹氏,让她舍财救命。 李达和脸红脖子粗,气得浑身直颤,却依然惦记着和曹氏的夫妻之情,没有说出休妻二字。 曹猛得势不饶人,手里晃动着李达和写给曹氏的信,蛮横的逼迫李达和,交出那千亩良田。 李中易故意没上前出头,让李达和多受一些曹家的刺激,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曹家的下人们,挥舞着手里的棍棒,跟着曹猛一起吆喝,阵势闹得很大。 “曹猛,你说该怎么办?”李达和被逼急了,把内兄改成了曹猛。 在这个年月,直呼平辈亲戚的名字,属于非常无礼的举动。 曹猛嘿嘿冷笑几声,说:“你们李家在城外不是有一大片祖田么?拿那个来抵帐吧。” 李达和怒道:“那是我李家宗族所共的祖产,我哪有权利变卖?” “那我就管不着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曹猛忽然提高声调,“别想赖帐,否则,必定拿了你去见官。” 此话一出口,别说李中易,就连李达和也听懂了。敢情,曹家以为李达和丢了官,再无出头之日,成心想欺负李家。 李中易没想过出头的事,只有李达和彻底死了心,他们家才会彻底安静。 发觉瓶儿冲他呶嘴,李中易不动声色扭头看向身后,只见车夫已经赶着御赐的马车,缓缓地驶来。 时机到了,李中易毫不迟疑地挺身而出,厉声吼道:“你们这帮狗东西,强闯官宅,欲图抢劫,难道不怕王法?” “官宅?抢劫?王法?”曹猛得了李中易的“提醒”,立时恶向胆边生,他朝着地下吐了口浓痰,“小的们,给爷狠狠的砸。” 曹家的恶奴们,挥舞着棍棒一拥而上,李中易抢先一步,眼疾手快的拉住已经气糊涂的李达和,把他扯到了一旁。 “轰,咣,啪……”曹家人的棍棒之下,李家立时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穿戎装的武官,领着一群巡逻的武侯(警察),从坊外冲进李家。 那武官见宅子里乱成一团,他当即厉声喝道:“住手!哪里来的恶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闯官宅,想造反么?”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曹家的恶奴们,被造反二字给吓住了,纷纷停下打砸,目光都投向他们的主人曹猛。 李中易看得仔细,来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兄弟,金吾卫副队正黄景胜。 通俗点说,黄景胜的职权范围,相当于李家所在辖区“派出所”的代所长。 “这位兄弟,本官是蜀县县尉曹猛,和这家人是亲戚,有些债务上的瓜葛需要清理。”曹猛见来了官面上的人,黄景胜的品级也比他低一些,就拱手着解释说,“纯粹是家务事。” “家务事?少给老子胡扯,老子活了这么大的,还没见过拿着棍棒闹家务的,你们肯定是想造反。”黄景胜肯定是站在李家这一边的,所以字字句句不离造反二字,管他娘的,大帽子先扣住再说。 黄景胜一边扣帽子,一边游目四顾,最终从人群之中,找到李中易的所在。 见李中易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主动站出来的意思,黄景胜也就放了心。 别人可能不清楚,黄景胜绝对知道李中易有多厉害,既然李中易不想出头,必然有其充足的理由。 “咳,区区副队正,也敢乱给本官的扣罪名,莫非是收了李家的黑钱?”曹猛有峙无恐的反击,让李中易察觉到一丝不祥的预兆。 果然,没等黄景胜说话,已经有人拨开包围李家的一众武侯,快步走进院内。 “黄队正,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去街上巡逻吧。” 黄景胜看清楚来人,下意识地问那人:“王街使,您怎么来了?” “本官带兵巡逻至此,发现这里有很多人,就过来看看。”那王街使慢条斯理地说,“黄副队正,此地的事由本官亲自处置,你且巡逻去吧。” “王街使,这里乃是下官的辖地,下官既已带兵接案,却无功而返,怎么向上峰交待?”黄景胜委婉的拒绝了王街使的一番“好意”。 李中易也看明白了,敢情这王街使恰好是黄景胜的顶头上司,金吾卫右街使,其地位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分局局长。 嗯哼,连这个王街使一次性都解决了,倒也不错,免得留下后患。 王街使怒极反笑,他浑身一阵乱抖,抬手指着黄景胜的鼻子,厉声喝道:“本官命你赶紧走人,否则的话,军法从事。” 黄景胜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中易吃亏呢,他不仅没走,反而大踏步走到李中易的身前,手握刀柄,将他护在了身后。 “来人,都给本官拿下。”王街使终于爆发了,不管不顾地要下毒手。 眼看着局面,一步步滑向最坏的状况,这时,守在门口的众兵丁,如同潮水一般,突然向两边分开。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只见一位身穿锦袍的佳公子,背着手,一步三晃,吊儿郎当地从门外踱了进来,大模大样的傲立于门前。 第35章 倒霉催的 那位公子打开折扇,轻轻地扇了两下凉风,笑眯眯地望着李中易,说:“我说兄弟,你不在场,哥哥我可是输惨了啊。”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技艺不精,怪得了谁?” 他心想,孟仁毅来得到真是巧,不过这样也好,御赐的马车被毁,终究于名声有碍。 那王街使狠命地揉了揉双眼,定神一看,冷汗立即就淌下脊背,他忙不迭地双膝跪地,重重地叩了几个响头,毕恭毕敬地说:“下官王德彪,参见侯爷。” 孟仁毅连眼皮子都没夹一下王德彪,他收起折扇,朝李达和拱了拱手,客气地问候说:“伯父安好。” 李达和身为老资格的御医,怎么可能不认识成都侯孟仁毅呢,他心里一阵慌乱,手忙脚乱地连连摆手说:“侯爷,使不得,使不得,您折煞老朽了。” 孟仁毅抬手拍了拍李中易的肩膀,笑道:“伯父有所不知,我与中易兄弟一见投缘,比亲兄弟还要亲。” 王德彪听了这话,整个身子立时瘫软到了地上,差点没给吓昏过去。 我的个老天,要是早知道是这样,谁敢来淌这么深的浑水? “侯爷,老朽……”李达和的口齿很不灵活,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阿爷,贵客登门,还是请到正厅叙话吧?”李中易不可能眼看着老父受窘,只得主动站出来打圆场。 “什么贵客,兄弟你的家,难道不是我的家?”孟仁毅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去看王德彪,一直把他当作是空气。 早就见机跪下的曹猛,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肝胆欲裂。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向愚蠢笨拙的李家庶子,不仅和成都侯称兄道弟,更熟到了完全不拘礼的地步。 “苍天呀,菩萨啊……”曹猛暗暗在心中哀嚎,“救救我吧。” 对于跪满了一地的众人,孟仁毅全都当作了不存在的摆设,在李中易父子的陪同下,他迈步向前,直奔正厅而去。 眼看着孟仁毅即将离去,王德彪突然浑身打了个寒战,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机灵劲,突然大声说:“禀报右金吾卫孟大将军,下官已经擒下贼首曹猛,请您发落。” 右金吾卫?孟大将军?李中易恍然大悟,敢情,孟仁毅不仅是成都侯,还是主管着京城治安的右金吾卫的一把手。 视线碰撞在了一起,孟仁毅和李中易不由会心的笑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这个王德彪总算是开了窍,没有笨到要死的地步。 李中易看得出来,孟仁毅之所以故意晾着王德彪,就是在等他主动倒戈,从最致命的地方一口咬死曹猛。 “哦,贼首在哪里?”孟仁毅停下脚步,扭头问趴在地上的王德彪。 王德彪毫不迟疑地把手指向了曹猛,咬牙切齿地说:“就是他。” 尽管曹猛身上穿着官服,但是,王德彪故意省略掉了曹猛是现任蜀县县尉的身份。 王德彪记得很清楚,上次有个职位不小的官儿惹怒了成都侯,结果被整得死去活来,家破人亡,妻女都成了**的名*妓。 面对如此凶残,又是顶头上司的孟仁毅,王德彪只恨无法脱身,却再也顾不得曹猛的死活。 孟仁毅因为来得晚,并不太清楚现场的实际状况,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利用身份的绝对优势,逼迫某些人闹内讧。 现在好了,有了王德彪主动提供的口食,即使孟仁毅一言不发,李中易也绝对不可能吃半点亏。 “既是贼首,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吧?”孟仁毅的话模棱两可,却令王德彪异常胆寒,他当即下令,“来人,拿下这些恶贼。” 黄景胜听到命令后,第一个拔刀冲了上去,他部下的兵丁紧随其后,王德彪带来镇场面的大批官兵也纷纷拔刀冲向曹家的仆人们。 “王德彪,你不是说好了……呃……”曹猛破口大骂,结果,被人脱下臭袜子,死死地堵住了他的嘴巴。 “呜呜呜……”曹猛气得要吐血,双眼死死地盯着王德彪,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王德彪早就死了几万回。 曹猛的两脚死命地蹬着地面,拼尽全力的挣扎着,闹腾着,呜咽着…… 这一刻,曹猛悔断了肠子,早知道会这么悲剧,就不该趁火打劫,跑到李家来撒野。 由于曹猛很不知趣,有个脾气火爆的官兵被惹毛了,他抬手就是一巴掌,“贼娘的,放老实点……” “啪!”伴随着一记超级响亮的大耳光,曹猛那白嫩的脸上,立时出现了五根红指印,悔恨的眼泪也跟着淌下来脸颊。 在和兵丁的撕扯中,曹猛的鞋子掉了,乌纱帽也给人踩在了脚下,漂亮的锦袍在地面上拖得肮脏不堪…… 就这样,曹猛狼狈不堪的被兵丁们倒拖着,架出了李家大门,地上只余一长溜拖拽的灰尘痕迹。 “大将军,那恶贼应该有许多党羽,下官请命立即带兵去缉拿,力求一网打尽。”王德彪涎着脸快步凑到孟仁毅的身前,主动提出了他的建议。 正因为了解孟仁毅的个性,王德彪心里很明白,仅凭反戈一击,诬陷曹猛为贼首,并不可能获得孟仁毅的谅解。 既然已经往死里得罪了曹猛,王德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定要把曹猛整得家破人亡,然后把家财女子都抄上来,统统送给成都侯爷。 “嗯,我听说,曹家富可敌国?”孟仁毅扔下这句话,掉头就走,再不理会王德彪。 王德彪听了这话,不由暗暗叫苦不迭,曹猛的家底他非常清楚,虽然很富裕,但也谈不上敌国吧? 孟仁毅话里隐藏的意思,其实是,至少献上万贯家财,才有可能放王德彪一马,这还是看在是老部下情面上的宽容。 对于孟仁毅的暗示,王德彪这个经常黑吃黑的老手,岂能听不懂? “回大将军,下官一定严加抄查。”王德彪俯首贴耳,乖顺异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王德彪只能自认倒霉,曹家的家产不够的话,只能暂时拿他王家的银钱顶上了。反正,只要不丢官,失去的钱财总会聚集回来的。 此所谓,留得官位在,不怕没钱捞! 孟仁毅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王德彪,然后笑着对李中易说:“第一次上门拜访,区区薄礼,还望笑纳。” “使不得,使不得……”李达和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想要拒绝孟仁毅的好意。 李达和虽然嘴笨,但做了御医这么些年,对于刚才孟、王二人所打的哑谜,心里是明白的。 李中易却微微一笑,说:“回头再教你家厨子,做几道你从来没吃过的佳肴。” 孟仁毅见李中易面不改色地就收了如此大的厚礼,果然不是俗人,他不由哈哈大笑,说:“还是你知我。” 李中易只笑不语,他相信,孟仁毅上门不可能只是借花献佛,应该另有名堂。 果然,孟仁毅唤来贴身的侍卫,嘱咐说:“把我的礼物,都带进来吧。” 不大的工夫,那侍卫领着一大群男女老少进来,隔着老远,人群里边就有人欢呼着跪地行礼,“老奴拜见阿郎。” 李达和定神一看,不由一阵狂喜,敢情,孟仁毅带来的礼物是,他们李家因为抄家,被抓走的所有仆婢。 李中易暗暗点头,孟仁毅这家伙有心了,难怪他说要晚点到,搞了半天,居然是要送上这么大的一份厚礼。 对于真正有长远眼光的官宦人家来说,伺候多年,而且忠心耿耿的家生子奴仆,其实比钱财更重要。 李家父子把孟仁毅请进正厅,宾主落座,瓶儿奉了茶。 李达和本想好好地感谢孟仁毅,却不料这家伙却抢先一步,不客气地说:“伯父,如果您要道谢的话,我掉头就走。” 李中易见李达和有些尴尬,赶紧出面打圆场,解释说:“阿爷,他就是这么个豪爽的脾气,不喜欢繁琐的俗礼。” 孟仁毅猛一拍大腿,怪笑道:“没错,只要是我的兄弟,怎么着都行,比如说你小子。” 李达和让这两个家伙闹得有些头晕,但是有些话他又不不能不说:“中易,那曹氏毕竟是你的母亲,可千万不要做得太过火。” “阿爷,您就放心吧,孩儿知道分寸。”李中易话锋一转,“不过,曹家也欺人太甚,这亲戚恐怕很难继续做下去了。” 李达和也被曹猛和曹氏闹得灰了心,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真闹大了,总是一桩丑事。” 李中易心想,事情就是要闹大,嘴上却安慰李达和:“阿爷,只要曹家不把坏事做尽,我想的话,仁毅兄也不会为难他们的。”他这话说的很活,模棱两可,进可攻退可守。 等李达和叹息着离开之后,孟仁毅就笑着问李中易:“最后怎么处置曹家,你应该早有章程吧?” 李中易喝了口清茶,笑道:“只要曹氏愿意与我爹和离,曹猛的家产,分她一半。” 孟仁毅转了转眼珠子,当即击掌叫好,哈哈笑道:“借花献佛,妙得很啊!伯父的面子也照顾到了,你的问题也迎刃而解,高,实在是高。” “牌局的战况如何?”李中易掉转话题,询问麻将的战果。 孟仁毅撇了撇嘴,说:“不管输赢都是老子的钱,没啥鸟意思。” 李中易忽然露出邪魅的笑容,低声说:“有一种麻将玩法,钱输光了的话,可以脱*衣服嘛。” 孟仁毅仔细一想,不禁拍案叫绝,乐得直叫唤,“哎呀呀,我说兄弟啊,你真是找乐子的高手啊,愚兄我真是服了你啊。” “不过,是输一局脱一件呢,还是全脱了?”孟仁毅有些犯愁地问李中易。 李中易一脸不屑地瞪着孟仁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好气地说:“真笨,半遮半掩,最**啊!” “哈哈,真有你的,乐死老子了!”孟仁毅捂住肚子,笑得直打滚。 第36章 麻将 晚膳的时候,李中易亲自到厨房里,指点着厨娘,做了几道可口的下酒菜。 酒菜备齐后,李中易吩咐人送一份给李达和,其余的就留给他和孟仁毅下酒。 说来惭愧,李家的一坛酒,眨眼的工夫就喝光了,要不是孟仁毅带了酒来,还真有些丢人。 兄弟两人别说边聊,反正彼此都知道对方的酒量,酒到杯干,喝得十分痛快。 就在吃得聊得差不多的时候,瓶儿过来禀报,王德彪来了。 孟仁毅笑道:“蜀县的县城就在城郊,姓王的来得不慢啊,一定是送家产来了。”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小弟我很可能一夜暴富啊。” 兄弟俩相视一笑,仿佛多年的老友一样,心意相通,配合得十分默契。 很快,王德彪被领到正厅,他一见了孟仁毅就跪下行礼,老老实实地汇报成果:“……抄到铜钱五千贯,田契八张共一千五百亩,男仆五十名,女婢三十名,歌姬七名,城中的商铺契五处……” 孟仁毅默默地计算了一遍,皱紧眉头问王德彪:“你确定没弄错?” 王德彪心里在滴血,田产啥的,都是曹猛的,这没啥好说的。 曹家的铜钱实确实只有五千贯,王得彪担心孟仁毅不满意,赶紧补充说:“曹猛还有五千贯铜钱,存在朋友那里,下官已经派人去抄拿。” 孟仁毅这才勉强点了点头,说:“辛苦你了。手尾都弄齐了么?” 李中易暗暗好笑,孟仁毅不仅额外敲诈了王德彪五千贯钱,居然还要求姓王的自己把相关的手续弄齐全,免留后患,简直是霸道之极。 “回爷的话,一应田契、奴契、地契,全都在成都府衙备好了案,保证万无一失。”王德彪偷偷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幸亏他经常吃拿卡要,中饱私囊,知道完整的财产转移程序,否则,就要留下尾巴了。 “嗯,贼首的证据确凿了?”孟仁毅问完曹家的财产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询问曹猛的罪状。 “回爷的话,下官这里有里正(社区主任)的告发书,厢长(街道办主任)的同签书,街坊邻居的证明书,曹猛知法犯法,冒充盗贼,甚至袭杀官差,罪名已显。”王德彪准备得十分充分,他拿出的各类文书,一环扣一环,令人无法反驳。 孟仁毅缓缓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你又该当何罪?” 王德彪吓得浑身直冒冷汗,身子一软,跪地求饶:“爷,求求您了,看在小的跟随您多年的份上,就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孟仁毅始终不应,李中易知道,他该出场了,就打着哈哈,替王德彪说了几几句好话。“ 王德彪对李中易的仗义执言,感激涕零,冲他连连叩首致谢。 孟仁毅见戏演得差不多了,就挥挥手,说:“此案事关重大,必须办成铁案,懂么?” 王德彪好容易逃出魔爪,连连磕头,赶紧表态说:“小的一定不敢当儿戏。” “滚吧。” 既然王德彪的利用价值已经榨干,孟仁毅也懒得和他多罗嗦,直接赶走了事。 “我说,兄弟我的事儿都办完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个的事了哦。”孟仁毅一口饮下一碗酒,似笑非笑地望着李中易。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如果小弟所料不错,我那位母亲,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孟仁毅有些想不明白,就问李中易:“为何?” “呵呵,那王德彪聪明得很,肯定会盘问清楚,再来回话。”李中易话音未落,就听见大门口传来哭丧一般的女人尖嚎声。 “哎哟喂,兄弟,愚兄我想不服气,都不成呐。” 孟仁毅也没有想到,刚说到曹氏,曹氏就到了。 李中易唤来瓶儿,小声叮嘱了一番,然后拉着孟仁毅后门离开了家。 坐到马车上,孟仁毅忽然笑了,说:“你小子这是成心想晾着曹氏?” 李中易摸了摸下巴说:“和离最好,我阿娘虽然不能当正妻,却可以主持中馈,当家作主。” “得了,你家的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我操的那门子闲心?”孟仁毅仰面朝天,躺在锦襦上,翘起双腿,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嘿嘿,明儿个是休沐日,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里快活?” 李中易自从上马车后,就没问过去处,可是,马车一直在动。 “嘿嘿,本想领你去看百戏,现在嘛,还是觉得打麻将脱衣服的游戏,比较刺激。”孟仁毅厚颜无耻地说出了他的心理话。 李中易撇了撇嘴,说:“我还要上青城山炼丹,万一把持不住,落了话柄,很可能要倒大霉。” 孟仁毅想想也是,他的皇兄孟昶对于修仙炼丹之道,已经到了入魔的程度。 换句话说,谁敢破坏孟昶的长生之路,就算是亲兄弟也下得去毒手。 “你真懂炼仙丹?”孟仁毅忽然好奇地问李中易。 李中易露出神秘的笑容,说:“信之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你是哪种?” “咳,反正老子是不太信的。唐太宗据说就是吃丹药吃多了,暴亡。”孟仁毅本对修仙没有任何兴趣,他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我的丹药不同,只要服用得当,不敢说长生不老,益寿延年还是有把握的。”李中易显得信心十足。 别的且不说,单单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六味地黄丸,就足以帮助李中易装神弄鬼,稳立不败之地。 