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感言 感谢起点,感谢责编北河,感谢一直给我捧场的各位亲们! 虽然这次上架对我来说猝不及防,没有一点点预兆,也没有一丝丝准备,但我还是要由衷的表示感谢! ………… 仙侠远不远? “蜀山之巅,群峰如簇,云海奔腾,有能飞星逐月,移山填海的仙人。” “待到他日,我定乘风九万里,剑化青龙,破浪而来!” “你有没有看到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你想不想要?好,我这就为你把它摘下来!” 仙侠,就在我们的心中,在我们的梦中,在儿时的某部电视剧里,在偶尔发现的某本书中。 一直都在! 梦想远不远? 当我提笔写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梦想就已经不再只是梦想,梦想的种子就已经埋下。 苍穹虽高,扶摇可上,梦想纵远,依然可追。 我想,这个梦是美好的,我要做完。 所以,各位亲们,不必担心,我绝不会太监。 种子再小,终要发芽,树苗再弱,终会成长。 无论他是不是会长成一颗参天大树,我都会让他舒展枝叶,仰头向天。 梦,就在那里。 ………… 这本书才展现出了小小的一角,所以请大家不要着急,慢慢的看,诸王之战,诸妖之战,凌云之战等更加丰富多彩的内容,将一一为大家呈现,我虽然文笔有限,也会竭心尽力,全力以赴,为大家呈现我心中的那一副壮阔的仙侠画卷。 以梦为马,一往无前! 沧海歌罢蛟龙惊,破穹碎斗剑光横。 倾尽银河图一饮,只愿长醉不愿醒。 此致! 2019年10月11日 第一章 逃婚 大运十五年,帝国艮州岱平城大雪纷飞,寒气袭人,鹅毛般的大雪将整个岱平城变成一片银装素裹。 位于城南的郡守府“昭恩侯“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因为再过几天,就是侯府世子乌世鉴和镇守帝国南疆的“勇毅侯“府三小姐方杜若成亲的日子。 方家世代镇守南疆,抗击南蛮,军功卓著,号称“一门三将军”,方三小姐是“勇毅侯”府唯一的千金,更是帝国闻名的“天下十大美人″。 帝国以武立国,昔年高祖公孙无疆扫平六合,威震海内,捉东桑国主昭田力之,以为马夫,充南琉国公主、后妃以为内宫,又西出西陵山,铁骑踏破西召王都,从此海内四夷尽数纳入帝国版图。 当今在位的是帝国第十一位皇帝威烈帝公孙承命,经过历代帝王的励精图治,帝国繁华如锦,河清海晏,强盛已极,但南方群山和原始森林之中,还有无数蛮人部落,不时作乱。 方家世代守边,连年击退前来袭扰的蛮人,因此勇毅侯方尽忠因功已加封为正三品冠军大将军,两个儿子方从龙、方从虎也被封为从四品的明威将军,是以称之为“一门三将军。” 三小姐从小生长在军侯之家,七岁练刀,九岁骑马,十三岁便已提刀上阵杀敌,还拜在云台山妙臻真人门下修习道法,美名远播于整个帝国西南诸州。 而与她成亲的乌世鉴,却是艮州出名的废物、浪荡子,虽然是“昭恩侯“府的世子,却百无一用,读书习武皆不成,每天只会吃喝玩乐,任谁也认为他配不上三小姐。 当年高祖一统海内,分封诸侯王七人,其中公孙子孙三人,异姓王四人,分别镇守坤州、兑州、离州、震州、巽州、坎州、艮州,自己则居于乾州,建都承天。 除诸侯王外,帝国又分封一百零八诸侯,分守各郡,以为郡守,艮州的青岩郡历来由乌家镇守,号为“昭恩侯”。 而“昭恩侯”世子乌世鉴,令整个西南男子羡慕嫉妒的少年,此刻却已经在城外一百余里外,急匆匆的朝着艮州第一高峰“凌云峰”逃去。 在这个时候,他竟然逃婚了!毫不留恋侯府的富贵,也不想当插鲜花的牛粪。 他相貌清朗,约有十七八岁,瞧来温润如玉,只是那微微斜飞的浓厚双眉平添了一些凛然之气。 这时正是严冬季节,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地上积雪已有一尺来深,天空阴沉沉的,雪花仍然象鹅毛般落下,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迎着扑面而来的大雪,凛冽的寒风吹打着他的脸庞,飞扬的雪花落满了头发衣衫,茫茫雪地里,只有他的一行脚印,渐行渐远。 他回头而望,岱平城早已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中,哪里还看得到一点影子,只是前方高大的凌云峰,却越发显得巍峨森然。 天下之山莫多于艮州,艮州之山莫险于青岩郡,青岩诸山之险,当以凌云峰为首。 凌云峰高两千五百丈,乃是天下三大山脉之一诸连山脉的最高峰,壁立有如刀削,无路可上,半山以上常年覆盖皑皑白雪,沿途有九弯十八险,又多有毒虫猛兽,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攀上峰顶,却只在沿路留下一具又一具被冰雪掩盖,亘古不腐的尸体。 当年帝国第一游历家许烟客,几次攀登都无功而返,喟然长叹,留下一句“凌云之难,难于上青天“,不久之后就郁郁而终。 据说,凌云峰的云烟深处有能飞星逐月、餐霞食烟的仙人。 雪路难行,双腿已被雪打得透湿,浸入肌肤,冰冷刺骨,乌世鉴却咬牙前行,他知道自己离家久了,定然会被发现,要是被侯府派出来的护卫追到,自己要逃,便是千难万难了。 但他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已经是全身乏力,手足渐渐发冷,脑中突然闪过府中那燃烧着木炭的温暖,他张口吸入一片雪花,强行将那脑中的温暖驱散。 府里再好,他也不愿意回去,因为,那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他七岁那年,也是象今天这样的一个大雪天,母亲卧在在病榻上,已经生命垂危,一口接一口的吐血,父亲却一夜未归。 府中派出数批下人前去通知父亲,父亲却迟迟没有回来,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父亲竟是在城中“归月楼”里,和一个女子喝酒,虽然得到母亲病危的消息,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晚,小小年纪的他在母亲榻前守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父亲满身酒气的回到家中,母亲已经撒手西去,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句“不要怪你的父亲”,就溘然而逝。 但他怎么可能不怪父亲!所以,自从那一晚之后,他心里便对父亲万分仇恨,将他视为仇人。 从此,父亲越是要他做什么,他就偏不做什么,乌家世代以武传家,他就偏偏不习武,明明书读得极好,一笔字名闻艮州,书法文章得到满城赞誉,到了科考的时候,他就偏偏乱写乱作一通,故意名落孙山。 昭恩侯乌峻性子严峻,家教严厉,乌世鉴就偏偏要到处惹事生非,惹得满城之人避之唯恐不及。 因为这些缘故,他从小到大不知受了父亲多少责打,屁股上不知挨了多少板子。 但他却因为对父亲的恨意,行为丝毫也不曾改,所以在艮州诸郡候的子弟中,赢得了一个“浪荡子”、“废物”的名号。 随着他年岁渐长,越发对这金碧辉煌的侯府感到厌恶,这次父亲为他订下这门亲事之后,他心中便打定了要逃离的主意。 他要逃离这处牢笼,逃得远远的! 这一出来,就永远不再回去,哪怕是死在异乡。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他仰头吸了一口凛冽的冷风,目光坚定,既然选择了独自前行,又岂能畏惧风雪! “踏踏”“踏踏”,远处突然有马蹄声传来,在这杳无人烟的大雪之中尤其突兀。 身后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在茫茫雪地中就象是一片黑云,四蹄溅起雪泥,口鼻中喷出浓重的白雾,破开风雪而来。 马上的骑士也是一身黑色大氅,全身裹在黑色当中,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精光外露。 乌世鉴见这一人一马来得好快,连忙朝旁边让开,但那黑马蹄上溅起的雪泥,仍然将他的衣衫溅湿了好几处。 他心头微微有些发恼,用手轻轻拍打,却突然听见一声马嘶,那匹已冲过他身边的黑色骏马,竟然突然转身,又朝他冲来。 他吃了一惊,转身要躲,头顶风声呼呼,一只大手已经当头抓来。 这只大手就象一只铁钳子,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将他凌空提起,横放在马背上。 他放声大呼,风雪顿时灌进嘴里,那人伸手在他下巴处一扭,一阵剧疼袭来,下巴已经错位脱臼。 乌世鉴痛得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那人已经将缰绳一拉,调转马头,双脚在马肚上用力一夹,纵马飞奔而去。 马背上颠波得厉害,他的下巴更是痛得难以忍受,心里又惊又怒,不知道这人莫名其妙把自己擒来干什么。 他用力在马背上挣扎,那人一只手提着缰绳,一只手紧紧将他压在马背,沉声道:“你要是再乱动,我就一刀将你杀了。” 乌世鉴一惊,他听这人声音阴沉,隐约含着杀机,心知他不是说笑,只好停止挣扎。 他心中转念,不知道这人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莫非他是父亲派来的,要捉自己回去?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里又吃了一惊,但不过过了片刻,他便知道自己错了。 他虽然身子横在马背上,却知道这匹快马并不是朝侯府方向奔驰,而是朝向凌云峰而去。 捉住自己的这人语气凶狠,动作凶悍,必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既然朝凌云峰的方向而去,自己却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凌云峰下面有个小城,名字便叫作凌云城,不过几千户人家,但是在这城中,却驻扎着青岩郡的精锐之师--“黑云军”。 第二章 高手 青岩郡多山,青岩的子弟,从小便攀山越岭如履平地,在战场上攻城攀墙首屈一指。 据说当年轩辕帝国开疆辟土,攻入西召帝国时,便是由青岩郡的“黑云军”率先登上城楼,打开城门,帝国军才得以长驱直入,因此乌家才得以军功封为“昭恩侯。” 如今在这凌云城中统帅一万“黑云军”的统领乌坚,便是他的二叔,号称“黑云领”,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 二叔至今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嗣,从小便对他这个侄儿十分喜爱,每次从凌云城回到岱平,都要陪他玩上好一会儿。 他小时候曾缠着这位二叔,要他露上几手,乌坚被他纠缠不过,提起庭院里假山上的一块巨石,轻轻抛上天空,又轻轻接住,脸不红,气不喘。 那块石头有大缸大小,恐怕有上千斤重,将他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对这位二叔佩服不已。 这马上的恶贼既然要往凌云城中去,自己便可以想办法通知二叔,让他来救自己,获救之后自己再撒个谎,逃离凌云城,二叔性子耿直,料想也发觉不了。 他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大定,但随着马身奔跑,下巴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不禁对那恶贼痛恨万分。 黑衣骑士纵马疾奔,如一道黑色闪电在一片白色中穿行,不过一个时辰,那高耸入云的凌云峰便已近在眼前。 眼见凌云城的城门已经不远,乌世鉴心中渐渐热切,这一路上来,他的下巴已经痛得几乎麻木,只想立马摆脱这种折磨。 那黑衣骑士略略停顿,将马头一转,竟转了个方向,朝城南跑去,越跑越远,竟然绕开凌云城,弯到了凌云峰的南面山脚下。 乌世鉴心中顿时一片冰凉,也顾不得别的,突然身子用力一挣。 黑衣骑士猝不及防,竟被他一下挣脱,滚下马来。 乌世鉴一滚进雪地里,连忙起身就逃,才跑了两步,背后传来一声嘿嘿冷笑,后心一疼,又已被那人一把抓起。 紧跟着那人踏步而前,径直朝山上走去,他手中提了个一百多斤的人,却象是提了只小鸡似的,脚下飞快,在雪深路滑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乌世鉴脸孔朝下,只看见身下的山路不住朝后退去,留下那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他口鼻里面灌入冷风,下巴疼得厉害,心里却更是吃惊,那人提着他上山,上的又是以奇险著称的“凌云峰”,脚下竟然奇快无比,山路崎岖,又正值大雪天,这人一脚踏入雪中,竟然丝毫不滑。 这人在山中穿行,竟然只用了两个时辰,便来到半山腰的“飞霞岭”。 飞霞岭以下的山虽然险,却还可以攀登,飞霞岭以上的山,却是光滑笔直,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爬得上去。 那人来到岭下的一间山神庙前,将陈旧虚掩的大门一推,跨步走了进去。 这座山神庙不知建了有多少年月,已经十分破旧,当中高大的山神像上,早已经斑斑驳驳,但终究是可以挡风遮雪,一进入庙门,便感觉一阵温暖。 庙里烧着一堆红红的柴火,三四个汉子围坐在火边,听见门响,都是猛然起身,面色紧张,待到看清来人,才都面露喜色。 一个穿着灰衣的汉子道:“万老大,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黑衣骑士将手中抓着的乌世鉴朝地上一扔,道:“我从洪州赶来,马不停蹄,路上又遇到了大风雪,所以才来得晚了一些。” 他眼睛四处一扫,道:“褚老邪还没有来吗?” 灰衣汉子道:“我们到这里已经等了两天,也没有见到褚老邪。老大,凭我们几个人,难道还不是姓任的对手吗?还要找褚老邪来帮忙?” 万老大冷笑一声道:“老三,你是享福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对江湖上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可知道如今十年过去,那姓任的是什么身手了?” 老三道:“十年前他是三流高手,就算他这十年来日夜苦练,如今也应该只是二流高手。” 他望了万老大一眼,道:“老大,我看你气息悠长,想必也已经到了二流高手的境界,加上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三流高手,这么多人斗他一个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万老大嗤了一声,道:“你们果然是在乡下躲久了,不知那姓任的如今已经是一流高手!” 几人齐声惊呼,道:“什么?” 万老大脸色沉重,道:“这姓任的当真是好运气,不知怎么机缘巧合,竟然在一年前进入了一流高手境界。一流高手开碑裂石,内气外放,若是能跨过这一步,便可以进入玄境高手之境,那便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但他如今毕竟还只是一流高手,并不是玄境高手,若是他已进入玄境高手境界,我们哥儿几个立马磕头求饶,但如今却未必不能胜他。” 他见几个兄弟都是脸色铁青,面有惧色,却突然笑道:“当年我们‘赤血五虎’也是刀口舐血、杀人如麻的人,如今你们都这么怕死了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又道:“如今这样大的雪,满山满岭都下白了,我们正好布下天罗地网,等那姓任的送上门来。” 乌世鉴挣扎着坐在墙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庙内布下丝网、弩箭、又在门外挖了好大一个陷阱,上面用树枝白雪盖好,不留一点痕迹。 老三瞧了他几眼,问道:“万老大,这个年轻小子是什么来路?” 万老大道:“我知道褚老邪常常要找些童子修炼邪法,刚才在路上恰好见到一个,便顺手捉了来。” 他望了乌世鉴一眼,淡淡的道:“你也不要想着逃跑,只要你一跑出这个庙,我便把你杀了。” 乌世鉴口不能言,心里却是惊骇万分,没想到从家中一逃出来,便遇到这样的凶险,说不定今天便要将性命丢在这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虽然仍是白茫茫一片,但庙里的光线逐渐黯淡,万老大几人点亮蜡烛,抽出长刀,围坐在火堆旁边。 等到天色完全变暗,外面的雪也停了,只有风吹落积雪的声音,扑扑作响。 庙顶上面突然传来两声轻响,万老大霍然站起身来,轻声道:“来了。”几人神色凛然,都站起了起来。 万老大推开庙门,大声道:“姓任的,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进来,反而要鬼鬼崇崇?” 一个男子声音哈哈笑道:“万老大,你们在庙前布下陷阱,只等我上钩,这样阴险毒辣,真以为我任逍遥在江湖上是白混的吗?” 万老大冷笑道:“我如今已经打开大门,如果你不敢进来,便是怕了我们‘赤血五虎’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别说是你们几个恶猫,便是真的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茫茫雪色映照中,只见一个青色人影一闪,象是一只大鸟从空中扑来,足尖在陷阱上一点。 陷阱上面只盖了一层薄薄的细小树枝和白雪,就算是一只小小的兔子踏了上去,也要立马掉进陷阱。 但这人足尖一点,竟然象是轻如无物,反而身子借势一跃,已扑到了庙门口。 万老大退后一步,刀光清冷,急斩而出。 那人身子一缩,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这一刀,已经一掌打在万老大肋间,打得他一声惨呼。 姓任的身子穿出,哈哈大笑,已稳稳站在庙中。 突然间机簧卡卡响动,从山神的神像后面射出一篷寒光,十几只弩箭来势奇快,转眼便已射到那人身前。 姓任的虽惊不乱,扬手一抖,抽出长剑,寒光闪动,叮叮当当,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这些弩箭挡了开去。 四周的黑暗中卡卡连响,从四面八方射来不知多少弩箭,“赤血五虎”中的其余四虎,分别躲在四个方位,一齐开弩朝他射来。 这些弩箭又快又急又猛,前后左右将他封得严严实实,眼看就要将他射成个满身是刺的刺猬,只听他一声清喝,身子突然拔高六尺,那些强弩射出来的利箭,从他脚底射空,击打在四面墙壁上,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 他心中得意,长笑道:“你们这些井底之蛙,哪里知道二流高手和一流高手的区别!” 笑声未落,头顶上一张大网突然罩下,顿时将他罩得严严实实,身子一沉,落下地来。 四人从暗处现出身形,手中仍是紧紧端着铁木强弩,将网中之人牢牢围住。 万老大受了他一掌,嘴角流血,体内气血翻涌,费了好大力气才恢复了几分,他走上前来,笑道:“姓任的,你虽然已经是一流高手,但脑子却如十年前一样蠢。” 姓任的被罩在网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言不发。 万老大看见侥幸得手,知道对方乃是一流高手,心里也怕夜长梦多,退后几步,将手一挥。 卡卡声响,四虎手中强弩射出,就要把网中的人射杀。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就如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那张用麻绳结成的大网突然寸寸碎裂,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随着任逍遥冲出罗网,便是一道剑光一闪,站在左侧的一人一声惨叫,咽喉中剑,鲜血四溅。 第三章 妖怪 万老大叫了声:“不好。”挥刀便朝那人砍去。但任逍遥身形好快,在地上只一闪,闪过刀光,又已一剑将右侧的一人刺死。 他反手一剑刺出,风声呼呼,寒气袭人,万老大大惊,连忙劈出三刀,只觉得对方剑身上劲道如山如岳,震得体内气息翻涌,身不由己连退几步。 他放声大呼,道:“褚老邪,还不快出来帮忙!” 任逍遥在这片刻之间,已经将剩下两人刺杀,听到他的呼声,脚下一停,张目四顾。 庙内烛光闪动,庙外风吹雪落,除此之外,哪里还有半点声音。 万老大脸色惨白,转身便逃,任逍遥一声冷笑,长剑如灵蛇,已刺到他的背后。 万老大回刀格挡,手中一震,任逍遥长剑一带一卷,顺着他的刀锋而上,一剑将他手臂斩断。 万老大失声惨呼,才朝前跑了两步,一截雪亮的剑尖已从胸中透出。 任逍遥哈哈大笑,道:“象你们这样的二三流高手,还敢跟我交手,我要杀你们,只不过是杀鸡屠狗罢了。” 他将长剑一抽,右脚在万老大背后一踢,万老大的尸体重重摔出庙门,恰好落在那个他们挖好的陷阱上。 轰隆一声,积雪飞扬,地上猛然现出一个深坑,里面都是削尖的木桩,将万老大的尸体插了个对穿。 任逍遥嗤笑一声,一脚踏在一具尸体上,用他身上的衣衫仔细将剑上的血痕擦干。 他瞟了一眼缩在墙角,满面惊恐的乌世鉴一眼,冷笑道:“你怎么不上来动手?” 乌世鉴连忙用手指指下巴,又不住比划一番,想要告诉他自己同那万老大并不是一伙。 任逍遥蹲下身来,仔细瞧了瞧他,突然伸手,咔嚓一声,已然将他的下巴接好。 乌世鉴这时下巴早已经痛得麻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好双手做揖,连连感谢。 任逍遥斜眼觑他,问道:“瞧你的样子,似乎是个读书人,从哪里来?” 乌世鉴等了半晌,才能开口说话,连忙拱手道:“大侠,我是从岱平城里来的,谁知走到半路,便被这个恶人捉了来,多谢大侠的救命之恩。” 任逍遥脸色稍略,道:“等到天一亮,你便下山去吧,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乌世鉴初一出门,便碰到了这样的生死搏斗,心中难免有些害怕,又见到地上横着几具尸体,其实也巴不得早点离开,连忙应道:“是,是。” 任逍遥笑道:“你们这些书生,百无一用,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被吓破了胆吧?” 乌世鉴脸色有些发白,却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显得自己害怕,便道:“我从小读圣贤书,每天要养浩然之气,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哪里有这么容易吓破胆?” 任逍遥不屑的望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声震庙宇,将剑慢慢插入鞘中。 他坐到火堆旁边,不再理会乌世鉴,似乎在等着什么。 乌世鉴见他虽然狂妄,却仍然感念他的恩德,忍不住道:“大侠,他们还邀了个帮手,叫作什么‘诸老邪’。” 任逍遥神色淡然,淡淡的道:“我知道,我正在等他。” 乌世鉴讪讪退下,仍然坐到墙角,转头向门外看去,仍是一片茫茫白雪,山风呼呼,天大地大,也不知道明天又要往哪里去。 庙里只有烧燃的柴木偶尔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火光照得任逍遥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过了半个时辰,任逍遥突然站起声来,道:“来了。” 乌世鉴却没听到任何声音,过了一会,才听到门外踏踏轻响,似乎正有什么人走了进来。 门外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个人踏着白雪,施施然的绕过陷阱,走进庙来。 只见这人身穿一身白色长裙,身形苗条,乌发垂肩,杏眼桃腮,眼中波光盈盈,似乎要滴出水来,竟然是个二十来岁的美貌女子。 这时天寒地冻,寒气袭人,这女子的长裙却十分单薄,晚风吹起了她的衣裙,飘然若仙。 乌世鉴心中惊诧,想不到那些人口中邪恶厉害的“褚老邪”竟然是个如此美丽的年轻女子。 任逍遥却“噫”了一声,握住剑柄的手慢慢松开,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名女子扑的一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个女人吗?” 任逍遥皱眉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女人,只是这么大的风雪,你一个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女子眼圈一红,道:“奴家遇人不淑,嫁了个丈夫,偏生是个好赌的赌鬼,他输了银子,便要把奴家卖了,奴家不肯,便趁着夜色逃了出来。” 她慢慢走近火堆,身上香气袭人,柔声道:“我走了半夜,又冷又饿,不知道你肯不肯收留我?” 她眼波流转,秀媚可人,又是软语相求,任逍遥一望见她的眼睛,也不禁心中一荡。 乌世鉴见她似乎并不是那个什么褚老邪,心里微微心安,鼻中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也有些迷迷糊糊,见她正慢慢将身子靠向任逍遥,似乎要软倒在他怀里,便将眼光一收。 他眼睛下垂,猛然间心里一惊,只见那女子的长裙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毛茸茸的,拖在地上,赫然竟是一条长长的,白毛蓬松的尾巴。 他骇然失色,猛然打了个冷战,他从小便喜欢读书,尤其喜欢读那些神怪野史,常常读到有妖魅化作人形,来喝血吃肉的故事。 这时在这雪夜的破庙里,亲眼目睹这不知来历的女子拖着条长长的尾巴,说不出的妖异。 若说这不是精怪妖物,那又是什么? 他心中震惊恐惧,心跳如鼓,背上冷汗直冒,只想就此拔腿狂奔,逃出庙去。 任逍遥眼中这女子美丽无比,香气四溢,一步步朝自己靠近,似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喃喃道:“你要干什么?” 女子抿嘴轻笑,道:“公子英雄了得,正好可以庇护奴家,奴家反正无处可去,便嫁给公子可好?” 她吹气如兰,任逍遥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心旌神摇,咽了一口口水,道:“好,自然是好的。” 女子嫣然而笑,道:“我便知道你是个好人。” 她右手微抬,白色长袖缓缓滑落,露出如羊脂白玉一般的手臂,轻轻朝任逍遥的脸上抚去。 任逍遥神色迷茫,嘴角露出微笑,乌世鉴却看得心头大急,眼见他便要被这妖物所迷惑,一时竟忘了害怕,大声喝道:“大侠,小心!” 任逍遥猛然一惊,顿时清醒过来,退后两步,喘了几口粗气。 乌世鉴颤抖的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女子的裙后,道:“她,她,有尾巴!” 任逍遥神色大变,额头冷汗浸出,长剑锵然出鞘,指向女子道:“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女子缓缓回头,望了乌世鉴一眼,笑道:“小相公,你便这么等不及么?我吃了他,自然会来找你。” 她伸出粉红的舌头,在嘴唇边舔了一舔,道:“你这么年轻,可比他要滋养得多了。” 乌世鉴心中发寒,全身的汗毛都树了起来,颤抖着身体便慢慢朝门后退去。 女子格格娇笑,长袖一挥,砰的一声,原本敞开的庙门猛然合上。 任逍遥面色发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道:“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来害我。” 女子放声大笑,笑得花枝乱颤,道:“一个一流高手,吃了之后,对我可是大有好处。” 任逍遥握剑的手已经青筋直冒,咬牙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一流高手,气血旺盛,便应当知道退避。” 女子轻笑道:“你要是驭剑期的高手,我自然离你远远的,闻到你的气味也要退避三舍,但你不过一个还未入玄境的小小剑客,又不是剑修,在我眼中,跟兔子鸡鸭又有什么区别?” 任逍遥脸色愈发惨白,他刚才宰杀万老大等人,轻而易举,便如杀鸡屠狗,此时在这娇滴滴的女子面前,却形势突转,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他将心一横,道:“你既然还不能将尾巴隐藏,也不过是个妖兵境界的小妖,我还怕你不成?” 女子脸上微微现出诧异神色,轻笑道:“你虽然没有入流,倒也知道得不少,只可惜我虽然只是小小妖兵境界,比你却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她眼中的笑意更盛,道:“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等我将你喝干了血,再去吃那个少年。” 她回头朝乌世鉴嫣然一笑,猛然转头,右手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上的五根指甲迎风而长,化作五根一尺多长的利刃,朝着任逍遥当头抓下。 任逍遥一声大喝,道:“妖孽,我和你拼了!”长剑猛然暴发出一阵白光,急风骤雨般朝女子刺下。 女子面带微笑,手指轻弹,便已将这把百炼精钢剑弹得寸寸碎裂。 哪知任逍遥攻敌是假,逃走是真,他剑势一出手,身子便已朝后急掠,一流高手的身手也当真了得,片刻间已弃剑退出数丈,身子一撞庙墙的窗户,已把粗大的木窗撞得四分五裂。 门外寒风涌入,任逍遥已将身子缩成一团,就如一个滚珠似的,从窗户朝外钻去。 他身子才钻出一半,便觉得脚上一紧,一股沛然大力将他朝里一卷,身子重新又重重的摔在庙里。 他顾不得身子被摔得到处疼痛,双足一弹,便又朝外面扑去,眼光扫处,只见一条巨大的白色尾巴带着呼呼风声,啪的一声,将他打倒在地,浑身疼痛欲裂。 女子笑盈盈的望着他,身后一条白色长尾已变成一丈多长,摇摇晃晃,树立起来。 她叹了口气,道:“你若是不逃,我杀了你,你还不至于这么痛苦,如今不但仍然免不了一死,还要遭受无穷的折磨,又是何苦呢?哎,你们人类啊,总是这样想不明白。” 第四章 灵符 乌世鉴目睹这样妖异的情景,双足吓得发软,拼命想要拉开庙门朝外面逃去,但那庙门却象是铁铸似的,怎么也拉不开。 女子回头微笑道:“小相公,你是读书人,想必明白事理些,可别学这个粗鲁武夫,既然要死,何不死得痛快些?” 她眼中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残忍而又兴奋,乌世鉴心中恐惧,紧紧扶住庙门,才不致于摔倒下来。 猛然间一声大喝,任逍遥趁着这个机会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拳紧握,吐气开声,用尽平生之力,朝女子脸上猛击而下。 女子不闪不避,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半点变化,任由他这两拳重重打在如玉的脸上。 一流高手已经练到内气外放,双拳可以开碑裂石,任逍遥见她不闪不避,心里一喜,但片刻间这种喜悦便被更深的恐惧代替。 只见女子脸上扎扎实实挨了两拳,血肉横飞,细腻光洁的皮肤顿时四处飞散,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 但这女子浑若不觉,仍然张嘴微笑,只是这样的笑容出现在这样一张恐怖的脸庞上,再也没有丝毫美感,只有无尽的恐怖诡异。 女子微笑道:“怎么样,这样的我是不是更美一些?” 任逍遥一声大叫,知道逃走已经无望,他混迹江湖数十年,要说死,原本倒也不是那么怕,只是要是被这样的妖孽吸干精血,那却是万分不甘。 他猛然从怀里取出一张黄色的纸来,惨然道:“妖孽,今天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女子面色大变,道:“灵符!你一介武夫,哪里来的灵符?” 任逍遥厉声而笑,状如疯狂,嘴里念念有词,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那黄色符纸上。 那张黄纸一碰到鲜血,就象遇到火烛一样,猛然间熊熊燃烧起来,片刻间便散发出耀眼的黄色光芒。 在这黄色光芒笼罩下,任逍遥身子突然象吹了气似的,硬生生的拔高了一尺,手臂四肢也足足大了一圈,双目似乎要鼓突出来。 他发出声声狞笑,大踏步朝女子走来,女子神色凛然,雪白长尾甩出,象钢鞭一样击打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鲜血淋漓,却是浑如不觉,女子几尾扫出,见他一步不退,心中也有些着急,朝后退去。 但任逍遥使用灵符之后,速度也快了许多,身子猛然扑上,已将那女子紧紧抱住。 女子神色惊恐,极力挣扎,但任逍遥死死抱住了她,半点也不放松。 只听轰的一声,庙里有如响起了一声惊雷,任逍遥那膨胀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住灵符的威力,轰然炸开。 庙中血肉横飞,夹杂着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重又恢复平静。乌世鉴耳膜嗡嗡作响,心中一片骇然,见地上到处都是血肉,白裙女子早已不见踪影,地上只有一只硕大的白色狐狸,满身血迹斑斑,也已一动不动。 他手脚发软,脑中有如惊涛骇浪,这一夜的遭遇,早已颠覆了他十几年的所学所知。 原来这世上不但有许多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也真的有妖怪! 他强自镇定,用力拉门,那狐妖倒地之后,大门已经拉得动了,但手上无力,拉了几次,才终于将门拉开。 门一打开,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原来外面竟又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反倒让他脑子一清。 他长吸了一口气,也不敢再望庙内一眼,便要拔腿而出。 突然听见身后一名女子声音幽幽道:“小相公,你要到哪里去?” 他心中震惊,骇然回头,只见地上那只白色大狐狸已经慢慢立起身子,一双血红的眼睛望了过来,嘴里却吐出娇媚软糯的女子声音。 这只白色狐狸足足比半人还高,身上本来洁白的皮毛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伸爪一拔,将一条死人大腿送到嘴边,张口大嚼。 乌世鉴汗毛直树,一声大喊,拔腿便跑。 白狐双足一蹬,却险些摔倒在地,显然也受伤不轻,但它略作停留,也冲出门来。 它被任逍遥用灵符炸伤,体内妖力去了七七八八,也虚弱到了极点,正要用活人血肉疗伤,眼前这少年对它来说正是大补之物,哪里肯放过。 它一边追赶,一边用那女子娇柔的声音喊道:“小相公,你为什么要躲着奴家。” 这娇滴滴的声音听在乌世鉴耳中,却如催命鬼音。 门外雪深已经有一尺多厚,天色虽然漆黑,但雪地却仍是白白一片,门口的陷阱中万老大的尸体昂首向天,鲜血都已冻成了冰块,狰狞可怖。 但这些都远不如身后那娇滴滴的女子声音来得恐怖,乌世鉴背上冷汗淋漓,没命的朝前逃去,雪深路滑,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狐妖也受伤十分之重,脚步迟缓,一时之间也追不上他。 茫茫白雪中,一人一妖拼命奔跑,乌世鉴知道被这妖怪捉住,便立马要死于非命,狐妖却也无比虚弱,急需活人血肉来疗伤续命。 乌世鉴在黑暗中不辨方向,只知道绕着山峰狂奔,至于要爬上峰去,那是想也不用想的,好在这半山腰里石多树多,他左一拐右一拐,将狐妖甩在身后。 狐妖心里也是暗暗叫苦,体内妖气已经所剩无几,一跑起来,浑身剧痛欲裂,要是再这样追赶得一柱香时间,只怕还没有吃到那少年,自己便要力竭而死。 它一边放足在雪地里追赶,一边仍是用那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呼喊,它这声音本来颇有迷惑人的作用,要是化身美貌的女子,难免让人觉得心动神摇,但乌世鉴已经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哪里还会受它的迷惑。 又跑了一盏茶时分,乌世鉴渐渐脚步沉重,呼吸也变得更加粗重起来,他本来身子就单薄,从家里出来,已经走了许久的路,双腿酸痛,后来被捉上山来,既没有吃饭,又没有休息,再这样拼命跑了许久,只觉得肺都要炸开来了。 他双腿打颤,转头朝后看去,狐妖已经离得越来越近,一双血红的眼睛闪出妖异的光芒,心里更加发慌,一咬牙,腿上加劲,拼命朝前跑去。 才跑了几十丈,突然看见前面竟然已经没有路了,只有一座山峰挡在面前,他连忙收足,双手一撑,才险险将身体停住,没有一头撞上山岩。 他张口喘着粗气,正想要调头再跑,白雪倒映下,狐妖已经冲前几步,挡住去路。 乌世鉴心里惊慌,用手朝身后一摸,摸到一块大石头,他将石头牢牢握在手中,死死盯着那狐妖,双腿已经忍不住的打颤。 狐妖也已跑得气喘吁吁,全身被灵符炸伤的地方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它站在雪地里,略作调息,笑道:“小相公,我还以为你是读书人,明白事理,哪知道也和那些莽夫一样,这样不解风情。” 乌世鉴心里发寒,牙齿打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鼓起勇气将石头举起,等它一冲过来,便用力扔出去。 狐妖停了片刻,略略恢复了些力气,两只后腿在雪地上用力一蹬,身体已经凭空跃了起来。 乌世鉴用尽全身力气把石头朝外一掷,砰的一声,竟然正好砸在狐妖的鼻子上,疼痛入骨。 狐妖一声惨嚎,被打得摔倒在地,再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双眼发出凶光,口里发出低沉的野兽咆哮,恶狠狠的望了过来。 乌世鉴连忙伸手朝后一摸,却只摸到冰冷的山崖,他心里慌张,反手四处乱摸。 狐妖呲出尖牙,再也不装模作样,低低吼叫,一步步朝它逼近,寒风吹过,连它身上那独有的骚臭味都清晰可闻。 乌世鉴望着它血红的双眼,知道自己今天已经难逃一死,只是自己在这人迹罕至的凌云峰里被妖怪吃了,谁也不会知道,从此世上就再也没有自己这一号人,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人记起。 他努力想要从以往所读的圣贤书里寻找安慰,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什么“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但真正面临生死系于一发的险境,仍是免不了脸色惨白,双足颤抖。 狐妖的脚掌在雪地里发出轻响,越逼越近,越逼越近,眼中流露出残忍和得意的神色。 乌世鉴一手紧紧握成拳头,一手仍然在背后崖壁上乱摸,希望能摸到一两块石头。 触手冰冷,连那岩石上都已经结了冰,除了刚才那一块不知哪里来的石头,又还哪里摸得到什么? 狐妖离他已经只有一丈多远,正要一跃而起,突然间头顶轰轰作响,高达数千丈的凌云峰突然震动起来,山体一阵颤抖,碎石冰块和积雪纷纷掉落,地面也不停的颤动。 一人一妖同时吃了一惊,纷纷躲闪,好在山峰的震动只有一瞬间,片刻就恢复了平静。 乌世鉴喘息未定,突然看见山崖被这么一震,竟然在岩石上震出一条一尺多宽的缝隙来,他眼见狐妖又作势要扑,身子用力一挤,拼命朝缝里钻去。 他身体单瘦,虽然前胸后背被挤得生疼,但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将身体硬生生挤了进去。 狐妖猝不及防,一头撞上岩石,被重重撞落在地下,它狂吼长吼,一爪抓下,穿过缝隙朝乌世鉴头上抓去。 乌世鉴一挤进缝里,就已经惊奇的发现里面竟然是个小小的山洞,方圆有一丈左右,连忙后退,躲过狐爪。 狐妖连连吼叫,几次伸爪,但它的兽躯比乌世鉴要大了许多,爪子虽然能伸进来,身体却钻不进来,索性便蹲坐在缝隙前方,铁了心等着乌世鉴出来。 乌世鉴心里暗暗叫苦,眼前虽然暂时躲过一劫,但这洞里没有出口,狐妖又守在门口,早晚不是饿死,就是被狐妖吃了。 但能多活一刻,终究比立即死了要好。 他定了定神,心里有几分悲哀,却又有几分幸灾乐祸,自己虽然死了,但这狐妖受了重伤,吸不到自己的精血,想必也要陪自己一起死。 