只要,孟昶不是夜御十女,斩伐无度,李中易都有办法让他保持身体健康,活蹦乱跳。 马车在表演百戏的彩棚门前停稳,李中易和孟仁毅刚要下车,却见一骑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隔着老远就高声呼喊,“侯爷,侯爷……” 马上的骑士赶到孟仁毅的面前,翻身下马,凑到他的耳旁小声说:“禀侯爷,陛下和贵妃刚才到了侯府。” 孟仁毅皱紧眉头,扭头告诉李中易:“兄弟,对不住了,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府。” 谁知,那骑士却插话说:“侯爷,陛下悄悄从后门进的府,翠柳几个就在湖心亭那边打……打……麻……哦,麻将,被陛下逮了正着。贵妃对那麻将很感兴趣,传下懿旨,要见发明麻将之人。” 孟仁毅笑嘻嘻地望着李中易,说:“咱兄弟俩忒有缘分。本来是要分手的,没想到贵妃要见你,走吧,咱们一同回去。” 李中易一阵头疼,他制作出麻将,本来只想给孟仁毅解闷的游戏罢了,没想到竟然让孟昶和费贵妃发现了,倒霉催的! 马车上,孟仁毅见李中易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笑着安慰他:“你可能不知道,我那皇兄和贵妃比我这个荒唐侯,还要爱玩。到时候啊,说不准,皇兄的兴致来了,拉着你我一起上阵,也未可知。” 李中易仔细一想,觉得孟仁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孟昶不就是因为爱玩,生活异常奢侈,最终丢掉了江山和老婆么? 两人回到侯府,在湖心亭内,见到了笑容满面的孟昶。 见礼之后,孟昶抬手指了指面罩轻纱的花蕊夫人,笑道:“四弟,你嫂子对桌上的这玩意儿十分好奇,刚刚一直在问,怎么个玩法。” 孟仁毅赶紧把李中易推了出来,他笑着解释说:“不瞒皇兄,这麻将的玩法,小弟也是从李司医那里学来的。” 孟昶其实早就从翠柳的嘴里了解到,李中易才是麻将的发明者,只是因为身份问题,他必须先问孟仁毅。 李中易见逃不过去了,只得挺身站出来,拱手说:“陛下恕罪,微臣学识有限,胸无大志,平日里,琢磨得最多的就是怎样消遣得更好的法子。” “离题万里,离题万里。”孟昶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了李中易的废话,“你就给朕说说,这麻将怎么个玩法?” 既然孟昶都不在乎李中易发明出这种玩物丧志的玩意儿,他又何苦自找麻烦呢? 于是,李中易打起十二分精神,搜肠剐肚,用极为通俗易懂的语言,把麻将的玩法介绍给了孟昶和花蕊夫人。 “三郎,这里正好有四人。”等李中易介绍完一遍后,花蕊夫人忽然出声提醒孟昶。 孟昶看了看孟仁毅,又瞅了瞅李中易,突然哈哈大笑,说:“蕊娘说得极是,正好是四人。” 得,孟昶都发了话,李中易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得被迫坐上了牌桌。 既然是打麻将,就必须洗牌。洗牌的时候,又难免触手碰指。 问题是,除非李中易活得不耐烦了,他哪敢和花蕊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李中易赶紧建议说:“陛下,不如请内侍们帮着洗牌吧?” 孟昶刚才偷看过翠柳她们玩牌,知道一局牌终,必须搓乱了重新码整齐。 就在孟昶犹豫不决的时候,花蕊夫人突然发了话,“三郎,我看他们都是自己洗牌的。” 孟昶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架不住花蕊夫人的娇嗔,无奈地说:“好好好,自己洗牌,自己洗牌。” 娘的,孟昶这边放了水,开了闸,可累坏了孟仁毅和李中易。 他们既要洗牌码牌,又担心无意中挨上花蕊夫人的手,这么一来,就只能瞪大了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花蕊夫人的手在哪里。 正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李中易惊讶地发现,花蕊夫人的纤纤玉指,白里透红,红里透嫩,嫩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 这双令人触目心动的绝品玉手,如果放到后世,仅仅是保险费,就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至少,在李中易上辈子混迹的顶级贵人圈子里边,他从没有见过谁的老婆,或是小三,拥有这么一双堪称国宝级艺术品的完美玉手。 孟昶治国很无能,但是玩物丧志的东东,却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两圈牌下来,他已经打得有模样,仿佛每天搓麻的老手。 反过来再看花蕊夫人,更不得了,不仅抢了李中易的杠,居然还杠上开了花。 “嘻嘻,李司医承让了。”花蕊夫人开心得花枝招展,乐不可支。 第37章 吵闹 见花蕊夫人玩得开心,孟昶更是高兴,连连颁下赏赐,让跟着伺候的下人们也沾沾喜气。 打了两局牌后,李中易大着胆子胡了一把小牌,孟昶和花蕊夫人也都乐呵呵地数了铜板给他。 李中易慢慢看出来,在玩的方面,孟昶和花蕊夫人都非常开通,并不斤斤计较,于是他那颗悬着的心渐渐放回肚内。 麻将这玩意,很容易让人上瘾。几个人一直玩到深夜,孟昶居然没有半点想回宫休息的意思。 李中易略微一想,明白了,明日是休沐日,大臣们休息,皇帝不也得松散一下? 鉴于女人一般都有些小心眼,所以,李中易要么自摸胡牌,要么等孟昶或是孟仁毅放了铳才敢胡。 时间一长,花蕊夫人的面前,铜板堆积如山,乐得她咯咯直笑。 孟仁毅一直没怎么敢胡牌,见李中易连胡了好几把,他的脸都吓绿了。 可是,李中易却像没事人一样,渐渐放开手脚,按照孟昶和花蕊夫人胡两把,他胡一把的规律,保持了下来。 “哗啦,哗啦……”湖心亭的麻将声声,一直响到旭日东升之时才停下。 临走的时候,花蕊夫人居然吩咐内侍,把她赢的铜板都带回去。 李中易心想,花蕊夫人怎么可能缺钱花呢,显然,她对于昨晚的战果,非常满意。 送走了孟昶两口子后,孟仁毅仰面长吁一口气,扭头埋怨李中易:“你的胆子真够大的,赢我皇兄的钱,倒也罢了,怎么连贵妃的钱都敢收?” 李中易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话题,而是反问孟仁毅:“你自己在家和美婢们一起打牌,感觉如何?” 孟仁毅想了想,说:“刚开始还有点新鲜,后来,赢得多了,也就觉得没啥意思了。” 李中易轻声一笑,说:“麻将,麻将,重在一个赌字,没有输赢的刺激,有啥意思?再说了,宫里面啥宝贝没有,陛下和贵妃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么一点铜板?” “哦,原来如此。”孟仁毅本就极聪明,他转了转眼珠子,就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嘿嘿,所以啊,你也得找几个和你地位差不多,或是对你无所求的朋友,一起玩,这样才有味道。”李中易把上辈子陪老首长打麻将的心得,一股脑地传授给了孟仁毅。 在孟仁毅的侯府里吃过一顿丰盛的早膳后,李中易懒洋洋的打着饱嗝,登车回家。 到家后,李中易缓步走上台阶,一直守在门口的瓶儿,快步迎上来,小声说:“公子,曹氏昨晚回来了,在阿郎的书房里大吵大闹,搅得鸡犬不宁。” 李中易点点头,曹氏回家里来闹,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闹的话,她还是曹氏么? “阿娘没事吧?”李中易随口问瓶儿。 李达和被吵闹,那是必须的,薛姨娘如果受到了惊扰,那么,曹家的命运就很可能更加悲惨了。 “阿郎知道曹氏回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让人把夫人送出了门,现在住在长春观里。”瓶儿的回答让李中易觉得很舒服,由此看来,他如今在李达和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与往日大不相同。 昨晚陪着孟昶和花蕊夫人打麻将,一宿没睡,李中易确实感觉有些累,回房刚躺到床上,就进入到沉沉的梦乡。 直睡到黄昏时分,李中易方才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 瓶儿打来洗脸水的时候,小声说:“阿郎亲自来过好几次,见您一直在睡觉,就没让奴婢叫醒您。” 李中易心想,父亲李达和恐怕是担心,如果他睡得不好,心情糟糕,曹家的事情就更难办了吧? 事实上也是如此,只要是个明白人都会清楚,只要他李中易不点头,曹猛的事绝对无法收场。 不过,曹氏再不是个东西,毕竟是他李中易的嫡母,处理的分寸必须拿捏得当。 曹氏为鱼肉,他是刀殂,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爽就一个字! 洗漱完毕,李中易不想给李达和留下,他得势就猖狂的坏印象,于是抬腿往书房那边走去。 还没到书房门口,李中易就听见里边传来曹氏骂人的声音,“二郎,你要有半点出息,我们曹家怎么可能落到如此的地步,我居然还要去看那个庶子的脸色,真是白养活你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曹猛不顾亲戚的情面,带人上门,要打要杀的,不就是欺负我丢了官职么?”这是李达和的声音。 “二郎,都是你个没用的东西不争气……呜呜呜……” “阿爷,您就给大兄好好地说说,让他饶了我舅父吧……” 书房里乱成了一锅粥。 守在门前的书僮李小三,见李中易点头,这才高声请安,“小的见过大郎君,小的这就去禀报阿郎。” 没等李小三转身,李达和的声音,就已经从书房里传出去,“是大郎来了?进来吧。” 李中易进屋后,摆足了姿态,不仅给李达和行了礼,而且也显得很“尊重”曹氏,“母亲安好。” “我好什么?我一点都不好,我要是好了,也不至于肝疼。”曹氏阴阳怪气地咄咄逼人。 李中易心里暗暗好笑,他睡了一大觉,就是故意给了曹氏去闹的机会。可惜的是,曹氏居然没敢去找他大闹,显然已经暴露出色厉内荏的真相。 咳,机会给了你,自己却抓不住,怪得了谁呢? “阿爷就是名医,既然母亲肝疼,就请阿爷诊治一下?” 只有傻瓜才会当着李达和的面,和曹氏来硬的,反正,曹猛的小命以及曹家的家产都捏在李中易的手上,无论是搓圆还是搓扁,都由不得曹氏。 那句老话说的是啥来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哈! 换句话说,大把柄被李中易捏在手心里,曹氏即使再不想忍,也得老老实实的忍着。 李达和眉头紧锁,老妻明明有求于人,却依然是咄咄逼人,长子却是一个劲的装傻,继续闹下去,何时是个了局? “大兄,你就饶了我舅父吧,求求你了。”李中昊得了曹氏的眼色,跑过来拉住李中易的手,使劲地摇晃。 李中易不动声色地拉开李中昊的手,没办法,他这个弟弟已经彻底被曹氏教坏了,根本不值得疼惜。 远的且不说,就在李中易附体过来的这几个月里,李中昊不止一次暗中算计他。 李中易上辈子没兄弟,格外的珍惜手足之情,以为李中昊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也没太过计较。 可是,那一天,李家即将被抄家,李中昊明明知道消息,却抛弃了他这个蒙在鼓里的大兄,独自和曹氏钻狗洞跑了。 如果不是李中易急中生智,运气又很好,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悲剧? 从这一天开始,李中昊在李中易的心里,已经被打入另册。 “二郎,这事为兄也没办法,都是成都侯做的决定。”李中易有意露出苦笑,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姿态。 曹氏和李中昊被蒙在鼓里,李达和心里却是明白的,成都侯和李中易就差同穿一条裤子了,关系好得不得了! “大郎,再怎么说,那曹猛也是你的舅父,留下余地将来好见面。”李达和心软了,主动帮曹猛说话。 李中易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淡淡地说:“阿爷,您可别忘了,曹猛曾经当着所有李氏族人的面,只认二郎是他的外甥。” 李达和一时语塞,两个月前李家重修族谱的时候,被曹氏专程请来的曹猛,居然当着所有族老的面,大言不惭地说,李中易不仅没有家产继承权,还应该被赶出家门。 虽然,事情被李达和给按下去了,但是,曹氏和曹猛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得回来呢? “李中易,你说该怎么办吧?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曹氏忍了一天一夜,终于忍不住开始撒泼。 “你少两句。”李达和锁紧眉头,不满地喝斥曹氏。 “好啊,李达和,我算是看透了你,我们曹家失势了,你就忘了当初的恩义,就想过河拆桥了,是吧?我告诉你,李达和,没门!”曹氏异常嚣张的指着李达和的鼻子,破口大骂。 “阿爷,孩儿告退。” 既然曹氏依然如此的不“懂”事,李中易觉得已经没必要继续待下去,索性以退为进,他倒要看看曹氏能够横到几时? 李达和呶嚅着嘴唇,想留下李中易,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李中易走远。 “李达和,老娘和你拼了……” “咣,咣,咣……” 李中易还没走远,书房里就传出打闹之声,夹杂着器物破碎的脆响声。 面子已经给了李达和,至于他犹豫不决,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和李中易无关。 根据曹氏的表现,她在家中肯定还要闹上一段时日,李中易一离开李达和的书房,就决定趁机搬出去住。 眼不见心不烦,随便曹氏怎么去闹,最终还得求到他的跟前。 让瓶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李中易领着瓶儿和芍药,坐上御赐的马车,从后门离开了李家。 李中易如今已经变成多房户,孟昶赐了一套大宅子,李达和留了一套给他结婚的小院子,黄清和黄景胜分别送了一套小宅子。 在这寸土寸金的成都府,李中易居然拥有了四套房子,居住条件获得了极大的改善。 上辈子,在帝都的时候,李中易拼足了老命,也不过是利用房改的机会,在单位捞了一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而已。 直接住进孟昶所赐的宅子,目前并不合适,黄清的礼不好收,李中易左思右想,最终选择住进黄景胜所送的三进小宅子。 按照礼单上的描述,宅子里一应家具摆设齐全,男仆女婢也都是现成的。更重要的是,李中易如今不缺钱,随便住在哪里,都可以做到生活无忧。 第38章 老太公有请 巧合的是,这所宅子距离李家非常近,转过几个街口,也就到了。 李中易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番,然后让瓶儿前去叫门。听说宅子的新主人到了,所有的仆人都纷纷赶到门前,跪倒了一大片。 李中易背着手,穿过照壁,正对面就是主人待客的一进正厅,继续往前走,则是接待贵客的内花厅,接下来,就是外男止步的后宅。 转了一整圈后,李中易发现,这里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可是,布局还算是精巧。 别说李中易人手不多,就算住进几十个人,也毫无问题。 在后宅,李中易随意选了右厢房作为他的卧室。这里日晒充足,光线很好,而且紧挨着书房,不论工作或是休息,都很便利。 等李中易转回到内宅花厅,伶俐的婢女已经烧好了水,泡了茶,递到他的手边。 李中易接过茶盏一看,立马笑了,一定是瓶儿暗中交待过,他不喜欢加姜蒜葱等物,只喜欢清茗。 喝了口茶,李中易发觉是他已经喝顺口的峨眉雪芽,不由大觉满意。在这个家,所有人都必须看他的眼色行事,一切服务标准都必须以他的喜好作为唯一的参照系。 李中易放下茶盏,叫来宅子里的厨师,耐心地教了几道后世的家常菜。作为资深的吃货,他不愿意亏待了自家的肚子。 安排了晚餐之后,李中易刚捧起茶盏,黄景胜就带着王大虎笑嘻嘻地登门拜访。 其实,这也早在李中易的意料之中,身为辖区“武侯铺”的地头蛇,连这么点情况都掌握不好,那就白混了。 果然,黄景胜一进门就拱着手说:“公子一出门,我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杂事缠身,我和大虎早就过来了。” 李中易招呼二人坐下,笑着问道:“昨日跟着王德彪去曹家,收获不小吧?” “那曹猛还真是有钱,家里的吃穿用度,十分精美。”黄景胜大发感慨,“只是有点小小的遗憾,兄弟们既然都跟了去,不可能毫厘不沾,多少分了点小玩意。” 李中易笑了,他心里明白,黄景胜这是提前备好案,免得将来扯不清楚。 反正是曹家的钱财,而且大头已经到了李中易的手上,他也不可能计较太多,否则就会显得不近人情,平白坏了自家的名声。 “兄长,你回头派人告诉下我父亲,就说我已经搬到了这里。”李中易有些意味深长地叮嘱黄景胜。 黄景胜点头答应了下来,喝了口茶,有些奇怪地问李中易:“公子,成都侯怎么会突然到了你家?” 李中易心里边已经把黄景胜当作是半个心腹,自然不想瞒着他,就把怎么结识孟仁毅,一直到昨晚陪着陛下和贵妃打麻将的事,一股脑地告诉给了黄景胜和王大虎。 黄景胜和王大虎都听呆了,我的个天,这李中易前几日还是大理狱中阶下囚,短短的几天,就成了成都侯的好兄弟。 更厉害的是,李中易如今已是皇帝陛下的座上宾,这也太神奇了吧? 李中易只是默默的喝茶,并未打扰目瞪口呆的黄、王二人,给他们留出消化局势的时间。 过了好一阵,黄景胜钦佩地挑起大拇指,心悦诚服地说:“公子,我是彻底服了您。” 王大虎露出招牌式的憨厚笑容,摸着脑袋说:“其实呢,小的早就服了。” 李中易给逗乐了,戏谑地看着黄景胜和王大虎。这两个家伙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全是喜欢扮猪老虎的黑心鬼,天知道他们在大理狱里边,做了多少亏心事? 可是,黄景胜和王大虎,仿佛没看见李中易异样的眼神一般,依然有说有笑。 啧啧,这脸皮子,得有多厚? “你们连个来的正好,我现在要去道观里接阿娘来这里,陪我一起走一趟?”李中易笑着发出邀请,黄景胜和王大虎欣然应允。 李中易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愿意带着他们,可想而知,在他的心目中,有黄景胜和王大虎的位置。 把薛姨娘接回家中,安顿下来后,李中易吩咐上酒菜,陪着黄景胜和王大虎,一边喝酒,一边聊家常。 经过闲谈,李中易这才知道,原来王大虎至今还是单身,一直住在黄景胜的家里。 黄景胜家里有七房小妾,下蛋的一个都没有,不仅如此,黄景胜还参与了衙门里的同僚们,放高利贷的活动。 李中易知道高利贷的危害,就借着酒劲做掩护,笑道:“赊贷(高利贷)有损阴德,你是我兄长,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黄景胜从善如流,马上承诺说:“我绝对不会让公子您丢脸,回头就安排管家,把赊贷的生意都处置干净。” “嗯,其实呢,你的商铺多,不如拿一间出来,做做质库(典当)的买卖。”李中易有心提点黄景胜,就提醒他,典当的买卖倒是很有发展前景。 存在即是合理的!别说连钱庄都没有的如今,就算是金融业已经比较发达的后世共和国,典当行的业务都不容小觑。 按照李中易的想法,本来可以合作开钱庄。只不过,那个本金需要量至少几十万贯起步,目前资金不足,暂时没办法开展。 “敢问公子,这质库的生意,如果去做?”黄景胜知道成都府内有质库的存在,只是,他觉得那个来钱太慢了,并没有用心去琢磨。 李中易笑了笑,解释说:“古董字画瓷器啥的就别收了,可以专门做谷物、土地、宅子、良田等抵押借款的买卖,比如说……”举了几个例子,详细说明了典当行业的操作精髓。 “这门生意固然是好,只是我本金不多啊,才两万贯。”黄景胜愁眉苦脸地望着李中易。 李中易当然知道他担心的是啥,就笑着点拨说:“你也别自己出面,让家里的老管家当大掌柜的就行。除了我自己投钱进来之外,回头再把成都侯也拉进来。这么一来,就没几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了。” “嘿嘿,这就太好了,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黄景胜做梦都想拉成都侯孟仁毅下水。 今天早上,黄景胜已经找衙门里的人打听清楚了,成都侯乃是皇帝陛下最疼爱的亲弟弟,威风凛凛的蜀国第一侯,手握京城一半治安大权的右金吾卫大将军。 换句话说,有成都侯这么硬的靠山撑腰,别说开一家质库,就算是垄断一部分行业,也是手到擒来。 李中易见黄景胜面露喜色,就知道他已经想歪了。不过,李中易并不打算马上纠正他不正确的想法,这饭总要一口一口的去吃嘛。 其实呢,李中易想做质库生意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核心目的还是想做粮食的买卖。 中原政权,如今的后汉,将来的后周,因为连年征战而长期缺粮,严重依赖外购。 据历史记载,后周世宗柴荣为了北征契丹,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故地,曾经派宰相王朴和赵匡胤四处购粮。 最终因为后蜀和南唐的顾虑,导致军粮严重不足,耽误了北伐的大计,从而令柴荣遗恨终身。 如果,李中易现在就开始布局,通过粮食生意搭上王朴或赵匡胤,甚至是柴荣的线,将来即使后蜀亡国,他的家人也会受到保护。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粮食,属于战略性的物资。以孟仁毅的身份,直接去操作粮食买卖,很可能遭到孟昶的猜忌。 借着质库的名目转一道手,抵押粮食和直接收购粮食,属于不同的两个概念,其敏感度就小了很多。 既然已经定下了大的方针,接下来,李中易话里话外,始终透露出以粮食抵押借贷为主要生意的目的。 黄景胜虽然精明,却也不可能料得到,蜀国的存在顶多也就十多年的时间而已。 就在三个人相谈甚欢的时候,黄景胜手底下的武侯突然来报告,说是赵相公家的马车到了李家的门口。 黄景胜闻言后,不由暗喜,怎么把赵老太公给忘了呢,如果把他也拉进来一起合伙,质库(典当)生意,想不红火都不可能。 李中易看了眼黄景胜,他心想,没白交老黄这个兄长,李家的大小事务都在他这个辖区所长的掌控之中,显然颇费了一番苦心。 其心可感,其行可嘉! 不大的工夫,李家守门的李五居然跑了来,汇报说:“回大郎君,赵相公家的管家来下了请柬,请阿郎和您一起去赵府赴宴。” 黄景胜诧异地问李五:“你怎么知道公子在这里?” 那李五老老实实地回答说:“阿郎吩咐下人们出去找大郎君,赵家的仆人私下里指点小人来了这里。” 李中易一听这话,立时心头一凛,敢情,他的一举一动,居然都落在了赵老太公的眼里。 看样子,赵老太公确实是盯上他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想整出什么妖蛾子呢? 李中易有些想不太明白,既然赵老太公清楚他的动静,就应该知道,他现在和成都侯孟仁毅走得很近。 朝中的宰相家,和皇帝的亲弟弟如果搭上了线,孟昶即使再昏庸,也恐怕难以安睡。 好在,李中易一向喜欢换位思考,他站在孟昶的角度仔细一琢磨,立即意识到:如果赵家能够力挺孟昶去对抗权臣张业,那么,京城里的力量对比,很可能发生重大逆转。 想清楚其中的奥妙之后,李中易点了点头,嘱咐李五:“你去告诉阿爷,我这就回去。” 回到家中,李中易刚进大门,就见李达和背手站在门房后边,低着头正在转圈。 李中易心里暗暗好笑,清官难断家务事,只有李达和想清楚了,才有办法最终解决掉曹氏的问题。 “见过阿爷。”李中易走过去给李达和行礼,李达和闻声抬头望着李中易,脸上露出喜色,“你回来了?” “阿爷,赵老太公派来的人怎么说?”李中易知道李达和想说啥,赶紧抢先一步把话岔开。 第39章 双狐会 “唉。”李达和脸色立时一黯,随即又有些振奋的说,“赵家来的是大管家赵无忧,话说得很客气,请我们父子俩务必今晚去赴宴,为父碍于以往赠宅的情面,只得答应了下来。” 李中易笑道:“孩儿准备了一些礼物,就在后边的车上。” 李达和正为送礼的问题犯愁,李中易竟然如此细心的准备好了,他不由心里一暖,点着头说:“还是你体谅为父的难处啊。” 家里都被抄空了,即使奴仆们被还了回来,但是浮财全没了,拿什么送礼?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李达和只得坐困愁城。不过,他也知道,李中易如今倒是成了大财主。 曹家的财产全成了李中易的囊中物,李达和只要一想这事,既好笑又觉心酸。 好好的亲戚不做,偏要上门来欺负人,结果遭了报应,实在是令人叹息呐! 李达和也知道李中易心里有气,但是,曹猛带人打上门这事,确实非常理亏。 而且,李达和也猜想得到,很可能是曹氏背地里唆使曹猛这么干的。只是,这个念头刚一浮起,李达和就不敢继续往下想。 家门不幸呐! 看看天色差不多了,李达和与李中易一起出门,准备登车上路。 李达和走到马车边上,不经意的一瞥,不由大吃一惊,脱口问道:“这是御用的马车?” 李中易点头回答说:“因为孩儿侥幸开的药方,碰巧对上了贵妃娘娘的病症,是陛下特赐的马车。” 李达和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中易,他心里已是波澜起伏,浪潮翻滚。 看样子,李家的未来,倒要靠面前这个大郎来撑门户了。 李达和没再说什么,率先登车,李中易见老爹的脸色还算正常,也就没多想,跟着上了马车。 在赵府后门前,因李达和尚未复职,仆人上前递了李中易的名刺。 一直守在门口的赵二接过名刺一看,心说,正主儿来了,他一边吩咐人开大门迎接,一边派人赶紧去禀告老太公。 “小的赵二,见过达和公,见过易郎君。”赵二显得十分客气,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礼。 达和公?李达和心尖儿猛地一颤,好家伙,他以前啥时候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 而且,赵二是谁?别人不清楚,李达和却是心如明镜,这赵二可是赵府的二总管,赵老太公身边非常得用的心腹。 赵家给的面子,着实不小,李达和心里很舒服。 李中易却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面子功夫,他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赵老太公为啥要请他们父子来作客? 客套已毕,赵二居然请李家父子重新上马车,直接驶入赵府。 李达和又是一惊,赵家可是权势显赫的宰相之家,这门前,文武百官都得下马,就算是三品以上的大员来访,都得走着进去。 有李达和在场,李中易索性一言不发,由着老爹去应付。 最终,赵二拗不过倔强的李达和,只得引领着李家父子,一起步行进府。 已经望见二门,赵二赫然看见,自家的老主人正抚须含笑立于门口,他不禁暗暗吸了口凉气。 赵二心想,自家的老主人就算是迎接朝中的重臣,也不过如此,看来,老太公可不是一般的重视他身旁的这父子俩。 “见过老太公。”李达和见赵老太公居然如此礼遇,心里一激动,居然就把李中易落在了后边,独自上前行礼。 赵老太公看了眼在后边不紧不慢走过来的李中易,心想,任你小子奸诈似鬼,这一次,倒要看看你能否逃得出老夫的手掌心? “达和老弟,老夫冒昧问一句,不知中易可有小名?”赵老太公一边伸手扶起李达和,一边亲热地询问。 李达和的心情一直很不平静,他也没多想,就解释说:“不瞒老太公,因是中年得此长子,就一直唤他珍哥儿。” 等李中易上来见礼的时候,赵老太公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眯眯地说:“珍哥儿,老夫盼你多时了。” 李中易头皮一阵发麻,这只老狐狸,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见赵老太公对李中易如此的看重,李达和这个做父亲的,不可能不高兴,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抑制不住的喜气。 寒暄已毕,赵老太公就撂下了李中易,亲热地陪着李达和边闲侃,边往内书房走去。 闵子豪抽空走到李中易的身旁,拱手作了自我介绍,“鄙人姓闵,名子豪,字宽夫。” 李中易一看闵子豪说话的架式就知道,这一定是赵老太公身边的心腹幕僚,赶紧拱手还礼。 “我听说中易老弟你最近发了笔不小的财?”闵子豪若有所指地问李中易。 李中易明知道闵子豪另有所指,自然不可能上当,他叹了口气,说:“最近家门不幸,颇领人头疼。” 闵子豪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眼眸转了转,陪着李中易叹了口气,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呐。” 嗯,这话就有点意思了,李中易心想,李家是和曹家扯不清楚,这家务事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 赵家则是和权臣张业矛盾尖锐,两方都是手握重兵,麾下拿枪的精锐丘八,各有数万。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个浑水太深了,还是不淌为妙。 见李中易没吱声,闵子豪眼珠子一转,又说:“府上最近抓了好几个内奸,其中一个居然是我家相公的亲随。别的倒没啥,就怕有些消息,瞒不住了啊。” 李中易心里明白,闵子豪的意思是说,赵家的核心圈内出现了内奸,很可能将他提交奸细名单的事,泄露给张业。 那么,以张业的性格,在震怒之下,不凶残的报复李中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这算是赤果果的要挟了?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宽夫兄,换作是你的话,会相信是我这么个小不点坏了大事么?” 不等闵子豪反驳,李中易加重语气,说:“在下不才,略通炼丹之道,陛下好象从来没有杀过丹士吧?” 李中易一语中的,闵子豪一时气竭,眨巴着两眼,急谋对策。 见闵子豪无话可说,李中易微微一笑,他当初大着胆子提出帮孟昶炼丹,目的就是想给自己和整个李家留下一条生路。 江湖实力论! 正因为赵家有着不小的军权,对张业独霸朝政,有着很大的威胁,张业这才视赵家为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是赵家把李中易推出去交给张业,难道说,张业就从此把赵廷隐当作朋友了? 这怎么可能呢? 李中易手下没有一兵半卒,不可能对张业的权势形成任何威胁,这个才是关键。 另外,李中易忽悠着孟昶炼丹,就是想让张业有所顾忌,不敢对他下狠手。 再加上,李中易巧合的和成都侯孟仁毅成了一见投缘的“损友”,有孟仁毅帮着周全,孟昶又需要炼丹,李中易的处境其实相对安全。 闵子豪能够当上赵老太公的首席幕僚,自有其过人之处,李中易略微一点拨,他就知道,李中易早就留下了后路。 厉害啊! 闵子豪一边暗自感叹,一边心想,难怪老太公一心想把这小子收入囊中,果然没有看走眼。 步入书房就座的时候,赵老太公看似无意地扫了眼闵子豪,见他抿紧嘴唇,笑得很假。 赵老太公立时就明白,刚才和李中易的暗中过招,闵子豪没赢。 “达和老弟,今天请你们父子请来,主要是我家新添了个幺孙,”赵老太公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等李达和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他的身上,这才又说,“达和老弟你乃是有名的御医,老夫的旧疾不就是你给治好的么?” 赵老太公显然不想给李达和留下思考的余地,继续又说:“所以呢,老夫想拜托达和老弟你,帮我看看这个幺孙的根骨如何,能否养得大?” 这个时代,限于医疗水平的落后,妇女生孩子因为难产,死亡率极高,往往是一尸两命的悲剧。 而且,就算是婴儿顺利出生了,中途夭折的比例也非常高。生下五个孩子,能够顺利长大成人的,能有两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农业社会,养儿防老的观念深入人心,再加上婴儿的夭折率极高,所以不管是朱门大户,还是贫苦的农民,都把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当作是家族的头等大事来看待。 赵老太公甩出这么一个大帽子,李达和很自然的就被套了进去,他诚恳地说:“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身子骨异常脆弱,容不得半点闪失。” 李中易暗暗叹了口气,上辈子,有个坑爹的儿子,说他爸是李刚。如今,他却有个坑儿子的爹,居然还都是姓李的,倒霉催的! 盏茶的工夫,赵老太公的幺孙被奶娘抱了出来,交到了李达和的手上。 李达和按照骨相的原理,左看看右瞧瞧,上摸摸,下瞅瞅,别提多细致。 赵老太公瞧见李中易闲在一旁,就笑着说:“珍哥儿,你也来瞅瞅你的幺弟?” 好嘛,幺弟都出来了,李中易强压下心中的无奈,客气地说:“晚辈不懂儿科,看了也是白看。” 赵老太公捻须微笑,你小子想装蒜,嘿嘿,门都没有,咱们走着瞧。 末了,李达和给出他的结论,赵老太公的幺孙,身体很健壮。 赵老太公笑呵呵地说:“这就好,这就好,老夫一直担心此孙养不大啊。” 突然,赵老太公扭头问李达和:“珍哥儿还没有表字吧?可定亲否?” 李中易意识到不妙,冲着李达和连使眼色,可是,有这种憨爹也实在没办法,李达和根本就没看李中易,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不瞒老太公,我是想等他年满二十,再请族内长辈替他取个表字。至于亲事,倒是有桩姻缘,只不过我那未来的亲家如今去了南唐做官。” 什么?已经定过亲了?李中易立时瞪大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在李达和的身上,简直难以置信。 第40章 助人为乐 (很久没拉推荐票了,求兄弟们赏几张吧,谢谢了!) 赵老太公见李达和不似做伪,又发觉李中易一脸震惊的样子,心下立时了然,定有此事。 既然已经定了亲事,赵老太公也许是不想惹来李中易的不满,就略过不提,而是直接向李达和提议说:“达和老弟,不知老夫可有资格替珍哥儿取字否?” 李达和根本就没看李中易,站起身子,深深地作揖,欢喜地说:“老太公如此提携犬子,实在感激不尽,请受在下一拜。” “呵呵,达和老弟,我这条老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又何必如此客套呢?”赵老太公笑容满面地扶起李达和,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坐到自己的身旁。 唉,有这种极品老爹,还真是没辙啊! 眼见着木已成舟,生米被煮成了熟饭,李中易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毫无办法去阻止! 赵老太公命人磨墨,沉思良久,眼前忽然一亮,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无咎。 李达和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却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他略微一想,马上念道:“《易经》有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李中易也读过《易经》,他知道,无咎,既有无悔的含义,也有一生平安,没有灾祸的美好祝愿。 这下子,李中易以后又可称为李无咎。因李家祖籍在成都县,将来李中易飞黄腾达之后,还可被称为李成都。 类似的例子有:李合肥(李鸿章),翁常熟(翁同和),林侯官(林则徐) “达和老弟,不如选个黄道吉日,替无咎把加冠礼给办了?”赵老太公步步紧逼,丝毫也不放松。 李达和光顾着高兴了,也没想过要问下李中易的意见,当即点头应承下来。 见李达合如此的配合,赵老太公心情越发的舒畅,他心想,和李中易那个“妖孽”比起来,李达和的确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好啊,只要把这个老实人笼络好了,就不愁小“妖孽”逃出手心去。 按照老传统,赵老太公就是帮李中易加冠取表字的“大宾”,终李中易一生,都必须以师长之礼相待。 李家和赵家有了这么一段渊源,关系自然比刚才近得多,言谈之间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亲近。 赵老太公命人唤来家中的孙辈,逐一介绍给了李中易父子。据李中易的暗中观察,赵老太公的长孙赵崇祚,文才确实不错,只可惜不太懂人情世故。 满堂的宾客俱在,赵崇祚居然不顾场合,要拉着李中易出去赏花作词。 次孙赵崇韬,一张嘴就是经典战役,口沫横飞地说,赵括太笨了,如果是他带领赵军的话,就一定要猛打猛冲,迅速击败当面的秦军,然后大破白起,生擒始皇。 李中易是个典型的现代人,对于古代战争的形态,几乎是一窍不通。不过,他却知道,包括赵崇韬在内的赵家军,输给了张业的张家军,败逃出了成都。 一个文痴,一个武吹,李中易和他们完全聊不到一块去,始终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好在很快开了家宴,赵老太公当仁不让地坐到了首席,李达和居然被安排在了次席。 以至于,从没有受过如此高规格礼遇的老李同志,乐得找不着北。 开席的时候,美味佳肴,一碟接一碟地往上端。整个饭厅里奴婢满堂,人来人往,李中易却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可想而知,赵家的规矩有多严? 在这个时代,贵为成都侯的孟仁毅,在吃的方面,花样都很贫瘠,除了蒸煮炸炙之外,完全没有炒菜的踪影。 所以,赵家所谓丰盛的家宴,对于吃惯了炒菜的李中易来说,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查过一顿略显沉闷的晚餐后,众人聚集到花厅里,喝茶闲聊。 赵崇祚和赵崇韬,显然不耐烦这种令人感到拘束的无聊应酬,两兄弟先后找由头,趁机溜之大吉。 赵老太公看着两个亲孙子的背影,不由暗暗摇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这一对宝贝孙儿,却是一个痴一个狂,眼看着没啥出息了。 闵子豪的视线不经意的和赵老太公碰在一起,他发觉,老太公满眼满眼的无奈和黯然。 虎祖犬孙,闵子豪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这四个字。想当年,赵老太公只带了几十个老弱之兵,就击败了来偷袭的荆南近千精兵,那个声威何其显赫? 只可惜,为赵家挣来偌大地盘的赵老太公,渐渐的老了,大郎君赵廷隐固然很勇猛,智略却颇有不足,勉强做个守成之主罢了。 眼看着家道即将败落,赵老太公原本乌黑的头发,几年间就全白了,还不都是忧心家业闹的心病? 就在赵家坐困愁城之际,李中易这小子横空出世,一连串令人匪夷所思的超凡表现,令人极为震撼。 仅仅是有智慧倒也罢了,李中易这小子还很会做人,更有令人惊叹的好运气,短短的数日之间,不仅和黄清成为兄弟,更结识了深受陛下信任的成都侯孟仁毅。 昨晚,据禁军中的线报,陛下偷偷地去了成都侯府。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中易居然也被召进了侯府,直到天光大亮了,才离开。 这一切,全都联系到一块进行分析,任何有些见识的人,都会意识到,李中易身份虽低,其重要性却绝对不容低估。 陛下虽然忌惮张业,但是,对手握兵权的赵家,同样很不放心。 换句话说,要想获得陛下的支持,最佳的路径是通过成都侯。 以前,赵老太公想尽了办法,都一直无法勾搭上,滑不溜手的成都侯孟仁毅。 如今,有了李中易这个绝佳的中间纽带,赵老太公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 趁着李达和内急的机会,赵老太公笑眯眯地对李中易说:“老夫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赶往万州,想必不日就可拿到曹家族长的书信。” 李中易略微一想,不由暗暗叹息,赵老太公明显是抓住了他目前最大的难题做文章,逼着他欠下赵家的人情。 