反正都是要死,那就死好了,这么一想,他心里竟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反而对洞外的狐妖道:“从小到大,别人都告诉我这世上是没有鬼怪的,想不到我今天竟然和一只妖怪死在一起。” 第五章 墨迹 狐妖微感惊讶,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不过你今天是死定了,但我又怎么会死?等我吸干你的精血,伤势就会大好。” 它吐出的人声仍然是女子声音,只是这时不用再迷惑人,便少了那种软糯娇媚的味道。 乌世鉴到:“你化成女子模样,那你本身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狐妖一愣,闭口不答,冷冷的道:“等喝光你的血,我第一个就将你的舌头拔下来吃了。” 乌世鉴长叹一声,道:“我们如今都是将死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狐妖呼吸粗重,显然受伤甚重,索性闭目调息,想要尽快恢复一两分气力,便将这乱嚼舌根的书生捉来吃了。 乌世鉴虽然强自镇定,其实心里也是发苦,见狐妖闭目养神,心里更慌,好在这只妖怪看起来受伤不轻,一时半刻还奈何不了自己,只是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还是个未知数。 他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朝洞里看去,只见四面都是石壁,根本没有出口,想来这就是自己的葬身之所了。 门外狐妖的呼吸慢慢开始变得均匀,听在乌世鉴的耳朵里,却愈发觉得心情沉重。 他慢慢靠着石壁坐了下来,心里想到,如果自己没有逃出侯府,便不会有这样的遭遇,此时此刻仍然是养尊处优的世子,虽然对父亲一腔恨意,却可以锦衣玉食,更不用面对这样的生死绝境。 他在心里问自己,乌世鉴,你后悔了吗? 随后他便握紧了拳头,重重摇头,既然作出了选择,便绝不后悔,哪怕是死! 他的眼光慢慢从地上扫过,突然一愣,透过雪地反射进缝隙的微光,他竟然在地上看见了一团纸。 这团纸皱巴巴的,揉成一团,静静的躺在地上的角落里。 他从四岁开始练字,先练柳体,再习颜体,根骨打得极好,稍大一些便开始临写赵体、米体、二王,所写的纸以车论,楷书和行书俱佳。 在他十三岁那年,曾有幸和父亲一起拜见过当朝书法第一的蔡学士,那时正是一场大雨之后,屋外的天空中横卧着一道七色彩虹,蔡学士要他当场写上一副字,他略一思索,便写道:“大雨初歇,云风俱静,虹卧长桥,天水一色,快哉快哉!” 蔡学士一见之下,大加赞赏,称他头角峥嵘,笔力雄健,勾画风流,大有前贤遗风,若是假以时日,必然大成,到时连自己也要退避三舍,当朝书法第一的称号,只怕便要落到这个孩子头上。 昭恩侯虽然知道蔡学士赞誉太过,颇有过誉之词,但也知道儿子的字写得确实不凡,心里十分欢喜,面上却是更加谦虚,出了门后,便严厉教诲,要他愈加勤奋努力。 但乌世鉴却是父亲要他做什么,他偏不做什么,从此之后,在父亲面前,就乱写一通,看起来不但没有长进,反而越来越是糟糕,气得昭恩侯给了他一顿板子后,再也不看他的字。 他自己心里却是仍然十分喜欢书法,避开父亲,还是天天苦练,一刻也没有荒废,字一写完,便将纸一揉,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这几年来,他烧的纸也不知有多少。 但在这洞里突然出现一团纸,却是怪之又怪,这缝隙是刚才山峰震动才出现的,难道还有谁是生活在山体里面的不成? 乌世鉴习字数年,对纸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虽然心里起疑,仍然伸手将那团纸抓在手上。 他轻轻将纸张打开,借着反射进来的雪光,只见纸团里面包裹着一个小指头大小的珠子。 这珠子呈现出淡青色,细细密密的似乎长满了小小的鳞片,上面有一把小小的剑形黑记和一个红色的字符模样的红色印记,不知道是什么。 他对这珠子毫不感兴趣,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却牢牢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这张纸平铺开来之后,也只比人的手掌稍大一些,上面墨迹淋漓,写着十来个文字,这些字似字非字,瞧来似乎是行书,但以他多年读书和临帖的经验,竟然连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不过他虽然不认识这上面的字,却认得出写这些字的人的笔力,这些字浑厚飞扬,险中见奇,一笔一画无不妙到毫巅,一横似乎天外飞来,一捺又如大海东去,汪洋滋肆,当真称得上“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便是当朝蔡学士,与之相比也颇有不及。 这些字大开大合,于奇险中见中正,布局奇妙,结字奇绝,处处都称得上是神来之笔,一落入乌世鉴这样的行家眼中,便觉得心痒难耐,巴不得立马铺纸磨墨,临写一遍。 这张纸看来是个残篇,中间似乎被人扯去一截,有几个字都不完整,但这丝毫不妨碍乌世鉴心里的喜爱。 他把这半张纸拿在手里,对着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仔仔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一笔一画的用心观看,边看便用手为笔,在空中临摹起来,一时连狐妖在外面也忘了。 他沉浸在这书法的玄妙当中,一边赞叹,一边临写,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臭小子,我这便把你吃了。” 他吃了一惊,一手撑地,便要从地上站起来,触手疼痛,竟一下按在那颗青色珠子上面。 他“哎哟”一声,正要将那珠子甩开,突然手心一痛,那颗珠子突然象是活了似了,猛然钻进了手心。 他大惊失色,连忙反掌查看,只见掌心一个圆形物体钻入皮肤里,突然沿着手臂朝上急速上升。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洞外传来砰然巨响,狐妖已经恢复几分力气,伸出巨爪,朝缝隙用力击打。 只见石屑飞溅,那坚硬无比的岩石竟然被狐妖击出了几个缺口。 一只毛茸茸的大爪伸了进来,本来只有几尺长,但在片刻之间越变越大,竟变成一丈来长,当头朝乌世鉴抓下。 乌世鉴避无可避,一声大叫,双手朝上乱拍乱打,手中碰到毛茸茸的一片,心里又惊又怕。 黑暗的窄洞里似乎有什么光芒一闪,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洞口外一声惨嚎,那只白毛大爪猛然收回,飞快的退出洞去。 乌世鉴惊魂未定,半天都站不起来,过了半晌,见外面毫无动静,才壮起胆子偷偷挨到洞边,朝外面望去。 只见外面的雪地上,那只狐妖四足伸直躺在地上,象一只死狗似的,看起来竟然象是死了。 他知道狐狸本性就很狡猾,想必是装死骗自己出去,自己可无论如何也不能上这个当,就是饿死冻死在洞里,也好过被妖怪吸血而死。 他重新退回洞里,靠坐在洞壁上,一边仍是警惕的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但这时夜已经极深,他又惊吓劳累了一天,不知不觉中倦意上涌,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他惊醒过来,缝隙里透来刺眼的阳光,竟然已经天亮了,他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只见手上还拿着那张写满了字的纸,那钻进手臂里的小珠也不知所踪,一时半会也管不了那么多,将那张字小心叠好,放进怀里。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缝隙,只见外面天色明亮,不远处狐妖仍然象昨晚那样躺着,身体似乎已经冻得僵直。 莫非这妖怪真的死了? 他心里吃惊,却又不敢冒然出去,看了好一会,又拾起洞边被抓下的石子砸了出去。 石子砸在狐妖身上,它仍是一动不动,看来真的已经死透了。 乌世鉴长吁了一口气,心里狂喜,这一天一夜,自己先是遇上恶匪,又遇上了妖怪,竟然还活了下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这妖怪死得莫名其妙,想必是受了重伤,突然伤势发作而死。 他轻轻钻出洞口,仍然小心翼翼的靠近狐狸,只见它四肢僵硬,身上满是冰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六章 食肉 他这时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肚子里便感觉到一阵阵的饥饿,但这冻天雪地,荒山野岭,又哪有什么吃的? 他的眼光落在狐妖身上,但只想了一想,便心里作呕,他曾经亲眼看见这狐妖吃人,又变成女子的模样,便再也下不去手。 但四周寒风侵骨,冰雪茫茫,自己又冷又饿,手脚发软,要是不吃饱了肚子,只怕还没下山,便要被饿死冻死。 这里除了这只狐妖,便只有陷阱里的万老大和庙里的几个死人,终不成将他们拉来吃了。 犹豫了半晌,饥饿终于战胜了恐惧和恶心,他俯下身子,拉住一条狐狸腿,用力将它拖到庙里,又从地上捡了一把刀,把神像前的供桌砍成几段,放进那还微微燃烧着的火堆上面。 他挥刀用力割下一条狐狸腿,这狐妖比豹子还大,一条腿上便有许多肉,乌世鉴切下一块,放在火堆上面烤了起来。 他从小生长在侯府,从来没有自己动手烹烤过东西,这么一番动作,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过了不久,连那火上的肉也烧焦了,滴出来的油着火烧了起来。 乌世鉴连忙用刀将肉拔到一边,将火打灭,等到冷了一些,才慢慢将外面的焦灰去掉,张口吃了起来。 刚吃第一口,他心里还有些反胃,但这狐狸肉一入口,只觉得脂香四溢,虽然没有任何作料,却是无比鲜美。 他早已经饿得前胸挨后背,顿时将心中的顾虑丢到九宵云外,张口大嚼,风卷残云,把那块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意犹未尽,正想取刀再割下一块肉来烤着吃,突然听见有人“噫”了一声。 他心里一惊,提刀站了起来。 门口一个人影站立,看见庙里的情形,也显得十分惊异。 这人四十多岁,身形微胖,白面无须,看起来慈眉善目,一付老实忠厚的模样。 他见满庙都是血肉,乌世鉴又提刀而立,问道:“小兄弟,这里的人都是你杀的吗?” 乌世鉴看他不象坏人,缓缓将刀放下,摇头道:“不是。” 那人又道:“那这里又怎么是这么一副惨像?” 乌世鉴虽然没怎么出过门,脑子却不笨,道:“我偶然经过这里,到庙里时这里这是这样了。” 那人慢慢走进庙来,眼睛四处观望,道:“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我们要快点去报官才好。” 乌世鉴一惊,要是报了官,自己的行踪便要泄露,父亲便要把自己捉回去了。 哪怕是外面风大雪大、处处凶险,他也不愿回到那温暖如春、锦衣玉食的侯府中。 他一边朝外走去,一边道:“若是要报官,你去报好了,我可要走了。” 他走过那人身边时,那人突然一伸手,将他手里的刀夺了过去,紧接着一把捏住他的脉门,他手中顿时象被铁钳钳住,“啊哎”一声叫了出来。 那人轻轻放开手,道:“你半点武功和内息也没有,这些人果然不是你杀的。” 乌世鉴这才知道这个胖子也是个练家子,刚才便是在试探自己,微怒道:“我早说了不是我杀的。”拔腿就要朝门外走去。 那人伸手将他一拦,道:“你既然没有杀人,又怕什么?外面风大雪大,先歇一会,把肚子吃饱了再说。” 他用手一指那狐妖的尸体,道:“我的肚子也饿得很了,小兄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烤上几块肉?” 乌世鉴本来肚子也还没饱,见这人虽然身有武艺,讲话却很客气,便接过他手里的刀,又从狐妖身上割下几块肉来,放在火上烤起来。 那人在火堆旁坐下,道:“小兄弟,这样的大风大雪,你一个人跑到这凌云峰来干什么?” 乌世鉴低头烤肉,嘴里却答道:“我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四处流浪,恰好走到了这里。”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倒也可怜。我姓司马,略懂些医术,正巧在这里寻找一味药材,你可以叫我司马先生。” 他望了望乌世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乌世鉴略一沉吟,道:“我姓吴,叫吴适。” 司马先生微微点了点头,用树枝拔弄了一下火堆,那火烧得更旺了,狐肉被烤得散发出阵阵香气。 过得片刻,狐肉两边都烤得焦黄,司马先生伸手从火堆上拿起便吃,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灼热的温度。 他将狐肉一送入口中,突然顿住,细细嚼了几口,脸上猛然露出惊喜的表情来,闭目慢嚼,将那块狐肉吃了个干干净净,脸上透出红光。 不等乌世鉴动手,他已经飞快的将狐妖剥皮剔骨,动作十分熟练,重新又放了两块肉在火堆上烤,其余的取过一件衣衫仔细包好。 他语气兴奋,道:“你一来的时候这狐狸便死在这里了吗?” 乌世鉴微微讶异,点了点头。 司马先生又笑道:“这狐肉可是好东西,吃了可以强健体魄,延年益寿呢。小兄弟,看来你也是有福气的人,既然你无家可归,不如跟着我去做个童子,学习一点医术,日后有一计傍身,也可以混个温饱。” 乌世鉴心头转念,见他面色诚挚,相貌忠厚,心里微微一动。 那人见他似乎意动,又笑道:“我也是孤身一人,平时要出门采药,烧柴煮饭也要人来做,你要是无处可去,大可跟我一道,至少可以衣食无忧。” 他又道:“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要是一查起来,虽然不是你杀的,却也脱不了干系,会有无穷无尽的烦恼,要是遇上个糊涂官,让你当替死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乌世鉴离家而出,天地茫茫,一想起来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容身,这时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反正无处可去,男儿浪迹四海,遇到凶险,大不了就是个死,要是事事都缩手缩脚,还不如就躲在家里。 何况要是能学得一两手医术,以后也好安身立命,总不能只做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便将心一横,牙一咬,道了声:“好。” 司马先生哈哈大笑,满面笑容,似乎十分满意,两人吃完那两块狐肉,司马先生站起身来,道:“这里遍地都是死人,要是有人来了,一定会去告官。我们不如趁着大雪,下山而去。” 乌世鉴跟着他走出庙门,空中雪花已经小了些,一颗颗冰粒打在脸上,打得生疼。 司马先生走在前面,脚步轻快,踏在深深的雪地里,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走了数十丈,下面的山坡已经十分陡峭,他突然伸手将乌世鉴一拉。 乌世鉴只觉得身子象是飞了起来,仿佛脚不沾地,同着司马先生飞奔了起来,两旁的岩石树木飞快退后。 每到笔陡的山崖处,司马先生脚步丝毫不缓,提气急奔,往往只要伸足在地上轻轻一点,便跃下数丈。 乌世鉴见他比那万老大速度还要快,心里佩服,知道他必然是二流高手以上,说不定还是个一流高手。 两人奔到山下,只见万老大骑的那匹马还系在林子里,司马先生将缰绳一解,轻轻将乌世鉴抛上马背,自己随后跃上,缰绳一拉,双足一夹,骏马放足狂奔。 马蹄得得,踏雪迎风,朝着南方奔去,凌云峰由高变矮,由大变小,渐渐远去。 乌世鉴心中怅然,却隐隐又有种对未知的期待和渴望,前路漫漫,那远方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样? 第七章 炼体 马不停蹄,不住奔驰,早已远离了岱平城的境域,这天傍晚,两人穿过一处集市,毫不停留,来到一处山峰前。 司马先生纵身下马,道:“小兄弟,咱们这便到了。” 他等乌世鉴从马背上跃下,用手将马屁股一拍,道:“畜生,你这便去吧。” 他将乌世鉴一拉,朝峰上奔去,这座山峰虽然不如凌云峰那样奇险,却也十分陡峭。 这里虽然也下了雪,却远没有岱平城下得大,零星的白色中露出树木的绿色,但山风寒冷,却更有甚之。 司马先生拉着他在山里左转右转,攀山越岭,来到一座陡峭的小峰上面。 山峰顶上用竹篱芭围起了一个院子,院子里面是几间茅草搭建的屋子,屋后靠山,旁边有一道山泉缓缓流下。 司马先生推开篱芭前的竹门,笑道:“小兄弟,这里便是我的住处了。” 乌世鉴见这地方清幽,司马先生也仍是面色和善,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与司马先生不过刚一见面,便同他而来,心里其实也是惴惴不安,只是自己一心想要离岱平城远远的,又无处可去,才将心一横,赌上这一把。 这时他随司马先生走进院子,见四处都种着花草,有些花朵虽然在寒冬里仍是绽放,散发出阵阵清香。 屋子正厅里摆着张桌子,几把椅子,司马先生端坐在一把椅子上,笑道:“从今天起,你就要和我一起住在这里了。” 他用手指了指右边的草屋,道:“这是我的住处。”又指了指左边的草屋,道:“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他又道:“你只要好生和我学习药理,打扫做饭,其余的事一概不必你管,我自然会安排。” 乌世鉴见这里虽然简陋,却也清静,司马先生也十分和善,心里颇觉得安宁平和。 他曾在书上看过,世上的奇人喜欢游戏风尘,这司马先生武艺高强,又精通医术,必定是奇人无疑,便想起书中拜师的情形来,当下纳头便拜。 司马先生一怔,笑着将他拉起,道:“你不必拜我,我不是你的师父,也不必定下什么师徒名分。” 他顿了一顿,道:“你我有缘,虽然不是师徒,但我自然会将医术尽心传授给你,可是当务之急,却是要先调理好你的身子。”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乌世鉴一番,道:“你身体单薄,要是长年住在这山上,必定难以抵御,何况以后你要跟着我到处采药,没有一付强健的体魄,那是万万不行的。” 从这天起,乌世鉴便在山中住了下来,他出身富贵,从来没有做过杂事,但到了这里,也不得不学起升火做饭,砍柴挑水,一双细皮嫩肉的手,渐渐变得粗糙。 司马先生见他什么都不会,似乎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面带笑容,不住出言指点,有时还自己亲自动手料理。 他将从山上割下来的狐肉分成数块,放在雪地里冰冻,每天教乌世鉴炖煮,又亲自在里面添加了许多药材,熬得异香扑鼻,要他一个人尽数吃下。 乌世鉴每次要他一起吃,他都是摇手微笑,道是自己年纪大了,多吃无益。 到了晚上,他便用一个大木桶,烧好开水,不知道放入些什么药材,将水调得乌里透红,要乌世鉴进入桶里洗浴。 一进入水中,乌世鉴便觉得全身皮肤火辣辣的疼,似乎被炙烤一般,痛苦难忍,但司马先生说这是炼筋壮骨的方法,对他大有好处,虽然有些疼痛,也要忍耐。 乌世鉴不知是真是假,也只得相信,好在过了十来天,便觉得疼痛日轻,渐渐能够忍受。 等到将那些狐肉吃完,司马先生又不知道从哪里打来一些鹿兔獐子,仍然用药材调理,要他食用,又教了他一套太祖长拳,命他日日练习。 这套“太祖长拳”,是轩辕帝国的开国皇帝公孙无疆所传,流传甚广,招式简单,也不是过冲拳、摆拳、直拳,扫腿、踢腿等简单招数,凡是练武的人,个个都会。 乌世鉴亲眼见到万老大、任逍遥这些武林高手杀人如杀鸡,更亲眼见到有妖怪出现,知道这世间远不是自己在侯府时所见的那么太平,处处充满着危险,也横下心来,用心苦练。 说来也神奇,过了一个来月,他的身体渐渐强壮起来,单瘦的胳膊日见粗壮,力气也一天比一天大,一套太祖长拳打得呼呼生风,司马先生也十分满意。 这天一清早,他在院子里练了几遍太祖长拳,只觉得手足有力,精力旺盛,心中也十分高兴。 练完拳,他便去屋后打水,刚来时提一桶水也感觉十分吃力,这时一手提上一桶,竟毫不费劲。 他把大厅内收拾打扫干净,正要去灶上生火,突然看见司马先生的房门微微敞开,朝里一看,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司马先生似乎早已出门去了。 他来到这里一个来月,却从没有进过司马先生的房间,司马先生每次出来,都是牢牢将门锁好,从不许他进去。 他心里好奇,探头朝里望去,正要用手轻轻将门一推,猛然背后一人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乌世鉴吃了一惊,蓦然转头,只见司马先生悄无声息站在身后,满面厉色。 司马先生沉声道:“你想到我房里干什么?” 乌世鉴见他面色阴沉,目光凌厉,心里有些慌乱,道:“先生,我正在打扫,见你的房门开着,想进去替你清扫清扫。” 司马先生望了他半晌,见他手上提着水桶,拿着擦布,脸色稍稍缓和,道:“我的房里有许多珍贵的医书,你不可胡乱进去,免得弄乱了。” 乌世鉴连忙点头答应,又问道:“先生,我来了这么久了,先生为什么还不教我医术?” 司马先生道:“医术博大精深,浩如烟海,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先将身子调理好了,我自然会慢慢教你。” 他又道:“你的拳练得怎么样了?去院里练一趟给我看看。” 乌世鉴放下水桶,来到院子里,扎好步子,打起精神,起了个式子,先使了一招四夷宾服,又使了一招猛虎出山,他如今筋骨强壮,倒也有模有样。 司马先生见他将一套太祖长拳打完,呼呼生风,点头微笑,道:“你倒没有偷懒,这拳打得已经有点模样了。” 他伸手在乌世鉴手上轻轻一搭,闭目把脉,嘴角上扬,似乎十分满意,道:“你虽然从小没有练过武,根骨倒是极佳。今天我再传你一套练气的法门,叫作‘凝气决’,要是练成了,便可以跻身三流高手之境。” 乌世鉴自从那天在庙里听到万老大等人的对话,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二三流高手,问道:“先生,什么是三流高手?” 司马先生笑道:“这世上练武的人不少,但只有体内练出内气,才能称为高手,要是没有练成内气,顶多算是些庄稼把式,不能入流。” 他望了乌世鉴一眼,道:“三流高手生成内气,气大力沉,可以一掌劈断碗口粗的树,对付一二十个寻常练武人不在话下。二流高手体内内气流转,可追奔马,可抗蛮牛,一流高手已经可以内气处放,开碑裂石,踏雪无痕。” 乌世鉴道:“先生想必已经是一流高手了。” 司马先生笑道:“那是自然。” 乌世鉴道:“这世上一流高手想必便是最厉害的了。” 司马先生收敛笑容,叹息道:“其实我们这些所谓的几流高手,在玄境高手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一样,哎,不踏入玄境,终究是任人踩踏。” 第八章 青珠 乌世鉴还要再问,司马先生已经转过话头,道:“我今天将这套‘凝气决’教给你,你早晚要勤加练习,争取早日练出内气。” 乌世鉴虽然还有满心疑惑,却只得恭恭敬敬听他将一套凝气决细细道来。 这凝气决共有三层,是冥想练气的法子,需要静下心来感悟体内的气息,练成第一层,便能感受到体内的气息流动,练成第二层,可以以意念驱使气息在身体内流动,练成第三层,可以指挥气息在经脉穴道里面自由流转。 司马先生十分耐心,他知道乌世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练气法子,便一一解释,直到他记得纯熟。 乌世鉴每天练拳泡药,除了做些杂事,其余的时间便用来打坐练气,只是虽然身体日渐精壮,力气日益增长,那练气却有如空中楼阁,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不免有些灰心丧气,但司马先生说这练气最难的一步便是要有气感,一旦能感受到体内的气息,后面便要容易许久,他见司马先生期望殷切,只好仍是日日苦炼。 司马先生每天倒有一大半时间不在山上,有时候一出门便是几天,每次回来,便带回一些兽肉和药材,配在一起,烹煮而食,乌世鉴如今身体强健,食量也大增,连个头都长高了半个头,手臂上的肌肉坟起,已不象是个瘦弱的书生。 山中无岁月,转眼便过去了半年,这样的练拳练气,也十分枯燥无味,每次到了临休息的时候,他便将怀里那张纸取出来,在灯下观摹临写,越写越觉得高明,越写越觉得纸上的字符端妙无方,饶是他书法极好,也觉得难以摹写到其中一二分的精髓。 这天司马先生到晚上还没有回来,他在灯下临写了一遍字符,越发觉得深奥玄妙,心中反复临想,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索性披衣起来,推门而出,山上秋寒初起,颇为凉爽。 空中明月高悬,洒下阵阵清辉,照得峰底和茅屋一片柔和的光芒。 乌世鉴见空山无人,寂静安宁,心绪渐渐宁静下来,索性在屋门口盘腿坐下,仰望明月。 空山寂寂,明月当天,微风习习,渐渐的他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四周的景物似乎都离他远去,感官达到一种动与不动之间。 他练习凝气诀已久,这时盘腿而坐,处于无思无想的状态,竟然自然而然的冥想起凝气诀的口诀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丹田处微微一热,似乎有一丝温热的气体升腾而起,缓缓上升。 他心里一惊,又是一喜,就在这情绪一转之间,那丝热气已经消失不见。 他连忙镇定心神,一遍又一遍的习练起凝气诀来,过了良久,却再也没有感受到那股热气。 他思索半晌,才明白只怕要进入刚才那种无人无我的状态,那丝热气才能出现。 于是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摒除杂念,渐渐的周围的一切似乎在慢慢消失,便在这时,腹中的那丝热气又突然出现。 他极力控制心神,不生杂念,任由那丝热气慢慢上升,一边脑海中仍是不住冥想凝气决的运行。 不知过了多久,腹中那丝热气似乎微微长大了一些,慢慢沉入丹田。 他睁开眼睛,一片明亮,天色竟然已经大亮了,他站起身来,动了动筋骨,虽然一夜未睡,竟丝毫不觉得疲倦。 他起身打了一套长拳,只觉得浑身精力充沛,似乎还要胜过平时,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内那股热气的原因。 休息片刻,他又重新盘膝练习凝气决,生怕那丝热气就此消失不见,一练之下,腹内热气重又升起,不觉大喜,知道自己这凝气诀的第一层,终于是练成了。 这一天他犹如一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反反复复召出那团热气,想要控制它在体内的运行,却一无所获,那丝热气只在小腹上下升腾,并不受他控制。 不过一天下来,那丝热气倒似乎又长大了一些。 连续几天,他不住练习,虽然依旧无法控制,但那一丝热气却壮大了许多,变得有一根细绳那般大小。 他还发现了一个决窍,那就是在月光下练气,效果比在房内更好,热气壮大的速度,也要快许多。 这几天正是十五左右,月光正好,这晚他仍旧坐在院子里,打坐练气,只觉得腹内气息升腾,似乎慢慢缠绕交织,变成一个米粒般大小的气团。 这股气团散发出的气息,比一丝丝的时候又强了许多,微微有灼热感,乌世鉴试着用意念去控制它,它竟然随着念头慢慢上升了一寸。 乌世鉴心中大喜,知道这是要练成第二层的征兆,越发卖力,哪知就在这时,胸口处突然象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冒了出来。 他虽然不能见到,但意念中却感受得清清楚楚,连那颜色花纹也仿佛能看得见,那是一颗小小的青色珠子,上面似乎雕刻着细小的鳞片,赫然就是那天不知怎么跑到他手掌里去的珠子。 他心里吃惊,不知道这珠子躲藏在什么地方,似乎是在胸腔与外皮之间,又象是虚无飘渺,那种感觉,难以言说。 这颗珠子一出现,腹中的那团热气便象是遇到磁铁一样,嗖的一声朝上窜去,猛然融进珠子里。 刹那间珠子和气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世鉴连忙运起凝气决,不由得连声叫苦,那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炼来的内气,竟然真的就此消失得干干净净,任他如何运气,丹田里已经没有半点反应。 他不禁呆如木鸡,心知是那颗珠子捣鬼,但这珠子不知道在哪里,自己总不能将胸膛破开,再把珠子取出来。 他又惊又恨,呆然半晌,怏怏回房。 第二天醒来时,司马先生已经回来了,依旧照常替他把脉,感觉到他体内仍是空空如也,不觉皱了皱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乌世鉴欲言又止,想把昨天晚上发生的异事告诉司马先生,又怕司马先生以为自己是练不出气胡编理由,只得将话咽进肚子里。 司马先生留下一包包装好地药材和鹿肉,要乌世鉴去炖煮,自己回到房里,待了半天,不知道在干什么。 到了傍晚,他向乌世鉴交待了一句,便又下山去了,乌世鉴这些日子早已经习惯,自然见怪不怪。 他吃完晚饭,临写了一会帖子,左思右想,仍然来到门口坐下,借着月光重新修炼凝气诀。 感受到腹内出现的丝丝热气,他心里一喜,虽然那气团被珠子吸了去,但自己却仍是能够凝出气来。 他小心翼翼练了半夜,发现那丝热气并没有被珠子吸去,心里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回房睡觉。 哪知到了第五天,他刚刚将一丝丝的气流凝结成团,那颗怪珠又突然出现,将气团一下吸了进去。 他又惊又气,就好比一个穷人,通过积年累月的辛苦劳作,终于攒下了一笔银子,可以去讨个媳妇,哪知半路上突然被强盗抢了去,心里的失望和气恼,简直无以复加。 一想之下,不禁怒发如狂,伸手朝自己胸前猛锤,只打得胸口生疼,但那珠子便象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无声无息。 他站了半晌,望向天上的明月,见月色清冷,似乎也在嘲笑自己,不禁激发了胸中一股狠劲,吼道:“我就不信,我连一颗珠子也斗不过。” 他重新盘腿坐下,镇定心神,渐渐进入半醒半梦似的状态,体内蓦然现出一丝热气,这次出现的速度竟然比前些日子快了许多,也粗壮了几分。 这次他不过用了三天时间,就将气丝凝结成了气团,毫不例外的,又被那颗青色珠子一吸而空。 第九章 人丹 但这么一来,他体内凝结气团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三天、两天,到最后一天时间便能凝结成气团来。 那颗青色珠子就象是个吃不饱的娃娃,不管他练出多少内气,都是一吸而光。 乌世鉴也曾经象个泄了气的皮球,想索性不再练气,反正练来练去也是一场空,但他渐渐发现,虽然自己体内存不住气,但身体却以比服药泡澡更惊人的速度强壮起来。 不但如此,他的六识也变得更加敏锐,眼睛能看到原本看不到的地方,耳朵能听到方圆一里内的声音,连嗅觉似乎也变得灵敏起来。 他练起太祖长拳,竟然已经能发出破空之声,有一天性起,一拳打出,竟然将一颗手臂粗的小树打得从中折断。 他又惊又奇,感觉到青色珠子似乎也并不是件坏事,只是司马先生每次回来,都要替他搭脉,发觉他仍是毫无气息,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转眼间又过了半年,司马先生离开家的日子越来越多,越来越久,采集来的药材也越来越少,用来烹煮和洗浴的药材,也已经从每天一次,减少成三天一次。 但这丝毫不妨碍乌世鉴变得越来越壮,越来越强,他每天炼气,每天被青色珠子吞噬,肌肉骨骼气血却变得越来越强壮,他甚至感觉自己连一头猛虎也能打死。 这天晚上,他又坐在院内炼气,此时他一运转凝气诀,便能生出小孩拳头般大小的气团,从丹田朝上浮去。 不出所料,气团一出现,那颗青色的珠子也突然出现,就象一张大口,将那团气流一口吞下。 乌世鉴早已见怪不怪,但今晚这颗珠子似乎有些异样,吞食了气团之后,竟然没有消失,反而静静的悬浮在胸口的位置。 他虽然不能见到,却清晰的感觉到那珠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细小鳞片似乎张了开来,一张一合,一丝丝冰凉的气体从鳞片中透了出来。 这些气体感觉象是一开始自己炼出的气,却不是温热的,而是清凉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根,一丝一缕散入四肢百骸。 这些游丝般的气体一钻入体内,便觉得一阵舒服,全身的毛孔似乎全都张了开来,肌肉血液都象是在跳动,变得越发有力。 他全身象是浸泡在清凉的冷水中,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只觉得暖洋洋的,连骨头似乎都变得舒爽起来,整个人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状态才消失,他睁开眼睛,天色已亮,自己浑身上下散发出难闻的味道,用手在脖子手腕处一摸,都是一层黑黑的油脂。 他连忙打水烧水,钻入桶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将全身上下黑乎乎的东西洗了个干净,一阵清爽。 他仔细看自己的身上,只见一夜之间,全身的肌肉竟变得更加紧实,肌肤微微透出光泽,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量。 连续几晚,那青色珠子都散发出丝丝气息,涌入他的四肢百骸里,他的身上便冒出一层层黑色的东西。 到了后来,身上冒出的黑色油脂越来越少,乌世鉴的精力却越来越旺盛,浑身肌肉虬结,足足比刚上山时要壮了一倍,象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六识也越发敏锐起来。 他曾试着一拳打向山崖,打得石屑纷飞,一拳打向碗口粗的小树,小树应声而断,照理来说,他早已达到了三流高手的境界,可偏偏体内一丝内气也存不住。 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司马先生解释,司马先生每每见到他毫无内息,都是面色阴沉,他只好仍旧默默苦练。 但过不了多久,异变突生。 一天他打坐练气,依然重复着每天的过程,那青色小珠子在释放气息时,珠子上的鳞片却突然脱落,同那些气息一起,钻入了四肢百骸。 他吃了一惊,待到见到并没有什么异样,才稍稍放下心来。 哪知到了第二天一早,他起床穿衣时,赫然发现前胸竟然长出了十几枚细小的鳞片。 他惊骇莫名,连忙在全身察看,只见大腿和肩膀处也长出了几处鳞片,这些鳞片只有小孩的指甲盖大小,颜色发青。 他用手一剥,顿时疼彻心肺。 他呆坐在床上半晌,心里又惊又怕,只想找司马先生问一问,但他出门已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回想那颗青色珠子的异状,心道莫非这珠子是什么妖怪留下来的吗?能把人变成妖怪? 自己要是变成满身鳞片的怪物,可怎么是好? 他越想越怕,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强行按下恐惧,等待司马先生回来。 从这天起,他连凝气诀也不敢再练了,但那颗青色珠子却仍然不时出现,一沉一浮,就象是在狞笑。 他战战兢兢,度日如年,翘首以盼,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司马先生回来。 一个人若是遇到了十分恐怖的事,总想要找个人来倾述,哪怕这个人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心理上也要好过许多。 何况司马先生是高手、懂医术,见多识广,必定能医得好自己。 从这天起,他竟在身周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气流,似乎正通过他身上有鳞片的地方,慢慢沁入他的身体。 虽然这种感觉奇妙而又舒服,但他却越来越是心惊肉跳,生怕自己下一刻便变成怪物。 他的身体竟然也渐渐开始消瘦起来,从一个魁伟壮汉,又渐渐瘦成一个清瘦少年,虽然肌肉看起来慢慢消失,但他却感到浑身的筋肉变得更加紧实,就象被压缩了,力量一旦爆发,更加惊人。 好在青色珠子每天仍是吐出气息,那些鳞片虽然每天都在增加,却增长得十分缓慢,让他略感心安。 等了十天,司马先生终于回来了。 他站在茅屋门口,远远便听见脚步声响,从那脚步落地的声音听来,定是司马先生无疑。 他心中惊喜,连忙走出院门迎接,但听那脚步声停了一会,才又慢慢走来,这一走,竟走了有一柱香时间。 等到乌世鉴远远看到他的身影,才恍然发觉,当自己听到他的脚步声时,他恐怕还在几里之外。 司马先生见他站在院门迎接,面色微沉,乌世鉴才喊了一声:“先生”,他已经轻轻将手在他脉上一把。 一搭之下,内息依旧没有分毫,又见到他身子反而越发的瘦削了,不禁一声长叹,沉声道:“你去灶前生升火,烧上一大锅水。” 乌世鉴急于向他诉说自己的情况,急道:“先生,我。。。” 司马先生冷哼一声,冷冷道:“先不要说什么,照我的话去做。” 乌世鉴只得应了一声,去挑水劈柴生火。 等他将水烧得滚开,便进门去叫司马先生,只见司马先生的房门微微敞开,门边落着一张纸。 他信手将纸捡起,眼光瞟过,顿时一惊。 只见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药方,他也不认得,只是那下方的一段文字,却让他吓了一跳。 那上面写道,要是将一名元阳未泄的童男,天天用这方子上的药喂食和泡浴,又教他吐纳之法,等到他精血旺盛,药力都通过吐纳转化成灵力,便可以喝其血,吃其肉,可以一举突破先天障碍,达到玄境之境! 乌世鉴的双手微微颤抖,又见那纸上写道,这个方子中的童男练成之后,称为“人丹”,功效和灵丹相似,只是要想成功,还必须有一个药引子,这个药引子十分难得,乃是妖怪的血肉。 第十章 猛虎 他心中震惊,脑中嗡嗡作响,虽然一万个不想承认,却也知道,自己便是司马先生所练的“人丹”! 他手脚都变得一片冰凉,正要拔腿便跑,突然听见司马先生在房内冷冷道:“你站在门口许久了,把门打开!” 这一句冷冷的声音,不吝一声惊雷,顿时将他逃跑的希望击碎,他知道以司马先生的身手,自己决计逃脱不了。 但同时,他心中也腾起一股怒火,猛然将门一推,道:“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司马先生坐在桌边,神色淡然,道:“无冤无仇便不能害你了吗?这世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强者自然可以予取予夺,弱者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他微微一笑,道:“就象我和你,是不是?” 乌世鉴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见他如此坦然,竟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司马先生叹道:“当日庙里见到你时,你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富家公子,如今我天天用奇珍异药来喂你,你虽然早已不是公子哥的模样,却是这么瘦弱,毫无长进,更是连一丝内气也没有炼出来。” 他重重将手在桌上一拍,道:“我就是养猪也已经养肥了,可你这废物连猪也不如!白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好药!” 他神色冰冷,目光怨毒,道:“不管怎样,我今天都要将你吃了,就算突破不到玄境,但你吃了那么多的灵药,想必也有几分药性,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乌世鉴见他眼中杀机凛然,脸色狰狞,片刻间便要来取自己性命,再也顾不得别的,转身飞奔。 才跑了几步,后颈一紧,已经被司马先生一把抓住,提着他朝灶房走去。 司马先生冷冷的道:“你亲自烧好水,再将自己煮了,这样的奇遇,恐怕这世上也没有几个吧。” 他突然放声大笑,声音中满是恶意,道:“小畜生,那晚万老大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其实他早就想问了,那晚进到庙里,眼前的一幕匪夷所思,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生怕乌世鉴起疑,才一直没有问起。 