显然,赵老太公已经知道了曹氏回家大闹的事。那么,以赵老太公尊崇的身份,亲自写信去万州的曹家,想必曹家当家人们,肯定会好好地想一想拒绝的严重后果。 这么一来,就等于是,帮着李中易解决掉令人头疼的家务事。 人情大于债,欠啥子,都不能欠别人的人情啊! 李中易完全猜得到,赵老太公想让他去做什么事,而且他也可以很容易地做到。 但是,李中易并不想如此轻易的就让赵老太公得偿心愿。 张业不仅仅是赵家的死敌,而且,是手下有数万精锐丘八的实力派。 问题不在乎张业该不该垮台,而是,张业垮了后,赵家明显会势力大涨。 皇权和相权的矛盾,自古就很尖锐。一旦夹杂着对于军权的掌控,就更加复杂和血腥。 李中易需要考虑的问题是,李家冒着灭族的危险,站到赵家这一边后,究竟值不值得? 这确实是个要命的大问题! “多谢老太公伸手相助,无咎感激不尽。”李中易只是表达了感谢之意,却并没有说出赵老太公最想听的话。 赵老太公显然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他丝毫不以为意地摆着手说:“区区书信罢了,何足道哉?” 因为曾经狠狠地交过手,李中易对赵老太公的禀性,有着异于常人的深刻了解。 这是一只很有耐心,也很有手腕的老狐狸,不能轻视。 赵老太公主动抛出橄榄枝,没有得到李中易的积极响应,他也没有再提相关的事情,只是谈一些以往的老皇历,以及军中的一些见闻。 李中易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确实存有很大的好奇心。 自从晚唐以来,先是军阀割据,彼此混战。接着,各路壮大的军阀,又纷纷自立为王,或是皇帝。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 根据权威历史学家的研究,在历史上,每逢改朝换代,天下大乱的混战年月,中国的人口就会以惊人的幅度锐减。 就以著名的三国时期为例,东汉恒帝永寿二年(公元156年)全国户数是1607万多户,其人口是5006万多口。到三国末年,魏蜀吴三国,合计只有户数149万多户,总人口只剩下560万零200多口,活下来的仅有十分之一。 “大军扎营,首重水源。如果取水艰难,且敌强我弱,则难以坚守。反过来说,如果在河边扎营,则须慎防水攻……”赵老太公也是个妙人,既然李中易爱听,他也愿意讲一些老段子,教他怎么打仗。 听赵老太公说得有声有色,李中易忽然想到了一部老电影里的经典台词:打牌,你不行;打仗,我不行。长江防线能否守得住,各位仁兄,拜托啦。 现场的气氛很好,夜已深,宾主尽快而散。 离开赵府后,李达和叹息着劝李中易:“大郎,你母亲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就别和她一般见识。” 李中易反问李达和:“阿爷,那曹猛为何欺到我家?” 李达和一时间没了话说,显然,如果不是曹氏去哭诉,曹猛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带人打进李家呢? “阿爷,我暂时不回去了。尚药局内轮值,出不得半点差错。”李中易摆出的理由,光明正大,李达和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黯然登车离去。 李中易回去后,略微洗漱了一番,倒头就睡。 按照杨明光的介绍,只要不是休沐日,每天的五更二点,五品以上的大员必须参加常朝。 依朝廷的制度,医官并不需要全体都在这个时候到岗,但是,他们尚药局在宫中值夜班的医官,却是在这个时候下值。 那么,被安排接岗轮值的医官,就必须和上朝的大员一样,提前进宫接同链的岗。 不巧的是,李中易因为资历最浅,按照规矩要在五更前,进宫接替值夜的同僚。 第41章 冷宫 刚过四更天,瓶儿就叫醒李中易,整个李家也跟着全都动了起来。 水房的热水早早的烧好了,厨房里也是动静不小,庭外已经传来扫地的声音。 洗脸的时候,李中易暗暗点头,瓶儿当家理事,管得井井有条,很不错。 薛姨娘非常信任瓶儿,她一到这个家,就当着所有仆人的面,把管家的大权一股脑的塞到了瓶儿手上。 如今,事实证明,瓶儿非常胜任管家的工作。 收拾妥当,吃罢早饭后,李中易出门登车,去宫里接值。 李中易赶到尚药局的时候,和他同组的侍御医杨明光已经提前到了。 在杨明光的带领下,按照对等的原则,李中易和值夜的一名司医办好了交接。 手续办齐后,杨明光和李中易正式接岗,两人坐在公事厅里喝茶闲聊。 杨明光瞟了眼低头喝茶的李中易,提醒说:“宫中的事情很复杂,给妃嫔们瞧病的时候,得多长个心眼,尽量开一些中庸的药方。” 这可是金玉良言,李中易赶忙拱手说:“多谢杨公提点,小侄记下了。” 杨明光笑了笑,说:“另外,切忌使用虎狼之药,某些时候,你就算是有一万张嘴巴,也难以解释清楚。” 这又是一个细致的提点,李中易集中注意力,倾听杨明光的介绍。 聊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掖庭里先后来了几个内侍,把杨明光和另一组的御医给叫去宫里瞧病,整个尚药局内就剩下李中易在值班。 就在这时,内侍省也来人传御医。李中易多长了个心眼,悄悄地塞了一把铜钱给那个内侍。 那内侍掂量了一下袖口内的重量,至少有半贯,脸上立时露出笑容。 “不知是哪位贵人身体有恙?”李中易见这内侍收了好处,心下略微放宽,就直接问原因。 那内侍叹了口气,说:“不瞒您说,咱们这是要去冷宫。” “冷宫?”李中易以前在电视剧里听说过这个名词,却没有什么概念。 那内侍毕竟是得了不小的好处,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就透露了底细。 “孙充仪和李才人是表亲,李才人因为犯了大错,被贬入了冷宫。昨晚是孙充仪侍寝,说是李才人病得不轻,求得了陛下的恩典……” 哦,原来如此啊! 李中易心想,他这运气可不咋的,第一次在宫里出诊,居然是去冷宫给罪妇看病。 得,既然尚药局只有李中易一个医官当值,即使再不想去,他也得硬着头皮去冷宫了。 李中易提着医箱,跟在内侍的身后,一路向西,走了很远,才在距离宫墙不远的一座高墙前停下脚步。 门前站了四个胯刀的看守,李中易借着验鱼符的机会,抬眼看了看,却没见冷宫的字样。 进了院墙后,李中易这个发现,这是一座显得异常老旧的宫殿,匾额上书两字:西乾。 敢情,这座所谓的冷宫,名叫西乾宫。 经过对照,李中易发现,外面高大的院墙,应该是后来修建的。 也就是说,这里原本是正常的宫殿,只不过因为需要关押犯错的宫妃,特意加建了禁锢的高墙。 那内侍走进殿门,叫出监管的一个老宫女,问她:“被贬来此的前才人,罪妇李氏何在?” “李氏?”那老宫女凝神想了好半天,这才意识到是谁,“关在后面的小院子里。” “蒙陛下恩典,派来医官给李氏瞧病。”内侍说明来意后,那老宫女一下子楞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已经被关进来三年之久的李氏,居然在宫里还有人惦记着。 老宫女面现惊慌之色,被一旁的李中易看了个正着。他心想,那李才人在这冷宫里的日子,肯定不太好过。 脱了毛的凤凰,被趋炎附势的小人们,肆意欺凌,不管在那个朝代,都是常有的事。 跟在老宫女的后面,李中易往殿内走去。沿途的小房子里,大多没有声息。 李中易正走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的一所黑黑的小屋子里传出尖锐的叫声,“陛下派人来接我了,陛下来接我了……” 冷不丁的被这么一吓,李中易就算胆子很大,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贱婢,闭上你的臭嘴。呸,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你是个啥德性?”老宫女也许是在冷宫里霸道惯了,张嘴就骂,而且骂得很难听。 李中易心想,面对一群失宠后再没有希望的女人,不管怎么踩,都没有后顾之忧。 老宫女的喝骂显然无效,那个小黑屋子里的女人,继续大声呼喊着,“陛下来接我了,陛下最喜欢我的长头发……” 李中易暗暗摇头,唉,小黑屋里的女人,显然已经疯了。 根本不须多想,李中易就猜得到,能够把正常人关疯的地方,有多么的可怕? 一路之上,气味越来越刺鼻,霉味夹杂着难闻的臭气,越来越浓。 李中易掏出瓶儿绣的手帕子,死死的捂住口鼻,他心说,就算身体异常健康的人,到了这种恶劣的环境里边,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到了李氏的屋子前,李中易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只见,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铜锁异常的粗大,窗户纸全都不翼而飞,手腕粗细的木栏杆,将屋内的人隔绝于世。 老宫女打开铜钥匙后,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李中易心想,这老宫女把冷宫里搞得乌烟瘴气,现在倒好,连屋子都不敢进,真是造孽。 不过,李中易并没有说老宫女的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不平之事太多了,根本管不过来。 再说了,住在这里的,都是皇帝不要的女人,也轮不到他这个外臣来管。 李中易推门进去,心中猛生警讯,他是个男的,里边即使是皇帝不要的女人,也不方便独自进去。 “嬷嬷,这里太黑,我看不清楚。”李中易收回已经踏进屋内的一只脚,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个老宫女。 那老宫女犹豫了一下,见李中易态度异常坚决,她也只得率先走进屋内,掏出怀里的蜡烛,用火捻子点燃。 借着摇晃的烛光,站在门口的李中易大致看见小黑屋内的情况。一个身材娇小的身形,正裹着薄被,躺在一张铺满稻草的木板上,长长的头发居然拖到了地面上。 李中易没发现异常的情况,这才抬腿进门,走到木板的旁边。 这时,李中易看清楚了,木板上的这个女人的侧脸。她的睫毛黑又长,苍白的左脸上,居然满是潮红,额头隐隐泛青,娇小的身子不时地抽搐着,她那干枯的嘴唇里无意识地吐出低低的轻吟。 显然,木板上的李氏是在发高烧,已经到了开始说胡话的程度。 李中易抬手捏住李氏露在薄被外的右手,手部皮肤热度惊人,烫得厉害,仔细地把了下脉,他发觉,这是伤风性感冒,引发的高烧。 感冒其实并不需要吃药,捂出几身热汗就可以了,但是高烧则不同。 按照李氏手上的热度,如果持续性的高烧下去,恐怕要不了一两天,她的这一条小命就会交代在了,这所充满着臭气的小黑屋里。 李中易本想直接说是伤寒症,转念一想,他真这么说了,身旁的老宫女恐怕会逃得远远的,连他这个医官,都可以因此受到牵连。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限于医学并不发达的客观条件,一般人视伤寒症为大敌,畏之如虎。 “这是热症引起的高烧,需要马上想办法替她消热,否则,让她死在了这里,下官在刘充仪的面前,没法交代过去。” 仁医济世,李中易面对木板上苦难的女子,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 那老宫女暗中观察着李中易的脸色,也没看出异样的表情,现在,听说不是她一直担心的伤寒,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中易故意点出了刘充仪的名号,就是想吓唬住狗仗人势的老宫女,迫使她配合接下来的治疗。 老宫女脸色变化了数下,最后,换上一副笑脸,小声说:“只要婢子做得到的,请您尽管吩咐。” 这老宫女被安排来管理冷宫,显见也是个在主子面前不受宠的宫女。 “有酒吧?”李中易预料到,这冷宫里肯定没有用于降体温的冰袋,那就只能用酒来暂时替代了。 先不管那么多,把高烧抑制住,才是最重要的环节。 “酒啊……”老宫女显得很犹豫,李中易也没多想,直接从袖子里掏出半串铜钱,塞到了她的手上,“嬷嬷辛苦了。” 老宫女见钱眼开,马上就说:“倒是有两壶酒,我这就去拿来。” 李中易见老宫女要走,赶忙叫住她,叮嘱说:“需要热酒。” “好的。”老宫女一边答应着,一边快步跑出去找酒。 李中易按照流程,走到屋内缺了半条腿的小桌子前,从医箱里拿出文房四宝,提笔在纸上开了一剂“复方桂枝汤”。 桂枝汤是中国古代有名的退热验方,不过,李氏的高烧十分吓人,李中易根据实际情况,增加了两味对症的辛温解表的药,减少了桂枝的用量。 很快,老宫女就拿来了烫热了两壶酒。 李中易嘱咐说:“我不太方便,你就用帕子,沾着酒把李氏的身上的全部擦一遍,尤其是腋窝和脖颈这两个部位。” 老宫女得了李中易的钱财,又被他拿着刘充仪的大帽子压下来,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李中易从小黑屋里出来,在外面站了大约一刻钟,老宫女终于完成了擦酒的工作。 再次把脉的时候,李中易发觉,米酒的度数还是不够,起不到快速散热的作用。 于是,李中易把药方交到老宫女的手上,让她派人去拿药。 谁知,老宫女却面露难色,迟疑地说:“其他宫里的情况,婢子不太清楚,不过,为了这冷宫里的废妾去抓药,都是要钱的。” 第42章 以怨报德 李中易这才明白,敢情冷宫还真是冷啊,连吃药都得自己掏钱。 眼前这个黑屋子里,已经家徒四壁,显见被废了的李才人,肯定没钱。 李中易既然已经伸了手,索性好事做到底,又从医箱里拿出一贯铜钱,塞到老宫女的手上,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刘充仪赏的药钱。” 那老宫女心想,取药一次,大致要花费三百文,这一贯钱她至少可以落袋七百文,倒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老宫女乐滋滋的去叫人抓药,李中易走近李才人的身旁,想看看她的脸色如何。 谁曾想,一直昏睡不醒的李才人,突然一把抓住李中易的衣袖,哽咽着说:“您的大恩,我李蔷永世不忘。” “放手,快放手。”李中易大惊,虽然李氏是皇帝不要的女人,但是,拉拉扯扯的**样子,一旦应景的时候,绝对是一桩大罪。 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外,发现左右没人,这才稍稍心安,幸好老宫女贪图他的钱财,没在眼前,不然的话,真有**烦。 李中易毫不迟疑地抢回被李氏抓住的衣袖,快速退回到门口,警惕地盯着李氏的动静。 瓜田李下,是非多,他必须避嫌。 “恩人,麻烦你帮我带封信给刘充仪好么?求求您了。”李才人伏在床沿上,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苦苦地哀求李中易。 开什么玩笑?在皇宫里边搞夹带,她不想活了,他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照顾。 “我救了你!”李中易盯在李才人那张虽然苍白,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俊俏轮廓的瓜子脸上,“你肯定没钱抓药,是我发善心,替你掏的。” 李中易发觉李才人的脸上出现了愧疚之色,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继续说:“你知道么?你烧得太厉害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没人救得了你。” “恩人,我真的过不下去了,这里,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李才人一想起在这冷宫里所受的屈辱和虐待,当即哭出了声。 说实话,在这种可以把人变成鬼的冷宫,李才人的悲惨遭遇确实值得同情。 不过,李中易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主动替李才人传书信出冷宫。 看见李才人脸上显出绝望的神色,李中易担心她做出过激的行为,于是,淡淡地说:“是陛下派我来的,我肯定要去复命。” “陛下?陛下以前最喜欢听我唱歌……”李才人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苍白的脸上满是希望之色。 李中易知道,这种时候多说多错,他只是微微一点头,把渺茫的希望传递给了李才人。 就在这时,老宫女兴冲冲地跑了回来,还没进门就大声说:“药抓来了。” 李中易转身笑望着老宫女,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老宫女的面目已不再丑陋,变得十分可爱,她来得非常及时。 “一天三服,按时给她喝药。”李中易等李才人喝了第一碗药后,提起药箱往外走。 临出门的时候,李中易扭头提醒老宫女:“刘充仪很关心她,好生伺候着,别慢待了。” 老宫女在皇宫里混了这么久,岂能看不出来,很久没人搭理的废才人李氏,如今又有了盼头? “您就放心吧,保准伺候得好好的。”老宫女只要一想起李中易给赏钱和药钱,就打心眼里看他顺眼。 李中易又看了眼,重新燃起生活希望的李氏,他心里暗想,恶的环境,完全可能把人变成鬼。 回到尚药局后,李中易捧起茶盏,喝了口冷茶,脑子变得更加冷静。 如果刚才他直接用针灸对李才人下了手,和对付江狱丞一样,把她弄成白痴的话,就算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下的手,麻烦也非常大。 毕竟,现场也就只有他和李才人,李才人突然变成白痴,傻瓜都知道,他的嫌疑最大。 更重要的是,内侍省那位内侍提供的内幕很重要,在这个皇宫里,还有刘充仪关注着李才人。 有这么一个大隐患在侧,李中易觉得,他对李才人以安抚为主的决定,没有丝毫的错误。 按照蜀国的规制,孟昶的皇宫后院里,最高等级是代行皇后职权的费贵妃,其下是正一品的三妃,接下来就是正二品的九嫔。 不幸的是,刘充仪就是九嫔中的重要一员,她的地位比朝中的宰相还要略高,绝对不可小视。 上辈子,李中易就非常清楚,枕边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牛b的风。 很多贪官自己貌似很清廉,但是,他们的老婆、**和儿子,大多充当着捞黑钱的白手套。 凡事留一线,将来好见面,这一直是李中易上辈子所坚守的做人原则。 兔子急了要咬人,狗急了要跳墙。如果,把人逼急了,天知道,会出现什么? 吃过午膳后,李中易被孟昶叫到花蕊夫人的宫中,按照他自己制定的治疗方案,这是复查的时候。 李中易还没复查完毕,没想到,宫婢来报,刘充仪来了。 因为是外臣,还是男的,李中易赶紧请求去偏殿等候,谁料,花蕊夫人竟然把他给留了下来。 刘充仪一进殿门,就坐到花蕊夫人的身旁,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非常的亲热。 花蕊夫人和刘充仪天南海北的聊了一大圈,刘充仪这才仿佛刚看见李中易的样子,笑着问花蕊夫人:“姐姐,这位医官看着很面生啊。” 面罩轻纱的花蕊夫人,笑着说:“他就是那位小神医,叫李中易,就是他发明的麻将。” 肃立在旁的李中易,心里一阵恶寒,作为麻将的发明者,显然,他的弄臣名声,必将传遍整个蜀国。 “哎呀,麻将就是他发明的呀……”刘充仪异常惊讶地扭头看向李中易。 李中易躬着腰,视线的余光大致把刘充仪的相貌扫进眼里。怎么说呢,刘充仪式比盛装的范冰冰,还要更胜一筹。 有了这个认识,李中易更加庆幸他刚才没有轻举妄动,傻瓜都知道,孟昶是个**如命的昏君,最经受不住枕边风。 一连吃好些葡萄的刘充仪,忽然手捧肚子,叫道:“哎哟,真不该贪吃,肚子好疼。” 花蕊夫人连忙吩咐说:“李中易,你楞着干嘛,快点过来给刘充仪看看?” 李中易快步上前,躬身站到刘充仪的身前,等宫女将手帕子搭到她的手腕上,这才探手捏在了刘充仪的腕脉上。 仔细地诊了脉,李中易没发觉有腹泄的脉相,他当即意识到,刘充仪很可能是故意装病。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李中易面上装得很平静,背部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刘充仪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神医,我这是什么病?”就在李中易急谋对策的时候,刘充仪却苦着脸,主动问他。 