乌世鉴心中转念,失声道:“原来你就是万老大他们等的褚老邪!” 司马先生道:“不错,你倒是聪明,我的名字便叫作司马褚!” 这时他已经将乌世鉴提到灶边,灶上的大铁锅里一锅水已经烧得滚开,咕嘟嘟冒着气泡。 他将乌世鉴凌空提起,喝道:“我再问你一遍,万老大他们死的那晚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不说,我便将你活活放进锅里煮熟。” 乌世鉴被那热气蒸得睁不开眼睛,双足乱踢,突然触到灶壁,他情急之下,双足用一蹬。 这一踢之力竟然奇大,顿时将司马先生撞得倒退而出,后背砰的一声撞上草墙,茅屋一阵猛烈摇晃。 乌世鉴觉得后颈微松,连忙缩头,竟然挣脱出来,拔腿便跑。 奔出几步,身后风声呼呼,连忙侧身挥拳,砰的一声,跟司马褚打来的拳头撞在一起。 这一招侧步回拳是太祖长拳中的招数,他天天习练,已经纯熟无比,两拳相碰,手中一震,退了一步。 抬头看去,只见司马褚神色古怪,竟然也退了一步。 司马褚脸色铁青,道:“小畜生,原来我看走眼了,你已经炼成了凝气诀是不是?” 乌世鉴见和他硬拼了一拳,竟然没有被他打死,对方可是能够开碑裂石的一流高手,心里又惊又喜。 司马褚见他不说话,神色变幻,突然放声大笑,道:“好,好,好,你既然已经炼成了凝气决,那这‘人丹’才算是真正练成了,这才真是天助我也。” 他双手急伸,凌厉异常,乌世鉴跟他对了一拳,心里便没有那么害怕,打起精神,用起太祖长拳里的一招冲拳,迎了上去。 他虽然力气惊人,但招式远没有司马褚灵活,司马褚这一招用的是虚招,见他一拳击出,双手突然下沉,狠狠击在他的胸口,跟着跨步伸腿,一下将他绊倒在地。 乌世鉴终究是吃了没有经验的亏,被他虚晃一招,打倒在地,死死掐住脖子。 司马褚面色狰狞,手上不住用力,道:“小畜生,等我把你吃了,便会成为玄境高手,哈哈,哈哈。” 乌世鉴喉头被死死钳住,呼吸立即急促,拼命挣扎,手足乱踢乱打,但司马褚铁了心要杀他,毫不放松。 他渐渐眼前发黑,胸中闷得象要爆炸开来,已经气闷到了极致,双手紧紧抓住司马褚的手,想要把它掰开。 司马褚手上使劲,得意之极,想起自己吃了这小子,从此便要踏上一条与凡人截然不同的修行之路,那些所谓的高手便如蝼蚁,自己定要将昔日的几个仇人剥皮拆骨,才能泄了心头之恨。 他正在得意,突然觉得双掌象是破开了一个口子,体内内气象开闸的洪水一般朝外涌出,心里顿时大惊。 不过这么片刻的功夫,身上的内气便已经去了五分之一,被他掐住脖子的乌世鉴突然手上使劲,将他的双手掰了开来。 原来在生死一发之际,乌世鉴体内的小珠突然出现,透过他的手,将司马褚的内息如长鲸吸水般吸了进去,又转化成丝丝凉气,送入乌世鉴的四肢百骸。 一瞬间便此消彼长,乌世鉴便已反客为主,反而将司马褚的双掌钳在手中。 司马褚惊骇莫名,极力想要抽出手来,但乌世鉴的手上仿佛有股巨大的吸力。 乌世鉴慢慢站起身来,眼中露出妖异的光芒,司马褚体的内息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体内,又被珠子吸收。 司马褚是一流高手,一身内息惊人,那珠子转化成的清凉气息也更多,一缕缕散入各处,说不出的畅快。 司马褚却是越来越恐惧,数十年的修为犹如大河决堤,汹涌而出,自己就如一株大树,被迅速抽干汁液,慢慢枯萎。 他集起平生之力,喷出一口鲜血,强行催动内息,猛然将手一抽,乌世鉴正沉浸在无比畅快之中,竟被他一抽而出。 司马褚反应着应也快,趁着他一愣之际,将全身内息集于右拳,已一拳打在乌世鉴的胸口。 这一拳凝聚了他平生之力,威力惊人,乌世鉴胸口衣衫寸寸碎裂,露出胸膛。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一手指向乌世鉴胸口,面色万分惊恐,惊叫道:“妖魔!” 乌世鉴片刻间已回过神来,一拳击出,将他打得鲜血狂喷,身子倒飞而出,正好落在那翻滚的开水里,放声惨叫,想要挣扎爬起,全身已经没有丝毫力气,挣得几挣,便不再动了。 乌世鉴心中一阵翻涌,低头看去,只见胸膛上尽是青色鳞片,头发散乱飞舞,在别人眼中,想必当真便如妖魔一般。 他定定了神,见司马褚仍在锅里煮着,喉头一阵干呕,再也不想多待片刻,返身回到房里,胡乱换了件衣衫,又来到司马褚的房里。 只见房里到处是大酒缸,打开一看,竟是浸泡着人的尸体,不觉心里发寒,才知道为什么司马褚从不让他进去。 他到处搜了一遍,在床头搜到一叠银票,也不知道有多少,又找到几张黄色符纸,心里一动,一起塞入怀里,推开大门,大步而出。 山势陡峭,他却再也不是来时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便如一头出笼的猛虎,在山间跳跃奔跑。 他从离家的那一天起,便已经历了数次险恶,知道在这人心难测的世界里,依靠别人终究是虚枉,若是没有力量,便只能作待宰的羔羊,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唯一的保障。 但他绝不愿意做那只待宰杀的羔羊,宁愿做噬血吃肉的猛虎。 第十一章 深巷 身旁岩石树林快速退去,脚下的沟壑也已丝毫不能阻拦他,他用力一跃,便是两三丈,有树木阻拦,一拳打断就是。 有了这样的力量,就算是化身妖魔,又有什么不好? 晋阳城已经是青岩郡的最西面,也是艮州的最西面,再往西便是震州,但艮州与震州之间,却是连绵万里的群山,纵横也有千余里,深处都是渺无人烟的原始森林。 乌世鉴踞坐在晋阳城最大的酒楼“云宾楼”的二楼,面前的桌上堆满了美味佳肴,他在山里许久,虽然每天吃肉,但都是用药烹煮,寡然无味,嘴里早就已经淡出鸟来了。 这次下山来到晋阳城,哪里能不痛痛快快吃一场? 此时的他,虽然仍然瘦削,却已不是文弱书生的那付模样,身穿粗布衣衫,浑身精力弥漫,大口嚼食,满手油腻,哪里还是那个出身侯府的富家公子。 往日里弃之如草的种种佳肴,这时吃在嘴里却是美味无比,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 他虽然看起来只是不住狂吃,其实却在留心四周的动静,几番历经生死,他也不得不更加小心。 此时他耳力惊人,耳朵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听到角落里两个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猥琐的议论着花月楼里的小娘子,也听到几个江湖中人大吹牛皮,讲起自己如何了得。 这些人扯东扯西,他都浑不在意,但坐在东面一坐几个书生模样人的谈话却让他心里一惊,忍不住转头望去。 只听一人轻笑道:“诸位,岱平城里去年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可还记得?” 另一人道:“岱平城是青岩郡的首府,一年之中不知要发生多少事,你说的是哪一件?” 那人笑道:“自然是最匪夷所思,也最让勇毅侯府丢面子那一件。” 另一人轻声笑道:“这件事我自然知道,便是昭恩侯府的世子逃婚的事。” 旁边一人将他们的衣袖一拉,道:“噤声,这件事可是关系到昭恩侯和勇毅侯两府,岂可乱说?” 当先一人道:“我轩辕帝国不禁言路,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他话虽然这么说,可声音却低了下来。 他低声道:“你们可知道,那勇毅侯府的三小姐,如今便到了我们晋阳城?” 旁边几人一声惊呼,道:“三小姐身份尊贵,到我们晋阳城来是为了什么?” 那人低低笑道:“自然是为了找那乌家世子的下落,这位三小姐勇毅过人,去年乌家世子逃婚,使得勇毅侯府大为丢脸,她一怒之下扯碎婚书,发誓要斩下乌家世子的人头,好不厉害。” 一人道:“乌家也是世代侯府,乌家世子又是嫡长子,哪怕他再不成器,昭恩侯爷又哪能任由他丢了性命。” 旁边一人惊诧道:“莫非你连这都不知道?乌家世子逃婚过后,昭恩侯爷勃然大怒,已经上表朝庭,废黜世子,也不再认他这个儿子了。” 另一人叹了口气道:“哎,不知道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子哥儿是怎么想的,放着这般的富贵荣华,娇艳美妻不要,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一人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衫,道:“好了,三小姐如今就在城里,不要再乱说了,咱们可惹不起。” 那人四面一望,举起酒杯,道:“来,来,喝酒,喝酒。” 乌世鉴心里黯然,虽然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听到父亲废黜自己,断绝父子之情,仍是一阵悲凉。 罢了,罢,这样也好,从今以后,再无关系、再无牵挂,我堂堂大好男儿,万里江山,哪里去不得? 他将嘴角一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从中数出一张一百两的,喊道:“小二,结账!” 小二连忙跑来,见到这般大的一张银票,道:“客官,你总共花费十两银子,我这便替你找回多的银子来。” 轩辕帝国一两银子当一千钱,二十两银子已经够三口之家一年的花费,他这一餐,生生吃掉了普通百姓半年的食粮。 但他本来便出生在富贵之家,吃穿用度都是极精极好,平日里用起银子来也不用自己费心,倒不觉得什么,但楼上别的人见他一个粗衣打扮的少年,出手如此阔绰,不免纷纷侧目。 他接过小二找回的银锭子,放入怀里,站起身来,便朝楼下走去。 就在他起身后片刻,坐在西面桌上的三人也互相对了个眼色,起身下楼。 乌世鉴下得楼来,见晋阳城虽然不如岱平繁荣,但街市纵横,店铺林立,倒也十分热闹。 他走了一圈,突然耳朵一动,已经察觉身后有三个人跟了自己一路。 他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便绝不傻,自己一停,这几个人也停,自己一走,这几个人也走,若不是跟踪自己,又是什么? 他略一思索,便知道定是自己在酒楼上拿银票时露了眼,看来书上说的果然没错,“钱财不可露白”啊,自己果然还是没有经验得很。 但他这时自觉得起码已经是二流高手的境界,要是面对这么几个偷偷摸摸的小贼还要躲藏,那这天下也不要去闯了。 他心中冷笑一声,故意在集市上慢悠悠的闲逛起来,直逛到都已经黑了,才慢慢朝一条小巷子里走去。 那三个人跟着他,东转西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集市上人来人往,他们也不敢公然动手,直转得头昏眼花,才突然见到那小子走进了一条深巷子。 几人快步跟上,见到四处无人,天色又已经暗了,索性不再遮掩,几步追上,喝道:“小子,站住。” 乌世鉴站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道:“几位大哥是喊我吗?” 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道:“自然是喊你,识相的快点把银票交出来。” 另一个瘦脸汉子阴恻恻的道:“不然我们就把你宰了!” 这几个人其实早已打定主意,将这小子杀了之后,便丢在西面的大山里去,神不知鬼不觉,哪里还会留下活口。 乌世鉴见这几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目光凶残,早已看穿,道:“一些银子算得了什么,你们过来拿吧。” 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轻轻在手里挥动。 几个人见那叠银票足足有两寸来厚,怕不有上万两,心里都是大动,对望一眼,那穿黑衣的汉子猛然上前几步,伸手便抢。 他一动手,那瘦脸汉子同时动手,几步绕到乌世鉴的旁边,手中精光寒动,已经握住一枚短刀,朝他腹部刺去。 这两人步伐稳健,力气惊人,竟然已是三流高手。 乌世鉴心里微微一动,想不到这几个想要杀人越货的小贼,竟然也是三流高手。 但他习练长拳已久,见到短刀刺来,已经起身侧踢,腿去如风,一脚正中那瘦脸汉子的膝盖,咔嚓一声,膝盖碎裂,汉子顿时跪倒在地,放声惨叫。 他右手不停,一招黑虎掏心,直打黑衣汉子胸口,黑衣汉子收掌成拳,一声大喝,也是一拳击出。 两拳相交,又是咔嚓一声,黑衣汉子指骨折断,他还来不及惨呼,胸口又中了重重一脚,鲜血狂喷,仰天而倒。 乌世鉴心中惊喜,知道那青色珠子不但使他的体魄强健,连反应和速度都不知快了多少,这些三流高手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便象是慢动作一般。 他才收回拳头,突然觉得背后一疼,只见另一个一直没有动的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他的身后,一刀刺在他的背心。 他心里一凉,自己刚才微微得意,稍一放松,没有防备,便着了敌人的道,若是以后再遇到敌人,绝不可沾沾自喜,苍鹰搏兔,也需竭尽全力。 但那人身法快捷,动作凌厉,只怕已经是二流高手,自己被这一刀刺中背心,哪里还能活命,这用鲜血换来的教训,只怕永远也用不着了。 第十二章 杀贼 但那刀尖入体,虽然感觉到刺痛,却不再深入,那人见刀只划破了衣衫,却再也无法寸进,“噫”了一声,用力划下。 衣衫裂开,露出瘦削却强壮的背脊,一片片青色的鳞片赫然显露,那人一声惊叫“妖怪”,转身便逃。 但他刚一转身,已经被一只大手狠狠将握刀的手腕抓住,手上剧痛,短刀当啷落地。 面前这少年双目透出妖异的光芒,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气势,心里只觉得惊骇莫名。 被他抓住的手上突然象是破了个口子,全身的真气一下涌出,片刻间便被吸取一空,软软倒地。 瘦脸汉子见到眼前情景,吓得魂飞天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几人竟惹上了妖魔,其实自己几人衣食无忧,干什么要起这样杀人夺财的贪念? 他心中后悔万分,忍不住伸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正要磕头求饶,少年已经一脚重重踏在他的背心,将脊柱和肋骨踩断。 这世上原本便没有后悔药,你若是要杀人,便也得有被人杀的觉悟。 乌世鉴也已有了这样的觉悟,他已经明白这个世界正如司马先生所言,弱肉强食,毫无道理可言,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今晚若他真的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那现在死在地上的,就是他,明天等到别人发现尸体,也不过一声叹息。 他站起身来,体内青色珠子缓缓转动,将一缕缕清凉的气息送到他的全身各处,便觉得身子又强壮了几分。 那些青色鳞片,虽然给他带来许多困扰,却也救了他的性命,看来寻常刀剑似乎也砍不进去。 他扭动脖子,全身骨骼卡卡作响,面对满地的血腥已经渐渐不为所动。 自己距离化身妖魔,只怕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他推开客栈的门,走出来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店主人一脸惊恐的站在一边,十来个身穿公差衣服的汉子,团团将门围住了。 这些人见到他出来,脸上变色,齐齐朝后退了两步。 乌世鉴神色淡然,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一个身着捕头衣服的中年汉子上前一步,拔出腰刀,喝道:“好小子,昨晚乌衣巷里的三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乌世鉴缓缓道:“你怎么知道人是我杀的?” 捕头捕头脸上显出怒色,道:“自然是有人见你和那三个人一起进了巷子,出来时却只有你一个人。” 乌世鉴道:“不错,人是我杀的。” 捕头道:“你倒是胆大包天,杀了人还敢堂而皇之的酣然大睡。相好的,这便跟我回衙门去吧。” 乌世鉴道:“那三个人想要杀我抢我的银子,却反而被我杀了,要说起来也是他们是坏人,我是好人,不知道你们想要怎么治我的罪?” 捕头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中年汉子,满面胡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乌世鉴磕起头来,道:“多谢好汉替我报仇,多谢好汉替我报仇!” 他泪流满面,道:“这三个恶贼在晋阳城无恶不作,我的妻儿便是被他们害死的,好汉你这是替天行道!” 他转而又对捕头磕头道:“钱捕头,就让我代这位好汉去受刑。” 钱捕头眉头一皱,旁边又站出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哭道:“这牛二张三赵四,祸害百姓,晋阳城里哪个对他们不是咬牙切齿?我的儿子便是被他们打成痨伤,吐血几个月就死了,这样的恶贼,怎么不该杀?” 她哭道:“我的独生儿子死了,丈夫也一病而亡,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让我替这位好汉去死好了。” 这两个人一站出来,群情顿时汹涌,纷纷指责这三个恶贼的恶行,听来当真是神憎鬼厌,恶贯满盈。 这些人原本听说死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心里虽然暗暗高兴,却不敢表露,又对杀人凶手有着种本能的畏惧,但此时见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样貌并不如何凶神恶煞,又被那一男一女挑起死去三人的恶行,都纷纷替乌世鉴求起情来。 捕头见群情激愤,道:“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杀了人,有罪无罪,须得县令大人决断。” 乌世鉴却心中一暖,他这些日子来,从来都是感受到的这世间的恶意,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着许多的善意,只是这些善意被强权强势压制,一旦有了释放的空间,便也开始汹涌起来。 他朗声道:“多谢诸位替我求情,我这便到县衙去,是非曲直,县令大人自然会替我分辩,只是请大家替我做个证便好。” 晋阳县令彭大庆坐在县衙后堂,愁眉苦脸,晋阳僻处西南,本来并没有什么事,但如今出了一件事,却让他焦头烂额。 轩辕帝国的官治,各县县令都由各州牧任命,负责本地的钱粮刑名,各郡的郡守,都是世袭的侯爵,却只管军政武备,由朝廷直管,这样一来可以限制七州州牧、即分封的七王势力,同时也避免侯爵坐大,乃是互为牵制的统治之法。 彭大庆便是找了好些门路,才由艮州牧晏平王秦岳任命为晋阳县令,负责一县的县治,已到任三年,都是太平无事,本来已经托了人,送了好些银子,今年便要调到潘洲城去上任。 前些日子县南的一条山岭上发现了一条金脉,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哪知在挖掘的过程中,竟意外的发现在金脉下面还有一条灵石脉。 这一来可了不得,灵石脉极为稀有,据说乃是修真之人必不可少的东西,他丝毫不敢怠慢,立马上报。 州牧府下的金土司衙门接报之后,已经派人前来,这两天就会到,但据说朝庭的玄炎卫也派出了一名黑炎卫,也要到晋阳城来。 一想起玄炎卫,他心里就发毛,玄炎卫乃是轩辕帝国主管刑罚的职司,除了缉捕要犯,还有巡查各地,监察地方官员的职责,说白了就是朝庭的耳目和利爪。 据说玄炎卫里全都是玄境高手,诛杀普通武林高手有如杀鸡屠狗,更有甚者,能够飞星逐月,移山填海,他曾听原来的同窗,如今在乾州任给事中的常朝晖说过,玄炎卫的统领陆长风,便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他也不知道陆统领了不得到了什么地步,却不止一次听说玄炎卫的残忍凶狠,想起自己这几年在晋阳虽无大功,也无大过,倒也没什么,只是这灵石脉矿既然涉及到了朝廷与藩王之间的争斗,自己一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不觉心乱如麻。 门外咚咚的鼓声将他思绪猛然拉回,不觉一阵恼怒,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偏偏在本老爷心烦的时候击鼓? 他怒气冲冲的走上大堂,只见衙役已站在两旁,厅中站着一个粗布衣衫的瘦削少年,门口用白布盖着三具尸体。 他怒道:“是什么事击鼓?” 钱捕头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禀告大人,是一件杀人案子,死了三人。” 他猛然吃了一惊,在这节骨眼上,自己的治内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杀人案子,真是祸不单行。 他的眼光从众人脸上扫过,道:“是什么人杀的人?” 那少年从容道:“是我杀的人。” 第十三章 城头 彭大庆更是吃惊,道:“死的又是什么人?” 钱捕头道:“是牛二张达赵树三人。” 彭大庆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原来是他们!” 这三人在晋阳为非作歹,他早有耳闻,只是这三人武艺高强,尤其重要的是,那牛二的哥哥,乃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山贼卧虎寨的大当家,手下还有三个当家,数百名喽罗。 这伙强人凶残成性,盘踞晋阳城外十数年,官府几次派兵前去围剿,都被他们利用山林躲过。 等到官兵一退,他们就伺机入城报复,当真是人人闻之变色,连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保得相安无事。 这牛二虽然哥哥落草为寇,他自己却在晋阳城中的南星帮里,并没有上山当山贼,只是他既然有这么一个恶贼哥哥,别人自然都要怕他几分。 于是他和帮里的两个小头目不知不觉便成了这晋阳城中的一霸。 彭大庆听到他死了,更加心乱如麻,死了弟弟,哥哥必定不肯干休,何况那南星帮帮主陈南星,也不是好惹的,若是不将凶手绳之以法,自己这个县令恐怕也当不下去。 当下他将惊堂木一拍,喝道:“钱捕头,你是怎么当差的,这样的凶贼怎么不枷上枷锁?快快拿下。” 两旁的衙役哄然应诺,一人拿起一付木枷,便要上前将他锁住。 乌世鉴将他轻轻一撞,便撞出两三丈远,道:“大人,你还没有问清青红皂白,就要将我拿下,是什么道理?” 彭大庆怒气勃发,道:“钱捕头,还不给我拿下!” 钱捕头明知自己不敌,也只得提刀上前,周围几名衙役同时扑上,但不过片刻,便被打得鼻青脸肿,摔出老远。 乌世鉴拍了拍手,道:“县令大人,那三个人见我身有钱财,起了歹念,将我逼到巷子里,想杀人越货,我被迫还手,才失手将他们杀了。” 彭大庆见他目光灼灼,似乎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心里发毛,又见众多衙役东倒西歪,官威顿时消了一大半,颤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们夺财,你才被迫杀人?” 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个青年汉子,道:“我亲眼见到那三个恶人跟了他半天,到傍晚时才追他进了巷子。” 又有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人上前磕头道:“老爷,老朽也可以作证,我家就住在那条巷子里,那天晚上我天好在楼上收取衣物,亲眼见到那三个恶贼想要抢夺这位少年手里的银票,又取出刀来要杀他,他迫不得已,才将那三人杀了。” 门外的百姓一听到这话,都纷纷叫嚷起来,都说三个恶人是咎由自取,少年乃是为民除害。 彭大庆举棋不定,要是不将这少年拿下偿命,只怕死去三人身后的势力报复,还要连累自己,要是当场将这少年拿下,他武艺高强已极,说不定当堂杀人也不可知。 他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一个计谋,将惊堂木一拍,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要细细查访,若是真是这三人抢夺杀人,反而被杀,这少年自然无罪。” 他望和乌世鉴,脸上神色一片温和,道:“少年,如今暂且要委屈你一下,先下到牢里,等到事情查清,自然会给你个公道。”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若是这少年押到了牢里,自然有一百个法子折磨他,叫他再也无法伤人。反正玄炎卫这两天就到,到时候将案子上报到玄炎卫,由他们处置,自己便可以置身事外,那卧虎寨虽然凶残,却也绝不敢同玄炎卫叫板。 乌世鉴心里冷笑,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却绝不肯将自己的生死交付到别人手里,他正要说话,猛然门外一人高声道:“老爷,不可!” 这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锦袍青帽,他一出现,旁边众人都是脸上现出害怕神色,纷纷朝两边让开,顿时让出一条路来。 彭大庆心里一惊,站起身来,拱手道:“陈帮主,你怎么来了?” 那人正是南星帮主陈南星,他向彭大庆行了一礼,道:“大人,死的这三人是我帮中的弟子,我知道他们素来行为不端,这次因为谋财而死在这位小兄弟手里,也是罪有应得,也正好震慑我帮中兄弟。” 他回头望了乌世鉴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转头道:“大人,这些人的家人妻儿,我自会好生抚恤,还请大人不要为难这位小兄弟,快快将他放了。” 彭大庆不禁震惊,便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陈南星的用意,他要是将乌世鉴下到牢里,这些帮派和匪人终究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的劫牢杀人。 要是将他放了,他一个孤身少年,人头突然间掉了,岂不是正常得很? 他心中转念,已经拿定主意,道:“既然有这么多的百姓作证,这件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乃是牛二等三人见财起意,反而被杀,难得陈帮主又这样明白事理,本官便就此判定。” 他问乌世鉴道:“你叫什么名字?” 乌世鉴道:“我叫吴适。” 彭大庆咳嗽一声,道:“吴适乃是击杀恶贼,并无过错,就此释放!” 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陈南星点头微笑,彭大庆望向乌世鉴,见他露出沉思之色,心道,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只管你自己不长眼睛,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乌世鉴见他堂堂一个县令,在大堂上见到帮派头领还要站起身来,心中不耻,更奇怪的是那陈南星居然替他求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必定没有安什么好心。 但他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又是一场恶战,以自己如今的身手,就算是打不羸,难道还逃不掉吗? 他走出衙门,见到堂内高挂的“明镜高悬”四字大匾,一声冷笑。 晋阳城本就不大,这样的事情片刻间便传遍了县城,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许多人在街上见到乌世鉴走了出来,竟都拍手叫起好来。 乌世鉴踏步朝城外走去,他知道或许片刻间便会有一场血战,要是留在城里,难免连累无辜百姓。 城外五里,有一座道观,名叫“紫阳观”,道观里的道士多年前就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因为这道观正在城外不远,许多过路行脚的人都会偶尔去歇歇脚,因此虽然破旧,却还干净。 乌世鉴信步来到紫阳观里,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见时间尚早,左右无人,索性闭起眼睛,运转起“凝气诀”来。 他这时已经知道了青色珠子的好处,也不怕再将内气让珠子吸去,反而觉得珠子吸得越多越好。 青色珠子在似有似无之间,上面的鳞片一张一合,将他凝聚出的内气一吸而空,又慢慢吐出清凉之气。 或许是他连续吸取了两个高手的内气的原故,珠子吐出来的气息也浓了许多,传到各处,骨骼便是啪啪作响,血肉也进一步凝实,似乎每一块肌肉都能暴发出巨大的力量。 周围的空气中似乎也有一丝丝的气体,顺着他的身体钻入,融入珠子里,虽然淡薄,却连续不断。 这一晚他想象中的恶战并没有出现,反倒是练了一晚的气,神清气爽。 他皱起眉头,朝城门走去,距离城门还有一里的时候,便突然停住了脚步。 高高的青石砌成的城墙上,一根竹子深深的插进砖缝里,挑出来两丈远。 竹杆前面,悬挂着两个披头散发的人头,脖颈齐根而断,血肉模糊。 第十四章 拔刀 乌世鉴的双拳已经握紧,热血已经沸腾。 这两个人,赫然正是昨天在县衙堂上替他作证的那一老一少。 两颗人头脸上有惊恐,也有愤怒,双目圆睁。 他们死不瞑目! 人头下方的城墙上,以鲜血写成三个三尺见方的大字“卧虎寨”! 他握紧的拳手慢慢松开,慢慢朝前走去,竟似乎没有看见头上那可怖的人头。 那原本聚集在城门口指指点点的人群顿时散开,瞧向他的目光顿时带上几分不屑。 他们原以为这少年可以一怒杀人,在堂上又是那般从容,今天见到这样的惨状,必定暴跳如雷,马上便要冲到卧龙寨去讨个公道,哪知道他竟似乎浑若无事。 他们在压抑已久的生活中盼望英雄的出现,一旦这个英雄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完美,立即便要遭受到他们的唾弃,可他们从不曾想过,面对恶人的时候,他们连这英雄的百分之一也达不到。 有人便道:“看来这小子是怕了卧虎寨了,昨天还象个英雄,今天就象个狗熊了。” 另外一人道:“可惜老魏和王老四了,死得不值,哎!” 又有人道:“你们也不要说了,那卧虎寨几个头领哪个不是武艺高强?手底下还有几百个喽罗,就是浑身是胆,到了那里,也要变成一团泥。” 这些声音传入乌世鉴耳中,他只当充耳不闻,慢慢踱到一个面摊前,道:“老板,给我来碗面。” 老板道:“你害死了老魏和王老四,我的面不卖给你!” 明明老魏和王老四是被卧虎寨的人杀的,但他们却将一腔恨意尽数加在乌世鉴身上。 当畏惧成了一种习惯,他们便只会转移仇恨。 乌世鉴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老板后背一凉,似乎猛然才想起眼前这个少年,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他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开口,手脚麻利的下了一碗葱花面,放在乌世鉴的面前。 乌世鉴一口一口慢慢吃着面,这面劲道十足,葱花十分香浓,可他吃在嘴里,却似乎隐隐吃出了一丝血腥味。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可他绝不是个匹夫,他要去卧虎寨报仇,却绝不会去逞匹夫之勇。 因此,他吃完面,又慢慢踱到县衙门口,找到钱捕头,仔仔细细问清了卧虎寨的情况。 钱捕头早已知道城门挂人头的事,听到他的来意,十分惊讶,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气。 卧虎寨在城外四十里的卧虎山,那里的山势起伏,如同一头沉睡的猛虎,因此得了这个名字。 卧虎寨的大当家便是牛二的哥哥牛大,只是如今改名叫牛震,手下还有三个当家,都是硬手,二当家名叫韩当,是个一流高手,三当家和四当家,都是二流高手。 那大当家牛震,十年前就已经是一流高手,如今不知道到了什么境界。 乌世鉴问道:“一流高手之上,是什么境界?” 钱捕头道:“一流高手之上,自然便是玄境。” 乌世鉴又问道:“什么是玄境?” 钱捕头道:“玄境高手,已经打通任督二脉,超越了一般的人,已经走上了修真长生的路,同凡人已经不同,因此,才称之为‘玄境’,但到了玄境之上,又分成什么境界,我就不知道了。” 乌世鉴点头道:“玄境的高手同一流高手比怎么样?” 钱捕头摇头道:“不能比,玄境高手任督二脉打通,体内自成天地,气息运转不停,难以衰竭,一流高手同他相比,便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盯着乌世鉴道:“那牛震极有可能已经是玄境高手,你要是独自一人去卧虎寨,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乌世鉴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便任由他们杀人,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吗?” 钱捕头一时语塞,不禁黯然,这本来应该是官府的事,捕快们的事,此时身为捕头的他,却要出言阻止一个要去击杀贼人的少年。 他迟疑片刻,道:“过两天州牧府金土司和玄炎卫的大人就要来到晋阳,到时侯我去禀告他们,他们都是玄境高手,要是肯出手,自然可以将卧虎寨一网打尽。” 乌世鉴道:“若是他们不肯出手呢?那卧虎寨还要祸害百姓多少年?” 他轻笑道:“要是面对比自己强的人便要退缩,那便永远要被人欺负。” 钱捕头见他神色凛然,竟也被他激发了胸中血性,又记起了自己少年时,他初当捕头时,又何尝不是意气风发,以铲奸除恶为己任? 岁月消磨,不但染白了他的双鬓,也消磨了他胸中的豪情壮志。 他猛然道:“好,我同你一起去。” 乌世鉴轻拍他的肩膀,道:“我不要你一起去,只要向你讨教几手刀法。” 钱捕头一惊,以为他要跟自己比武过招,哪知他的讨教,便真的是讨教。 眼前这个少年,竟然对刀法一窍不通,连基本的握刀、挥刀也不会。 他教了半日,这少年终于将握刀、提刀、斩刀、劈刀、反削、上撩、回刀这些基本动作学会。 这少年竟然不要他教习招式,将这些基本动作练得纯熟后,便拱手告辞。 钱捕头见他走出几步,突然喊道:“等一等。” 乌世鉴转过身来,道:“什么事?” 钱捕头跑入捕房,双手捧出一把黑鞘长刀,这刀长有三尺三寸,刀柄乌木镶金。 他将刀递给乌世鉴,道:“这是我八年前托人在乾州‘名刃堂’铸成的百炼精钢好刀,足足花了我三百两银子,虽然说不上削铁如泥,却也能吹毛断发,今天便送给你了。” 乌世鉴拿在手里,右手拔刀,锵的一声,寒光四射,他道了声:“好刀!”转身便走。 钱捕头望着少年瘦削的身形渐渐走远,却似乎变得越来越高大,眼中不禁渐渐模糊。 乌世鉴将刀扛在肩头,走出县衙,又引来无数的目光,众人都以为他这便要到卧虎寨寻仇去了,待见到他出了城门,依旧施施然朝紫阳观走去,又是嘘声一片。 乌世鉴站在观前,拔刀、挥刀、回刀,拔刀、挥刀、回刀,练得熟练了,又开始斩刀、劈刀、削刀。 他不懂刀法,也不必懂刀法,就算想学,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得成。 他只要快! 以他如今的反应和速度,一刀挥出,杀人只在眨眼之间。 刀在手中越来越熟练,反来复去就是那么几个动作,但越是简单的动作,有时候却反而越是有效。 一刀劈下,人头落地,绝不拖泥带水,这便是刀的本义所在。 天色已近黄昏,残阳未落,鲜红如血,映照得天际的云彩一片血红。 他将刀放在身旁,闭目练气,感受着那冰凉气息对身体各处的滋润。 他要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今夜,是杀人夜! 第十五章 陷阱 卧虎山不过是群山中的一个支脉,在黑夜里也如一头沉睡的黑虎。 卧虎寨的寨门,是用巨大的木头做成,高有一丈,顶上挂着两个巨大的灯笼,照得寨前一片明亮。 几个喽罗站在寨门后面,或蹲或坐,夜已深沉,寒意正浓,他们也已困倦,却仍是不敢睡。 他们在等人。 一个喽罗打了个哈欠,道:“他娘的,这么冷的天气,你说那小子会不会来?” 另一个喽罗道:“你当那小子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一个人跑到我们卧虎寨来?嫌命长了吗?” 先前那人道:“我听说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子,就算有几分本领,又算得了什么?咱们当家的去到晋阳城,将他的人头割下来不就得了。” 另一人道:“听说这小子有些古怪,那晚死的三个人,有两个三流高手,一个二流高手,竟被他一人杀了,连招式都没有用出几招。” 他四周看了一眼,又道:“二当家的本来要去晋阳城杀他,但听说他竟然一个人离城而出,在紫阳观里等着,二当家的怕他有诈,便杀了两个人回了寨。” 一人咂了咂嘴,道:“这小子倒有几分胆气。” 另一人道:“有胆气的人咱们见得多了,但遇到我们卧虎寨,还不是个个变成了软叭叭的鼻涕虫?南星帮的陈帮主派人送了信来,说是这小子今天扛了把刀出了城,不知会不会来。” 旁边一人道:“他快些来倒也罢了,将他宰了丢到山里去喂狼,免得我们天天在这里吹冷风。”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晚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乌世鉴背负长刀,已经在寨门不远处趴伏了许久,他便如这卧虎山一般,有如黑暗中的猛虎,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他悄悄起身,绕过寨门,沿着山崖朝上攀去。 如同猛虎藏起了利爪,只以肉掌在地上移动,他攀爬之时,小心翼翼,无声无息。 等到离得寨门远了,才猛然发力,更加迅速的朝上爬去。 卧虎寨的营寨建在山顶,一片广阔的平岩上一溜都是木材搭建的房屋,当中一间最大,既是议事厅,也是大当家牛震的住处。 无星无月,连灯烛也没有一盏,寨中诸人似乎都已沉沉睡去。 但乌世鉴知道这是假像,这些人既然在城头杀人留字,等的就是自己闯入虎穴。 他藏身在黑暗中,轻轻提起身旁一块大石头,用力一掷。 砰的一声,大厅的门轰然打开,果然是虚掩着的,里面的恶兽已经布好陷阱,只等猎物入笼。 火光闪动,大厅里接次亮起灯烛光亮,一时间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四周也猛然亮起火把,不知道有多少喽罗持着刀枪从黑暗中涌了出来。 几人从厅中冲出,见到地上的石头,当先一名魁梧汉子望向门外,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乌世鉴收敛浑身气息,一动不动,他这几天来发现,自己平伏气息时,当真可以不发出一丝声响,连呼吸都能控制得若有若无。 魁梧汉子见无人应答,又大声道:“牛震在这里等你多时了,你既然有胆子杀我弟弟,又有胆子闯上寨来,便莫要学那鬼鬼祟祟的脓包。” 旁边几名喽罗也大声喊道:“这般的胆小,不如回家去吃奶去。” “有胆子的便上前来,一对一的拼杀一番,才是英雄好汉,躲着不出来,算什么好汉?只是一只缩头乌龟。” 但四周一处寂静,除了卧虎寨中众的声音外,再无半点声息。 牛震望了身旁的韩当一眼,将手一挥,数名喽罗四散分开,打着明晃晃的火把,将暗处照片一片明亮,都来寻找乌世鉴的踪影。 突然白光一闪,东面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喽罗头颅咕噜噜滚落地上,手中的火把也掉落下来。 微微的火光中,只见一条人影一闪,迅速沿着山林窜去。 牛震提起手中长枪,道:“追!” 三名首领齐齐应诺,随着他便朝东边山林追去。 追了数十丈远,只见那人影在树边一闪,便不见了。 几个放慢脚步,凝神戒备,慢慢靠近。 牛震眼尖,已瞧见一人静静站在一丈前,无声无息,心里吃了一惊,暴喝一声,身子前扑,手中长枪一枪刺出。 这一枪带着猛烈的风声,速度惊人,扑的一声,直直刺中那人胸口,那人应声而倒。 他见那人连惨叫也没有发出一声,心里一惊,正要上前察看,却听见身后三当家传来一声惨呼。 火把照耀下,二当家和四当家脸色惨白,三当家身子从腰已被劈得齐腰而断,分成两截,热血和肠子流了一地。 不远处一条人影又已穿过树林,向南逃去。 这人竟是以衣服作饵,自己却躲在地上,趁着牛震一枪刺出,四人都以为得手,精力一松之际,陡然从地上跃起,一刀便将三当家的拦腰斩断! 牛震狂吼一声,睚眦欲裂,身子已经跃起,足尖在岩石稍稍一点,便扑出数丈远。 