幸好李中易上辈子给首长们开过不少治疗富贵病的方子,这刘充仪虽然没有大碍,肝火却有些旺,不仔细地把脉根本察觉不了。 “回刘充仪的话,您这是吃急了葡萄,有些腹涨。”李中易偷眼看见刘充仪眉心一挑,他赶紧抢在她说话之前,又补充说,“肝火有些上升,平日里多喝点菊花茶,不能加姜蒜盐,免得冲抵了药性。” 刘充仪有些讶异地扫了眼李中易,她本想试探他一下,没想到,还真就被他找出了一点小毛病。 “咯咯,小神医毕竟还是神医呐,连这么点小小的毛病都看得一清二楚。”刘充仪忽然话锋一转,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如果我发高烧了,怎么办?” 李中易心头猛地一凛,冷宫里的李才人刚刚发过高烧,刘充仪这是什么意思? “一般情况下,须用桂枝汤,具体的必须把过脉相,才好确定。”李中易回答得非常婉转,惟恐说错半个字。 “哎哟,这葡萄还真是不能多吃啊,吃多了不仅腹涨,而且还会伤肝呐。”刘充仪的一双明眸,紧紧地盯着李中易,意味深长地打了个异常艰深的哑谜。 李中易脑子转得飞快,深入的一想,他隐约意识到,刘充仪是在暗示他,她对李才人不过是念着旧情罢了,才偶尔出手帮她一把而已。 为了更进一步的弄清楚刘充仪的意思,李中易小心翼翼地试探说:“只要您最近多喝点菊花茶,肝火一定会下降,身子骨儿也会恢复如常。” 刘充仪本是有心之人,自然听得明白李中易的回话,她刚才已经拿到了李才人的脉案底稿。 虽然说,刘充仪和李才人沾点表亲,可是,李才人得宠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分一点点陛下的雨露出来。 说白了,刘充仪并不希望李才人,从冷宫里出来,再次和她抢同一个男人。 宫里的女人们大不易,皇帝就那么一个,已经被花蕊夫人霸占了大半个,刘充仪绝对容不下更多的女人来抢地盘。 刘充仪听到李才人病重的风声后,原本不过是担心传出她刻薄寡恩的坏名声,才故意想装装好人罢了。 谁曾想,李中易的医术十分了得,一出手就降了高热,救了李氏一命。 刘充仪听懂了李中易的暗示,他只负责看病,别的一概不管。 这个态度就对了嘛! “小神医,下次在成都府发明了啥子好玩的东西,可别忘记了我们姐妹哦。”刘充仪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也投桃报李,表明尊重他是成都侯好友的身份。 李中易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有孟仁毅在后头撑着,不然的话,以刘充仪的地位,用得着和他这个小小的司医,罗嗦这么多废话? 从花蕊夫人的宫里出来,迎面一阵微风拂过身上,李中易只觉得背心一阵发凉。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是,这皇宫后院的女人,在李中易看来,比孟昶还要难以伺候。 宫中实在是太险恶,稍有不慎,就会莫名其妙的卷进恐怖的宫廷斗争。 既然,刘充仪并没有把李才人当一回事,李中易背负的危机迅速解除。 不过,基于安全的考虑,李中易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让小利子去找来秦得贵。 李中易嘱咐秦得贵,就说他有事要见黄清,又说了他现在的住址。 秦得贵见可以帮着李中易跑腿,心里很是愿意,点头哈腰,乐滋滋的走了。 第43章 演戏(新的一周,求推荐票) 申时二刻(下午一点半),李中易结束轮值,交班出宫。 李中易登上马车,一个不留神,却见孟仁毅靠在锦褥上,正笑嘻嘻地望着他。 “刘充仪是个啥背景?”李中易靠到孟仁毅身旁,好奇地问他。 孟仁毅想了想,介绍说:“小户乐班出身,以前很受宠,如今嘛,不怎么被皇兄待见。上次,她的弟弟走私军器到北方换盐回来,被我的人给逮了个正着,她托人求到我的门下,我明面上没答应,私下里还是把人给放了。后来,她的那弟弟,就一直想巴结上我,哼,懒得搭理他。” 李中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刘充仪的警告,说得那么隐晦,敢情是忌惮孟仁毅的实力。 “怎么?刘充仪想对你不利?”孟仁毅奇怪地问李中易。 李中易就把冷宫里李才人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孟仁毅皱紧眉头,仔细地想了一下,说:“宫里的事我不太好直接插手。黄清兼了掖庭令,正好管着冷宫,只需要使个眼色,就可以让姓李的贱人,永远的闭上嘴巴。” “嗯。”李中易要找黄清,本就存了严加看管李才人的心思。 在恐怖的冷宫里,身陷囹圄的李才人,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黄清的手掌心。 说起来也很奇妙,李中易如今一手连着黄清,一手搭着孟仁毅,居然成了他们互相勾结的桥梁。 “你今天这么有闲?”李中易觉得,孟仁毅大中午的来找他,多半是有事。 孟仁毅躺在锦褥上,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说:“我约好了几个堂兄弟,都是这侯那伯的,下午一起打麻将。” “就这事?”李中易压根就不信孟仁毅的理由,真要是找他一起搓麻将,至于直接躲进马车里来么。 “我听说,你和赵相公家走得很近?”孟仁毅看似说得很平淡,其实非常在意的李中易的回答。 李中易不太清楚孟仁毅对赵家的态度,索性把和赵老太公结交的全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 孟仁毅听完之后,并没有表明对赵家的态度,只是淡淡地说:“张业最近越来越不象话了,今天在朝堂上,居然公开驳了皇兄的面子。” 李中易一听就明白了,孟仁毅对权臣张业非常不满,在京城之中,除了张业之外,军权最重的就是赵廷隐。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孟昶就算是再昏庸,也绝无可能容忍,皇权旁落于权臣之手。 既然孟仁毅已经表达了对于张业的不满,李中易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笑着说:“休沐的时候,我打算去趟青城山,实地看看适合炼丹的地方。” “哈哈,反正我闲着也是闲是,索性陪你去逛一逛。”孟仁毅非常西化李中易一点就透的聪明劲。 李中易心想,到时候,提前通知一下赵老太公,来个孟、赵“巧遇”的狗血段子,也蛮有趣的。 既然半道让孟仁毅给截了,李中易只得陪着他回侯府打麻将。 谁知,在侯府的门口,居然巧遇上刘充仪的弟弟,密阳开国子,刘东川。 “侯爷,可算是见到您了。”刘东川涎着脸凑到近前,笑得异常的谄媚。 “有事?”孟仁毅故作冷淡的问刘东川。 刘东川仿佛没察觉到孟仁毅的冷淡,笑着说:“上次蒙侯爷您照顾之后,在下一直惦记着请您吃顿便饭,还请您不吝拨冗赏脸。” 孟仁毅根本没接刘东川的话,却把李中易推出来介绍给了刘东川,“这是我的好友,小神医李中易。” “哎呀,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刘东川笑得很假,但态度却异常亲热,“今日既是遇上了,就是缘分,不如等会我做东,去翠云楼乐呵乐呵?” 这里是孟仁毅的主场,李中易自然不可能越庖代俎,只是笑笑,却没吱声。 孟仁毅摆了摆手,说:“翠云楼没啥可乐呵的,我今日约好了人,一起打麻将。” “麻将?”刘东川一头雾水,他压根就没听说过“麻将”。 李中易发明麻将这种游戏,时间太短,不可能马上就风靡整个成都府。 见刘东川一脸的懵懂,孟仁毅也懒得解释,拉着李中易就进了侯府。 赌钱果然需要气氛,面对两个侯爵一个伯爵,又都是有钱人,牌桌上的李中易自然不可能手软。 鏖战了三个时辰,李中易最终大获全胜,带着两千贯铜钱,还有一块青色玉佩,心满意足的回家。 在自己的书房里,李中易点亮烛火,仔细观察赢来的玉佩。这是一个玉佩组合,上端为一件大佩(也称珩),为蝙蝠形;中部称“瑀琚”,为一对左右对称的璜,两璜间或为环,或作四瓣状;下端中间为一件梯形佩,左右各有一颗大的珠子,称为“冲牙”,佩带时相互撞击发出悦耳的响声。各佩件间以丝带相连,穿缀着玛瑙、水晶、琉璃珠子,显得精美异常。 李中易琢磨着,这么一组玉佩,若是拿到后世的拍卖行里,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 日子过得飞快,李中易到尚药局值守,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天是休沐日,李中易好好的睡了一个大懒觉,起床后,就去陪着薛姨娘说话聊天。 薛姨娘见儿子变得如此贴心和懂事,就和喝了蜜水一般,心里甜丝丝的。 即将开午饭的时候,大门口突然传来哭闹的声音,李中易不由皱紧眉头,心中颇为不爽。 好不容易趁着休沐,在家里陪着老娘吃顿团圆饭,居然会有人这么不长眼,难道他真的很好欺负不成? 很快,瓶儿匆匆从外面进来,小声禀报说:“爷,是曹氏来了。” 李中易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断然吩咐说:“让她回去吧,就说我不在家。”他相信,瓶儿一定清楚他的真实意图。 瓶儿眨了眨眼,叹了口气,说:“真不凑巧,门房既没烧热水泡茶,也没有多余的凳子。”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小机灵鬼。”瓶儿挨了“骂”,却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和薛姨娘一起吃过午饭,又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了好一会,李中易这才放曹氏进了门。 薛姨娘有些担心地说:“我在这里不太好吧?” 李中易微微一笑,回答说:“阿娘,今日已经不同往时,曹氏有求儿子。” 曹氏哭哭涕涕地走进花厅,一见了薛姨娘,就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薛姨娘很有些尴尬,想伸手推开曹氏,却被她死缠着,怎么都推不开。 李中易并没有马上插手的意思,冷冷地等着曹氏哭个够,闹个够。 李家的家务事,已经拖延太久,是该有个了局了! “大郎,大郎,求求你,救救我那苦命的兄长吧。他马上要被问斩了。”曹氏被李中易的冷眼所震慑,不敢继续纠缠着薛姨娘,转而跑过来求他。 “坐吧,咱们慢慢地说话。我有言在先,如果你继续夹缠不清,那就没什么可说的。”李中易一开口,就定下了规矩,免得和曹氏多废口舌。 曹氏被晾在外面一个多时辰,自然很清楚李中易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只得抬起衣袖,擦了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李中易的对面。 “瓶儿,把文书拿给曹氏看看。”李中易懒得废话,直接吩咐瓶儿,捧来两份文书。 曹氏接过文书,打开第一份,定神一看,脱口惊叫出声,“两万贯……多谢大郎,多谢大郎……”异常欢欣。 等曹氏满心欢喜地打开第二份文书的时候,她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和离书……” “大郎,你莫非想逼死我母子俩?”曹氏被怒火烧红的两眼,死死瞪着李中易,咬牙切齿地厉声反问。 “在和离文书上画了押,你就可以带着两万贯回曹家。不然的话,神仙也救不得曹猛。”李中易冷冷看着曹氏,斥道,“我们李家不需要你这种吃里扒外的毒妇。” “李大郎……老娘和你拼了……”曹氏正想借机撒泼,李中易忽然沉下脸,冷冷地说,“你坏事做尽,如今,应该已经收到万州曹家的书信了吧?” 李中易的警告,如同一大桶寒冷刺骨的冰水,兜头浇到曹氏的身上,瞬间就打压下她那残余的嚣张。 没错,曹家的现任族长,也就是曹氏的嫡亲祖父,已经写来书信,无论如何都必须保下曹猛的性命,绝对不能因为她的个人私怨,而导致曹家嫡系的唯一血脉断绝,否则,她就不再是曹家的孙女。 这个时代,不管哪家哪户,对于传宗接代,香烟承续,都重视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 一个家族,如果成年的男丁死光了,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家族的灭亡。 这简直就是任何一个家族,不可承受之重! 李中易早知,胜券在握,所以,丝毫不担心曹氏会狗急跳墙。 别人也许不清楚,李中易实在是非常了解曹氏的秉性,为了钱,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一般人,谁会在自己老公丢了官落了难的时候,居然怂恿着亲哥哥带人打上门来抢钱? “得了,你也少装可怜。”李中易端坐在椅子,用眼神安抚住很有些担心的薛姨娘,然后冷冷地告诉曹氏,“要么,曹猛被砍头,你不仅被曹家扫地出门,父亲也已经深深地厌了你,被休出李家也是迟早的事;要么,带上这两万贯,和曹猛一起回曹家,你依然是风风光光的曹家娘子。你自己任选其一吧。” “妹妹,妹妹,大郎如此逼我,我不想活了!”曹氏假装要撞墙,李中易偏偏视若不见,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曹氏戏演了一半,却演不下去了,只得讪讪地坐回到原处。 其实曹氏已经心动,跟着李达和不就是图他是个官儿,可以过体面的官夫人生活么? 第44章 炼丹(哭求推荐票) 如今,曹氏也知道她做得太过火了。今天,她本想带着李中昊一起来求李中易,只可惜,李中昊已经被李达和牢牢地盯在了书房里。 情况异常紧急,由不得曹氏再犹豫,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独自来求李中易。 李中易察觉到曹氏的犹豫,站起身说:“你仔细的想想吧,想好了的话,虎个押,就可以带着两万贯回曹家了。” 说罢,李中易搀扶着喜忧参半的薛姨娘,直接回了后堂。 临走的时候,李中易冲瓶儿使了个眼色,瓶儿重重点头,那意思是说,她一定会盯死曹氏,不让她闹出妖蛾子来。 回到东厢后,薛姨娘担忧地问李中易:“大郎,你硬逼着曹氏和离,万一她一时想不开……那可怎么办?” 李中易微微一笑,反问薛姨娘:“阿娘,你觉得曹氏是哪种人么?” 薛姨娘仔细地想了想,摇着头说:“她过惯了好日子,肯定舍不得去死。” “嗯,曹氏虽然恶毒,但是,二郎毕竟还是姓李。”李中易叹了口气说,“再怎么着,孩儿也得替阿爷着想。” 薛姨娘欣慰地笑道:“你阿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如此的有情有义,我这个做娘的,真的很高兴。” 过了大约一个半时辰,瓶儿来报,曹氏当着她的面,在和离书上,签了名花下押,然后雇了一辆马车,载着三大箱铜钱,大哭而去。 “唉,说起来不落忍的,曹氏也是自己做孽啊……”薛姨娘毕竟心善,心中有些不忍。 李中易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曹氏的问题解决了,家务事告一段落。 晚上,李中易在成都侯府里泡桑拿的时候,把事情给孟仁毅说了,孟仁毅二话不说,当即命人拿了他的令牌,去牢里放了曹猛,限他立即滚出成都,回万州。 就这么着,一桩很可能闹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的家务丑事,在赵老太公和孟仁毅的合力之下,悄无声息的予以摆平。 据家里的仆人说,李达和知道消息后,闷了一整天,倒也没说什么。倒是二郎李中昊,成天哭哭啼啼的,没少挨李达和的训斥。 出于李达和的脸面着想,李中易传下话去,就说曹氏身体不适,到乡下的庄子上养病去了。 时光飞逝,花蕊夫人的皮肤病已经痊愈,孟昶始终惦记的炼丹大事,也终于摆上了议事日程。 这一天,李中易斋戒沐浴已毕,身穿一袭蓝色道袍,一只玉簪横插在道髻之上,走动之间,道袍轻拂,一副仙风道骨的“神棍”模样。 在黄清带人的护卫之下,李中易乘车登上了青城山顶。 山顶上的某个洞府里边,早有人按照李中易的要求,布置妥当。 洞内,丹炉、丹鼎、水海,石榴罐等一应炼丹的器具,应有尽有。 李中易还别出心裁的在洞府旁边,加建了一座小型的木炭窑,窑口上接了一根粗大的铁管,铁管直接插入一口大水缸,水缸就摆在一口水池的里边。 为了安全起见,孟昶派来了几百名金吾卫的官兵,把整个洞府围得水泄不通。 按照掐算好的时间,李中易站在洞府门前,迎风而立,点燃事先制作好的黄符,串在一把镶嵌满宝石的七星剑上,嘴里念念有词,“my-wife-and-my-son,i-love–you……” 黄清就站在李中易的身后不远处,却完全听不懂李中易念的是什么鬼东东。 良辰已到,李中易装神弄鬼的点燃了炼丹炉,胡乱地塞了一些药材进去,盖上盖子,就不管了。 黄清心里很纳闷,等李中易忙活完了,他悄悄凑过来,想问个究竟。 谁知,李中易只是神秘地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时代,除了读书人或是士大夫之外,一般没文化的人,大多相信鬼神的存在。 既然李中易不愿意说,黄清担心惊动了神明,泄露了天机,也没敢多问。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中易一直捣鼓着那座木炭窑和密封的水池。 木炭被切成十分整齐的块状,单单这个工作,就花了窑工两天的时间。 等到往窑内码放木炭的时候,李中易一直站在窑旁指点,稍微有点错误,他就会要求重新来过。 这又折腾了两天,等一切筹备妥当后,李中易让窑工点燃了木炭窑。 窑内点火后,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充当烟道的铁管里开始往外面冒黑烟。 李中易吩咐杂役开始往水池子里边倒清水,当清水距离大水缸大约一尺的时候,他果断叫停。 这时,铁管烟道内开始冒白烟,李中易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到烟道内窜出黄褐色的气体,李中易略微嗅了嗅,发觉烟气异常刺激,辣得直想流眼泪,他当即命令十几个杂役,轮流提水,给充当烟道的铁管泼水降温。 很快,从铁管中汩汩的滴出酸味很重的黄褐色液体,源源不断地流进大水缸里。 这时候,如果有懂化学的兄弟在场,一定会马上指出,李中易这是在通过木炭窑干馏的方法,制备木醋液。 两天后,木炭窑里的木材烧烬火熄,大水缸里已经收集到了满满的一缸黄褐色的木醋液。 等铁管渐渐冷却后,李中易找来十几个彪形大汉,让他们把装满木醋液的大缸抬出水池。 李中易走到缸边看了看,发现液体表面上浮了一层厚厚的木焦油,就让人拿来水瓢,舀出木焦油。 限于这个时代的化学手段,大缸里的木焦油只剩下极少数残留,实在去除不掉。 木醋液脱焦之后,李中易点了点头,命人拿来经过煅烧的天然石灰石,所得到的生石灰,大把大把地加到了缸内,这就是中和反应。 加入了生石灰的木醋液,起初变成暗紫色,接着又是深黑色,最终转为了紫红色,缸内的液体表面上,冒出大量的泡沫。 “好。”李中易迅速叫停,让人将大缸抬到事先搭好的木台子上。在木台子的下边,准备了一只大木桶,桶口被层层叠叠的麻布、丝绸之类的细面料,裹了十几层。 “把这些红水舀出来,倒进木桶。”李中易吩咐过后,走到黄清的身旁,笑道,“黄公,辛苦你了。” “贤弟,愚兄真心不明白,你这是在干嘛?”黄清眨巴着小眼,死瞪着李中易。 李中易浅浅地一笑,心说,就算是我告诉你这是在制备醋石,你又知道醋石是啥东西不? 见李中易依然不肯说,黄清的好奇心几乎要爆棚,他在宫中,见识过无数仙长炼丹,还从没见过像李中易这么个搞法。 李中易悠闲的喝了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指挥着杂役们,将经过过滤的液体,倒进一口大铁锅中,加热慢火,然后不断的搅拌,同时把冒出表面的焦油全部舀掉。 这么干了两个多小时后,锅内的液体,渐渐变成了灰色的固体,这就是李中易所需要的醋酸钙,也就是醋石。 天色渐晚,李中易吩咐停工,明天接着干活。 一夜好梦,第二天一早,李中易让人搬出提前预备好的荻灰(草木灰)和白碳灰(生石灰),架起一口大锅,把这两种灰都进锅里,然后加水,不断地添加柴火开始煮。 黄清心里很奇怪,忍不住跑过去问李中易:“贤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制作一些炼制仙药的材料,具体是啥,请恕小弟不能说。” 