他一疏忽间,便被敌人在他眼皮底下斩杀一个当家,他纵横晋阳十数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心里已经是怒发如狂,连身后的二当家和四当家也顾不得了,一心只要将前面那人一枪刺穿。 前面那人身法好快,有如一只有山林里穿行的野兽,左伏右窜,有两次他几乎以为已经追丢了,但那人虽然敏捷,但终究对卧虎山不熟悉,终于又被他追上。 他眼见那人身影在一棵大树后一闪,便不见了,心知这人定是躲到了树后,运力于臂,长枪如龙,将那两人才能合围的树当心穿透。 他要隔着这颗大树将那人一枪刺穿。 他有这样的自信,也有这样的本事! 但当他抽出枪身时,并没有见到想像中的鲜血,通过那中空的树身,前面似乎也没有人的踪影。 他呆了一呆,猛然想起离二当家和四当家已经很远,那人武艺这样了得,若是回头去截杀,两人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对手。 不,那人将自己引到这里来,必然早已想到此计,此刻定然已经回身截杀两名当家。 他原本以为那少年虽然杀了自己的弟弟,但以自己的本事,去到晋阳取他的性命便是易如反掌。 但二当家的去到晋阳,带回来消息,说是晋阳城中有玄境高手在,玄炎卫这一两日间也要到达晋阳,若是自己在城里动手,保不定被他们撞到。 索性守株待兔,杀了那两个作证的人,激得少年上山来寻仇。 料想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血气方刚,正是自以为英雄了得的年纪,一上得山来,必然要正面死战,到时便将其歼而斩之。 不,不必围攻,以自己如今的身手,最多三枪便取了他的性命,到时候挖出他的心肝,用来告慰牛二,再割下他的头颅,挂到晋阳城头,看还有谁敢小瞧卧虎寨! 便是玄炎卫要来剿灭卧虎寨,这里山高林密,洞穴众多,自己大可从容逃脱。 何况这种江湖上的打打杀杀,玄炎卫又哪里会看在眼里?天下的山贼马贼多如牛毛,也没见玄炎卫将他们都灭了。 但哪知道这少年竟是出奇的冷静,先是用计斩了三当家,现在又用计将自己引开。 一想到这里,他背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回身便奔。 二当家也已经是一流高手,只要抵挡得片刻,自己便可以赶到,想来那少年虽然厉害,也不可能这般快便将一名一流高手,一名二流高手斩杀。 但当他奔出数百丈,在一处平缓的小坡边停住脚步时,心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一枝火把插在一株枯死的树杈上,兀自熊熊燃烧,瘦削少年面色从容,正用一块衣襟细细的擦拭着一把黑柄金边的长刀。 第十六章 荡寇 那块布是青色的,上面绣着个小小的老虎,背上长着两只翅膀,他知道那正是二当家的衣衫,因为他的名号便叫作“插翅虎。” 只是这块布上已经沾满了血迹,血迹是从刀上擦拭下来的。 二当家和四当家的尸体便在他的脚下,一人被当胸刺穿,一人脖子上挨了一刀。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反而镇定下来,握着长枪的手更紧了些,问道:“你是玄境高手?” 少年将擦拭得雪亮的长刀缓缓又插入鞘中,摇头道:“不是,我没有内息。” 牛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道:“原来你是武者!” 少年道:“什么是武者?” 牛震道:“武者便是练体不练气的玄境高手。” 这话一出口,他便是一枪刺出,枪身烈烈,破开空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似乎要将空气燃烧起来。 他狂笑道:“便如我这般,是练骨境的武者。” 乌世鉴见到如此枪势,如此威势,心中也是吃惊,长刀锵然出鞘,一刀砍向长枪。 轰然巨响,两人手臂都是大震,牛震喝了声:“好”,回身退枪,又是一枪刺来。 刚才乌世鉴斩杀二当家和四当家,轻而易举,只觉得他们手中的刀,便如小孩玩家家似的,笨拙而又缓慢,自己一刀砍下,他们竟避无可避,刹那间血溅当场。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都是那青色珠子的功劳,令自己的反应和速度已经超越了一流高手。 但眼前这牛震,却显然不是二当家和四当家可以比拟的,枪上威势重如山岳,连他这样强健的体魄,一接之下,也感到气血翻涌。 听他所言,莫非他便是玄境高手? 那自己又是什么境界?据说玄境高手杀一二流高手有如杀鸡屠狗,自己今天连杀几个一二流高手,似乎也比杀狗难不了多少。 他见牛震眼中似乎燃起熊熊火光,双臂肌肉坟起,有如一头巨大的黑熊,枪风呼呼,将自己全身尽数笼罩。 来不及多想,长刀又已挥出,每在枪身上碰击一下,他就后退一步。 不是他想退,而是敌人力量之大,逼得他不得不退。 牛震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也不过刚刚踏入练骨境界,今夜死在我炼骨一重手里,也不冤枉!” 他见占了上风,枪势越发猛烈,大开大合,强劲的劲气竟已透过枪身而出。 乌世鉴不懂招数,但这样的拼斗,已经不需要招数,比的是力量、反应和速度。 他既不懂什么是武者,也不懂什么是炼骨一重二重,只知道牛震枪身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自己虽然能辨得清他的枪来势,却已渐渐难抵挡枪上的巨力。 他双臂酸麻,胸口烦闷,牛震却是气势如虹,步步紧逼,已渐渐将他全身都笼罩在枪影之下。 乌世鉴凝神而对,一刀刀砍在他的枪身上,这百炼精钢刀,竟也崩出好些个口子,手臂渐渐无力。 事到如今,就连逃恐怕也逃不掉了。 感受到胸口青色珠子的缓缓转动,一丝丝清凉气息遍布全身,他精神略略一振,但只劈出两刀,这一丝新增的气息便已消耗怠尽。 自己今晚若是死在这里,便是晋阳城的又一个笑话,一个自以为英雄了得的少年,独身闯入贼窝,却被贼首无情斩杀,人们在叹息之余,免不了要骂一句“蠢货!” 不,我不想死,也不能死!他眼中猛然燃起一团烈火,心中已作了决断。 只见他身子猛然前扑,长刀朝枪身斜削而下,竟要抢到牛震身前。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牛震的枪长近丈,他的刀却只有三尺来长,因此一直被压着打,要是抢到近前,那牛震的长枪反而成是了累赘,使刀的反而会占尽优势。 但牛震是江湖上搏杀出来的人,哪里不明白他的用意,趁着他一扑之势,长枪一带一搅,竟已将他的钢刀甩得脱手而出,跟着枪尖如电,已一下扎向敌人胸膛。 乌世鉴身子前扑,已经躲闪不及,只得尽力将身体一侧,长枪扑的一声,将他的左肩刺穿。 牛震哈哈大笑,正要回枪再刺,却见少年竟已一手抓住枪身,朝前一拉,令枪刺得更深,身子已随势扑到自己身前。 他正在惊愕之中,少年已经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五指如刀,深深陷入肌肤,传来一阵刺疼。 他便猛然觉得体内真气随着敌人的手掌汹涌而出,如大河决堤,心中震惊莫名,连忙想要抽回枪身,将那少年推开,但少年一手死死握住枪身,半点也不肯松开。 眼前的少年双目如火,肩头鲜血淋漓,脸上却挂着残忍的笑容,饶是他杀人如麻,也瞧得胆战心惊。 他极力挣扎,但真气流出的速度实在太快,不过片刻便觉得手软脚软,这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但哪里还挣扎得开。 乌世鉴见他脸色渐渐失去神采,自己体内的青色珠子却在拼命一张一合,知道自己这拼命一赌,终于是赌对了。 牛震握住枪身的手软软垂下,眼中却仍满是震惊和不信的神色,他苦练数年,又得了天大的机缘,才终于踏入玄境,从此已经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物,却突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一个少年手上,可以说是死不瞑目。 但无论他怎么想,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世界在他眼中渐渐苍白,渐渐寂静无声。 乌世鉴等他倒下,用手紧紧握住枪身,一寸寸朝后推去,鲜血迸涌,终于从枪末端将枪推出肩头。 他身上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一阵虚弱,缓缓坐倒,大口喘气。 好在那青色珠子神奇无比,吐出浓烈的清凉气息,恢复他的精神和气力,连那鲜血也渐渐止住。 休息了半晌,他提起地上的刀,将几人的人头割下,系在腰间,朝大寨走去。 喽罗们正在大寨门口张头观望,见到几位当家去追赶敌人,却许久不归,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正看之间,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但步伐沉稳,似乎带着种浓烈的杀气,象是一头捕猎的野兽,不,象是一头猛虎。 他的腰间挂着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正是卧虎寨的四位当家。 喽罗们先是目瞪口呆,跟着便是魂飞魄散,也不等谁说什么,便已经一哄而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乌世鉴也不去追他们,任由他们逃下山去,反正卧虎寨的头领已经死了,几个小喽罗也成不了气侯。 他在牛震的住处找到一大叠银票,放入怀里,又在大厅里放起一把火来,等到火势渐渐猛烈,便朝山下走去。 来到山脚,寨门大开,一个人影也不见了,熊熊的火光照耀下,只有一个少年扛着长刀,腰间系着几颗人头,一步一步踏入黑暗中。 第二天清晨,便有早起的晋阳百姓在城门口见到了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原本系在竹杆上的两颗人头赫然变成了四颗,却不再是老魏和王老四。 四颗人头依次排开,随风轻晃,狰狞可怖,有识得的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是祸害晋阳城十数年的卧虎寨的四个凶名赫赫的当家。 城墙上原来血淋淋的“卧虎寨”三个字后面,又加了一个斗大的字,“灭!” 第十七章 境界 晋阳城轰动。 钱捕头站在衙门前,久久不能平静,他的身后,刚刚接到消息爬起床来的县令彭大庆,也是张大了嘴,一脸不能置信。 这种震惊还没有消褪,另一个令他心情震荡的消息又传来,玄炎卫的雷大人到了! 少年已经在夜晚回到紫阳观中,经过一晚的休息,他已毫无倦色,被长枪刺穿的伤口,竟然也好了一半,虽然转动之间仍是疼痛难当,但血已凝固,伤口已慢慢闭合。 牛震的真气浩大精纯,令他受益不浅,虽然不知道到底得了多少好处,却觉得体内的筋络似乎都变得更加粗壮,皮肉更有韧劲,骨头好象变得有些象铁打的了。 当然,那胸前背后的青色鳞片,也越发多了起来。 他独坐在石阶上,自然不知道晋阳城里如今有多么的轰动,就算是知道,也不觉得有什么。 正如他昨夜在卧虎寨血战,生也好,死也好,都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 他耳朵轻动,眼睛望向远处,一个人影从远远的台阶处露出身形。 这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左脸上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他背着双手,慢慢前行。 但乌世鉴不过瞧了一会,便心里吃惊,这人瞧起来虽然脚步甚慢,但一步跨出,竟然便有两丈。 他慢慢站起身来,提起已经满是缺口的精钢长刀。 昨夜杀了卧虎寨的人,今天便有这样高明的人找上门来,这绝对不会是巧合。 那人片刻间便已来到观门前,脸上露出微笑,见他拄刀而立,连忙摇手道:“你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 他站在乌世鉴一丈之外,缓缓道:“我姓吴,名叫吴输。” 他微微笑道:“听说你也姓吴。” 乌世鉴木然点头,握住长刀的手却越发紧了,眼前这个人很危险,他有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比昨晚的牛震更加危险。 年轻人慢慢蹲下身子,竟然就这么坐在地上,他让自己尽量显得和善一些,笑道:“昨晚是不是你杀了卧虎寨的牛震?” 乌世鉴觑他一眼,道:“不错。” 那人叹道:“牛震已经是玄境的武者,虽然境界还低了些,在这晋阳城周围,却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物了。” 他目光中满含深意,望向乌世鉴,道:“你能独身一人闯上卧虎寨,又杀了他们四个当家,这份胆气,这份身手,已经有资格让我来跟你谈一桩生意。” 乌世鉴也重新在台阶上坐下,只是那把长刀依然横放在膝前,道:“你要和我谈什么生意?” 吴输道:“是一桩刀口舔血的生意。” 他见乌世鉴默不作声,笑了一笑,又道:“这世上有着无数的阴暗面,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人和事,就象再大的阳光底下仍会有阴影。” 乌世鉴静静听着,吴输又道:“虽然帝国设有县府管辖,又有玄炎卫管刑名,州牧府还下设缉刑司,但天下何其广大,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他略作停顿,道:“因此,这世上便多了这么一群人,名字叫作‘执刑人’。” 乌世鉴终于开口,问道:“执刑人是做什么的?” 吴输道:“执刑人便是替人执刑刑法,将那些恶徒绳之以法,斩下他们的人头,换取赏金。当然,若是有人要活捉,价钱便要高些。” 乌世鉴盯着他的眼睛,道:“看来你就是执刑人。” 吴输微笑起来,道:“不错,我就是执刑人。” 乌世鉴突然显出怒容,道:“既然你们是执刑人,当然知道卧虎寨作恶多端,为什么不去剿灭他们?反而纵容他们为害晋阳十数年?” 吴输沉默半晌,才道:“执刑人不是衙门的差役,也不是正义的化身,执刑人只是一门生意。” 他目光望向远处,道:“天下的恶人何其多,玄境以下的就更多,这不是我们‘执刑人’该管的事。” 乌世鉴心头发寒,玄境以下尽皆蝼蚁,看来在这些人的眼里,普通人的生死,根本不在他们的眼中。 他突然抬起头来,道:“玄境以上,又分为什么境界?” 吴输脸上浮现惊讶之色,但仍是道:“玄境只是个门坎,打通了任督二脉,能感悟到天地灵气,进入玄境,便踏进了修行的大门,从此就有了无尽可能。” 他见乌世鉴认真倾听,似乎真的不知道,心中升起些许疑团,继续道:“天下修士,分为四类,一类是炼气士。”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就像我!炼气士吸取天地灵气,壮大自身精气,以自身为鼎炉,存精养气,可以衍生出无穷变化、无数神通,从低到高可以分为化气、筑基、金丹、化神、返虚、人仙六个大境界,又称为“六阶”,每一阶又分为三个小境界。” 他又轻轻一指乌世鉴,道:“象你这样一心粹练肉体,通过肉体获取无穷力量的,便称为武者,又称为炼体士。武者追求自身力量的极致,可以将天地灵气压缩至体内,粹洗骨血,暴发出惊人力量,更加上筋骨如铁,如果大成,可以搬山填海。” 他望了一眼乌世鉴,道:“武者分为练骨、伐髓、凝气、敛息、神通、武圣六阶,我看你筋骨强壮,已经到了练皮如革,练骨如铁的一阶练骨中期,跨过后期,便可进入练髓如霜,练血如汞的二阶伐髓境。” 乌世鉴听得心中大震,他从未听人如此详尽的说过玄境以上高手的境界,不由竖耳倾听。 吴输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人专修剑道,称为剑修,又分为藏胎、驭剑、破空、断峰、斩星、剑仙六境,这六个境界又称为“六品”,对应着炼气士和武者的“六阶”。剑修修的乃是杀道,剑心即人心,人心即剑心,讲究一往无前,无坚不摧,日后你要是遇到剑修,便得小心在意。” 乌世鉴点点头,又问道:“那还有一类修行者是什么人?” 吴输道:“还有一类人称为符士,专门精研符道,自身虽然不强悍,但能引动天地灵符进入符中,爆发出惊人的威力,据说真正的大符师能以天地纸,风云为墨,翻转乾坤,破碎虚空。” 乌世鉴想起那天任逍遥以区区一流高手的实力,凭着一张符纸便将狐妖重伤,这符纸一道,当真是有了不得的地方。 他道:“这么说来,符士岂不是最厉害的?” 吴输摇头道:“恰好相反,符士反而是所有修行者里最少、最弱的。” 乌世鉴大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吴输笑道:“符士画出来的灵符虽然厉害,自己却弱,远不如武者、剑修和炼气士这般强悍,真正动起手来,灵符还没掏出来,只怕就已经被敌人杀了。” 他叹了口气,道:“何况符士极要天赋,分为汲灵、显形、驭物、纵横、无符、大符师六品,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在驭物之境徘徊,真正达到纵横和无符之境的符士,如今也已少之又少。” “但符士却是各门各派,各大家族中最为重要的人物,一枚灵符,可以瞬间提升修为,尤其在生死厮杀时作用更大,因此符士的地位在修行界可是尊崇得很。” 他又道:“何况符士一旦突破到后期,足以令风云变色,传说中曾经出现的两位神仙级人物,其中之一便是一名大符师!” 乌世鉴听得悠然神往,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一样的人物吗?另外一人是谁?” 吴输脸上也显出崇敬向往之色,道:“听说那是一名剑仙。” 第十八章 剑修 乌世鉴又问道:“那要修行到下一个境界,应该怎么办?” 吴输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自然需要大量的灵石、灵药,还有功法,当然,还要自己的悟性,这些缺一不可。” 他顿了顿,道:“对武者和剑修来说,恐怕还得要历经生死拼杀,才能勇猛精进。” 乌世鉴突然站起身来,道:“我同你一起去。” 他对于修真的世界,毫无所知,这时听到吴输所说的话,眼前似乎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若要进入这个世界,便得有人引路,当执刑人虽然危险重重,却也是进入这个世界最好的方法。 吴输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道:“我就知道象你这样有胆气的人,必然不会拒绝。” 乌世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等,我回晋阳城办完一件事就来。” 他将刀扛在肩上,沿着观前的石阶一步步朝晋阳城走去。 南星帮的陈南星勾结卧虎寨,定下计谋要来害他的性命,他绝不能容他还活着。 他心中没有堂而皇之,惩奸除恶的念头,只是不杀他不足以畅快胸襟。 当他的身形再次出现在晋阳城门口,顿时引发一阵的欢呼,路边的百姓望向他的眼神,不仅是感激、崇敬,更多了几分敬畏。 他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抬头看了城门上高悬的四颗人头,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哪怕是喜怒哀乐,也无时无刻不受到别人的影响。 但他们只会默默承受,只是这种承受,他们甚至连自己都不曾觉查到。 乌世鉴绝不愿意做这样的人,他的生死,他的喜怒,都要由自己掌握。 因此他无视旁边人群的欢呼,连脚步也不曾停留一刻,径直朝城西走去。 城西便是南星帮的所在。 南星帮暗地里做着杀人越货、贩卖私盐的勾当,明面里却做着许多正当生意。 他们在城西开有绸缎铺、酒楼,当然更多的还是青楼和赌坊。 在轩辕帝国,青楼和赌坊都是正当生意。 乌世鉴内心深处对青楼有一种深深的厌恶,所以他选择了去赌坊。 “得意赌坊”是城西最大的赌坊,也是晋阳城里最大的赌坊。 但当他走进这全城最大的赌坊时,这里竟然已经人去楼空,推开虚掩的大门,偌大的赌坊内只有空荡荡的桌子,和散乱堆放的牌九。 他挟着斩杀卧虎寨巨贼之威,施施然来到城西,便是瞎子也知道他要来做什么。 那陈南星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哪会坐着等他来杀自己,定必已经早就逃得远远的,也许昨晚就已经逃了。 他心中有些怅然,不过很快就释然,双手背刀,走出赌坊大门。 有些爱看热闹的百姓,一路跟着他从城门来到城西,以为转眼间便要发生一场英雄锄奸的好戏。 哪知真正的江湖跟书中和戏里听来的截然不同,凶焰滔天,不可一世的恶人,见到比他们更凶残的人时,竟跑得比兔子还快。 眼见得没有戏可看,这些人发出一片嘘声,掩不住满眼的失望之色,逐渐散去。 但乌世鉴却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离他远远的,正从街角转弯处走过,其中一人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隔着百丈来远,乌世鉴便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体内猛然生出警兆,背上生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这道目光竟然如一把利剑,仿佛破开空气,慑人心魄。 他猛然一惊,连忙镇定心神,体内青色珠子缓缓转动,这股压力才小了一些。 那人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男子,身穿窄袖黑色制式官服,右下摆处以金线绣着一个太阳,金黄耀目,竟似乎散发出丝丝光芒。 他面目白皙,鹰鼻浓眉,背上背着一把古意盎然的长剑,鲜红的剑穗微微晃动,虽然称不上英俊,却挺拔如峰。 乌世鉴心中猛然闪过两个词,玄炎卫!剑修! 在他身旁,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约摸只有十七八岁,眉目如画,樱唇杏眼,神色冷淡,宛如九天而下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在她背上,也背着一枚青色长剑,被她雪白的长裙一衬,闪发出些许的碧绿之色。 两个剑修! 乌世鉴想起吴输的话,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剑修的可怕,“一往无前,无坚不摧!” 他的心跳突然也快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若是这两个人要杀他,他绝无法幸免。 好在那人只是微微瞧了他一眼,便转头望向女子,脸上神色顿时变得柔和,两人一前一后,渐渐去得远了。 乌世鉴全身绷紧的肌肉这才松懈下来,站在原地良久,双手渐渐握紧,又慢慢松开。 原来这世上强于他的力量无处不在,自己仍不过是在井口徘徊的一只青蛙。 但再弱小的青蛙,只要有志向,有勇气,一样能飞上九天,变成遮天蔽日的鲲鹏! 他正要抬步离开,突然又有一个人从街角跑出,满头大汗,道:“小兄弟,原来你还在这里。” 他抬头望去,只见钱捕头急匆匆的朝他跑来,脸上露出笑容,道:“吴兄弟,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他笑道:“这次你诛杀卧虎寨的贼首,替晋阳城除了一大害,县老爷正要请你过去。” 原来县令彭大庆听到黑虎寨被灭的消息,先是呆了半晌,然后便欣喜若狂,这卧虎寨为害晋阳十数年,几次围剿都没能成功,哪想到却在他手里覆灭。 这可是大功一件,若是报上州牧府,上面定然会大加嘉奖,说不定自己的仕途便能更上一层楼。 他心痒难耐,又想到这功劳本是那姓吴的小子的,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但只要将他纳入县衙,好好夸奖一番,再给予重赏,封他作个捕头,那这件功劳不就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了吗? 一想到这里,顿时忍耐不住,连忙要钱捕头去寻找乌世鉴,等到钱捕头刚走到城门口,便听说他已扛刀来到城西,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道:“吴兄弟,彭大人还在县衙等着你,咱们这便快去吧。” 乌世鉴一愣,道:“他等我做什么?” 钱捕头急道:“自然是要奖赏你,快,快,免得迟了,我又要受大人的责罚。” 所谓的奖赏,不过是些银子罢了,乌世鉴拿了司马褚和卧虎寨的银票,只怕有数万两之多,这些奖赏的银子,已经毫无用处。 但他见钱捕头一脸汗水,脸色发红,目光中流露出赞赏急切的神色,却不忍心拂了他的一番好意,便道:“走吧!” 两人来到县衙时,两旁的衙役已经站得整整齐齐,他们平日里虽然只是狐假虎威,领些俸禄混混日子,可谁来当捕快时心里不是怀着一分正义感呢? 这时他们见到亲手诛杀卧虎寨巨寇的少年进入县衙,不由齐齐站立,投上敬佩的目光,竟比平日里县令老爷升堂还要隆重。 彭大庆本来端坐在堂上,见到乌世鉴进来,也不禁面露喜色,连忙站起身来,道:“壮士,你扫除山贼,除暴安良,真是英雄了得!” 他大声道:“快给壮士看座!” 乌世鉴摇手道:“不必了,不知道大人要我来做什么?” 彭大庆满面红光,笑道:“你拔除了这样的一个祸害,本官十分欣喜,决定奖赏你一百两银子。” 这晋阳城本来便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他虽然当了三年父母官,也捞了些银子,便要他拿出一百两来,仍是肉痛。 他见乌世鉴脸上波澜不惊,咳嗽一声,又道:“除此之外,本官还想要壮士留下来,担任本县的捕头,日后我要是高升,自然也会提携你。” 第十九章 贵客 他哈哈大笑,道:“地方上要是有了你这样英雄了得的少年豪杰当捕头,那些恶贼宵小,还有哪个敢来晋阳?” 钱捕头见彭县令望向自己,连忙上前一步,道:“我年纪已经大了,早已经力不从心,要是吴兄弟肯担任捕头,我甘愿做他的助手。” 他这话倒不是假话,却是发自内心的心悦诚服。 乌世鉴瞧了他们两人一眼,摇头道:“我不会做这个捕头。” 两人齐齐惊道:“为什么?” 彭大庆更是大急,他原本以为赐以重赏,诱以前程,又用英雄豪杰这样的言语将乌世鉴抬得很高,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这么一来自然要答应,自己升官发财便大大有望,哪知对方竟然一口回绝。 但如今乌世鉴要走的路,又岂是他们所能想像的。 他望向钱捕头,道:“我已经答应别人,要去做别的事。” 彭大庆心里又急又怒,正要出言劝他,突然眼前一花,堂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两个人。 当他看见那名男子黑衣上绣着的金色太阳,顿时心中一凛,连忙上前几步,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道:“雷大人,下官等你多时了。” 玄炎卫以衣服划分品级,最低等的是黑色卫服,称为黑炎卫,上面依次是白炎卫、赤炎卫、紫炎卫,分别穿白、红、紫,这名雷大人乃是最低等的黑炎卫,本身是没有官阶品级的。 彭大庆身为晋阳县令,轩辕帝国官制,小县县令是从七品,中县县令是正七品,上县县令是从六品,晋阳是个中等县城,他乃是实实在在的正七品官。 但哪怕是无品无级的黑炎卫,对于他来说,都是如山岳一般高大的存在,对方只要一不高兴,就可以象捏死一只蚂蚁般将自己捏死。 雷大人双手负在背后,微微点了点头,道:“彭大人,快些清出一间干净雅致点的房间,给三小姐休息。” 彭大庆望向那名美貌女子,见她冷若冰霜,心里吃惊,他这几天也有耳闻,道是勇毅侯府的三小姐来到了青岩郡,道:“莫非这位便是勇毅侯府的方三小姐吗?” 三小姐目光清冷,微微点头,雷大人却已道:“自然是方三小姐,这样的贵客来到晋阳,你彭大人可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彭大庆连忙行礼,几乎已经要跪了下来,颤声道:“是,是,三小姐来到晋阳,当真是我晋阳全城百姓之福。下官未曾远迎,还请三小姐恕罪。” 方家是世代侯爵,一门三将军,又镇守帝国南疆,乃是帝国倚重的重臣,更是他得罪不起的权贵之家,这位三小姐性情凶悍,十余岁便上阵杀敌,血染衣衫,他身子下拜,双腿都已经在打摆。 据说这三小姐是为了寻找昭恩侯府的世子而来,她因为逃婚之事闹得天下皆知,誓要杀了乌家外逃的小子,心情当然不好,自己若是言语中得罪了她,她一怒之下,只怕便要将自己斩于剑下。 他战战兢兢,道:“下官这便依雷大人吩咐,在县衙内堂收拾两间雅静的屋子,还请三小姐和雷大人不要嫌弃鄙陋。” 雷大人微微点头,转过头来,望向乌世鉴,道:“你便是杀了卧虎寨四只病猫的那人吗?” 乌世鉴早在他们一到衙门口时便是一惊,等到听到那女子的身份后,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原来眼前这个清冷貌美的女子,便是勇毅侯府的三小姐,也便是之前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他虽然已经逃婚而出,但心中对那方三小姐也微有愧疚,此时见她近在眼前,不觉偷偷朝她望去。 只见她目光冷淡,眉毛细直,鼻子挺拔,面色异常白皙,隐隐透出微微的红色,一头长发乌黑发亮,随意挽了个髻飘在身后,虽然清冷了些,却当真称得上是人间绝色。 此刻他听雷大人转头问他,蓦然回过神来,道:“不错。” 雷大人目光何等锐厉,一转头间便已见到他直直的瞧着方三小姐,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道:“你年纪轻轻,很是了得,竟已到了炼骨中期,不如咱们来比划比划?” 他原本来到晋阳,便听说有个少年独身一人,闯入卧虎寨中,斩杀了四位当家,也微感诧异,在路边看了他一眼,略略有着几分好奇。 此刻来到县衙里,竟然又见到了这名少年,便想问上一问,原本也没起什么心思,但见他竟然对自己心仪的方三小姐眼光灼灼,心中生怒,蓦然生出一股杀意。 修真者的世界里,弱肉强食,要杀人,也不必有什么道理! 乌世鉴此时六识敏锐,对方心中杀机一起,他便有所感应,心里生起警兆,右手已握紧刀柄。 雷大人微微冷笑,踏前一步,背上的长剑一声清鸣,透出剑鞘三寸。 一道耀眼的白光蓦然闪现,竟似乎令人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乌世鉴脸色惨白,这一步踏出,竟如一座巨山压下,自己前后左右,都已被一股森冷的剑意笼罩。 他背后冷汗直冒,心脏狂跳,右手紧紧握住刀柄,咬紧牙关,只等对手一拔剑,他便拔刀。 只是他自己心里也知道,当对方出剑的那一刻,不管自己能不能拔出刀来,只怕都是必死无疑。 剑修出剑,一往无前,无坚不摧! 但他却仍是拼命昂起了头,全身肌肉骨骼都已绷紧,纵然敌人再强、再危险,他也不愿低头。 雷大人眼中怒气更甚,正要再上前一步,却突然听方三小姐轻轻道:“师兄,你来是要办正事的,何必跟一个乡下小子置气。” 她的声音如出谷黄鹂,清脆悦耳,只是也和她的人一样,带着清冷的味道。 雷大人气势一收,退了一步,笑道:“师妹说的是。” 乌世鉴身上的压力顿时一松,全身上下已经冷汗直流,握刀的手,关节已经发白。 他轻瞟一眼,只见雷大人满面笑容,站在方三小姐旁边,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温柔,两人挺拔如玉,当真是一对璧人。 他低下头来,心里发苦,自己一门心思逃婚,如今自以为练成了一身本事,哪知在别人眼中仍然如蝼蚁一般,最后竟然还是被自己逃婚的女子轻轻一句话,才解了自己的性命之危。 他心里百味杂陈,握住刀柄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雷大人不再瞧他一眼,对彭大庆道:“你们发现的灵石脉矿在哪里?” 彭大庆恭恭敬敬道:“回禀大人,灵石脉矿便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已听到一个声音道:“彭大人,金土司风不语奉命前来勘查矿脉。” 这人声音不大,却震得彭大庆耳膜嗡嗡作响,下半句话顿时说不下去。 他也是心里发苦,脸上却仍是露出微笑,快步走到门口,道:“风大人,你来了!” 门口一个穿着褐色衣袍的人走了进来,他约有二十七八岁,面色黝黑,浓眉大眼,似乎是个种地的汉子,手里提着一根黑漆漆的细小棍子,不知是用什么做成。 他面露微笑,对雷大人和方三小姐拱手道:“三小姐好,雷大人好。” 三小姐微微点头,雷大人却是脸有怒色,道:“风大人,你倒是来得真巧,彭大人正要说出脉矿的位置,你便来了。” 风不语道:“职责所在,不敢不来。” 第二十章 对峙 乌世鉴见这人气度沉稳,浑身气势隐而不发,虽然没有雷大人那种凌厉之气,只怕修为也不在他之下。 这一天之中同时出现在晋阳城的大人物,不知都已经到了什么境界了。 雷大人道:“我奉左统领之命,前来查看灵石矿脉,还请风大人协助。” 风不语脸上仍是带着笑容,却摇头道:“灵石矿脉在晋阳城内,晋阳城在艮州,乃是秦王爷的治下。” 他顿了一顿,道:“按照我轩辕帝国的惯例,各州出产,都由州牧处置,这条脉矿自然由王爷派人前来开采,雷大人这协助一词,似乎有些不妥。” 雷大人脸上闪过怒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艮州虽然是秦王爷治下,却更是我轩辕帝国的疆域,我玄炎卫代天子监查各地,区区一条脉矿,自然能作得主。” 风不语露出苦笑,道:“金土司负责州内所有矿石的勘查开采,这是职责所在,若是我皇降下旨来,秦王自然恭恭敬敬将脉矿送上。” 他虽然说得很慢,也似乎很谦卑,但话里却是锋芒毕现,他的意思便是,玄炎卫虽然有监查各地的职责,却还不是天子,秦王自然不会将脉矿拱手送上。 雷大人“哼”了一声,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慑人的气势,风不语脸上挂着苦笑,却将腰挺了一挺,一个乡下青年,顿时似乎变得高大起来,有如一尊不动的岩石,任剑芒再盛,也是屹立不动。 两人微微散发出气势,厅内诸人顿时如芒在背,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彭大庆更是双腿打颤,一边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州牧府的人,一边是闻名天下的朝庭鹰犬玄炎司,哪一边他都得罪不起,哪一个他也不敢劝。 他虽然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但朝中的事却也颇有所闻,这些年来,天下承平已久,各州州牧虽然表面上不掌兵权,但却都在暗中培植势力,渐渐坐大,对于帝国已不如从前那般顺从。 但这般的天下大事,他哪敢参与其中,稍不小心,不仅自己性命不保,恐怕还要牵连九族。 眼前的金土司和玄炎卫虽然只是州牧府和朝庭下属的小小职属,背后却隐隐代表了两种势力,他不敢插上任何一句话,背上已经惊得湿透。 雷大人怒气暗生,他奉黑玄领左参商之命,前来晋阳采集灵矿,玄炎卫中尽是玄境高手,需要大量灵石用来修行,近年来各州上贡朝庭的灵石越来越少,下派到他们这样的低级黑炎卫手中就更少,已捉襟见肘,料想晋阳城和州牧府也不会阻拦,哪知眼前这金土司的小子竟寸步不让。 两人对视良久,但终究都不敢冒然动手,他们也深知背后势力各自的顾忌,若是他们明目张胆的引发争斗,不论谁输谁羸,都要被上层诛杀。 雷大人能被派来办这件事,自然不是一无是处的莽夫,他渐渐收敛身上气势,淡淡道:“风大人,此时灵脉矿是什么样,你我都不知道,不如先去看看再说,你看如何?” 风不语身子又慢慢低了些,笑道:“雷大人说得是,咱们不如一起先看看,至于再怎么办,自然有上面的大人来决断。” 彭大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是,是,是,下官这便带两位大人前去。” 他这时还哪里顾得上乌世鉴,连忙定了定神,朝两人拱手道:“两位大人请随我来”,当先朝门外走去。 雷大人见风不同出了门,笑道:“杜若,你也同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三小姐眉头微皱,与他并肩出门。 乌世鉴低下头,等他们走得远了,才朝钱捕头一拱手,不顾他惋惜的目光,慢慢走出门去,朝紫阳观而来。 他虽然与方三小姐有婚约,但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此时的自己,也并不象个侯府出来的富家子弟,料想三小姐也认不出自己。 三小姐绰约如仙,若是自己不逃婚,此时两人只怕已经成亲了,自己这次逃婚而出,到底是错是对? 他一生起这个念头,又迅速将它赶出心底,不说侯府是个牢笼,便是三小姐已经到了这般境界,当日的自己在她眼中只怕便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三小姐之所以肯嫁给自己,只怕还是因为两家的在朝中利益相关。 但天下之大,哪里是当日身在侯府的自己能想象的! 如今自己既然已经闯出井底,看到了广阔天地的无数群峰,便只有奋力向前,努力爬上最高峰。 回想今天自己在雷大人和三小姐面前,有如一只蚂蚁的感觉,他又握紧了拳头,他不想做那块被人踩在脚底的石头,他要做凌绝云霄的最高峰,便如那凌云峰! 吴输果然还在紫阳观等他,他背负着双手,目光遥望远方,眼中露出几分怅然之色,但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见到乌世鉴,他脸上的微笑便更浓,道:“看来你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乌世鉴摇摇头,道:“虽然没有办完,但也算暂时了却了。” 他望向吴输,道:“今天我遇到了玄炎卫。” 吴输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是因为他,你的事情才没有办成吗?” 乌世鉴又摇摇头,道:“他很强,是一名剑修,他的剑还没有拔出,就已经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吴输道:“剑修的气势虽然凌厉,但让你透不过气来,多半还是因为他的境界要比你高。” 他叹了一口气,道:“玄境以上,一个境界的差距便是巨大的,哪怕只是高出一个小境界,也有天壤之别。” 他又笑了笑,拍了拍乌世鉴的肩膀,道:“你也不必灰心,修行中虽然灵药灵丹灵石十分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天赋、毅力和机缘,说不定有朝一日,你就会胜过他。” 乌世鉴望向远方,道:“终有一天我要胜过他。” 吴输见到他眼中的坚毅之色,大笑道:“不错,我们一起努力,要站在这世界的顶峰。” 乌世鉴见他虽然在大笑,眼中却流露出沉痛的神色,问道:“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伤心事?” 吴输哈哈笑道:“我有什么伤心事?恩,谁又没有一些伤心事?但伤心的过去终究已经过去,我们要做的便是把握今天,努力向前!” 乌世鉴也被他的情绪感染,露出笑容。 吴输道:“我们这个执刑人的队伍,可不止你和我两人,另外还有两个同伴,正在城北五十里等着我们。” 他从怀里取出两张符纸,道:“这是风行符,使用之后,可以大大增加速度,虽然没有驭剑驭风快,却比我们走路快得多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一道绿光,如长虹贯日,朝晋阳城中飞去。 吴输也微微吃了一惊,用手一指道:“你今天遇到的是不是这是这两个人?他们已经到了驭剑的境界,不仅可以驭剑飞行,也可以驭使飞剑杀人,难怪能让你感到这样大的压力。” 乌世鉴也一惊,抬头看去,依稀看到天上两人一黑一白,想必便是雷大人和三小姐。 原来人真的可以飞! 他们此时飞行在天上,俯看整个晋阳城,想必人人在他们眼中,都是蝼蚁吧。 他回过头来,道:“这风行符怎么用?” 吴输愣了一下,才笑道:“我差点忘记了,你是修武的武者,只能以自身的精血激发灵符。” 他右手食指微微伸出,指尖发出一阵白光,朝两张符纸上一点,道:“我们炼气士使用灵符,是以真气激发,比起你要容易些。” 灵符陡然消失,化作一阵狂风,将乌世鉴一卷,他便觉得自己全身变得轻若无物,抬步追上吴输,一抬腿间,便是七八丈远。 吴输走在前面,虽然步子仍然显得那么慢,却已如离弦之箭进前冲去,乌世鉴快步跟上,他的步伐便没有那么从容,反而象是野兽,双足重重在地上一踏,便跃出老远。 第二十一章 试探 两旁的树木迅速朝后退去,五十里路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等到吴输在前方停下,他仍是控制不住势子,又朝前跃出数十丈,才停下脚步来。 吴输笑道:“你是第一次使用灵符,还不知道怎么控制,等到用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树林里早已走出两个人来,一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满面络腮胡子,全身肌肉虬结,手臂便有寻常男子的大腿粗细,背后背着一把大斧。 另一人是个面目阴沉的青年男子,眉毛很淡,眼睛很小,手上却没有什么兵器。 那壮汉一见到两人,便大声道:“吴老大,这便是你找来的那个小子吗?” 他看了乌世鉴一眼,道:“看他瘦瘦弱弱的,似乎没有什么本事,要想加入我们,还得让我试试,看他够不够斤两!” 吴输笑道:“鲁直,他可也是武者。” 鲁直眼里放出光来,道:“他也是武者?瞧来骨头也没有几两,恐怕没什么力气。” 他大大咧咧道:“小子,干我们这一行,可是刀口舔血,你不要以为杀了卧虎寨的几个山贼,就了不得了。你敢不你和我比比力气?要是还有几斤力气,便留下来,要是没有力气,趁早回去,不要枉自丢了性命。” 吴输面露微笑,站开一旁,并不阻止。 乌世鉴见这汉子象是一座铁塔,又是修武的武者,想必力气是极大的,他正要试试自己这些日子来,经过那青色珠子的粹练,到了什么程度,便也慨然应道:“好,比就比!” 鲁直倒是微微一怔,转而大声道:“好,你小子虽然人是瘦瘦弱弱的,胆气倒足,象是我们修武的人。” 他不怒反喜,猛然转身,一拳打出,身旁一根几人合围的大树竟被他一拳轰断,高大的枝杈顿时遮天盖日的倒了下来。 吴输道:“你打是打,可得打得准些,干什么将树打得朝我们倒下来?” 他用手轻轻一挥,那正朝几人猛然砸下来的大树突然象是被什么巨力托起,转了个向,轰然倒下。 鲁直道:“怎么样,小子,你可有这样大的力气。” 乌世鉴摇了摇头,道:“我不会打树。” 鲁直一怔,旁边那个阴沉青年冷笑道:“老鲁,人家是笑话你只会打树。” 鲁直勃然大怒,道:“好小子,你竟敢小瞧我,来,来,来,让我试试你的本事。” 他话一说完,已经猛然一拳击出,发出利箭破开空气的刺耳声音。 他这一拳,只怕连一块巨石也要打得粉碎。 吴输和那阴冷青年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也想瞧瞧乌世鉴到底有什么本事。 鲁直的拳头比箭还快,一瞬间就打到了他的面门,但在他眼中,却将对方的拳势来路看得明明白白,这种速度,对他来说,还不够快! 他全身肌肉已经绷紧,骨骼发出卡卡轻响,等鲁直的拳头将将要打到自己,身子一闪,手掌在他的手腕处一切,鲁直这一拳顿时打了个空,铁塔般的身子冲出数步。 他哇哇大叫,道:“臭小子,我是跟你比力气,你躲什么躲?” 他回身转步,大喝一声,又是一拳打来。 乌世鉴切中他的手腕,已察觉到他的力量雄浑无比,比起那卧虎寨的牛震,尤有过之,但他一试之下,已自信能比得过他。 那颗青色珠子当真有不可思议的妙用,昨天晚上他和牛震拼杀的时候,力量上还不是他的对手,可如今面对鲁直,却已胜过了他。 他站立原地,一动不动,凝息聚力,也是一拳打出。 两拳相交,一声闷响,空气中似乎都起了一团波动,鲁直只觉得一股巨力打在自己的拳头上,身不由己,竟然退了一步。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本来便是天生神力,异于常人,而修武之后又已到了一阶武者中期的境界,若是论起力气,同一境界中罕有敌手。 哪知眼前这少年,瘦瘦弱弱,跟自己硬碰硬的对了一拳,竟将自己震得退了一步。 他大吼一声,道:“再来!”长吸了一口气,肌肉突然坟起,喝道:“破甲拳!” 这一拳击出,威势比第一拳更甚,竟隐隐带着风雷之声,空气被他拳风一震,都似乎有些扭曲变形。 乌世鉴不闪不避,体内青珠转动,又是一拳击出,他目光敏锐,这一拳又与雷直的拳正正对上。 场中爆发出一声惊雷也似的声音,鲁直通通通的连退三步,一张脸涨得通红。 乌世鉴站在原地,一步未退。 吴输脸上露出微笑,那阴沉青年却是面无表情,只是眼中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鲁直稳住身形,突然大步上前。 乌世鉴道:“你还要比么?” 鲁直连忙摇手道:“不比了,不比了,你这家伙,这么瘦弱,怎么力气这么大?” 他走上前来,仔仔细细又将乌世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伸手去捏了捏他的手臂,道:“真是奇怪了。” 他突然给了乌世鉴一个拥抱,哈哈笑道:“好小子,你果然有几分本事,我老鲁服了你了。” 乌世鉴见他性子直率,毫不做作,也笑道:“老鲁,你的力气也大得很,这两拳可是打得我手臂生疼呢。” 鲁直睁大了眼睛,道:“真的吗?我就说嘛,我老鲁的力气向来也不小。” 他竖起大拇指道:“不过你的力气更大!从今天起,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乌世鉴这些日子来,见惯了凶残奸诈,自大狂傲的修真者,但见到吴输和鲁直一个温和,一个直爽,心里也是喜欢。 他笑道:“当然,以后还得请老鲁你多关照一二。” 老鲁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以后的生死搏杀中,大家自然要相互关照。” 面色阴沉的青年却突然道:“我也来讨教一二。” 鲁直微怒道:“欧阳平,我已经试过了,你还要来试什么?” 乌世鉴却道:“今后大家在一起生死与共,自然要将各自的底子摸得清楚些。” 吴输微微有些诧异,眼前这少年不仅力气惊人,而且思维敏捷,一猜便猜到了别人的心思。 欧阳平冷笑道:“好,你倒是个聪明人。” 他站在原地,并不上前,衣衫却突然鼓了起来,右手作刀状,喝道:“七杀刃!” 随着他的声音,一股如刀锋般的气息破空而来,隐隐在空中幻化成一把长刀的模样,寒意凛然,速度比雷直的拳更快,几乎是声音一出,便来到面前。 乌世鉴心里微微吃惊,原来炼气士真的可以将气息化作神通,这样的手段,似乎比武者更强。 但他的眼光早已捕捉到刀影,反应更快,手里的长刀锵然出鞘,一刀斩出。 当的一声,一枚百炼精钢长刀竟然被那股幻化出来的刀,从中一斩两断,刀气余势不减,仍是向他当头斩下。 乌世鉴大喝一声,又是一拳击出,拳头正打在风刃之上,分毫不差,顿时将风刃打得四散消弥。 他双拳迅速收回,已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一击。 司马平却已将手缓缓笼入袖中,脸上仍然是面无表情,道:“好,你很好。” 他虽然面色平静,心中却也是震惊不已,自己的这“七杀刃”凌厉且不说,速度更是奇快,这小子修武,瞧来境界也不过一阶初期,却竟然能在瞬息之间破去,当真可怕。 吴输上前拍了拍乌世鉴的肩膀,笑道:“如今大家都已经见过了,也不必我再多介绍。” 第二十二章 猎僧 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枚无鞘的长刀来,递给乌世鉴道:“你那把刀本来便尽是缺口,现在又被司马平斩断了,没有兵器终究是不趁手,这把刀便送给你了。” 乌世鉴见那刀厚背薄刃,刀身雪亮,隐隐透出一丝丝的亮光,接在手里,一阵清凉,却有些好奇,道:“吴老大,你这刀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几人对望一眼,都是古怪莫名,鲁直道:“老四,你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你既然踏入了玄境,怎么连‘芥子袋’都不知道?” 乌世鉴有些讪讪道:“我这玄境也不知道是怎么练成的,又没有人教我,我哪知道什么‘芥子袋’。” 吴输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修行界本来就有许多的秘密,或许乌世鉴真的不知道,也不奇怪,微笑道:“所谓的‘芥子袋’,便是可以装纳物品的袋子。” 他手中突然出现一个有些陈旧的,象是个小小布囊似的东西,道:“你别看这芥子袋小,里面却可以装下许多东西,当然,我们这是最最低级的,最多只能装下刀剑之类的,有些纳物的东西,听说可以将一座山也装下去。” 他道:“等到下次遇上了,我们也帮你找一个芥子袋回来。” 乌世鉴微微点头,才知道自己对修行界的事,简直一窍不通。 鲁直笑道:“吴老大今天倒大方,一出手就是一件下品灵器。” 他用手指了指乌世鉴手中的刀,道:“你该不会连灵器也不认识吧?” 乌世鉴只有苦笑,道:“我真的不知道。” 鲁直又睁开了眼睛,左左右右将他打量一番,摇头道:“我真怀疑你是从哪个山里跑出来的妖怪。” 乌世鉴一惊,自己身上长出青鳞,这几人要是知道了,只怕真要把自己当成妖怪,却故意问道:“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鲁直大摇其头,道:“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吴输却笑道:“这有什么,有些人偶尔得到机缘,一步踏入玄境,又不稀奇?不是有许多散修便是这样吗?” 他望向乌世鉴,道:“妖怪自然是有的,不过一般都躲藏在地底、深渊大泽和莽荒大山里。” 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连绵群山,道:“听说这连绵万里的群山里,便有许多妖怪,不过妖怪修行比人更难,加上本性凶残,一出到人世,便要为祸害人,往往便有修行者将之斩杀,因此这些有灵智的妖怪一般也不会轻易出来。” “妖怪都是由动物植物所变,首先要开启灵智,开启了灵智,才懂得修行,它们一般都以月光和灵物为修行的源头,吸取天地灵气,慢慢由只有本能的动物植物变成妖兽,再由妖兽变成妖兵,再到妖校,妖将,妖帅,妖王,最后成为妖帝。” 乌世鉴脑中闪过那只狐妖化身成人的样子,问道:“那妖怪能修成人吗?” 吴输道:“当然可以,到了妖兵境界,就可以化成半人半兽,但还不能完全化成人,总有些本体露在外面,但到了妖将境界,就能随意转换外形了。” 乌世鉴点点头道:“那妖将又等同于修行的什么境界呢?” 吴输摇头道:“妖怪和人不尽相同,到了妖将境界,便已经凝成妖丹,大约等同于炼气士的金丹境界,武者的凝气境界,也便是修行的第三境界。” 他顿了顿,又道:“但妖怪的本体不同,其修为也大不相同,不可以一概而论,有的妖怪本体便十分强悍,远远超过同境界的也多的是。” 乌世鉴想起自己体内便有一颗青色珠子,莫非便是妖丹?若不是如此,为什么遍体生出野兽一般的鳞片? 这些话他却不敢问出口,生怕吴输等人起疑。 鲁直笑道:“老四,你到这里,倒不象是来当执刑人的,倒象是来当学生的,吴老大,你如今倒象是个教书先生。” 乌世鉴微笑道:“我不知道便问,这世上的不明白的事多了,只有问,才能弄明白。” 吴输道:“不错,便是这样,只要老四愿意听,我便愿意讲。” 他笑呵呵的道:“若是什么都不问,假装什么都知道,那不是虚伪吗?” 他看了看天色,道:“我们今天还有任务要做,等我再稍稍跟你讲一讲,便要启程了。” 他见乌世鉴张口要问,摇了摇手,道:“天下之大,不仅是我们人类有杰出的修行者,妖怪中也有有大神勇的巨妖,天下八州,便有七个妖王,称为平天牛王、通天猿王、覆海蛟王、混天鹏王、移山狮王、啸天虎王、噬天狼王。” 他望向身后群山,道:“在艮州,群妖之王便是移山狮王。” 说到这里,他似乎打了个冷战,道:“妖王一出,风云变色,我们修行者里只有仙圣和大符士一类的人物才能与之抗衡,可惜如今也不多了。”。 乌世鉴问道:“为什么天下八州,却只有七个妖王?” 吴输道:“乾州乃天子之都,轩辕帝国的中心所在,有许多高手座镇,岂能容得有妖王出现?” 乌世鉴心中对这大世界已经有了大概了解,要是自己不踏出这一步,仍然待在侯府中,只怕一辈子都是个一无所知的纨绔子弟,哪里知道这世界这样的精彩? 当然,越精彩的世界也越危险。 他将吴输说的一字一句都牢牢记在心里,问道:“吴老大,我们今天有什么任务?” 吴输道:“我们今天任务是去找一个疯和尚,这和尚原本是空空寺的弟子,法号叫作月空,他在寺里三十多年,有一天月圆之夜却突然发了疯,杀了空空寺三名僧人,逃出寺来。” “他凭着一身从空空寺学来的佛功,到处为非作歹,尤其喜欢将小孩蒸熟了来吃,空空寺几次派人来诛杀他,都被他逃脱。” 乌世鉴道:“那我们任务就是要把这个月空疯僧杀了吗?” 吴输点头道:“不错,月空便藏在这连绵群山之中,咱们要是能将他杀了,割下人头,送去缉刑司,便可以得到十颗下品灵石和十粒灵气丸。” 他望了乌世鉴一眼,笑道:“灵石和灵气丸都是帮助修行者吸纳灵气的,大大有助于修行,你莫看虽然只是十颗下品灵石,若是一个人用了,只怕还抵得上一年的自己练气呢。” 乌世鉴知道他这是在告诉自己这些东西的用处,点头微笑,道:“这山林这么大,里面又有妖怪出没,我们怎么能找得到这个疯和尚?” 吴输朝欧阳平一指,道:“老三修行的是风系功法,最善于追踪,他曾见过那月空和尚的一串佛珠,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凭借那上面残留的气息,追踪到了这里。” “这群山之中,传说有大妖,那月空虽然发疯,想必也不敢进去太深,必然就在这附近的山林里。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这便要进山寻找了。” 乌世鉴将刀扛在肩上,道:“那便走吧。” 几人见他虽然是第一次当执刑人,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态,也都有些佩服。 欧阳平当先钻入山林,双手轻轻挥动,凭借风中传来的气息,寻找月空的踪迹。 吴输面色也变得凝重,连鲁直这么直爽的人,也紧紧闭住了嘴巴,一言不发。 在岩石树木里左转右绕了半个时辰,进到山里已有几里,欧阳平突然停下脚步,轻声道:“就在前面了。” 第二十三章 月空 乌世鉴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里面黑黝黝的,想来那个疯和尚便躲在里面。 吴输轻声道:“这疯和尚已经是炼气士的第二境化气境界,听说空空寺的疯魔杖法乃是一绝,大家小心。” 他用手指了一指,道:“老规矩,鲁老二在前,欧阳第二,我断后。” 他看了看乌世鉴,道:“老四,你刚刚才来,还从没有经历过,便走在中间。” 乌世鉴也毫不做作,道了声“好”。 四个人结队进入洞里,乌世鉴见几人神色凝重,心里也不免有些许紧张,但他立刻镇定心神,将这紧张的情绪赶出脑海。 青色珠子在体内缓缓转动,用一丝丝清凉气息滋养着他的筋骨血肉。 走进去数百丈,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但欧阳平却闻出了月空的气息,知道他就在里面,只是这洞穴不知有多深,又不知道有没别的出口。 又走了百来丈,面前突然出现两个洞口,欧阳平皱眉道:“这两处地方都有月空的气息,走哪一个?” 吴输沉吟片刻,道:“你和老二走一个,我和老四走一个,月空和尚也不过是化气境,料想我们也对付得来,若是发现了他的踪影,先护好自己,再发声示警,我们就立马赶来。” 欧阳平和鲁直微微点头,选了左边的洞口,径直走去,吴输和乌世鉴却走向右边的一条岔路。 乌世鉴耳朵灵敏,走出数十丈,已听见前面有响动,将吴输一拉,道:“前面有人。” 吴输面现犹豫之色,他的境界比乌世鉴要高,也已经是炼气士的化气之境,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等到他再走了数十步,才听到前方的人声,不禁朝乌世鉴瞧了一眼。 一两百丈外,燃着一团微微的火光,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胖大和尚,踞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身旁的地上插着一根粗大的禅杖。 他左手拿着一件东西,张口大嚼,发出欢快的嚼吃之声,乌世鉴只看了一眼,便已看出那是一只幼儿手臂。 和尚用僧袖一抹嘴唇,转过头来,道:“你们一个一阶初期,一个二阶初期的小子,便想来杀了洒家去领赏吗?” 他身材肥胖,声音也如宏钟一般,在山洞里嗡嗡作响,四壁回鸣。 吴输神色不变,道:“月空,你做恶多端,早就该死了,等我割下你的头颅,来替那些死去的孩子报仇。” 月空站起身来,有九尺来高,一手将禅杖一提,哈哈大笑道:“修行者哪个手里不是血债累累,你们想要杀我领赏也就罢了,找什么孩子做借口。” 他目光转为冰冷,冷笑道:“只是你们两个还远远不够资格,你们虽然皮肉老了,但修行者的肉,包含灵气,吃了也有许多益处,我也不介意尝上一尝。” 他站立原地,一手握杖,气度沉稳,吴输一声长啸,挥手放出一道白光,如惊鸿掠空,朝月空当头打下。 月空笑道:“你那两个同伴已经被我用‘慑魔阵’困住,等我将你们收拾了,自然会去宰了他们。” 他一杖挥出,金光耀眼,将空中白光一击而退。 吴输微微变色,白光转了个向,迎风而涨,变成一座白色山峰,当头压下。 月空将禅杖一摆,金光大盛,刹那间禅影重重,击打在山峰上,当当作响,满洞震颤,四周石壁上石屑纷飞,声势惊人。 吴输凝神指挥白光斩落,当当之声不绝,月空的禅杖势大力沉,舞发了兴,化成一道黑光,突然脱手飞出,象是一条巨大的黑蛇,黑气滚滚,跟白光斗在一起。 他嘴含冷笑,抬头望向空中,陡然觉得身后冷气袭肤,霍然转身,只见那个瘦削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身后,一刀劈下。 他微微冷笑,右手伸出,毫厘不差的将刀背挟住,道:“你的速度倒是很快,只是境界差得太远。” 他自信自己是炼气二阶初期的境界,比眼前这武者一阶初期的小子,足足高了一个大境界,右手稳稳捏住刀背,左手已结成大手印,便要将他一掌击杀。 修行者间的境界差距,几乎难以逾越,他大手印一出,已算准这少年必死无疑,眼中露出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哪知右手突然传来一阵震动,刀身上传来的力道竟大得惊人,顿时拿捏不住,竟被那少年将刀一把夺过,退出十步,将他这志在必杀的大手印躲了过去。 他顿时象是见了鬼似的,几乎不能置信,虽然说武者本身的力量便比炼气士要大,但两人差了几个境界,以自己的真气之浓,已不是低境界的力量所能抗衡的,自己握住刀背,虽然只使出了五六分力,也绝不是区区一个炼骨期的武者能夺去的。 乌世鉴见自己一夺之下,竟然真的将刀夺了回来,心中也是大振,猱身而上,又是一刀劈下。 月空这次却不敢再小看他,真气滚滚涌出,大喝一声,一掌劈出,这一掌他已出了八九分力,劈在刀身上,乌世鉴手臂一阵巨震,长刀顿时脱手飞出。 月空露出狞笑,右手结成狮子印,快如闪电的击到乌世鉴的胸前。 乌世鉴避无可避,只得集起全身之力,双拳轰出。 轰隆一声大响,乌世鉴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倒飞出去,猛的扑倒在地。 境界上的差距,果然是没有这么容易弥补的。 吴输一声惊呼,脸上神色突变,气势节节拔高,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容渐渐狰狞,一步踏上,便在地上的岩石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突然右手食中二指掐决,朝空中一点。 那道白光顿时大盛,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化成七七四十九道光芒,带着呜呜之声,将禅杖猛然击飞,跟着白芒如雨般朝月空射去。 月空吃了一惊,退后一步,道:“原来你是巽州神剑宗的人!” 他右手结印,猛然将身上僧袍一脱,僧袍顿时象充了气的气球般鼓了起来,挡在身前。 那道道白光一刺到僧袍上,便如刺在棉花上,去势顿缓,等到将僧袍刺空,其势已衰,被月空招来禅杖,一一挡开。 他狞笑道:“你是神剑宗的人,便更不能留,不然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突然扬手打出一张红色的灵符,红光照耀下,石壁的顶上依次亮起九道亮光。 月空满面狰狞,道:“这九炎灭灵阵可是花费了我一张赤符和九张黄符,本来是用来对付玄炎卫的,哪知你们不知死活闯了进来,正好来尝尝滋味。” 吴输叫声不好,赤符已经是第三品级的灵符,仅次于金符和银符,还高于黄符和绿符,威力已经十分惊人,他用来引发这九炎灭灵阵,一经发动,必定便是雷霆一击。 他心中转念,却丝毫不敢迟疑,扬手也是一张赤符亮起,身前四周顿时闪现出一个金色的气团,将他牢牢护住,手指轻转,白光回撤,如雨般在周围转动不停。 洞中突然间仿佛升起了一个红色的太阳,空中发出滋滋的似乎空气烤焦的味道,一道鲜艳的火光猛然出现,粗如水桶,长达两丈,散发出灼热的气息,朝吴输直撞而去。 吴输身前顿时一片灸热,他全力催动白光,将那火光层层削去,白光和火光碰撞在一起,发出吱吱的怪声。 白光纵横,飞速旋转,将火光渐渐削弱,渐渐变暗,便在此时,空中又是一声响动,一道更加粗大的火焰飞撞而下。 第二十四章 秘密 吴输见火焰威力惊人,丝毫不敢怠慢,白光闪动,全力削出,但这样全力以赴,十分消耗灵力,等到他将第五个火球削去,白光已经十分黯淡。 他心里也是心惊,原本以为这月空不过一个疯僧,虽然是炼气二阶,但自己也同样也是炼气二阶,没有道理打不过,哪知这月空虽然传闻中疯疯癫癫,实际上却十分精明,早就在洞中设下埋伏,此时不但乌世鉴生死不知,自己也已是骑虎难下。 月空哈哈狂笑,提起禅杖便朝乌世鉴走去,道:“这小子力气大得很,有些古怪,等我去将他吃了,看看味道有什么不同。” 吴输心里一惊,正在犹豫要不想使出那保命的招数,却见月空已经一杖击下,他大吼一声,正要不顾一切的使出那一招,却猛然见到月空突然一呆。 原本趴在地上的乌世鉴已经将禅杖一拉,一手拍在月空胸间,月空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他见乌世鉴没有死,心中一定,但空中火光熊熊,第六个火团又已挟着巨力和灼热袭来,只得打起精神,勉强运起白光,苦苦抵抗。 乌世鉴被月空一掌打得吐血飞出,四肢内腑如被重锤,疼痛欲裂,受伤也颇为沉重,但那颗青色珠子仿佛也有灵性,知道他受了伤,便吐出更加浓郁的气息,在他内腑处快速游走。 气息所到之处,伤势快速复原,等到月空一杖击下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他知道自己远不是月空的对手,如今自己要保住性命,只能用出那屡试不爽的一招,于是突然一跃而出,一把握住禅杖,一掌已经拍中月空的胸口。 月空哪想得到他受伤如此之重,竟还能够反抗,心里吃了一惊,等到他的手掌拍到胸口,也并不十分在意,心想以自己的修为,便是给他打上几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知敌人的手掌似乎有股吸力,自己体内的真气竟随着手掌滚滚而出,他这才真的吃了一惊,惊呼出声。 他右手用力想要夺回禅杖,但敌人力气惊人,一时竟夺不回来,左手用力去扭对方击在自己胸前的手腕,手上的真气竟也飞快流逝。 他大喝一声,左掌抽出,猛然一掌击向乌世鉴的胸口。 乌世鉴见他这一掌带着风雷之声,知道化气二重的修为非同小可,这一击之下自己只怕又要重伤,但若是此时抽掌躲闪,让对方逃了开去,便再无机会吸取对方真气,自己和吴输,便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他索性将心一横,将胸膛一挺,肌肉和骨骼卡卡响动,凝气于胸,竟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一掌下去,乌世鉴筋骨欲裂,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将月空的僧袍都喷得一片鲜红,但他右掌却死死抵住了月空的胸口,将月空一身的真气源源不绝的吸入青色珠子。 青色珠子飞快转动,一边吸取真气,一边吐出凉气,迅速修复他受伤的骨骼血肉。 月空大骇,抬手又是一掌击出,但他真气快速流失,这一掌力道便不如之前,乌世鉴虽然仍是张口喷血,受伤却已轻得多了。 吴输的白芒已被火珠焚烧得毫无光芒,化成一把铁尺,当啷掉落地上。 他身前的黄色光团抵挡住火焰,发出滋滋的响声,吴输将真气不住输入光团,大声问道:“老四,你怎么样?” 乌世鉴虽然被月空打了几掌,胸口疼痛,但月空一生精纯的真气已大半涌入青色珠子,那清凉气息越来越浓,全身上下越来越舒畅,道:“吴老大,我还死不了。” 吴输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决定不使出那一招,要是那一招一使出,自己立马便要被捉回巽州。 他凝住精神,奋力抵御火炎,也有几分乏力,虽然担忧欧阳平和鲁直,便眼前危机不除,多想也是枉然。 月空体内真气如大河决堤,飞快涌出,他心中越来越是害怕,又朝乌世鉴胸口打得两拳,便已手足乏力,粗大的禅杖也已拿不稳,当啷一声,掉落地上。 乌世鉴见他真气已经枯竭,化掌为拳,一拳将他打得鲜血狂喷,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乌世鉴提起地上长刀,猛然一刀斩下,月空的一颗胖大头颅骨噜噜滚落地下,眼中仍是带着不甘和不信。 乌世鉴将他人头包起,扎在腰间,见吴输也已将最后一道火焰扑灭,便坐了下来,将体内的清凉气息慢慢纳入全身各处。 待到第九道火焰与那黄色光团同时消散,吴输也已经精疲力尽,体内真气几乎已经耗尽,全身汗水淋漓,一屁股坐倒在地。 要不是他反应得快,一早便使用了一张赤符,只怕此时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他望向乌世鉴,只见他满身是血,正闭目端坐,月空倒在地上,已经只剩下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他刚才竭力抵抗火炎,这九道火炎,一道比一道猛烈,最后一道更是让他耗尽全力才能抵挡,竟没有看清月空是怎么死的。 他捡起地上的铁尺,放入袖里,便朝乌世鉴走去。 乌世鉴已将气息调匀,胸口虽然还隐隐作疼,却无大碍,他听见脚步声,睁开眼来,装作十分痛苦的模样,一手抚胸,一边咳嗽。 他对吴输并无恶意,但自己的秘密,却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吴输见他面色痛苦,浑身是血,从怀里取出两颗小小的红色药丸,一颗自己服用,一颗递给乌世鉴,然后慢慢在他身旁坐下来。 药丸一入腹中,乌世鉴便觉得一股温热升起,不仅伤处一阵舒服,那颗青色珠子也一张一合,将这股热气吸了进去。 吴输道:“这是固元丸,不但疗伤有奇效,也富有灵气,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乌世鉴点点头,道:“伤处确实好了一些。” 吴输叹了口气道:“今天是我太莽撞了,以为这疯僧不过一个疯子,虽然有些修为,脑筋却不灵光,哪知却是大错特错了,差点害了你。” 乌世鉴道:“不妨,我既然答应了你来做这门生意,便已料到这其中的凶险,要是死了,不能说无悔,却也无怨。” 自己选择的路,再怎么难行,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吴输瞧了他好一阵,道:“你真是个怪人,以你这样的修为,竟然能杀得了高你几个境界的修行者,不知是你运气太好,还是你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乌世鉴默然,本来想编个什么理由,说那月空是死于意外,但心念一转,索性笑道:“或者是我的运气好,或者是我有些秘密,但这世上,又有谁没有秘密?” 他目光真诚的望向吴输,道:“但我对你们,绝对没有半分恶意。” 吴输怔了片刻,突然也笑道:“不错,这世上又有谁没有秘密呢?老四,我相信你!” 他拍了拍乌世鉴的肩膀,道:“你要是还走得动,便跟我一起去找老二老三,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乌世鉴慢慢站起身来,跨过月空的无头尸体,吴输却道:“这和尚修行数年,身上必定有些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他飞快的在月空尸体上一摸,手中出现一个芥子袋,喜道:“在这里了。” 二人来不及察看袋中的东西,便朝来路走去,到得分岔路口,便听见脚步声响,鲁直和欧阳平已匆匆走出,神色略有些疲倦。 第二十五章 当铺 他们一见到两人,顿时大喜,鲁直喜道:“你们已经得手了吗?” 欧阳平却已瞧见乌世鉴腰间包着的人头,鲜血兀自滴下,道:“老大,果然还是你有本事。” 吴输摇头道:“是老四斩下了月空的头颅。” 鲁直和欧阳平同时一惊,乌世鉴已经道:“是吴老大耗尽了月空的真气,我才偷袭成功。” 他望了吴输一眼,吴输便点头微笑。 鲁直笑道:“我说呢,那疯和尚也还有几分凶名,哪里是老四这么个毛头小子能杀得了的。” 他望了乌世鉴一眼,笑道:“老四,我这可不是瞧不起你,你虽然力气大,但月空疯和尚比你境界高,可不是力气大就能打得羸的。” 乌世鉴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吴老大厉害,我只怕已经死在疯和尚手里了。” 鲁直摸了摸头,道:“这疯和尚当真狡猾,我和老三一进到洞里,便遭了他的暗算,陷入了迷阵里,亏得老三精明,也费了好大功夫才走了出来。” 吴输笑道:“今天咱们总算是有惊无险,斩杀了这个恶僧,老四,你凝聚神念,看能不能打开这芥子袋。” 乌世鉴将芥子袋拿在手里,试着想象打开袋子,却毫无动静。 鲁直一把拿过袋子,手指微微一动,将袋子一倒,顿时叮叮当当掉下许多东西来。 有百来块手指头大小的石头,散发出微微白光,还有一个小小瓷瓶,另外有一本破旧的书,上面写着《疯魔杖法》四个。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些银票、小孩衣服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乌世鉴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却惊诧于鲁直同样是武者,为什么却能打开芥子袋,自己却不能。 吴输笑道:“鲁直虽然也是武者,但也懂得一些粗浅的炼气之法,只要体内能存住真气,便能用真气打开芥子袋。” 鲁直呵呵笑道:“老四,比力气我比不过你,这一点我可比你强吧?” 乌世鉴不觉惊喜,道:“原来炼体的人也能炼气吗?” 吴输一怔,才道:“那是自然,若是不练气,怎么能到达玄境?只是练体的人气运行于血脉筋骨,练气的人气运行于经脉气海,但修行的人追求勇猛精进,往往只朝一个方向修炼,若是一心二用,反而有滞碍。” 他望了乌世鉴一眼,道:“你到达玄境之前,难道没有练过气吗?” 乌世鉴苦笑道:“自然是练过,但不知怎么回事,炼出来的气都钻到四肢百骸去了,气海里连一点也留不住。” 吴输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修炼的,好象当真是无人指点,便进入了玄境,真是有天大的机缘!” 他取出一本书来,递给乌世鉴,道:“炼体以骨骼筋血为鼎炉,淬炼自身,但也能在气海里留存少许真气,这本书你不妨试着炼炼,等气海里存住真气,日后打开芥子袋也用得着。” 乌世鉴将书接过,只见封面上写着《庚金聚气术》,略略翻看,比那司马褚所教的凝气诀可要高明多了,心里一喜,收入怀中。 吴输将地上的石头和药瓶拾起,也是心中欢喜,粗略数了一数,灵石竟有九十八颗,药瓶里面有十二颗红色药丸。 他笑道:“这次我们可发了财了,想不到这疯和尚竟收集了这么多的下品灵石和先天丸,这可比缉刑司的奖赏多多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之所以来做这个执刑人,除了奖赏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这些恶徒身上的东西都归执刑人所有,不然象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散修,又哪里来的灵石灵药用来修炼?” 他粗粗将东西一分,道:“老四,今天是你亲手斩下的月空的头颅,理应多分一些,这些灵石我们三人每人二十颗,你便拿三十八颗,这些先天丸我们便每人三颗。” 乌世鉴拿起一块灵石,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手传入体内,竟和那颗青色珠子吐出来的气息相似,莫非这便是所谓的灵气吗? 青色珠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灵石的气息,快速转动,将那灵石上的气息瞬间吸完。 他今天原本便吸取了月空的真气,月空身为化气中期的修为,一身真气十分精纯,被那珠子尽数吸入,此时又吸入了灵石的灵气,珠子表面的青色鳞片上,竟慢慢发生了变化。 原来青色的珠子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色,如烟如雾,表面上显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只是那影子十分淡,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感受到灵气在体内弥漫的快感,精神一震,才明白灵气对修行者的重要,这些日子他每天仍是炼气后送入珠子内,但这一块灵石所提供的灵气,只怕要他自己修炼几个月才能达到。 这三十多颗灵石,对他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诱惑,但他略一思考,便道:“今天虽然是我斩下月空的头颅,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看灵石还是一分为四,每人二十四颗,那多出的两颗,我便要了,怎么样?” 鲁直笑道:“你不要推辞,我们都是直性子人,没有什么弯弯绕绕,要给你,你便拿着。” 乌世鉴摇头道:“我们四个人都是一体,生死与共,哪能分得这么清楚,自然是人人有份,日后要是你们斩杀了贼人,我自然也要分上一份。还有,那个芥子袋也得给我。” 鲁真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吴老大没有看错你。” 吴输点头微笑,连欧阳平阴沉脸上,也难得的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做执刑人,为了便是灵石灵药,虽然也认为乌世鉴应当多拿,但此时平空多出几颗来,心里终究欢喜。 吴输笑道:“这样也好,就这么定了,如今事情已了,我们这便赶回清汾县,找缉刑使领赏去。” 清汾县离晋阳城不过一二百里,因为清河与汾河在此交汇,故此得了这个名字。 当乌世鉴跟着三人进入清汾城“无欺当铺”时,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朝奉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见到吴输,笑道:“吴输,你们可是许久不来了。” 吴输笑道:“老段,若是没有红货,我们怎么敢来?” 老段眉头一挑,道:“看来你们这次又得手了,不知又是哪个倒霉鬼?” 吴输笑道:“一会便知。” 老段将旁边的一扇小门打开,道:“你们进去吧。”又抬头看了乌世鉴一眼,道:“这位兄弟很面生,是新来的吧?” 乌世鉴点头微笑,拱了拱手,随着吴输走进小门。 进门之后,穿过两间小房,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偌大的大厅,大厅之上,摆着数张桌椅,依着墙放着一溜的酒坛子。 此时依着南面的一张桌上,正端坐着一个中年人,青衣青帽,留着八字胡须,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敲击。 在他对面,坐着个尖嘴猴腮的瘦汉,身后也站着三个人,都是身穿黑衣,一人头上连一根头发也没有,额上长着一个突起,身材竟比鲁直还要魁梧。 另外两人相貌十分相似,约有三十来岁,三角眼,吊梢眉,背后都背着一根短棍。 瘦汉解开桌上的布包,赫然露出一颗人头,道:“陈大人,这是邪刀鬼的人头,请大人查验。” 第二十六章 打铁 陈大人神色丝毫没有变化,仔仔细细将那颗人头察看一遍,脸上露出微笑,道:“何满,这些日子来你们可当真勤快,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个红货了吧。” 瘦汉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道:“那是自然,我们兄弟几个有这样的本事,才能吃这口饭。” 他眼光四处一扫,已瞧见吴输四人,眼中顿时露出不屑的神色,道:“不象有些人,本领低微,偏偏也要当什么执刑人,一年半载也砍不下一颗人头,若是这样,还不如回家种田去。” 他身后三人哈哈大笑,都斜眼朝吴输几人望来,满眼嘲讽。 吴输神色不变,欧阳平脸色阴沉,鲁直却是一脸怒气,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陈大人取出一个小袋子,递给瘦汉何满,轻声道:“这是奖赏,你们拿了便走吧。” 何满将袋子收入怀里,站起身来,却不便走,而是与背后三人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坐下,道:“我倒要看看,这些窝囊废今天带了什么货色来。” 鲁直再也忍耐不住,勃然大怒,道:“姓何的,你嘴巴里放干净点,真当我们怕了你们不成?” 那额上生角的人站起身来,瓮声瓮气的道:“鲁直,你真是不长记性,上次被我打得满地找牙,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旁边几人都是哈哈大笑,道:“不要以为是修真者,便自以为了不起,修真者也分三六九等,象你们这样的,也不过是被咱们踩在脚底的泥罢了。” 鲁直哪里还忍耐得住,脚下一蹬,便如一头猎豹,朝几人冲去。 他人未到,拳已出,带出强烈的劲风,那光头大汉嘿嘿一笑,踏步而出,猛然低头,用头顶的突起撞向鲁直的拳头。 砰的巨响,鲁直竟被他撞得退出两步,脸上涨得通红,猛然喝道:“破甲拳!” 等到他再次一拳挥出,拳上的力度竟似乎增大了一倍,那光头大汉神色也变为凝重,脚下咔嚓一声,巨大的青石砖碎裂开来,喝道:“破山锥!” 鲁直这全力一拳击在他的头上,如击铁板,身不由己,又被震退一步。 他哇哇大叫,气得脸色铁青,道:“洪铁生,我今天非要跟你决一高低。” 洪铁生嘲笑道:“比力气你也比不过我,比境界你也比我低,拿什么跟我比?快点滚回家吃奶去吧。” 他身后三人便如看戏一般,哈哈大笑。 鲁直气极,反手拔出背上巨斧,便要再次冲上,突然手上一紧,竟被人一把拉住,他用力一挣,挣扎不开,怒道:“是谁,拉住我干什么?” 只听乌世鉴道:“让我来试试。” 鲁直停下步子,望向乌世鉴,道:“你的力气虽然大,但他可是伐髓境的武者,你哪里比得过他?” 乌世鉴面色平静,道:“试试才知道。” 他吸取了月空的真气,珠子吐出的气息已经浓郁无比,散入身体内,骨血更是凝实,此刻体内正有一股气息似乎要爆发出来,正好趁着这机会来磨砺磨砺。 鲁直见他似乎信心十足,想起自己同他比力气,他虽然境界比自己低,力气却大得惊人,便退后两步,道:“这洪铁生是裂石门的弟子,专修横力,你可得小心了。” 他持斧在手,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两人, 乌世鉴轻轻点头,转动了一下手臂,感觉血气旺盛,轻轻上前两步。 洪铁生瞪着他,道:“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畜生?刚刚进入玄境便敢和我比试?哼,当真是废物只配和废物在一起。” 他身后一名吊梢眼的汉子道:“这样的废物你还跟他啰嗦什么?快些结果了,我们好去快活。” 洪铁生暴喝一声,将身子一低,一颗光溜溜的光头猛撞过来。 别看他身材高大,瞧来十分笨拙,但一动之下,快逾飞鸟,头上那块如骨头般的突起便已撞到乌世鉴的胸前。 乌世鉴见他言语中十分无礼,心中也是怒气暗生,右拳紧握,挥动手臂,便是一拳打出。 只听一声惨叫,洪铁生巨塔一般的身躯倒飞出去,撞倒了几张桌子,如一块巨石般轰然倒地,头上的突起竟被打得凹进去一小块。 他头疼欲裂,双手抱头,大声呻吟,不住在地上翻滚。 场中诸人全都惊得呆了,一时之间竟然鸦雀无声,谁也想不到这样瘦瘦弱弱的少年,竟一拳将以专修力气的裂石门巨汉打得倒飞倒地。 乌世鉴对这一拳也颇为满意,看来这月空的真气又为他增添了不少力量。 鲁直双眼大睁,猛然回过神来,第一个拍手,哈哈笑道:“洪铁生,枉你自称象铁一样硬,还不是被人打得满地找牙。” 他几次和这洪铁生交手,都落了下风,有一次还被打得鼻清脸肿,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服气,偏生力气和境界都比不上人家,心里窝囊已极,早就闷了一肚子的气。 