黄清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又不敢细问,只得郁闷地站在一旁。 其实,草木灰就是碳酸钠(3)和碳酸钾(k2co3)的混合物,将草木灰加生石灰再添水加热,就可以得到氢氧化钠(naoh)和氢氧化钾(koh)的混合溶液。 氢氧化钠,俗称烧碱,又叫火碱,是一种重要的工业原料。 其实,这个过程,并不是必须的。李中易只是想借着这么好的实验机会,验证一下制备烧碱的可靠性。 因为碳酸钠和碳酸钾的溶解度不同,在提前制作好的白瓷器皿中,经过蒸发、冷却、结晶,李中易成功的获得了碳酸钠。 碳酸钠就是纯碱,又叫苏打,不仅是现代工业重要的化学原料,还是面食的发酵剂。 在这个时代的面食,正因为没有发酵剂,所以,口感远远不如后世那么蓬松软和,爽口。 只可惜,因为原料的缺乏,李中易只能通过实验室的办法制取苏打,而没办法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 在醋石和碳酸钠分别被摆平之后,李中易心情很好,再有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制出醋酸钠。 这个醋酸钠,以及碳酸钠,正是李中易这一次要把孟昶彻底忽悠住的重大法宝之一。 李中易第一次觉得,古人不懂化学,真好! 当晚,李中易兴致很高,和黄清一起吃饭的时候,喝了两大坛酷似孝感米酒的“女儿红”。 第二天起,李中易开始捣腾各种难得一见的药材。祖传的丹药,主要是用于益寿延年的“龟鹤丹”,含有大量汞的“大力金刚丸”以及专门用于排泄重金属物质的排毒散。 出于对症的考虑,李中易这次只打算拿出“龟鹤丹”,因为孟昶日日在房中斩伐,必须补充肾水,强壮肾阳。 原本,龟鹤丹并不太好配置,可喜的是,孟昶的皇宫里,几乎备齐了各种名贵的药材。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李中易按照祖传的方法,暗中制好了龟鹤丹,就等关键时刻再拿出来使用。 孟昶这两天一直吃着杨仙长的所谓“仙丹”,在床上确实威猛了许多,只是,这种仙丹猛过了头,连他上早朝的时候,裤裆里的那话儿,都一直翘着,别提有多尴尬。 一个半月后,听说李中易的仙丹即将炼成,孟昶大为高兴,为了表示虔诚,当晚他硬忍着没要女人来陪。 转天的二更天,孟昶早早的出了宫,带着大队朝中高官和禁军,直奔青城山而来。 第45章 活见鬼(跪求推荐票) (跪求兄弟们拉司空一把,多砸几张推荐票,帮助司空冲进新书榜前四名,多谢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孟昶赶到了青城山。只见,从山脚下开始,沿途的禁军手里举着一些孟昶从未见过的鬼画符,一路延伸到了山顶。 山顶,已经布置好了高峨的招仙坛,孟昶走近一看,却见,李中易身穿青色乾坤道袍,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足,右手的七星剑朝着天空,越舞越快。 等孟昶兴冲冲地登上招仙坛,李中易长长地一个吐纳,装作收了功。 “如何?”孟昶急忙问李中易。 李中易故意低头掐指算了一下,说:“陛下,你看那边!”他故意把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大块龙首岩石。 孟昶定神看过去,敢情,那块岩石的形状极为奇特,象蟒又象是蛇,更有点象龙。 “陛下,仙翁昨晚托梦,五百年内只可能有这一次机会。如果,没有料错的话,”李中易突然大声吼道,“时辰已到,陛下快看……” 七星剑斜着指向那块龙首岩石,就在孟昶瞪圆眼珠子的时候,“轰隆……”那块龙首岩石上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岩石立时炸裂开来。 “啊……” “老天显灵了……” “佛祖保佑……” “我滴娘啊……” 山上山下所有的高官、内侍以及禁军们全都被突如其来的巨变,给震得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中易心想,这个时代固有已经有了火药,但是由于配方和见识问题,只是用来纵火之用,有谁会知道如此坚硬的岩石,居然会爆炸呢? 硝75%,硫磺10%,木炭15%,这个现代黑*火*药的配方,李中易这个学过高等化学的,自然很清楚。 后蜀国军器监里,为数不多的上千斤火硝,都被李中易搬到了山上。皇宫里的硫磺,数量不少,木炭更不用说了,即使宫里没有,山上也多的是木材。 最主要的是,李中易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漫山遍野的寻找,终于发现了这块口小中空的天然大岩石,运气真不错! 原始的火硝,被李中易用半现代的替代方法提纯之后,效果惊人。于是,岩石大爆炸的条件完全具备了。 发觉孟昶张大了嘴巴,目光呆滞,整个人傻傻的,李中易赶忙扯了一把孟昶,“陛下,神物已经下凡,请随我来。” 这时,孟昶略微醒过神,见坛下的禁军正想往上涌,他赶忙张开双臂,厉声吼道:“都给朕退下。”神物不可任由凡人亵渎。 李中易领着孟昶来到碎石堆前,好一通翻找,终于,在一个乱草丛里,发现了一张已经严重泛黄的鬼画符。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仙翁显灵。”李中易郑重其事地把那张泛黄的鬼画符,交到孟昶的手上。 孟昶左看右看,却偏偏认不出符纸上的鬼画符,只隐隐觉得,象是个小篆的仙字。 “陛下,快点,必须赶紧把这个药引子烧掉。”李中易领着孟昶到了招仙台上面,将那张鬼画符扔进青瓷香炉里边烧成了灰烬。 李中易看着雄雄的火焰,心想,鬼画符已经被烧掉了,就算是事后有人怀疑,也没了可以拿捏的把柄。 这张鬼画符,不过是李中易参照后世道教的一些法符的模样,在纸上画了出来。 至于鬼画符泛黄,显得很古朴的样子,不过是用浓度适中的醋酸液泡了一个晚上,又故意用手揉皱再熨平,故意造的假罢了。 这时,有忠心的禁军将领,已经冲上了招仙坛,将孟昶保护在了中间。 “此仙药必须以臣的血肉作为凡间药引。”李中易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等着看孟昶的反应。 “李卿……”孟昶本想伪善地劝说两句,可是,话已经到了嘴边,就是吐不出来。 李中易心里明白,在可以令孟昶成仙的丹药面前,他的分量根本不足一提。 这时,李中易二话不说,将手里的七星剑,浸入提前配制好的清水里面。 然后,李中易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七星剑在胳膊上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刷。”刺目的鲜血,立时泉涌而出。 “李卿……”孟昶见李中易果然宁愿伤了自己的血肉,也要替他炼出仙丹,这份忠心实在是令人感动。 李中易手疾眼快地从香炉里抓过一把已经烧成灰烬的符灰,快速地抹在了胳膊上。 孟昶惊讶的发现,李中易胳膊上的鲜血居然渐渐的停止涌出,逐渐凝固。孟昶一时激动,猛地冲到李中易的身旁,拉起他的胳膊,摸到那道“深深”的伤口处。 “啊……”孟昶一下子楞住了,李中易胳膊上的伤口,居然已经痊愈,皮肤上面光滑得很。 “神了,简直太神了……” 不仅仅是孟昶,就连他身边的禁军和大臣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李中易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不由暗暗地松了口气,其实这不过是个民*国时期的江湖艺人,用来骗钱的障眼法罢了。 他的胳膊上,手臂上,早就抹满了熬成汁的中药大黄,七星剑沾的是已经融化的纯碱水(碳酸钠溶液)。当大黄药汁,接触到了纯碱水之后,立即会起化学反应,生成大量类似鲜血的红色液体。 说穿了,道理非常简单。问题是,这个时代的人,有谁比李中易更懂化学? 见识落后就得被忽悠嘛! 没等孟昶等人反应过来,李中易用七星剑刮掉手臂上的所谓“鲜血”,混合进香炉里的灰烬之中。 然后,李中易马不停蹄地捧着香炉,来到桌案前,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混合物,一股脑地倒进了一盆清水之中。 孟昶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中易的一举一动,惟恐漏掉丝毫。 “陛下,必须借您的圣皇之气一用。”李中易捧着那盆水,走到孟昶的面前。 “你快说,需要朕怎么做?”孟昶急切地催促李中易。 李中易单膝跪地,将手里的水盆举过头顶,大声说:“您是天命所归的仙圣门徒,用手按下水面,必有神异事件发生。” 其实,戏演到这里,李中易的心情已经完全放松,孟昶,你还逃得出俺滴手心么? 在李中易的指点之下,孟昶将右手并拢,平平整整地按向那盆清水. 当孟昶用手掌按压在静止的清水液面上时,水盆里面忽然汩汩地直往外冒寒气,眨眼之间,清水完全凝结成“冰”,就好像气温骤降到了零下五十度一般。 “啊……”孟昶和众人都在同一时间傻了眼,孟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却见艳阳正火辣辣地烧烤着青城山的整个山顶。 真的是太,太,太神奇了,孟昶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中易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其实暗暗好笑,这又是一个化学的小技巧罢了,说穿了同样不值一提。 基本原理是:过饱和的醋酸钠溶液的液面,一旦受到外部大面积的压力,立即就会发生结晶反应,也就是所谓的“结冰”。 发觉在场的众人全都给惊呆了,李中易赶紧抓住机会,振臂高呼:“圣皇下凡,圣皇下凡……” 一时间,在李中易的带领之下,整个青城山,上上下下欢声雷动,不管是高官,还是小卒,齐声呐喊:“圣皇下凡,圣皇下凡……” 孟昶简直快要乐昏过去,面对如此具有充分说服力的灵异现象,他不是圣皇,谁又是圣皇? 李中易担心时间一久,小把戏会露馅,赶紧捧着那盆“仙冰”,快步回到炼丹的洞府,将“冰块”整个的倒进了火焰正旺的丹炉之中。 “噗。”丹炉里传出冰与火相遇后,剧烈的反应声,不绝于耳。 最终,丹炉内的火焰渐渐熄灭,李中易请孟昶亲自打开丹鼎。 丹炉开处,一股袅袅的异香,扑鼻直入,孟昶惊喜地发现,丹鼎内堆满了一颗颗金光闪闪,黄光灿灿的丹丸。 “这些……这些全是仙丹?”孟昶有些不自信地问李中易。 李中易信心十足地回答说:“正是仙丹。不过,臣必须提醒陛下,这些仙丹,不可给任何人服用,否则,很可能效用大减。” “朕知道了,朕知道了。”孟昶喜滋滋地记下了李中易善意的“神嘱托”。 李中易心里觉得好笑,他炼的龟鹤丹,是绝对不含汞的温补药。虽然不可能是什么仙丹,但相比后世的六味地黄丸,其药效高出五倍都不止。 至于药丸上泛起的金黄色光芒,则是由于李中易在丹药表面,涂抹了一层中药材“菟丝子”特制的汁液罢了。 李中易命人取来锦盒,将几百粒“仙丹”盛入盒内,双手捧到孟昶的面前。 孟昶接过“仙丹”,不由仰天哈哈大笑,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地宣布:“李卿,朕赐你一面先帝所遗的金牌,无论何等品级的官员,皆以平礼相见。” 想想看,一个八品小医官,即使见宰相,也只需要拱手为礼,平辈相交,这个待遇,可真不得了。 “哇……”旁边的高官群里,立时传出一阵阵吸凉气的声响。 有人马上意识到,李中易俨然已是皇帝陛下,身边的第一宠臣。 李中易本想装装b,并没有马上接过那面金牌。但是,孟昶可能是高兴坏了,硬把那面他老爹孟知祥留下的金牌,塞到李中易手上。 回成都的路上,和李中易同车的孟仁毅,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我说兄弟,你已经把老哥子我,都给搞懵了。” 李中易心里暗笑,不搞懵了,怎么叫作忽悠呢? “那个仙丹,还有机会再炼么?”孟仁毅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李中易重重地摇头,说:“天意不可违,若是勉强为之,恐怕会遭天谴。” 就算是和孟仁毅好的就差穿同一条裤子,李中易也绝不敢自己做死。有些戏法只可以出现一次,变成绝唱,才是最佳的状态。 不到一天的工夫,整个成都府到处都在传,孟昶是圣皇下凡,将来必定可以一统中原。 然而,关于李中易的神奇事迹,却并没有被广为流传。由于,孟昶下了封口令,只有极少数高官知道。 第46章 陷害(拜求推荐票) (兄弟们,冲榜的形势已经白热化了,刺刀见血,拜托大家多砸推荐票,帮司空冲上前四名,多谢啦!) 在青城山的装神弄鬼之后,李中易在蜀国官场上的名声,变得两极分化。 一些人把李中易视为仙之门徒,另一些不信神鬼的儒门子弟,则视李中易为“弄臣”,甚至有人说他是“佞臣”。 李中易才不管这些,只要小日子过得滋润,没人敢来惹他,也就ok了。 反正,李中易打定了主意,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随着曹氏问题的解决,在李达和的强烈要求下,李中易又带着薛姨娘住回了李家老宅。 李家替李中易办加冠礼的时候,除了孟仁毅和赵老太公亲临之外,还有一大批听到风声后,不请自来的捧场者。 一时间,李家的后院,各种银钱、古董、玉器,堆积如山。库房都装不下了,李中易只得吩咐下人,腾出几间厢房,专门用来装礼物。 从这一天起,李中易正式使用表字,比较亲近的人都称他为:李无咎。 过了两个月悠闲的时光,蜀国的边境,突然战云密布,风云乍起。 自从后周世宗柴荣在去年登基之后,一直励精图治,除了内修德政之外,渐渐向外用兵。 今年元旦的时候,蜀国君臣就得知柴荣要收复关右的秦州(今甘肃天水)、凤州(今宝鸡市凤县)等蜀国之地。 二月,孟昶已经派了赵季札为雄武监军使。三月,孟昶又派知枢密院事王昭远,去北边督促边防。 由于孟昶在求和的国书上,居然以大蜀皇帝自居,一下子惹恼了柴荣。 于是,柴荣以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为帅,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赵匡胤为副手,发禁军五万,进攻蜀国的秦、凤诸州。 后周和后蜀开战,早在李中易的意料之中。李中易不过是个医官兼宫廷神棍罢了,战争距离他很远很远,所以也没当一回事。 因为前线吃紧,孟昶接连派出援军,前军已经早早的出发了。 成都侯孟仁毅也已经被任命为后军总管,率领右金吾卫的一万多禁军,准备去援救秦凤诸州。 这一日,李中易忽然接到政事堂和枢密院共同签发的军令,命他为随军都医官,编入北援的后军听候调遣。 这可是军令,不是闹着玩的,李中易只得回家里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用具之后,跑去城外的军营里,见到了孟仁毅。 孟仁毅知道李中易心中的疑问,刚一见面,就直截了当地解释说:“是知枢密院事的王昭远私下里搞的鬼,说你有神仙相助,必定可以帮助大军获胜。我知道消息的时候,皇兄已经答应了。没办法,我只能暗中帮你运作了一下,安插到了我的军中。” 李中易皱紧眉头,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我好象没得罪过王昭远啊?” 孟仁毅叹了口气,说:“你最近的风头出得太大了,皇兄每天都要在身边带着你,你说说看,能不遭人嫉恨么?” 李中易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王昭远居然是担心他夺了圣宠。 娘的,这叫什么事嘛,李中易本想过安逸悠闲的生活,却被无情地推向了危险的战场。 大军出发,粮草先行,为了打赢这一次战争,孟昶征发了十多万民夫,随军搬运粮草补给。 到了军中,李中易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就意味着,逃跑的时候,将减少许多活命的机会。 李中易虽然没有研究过古代的战争,不过,他却猜得到,这一战蜀国肯定是输了。 不然的话,后周留给北宋的秦凤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好在,孟仁毅知道李中易的底细,特意安排随军出征的黄景胜,领了王大虎为首的一队士兵,专门负责保护李中易的安全。 半个月后,后勤的诸事准备妥当,孟仁毅带着后军,启程上路。 这段时间,李中易专心致志的只做了两件事:一是练习骑马,二是选几匹速度快的宝马备用,到时候方便跑路。 只可惜,除了孟仁毅送给他的那匹取名“青璁”的河套马之外,整个后军里边,几乎全是矮矮的大理马。 大理马也就是滇马,走山路和负重,都很棒。然而,缺点也很明显,快跑的冲刺力非常差劲。 李中易绝望了,他骑在马上,闷闷不乐地跟着大军前行。 两腿间磨破的伤口处,不时传来的疼痛感,时刻提醒着李中易,骑马其实是个高技术活。 孟仁毅的后军押运着大量的粮草辎重和军器,出成都后,一路向北,经汉州(今广汉市),渡过锦水(今锦江)和涪江,到达绵州(绵阳)。 因一路都是平原,又是在蜀国腹地,所以,行军速度较快,可以保持在每天五十里左右。 在绵州休整了三日,孟仁毅继续领军北上,经江油,渡过梓潼水,抵达剑州(剑阁)。 从梓潼往北走,地势渐渐升高,行军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一天顶多走二十里路。 站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城楼上,李中易眺望着群山巍峨,绵延险峻的剑阁山区,不由暗暗惊叹:这么险恶的地形,邓艾居然可以从阴平走景谷道,翻越马阁山,偷袭江油成功,真不愧是个军事天才。 由剑阁沿着“金牛栈道”继续前进,整个后军被分成了两部分,一左一右,夹着嘉陵江北上。 由于沿途的地势太过险峻,阁道仅仅宽约两米左右,稍有不慎,就会掉入湍急的江水之中,李中易只得下马步行。 好在,军粮辎重以及军器,可以走水运,有纤夫拉船,溯嘉陵江北上,过三泉镇直抵兴州(今汉中略阳县)。 路上,苦不堪言的李中易,抽空问孟仁毅,怎么不走水道。 孟仁毅用异常怪异地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李中易,这才慢慢地解释说:“水道太险,即使是运粮船,能够顺利经过明月峡等大险之地的,十不存七。咱们不缺粮食,损失了也就算了。如果是运兵船走水道,嘿嘿,我这一万多兵将,能够顺利抵达河池的,恐怕也就剩下不到六千人了。还没到地方,军将就损失了一半,怎么打仗?” 李中易的一张老脸,腾的一下,红了大半,他感叹道:“以前老是在笑赵括纸上谈兵,没想到,我比赵括还不如啊。” 孟仁毅含笑拍了拍李中易的肩膀,说:“咱们是后军,主要的任务是守住河池这个辎重要地,把粮食军器源源不断的送到凤州和秦州,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李中易心里明白,孟昶把辎重后勤大权交到亲弟弟的手上,目的是想监视和支援前方的将帅。 不管前方胜败,处于后方的孟仁毅都可以提前掌握住剑门关这个军事要塞,从而阻挡住进犯的周军。 河池县,今甘肃陇南市徽县,位于凤州以南,兴州以北,西北连接秦州,素有陇上小江南之美誉。 到达河池县后,李中易这才发现,县城不仅占地极广,而且城墙修得很高,城内布满了各种仓库。 很显然,蜀国是把这里当作是军事要塞和辎重仓库,进行了重点的建设。 河池县令非常知趣,孟仁毅还没到,他就已经把县衙收拾干净,准备用作后军的帅府。 孟仁毅不可能忘了李中易这个损友,拉了他一起住进舒适宽敞的县衙,并且让他独占了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距离后门很近,李中易想出去转转,非常方便。 孟仁毅毕竟是负责作战的后军主帅,他的事情每天多如牛毛,前方的军报,启运的粮草军器,驮马的不足,河池的城防,一天到晚,忙得够呛。 李中易这个所谓的随军医官,却整天无所事事,闲得蛋疼。 这一天,李中易偶然在街上看见一群普通军汉,砸了一家名叫“济世堂”的医馆。 在边上看热闹的时候,李中易突然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非常低下,随军的郎中数量非常少,而且他们一般也只给高级将领们看病。 军队里的普通小兵如果受了伤,基本都只能苦熬着,生或死,肢体残缺或是健全,完全靠碰运气。 