这时突然见到自己的兄弟将对方打得满地打滚,不觉胸怀大畅,忍不住哈哈大笑,越笑越是大声。 何满等三人猛然站起身来,也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旋即将脸一沉,身上散发出凛冽的气势,道:“你们要找死吗?” 吴输踏前一步,身上气势不住拔高,欧阳平冷哼一声,站在他的身旁,鲁直双手持斧,仍是在哈哈大笑,道:“痛快,当真痛快。” 眼见双方大战一触即发,却听一人悠悠叹了口气,道:“你们莫非忘了这里的规矩吗?谁敢在这里动手杀人?” 这话一出口,厅中顿时生出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人齐齐变色,只见那青衣众缓缓从椅上站起,双目如电,凛然生威。 乌世鉴见这人如此威势,只怕已是二阶后期的修士,气势一出,便镇得在场数人动也不敢动。 何满脸色铁青,却也不得不将气势一收,扶起洪铁生,冷冷的瞧了乌世鉴一眼,转身便走。 青衣人轻咳一声,道:“你们就这么走了吗?” 何满转过头来,脸上发白,道:“陈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陈大人道:“这里是缉刑司下属的产业,你们将地板踩裂一块,须得用一块灵石来补偿。” 何满哼了一声,取出一块灵石,掷向陈大人,陈大人轻轻接住,道:“还有两张桌子,五张椅子,须得用两块灵石来补偿。” 何满怒道:“这些桌子椅子是他们打碎的,为什么要我来补偿?” 陈大人摇头道:“我亲眼瞧见是洪铁生撞坏的,可不是别人撞坏的。” 何满咬牙道:“你。。。”终究不敢不给,伸手将两块灵石一抛,满眼恨意的望向乌世鉴,掉头而出。 他慑于青衣人的威势,虽然心里不服,却不敢说什么,但心中已将这些账,全都算在乌世鉴的头上。 第二十七章 花魁 吴输连忙上前两步,行礼道:“见过陈大人。” 陈大人脸上露出笑容,道:“吴输,许久不见了。”他又望向乌世鉴,道:“你这个伙伴可不简单呢。” 吴输对乌世鉴使了个眼色,道:“这是缉刑司的缉刑使陈大人,快上前见过。” 乌世鉴脸色平静,上前一步,拱手道:“吴适见过陈大人。” 陈大人微笑道:“你骨骼精奇,一身横练功夫,日后必然大有可为。” 他见到吴输手中提的布包,道:“这次你们又斩得了什么红货?” 吴输将布包朝桌上轻轻一放,解开布包,月空的人头赫然露了出来。 陈大人道:“这是疯僧月空的人头!嗯,不错,他虽然修为算不上绝高,但也有几分本事,又十分狡猾,你们能将他的人头斩下,也算不易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交给吴输,道:“这是你们的赏金。” 他右手轻挥,墙角边一个酒坛突然飞起,道:“这坛酒是我额外送给你们的。” 鲁直用手一接,大喜道:“多谢陈大人了。” 陈大人微笑挥手,道:“去吧。” 等到吴输四人走出门口,他才缓缓坐回桌子旁,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 鲁直一手举起酒坛,满眼期待之色,拍了拍乌世鉴的肩膀,道:“今晚咱们去个好地方,好好享受一番。” 乌世鉴却道:“刚才我们同那何满几人起了冲突,要不要防备他们?” 他虽然不怕事,却也绝不是个莽夫,反而心思缜密。 吴输道:“在这清汾县里,他们绝不敢乱来,但若是出了清汾,就说不定了。” 他目光灼灼,道:“修行一道,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我们当执刑人,更是在险峰而行,若是什么都怕,那还修的什么行?” 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无害,原来心中竟也有这样一股勇往直前的勇气。 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能成为这几人的头? 乌世鉴立即生出与我心有戚戚焉的感觉,笑道:“吴老大说的是,倒是我顾虑太多了。” 鲁直将他肩膀一搂,笑道:“今晚咱们找个地方痛饮一番。”他将手中酒坛一抛,道:“这可是十年的‘灵木露’,可是难得的佳品。” 乌世鉴在家时也喝酒,却从未听说过什么“灵木露”,他见鲁直兴致甚高,笑道:“自然要陪你一醉。” 鲁真哈哈笑道:“醉就不必了,一喝醉了,有许多事情便做不成了。” 他将乌世鉴半拉扯,带到一座三层的华楼前,门口张着彩帘,门头上写着“春香楼”三个字。 他用手一指,笑道:“老四,这般的温柔乡,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去过。” 乌世鉴老远便闻到一股脂粉香味,抬头见到这三个字,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鲁直将他一拉,道:“这里虽然是青楼,却不同于一般的青楼,你进去便知。” 吴输也在后面道:“老四,进去看看也不妨,免得扫了大家的兴。” 乌世鉴见鲁直一脸兴奋,欧阳平阴沉的脸上也流露出些许向往,才霍然明白,原来修行者虽然境界远高于一般人,但仍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摒除了七情六感的圣人。 他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笑道:“那便进去吧。” 鲁直喜道:“这才是我们的好兄弟!” 几人穿过门楼,早有一名女子迎了上来,她约有二十七八岁年纪,穿一件翠绿裙子,略施粉黛,虽然称不上楚楚动人,竟也颇有几分风致。 乌世鉴见她举止动作竟象是身怀武功的模样,行动中隐隐流露出一丝气息,竟象是一名修行者,不觉吃了一惊。 他望向吴输,吴输微微一笑,略略点头,示意他不必惊讶,他这才知道为什么鲁直说这里不同一般了。 他心中生起一丝好奇,便见那女子眉目含笑,迎上前来道:“几位公子,可有熟识的姑娘吗?” 吴输微微一笑,道:“我们要上天字阁。”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道:“原来是几位贵客,请随我来。” 大厅中一片喧闹,男男女女追逐嬉闹,大声说笑,伴随着酒肉香气和脂粉香味,二楼的房间里不时传来男女的笑声。 乌世鉴紧皱眉头,跟着绿衣女子上了三楼,穿过一条长廊,下面的嬉闹之声竟然一点也听不见了。 绿衣女子停下脚步,笑道:“几位公子想进哪一间阁?” 吴输笑道:“我们是客,自然由你们安排,想必天字阁里哪一间房也不会令我们失望。” 绿衣女子抿嘴而笑,轻轻推开一扇门。 这房间颇大,里面雕梁画栋,地上铺设着厚厚的布毯,屋角放着一个铜制的香炉,里面烧着熏香,一呼吸间,沁入心脾。 屋内清雅秀丽,桌几都是用上好的黄梨木雕成,乍一进来,倒象是个颇有几分高雅的富家小姐闺房。 在房间尽头,是一张长长的矮几,上面放着一具尾部焦黑的古琴。 古琴的琴弦上,是一双莹白如玉的纤手,纤手的主人,是一名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 她凤眼含笑,波光盈盈,俏脸微红,一付不胜娇羞的模样,倒象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乌世鉴出生侯府,对这些东西当然见得多了,只是见到这里的女子,浑然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不免有些奇怪。 女子纤手轻弹,琴弦拔动,琴声叮咚,清越动听,便如一弯碧泉,缓缓沁入人的心间,就边乌世鉴听了,也不觉心中一动。 鲁直看得眼睛都直了,连忙将乌世鉴一拉,道:“咱们不要傻傻的站着,免得唐突了佳人。” 乌世鉴见他一个大老粗,突然装起斯文,暗暗好笑,便与吴输坐得近了些,低声道:“咱们来这里,便是听她弹琴吗?” 吴输低声道:“你不要小看了这些女子,她们可个个都是炼气士。” 乌世鉴奇道:“怎么炼气士也有做这种事情的吗?” 吴输笑道:“炼气士修炼的法门千奇百怪,她们自然也是其中一种,有什么好奇怪的?” 乌世鉴隐约有些明白,却又有些啼笑皆非,在世人眼中如传说般存在的炼气士,跟凡人好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正如这世上许多事情,当你仰望的时候,总觉得高不可攀,一旦站上了同样的位置,便觉得也不过如此。 绿衣女子笑盈盈的道:“几位公子请先听琴。” 她从门口退出,正要将门掩上,忽然门外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噫”了一声。 乌世鉴鼻中闻到一股淡香,在这淡香之中却又有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十分奇怪,忍不住转头朝门口看去。 透过房门,只看见一袭粉红的长裙,和一个女子的背影,那女子一头秀发,几乎已经垂到地上,却是根根乌黑发亮,宛如瀑布,停了一停,便已远去。 绿衣女子本来已经退出门去,却突然又走了进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却仍是微笑着道:“公子当真是好福气,竟然有幸得到我们苏迭姑娘的青睐,邀你过去说话。” 乌世鉴茫然不知所以,吴输等三人却同时站了起来,鲁直脸上几乎笑开了花,道:“真的吗?苏迭姑娘是春香楼的花魁,平常想见也见不到,今天我们的运气可真好。” 他抬步便要出门,绿衣女子掩嘴而笑,朝乌世鉴一指,道:“苏迭姑娘要见的只有这位公子。” 第二十八章 承诺 鲁直的腿顿时僵住,望向乌世鉴的目光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道:“老四,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这么好的运气?” 乌世鉴一片茫然,欧阳平也不禁叹道:“老四,你可当真让清汾城的所有男子羡慕死了。” 吴输脸上仍是露出微笑,道:“佳人有约,恭敬不如从命,你还不去?” 他见乌世鉴仍是呆呆的站着,笑道:“苏迭姑娘不仅是春香楼的花魁,也是整个清汾城的第一美人,多少巨富和修士想见见不到,你快快去吧。” 乌世鉴道:“她要见我做什么?” 鲁直摸了摸头,连连叹息,道:“你可真是个呆子,你若不想去,不如让我去算了。” 绿衣女子微笑道:“苏迭姑娘要见的是这位公子。” 她目光一转,道:“公子莫非怕我们苏迭姑娘把你吃了不成。” 乌世鉴嘴角一扬,道:“不怕。” 他心中也十分好奇,不知这名满清汾的花魁为什么要见自己,但世上的事,猜是猜不来的,只有自己去了,才见分晓。 他随着绿衣女子踏出房门,走到走廊尽头,又踏上木制的窄梯,上了一间小小的阁楼。 绿衣女子将门轻轻一推,道:“公子请进去吧,苏迭姑娘在里面等着你。” 推开门,他不禁一呆,他原本以为苏迭既然是春香楼的第一花魁,所住之处必然比刚才那间屋子更加富丽堂皇,哪知眼前却是一片素雅。 沿墙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只微微绽发的白色鲜花,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榻,一桌,两张椅子,不仅是素雅,简直可以说得上了简陋。 桌边坐着一个身穿淡红长裙的女子,长发如瀑,轻轻束起,女子以手支颐,脸上却用一块淡红的薄绢遮住,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分外明亮,却又仿佛带着淡淡的迷蒙,让人忍不住便心生怜惜。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隐隐传来,令得乌世鉴皱皱鼻子,他在女子对面轻轻坐了下来。 女子一言不发,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偶尔微微蹙眉,越发显得楚楚可人。 等了半晌,乌世鉴轻咳一声,道:“不知道苏姑娘邀我来做什么?” 女子轻轻转过脸来,眼中波光流动,轻轻道:“你的身上有妖气。” 乌世鉴心中震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道:“姑娘说笑了,我是堂堂正正的轩辕帝国男儿,身上怎么会有妖气。” 苏迭眼角微微眯起,形成一个半月牙的形状,轻笑出声,道:“你的身上有妖气,你骗不了我。” 乌世鉴见她一笑起来,满室生花,心中也禁不住一动,仍是摇头道:“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苏迭突然站起身来,束起的长发蓦然散开,红裙飘动,黑发如丝,道:“在人世间待得久了,可真是寂寞啊。” 她目光渐渐迷离,道:“那绿草如茵,绿树如伞,鸟雀鸣唱,山峦起伏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乡啊。” 她转头望向乌世鉴,道:“你难道不思念你的家乡吗?” 乌世鉴隐隐生起一个念头,却道:“我的家乡便在青岩郡,那又有什么好思念的?” 苏迭叹息道:“你在人世间待得久了,比我还装得好,几乎已经象个人了,但是妖怪便是妖怪,就算是装得再象人,又有什么用呢?” 她格格娇笑,眼角却缓缓的沁出泪珠来,道:“可惜我身为妖怪,却已经没有家乡可以回去。” 泪珠在红色丝绢上滑落,苏迭笑道:“我藏身在人间,可人间并不是我的家乡。” 乌世鉴听到她亲口说出妖怪两个字,仍是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道:“你果然是妖怪!” 苏迭仍然在笑,道:“我本来就是妖怪,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也是妖怪吗?” 她纤手一指,道:“难得在人世间遇到同类,怎么不令我唏嘘感概,怎能不喝上一杯酒?”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倒满两杯美酒,一杯递给乌世鉴,一杯自己一饮而尽,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让自己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家乡,却怎么也忘记不了,人世虽好,终究不能畅我胸襟,衣裙虽美,却哪及得上薜荔女萝?” 她痛饮了几杯美酒,突然将酒杯一抛,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乌世鉴此时已经知道她是妖怪,却怎么也生不起痛恨和害怕之情,眼见得她娇娇弱弱,梨花带雨,心里也是一片怅然。 他沉默半晌,缓缓饮尽杯中酒,坐了下来,道:“你从哪里来?” 苏迭猛然抬起头来,脸上的红绢滑落,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来,樱唇红艳,面如凝脂,带着三分娇柔、七分娇美。 纵然是三小姐也不及她美貌!一刹那间乌世鉴便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三小姐虽美,却冷清高傲,苏迭的美,却是娇柔万分,如海棠芍药,芬芳可人。 她缓缓道:“我来自遥远的离州,天下三大山脉之一的昆仑山脉。” 她眼中闪过冷光,道:“你又是来自哪里?” 乌世鉴一言不发,他也不知说些什么。 只听苏迭道:“我们一族,藏于深山,历来便爱好和平,从来都是与世无争,哪知却被妖帅血兰杀死全族,我父母亲舍了性命将我送出山,我才活了下来。” 她泪水滚滚落下,道:“可留下我一条性命又有什么用?既不能报仇,又不能回去,只能寄生在人间,过着孤魂野鬼一样的生活。” 她望向乌世鉴,道:“你身上有一种令我害怕的气息,但我不怕,在人世这么久,我实在是太寂寞了,也厌倦了,宁可死去。” 乌世鉴望向她的眼睛,道:“你是什么妖怪?” 苏迭冷笑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就是山鬼。” 乌世鉴脑中闪过书籍记载,顿时想起有一种妖怪名叫山鬼,是一种善良平和的妖怪,女子分外美丽,除了居住在山中,有驭使虎豹的能力外,和人的外貌并没有太大差别。 他轻轻嗯了一声,苏迭已经道:“要是你怕我泄露你是妖怪的秘密,也可以将我杀了。” 她眼睛微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竟然露出微笑,道:“也许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 乌世鉴却道:“你现在还不能死?” 苏迭睁开眼睛,道:“为什么?” 乌世鉴盯着她眼睛,一字字道:“因为你还有大仇未报。” 苏迭一惊,见他目光清澈如水,浑然不似一般的妖怪,也不象在戏弄她,心里转念,惨然道:“以我现在的修为,便是再修练一千年也报不了仇。” 乌世鉴道:“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苏迭轻轻摇头,惨笑道:“活着又有什么用这样的希望,又怎么可能实现″ “活着,就是最好的希望,就算你不行,也许有别人会帮你。″ 苏迭道:″又有谁会帮我莫非你会帮我″ 乌世鉴沉默良久才道:“现在我还帮不了你,但也许以后能帮得了你。“ “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这个本事,我一定会帮你!“ 天下事无不可为,希望,也许某天就会变成现实,人,一定要怀有希望。 苏迭怔了半晌,努力想从他眼中寻找什么,却见他眼神坚定,有着一般妖怪所没有的真诚和执着,竟也被他目光所感染,喃喃道:“真的会有希望吗” 她咬紧嘴唇,突然道:“好,只要你有一天能替我报仇,我便什么都给你。” 乌世鉴摇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只要你陪我喝一杯酒。” 他轻轻倒满酒杯,一口喝下,甘香芳洌,醇厚浓烈,透入胸腹,仿佛烧起一团烈火。 他知道,唯有将这份希望种在苏迭心里,她才会有活下去的意愿,才不会活得象是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这个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能不能实现。 但希望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在的。 苏迭双眼已经哭红了,坐在桌边,似乎也已经痴了。 第二十九章 笔墨 乌世鉴走出阁楼的时候,已经微醉,面对鲁直等人的询问,他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这一晚,他回到几人在城里的住处,打开窗户,敞开衣襟,月光下青色鳞片几乎已布满上半身,连手臂上也已经布满了细密的鳞片。 或许我当真便是妖怪。 月光如水,照射在他身上的鳞片上,反射出青色光芒,深夜中如一只蛮荒来的凶兽,正在慢慢觉醒。 修行者的生活并没有凡人想像中的那么多姿多彩,大半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他们虽然已经踏入玄境,生命已经比凡人要悠长许多,但世界既然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大门,谁又不想去追求长生久视? 更何况修行者间的竞争和争斗,也远比凡人要来得残酷和可怕。 在这强者为尊的修行界里,实力便代表了一切,若是境界底,便要被人踏在脚底下。 吴输几人在执刑人中也远算不上境界高,何况他们无门无派,灵石灵药全凭自己去挣,修行起来犹为吃力。 这次几人斩杀月空,得到了许多灵石,便立马开始修行,吴输和欧阳平两人闭门不出,静坐炼气体悟,鲁直却是武者,吸取灵石之后,便要到院子里淬练筋骨。 乌世鉴正好趁这机会,将这段日子体内吸收的清凉气息吸纳,使得筋骨血肉更加凝实,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突破了境界,只觉得体内气血已如江海般浩大,一拳击出,似乎连山也能击破。 只是身上的青鳞随着修为日进,也变得越来越多,幸好有衣衫遮掩,才不致于被别人看见。 青色珠子仍旧日日转动,不过一天便将他所得的数十颗灵石上的灵气一吸而空,表面的红色更浓,浮现出来的虚影也仿佛略微清晰了一些,只是仍然不能分辨。 当他听说鲁直一块灵石需要十天才能吸收练化时,不禁目瞪口呆,却也不敢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免得他起疑。 他见鲁直的破甲拳似乎有增强力量的效果,便向他请教,鲁直倒也爽快,将拳法一古脑教给了他。 他练了几遍,便发现这拳法在利用筋骨之力,爆发强大的攻击上效果极好,对于现在的他恰好合适,再练得几遍,越来越是得心应手,竟感觉比用刀更好。 这拳大开大合,以力破巧,激发骨血内的生生不息之力,不论对手如何厉害,法术如何花哨,都是一拳击破。 这拳势中,隐隐也有种一往无前的气势,难怪叫作“破甲拳”,这天下之甲,不管如何坚固,都可以力破之。 到了晚上,他开始修炼吴输给他的那本《庚金聚气术》,感觉到体外灵气入体的速度明显加快,体内凝聚真气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只是这些真气一旦凝聚,便被青色珠子吸入,那仿佛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怎么也装不满。 但好处也是显然易见,青色珠子吐出气息的速度也更快,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他的全身。 第三天早上,他推开院子大门,竟见到春香楼的那个绿衣女子含笑站在门口。 她微微一幅,道:“绿萼见过公子,我家苏迭姑娘请公子过去一趟。” 正在院内打拳的鲁直又是一惊,哼了一声,拳法越发的打得虎虎生风。 乌世鉴点头微笑,道:“那就请绿萼姑娘先行吧。” 这一男一女走在清汾城的大街上,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那一晚苏迭姑娘单独邀请乌世鉴的事情不胫而走,满清汾的男子都是又妒又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才令得苏迭姑娘如此垂青。 这时见他随着绿萼朝春香楼走去,便有不少人驻足观望,见到他不过是个瘦削少年,虽然也称得上俊朗,但绝不是貌如潘安,不觉都是一阵腹诽。 有人便低声对身旁的人道:“这小子也不过相貌平平,哪能便比得过我了?苏迭姑娘轻易不邀人进入她的阁楼,这小子真是祖坟冒烟了。” 另一人叹道:“瞧苏迭姑娘对这小子好得很,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要离开春香楼喽,原本咱们偶尔还能一睹芳颜,以后只怕要见她一面都不能了。” 旁边顿时有数人一声长叹,愤愤不平。 绿萼抿嘴轻笑,乌世鉴将这些话尽数听在耳中,却毫不为意,仍是脸露微笑,施施然而行。 推开阁楼的门,迎面便是一股香味,还有一股浓浓的墨香味,乌世鉴本来便是好字之人,离开侯府,虽然近来常常观摹那副怪字,却已久不动笔,顿时精神一振。 只见苏迭正端端正正坐在桌旁,面前放着一副蜀锦,手中执着一管坤州狼毫,认认真真的在写字。 她见乌世鉴进来,微微一笑,并不说话,仍是低头细细的在蜀锦上落笔。 乌世鉴站在她的身旁,见她写的乃是“彼见是忘忧,我视同腐草,青山与白云,方展我怀抱。” 字迹娟绣,虽然笔力稍有不足,但一笔小楷含而不露,姿态舒展,已颇有几分钟体小楷的味道。 苏迭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将笔放在架上,抬起头来,道:“怎么样,我写的字,可象是人间的才女?” 乌世鉴点头道:“写得很好,柔媚不失挺拔,不肥不瘦,虽然笔力还差了些,也算得上很好了。” 苏迭脸露惊讶的表情,道:“你在人世中隐藏了多少年了?竟然对书法也有这样的见解?” 乌世鉴哑然失笑,想告诉她自己乃是个真正的人,却又道:“既然隐藏在人世间,这些人间的事,又哪能不懂得一二。” 他见到苏迭写字,不觉手痒,道:“我也来写一副字,你来帮我点评点评。” 苏迭站起身来,轻笑道:“我们两个妖怪在这里谈文论墨,你说奇不奇怪?” 她眼中流露出些许悲伤之色,却已用纤纤玉手开始给乌世鉴研墨,一方艮州谭砚上墨色渐渐晕开。 乌世鉴在笔架上拿起一管中毫,朝苏迭笑了笑,轻轻沾上墨,便在蜀锦上写了起来。 苏迭一手研墨,一边伸颈观看,只见他时快时慢,用墨时浓时枯,写的乃是行书。 蜀锦上她写的那首诗后,一行矫若游龙的字迹慢慢显现,却是“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正是四百年前的屈大夫所作的《九歌-山鬼》。 这副行书法度森严,气象万千,如龙游云霄,虎踞山林,隐隐然有出尘之概,若仙之姿。 苏迭看着这辞,又看着这字,竟不觉痴了,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红晕,目光中渐渐笼起一层水雾。 乌世鉴一气写完,放下手中的笔,也不觉得胸怀大畅,这一付字酣畅淋漓,意在笔先,竟是前所未有的好,连他自己看了,也觉得大有进步。 想来是这些日子来日日临想那半副残字上的字意,不知不觉间竟又提升了境界,那留字的前辈,当真是惊才绝艳! 他脸露微笑,望向苏迭,道:“你说我的字怎么样?象不象是人间的大书家?” 苏迭瞧着这副字,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鸟语花香的山林,自己身穿用鲜花编成的裙子,在林中欢呼奔跑,东方熹微的朝阳初升,林中仿佛能听到露水的呼吸。 她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扬起,突然听到乌世鉴的声音,才猛然回过神来,手中的墨块当啷一声掉进砚台里。 第三十章 三拳 她喃喃道:“你这字岂止是好?简直是妙绝。” 她眼中闪出明亮的光彩,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绝妙的书法,怎么能是出自一个妖怪的手?” 乌世鉴微笑道:“也许我是个不一样的妖怪。” 苏迭点头,道:“你当真是个不一样的妖怪。能不能教教我写字?我的笔画总是觉得没有力气。” 山鬼虽然称之妖怪,其实却更接近于人,她离开山林日久,受到人世间的浸染,已经不知不觉沾染了许多人类的习气,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乌世鉴让她坐好,另外取了张纸,瞧她写了几行字,皱眉道:“你的笔锋收锋太急,所以才显得没有力道。” 他捉住她的手,轻轻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苏迭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脸色红晕,竟第一次感受到脸红心跳的感觉。 她轻咬嘴唇,集中精神写字,不敢再多想。 山鬼要是动了真情,便是一生一世,眼前这个妖怪,虽然十分的不同,却又怎么能让她这般容易便托付? 乌世鉴见她写完字,将那副有自己的字和她写的诗的蜀锦仔仔细细收好,便问道:“你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 苏迭将那蜀锦收进一个精致的檀木箱子里,道:“我听说清汾城里有人要杀你。” 乌世鉴在她的榻上轻轻躺下,双手抱头,只觉得软枕锦裘,异常扑鼻,问道:“什么人要杀我?” 苏迭道:“听说是一个姓何的炼气士。” 乌世鉴冷笑道:“他要杀,便让他来杀好了。” 苏迭道:“你不怕吗?” 乌世鉴斜了她一眼,道:“有什么好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堂堂一个妖怪,还怕他吗?”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苏迭略感奇怪的看他一眼,道:“总之还是小心为妙,人类奸诈狡猾,有许多阴谋诡计。”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绿萼的声音略显焦急,道:“姑娘,李门主一定要见你。” 苏迭皱起眉头,道:“你去告诉李门主,就说我房里有客,没空见他。” 但她话音未落,伴随着绿萼的一声惊呼,房门已经砰的一声被撞开。 一个面目苍白,双眼斜飞,也称得上有几分英俊的男子闯进门来,他约有三十来岁,满脸怒气,喝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你的房里。” 苏迭坐在桌边,道:“什么人在我的房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一转眼间已瞧见乌世鉴正躺在榻上,双手枕头,意态悠闲,不觉更是勃然大怒,用手一指,道:“他是什么人?” 苏迭露出冷笑,道:“他是什么人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李门主,乃是清汾城里葵水门的门主,也已经是炼气二阶筑基初期的境界,在这小小的清汾城,也算得上有数的人物。 这重身份,本来也还不足以令他嚣张跋扈,但据说他有一个叔叔,是天下三大宗门之一天门宗的弟子,当年他叔叔将他带入门中,却因为他资质不足,无法精进,才又回到了清汾。 他早已觊觎苏迭的美色,几年来屡屡想要将她纳入家中,但苏迭不过在二楼见过他几面,喝了几杯清茶。 这两天他听说苏迭将一个无名小子邀入阁楼,心中已是妒火中烧,今天听说那小子又再一次进了苏迭的阁楼,更是怒发如狂,再也忍耐不住,径直闯了进来。 若是以前,苏迭纵然再不喜欢这个李门主,也绝不会轻易得罪他,但此时乌世鉴在她身旁,不知怎么,她突然觉得十分心安,身旁这个不一样的妖怪,似乎真的能保护她。 便是保护不了,也大不了一死而已,她已经厌倦了,真的厌倦了。 李门主见她态度冷淡,乌世鉴又是堂而皇之的高卧榻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越发怒火中烧,脸色扭曲,道:“平时你假装清高,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原来都是假的。” 他狞笑道:“今天我就杀了这小子,再将你带回家里,看你还怎么清高!” 他在来的时候已经将这小子的来路打听清楚,不过是个低层的“执刑人”,若是大宗门大家族的弟子,又有谁会沦落到去当个“执刑人”,用性命去搏取灵石灵药? 料来这个小子也没什么后台,自己杀了便杀了,又有谁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苏迭缓缓站起身来,道:“你便是将他杀了,我也不会跟你去。” 李门主冷笑一声,道:“我将你捉去,生米做成熟饭,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他见乌世鉴已缓缓坐起身来,不过是个瘦削的少年,狞笑道:“你看这个小畜生,见到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也不敢吱一声,真是个废物。” 乌世鉴打了个哈欠,道:“本少爷睡得正香,哪里跑来一条狗乱吠?” 李门主一声暴喝,右手虚握,面色铁青,道:“找死!”一团水气在手中凝结,化成一枝水箭,发出尖啸,迅若奔雷,猛的朝乌世鉴射去。 他这一门叫作葵水门,修习的是水系神通,这枚葵水箭饱含真气,一座小山也能穿透,眼见这少年便要一命呜呼,他已将大手一伸,便要朝苏迭抓去。 虽然他对春香楼的主人也有几分忌惮,但只要自己动手快,将她抢入府中,料想那人顾忌他叔叔的身份,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这几年来自己费尽心思,想要获得美人芳心,却始终不能,他自命潇洒,假装怜香惜玉,想要成就一段佳话,哪料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无名小子抢了先,心中再也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只想将这美人归为己有。 苏迭脸色苍白,退后几步,长袖舞起,便要来挡他这一抓,但她知道自己身为山鬼,除了驱使虎豹文狸,便没什么厉害手段,只怕今天已是在劫难逃,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等会自尽便是了。 她心中转念,转头后望,便已听见砰的一声,乌世鉴一拳击出,将葵水箭击得粉碎,一步踏出,便已来到李门主身前。 李门主骇然失色,见那人来得好快,眼前一花,便已到了面前,他身子急退,双掌挥出,身前蓦然出现一堵水墙,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 水本来便是生生少卢,因此水系防御也是严密非常,他全力而出凝结出水墙,料想只要挡片刻,自己便又可以使出厉害的杀招。 那知那少年丝毫不停,又是一拳轰出,眼前的水墙轰然破碎,拳风带来的气劲已刺得脸上生疼。 他心中大惊,想不到敌人竟然这么强,转身便逃,身子才一动,少年已经一拳击中他的心窝。 体内真气陡然被震散,肋骨断裂,这一拳竟将他透胸打穿,他睁大了眼睛,不但疼痛难当,一身真气同时随着那钢铁般的拳头汹涌而出。 他喉头作响,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片刻之后,便软软倒地,变成了一具死尸。 乌世鉴将沾满鲜血的拳头从他胸中抽出,感受着青色珠子的转动,一股股精纯的气息在全身四处游走。 苏迭在他身后,眼睛却亮了起来,这少年声色不动,三拳便将筑基期的修士打死,手段凶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才是妖怪的本色,妖怪的手段。 这蓦然使她升起了一股希望,虽然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妖怪,曾向她许诺,要替她复仇,她也选择了相信。 但在她内心深处,却并非完全相信,她深知妖帅的恐怖,也深知境界上的差异是如何的巨大。 她选择相信,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希望,一个还能活在这世上的希望。 但这时她亲眼见到这少年出手,心中那颗希望的种子却突然发芽。 或许,他并不是说说而已。 乌世鉴轻轻擦干手上的血迹,回头道:“我是不是很残忍?” 苏迭笑道:“妖怪,又有哪个不残忍?” 第三十一章 仁道 乌世鉴哈哈大笑,随着力量的增长,身上青鳞的增多,他的心志竟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变化,变得暴虐,这次击杀敌人,竟隐隐有种欢畅。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声叹息。 乌世鉴一惊,以他现在的耳目之灵,竟然有人来到身边数丈之处还不知觉,那这人一定是个可怕的敌人。 他霍然转身,只见一人青衣青帽,静静站在门边。 缉刑使陈大人! 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虽然这人身上没有散发出丝毫的气势,却沉静得可怕。 苏迭上前一步,施了一礼,道:“见过陈大人。” 陈大人望了望地上的尸体,喟然长叹,望向乌世鉴,道:“我姓陈,陈习之,州牧府治下缉刑司十堂缉刑使。” 他身上蓦然散发出一股威压,乌世鉴顿时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浑身肌肉寸寸绷紧,背上冒出冷汗。 这人的修为之高,只怕已不下于当日曾见到过的玄炎卫雷大人。 他咬紧牙关,挺直身体,道:“陈大人要治我的罪吗?” 苏迭神色惊慌,连忙上前道:“大人,是这人先要杀他,又要强抢我,他才出手的。” 陈习之缓缓道:“你这少年倒是好大的胆子,一到清汾便到处惹事,你可知道,他的叔叔是天门宗的弟子?” 他目光转为冰冷,身上气势更盛,乌世鉴已感觉到一股如山般的压力,但他仍是挺直了身体,涩声道:“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一样的杀。” 陈习之叹了口气,突然踏前一步。 旁人看来他不过随随便便跨出一步,但在乌世鉴眼中,却仿佛一座大山当头压下,但他双足牢牢踏住地面,硬是一步不退。 苏迭心中大惊,一拉裙摆,便要跪倒下去,乌世鉴突然大喝道:“不要跪!” 他虽然在苦苦支撑,但这句话中却似乎有着一种不可置疑的力量,那是一种绝不低头的力量,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低头。 苏迭被他一喝,双膝竟再也跪不下去,流泪道:“好,若是你因为我而死了,我也自尽陪你。” 陈习之奇怪的望了她一眼,突然气势一收,望向乌世鉴道:“我还有一重身份,便是这春香楼的主人!” 乌世鉴身上压力一松,努力调匀气息。 楼下脚步声响,似乎有数人正跑上楼来,陈习之笑道:“替你说情的人来了。” 乌世鉴朝门外看去,只见吴输和鲁直、欧阳平三人急匆匆的跑来,见到地上尸体,都吃了一惊。 吴输朝陈习之行礼,道:“陈大人,还请你秉公办理,不要冤枉了我的兄弟。” 陈习之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冤枉的?” 吴输望了乌世鉴一眼,道:“我这兄弟性子耿直,却绝不会乱杀人,这李观却是清汾城修行界里有名的恶人,他便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陈习之道:“你和他认识了想必也不久,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能这么笃定吗?” 吴输道:“我自然相信。” 陈习之沉吟良久,才道:“我自然知道他该死,他闯入春香楼中,意图不轨,被这小子瞧见,还想杀人灭口,结果反而被杀,哎,我身为缉刑使,又怎么能捉拿好人?” 吴输大喜,道:“是,是,是,大人英明,明辨是非,称得上是‘明镜高悬。’” 陈习之微微一笑,道:“你小子出门久了,也觉得这样油嘴滑舌。” 他见吴输神色黯然,便闭口不说,叹道:“只可惜他的叔叔是天门宗的人,若是要替侄子报仇,我也没有办法,修行界实力为尊,天门宗是天下三大宗门之一,只怕连缉刑司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他望向几人,道:“若是他们找上门来,我可是无能为力了。” 吴输神色凛然,道:“我自然会一力承担。” 欧阳平和鲁直也朝前一步,道:“还有我们。” 乌世鉴在一旁听着,已知道陈习之有意为自己开脱,只是对方叔叔厉害,日后恐怕还要来寻仇,吴输几人明知对方厉害,还敢挺身而出,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热血。 这世上也不只有坏人,也有能肝胆相照的朋友。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对力量的渴望越发强烈,他绝不愿意见到朋友为了自己而血溅五步。 他朝陈习之拱拱手,随着吴输等人走出门口,回过头来,只见苏迭目光盈盈,欲语还休,便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说完他便大步踏出,再不回头。 陈习之缓缓摇头,将手一召,地上的尸体便突然消失不见,他慢慢走出门口,慢慢走下阁楼。 只有苏迭痴痴站着,痴痴站着,眼中却越来越亮。 出了春香楼的大门,乌世鉴刚抬起手来,吴输便将他手一握,道:“什么也不必说,我们既然是一起,自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鲁直也笑道:“你小子也当真胆大包天,这世上好象就没有你害怕的东西。” 欧阳平仍是脸色阴沉,眼中隐隐透出忧色,嘴角也也已微微上扬。 乌世鉴心中热血上涌,道:“有没有酒?我想要喝酒。” 在这样的时侯,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 鲁直大笑道:“好,好,我正要去喝个痛快。” 当他们喝完第三坛酒时,酒馆的厅内已经坐满了几桌人,全清汾的修行者,也不过数十人,但这里起码便来了一大半。 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死了一个人,但对清汾城的修行者来说,却是震惊不已的大事。 谁敢与天门宗作对? 于是他们忍不住要来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吃了豹子胆,杀了李观,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坐下来喝酒。 当见到几人后,他们中自然也有人心中佩服,但更多的人却已经象是在看着四个死人。 何满四人赫然也在,他们用看着死人的目光看着几人,心中却也惊骇,后背发凉,当日他们若是当真同几人起了冲突,会不会也象李观一样,横尸在地? 乌世鉴胸中似乎有一团烈火,他见到吴输等人虽然跟他一样,仍然是大碗喝酒,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忧色。 他心中郁结,连烈酒也无法消除,或者唯有轰轰烈烈的绝一死战,才能消除。 但连陈习之也不敢阻挡得人,他又能战得过吗? 鲁直等人先前还大声说笑,但越到后面,越是沉默,只顾一口口的喝酒。 乌世鉴干了一大碗酒,便看见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人无视周围众人,径直走到他们的桌前,伸手取过一个碗,自顾倒了一碗酒,轻轻举起,对乌世鉴道:“我敬你。” 这人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个子娇小,身穿一件宽大的褐色道袍,头上插着个竹簪子,身材似乎还没有长成,一笑起来,便露出两个酒窝。 乌世鉴愕然,道:“你为什么要敬我?” 小姑娘道:“因为你杀了个别人都不敢杀的恶人。”她笑道,露出酒窝,道:“只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才是有大勇的人。杀了恶人,好人便能活得更好些,这便是大仁。” 乌世鉴道:“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也没有想这么多。” 小姑娘笑道:“因为这是你的本心,凭着你的本心而为,这便是你的道!” 她又叹了口气,道:“我的道便是追求仁心,仁心便是我的道,因此,我才赶来敬你一杯。” 她人看起来虽然不过象个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几分玄机,她话一说完,便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猛然间大声咳嗽起来。 乌世鉴皱眉道:“你不会喝酒。” 小姑娘笑道:“不错,但这并不妨碍我来敬你一杯酒。” 乌世鉴将酒一饮而尽,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笑道:“我姓唐,叫唐小沫,大小的小,泡沫的沫,人生如白驹过隙,又如梦幻泡影,要是追求不到自己的道,仍旧是大梦一场。”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慢慢走出门口,她背后背着一柄宽大的竹剑,同她娇小的身躯一比,越发显得她的瘦弱。 第三十二章 约见 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然也是一名剑修。 只是她身上却没有雷大人和三小姐那样的凌厉之气。 吴输望着她走出门口,道:“这个小姑娘,以后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乌世鉴“哦”了一声,道:“为什么?” 吴输叹道:“她小小年纪,便已领悟出要寻求自己的道,乃是有大智慧的人,修行者若是寻不到自己的道,成就终究有限。” 乌世鉴觉得眼前的吴输,似乎也有些神秘,盯住他的眼睛道:“那你的道呢,你的道是什么?” 吴输苦笑一声,道:“我的道么?那个,喝酒,喝酒。” 他喝干一碗酒,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这清汾城我们是待不下去了,我们也不能真的在这里等死,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这晚几人虽然瞧来喝得酩酊大醉,其实却个个十分清醒,他们离开酒馆里,仍有些人坐在厅内,也不知是看热的修行者,还是葵水门的。 纵然有葵水门的人,也不敢公然报仇,他们门主尚且被一拳轰杀,他们上前,也不过多送几条人命。 月色微明,夜色已深,吴输几人趁夜出城,一路小心谨慎,竟朝祁连山脉走去。 他们在酒店里说是明天才走,其实晚上便已启程。 出了城门数十里,几人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吴输脸色肃然,道:“我们这次得罪了天门宗的人,只怕好长时间都要隐姓埋名,若是这么两手空空,这些日子没有灵石灵药修练,只怕修行难以有什么进步,唯今之计,只有去夺上一批灵石,然后连夜遁逃。” 乌世鉴也不禁有些歉意,道:“这次都是我连累了大家,其实这事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你们大可不必跟我一起逃跑。” 吴输摇头道:“天门宗的人十分护短,我们既然是一起来的,就算我们不和你一起逃走,他们必然也放不过我们,倒不如放手一搏?” 他眼睛望向鲁直和欧阳平,道:“你们怎么说?” 鲁直道:“吴老大,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欧阳平却道:“你想到哪里去抢灵石?” 吴输一字字道:“晋阳城。” 两人齐声惊呼,道:“莫非你想去抢前不久发现的灵石矿?” 吴输道:“正是,你们敢不敢去?” 两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欧阳平道:“那是帝国官家所有,听说近来玄炎卫和金土司的人也到了,这附近的修士,虽然个个眼热,却也没有人敢动那里的心思。” 鲁直道:“吴老大,这可是跟州牧府和玄炎卫抢东西,无异于以卵击石,我看我们不如逃到别的地方,再做打算,不必冒这样的凶险。” 乌世鉴也摇头道:“这样实在太过危险,那天门宗的人虽然厉害,却还没有到,若是我们冒然去抢灵石,只怕立马就要身死。” 吴输长叹一声,道:“我也知道事不可为,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们这便走吧,只要沿着山走,不要太深入山林,想必也不会遇到妖怪。” 几人沉默不语,心情不免有些沉重,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乌世鉴突然道:“我要去方便一下,你们等我一会。” 他弯腰钻入密林中,过了良久,都没有再出现。 鲁真等了许久,心里焦急起来,轻声喊了几句,杳无人声,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 他心里一惊,道:“老四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欧阳平却缓缓道:“我看他是一个人逃了。” 鲁直怒道:“他怎么一声不响就逃了,枉我们这么相信他。” 欧阳平却悠悠叹道:“他是怕我们跟他在一起有危险,到时候天门宗追杀起来,我们都要性命不保,所以想一个人承担将来的凶险,哎,他果然是条汉子。” 他不象鲁直这样莽直,心思要细腻许多,但在这一刻,却也不免对乌世鉴生出几分佩服。 他道:“我们要是在一起,人多醒目,只怕终究难以逃脱,他现在一个人走了,将危险带走,我们要逃,也就容易得多了。” 鲁直呆了一呆,道:“我们不是说好要生死与共的吗?” 欧阳平冷笑道:“天门宗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也不用我多说,一起死还差不多,要说生嘛,又有几分希望?” 鲁直也不禁怔住,他虽然鲁莽,虽然也不怕死,便要是能活着,又有谁愿意死呢? 只有吴输双眼望向无尽的黑暗,一言不发,山风习习,山势连绵起伏,如一个沉睡的巨兽。 同样的黑暗中,乌世鉴收敛气息,如猛兽藏起了爪牙,在山林里快速穿梭,他矫捷如猿,低伏如豹,朝晋阳城奔去。 随着体内青色珠子的转动,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体内有某种力量似乎正蠢蠢欲动。 他心里感激吴输等人敢于在这样的压力下,还想着和他一起逃走,但他又怎么能让身边的人因为自己而置于危险之中? 尤其是吴输说出去抢灵石的打算后,他更体会到得罪了天门宗,实在是已陷入了某种绝境。 他绝不能让他们陪着自己陷入绝境! 那时他里就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是自己做下的事,便要自己一人独自承担,不如趁着夜色,偷偷到晋阳去探探消息,如果有可能,便偷些灵石。 要是偷不到,以自己现在的身手,应该也可以从容逃去。 这几天他的力量快速增长,心里的自信又增强了一分,虽然雷大人和三小姐那样的人,仍然象是一座高山般的存在,但他已经有从山峰上跃下逃脱的信心。 四周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偶尔在不远的山林露出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传来野兽沉闷的吼叫,但他又哪里放在心上。 浓密的树林和随处可见的岩石,已丝毫不能阻挡他的脚步,他就象一条游鱼,游行在水中。 越是在山林里奔跑,体内的力量便发挥的越是畅快淋漓,似乎他本来就是这山林中的一员。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快的欢呼,体内骨骼轻响,气血之盛,已经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距离晋阳城还有三十里,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不但停下了脚步,还深深的收敛气息,隐藏身躯。 他心中莫名的感到了一种危险,这些日子以来,他不但六识越发的灵敏,对于危险的感应也越来越细微。 前方的夜空中,一道绿光如惊鸿掠过,一条白色人影从空中落下站定。 这人身上有肃杀之气! 乌世鉴的目力已经极好,在夜里仍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这人一身白裙,容貌娇美,神情冷清,赫然竟是勇毅侯府三小姐,被他逃婚的未过门妻子。 他知道这些剑修感知敏锐,不敢稍稍发出气息,只是也好奇,为什么她在深夜来到这里。 三小姐目光四处一扫,冷冷道:“乌世鉴,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乌世鉴心中一惊,想不到竟被她发现了,心里也不禁升起疑问,她就算知道自己躲藏在这里,又怎么知道自己就是乌世鉴? 他微微思索,决定仍然静静躲藏。 突然听到一人鼓掌笑道:“三小姐果然是信人,如约而至。” 一人从黑暗中现出身形,身材极高,一身黑衣,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 他轻笑道:“三小姐天香国色,不愧是坎州第一美人。” 他突然叹了口气,道:“早知道三小姐是这样的天仙美人,小生又怎么能舍得逃婚呢。” 三小姐一声冷哼,道:“你真的是乌世鉴吗?” 那人笑道:“我当然便是乌世鉴,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敢约三小姐见面?” 第三十三章 剑心 乌世鉴藏身在暗处,屏住呼吸,隐住气息,心里却是满是疑问,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自己?难道他不知道三小姐一见了他,就会杀了他吗? 三小姐森然道:“乌世鉴,你逃婚而出,天下皆知,败坏我的名声,竟然还敢来见我。” 那人似乎颇为惊慌,连连摇手,道:“三小姐息怒,小生其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让我解释。” 三小姐“嗯”了一声,突然道:“大雨初歇,云风俱静。” 乌世鉴将这两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一动,原来这两句话乃是他当年和父亲一起到乾州,拜见当朝书法第一的蔡学士时,所呈上的自己所写的“雨歇帖”。 当时蔡学士曾对此大加赞赏,只是不知道三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突然在这时念了出来。 她对面的“乌世鉴”哈哈笑道:“三小姐说笑了,如今天黑如漆,连一滴雨也没有下,哪里来的大雨初歇?” 猛然间绿芒一闪,三小姐背上的绿色长剑突然凌空飞出,挟着劈山斩峰之势,直朝对面那人斩下。 那人一声惊呼,道:“三小姐,你还没听我解释,为什么就要杀我。” 隔着老远,乌世鉴便听到剑光破空之声,感受到那种斩峰断石的威势,仍是觉得背上发寒。 剑修一出,便是凌厉无比。 三小姐冷冷道:“你不是乌世鉴,你到底是谁?” 眼见那人便要被三小姐一剑斩杀,他身前却突然出现一团浓雾,这团雾似乎比黑夜还浓。 他哈哈大笑,道:“三小姐果然兰心蕙质,一眼就发现了我是假冒的。” 剑光如电,刹那间斩开黑雾,黑雾中突然跨出一道黑色身影,挡在那人身前,朝剑芒一挡。 绿光一闪,斩断黑雾,但剑势竟也被挡得偏了几分,破空斩中那人身后巨石,轰然巨响,巨石化为粉末。 绿光回转,便如一条绿色闪电,眨眼间又是斩到那人身前。 黑雾重新凝聚成人形,迎向剑光,一被斩破,立马又重新凝结,剑光虽如惊龙,一时竟被挡住了。 三小姐喝道:“原来你是南蛮来的雾鬼。” 那人语音突变,冷森森的道:“你勇毅侯府杀害我南疆族人无数,今天我要杀了你替族人报仇!” 乌世鉴在暗处见剑光耀眼,黑雾重重,隐隐如电闪雷鸣,惊心动魄,自己要是挨上一剑,只怕立马便要身死命消,也不觉一阵心惊。 只是那人的黑雾也好生厉害,虽然不断被剑光撕裂,却仍是一次次凝结,将飞剑挡在身外。 他知道这两人都厉害无比,自己躲藏在这里,不论谁胜谁败,一旦被其中一人发现,都有杀身之祸。 方圆一里之内,树木摇晃,飞砂走石,连空气似乎都被剑光黑雾所慑,扭曲变形。 三小姐面色肃然,显然对这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剑光渐渐明亮,黑雾凝结的速度也渐渐变慢。 那人道:“三小姐不愧是云台山的门下,果然厉害。” 三小姐冷笑道:“厉不厉害,斩杀你这南蛮妖人绰绰有余。” 那人嘿嘿冷笑,道:“那也不见得。” 他双手一招,一团浓浓的黑雾顿时化成三团,每团黑雾都幻化成一个高大的恶鬼,身上黑气缭绕,一步踏下,便是一声轰鸣,地上坚硬的岩石纷纷粉裂。 三小姐夷然不惧,剑光陡然一涨,将当先那名恶鬼头颅斩下,但恶鬼散作一团雾气,不过片刻,重又化成一个巨鬼。 三只巨鬼踏着黑雾,张牙舞爪,一步步冲上前来。 三小姐眉头微皱,右手拇指和食指微弹,剑光顿时化作一幕光墙,将恶鬼拦在墙外,剑光如雪花掠过,将黑雾一层层削散。 就在此时,巨鬼身后的黑衣人突然一晃,绕过巨鬼,便象一缕黑烟,竟已扑到三小姐身前。 他用巨鬼缠住三小姐的飞剑,竟要趁她手中无剑,近身相搏,也算得上是诡计多端。 哪知三小姐丝毫没有惧色,右手一抽,已从腰间抽出一枚软剑,有如灵蛇,直刺那人腹部。 她冷冷道:“我十余岁便上阵杀敌,你们南蛮的人头也不知砍下了多少,岂能怕你这样的伎俩?” 那人似乎没料到三小姐的剑来得这么快,身子急退,三小姐变刺为削,剑光过处,那人一声惨叫,身子竟被从中斩成两截。 三小姐愣了一愣,似乎也想不到对手如此之强,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 惨叫声中,那人的上半截和下半截身体在地上滚动,发出声声惨叫,三只巨鬼的身形也慢慢淡去。 三小姐正要召回飞剑,蓦然脚下一紧,那人被斩断的半截身子突然抓住了她的双腿。 她虽惊不乱,软剑下刺,伸足踢出,那半截身子陡然后跃,速度奇快。 便在这时,剩余的上半截身子突然凌空飞起,一掌拍中她的肩头。 三小姐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这一击如山岳般沉重,象他们这样境界的高手,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她肺腑翻腾,已受了重伤。 黑暗中只听到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从两张嘴里发出,黑衣碎裂,一人前扑,一人后跃,竟是两个身材矮小的侏儒。 原来这雾鬼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站在一起,难怪显得异常高大。 击中三小姐的那个侏儒得意之极,在空中后翻,仍是笑道:“雾鬼之所以厉害,并不在于法术神勇,而是伪装和偷袭。” 他话还没说完,便已听到另一名侏儒惊呼道:“小心。” 他急速侧身,绿色剑光已从他身体一穿而过,接着砰的一声,他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便已被炸得血肉横飞。 三小姐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她本来就已经身受重伤,又在急难之际使用云台山秘法,强行增加飞剑的威力,耗尽了体内真气,实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伤上加伤。 飞剑落入她的手中,她身子发软,仍是持剑而立,面色沉静,却已无力再御使,只是她从小便在久经沙场,知道越是危险的时候,便越是要沉着。 另一名侏儒面色发白,退后一步,道:“今天虽然我哥哥死在你手里,但是你也在劫难逃。” 他双手挥动,本来已经淡如烟雾的巨鬼又慢慢凝实,合三为一,虽然体型比原来小了许多,却仍是脚步沉重,一步步踏上前来。 他见三小姐近战的剑术也十分高明,又身受重伤,不想和她近身拼斗,料想只要这雾鬼一近身,她无力使用飞剑,便是必死无疑。 三小姐尽力调匀气息,擦去嘴角的血痕,双手高举长剑,便朝巨鬼猛力斩下。 巨鬼咆哮,幻化出一只黑色巨掌,朝上一挡,三小姐已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倒退三丈。 她体内真气已竭,软软坐倒在地,却依然双目如剑,毫无退缩之意。 剑修可以败,却不可以退缩! 剑可以千磨万砺,却不可以折断。 一旦心里生出退缩之急,势必影响到剑心,那以后的修为,便再难有寸进。 她心中微微生出感慨,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原本是为了那个人,当面问他一句话,但想必,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握住剑柄,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全身欲裂,肺腑翻涌,腾的一声,又坐了下去。 侏儒哈哈大笑,在夜色中显得尤其刺耳,巨鬼脚步沉重,又已一步踏来。 第三十四章 缘由 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突然间只听“嗖”的一声,一团黑影象是被投石机投出的巨石,划破夜空,快如闪电,已经一拳轰向巨鬼。 巨鬼身高近丈,这人缩成一团,在它面前不过象是一个小小的石团,它巨掌拍下,砰的一声,顿时将那人拍得倒飞了出去。 原来乌世鉴躲藏在一边,见到三小姐命在顷刻,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热血,这里面包含着对她的三分愧疚,也包含几分对她的钦佩,还有几分是什么感情,他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他将力量提到极限,双足一蹬,将身体缩成一团,在空中旋转不已,一拳轰下。 拳头和巨鬼的手掌撞到一起,顿时觉得一股沛莫能挡的巨力传来,全身骨骼顿时大响,仿佛已将一根根碎裂,血肉都已被挤压成一团,嘴里一腥,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三小姐心里惊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为什么突然来救自己,但这人显然不是雾鬼的对手,又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但接下来她也不禁张大了嘴,因为那人从草丛中又站了起来,虽然有些摇摇晃晃,却十分坚定。 他不但站了起来,而且快步奔跑,跃上半空,拳风呼呼,又是一拳朝巨鬼打去,嘴里大喝道:“破甲拳”。 巨鬼咆哮,一掌拍出,扑的一声,那人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又倒飞而出。 但不过片刻,他竟然又站了起来,就象是个打不死的不倒翁,又是一拳朝巨鬼打去。 不仅是三小姐吃惊,那名侏儒更是吃惊,因为他与那巨鬼本是一体,能感受到巨鬼的感知。 第一拳打来时,并没有什么,但从第二拳起,敌人的拳头竟越来越重,打到第三拳,虽然仍是将敌人拍飞,却已远远没有第一拳容易。 更为可怕的是,巨鬼身上的力量,竟似乎正随着他的拳头在渐渐变弱。 他心中又惊又怒,全力驱使巨鬼,化掌为拳,重重打下。 那人身子倒飞,却象是一颗铁钉子,双足在地上一蹬,竟然又飞扑挥拳击下。 敌人的拳头越来越重,巨鬼的力量却越来越弱,等打到第八拳,那人竟然只退了三步。 等打到第十拳,两人便已旗鼓相当,打到十五拳,巨鬼便已被他震得倒退三丈。 侏儒身子发麻,体内真气快速流失,已惊得毫无斗志,转身就逃。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越战越强的人,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身上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乌世鉴占了上风,哪里还容许他逃跑,一把抱住巨鬼,将它近丈高的身躯摔倒在地,一拳又一拳的打下。 每打一拳,黑雾便消散一分,不知打了多少拳,巨鬼已经化为乌有,他一拳击下,地上轰然巨响,乱石飞溅,竟轰出一个数丈方圆的大洞。 乌世鉴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他被巨鬼拍击,也受了重伤,只是青色珠子太过奇妙,迅速的恢复着他的伤势,更加奇妙的是,他每与巨鬼对上一拳,便将它身上的黑雾吸入青色珠子,化为清凉气息,滋养全身。 因此他才敢冒得这样的风险,一拳一拳的和巨鬼对轰。 但他毕竟受伤颇重,等到将巨鬼打散,才觉得筋骨欲裂,体内到处都是疼痛难忍。 他望向那个侏儒,见他双目圆睁,倒在地上,嘴角全是鲜血,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想必他和巨鬼息息相关,同生同灭,巨鬼一死,他就死。 也幸亏三小姐先斩杀了一名侏儒,令巨鬼实力大减,这侏儒两兄弟,练的是一门秘术,要两人同使才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要是那一名侏儒还没有死,纵然乌世鉴能吸取雾鬼身上的力量,只怕也要被它一拳轰死。 他身上到处疼痛难忍,躺倒在草地上,转头见三小姐也软软坐倒在地,问道:“你怎么样?” 三小姐嘴里的鲜血仍在缓缓沁出,五脏六腑似乎已经移了位,她连受巨鬼几掌,受伤十分沉重,虽然吞下了几颗疗伤的灵药,却作用很小。 尤其那巨鬼身上的黑雾,象是蚀骨之毒,钻入四肢百骸,渐渐扼杀着她的生机。 她突然也躺了下来,仰望天空,刚才还漆黑一片的天空,竟然好象乌云散去,露出几颗明亮的星星。 她出身侯府,却不象别的侯府小姐那么娇弱,小小年纪就已经开经习武,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参加与南蛮人的战斗,曾亲手斩下不少南蛮人的头颅。 她记起第一次和父亲上阵,那时候她还不会驱使飞剑,面对面目狰狞,身材高大如野兽的蛮人,却毫不畏惧,奋力斩下一颗人头。 那个时候,父亲就告诉她,善泳者溺于水,善杀者死于兵,要杀人,就得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所以现在她并不怕死,虽然她还十分年轻,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过,没有经历。 她只是有些遗憾。 眼前闪过一个小小少年的身影,少年只有十二三岁,一双眼睛明亮如星,那只拿笔的手格外稳定,当他在写字的时候,心无旁鹜,嘴角微翘,神采飞扬。 乌世鉴见她良久没有回答,心里一惊,只她躺倒在地,不知道是死是活,奋力爬到她身旁,才看见她双眼仍是眼着,仰望天上星辰,道:“你为什么不回答?” 三小姐却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缓缓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乌世鉴也慢慢躺到草地上,道:“我知道,你是勇毅侯府的三小姐,方杜若。” 三小姐轻笑道:“连你也知道了,想必天下的人,人人都知道了。” 乌世鉴默然无语,心里生出几分愧疚,若不是因为他,三小姐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艮州,也不会因为别人冒充他,便深夜前来,反而受了重伤。 他道:“那个乌世鉴是个无耻小人,是他害了你。” 三小姐叹了口气,道:“我堂堂勇毅侯府三小姐,天下闻名的方杜若,竟然被一个不学无术,浪荡无行的纨绔子弟拒婚,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见乌世鉴不说话,转头望向星空,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艮州?” 乌世鉴道:“因为你要找到乌世鉴。” 三小姐又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到乌世鉴?” 乌世鉴道:“自然是要杀了他?” 三小姐轻笑出声,道:“全天下人都以为我恼羞成怒,千里迢迢赶到艮州,就是为了杀他。” 乌世鉴愕然道:“难道不是吗?” 此刻的三小姐,已经一改平时清冷的模样,脸上露出少女应有的微笑,她望向天空一颗明亮的星辰,道:“其实我来到艮州,不过是要问一问,他为什么要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她眼晴望向星空,自然看不见乌世鉴脸上惊愕的表情,他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 她轻轻咳嗽一声,感觉到生机在慢慢流失,道:“我就是要再看看他,当着他的面问一句: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乌世鉴身子僵硬,只听三小姐又道:“是我样貌长得不好看?还是我的家世配不上他?还是说,他早已经将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乌世鉴咳嗽一声,道:“三小姐美如天仙,又是侯府千金,哪能配不上他?想必是那小子没有福气,没有本事,自己觉得配不上你。” 他突然讶然道:“你们以前就见过面吗?” 脑中急速搜索,听三小姐的意思,两人应该以前见过面,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三小姐叹道:“他又有哪里配不上我?天下人都说昭恩侯府的世子是个废物,只有我知道,他绝不会是那样浪荡无行的浪子。” 第三十五章 灵矿 她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道:“我十二岁那年,在当今书法第一的蔡学士府里学写字,昭恩侯爷带着他来到府里,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却已经写得一手好字,连蔡学士都赞他惊才绝艳,未来不可限量。” 她轻轻念道:“大雨初歇,云风俱静,虹卧长桥,天水一色,快哉快哉!” 她嘴角微微弯起弧度,道:“能写得这样的好字,有这样的才情,这样的气魄,又怎能是个浪荡无行的废物?” 乌世鉴心中震惊,才知道为什么刚才她突然念出“大雨初歇,云风俱静”这八个字,又怎么在一瞬间便确定雾鬼是假扮的。 如果不是真的乌世鉴,又怎么记得幼年时写下的几句话?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蔡学士的府中,曾经见过三小姐。 三小姐悠然道:“那天他的眼睛好亮,笑起来当真,当真好看。他写字的时候,可真是认真,连我为他磨墨,袖子打翻了一个杯子,他也浑然不觉。” 她不禁微笑出声来,少女的情怀,便在那一瞬间打开,人人都只知道三小姐能马上杀敌,武艺精绝,却不知道她文武双全,学问和字也是极好的。 乌世鉴这才突然想起,那天似乎真有个小小的女孩,站在蔡太士身旁,在他写字的时候为他研墨,只是他那时候年纪尚小,小女孩又是一言不发,他只当是蔡学士的侍女,也浑然没有在意。 哪知道她竟是勇毅侯府的千金,几年后闻名天下的美人!更是差一点成为自己的妻子! 他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命运的安排,有的时候真是过于出人意料,心里五味杂陈,只好轻声道:“三小姐才貌无双,自然能找到更好的郎君,也不必将乌世鉴那小子放在心上。” 三小姐叹息道:“放不放在心上也不重要了,我这就要死了,只是不能当面问他一句,心里终究不甘,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她语声低沉,温柔甜糯,要是这旁边还有第三个人,一定也会惊掉下巴,绝不会相信天下闻名的三小姐,竟然也有这样温柔恬静的一面。 乌世鉴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表露身份,却又强行忍住,道:“你是云台山的高徒,修为高深,不过是受了一点伤,又怎么会死?” 三小姐摇头道:“要是我师父妙臻真人在这里,当然能救我的性命,又或者有我门中的仙药‘凝香回命丸’,也可以让我起死回生,但在这偏远的晋阳城里,又有谁能救得了我?” 她突然转过头来,道:“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要救我?” 她脸上突然一红,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会不会笑话我?哎,反正我也要死了,你想笑话便笑话吧,这些话藏在我心里许多年,终究是要说出来的。” 乌世鉴见她侧过脸来,脸色微红,眼中有一丝羞怯和歉意,却又透露出一股坚毅,距离如此之近,看来当真是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她脸色黯然,呼吸渐渐微弱,似乎真的就要死去,脸上却还带着种释然的表情。 他猛然从地上坐起来,双手将她的双手一握,道:“你不能死!” 三小姐大惊,凤目圆睁,张口又喷出一口鲜血,刚要咬破舌尖,却突然觉得一股清凉无比的气息从双手涌入,刹那间散布四肢百骸,将那股死气消融无形。 紧接着这股清凉气息便开始修复受伤的腑脏,伤势竟以极快的速度复原,片刻之后,便觉得好了许多。 乌世鉴刚才见到她的样子,心中不忍,突然想起自己体内的青色珠子,既然能够修复自己的伤势,说不定也能帮助别人修复伤势。 眼看三小姐命在顷刻,只好一试,拼命将珠子发出的气息送出,果然有奇效。 只是珠子替他疗伤,已散发出许多气息,这里送出的终究有限,好在这么一来,三小姐呼吸平稳,虽然一时半刻还不能复原,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他松开双手,长舒了一口气,笑道:“现在你不用死了。” 三小姐缓缓坐起,道:“你这人真奇怪,你到底是什么人?” 乌世鉴一笑,道:“我姓吴,名叫吴适。” 三小姐精神稍好了一些,仔细看了他一眼,才惊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杀了卧虎寨四人的少年!” 乌世鉴哈哈大笑,道:“不错,就是我。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可要到晋阳城去了。” 三小姐道:“你到晋阳去干什么?” 乌世鉴道:“我要去晋阳城偷灵石去了。” 他话一说完,身子已经窜入黑暗中,如一头夜行的黑豹,双足在地上一踏,便跃出几丈远。 三小姐急道:“州牧府的人虽然已经走了,但灵石仍然有雷冲霄看守,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乌世鉴急速奔跑,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却是一喜,看来州牧府终究是不敢明日张胆和帝国作对,仍是将灵石矿脉让给了玄炎卫。 风不语走了,三小姐受伤在城外,城里只有雷冲霄一个人,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脚下用力,带起一阵旋风,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小姐见他远去,想起刚才自己以为要死了,跟他说了许多自己的心事,脸上微微有些发烧,但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瞬间就将这些小情绪丢在一边。 只是他要去晋阳偷灵石,灵石却有雷冲霄看守,他是自己云台山的师兄,虽然不是一个师父,终究是同门,已经是剑修三品破空境,眼前这小子虽然有些古怪,但雷冲霄岂是南蛮的雾鬼能比的? 这名叫吴适的小子救了自己的性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绝不能眼睁睁看他丢了性命,她以剑拄地,想要站起来,但脚下一软,重又坐倒在地。 乌世鉴耳边风声呼呼,刚才一战,虽然受伤不轻,但在青色珠子的帮助下,已经快速复原。 不但如此,吸收了雾鬼的黑气,更给他带来了无穷好处,青色珠子上的虚影已能看见似乎是个展翅将飞的大鸟,体内有一股力量蠢蠢而动,仿佛要自己双臂高举,仰天狂吼,击碎面前一切阻碍。 他一步踏下,地上岩石便是粉碎,眼前有巨石大树挡道,便是一拳轰碎,越跑越觉得精力无穷,越跑越觉得身子轻盈欲飞。 晋阳城里仍是漆黑一片,普通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日复一日,简单重复的生活,这时的他们,正是一天中最放松,睡得最沉的时候。 一条黑色人影在城郊穿梭,凭借敏感的六识寻找灵脉的所在,他感知灵敏,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已在城外找到那处脉矿。 脉矿仍然沉睡在山中,只有一个巨大的土坑,但他已敏锐的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灵气,他趴伏在丛林里,释放感知,静静探查,静静等待。 他虽然不懂得开采,料想只要挖上一大块,背了出去,到时交给吴输,他自然有办法。 他对这些一无所知,便只能用这个笨办法,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朋友吃亏。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山边搭着一个木寨,门口站着两名兵士把守,此外空山寂寂,杳无人声。 又等了许久,始终没有探知到别的声息,天色渐渐发白,天快要亮了。 他躬起身子,如捕猎的猛虎,慢慢靠近,然后一步一跃,便已跃到坑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那两名士兵站了一夜,睡眼惺松,他又快如闪电,丝毫不曾察觉。 土坑很大,足足有方圆数十丈,露出的山岩中,显露出一块块金色的矿石,是金矿! 他感受到灵气越来越浓郁,知道灵石便藏在金矿底下,双手如铲,坚硬的岩石在他手中有如脆笋,纷纷破裂。 他动作轻缓,避免发出声音,渐渐挖下几尺,手上感觉到灵气越来越浓,想必不要片刻,便会挖到灵石矿。 就在此时,他心中突然生出警兆,如芒在背,一股极危险的感觉蓦然升起。 第三十六章 死地 他霍然抬头,只见晨光熹微中,一人身穿黑衣,衣角轻摇,上面绣着的金色太阳仿佛在跳跃,他面色冰冷,长剑的红穗微微颤动,象是一团火。 一团冰冷如雪,杀气如渊的地狱之火。 乌世鉴手中冷汗沁出,却毫不犹豫,身子已经如炮弹般弹出矿坑。 若是在这小小的矿坑中,雷冲霄一出剑,他就会死。 所以他选择跃出,在山高林密中,更便于逃跑,只有这样,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雷冲霄负手而立,眼冷瞧着他象一只猿猴般的跃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双目如电,冷冷看着他。 他虽然没有任何动作,连手指头也没有动一下,但乌世鉴却已经感觉到一枚无形的利剑牢牢将自己锁定,方圆数十丈内,尽在剑意笼罩之内。 剑未出,意已至,眼前这个人的修为,赫然是他遇到过的最强的。 三小姐虽然也是剑修,却也比他差了一筹。 他双手握紧,全身状态已经绷紧到极致,青色珠子快速转动,心里的警兆却没有丝毫减轻,反而越来越强烈。 这种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只要眼前这人一出剑,他就要死! 他也从没有想到,自己进展奇快,但面对这样的一个剑修时,仍然会有如此的压力,自己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双足牢牢站在地上,地面已经陷下去一寸,可他却一动不动,连逃也不敢逃。 一逃,对方就会出剑,一出剑,他就会死。 雷冲霄却突然道:“想不到你的胆子倒不小,竟然还敢来偷取灵石。” 他神态冰冷,语气中带着不屑和轻蔑,仿佛看着一只将死的蚂蚁。 他本来可以一剑就将眼前这个人斩杀,胆敢来偷玄炎卫的东西,自然应当是立杀不赦,何况他受人所托,本来就要去杀他。 这种小蚂蚁,对他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伸出一根手指就能轻轻辗死。 难得他送上门来,省了自己一番手脚,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却对他有一种十分厌恶的感觉,竟让他产生一种要折磨敌人的想法。 他要看着这只蚂蚁痛苦哀号,苦苦求饶,然后再伸出手指,将他轻轻辗死。 或许是因为他竟敢偷看自己的意中人三小姐,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小的蚂蚁,面对自己的威严,竟然还敢抬起头来。 乌世鉴背上已经冒出冷汗,双手关节已经发白,但他却不敢回答,他怕自己一回答,精神便有细微的松懈,一松懈,活下来的机会便又少了一分。 雷冲霄嘴角露出嘲讽的冷笑,道:“你年纪轻轻,也算是了不得了,先是杀了卧虎寨的山贼,又杀了葵水门的李观,如今竟敢打起了玄炎卫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 在他的眼中,乌世鉴似乎一言不发,但神色间却没有半点要屈服的意思。 于是他又道:“李观是天门宗***的侄子,***跟我也有几分交情,他一时之间抽不开身,已经托我前去清汾诛杀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说好不好笑?” 他微笑摇头,道:“要是你逃得远远的,好好隐藏,也许我也不一定找得到你,等你躲个十年八年,再改头换面,只怕还会有一线生机,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你说你是不是蠢得很?” 他连连摇头道:“真是愚不可及。” 乌世鉴全身紧绷,连神经也绷得紧紧的,全心仔细分辨着他的气势和剑意,只要一有细微的破绽,他就逃。 他知道机会只有一个,若是抓不住,便是必死无疑,因此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听得十分认真。 雷冲霄见他全无表情,似乎一颗硬钉子,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有害怕和懊悔的表情,心里微微生起怒气,又道:“你见到三小姐美若天仙,便对她起了爱慕之心是不是?只是你也不想一想,三小姐这样的人间绝色,怎么能看得上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今天不仅要将他斩杀,也要从心理上将他彻底击垮,看着他临死前痛苦、悔恨,就象将一只蚂蚁放在热锅上,看着它痛苦的乱窜,这才是杀死可恶蚂蚁的最好办法。 