李中易脑子里灵光一闪,与其就这么闲着傻玩,不如给他自己找点正经事情做一做。 行军途中,很多士兵直接喝生水,到处拉屎撒尿,卫生工作搞得一团糟,生病的士兵绝对不在少数。 不如,干脆成立一个后军救护营得了,也算是帮着孟仁毅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情。 李中易想到这里,就主动站出来,喝止了那群闹事的军汉,“住手。” 那群军汉见李中易身穿官服,倒也不敢造次,其中为首的一个大胡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冲着李中易抱拳行礼,“小人见过上官。” “老父母救命,老父母救命……”李中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郎中模样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他的面前,哭天抢地大嚎,“老父母啊,小人没有开错方子,真的没有啊……” 李中易一阵愕然,什么老父母,老子有那么老么,你怎么不说是亲爹呢? 一般来说,州刺史或是县令,都可以被称作是父母官。 李中易心里也清楚,这个郎中应该是被一帮子军汉给吓糊涂了,见着他这个穿官袍的,就随便乱喊。 “怎么回事?”李中易没有搭理已经被吓傻了的郎中,而是直接问那个大胡子军汉,这个态度使一群军汉们的激动情绪,略有缓解。 “请问上官尊讳?”大胡子军汉的追问,令李中易意识到,这是个精明的家伙。 大胡子军汉,应该是想先搞清楚李中易的真实身份,再做打算吧? 这时,身穿副队正官服的黄景胜,主动站出来,喝问道:“大胆,汝是哪军的属下?” 鉴于黄景胜咄咄逼人的气势,那大胡子军汉,当即明白,来者很可能惹不起。 “小人是后军孟帅的部下。”大胡子军汉依然在打马虎眼,他故意说出孟仁毅名头,就是想看看李中易的反应。 第47章 马上风(打滚求推荐票) (和前面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了,每人都记得砸推荐票,就可以把司空推进前三,怒吼一声:司空军团的弟兄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黄景胜冷冷地哼哼了一声,斥道:“既是孟帅的部下,怎么不认识我家上官?” 说实话,黄景胜在大理狱中,早就锻炼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盘问罪犯的真本事。 大胡子军汉,那小小的心机,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呢? 那大胡子军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架不住黄景胜的眼神压力,说了实话,“回上官的话,小人是右金吾卫第十军麾下,第五指挥三都火长伍佰。” 说句心里话,李中易对于蜀国的军制并不熟悉,听伍佰说了一大堆编制,差点给绕晕过去。 (注:后蜀国的军制非常复杂,为了方便读者理解,按照厢、军、营(指挥)、都、队正、火长、伍长来设定。孟仁毅管辖的右金吾卫,其实相当于金吾卫右厢) “伍火长,你们这是……”黄景胜见李中易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继续往下问。 大胡子的伍佰,迟疑了一下,说:“因副都头突发急病,弟兄们抬了来这里寻郎中。没成想,兀那贼郎中,居然胡乱开药,副都头他……快不行了……” 李中易听明白了,军汉们带着领导来看病,郎中没有治好,于是军汉们开始闹事,事情就这么简单。 “待本官去看看。”李中易不想和军汉们多罗嗦,端着架子,迈步朝着走去。 一直守在李中易身侧的王大虎,这时快步上前,厉声喝道:“兀那贼军汉,都给老子退远点。” 你还真别说,秀才遇见兵,是有理说不清。 这些军汉们让王大虎粗鲁的吼了一嗓子,居然都给震住了,不由自主地让出了道路。 李中易走到医馆内,迎面就见地上的一块大门板上,躺了一个袍服很脏的小军官。 走近一看,李中易发觉,那军官已经陷入昏迷的状态,这可不是好事。 李中易毫不迟疑地蹲下身子,在仔细观察那军官脸色的同时,迅速出手拿住了他的腕脉。 “你给他开的药方呢?”李中易站起身子,招手叫过郎中。 那郎中蹒跚着走到李中易身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一直在渗血,显然刚才挨了军汉们的狠揍。 郎中哆嗦着身子,腿脚不利索地走到柜台前,颤抖的右手拿起了一张药方。 李中易接过药方一看,果然是开错了方子,用错了药。 “他这是肾阴虚的马下风,应为房事过度,却用了冷水洗澡,导致心律失常,突然昏迷……”李中易说到这里,扭头见伍佰面露惭色,低下头不敢看他。 不须多问,李中易就全明白了,他马上吩咐那个郎中:“取银针来。” 接过郎中递来的银针,李中易果断地出针,快速扎入那军官的人中,合谷等穴位。 李中易一边捻插转着银针,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小军官的脸色。过了一会,没见军官醒来,李中易立即意识到,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李中易迅速伸出左手,捏住那军官的颈动脉处,狠狠地一揪一松,再揪再松。 几个呼吸间,就见那军官长长的吐出一口闷气,一高一低地开始闷哼。 见众人惊讶地望着他,李中易心想,这种针对心血管突然出毛病的抢救手法,即使是这个时代的名医,也是不懂滴。 既然军官已经苏醒,也就暂时没了大碍,李中易迅速地提笔开了张药方,吩咐医馆的药师,赶紧制作。 大怀熟地五钱,山药三钱(炒),枸杞子三钱,山茱萸肉三钱,川羊膝两钱(酒洗,蒸熟,精滑者不用),菟丝子三钱,鹿胶三钱(敲碎,炒珠),龟胶三钱(切碎,炒珠)。 这就是后世著名的经典验方,出自明末《景岳全书》的左归丸,专治短期内失精过多,真阴肾水严重不足。 让李中易感到十分惊讶的是,不仅是医馆的郎中,就连药师,居然都不知道炒珠是个什么意思。 李中易只得耐着性子,告诉他们,鹿胶和龟胶要想可用,必须先将磨碎的蛤粉在锅里炒到滚烫,然后再将敲碎的鹿胶和龟胶倒进锅里翻炒,这两种胶就自行成了珠,这就叫作炒珠。 忙活了一阵,左归丸终于制好,李中易吩咐人倒了一碗温开水,然后喂那个军官吃了药丸。 一切办妥之后,李中易板着脸教训医馆的郎中:“肾中之元阴,当候于左尺。脉相这么明显,你怎么可能看成是肾阳虚呢?” 郎中赤红着脸,垂着头,不敢吱声。学艺不精,差点给军汉打死,他还能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那军官突然从门板上坐起,有气无力地说:“多谢上官搭救,下官郭怀永世不敢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李中易瞧他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语重心长的说:“你还年轻,没必要把精力花在一大群妇人身上。” 郭怀听得懂李中易的告诫,他红着脸,惭愧地说:“下官确实太过癫狂了,一次……叫了五个……” 李中易心想,这个郭怀倒是条汉子,这种丑事,居然也敢当着外人的面说。 “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李中易见那郎中正眼巴巴地望着他,煞是可怜,心头一软,就叮嘱郭怀,“你这种病症,也是运气好,遇见了我,一般人治不好的。” 这郭怀还真有几分聪明劲,他马上就说:“上官放心,下官不会为难这郎中。” 李中易转身要走,郭怀赶紧抱拳问他:“敢问上官尊讳……” “相逢即是有缘。”李中易扔下这句话,掉头就走,在黄景胜等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医馆。 让李中易没想到的是,郭怀因为心存感激,居然让人在暗中缀在他们的身后,并且亲眼看见他们进了帅府的后门。 “什么?救护营?”孟仁毅听了李中易的想法,觉得很新鲜。他也算是多年带兵的高级将领,却从没有听说过救护营的名目。 李中易笑道:“打仗总是要受伤或是死人的,如果,能够把受了轻伤的士卒及时的救下来,再上战场时,就是见过血的老兵了。” 经李中易这么一解释,孟仁毅听懂了,他一边提笔批公文,一边问李中易:“说吧,你要什么?” “布料,大量的布料,还有酒……大锅……可以见阳光的空地……”李中易一口气提了许多物资的要求。 孟仁毅心想,这河池县城是整个秦州和凤州的辎重大营,这么些年以来,积攒了足够前方将士使用五年以上的辎重和军器,也不怕李中易拿去折腾和浪费。 “好吧,都给你,都给你,行了吧?”孟仁毅想了想,又说,“我再调两个‘都’给你,由你随便调遣。怎么样,够兄弟吧?” 两个都就是200人,再加上黄景胜手下的五十个武侯,这数字好象不怎么吉利啊? 李中易花了两天的时间,在靠近北门的地方,选了一个空置的军器仓库,在此竖起了“救护营”的大旗。 军器仓库占地很广,不仅门窗齐全,而且非常通风,这就是现成的病号房了。 李中易省了不少事,直接在仓库的地面,铺上木板,就可以当床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烧热水的大锅,足够的柴火,大批备用的麻布,甚至还有一些丝绸,都被源源不断的送到了救护营内。 又过了两天,孟仁毅安排的两个都,到了救护营。 当黄景胜领着都头、副都头以及火长来拜见上官的时候,李中易惊讶的发现,这群人里居然有两个熟人:副都头郭怀,火长伍佰。 “呵呵,郭副都头,这个世界可真小啊。”李中易笑着和他们开玩笑。 郭怀躬身说:“能够到您的麾下听用,乃是郭怀求之不得的荣幸。下官是个粗人,就一句话,只要您的命令,哪怕是赴汤蹈火,也绝不眨一下眼睛。” “你们的都头呢?”李中易发觉,郭怀的这个都,居然没有都头。 郭怀神色黯然地说:“我们的杨都头,在山里抓周国奸细的时候,不幸中了暗箭。” “哦,抓奸细?”李中易不由皱紧了眉头。 就算是不懂古代的作战,李中易心里也明白,如果后周的奸细居然跑到了秦、凤两州的后方来刺探情报,可想而知,河池这个辎重大大营,很有可能已经被纳入到敌人进攻的目标范围之内。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当年,统帅河北雄兵的袁绍,被曹操偷袭乌巢成功,军粮全部被烧光了,才导致官渡之败,从此一蹶不振。 “李公,在咱们河池附近的山里,周军的探子活动得非常厉害。”郭怀解释说,“这些探子一般伪装成商人,货物里面,很可能夹带着硬驽,我们杨都头就是一时不慎,被隐藏在树后的奸细给射死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周军的奸细?”李中易好奇地问郭怀。 郭怀摸了摸脑袋,说:“周军就要打过来了,有哪个正常的商人,还会选择北上?” 李中易大觉有理,是啊,前边有战乱,正经的商人,谁会主动找死,往火坑里跳? 两个都的官兵驻扎进了救护营之后,李中易慢慢地了解到,这些官兵其实都是雄武镇的老战兵,这些年颇见过一些血光。 蜀国的存亡和李中易没多大关系,不过,既然周军已经盯上了河池,这就在无形之中威胁到了李中易的人身安全。 保命事大,李中易马不停蹄地去找孟仁毅,建议整个河池地区,全面戒严。 “不至于吧?”孟仁毅不以为然地说,“据前方的军报,东路周军的前锋是赵匡胤,现在刚出凤祥府(今宝鸡市),距离咱们河池还远得很” 李中易摇着头说:“在县城北边的山里,周军的奸细已经发现了不少……”他把郭怀告诉他的实情,一股脑地全都告诉了孟仁毅。 末了,李中易分析说:“咱们是后军,前线的战况如何,咱们鞭长莫及。不过,河池的安危,却关系到了你我的性命,千万马虎不得。” 第48章 渣兵(嚎啕求推荐票) (兄弟们加最后一把油,司空即将冲上前三了,打滚、作揖、哭求多砸票票支持!) 见孟仁毅有些意动,李中易出于怕死的恐惧,赶紧又添了把火,劝道:“小心无大错。如果咱们这里被周军所偷袭,导致前方大败,丧师失地,就算是咱们顺利地逃回了成都,你觉得陛下会饶得了咱们么?” 孟仁毅听到李中易连说了好几个我们和咱们,心里不由大为感动。 虽然,孟仁毅觉得,李中易更多的是因为怕死。但是,李中易不过是个医官罢了,又有“仙仆”的名声简在帝心,皇帝并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是,孟仁毅却是统帅着后军,是管理辎重的主将,一旦兵败城破粮毁,那个罪过可就大了。 孟仁毅心里有数,一旦兵败,他很可能不会丢掉小命,但是侯爵、豪宅、金吾卫的兵权,都有可能被盛怒之下的皇兄,给剥夺一空。 看人眼色的日子,还有什么活头? 在李中易的鼓动之下,孟仁毅最终决定,调派手下的部队,分别驻守到北部山区的各个山寨,盘查路人,抓捕周军的细作。 李中易发觉,孟仁毅的命令,显得太过于粗糙。他转念一想,这个时代的古人,哪里见识过美帝的cia,和苏联kgb之间斗法的种种传说。 于是,李中易不厌其烦地向孟仁毅灌输,反奸细的各种手段和方法。 可是,当孟仁毅给部将下令的时候,这些个大字不识几个军将,一个个翻着白眼,两眼一片茫然。他们根本没办法理解,这些琐碎而又细致的反细作工作的重要性。 没办法,孟仁毅只得回过头来找李中易,强行给他安了个“检校河池捉守使”的临时差遣。 检校就是代理的意思,河池捉守使,类似于河池县警备司令。 李中易问清楚职权范围,二话不说,就接受了命令。保命的工作,自己都不操心,还能靠得住谁? 孟仁毅担心李中易指挥不动金吾卫的骄兵悍将,干脆把临时召集到河池县城,却没有直系将领愿意率领的两千多团结乡兵,全都交给了李中易指挥。 反正,这些乡兵也没啥大用,成天闲在城里,还经常闹出一些鸡飞狗跳的屁事。 这么一来,算上郭怀他们两个都的正规战兵,李中易手上掌握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两千六百多人。 李中易带着郭怀等人,来到乱哄哄的团结乡兵大营后,立即看傻了眼。 单单集合好队伍,就花了一个半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三个小时。而且,这些人完全没有队列和纪律观念,他们三五成群,挤成一团,有吵架的,有大声聊天的,等等等等,各种怪现状不一而足。 李中易算是搞明白了,这些乡兵,说好听点是兵,其实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农民。 他们身上的服装,花花绿绿,乱七八糟;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弓箭、长刀、木棍、短剑、钉扒、甚至连粪叉都有。 李中易心里一阵发凉,难怪孟仁毅手下的将领,没人愿意统帅这些土得掉渣的渣兵。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是一群渣兵,李中易也没怎么客气,站的时间久了,腿有点酸,就让人搬来马扎,索性坐到了简陋的点将台上。 李中易深吸了一口气,按照他对守城工作的粗浅理解,先命人招呼会射箭的站到他的左手边来。 真没想到,这群渣兵里面,擅长射箭的,居然有千人之多。 嗯,好,很好,好极了! 李中易虽然不懂古代的作战模式,可他却晓得,弓箭兵是个高技术活。没有长年累月的训练,射出去的箭,根本不可能有准头和杀伤力。 经过郭怀等人的点算后,弓箭兵一共有一千一百人五十人,绝大部分都是周边数县征发来的山间猎人。 李中易点点头,心想,这批人平时都见过血,虽然是野兽的,那也是血。 只要经过训练,让他们进攻可能还不行,但是躲在城墙后边放暗箭,应该问题不大吧? 剩下的一千两百多人,李中易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把他们变成枪盾兵算了,用于掩护弓箭兵的射击。 只不过,李中易出于多件武器,就多个保命手段的实用性考虑,决定给全体乡兵,每人都配备一把腰刀。 琢磨完了武器之后,李中易猛然发觉,他根本没有那么多军官来指挥这些团结乡兵。 刚才问过几个乡兵头领,对于怎么作战,怎么列队,怎么冲锋,一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 肿么办? 李中易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郭怀的身上,这小子是个副都头,相当于后世的副连长,他应该懂一些行军布阵的东东吧? “郭怀,你觉得这些人可以上战场么?”李中易有心试探一下郭怀的肚子里有没有干货。 “回李公,这些人不仅上不得战场,就算是守城,恐怕也很困难。”郭怀撇着嘴,把这些团结乡兵贬得一文不值。 “哦,为何?”李中易有些好奇地问郭怀。 郭怀解释说:“李公,我们这些战兵,都是经过好些年的训练,鸣鼓而进,闻金收兵,令行禁止。这些乡兵,即使帮着守城,也很可能因为害怕而逃跑。要知道,在战时,一人逃跑,很可能牵连很多人。与其让他们这些胆小鬼上城去祸乱军心,不如不要他们。”说得非常直白。 李中易摸着下巴,心想,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两件事,一是足够的训练,一是严厉的军纪。 大战在即,李中易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也从没指望把这些乡兵一下子就训练成精锐战士。 不过,万一张永德或是赵匡胤带兵来偷袭河池城,这多一个人,不就等于是多一份守城的力量和希望么? 可问题是,怎么才能够把这些渣兵,真正的派上用场呢? 李中易这个古代军事菜鸟,连连叹息,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怎么就不多研究一些古代作战模式呢? 在行军来河池的路上,李中易也注意过,大军之间的联络方法。 别的军队李中易不太清楚,孟仁毅的金吾卫里,仅仅指挥大军行动的军旗,就有不下几十种之多。 至于,金鼓和号角,或长或短,或高或低,都代表着各种不同的含义,简直太复杂了。 别的不说,仅仅教会这些乡民,辨识清楚指挥的旗号,就不是短期内可以解决的问题。 就在犯愁的时候,李中易忽然听见一阵整齐的鼓点,他脑子里立时灵光一闪。 拿破仑的时代,虽然有枪有炮,但是,法国的精锐步兵进攻的时候,依然需要排成整齐的队列,踩着鼓点层层推进,而不是乱七八糟的一拥而上。 李中易马上联想到,反正只是守城战,只要把军鼓做得轻便化,并且尽量简化鼓点的指挥含义,应该会起一些作用吧? 不管有用没用,李中易胡思乱想了一番之后,索性解散了乱哄哄的团结乡兵。 回到救护营后,李中易找来郭怀、伍佰以及另一个都的都头鹿清山,和他们商量着怎样练兵的事情。 鹿清山一听说要训练那些团结乡兵,心里就不太乐意。李中易也不想强人所难,干脆打发他带着手下的一百战兵,分成几组,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维护治安,抓细作。 实际上,李中易这个所谓的“检校捉守使”,到目前为止,只是一个空架子。 孟仁毅手下的亲信将领,各自把守着四门的防务,他这个没有实力的外来户根本插不上手。 县城里边的治安,由县衙的差役和民壮负责,这里面的油水很厚很厚。 由于涉及到重大的利益问题,县衙对捉守使衙门发过去的公文,一直采取阳奉阴违的策略,态度很端正,可就是拖着不办。 迟早要回成都的李中易,也没想过要夺人家县令的权,更不可能去承担警察的工作。他所做的一切,目的只有一个,把城守住,保住小命。 乱世草头王,有枪的才是爷! 说一千道一万,李中易手上没有实力,也怪不得别人不肯舍弃已经到手的丰厚利益。 这么一来,李中易放下一切幻想,专心致志地考虑练兵的事。手头有一支可靠的武力,才是保命最大的本钱。 等鹿清山走后,李中易就把路上想到的一点练兵方法,告诉给了剩下的几个人。 黄景胜和王大虎这两个人,阴人黑钱是把好手,却不懂怎么练兵,自然是李中易怎么说,他们怎么点头。 有实战经验的郭怀和伍佰,居然也由着李中易瞎胡整,没有提出任何异义。 李中易其实也没有成套的练兵的方法,他只是觉得,整齐的队列是培养纪律的有效方法。 唉,隔行如隔山呐,为了保住小命,一切都需要摸索! 说干就干,李中易把郭怀的部下召集起来,仔细地一看,又傻了眼。 郭怀带领的这个都,共计一百一十人,其中弓手二十人,驽兵二十人,刀盾手四十人,长枪手三十人。 这种编制既有远程打击力量,又有近距离肉搏的战士,即使李中易不懂古代的作战方式,也心里清楚,这种队伍的编成,很有其合理性。 只是,李中易对于弓手、驽手的训练方法,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他唯一觉得有点把握的是,刀盾手和长枪手。 在冷兵器时代,没有拼刺刀一说,但是长枪手和刀盾手所起的作用,就相当于拼刺刀。 怎么办? 好在郭怀在当上副都头以前,就是个熟练的弓手,再到伍长、火长、队正乃至于副都头。 技术兵种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管理吧! 李中易打算自己亲自训练刀盾手和长枪兵,把弓手和驽手交回到郭怀的手下。另外,再让郭怀去团结乡兵里面,挑选两百名弓驽手,专门进行集中梯次射击训练。 第49章 攒家底(求赏推荐票) (兄弟们,冲榜已经进入血拼化,大家再咬紧牙关,多砸几张推荐票,司空就能荣登前三了。司空承诺,只要冲入前三,一定加更,绝不失言!) 李中易对郭怀只提了两个要求:一是,敌军攻城的时候,这些弓手和驽手必须听从统一的指挥,把箭射向指定的区域;二是,必须想方设法的练胆量,杜绝临阵脱逃的现象发生。 可是,郭怀挠着头,困惑地说:“李公,下官的部下都见过血,射术也不错,而且指挥得动,没啥可担心的。倒是那些乡兵,没有几年的训练……恐怕有负您的托付……” 面对郭怀的担心,李中易也很头疼,让这些完全没有纪律性的乡兵射手,变得纪律严明,该怎么办呢? 李中易一宿没睡,不管是坐在书桌旁,还是躺在床上,他的脑子里一直在琢磨,怎么加强队伍的纪律性? 一连三天,李中易虽然有些头绪,但还没有完整的训练思想。 这时,李中易注意到了一个现象,郭怀手下的士兵,并不是每天都进行军事训练,而是三日一操。每次出操,也仅为两个时辰。 李中易带着疑问把郭怀找来,谁知,郭怀却回答说:“回李公,三日一操,已经是精锐官军的标准了。咱们大军里边,一般是五日一操,甚至是一月四操。” “为何?”李中易有点想不明白。 郭怀叹了口气,说:“不瞒李公,就算是三日一操,士卒们的体力也仅仅是勉强可以支撑。” 这个解释,引起了李中易的高度重视,也给他带来了新的思路。 吃午饭的时候,李中易特意在军营里转了很长的时间。他注意到,郭怀的部下,饭碗里并不是白米饭,而是有些泛黄的陈黍,佐餐的菜就一个:用粗盐腌制的淡黄色萝卜条。 李中易又找来郭怀,郭怀苦涩地说:“营里每月发下来的饷钱、粮食、佐餐的菜,都……都有缺额……下官自己也领不了全饷,每月还给弟兄们贴了半贯钱……” 在李中易的追问和逼迫下,郭怀这才说了实话。 在这个时代,普通士卒,尤其是轻步兵,大多属于消耗品的范畴。他们不仅没有甲胄的保护,很多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肉食了。 这些普通士卒,本就很少的饷钱,由于长官们层层剥皮,再扣除吃饭和住宿的钱,到手的也就所剩无几了。 另外,去辎重营领粮食和佐餐菜的时候,一般都会短斤少两,惯例是二成。 这还不算,如果没有给辎重官私下里塞好处,领到手上的佐餐菜和粮食,很可能是发霉的腌萝卜和陈年旧黍。 李中易大为震惊,看来,还真的是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李中易联想到,后世的某个世界霸主——鹰国。 即使是最前线作战的鹰国普通士兵,除了吃得饱穿得暖营养丰富之外,每天还有很多的额外供应:两盒香烟、三个苹果、咖啡敞开供应,甚至连《play-boy》都可以做到每期人手一本。 李中易不禁一阵汗颜,再怎么说,郭怀的部下,已经是他的兵。连自己身边的兵,都吃不饱吃不好,穿不暖,拿很少的“工资”,真到了危难的时刻,有可能指望他们拼死“报效”么? 这样可不行! 李中易掉头回到书房,在他纸上谈兵的训练大纲上,重重地添加上了诸多后勤保障的计划。 当李中易带着后勤供应计划,去找孟仁毅的时候,孟仁毅正忙着批公文。 “兄弟,我正忙着,你有啥想法,自己拿着令符和令箭去办吧。”孟仁毅知道李中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反正城里东西多,由着他自己去折腾吧。 接过孟仁毅递来的令符和令箭,李中易二话不说,回营里集合队伍,到辎重营里去领物资。 辎重官是孟仁毅的最宠爱小妾的亲哥哥,他早就认识李中易,而且也知道李中易在孟仁毅心目中的超级分量。 见李中易今天居然骑着孟仁毅的那匹宝马“青璁”,亲自带队来领东西,辎重官屁颠屁颠跑过来,谄媚地巴结说:“李公,您怎么亲自来了,要啥东西,直接吩咐小的便是了。” 李中易冷冷地说:“我是来领东西的,不管营里现在有的还是没有的,都必须给我置办齐了。” “是,是,是,小的一定包您满意。”辎重官见李中易来者不善,赶忙夹起小尾巴,点头哈腰地答应了李中易的一切要求。 十头肥羊,两百石新米,一千贯钱,佐餐菜除了上好的大白腌萝卜之外,还有韭菜、芹菜、菠菜、白菘等等。 “衣衫、兵器和盔甲都配齐后,记得送到我的营里去。”李中易扔下这句话,押着大车满载而归。 “是,是,是,哪怕是砸锅卖铁,小的也一定让您满意。”辎重官低眉顺眼的服从态度,让跟着李中易来领东西的官兵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抬高视线。 李中易注意到这个现象后,暗暗有些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成天低着头的渣兵,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替他卖命呢? 回到营地后,李中易把所有人都召集到操场上,指着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大声宣布说:“从今天起,凡是听老子命令的,就有肉吃,不听话的,打军棍撵他娘的。” 和这些士卒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李中易意识到,文诌诌的那一套,对于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丘八们,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李中易索性把自己也变成粗人,学的脏话连篇。 在郭怀的帮助下,李中易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全体士兵,按照高矮的顺序,排成了歪歪扭扭的几列横队。 然后,黄景胜带着他的人,拿出准备好的红布条,缠到每个人的左臂上。 李中易站在用大木板搭起来的台子上,当众示范了几个以前读大学时,军训的动作。 其实,由于年代久远,李中易的动作,多有变形之处。没办法,就他一个人懂这些,勉强将就吧。 “这边是左,另一边是右。” ‘错了,拖出去,打三棍。” 李中易发觉,根本没办法和这些士兵讲道理,讲也白讲,简直是对牛弹琴,索性祭出简单粗暴的惩罚。 黄景胜领着他那队人,手持军棍,虎视眈眈地盯着训练中的士兵。只要发现动作严重走样的,就揪出来,打三棍,再放回队列继续训练。 当天的训练结束时,李中易非常遗憾的发现,能够分清楚左右,动作学得有些样子的士兵,只有区区八个而已。 万事开头难,毕竟还有八个聪明的嘛,李中易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大声说:“你们看那边。” 众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李中易手指的方向,却见,那边的空地上,架了几口大锅,厨师们正在忙活着今天的晚餐。 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香气袭人的羊肉炖萝卜,青油油的韭菜炒鸡蛋,油水十足的羊肉白菘汤,看着就有食欲的羊肉末蒸竽头。 “咕嘟咕嘟……”有人的肚子,咕咕乱叫,正在狂咽口水。 李中易暗暗有些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一声令下,今天训练合格的八个人,享受大餐,敞开肚皮随便吃。 其余的人,继续吃黄黍饭,咽腌萝卜佐餐。 不患贫,唯患不均,这可是中国几千年没什么大变化的,具有普遍性的思维模式。 只有,拉开了差距,才能促使人为了改善生活,努力拼命。 开饭的时候,李中易故意拉着那八个人,和他共一个桌子进餐。 其余的人,只能端着破了口的粗瓷碗,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大快朵颐,胡吃海塞。 不料,半夜的时候,这八个人无一例外,上吐下泻,折腾得昏天黑地。 李中易这才意识到,他疏忽了一个大问题:一直吃素的人,面对肉食的时候,不能敞开来暴饮暴食。 好在,李中易自己就是顶儿尖的名医,救护营里又有的是药材,开出止泄和止吐的药,熬了药汤,给这八个人喝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想吃肉,想过上好日子的欲望,是抑制不住滴。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已经有十七个人达到了训练标准,不仅分清了左右,而且也学会了用脚后跟,原地转向。 七天之后,所有人都学会了第一阶段的动作,队列也在军棍的威胁之下,渐渐的排成了直线。 “向左转……” “向右转……” “起步走……” “立正,稍息……立正,稍息……” 虽然转向的时候,队列很容易变成扭曲的斜线,不过,李中易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过了半个月后,李中易开始琢磨着,下一步的训练。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脚功不行,逃命都比别人慢,那就彻底悲剧了。 时间已进六月,根据前方的军报,周军到达凤祥府(今宝鸡市凤祥县)之后,居然诡异的并没有马上出兵。 李中易心想,多一点准备的时间,就多一分活的机会。 郭怀的这个都,被一分为二,他领着手下的弓驽兵,按照一管九的比例,去挑选合适的乡兵弓手。 剩下的普通步兵,就全部编入了李中易自己率领的步军,同样是一个见过血的老兵,带领九名菜鸟乡兵。 李中易怕惹来麻烦,并没有改变蜀国固有军制的编成。这支两千六百多人的队伍,被他分为五个营,每营辖五都共500人,每都辖两队共100人,每队50人,队下有五火十伍,每伍5个人。 剩下的一百多人,加上黄景胜带领的50人,被李中易当作旗鼓官,进行单独的训练。 在李中易的训练过程中,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郭怀。他的部下,即使以前是个普通的小兵,如今混得最差的也是个火长。 虽然带领的并不是正规官军,而是名声一向不好的团结乡兵,但火长有十个手下,却也是实打实的硬实力。 第50章 小成 在晨跑的时候,出乎李中易的预料之外,这些团结乡兵们居然就没几个掉队的,绝大部分都能跟得上为首的郭怀的步伐。 李中易略微一想,不由笑了,居然歪打正着,赚到了。 这些乡兵平日里纪律性虽然很差,也没多少集体战斗力,但是,他们可都是附近山区的乡民,负重爬山以及走路的脚力,却是他们的强项。 换句话说,就是基本身体素质过硬,却没有用严格的纪律组织起来。 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包不住火! 起初,辎重营只是高标准供应郭怀的都,才一百来人,孟仁毅的部将们,即使知道李中易多拿了一些物资,也没谁敢言语。 如今,两千多团结乡兵,都要求按照高待遇来供养,孟仁毅的部将们不干了,他们聚在一起,去向主帅提意见。 “大帅,队伍不好带了,小崽子们现在都想去当团结乡兵……” “侯爷,您听小的一句劝,总不能让没有任何战力的乡兵,反而骑到官军的头上吧?” “一帮泥腿子,顿顿吃肉,这哪成?” “兀那贼娘的……”总之说啥的都有。 说实话,孟仁毅也不看好李中易的团结乡兵。以他的带兵经验,没有几年的工夫,根本不可能训练出一支精锐部队出来。 李中易知道情况后,二话不说,硬把孟仁毅和他的几个心腹将校,拉进了团结乡兵的军营。 只有事实,才能胜过雄辩! “嘀……”尖锐刺耳的集合竹哨声猛然响起。 原本正在午休的乡兵们,从四面八方的营房内快速涌出,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稍息……” 就在孟仁毅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两千多团结乡兵们居然不到半刻钟,就已经整齐的列队在了点将台下。 整个集合的过程,没有任何人喧哗,更不可能有吵闹声。军官们的口令声以及竹哨声,即使夹杂在沉闷的脚步声中,也是那样的清晰。 他们虽然没有拿着兵器,可是,黑压压地一大片,横看成直线,竖看还是一条直线,一个个昂首挺胸,注目前方,纹丝不动。 别的且不说,这股子不动如山的凛然气势,实在令人心惊。 孟仁毅暗暗叹息了一声,他扭头,扫了眼站在身后部将,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显然已经被惊呆了。 半刻钟,仅仅是半刻钟呐! 要知道,蜀国的正规禁军,如果能在一个时辰内集结完毕,就已经算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 该显摆的已经显摆了,实力也亮了出来! 既是守城保命,就不可能只靠这么一点点团结乡兵,李中易不想把孟仁毅的心腹部将们都给得罪了。 李中易叹了口气,说:“也就是一些花架子,唬一唬老百姓还可以,真上了战场,这些没有见过血的乡兵,恐怕会是掉头就跑。” 听李中易这么一说,孟仁毅的部将们心里舒服多了,看向李中易的目光,也友善了许多。 孟仁毅暗暗摇头,他心里很清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绝对不可能把乱七八糟的乡兵,**到鸦雀无声的程度。 事实就在眼前,但是,李中易却秉承凡事留一线的原则,不仅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反而在七天供应二十头羊的基础上,减为十头。 这么一来,孟仁毅的部将们,心里更加舒坦,自家大帅的兄弟,很会做人! 实际上,孟仁毅的部将提意见,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哪有正规军的待遇,反而比民兵差的道理呢? 现在,李中易主动让了一步,正规军的大将们心里的怨气少了,孟仁毅面临的压力,自然也跟着变小。 与人方便,才能与己方便嘛! 实际上,李中易虽然没上过战场,却对人心趋利,有着深刻的了解。 即使羊肉真的可以敞开供应,李中易也不可能让所有的士兵,每天大块吃肉。 有比较,有差别,才有奋进向上的动力! 一天杀两头羊,当天训练成绩优异的前三百人,才有资格吃上香喷喷的羊肉炖萝卜。 剩下的乡兵们,顶多也就喝一碗羊骨头汤,吃几口只有少少几片肉的青菜。 人人瞩目的大目标——“羊肉”,虽然减少了供应,可是,李中易却在孟仁毅的照应下,暗中从军器仓库里,弄到了三百副铁甲和两千多副皮甲,团结乡兵做到了人人有甲。 虽然蜀国产铁,但是,限于生产工艺和冶金水平的制约,铁甲毕竟还是总量不多。 李中易的团结乡兵中,只有火长以上的军官,每人才分了一副铁甲,普通士兵只能穿皮甲。 至于李中易自己,也搞到了一套军中高级将领才有资格穿的明光铠。可是,重达20多公斤的铠甲穿到身上后,他连走路都很吃力,就更别提拔腿逃命了。 出于好奇心,李中易把皮甲架在草人上,让郭怀站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拉弓放箭。 验证的结果,令李中易非常失望,那只箭不仅直接射穿皮甲,还飞出去好几米远。 郭怀退到两百米远的地方,再次放箭,皮甲依然被洞穿,只不过,扎入并不深。 李中易手里拿着皮甲,脑子里灵光一闪,只有逃命的时候,才会担心有人在身后放箭。 与其是这样,不如把身后的半副皮甲挪到前边来。说干就干,李中易找来几个军中的皮匠,让他们拆开身后的半副皮甲,安装到前边来。 这一次,郭怀直接在两百米外拉弓放箭,皮甲依然被射穿。可喜的是,箭头仅仅穿透了几厘米而已。 看来,改进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 李中易开动脑筋,又找来铁匠,让他们敲打出一块铁片,镶嵌在两个半副皮甲之间,然后整体用麻布兜捆扎起来。 这一次,郭怀直到一百三十米处,才射透夹了铁片的加厚皮甲。 郭怀见李中易为了普通士兵的性命,居然如此用心,不由大为感动。 不过,郭怀也提出了专业性的意见,“李公,此甲固然防御力大增,只是混战之中,由于胸甲过厚,重心靠前,很可能会影响到士兵挥刀劈砍的自如度……” 李中易只是笑而不答,据他的了解,守城的时候,给守军带来最大伤害的,就是城外的弓驽或是投石车。 不过,河池县城深处陇上腹地,山道崎岖狭窄,周军的大型投石车,根本无法越过八百里秦川。 河池县是方圆几百里以内,最大的一个县,因为是蜀军的后勤大营,又有重兵驻守,附近十里八乡的富人因为安全感的问题,纷纷住到了县城里头。 这么一来,县城里就聚集了大约十万多人,从而造成了一种畸形的战时繁荣。 人多力量大,李中易借着检校河池捉守使(代理河池警备司令)的名头,召集来几百个穷人家懂针线的妇女,让她们配合铁匠,帮着改动皮甲。 工作期间,李中易不仅管饭,还每人发放五十文一天的工钱。 要知道,因为年年战乱,即使是所谓的普通富户,也不过是混个温饱,略有盈余。 符合市场经济逻辑的决定,就是好政策,一大帮子妇女,干劲冲天,不出七天,就把所有的皮甲改造完工。 乡兵们从来都是冲锋在前,逃跑在后的炮灰,将军们眼里的易耗品。 如今,穿上从未配备过的加厚皮甲,乡兵们的精气神,立时变得昂扬。 李中易上辈子就是名医,真正的名医,必须精通心理学。 在他看来,不管皮甲的最终效用如何,因为自我暗示的心理作用,乡兵们自己的安全感直线上升。 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接下来,李中易把领来的精制长枪、弓、弩以及刀盾等物,发放到了乡兵手上。 经过一个多月的大强度集训,李中易手下的乡兵,已经变得整齐划一,颇有些强兵的姿态。 美中不足的是,乡兵们的服装,还是七零八落,各色各样。 关于服装问题,孟仁毅告诫过李中易,一旦乡兵们统一了制式的服装,就不可能再是乡兵的编制,而是正规禁军了。 私建禁军,按照朝廷的法度,那是要掉脑袋的谋反重罪,连孟仁毅都不可能罩得住。 好在,李中易改造皮甲的时候,统一选择了黑色麻布作为加厚皮甲的兜袋。只要不看下半身的装束,大家彼此之间,很容易就可以辨认出谁是友军。 接下来,郭怀领着弓驽兵,训练大家的服从性。要求其实也很简单,弓驽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按照军旗所指的方向,分三排,依次射击。 李中易则亲自训练刀盾兵和长枪兵,战术动作的要领,也非常简单。 刀盾兵就两个动作,左手盾侧挡,右手刀狠劈。 长枪兵的战术动作,就更加的简单粗暴,以45度角,狠狠地刺杀。 为什么不是30度角呢? 在实践中,陪练的乡兵自己说,45度角的刺杀,长枪正好对准的是胸腹上部。在大日头下,枪尖上闪烁的寒光,清晰得见,令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躲闪。 “杀!”在刺杀的同时,必须大声喊杀。 按照李中易的要求,喊杀声必须达到声嘶力竭的程度,才算是过关。根据他的实地观察,往往喊杀声越是震耳欲聋,乡兵的士气就越是振奋。 李中易自己不懂武术,军中也没有武林高手,不可能教乡兵们太过复杂的搏斗技巧和动作。 不过,按照李中易的上辈子培训护士的方法:简单的工作,经过反反复复的练习后,很多技术熟练的护士,即使闭上眼睛也可以准确的完成一整套肌肉注射的动作。 用木刀对练的过程中,李中易发现刀盾兵,挥刀砍劈的时候,由于动作距离过长,很容易反被对方所伤。 只可惜,现在的蜀国军队里边,剑,这种兵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中易感到十分遗憾,难怪罗马军团的士兵,都是左手盾,右手短剑,显然有其科学性。 半个月后,已经进入八月下旬,前方的秦、凤两州依然没有传来周军进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