可惜乌世鉴全神贯注,只在注意他气势的变化,连他说的是什么,一句也没有听见。 就算听见了也没有什么,就在刚才,他还跟三小姐在一起听她诉说心事,要是把三小姐的话告诉雷冲霄,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让他知道了三小姐的心思,只怕要气得吐血。 雷冲霄见他不为所动,又微笑道:“其实你并不是非死不可。” 他双眼紧盯着乌世鉴,想要看清他的表情,一个人在绝境之中突然听到有生机,心态必然会发生变化,然后有许多事情便可以妥协。 这是人的本性,他身为玄炎卫,执行任务的时候,就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听到能够活下来,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于是他微笑道:“只要你从我的胯下钻过去,我便不杀你。” 他是说不杀他,但这话又谁听见了呢?何况自己就算是真的不杀他,将他手足斩断,毁去气海,再丢到大山里去喂妖怪,也是可以的。 身为玄炎卫,他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有时候活着也未必就比死了好。 他嘴角扬起,似乎已经看见对面这小子放下尊严,急不可待的从自己脚下爬过,自己再慢慢的折磨他,然后那小子满面痛苦的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心里得意,剑意微不可查的出现了一丝松懈。 这细小的松懈立即被乌世鉴感知,他心跳如狂,知道生死就在这一瞬间,没有任何犹豫,积累在全身的力量猛然爆发,双足在地上重重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冲出。 他的速度好快,片刻间已经逃出数十丈,雷冲霄一愣,随即大怒,背后长剑猛然出鞘,发出一声清吟,化成一道一丈多长的白光,以追星逐月之势,直斩而出。 乌世鉴早在逃走的时候,便已料到了这一招,所以早已经算好了逃跑的路线,听到背后风声呼啸,寒意袭人,已经飞快的朝一座小山峰前一窜。 白光掠过,一座方圆数十丈的小山峰竟被一剑削平。 乌世鉴身上发麻,片刻不敢停留,双足连跳,象是一颗流星,在山林里没命的奔逃。 身后飞剑带来的威压,让他背后发寒,心里警兆连生,心脏跳动如鼓。 但那剑光被山峰一挡,终究还是阻了片刻,等雷冲霄赶到,乌世鉴早已逃出去很远。 雷冲霄冷笑一声,纵身跃上白光,化为一道光影,直追而出。 一只小小的蚂蚁而已,又怎么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乌世鉴虽然在夺命狂奔,心里却冷静得可怕,六识已提升到最大,死死的感知着身后的动静。 那股剑意一出,他便改变方向,他绝不能让剑意将自己锁定。 脚下碎石飞溅,他的气血也已运转到了极致,他知道稍有停顿,便是自己的死期。 体内青色珠子疯狂转动,似乎也知道这是生死关头,释放出大量浓郁的清凉气息,上面展翅的鸟纹越发清晰。 他在山林里象是一颗弹丸,急速跳跃,雷冲霄驭剑在后,偶尔一剑斩出,便是山崩地裂。 好在乌世鉴六识已经敏锐到了极点,加上山里树多岩石多,总算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飞剑。 身后岩石碎裂之声,巨树轰然倒下之声不绝,雷冲霄冷冷的声音传来,道:“我说过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为什么还要逃跑?” 乌世鉴恍若不闻,咬牙狂奔,他不知道还能逃多远,但却绝不愿意就此认命。 他几次想要往丛林更深处逃去,却被雷冲霄的剑光所阻,他们都知道,要是让他逃进大山深处,那里有大妖的存在,便不是雷冲霄敢轻易进去的了。 东方熹微,天色渐渐明亮,眼前已经渐渐开阔,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跑到一处山崖的旁边。 前方一片高大的山崖,一面陡峭如削,将去路阻住,身后寒意袭人,雷冲霄已驭剑而至。 前方没有路,这里已经是死地。 第三十七章 剑术 乌世鉴双手中尽是冷汗,蓦然转身,雷冲霄面露嘲弄之色,飘然落地,白色剑光悬在他的头顶,光芒耀眼。 他嘲讽道:“小子,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够了没有?如今猫要吃老鼠了。” 他追了乌世鉴许久,见这小小的蚂蚁,竟能在自己剑下逃出这么远,心中早已震怒,这时也早已没有耐心,只想将这小子一剑斩杀。 他口中吐出一个字:“斩!” 悬在头上的白色剑光便象得到命令似的,一声长吟,如电光火石,疾斩而下。 乌世鉴眼中也烧起熊熊烈火,他早在停下转身时,便已做好一搏的准备,就算是死,也要拼尽最后一分力,绝不能束手待毙! 剑光如虹,他突然朝右一跃,飞剑击中山崖,一声巨响,巨石飞迸,如天崩地裂。 乌世鉴趁着这一剑劈山之势,急速朝左逃去,便雷中霄连连冷笑,飞剑急转,比流星还快,已经飞到他的身后。 四周没有树木山石遮挡,背后杀意凛然,寒气侵肤,乌世鉴突然停步,双足深深踩进地里,霍然转身,双拳猛然挥出,“破甲拳!” 这一拳已经是他全身力量汇集,周边的空气都似乎燃烧起来,发出滋滋轻响。 拳势如山,迎上扑面而来的白色剑光。 一声轻响,如利刀划开皮革,剑光将乌世鉴撞得倒飞而出,从拳头到肩膀,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剑势不衰,穿透他的右肩,带着他又飞出数丈,将他猛然钉在地下。 剑修一剑,果然无可抵挡! 乌世鉴软软躺倒在地上,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嘴里大口吐血,右肩和手臂血流如注。 他甚至已经看见了自己白森森的臂骨。 果然还是抵挡不住啊,他心里轻轻叹息,仰望天空,东方正缓缓露出一抹金色,想来片刻后太阳便要喷薄而出,照耀八方大地。 只是自己再也看不见了。 雷冲霄缓步上前,蹲下身子,脸上反而露出微笑,道:“蚂蚁就是蚂蚁,再强壮的蚂蚁,也还是一只蚂蚁。” 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白光一闪,长剑从乌世鉴肩头飞起,悬于半空。 白光耀眼,乌世鉴缓缓闭上眼睛,体内的青色珠子虽然在疯狂的替他治疗伤势,提供真气,但这一剑斩下,必然生机尽绝! 雷冲霄驭使飞剑缓缓刺下,他要一剑一剑刺死眼前这只蚂蚁,蚂蚁越是痛苦,他便越是开心。 突然间背后风声呼啸,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破空而来,他右手一挥,白光突然急升,化为一道流光,将飞来的东西斩落。 这时他才慢慢转身。 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左脸上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他神色急切,大声道:“老四,你是不是还活着。” 乌世鉴勉强睁开眼睛,见到吴输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心里发热,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输见到他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只怕已经死了,脸色变得一片冰冷,慢慢弯腰捡起被飞剑击落的铁尺。 雷冲霄道:“又来了一只蚂蚁,既然你这么讲义气,我也就成全了你的一番心意。” 吴输默然不语,却踏前了一步,这一步踏出,他身上的气势突然节节拔高。 一股强烈的战意从他身上升腾而起,连雷冲霄也吃了一惊。 令他吃惊的,并不是这股战意,而是一股凌厉的剑意! 他沉声道:“你也是剑修?” 吴输道:“神剑宗门下弃徒,南宫输。” 雷冲霄吃了一惊,道:“你竟然是神剑宗门下?你姓南宫,莫非你是神剑宗的嫡传弟子?” 神剑宗乃是天下第一剑宗,威震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神剑宗立宗已有千年,更在数百年前出现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剑仙。 这一代宗主南宫远,也已经是剑修五品斩星境,只差一步便可以迈入传说中的剑仙之境,天下剑道,已经几乎没有敌手,更何况,神剑宗门下还有高手如云。 这样的庞然大物,已是天下三大宗门之首,隐隐已凌驾于同为三大宗门的云台山和天门宗之上。 雷冲霄身为云台宗的低级弟子,自然知道庞大宗门的可怕,何况对方还姓南宫,乃是嫡系弟子。 他竟不觉退了一步。 南宫输叹道:“我早已为神剑宗所抛弃,你不必有所顾忌,今天,我只是以一个剑修的身份,同你公平一战。” 雷冲霄迟疑道:“你何必为了一个偷取帝国灵矿的无名小子,同玄炎卫作对?” 他抛出玄炎卫这个身份,乃是警告对方,神剑宗虽然是三大宗门之首,但玄炎卫却是帝国的爪牙,若是真的闹了起来,神剑宗也未必不有所顾忌。 南宫输缓缓道:“他是我的朋友。” 雷冲霄道:“你宁愿为了一个朋友,与玄炎卫作对?” 南宫输突然笑道:“他是一个不一样的朋友,在他身上,有着一股我所没有的勇气。” 他叹息道:“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我也已经决定不再逃避。” 他直视雷冲霄,道:“来吧,不要忘记了剑修的尊严。” 雷冲霄眼睛渐渐变得严肃,他虽然是个恶人,但当他选择拿起剑的那一天起,便已立下誓言,要终其一生追求剑道,绝不会有辱剑道尊严。 剑修之战,只要是公平决战,无论谁生谁死,都要死而无怨,但,绝不能因为害怕而避战! 他沉声道:“好。” 悬浮在空中的白光突然如惊鸿掠影,划过一道虚影,急斩南宫输头颅。 南宫输张口吐出一道红色剑丸,迎风化为一道红色剑刃,这道剑刃无柄,只是一截剑身,散发出强烈的剑气。 红光乍现,便已迎上白光,两道光芒一触即分,两人凝神望向空中,外人看来,虽然只是一红一白两道光团,但在剑修眼中,却有着无穷的变化。 雷冲霄心中略松,双剑一触,他便知道敌人虽然剑法精妙,修为上却要比自己差了一筹。 南宫输眉头皱起,全神找寻对方破绽,只有对方露出破绽,自己便才可胜之机。 剑修之战,往往胜负就在一瞬间。 白光突然大盛,击得红光不住后退,蓦然间红光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化为七七四十九道红光,将白光包裹在内。 雷冲霄道:“神剑宗的分剑化影!” 他怒喝一声,道:“看看我云台山的‘明月在天!’” 只见白光突然一亮,在周围形成了一圈明亮的白芒,就如十五时的满月,在光华盈盈之中,剑气四散而出,将七七四十九枚红剑尽数震开。 红光散乱,白光一闪,已飞到南宫输的面前。 同样是精妙的剑术,只可惜南宫输的修为终究比雷冲霄差了一筹,以力降巧,他终究是败了。 他嘴角缓缓沁出鲜血,刚才一击,剑气已伤了他的心肺。 眼前这一剑,或许便会要了他的命。 突然间一声怒吼,原本躺在地上的乌世鉴突然一跃而起,将他用力一推。 雷冲霄原本并无意要杀南宫输,剑芒虽到,剑势却缓,但这时突然见到乌世鉴冲出,眼中杀机一闪,白芒陡然加速,已一剑刺入乌世鉴的胸中。 白光带着凛冽的剑气和威势,将他撞得倒飞而出,落入密密的丛林中,山石树木撞碎之石不绝于耳,想必他已是胸穿骨裂,身死命消。 第三十八章 妖影 南宫输脸色惨白,将手一招,七七四十九道剑芒合而为一,化作一柄巨大的无刃长剑,当空斩下。 雷冲霄冷笑一声,摒剑如指,白光陡然从林中飞出,射向长剑,道:“你堂堂宗门嫡传子弟,真的要为了一个死人而拼命吗?” 南宫输缓缓道:“他虽然只是一个无名小子,但所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所做的都是人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为什么要落得这样的悲惨下场?” 他摇头道:“我所要做的,不仅是要为他讨回一个公道,也想告诉世人,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作勇气,叫作无畏。” 雷冲霄哈哈笑道:“所谓的勇气,所谓的无畏,是只有强者才配拥有的东西,强者为尊,弱内强食,弱者只配被辗压,哪里配谈勇气?” 南宫输突然笑了,道:“象你这样的人,一惯便是以强凌弱,又哪里会明白这些?” 他话音未落,空中红芒突然划出一道弧线,竟绕开白色剑光的纠缠,一剑斩到雷冲霄的身前。 雷冲霄蓦然一惊,身子急掠,但剑光已从他左肩削过,削下巴掌大一块肉来,鲜血飞溅。 肩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勃然大怒,道:“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剑修公平决战,我就是杀了你,神剑宗也不能说什么,何况,我乃是替玄炎卫办差,斩杀偷取灵石的贼人,上面的统领们自然也会为我作主。” 当今玄炎卫总统领陆长风,已经是炼气六品返虚境的高手,乃是天下绝顶高手之一,与神剑宗宗主南宫远,也在同一境界。 更何况,神剑宗高手如云,玄炎卫却更是庞大无比,又是帝国机构,其声势,更是远在一个宗门之上。 南宫输淡淡的道:“那你便来杀吧“,红色剑光越发凌厉,雷冲霄心有顾忌,不敢全力出手,竟被他逼得节节后退,一不留神,竟又被他剑光所伤,右臂划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见南宫输神色凛然,虽然面色不变,眼中却是坚决如铁,知道自己要是不下杀手,只怕讨不了好去,索性将心一横,道:“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一声狞笑,长剑所化的白光突然大涨,变成一把长三丈,宽五尺的巨剑,散发出惊人气势,白光大炽,仿佛升起了一个闪亮的银色太阳。 他右臂上举,喝道:“追月斩!” 巨剑挟着无比威压,猛然朝红色剑光一斩,一声清脆的剑鸣,红色剑芒被震飞数十丈,红光黯淡。 南宫输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仰天倒下,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在这生死一瞬间,他终于抛开所有顾虑,决定用出那一招。 额头上红光闪现,被击飞的飞剑以极快的速度飞回,红光一闪,融入剑身,剑身上蓦然出现一道火光,火光中一头展翅而飞的神鸟凤凰,拖着长长的火尾,发出惊天的尖啸,一头扑下。 神剑宗的“凤凰烈焰斩!” 雷冲霄瞳孔蓦然缩紧,刹那间飞剑白芒已化作一个巨大的月亮,回护身前,张口吞下急速从怀里取出的几枚灵药,又扬手打出一道赤符,身子急速后退。 他也当真了得,这些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完成。 四周一暗,又陡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剑芒凝结成的白月瞬间四散。 赤符形成的褐色光团只支撑了片刻,便也轰然炸裂。 雷冲霄身子被击得飞出数丈,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南宫输这一击已经出尽全力,全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连坐也坐不起来了。 眼见得雷冲霄被击飞,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得意,他知道,这招一出,宗门必然锁定自己的位置,自己从此之后,再也无所遁形了。 但无论无何,吴适的仇,自己总算替他报了。 他尽力抬起头,朝雷冲霄被击飞的地方看去,却没有看见他的尸体。 却看见他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又慢慢站了起来,空中的白色飞剑,如飞鸟归林,锵然一声,落入剑鞘。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自己终究还是太弱了啊,虽然这一招保命的招数威力无穷,可是落在自己这样的低级剑修手里,连千分之一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象现在这样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 自己要是再强一些,今天的结局便会截然不同,吴适和自己就不会白死。 只是这一切,终究无法改变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吃。 当初自己就是因为不想被笼罩在神剑宗的光环下,不想笼罩在自己爷爷南宫远的光环下,才离家而出,想自己闯出一番名堂。 他想要别人说起南宫输时,便是南宫输,而不是南宫远的孙子,神剑宗的嫡传弟子。 雷冲霄的脚步声响起,他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当初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便已想到了这一天。 雷冲霄脸色阴晴不定,这一招凤凰烈炎斩,威力大得惊人,若不是南宫输的修为比自己要低了不少,这一招便会要了自己的性命,幸亏自己见机得快,抛出不少救命手段,才不至于重伤而死。 但对于杀不杀南宫输,他心里也还有许多顾忌,但此刻南宫输已经身受重伤,也活不了多久,要是被南宫家的人发觉,自己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了,毁尸灭迹,那便不会有人知道。 他心里做了决断,狞笑一声,道:“南宫输,你也怪不得我,怪只怪你自己要强出头。” 他背上的飞剑缓缓飞出剑鞘,散发出丝丝寒意,静静悬在空中,只等他心念一动,便要将敌人斩于剑下。 南宫输自然感受到了这股剑意和杀机,但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静静等待死亡。 天地间仿佛都已经静止了下来,连空气似乎都已经不再流动,群山丛林,似乎都在等着那终结的一剑。 突然间雷冲霄竖起了耳朵,他听见了一些声音。 不远处的密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好象是撞倒树木,踢飞石块的声音。 南宫输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但是他已无力回头,也不想回头,因为这时侯无论来的是什么,都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树木剧烈摇晃,地上轰然作响,一只布满青鳞的巨爪,将一棵一人合围的大树猛然折断,从密林中探出身子来。 这赫然是一个身高丈许,青面獠牙,浑身上下长满青色鳞片的巨大妖怪! 妖怪双足深深踏进岩石里,手掌上生满利爪,闪动着寒光,从双肩的肋下,各长着一只青色的翅膀,上面也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鳞片。 妖怪一步踏出,地面震动,双目如电,似乎要喷出火来,冷冷的望向雷冲霄。 雷冲霄先是一惊,但见到妖怪的凶恶的模样,却反而心头一松。 眼前这妖怪虽然样子吓人,但还是妖魔本体,连化形也不会,显然只是个低阶的妖兽。 他冷笑一声,剑光突然转向,凌厉已极,直刺妖怪头颅。 他有信心,以自己的修为,这一剑之威,足以将妖怪头颅斩下。 第三十九章 击杀 哪知眼前一花,妖怪背后双翼突然一张,已经腾空飞起,竟比飞剑还快! 双翼轻扇,庞大的身躯化成一缕青烟,扑向雷冲霄。 雷冲霄一惊,一边驱使飞剑回身追击,一边扬手又是一道赤符打出,一团褐色光罩凭空升出,将他护在里面。 这光罩连南宫输的“凤凰烈焰斩”余势也能挡得住,要挡住这妖兽,更不在话下。 剑光如电,已急速回刺,哪知妖怪感知极其敏锐,剑还未到,竟已如烟般闪到他的身后,握爪成拳,一拳击下。 拳势开山破峰,更可怕的是,妖怪嘴里吐出的三个字“破甲拳。” 乌世鉴被雷冲霄一剑斩下,倒飞而出,剑芒破开他的胸膛,便要刺进心脏。 剑势如电,便在还差一寸就要刺穿心脏的时候,体内那颗青色珠子突然出现,疯狂转动,抵御着剑气的侵袭。 一边吐出大量的气息,修复乌世鉴的伤势,这气息中,不仅有他熟悉的清凉气息,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就仿佛一团烈火。 片刻之后,体内便充斥了这种气息,他只觉得身体胀疼欲裂,血肉骨骼都象是被火在焚烧。 体内有一股怒意和杀意,立马就要喷薄而出。 就在此时,那枚飞剑突然飞回,压力一减,珠子吐出的气息顿时失去控制,在体内乱窜。 所到之处,衣衫破裂,肌肉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皮肤表面一层层的青色鳞片生成,覆盖全身。 转眼间他就化身为一个身高一丈,全身青鳞的妖怪! 他心里吃惊,却又一喜,因为此时的他,体内力量浩如江海,比作为人身的时候,不知强了几倍,一拳下去,似乎连一座山也能打碎。 他这时侯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外面还有为了他不顾性命的朋友。 只要有力量,就算是化身妖魔又何妨! 就在他要抢出山林,想去救南宫输的时候,两边肋下突然一疼,什么东西正钻透皮肤,从体内穿了出来。 他低头看去,一对长满青鳞的翅膀,正从肋下伸到背后,脑中嗡的一声,意识中突然出现一个信息:天赋神通—风雷之翼。 也不用什么秘决什么法门,就象是自然而然,他突然便知道了这对翅膀的用法,不仅快若闪电,修炼到精深,还能运用风雷的力量,是以称为“风雷之翼。” 他略略思索,稍稍试用,发现果然速度奇快,便撞开林木,冲出密林。 眼前雷冲霄一脸杀机,飞剑浮在空中,正要将吴输,不,南宫输一剑斩杀。 他心中烈火熊熊燃烧,躲过飞剑,便是一拳砸下。 轰然一响,褐色光团顿时小了一圈,雷冲霄感受到天崩地裂的威势,被震得气息翻涌。 但他心里却更是震惊,土系防御,向来是最强的,他用的又是上品的赤符,更是坚固难破,哪知被这妖怪一拳,倒削去了一半。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空中白色飞剑顿时象被助了一把薪柴,散发出耀眼光芒,速度更增,斩向妖怪。 白光一闪,竟又斩了个空,妖怪竟又在刹那间躲开剑光,闪到他的右边,又是一拳轰下。 如龟壳碎裂的声音,褐色光团轰然而散,雷冲霄魂胆俱丧,连飞剑也顾不得驭使,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瞬移符”。 这张灵符一用,便可瞬间逃出十里,自己便有了活命之机。 他的灵符刚刚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输入灵力,头颅已经轰然而碎。 符纸和飞剑同时掉落地,却有一枚黑色火种,突然升起,直冲天际,转眼又熄灭。 三拳,不过三拳,便将这不可一世的玄炎卫击杀。 当日击杀李观不过三拳,今日击杀雷冲霄,也不过是三拳! 妖魔收回拳头,哈哈大笑,声音如金石交鸣,震彻山谷。 杀不尽的仇人头,喝不尽的仇人血,唯有用仇人的鲜血,才能畅我胸襟! 他慢慢蹲下身子,目光转为柔和,巨大的手掌轻轻放在南宫输肩头,将清凉之气送入他的体内。 南宫输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却没有丝毫恐惧,道:“你就是吴适?” 乌世鉴嘴角上扬,露出微笑,只是他此时化身妖魔,一笑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不错,我就是吴适。” 南宫输感受到伤势慢慢修复,更加惊讶,叹道:“想不到你原来竟是妖魔。” 乌世鉴慢慢收回手掌,道:“你说过人人都有秘密,这便是我的秘密。” 他又一笑,露出獠牙,道:“原来你也不叫吴输。” 南宫输脸上露出笑容,道:“不错,我姓南宫,南宫输。” 他叹息道:“人和妖怪不两立,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不要变作敌人。” 乌世鉴眼光灼灼,道:“不会,绝不会。” 南宫输也笑道:“不错。” 乌世鉴站起身来,道:“我这付模样,又击杀了玄炎卫,已经不容于这世上,所以,我要走了。” 他叹息道:“做人的时候要逃,做了妖怪,还是要逃,看来,我真不是个能安稳下来的人。” 南宫输眼前虽然是个青面獠牙的妖魔,但心里却生不起一丝的恐惧,道:“不错,逃得越远越好,逃到苍莽大山里,才是最好的归宿。” 乌世鉴哈哈大笑两声,用脚将雷冲霄的尸体一踢,突然大踏步走到石崖前,伸出巨爪,在石壁上写下一行大字。 “大妖青翼击杀雷冲霄于此!” 他唯恐有人认出他的笔意,所以这几个字写个歪歪扭扭,毫无章法,但其中的豪气,却扑面而来。 不错,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双青色的风雷之翼,那自己便叫作“青翼”好了。 他哈哈大笑,胸中快意,只是此时的他,也没有意识到,这随便一取的名字,会成为一代巨妖的名号! 他转身想去扶起南宫输,便听见天空传来一阵惊雷,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穿透云际,喝道:“何方妖魔,竟敢杀害我帝国玄炎卫!” 声音裂石穿空,不知从哪里传来,听来仿佛还十分遥远,他也不以为意。 南宫输却面色大变,道:“这是玄炎卫的白炎领左参商,他已经是三品符士,符纸一出,瞬息百里,听来虽然很远,但不过片刻就到,你快走。” 乌世鉴心中转念,已知道那黑色火种便是玄炎卫的护命之物,一经熄灭,统领便知。 就在这片刻之间,天空已隐隐传来破空之声,那人竟真的来得这样快! 他拍了拍南宫输的肩膀,道:“保重了。” 转身展开双翼,便朝群山中飞去,传说中这深山里有大妖,但自己已经是妖怪,又还怕什么妖怪? 他的双翼一展,便是百余丈,飞入深山,但才过了片刻,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警兆! 这股警兆,比面对雷冲霄时还要强烈十倍。 他忍不住回头朝天空看去,只见远处一片红光,如朝霞般灿烂,正急速飞来。 警兆越来越强烈,提醒着他,只要这人一到,他就必死无疑。 乌世鉴毫不怀疑这种预感,片刻也不敢停留,张开双翼,拼命的朝山深处飞去。 他的风雷之翼已经比风还快,刹那间便逃出数里,但身后的警兆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强烈。 第四十章 遁逃 身后的人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左参商飞得竟比他的风雷之翼还要快。 他全身的气息已运用到极致,双翼一展,便是数十丈,眼前重峦叠嶂,飞速在下方掠过。 背后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妖孽受死。”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上一眼,因为强烈的警兆提示他,一回头,生机便绝。 他双翼一收,飞快降落在大树参天,怪石林立的原始丛林,双足一蹬,如弹丸般转了个向,朝密林深处逃去。 身后传来一股灸热的气息,他虽然看不见,但要是有人看见,必然大惊失色。 一团象太阳般耀眼的火光,猛然砸下,顿时起了一团巨大的光圈,树木刹那间化为乌有,岩石刹那间化为粉碎,连周围的山崖,都已被烧得通红。 “赤地千里符!” 虽然笼罩范围还达不到千里,只有一里方圆,但这所覆盖之处,已经什么都留不下,只剩下一片焦土。 要是乌世鉴在这范围之内,只怕烧得连灰也不会剩下一撮。 所以他只有拼命的逃,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利用山势,左穿右跃,逃避着天空符士的追杀。 左参商满面怒火,脚下是一张乘风符,化成一张席子大小,载着他飞速追击,脚下丛林里,一个巨大的青色妖怪不住奔逃。 这妖怪十分灵活,也十分狡猾,他已弹出三张赤地千里符,将山林烧得一片焦黑,却都被青妖险之又险的逃了过去。 这名妖怪竟敢在自己眼角底下出手,击杀了一名黑炎卫,若是不将它斩杀,帝国的颜面何存? 人间修士的威严何存?到时各路妖怪都敢出来作乱,玄炎卫人手再多也忙不过来。 他要将这妖精一击诛杀,以震慑天下。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一张龙雷符,这符是他花了三年时间,又用了无数的珍贵材料才炼成,在他身上,也不过两张而已。 去年他在不灭海追击邪派妖人徐忤天,便是用这一张龙雷符,将其击得神魂俱灭。 脚下的青妖,若是在平地,他自然有无数的灵符将其困住,杀死,但在深山密林中,妖怪更加矫捷,自己竟有些施展不开。 要是让这妖怪再逃得深入一些,自己便不敢再追击,听说这祁连山脉中有巨妖存在,甚至传闻天下七大妖王之一的移山狮王,便藏身其中。 这样的巨妖,已经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只要伸出一个指头,自己就要死。 他眼见青妖越逃越远,心中焦急,已将龙雷符一弹而出。 空中一声惊雷,蓦然出现一条身长二十丈的赤龙,张口咆哮,五爪划动,猛然扑进丛林。 乌世鉴心中警兆已强烈到无以复加,知道生死就在这一刻间,他连声怒吼,双足几乎不停,稍稍宽阔一点的地方,便展开青色双翼,如轻烟般遁逃。 但这还不够,赤龙在丛林里穿梭,如鱼在海,竟比他还要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赤龙便已来到离他不足百丈的地身后。 感受到背后强烈的杀气,乌世鉴一声大吼,双翼一张,穿出密林,飞出数百丈的高空,便要从空中遁逃。 赤龙身上光芒一闪,巨大的身躯已经凭空出现在空中,双目冰冷,颌下龙须飘动,已经一爪抓出。 这一抓之威,令风云变色,纵然是此时的乌世鉴,挨上一爪,也只有死。 但他去绝不甘心等死,仰天狂吼,青翼大张,右爪紧握成拳,便是一拳击出。 左参商眼中冷光一闪,这妖怪不知死活,竟敢正面硬抗赤龙,这一下必死无疑。 猛然间一声沉闷已极的声音从山脉中传出,“哪里来的无知人类,敢闯入妖魔的禁地?” 随着声音,一只如小山峰般大小的巨掌,突然从山林中伸出,轻轻一握,便将那条二十丈的赤龙握在手中。 赤龙咆哮,极力挣扎,但那只巨掌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就象捏着一只蚯蚓,轻轻一捏,一声巨响,赤龙顿时寸寸断裂,在空中猛然爆裂,化为虚无。 左参商额上冷汗直流,这样的巨妖,已经不是自己能抗拒的,他脚下灵符突然转向,急速朝来路飞去。 他连看也不敢再朝后看一眼,而且扬手又是一枚上品赤符,脚下飞得更快了些。 巨掌一收,渺无踪影,乌世鉴双翼一收,落入山林,他知道这样的妖怪,危险之极,连忙收敛气息,慢慢朝另一片山林逃去。 他可不相信这只妖怪有什么好心,恐怕是妖怪和老虎豹子一样,领地意识十分强烈,见到有人突然闯进自己的领地,便暴怒出手。 自己虽然这时也是妖怪,但在别的妖怪眼中,恐怕也是一个外来的不速之客,要是刚才那巨妖心生杀机,一个指头就能将自己捏死。 他一边收敛气息,一边将六识感知放到最大,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巨妖的气息,山林里静悄悄的,似乎巨妖当真已经沉睡。 他悄悄的逃出上百里,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仍是不敢有丝毫停留,对面那样危险的存在,离得越远越好。 他化身妖魔,隐匿山林,自然不知道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四野震动。 左参商退回林外,站在山崖边,脸色铁青,面前“大妖青翼击杀雷冲霄于此”几个大字,分外刺眼。 他望向缓缓站起的南宫输,冷冷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快从实说来。” 南宫输脸上仍在微笑,道:“我并不是犯人,其实也并不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 但他又笑道:“但大人既然问起,我也不妨告诉你。”、 他顿了一顿,道:“晋阳城有妖怪作乱,玄炎卫雷大人和执刑人吴适,追踪妖怪青翼至此,雷大人想要斩杀妖魔,为民除害,为帝国立威,哪知妖怪狡猾,雷大人和吴适不敌,终于为国捐躯,这两人实在是我帝国军民的榜样。” 左参商上前一步,冷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你若是不说实话,我也不介意将你一并斩杀。” 南宫输微笑摇头,道:“我神剑宗南宫氏,说的话从来一是一,二是二,你便是杀了我,也是如此。” 左参商脚步顿时停住,脸色更加苍白,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包含着三分怒气,三分惊喜,道:“小兔崽子,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快给爷爷滚回来!” 这声音虽然不大,虽然十分飘渺,也不知道隔着多少千山万水,却仍是包含着无上威压。 南宫输微笑起身,道:“是,爷爷,我这便回来了。” 他抬步慢慢朝前走去,虽然身体受伤,脚步虚浮,走得很慢,但却异常坚定。 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成长往往就伴随着痛苦。 他已决定要去追寻自己的道,有朝一日,他定要站在这世界的顶端,再不会因为缺少力量,而无法庇护身旁的亲人、朋友。 他回头望向密密的丛林,青翼,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 第四十一章 余波 晋阳有大妖击杀玄炎卫的事,一日间便传遍了整个青岩郡,玄炎卫上层震动,派出两名赤炎卫前来调查,州牧府缉刑司也派出高手前来查探。 他们听完左参商的禀告,又飞身前往山脉中,但飞到离青翼消失还有数里的地方,便纷纷掉头而归。 那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存在。 方三小姐站在那片山崖前,见到山崖上狂妄嚣张的几个大字,心中一片怒火。 虽然她和吴适只是见过几次面,但他却曾冒着生命危险救过自己的命,更曾在星空下听过自己的女儿心事。 他这个人虽然藉藉无名,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但他做的事,却没有一件不是大快人心的事。 他就象是一颗流星,还没来得及绽放出自己的光华,便已划过天际,便已陨落。 他那瘦削,却又略带着几分俊朗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三小姐的拳头已渐渐握紧。 吴适,我欠你一条命,如今你已经死了,我就用恶妖青翼的命来还! 我方杜若誓杀青翼! 她咬紧嘴唇,背后的绿色长剑突然出鞘,势若奔雷,山崖震动,碎石崩飞,已在山崖上斩出两条深深的剑痕。 一左一右,正好在青翼两个字上交叉而过,深达数尺。 她走后一个时辰,又有一个瘦弱的女子慢慢走到崖前,静静观看。 她身穿宽大的道袍,背后背着一柄宽大的竹剑,小小的身子越发显得瘦弱。 她坐在山崖前,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的望向那几个字。 她这一坐,就是一天。 晚上山林里起了风,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她象是一块石头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势渐大,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作****,豆大的雨点象是从天上倒灌而下,狂风吹得树折木断。 她仍是坐在那里,任由****击打在身上,一动也不动。 第二天清晨,风收雨停, 东方熹微,一抹金色的光晕从东方升起,雨滴在树叶上,被照耀得发出金色的光芒。 她突然动了,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喃喃道:“吴适哥哥,你没有走完的路,就让我唐小沫来替你走完!” 这一刻,她追求自己的道的心,已经更加坚定,舍身取义为“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谓“仁”,就算是死了,可是这颗“仁心”仍然留在世上,激励着别人。 吴适虽死,“仁”却永远也不会死。 这一晚,唐小沫似乎领悟了许多,这如天边流星一般的小子,已为她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她将沿着他留下的路,一直走下去! 她反手抽出背上的竹剑,轻轻在山崖上刻下了一个“仁”字,山石很硬,竹剑很脆,但这字迹竟然也已入石一尺。 后来有剑道高手来到这里,见到这个字,震惊不已,这一剑的力道修为虽浅,却已隐隐包含着一种道的意境。 山风吹起了她的道袍,她随便束起的长发迎风乱舞,她也慢慢迈步走了出去。 缓慢,而又坚定。 两百里外的清汾城。 春香楼三楼的阁楼房门紧闭,苏迭坐在桌前,却已身子微微发抖。 青翼击杀玄炎卫雷冲霄的事,也早已传遍了整个清汾城。 据说那妖怪身高两丈,青面獠牙,背生双翼,残暴凶狠,将雷冲霄击得头颅粉碎,将神剑宗嫡传弟子击得重伤,还把近日来在晋阳和清汾崭露头角的“执刑人”吴适,轰得尸骸无存。 这两天来,整个清汾城人人谈之色变,胆战心惊,生怕这个凶残的妖怪突然冒出来,杀人吃人。 到了晚上,要是有哪家的孩子哭闹,父母便会吓他:你要是还哭,青翼就会来把你吃了,吓得孩子也不敢哭出声来。 苏迭身子发抖,但她并不是在害怕,她是在激动,还有着掩藏不住的期待。 吴适,青翼,吴适,青翼,原来你这个妖怪,名字就将作青翼。 她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脑海中浮现出少年聚精会神写字的模样,哪怕你隐蔽的再好,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妖怪的本性了吗?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压抑在心里许久的希望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也许,他所说的要替自己报仇,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或许某一天,这个名叫青翼的妖怪,就会提着血兰妖帅的人头,掷于自己的桌前。 虽然这看起来还十分遥远,十分渺茫。 但她相信,终有一天,青翼能够做到。 她愿意等,一直等,等到青翼回来找她的一天。 不管那一天有多久。 她的脸上露出微笑,从一个檀木箱子里取出一付蜀锦,那上面有当天她自己所写的字,还有吴适所写的字。 她伸手轻轻抚摸那些字迹,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取出架上的笔,轻轻在后面写上两上字“青翼。” 然后她就站了起来,站在窗户边,目光遥望远处,就象是一个深闺里的妻子,等待远归的丈夫。 青翼,你什么时候回来? 从这一天起,春香楼三楼的阁楼就再也没有为外人敞开过,春香楼的花魁也再没有露过面。 满清汾城的男子都在叹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苏迭,仍是每天站在阁楼窗边,一天天在等。 她愿意等,哪怕一直等下去。 化身为妖魔的乌世鉴在丛林里游荡,他自然不知道人世间有三个女子,不,是两个女子,一个女妖,分别因为他许下了不同的誓言。 他远离了那片有着巨妖的山林,便感到浑身舒畅,山林里传来花草的香气,树梢有鸟雀唱鸣,让他神清气爽。 变成妖魔之躯后,似乎心境也发生了变化,忘情于密林深处,似乎也蛮不错。 自他从侯府逃出来之后,每天不是提防人心险恶,就是在舍命搏杀,这时候反而觉得一阵轻松。 他伸手在地上拔起一根长长的青草,衔在嘴里,左逛右荡,后来发现一片绿茵茵的草地,索性躺了下来。 他身躯庞大,一躺下来,顿时压倒了一大片青草。 他嘴里哼着小曲,仰望蓝天,从树梢望去,显得特别的蓝,比人间的更蓝。 自己已经化身妖魔,要是想恢复人身,据说要修炼到妖将的境界,结成内丹。 自己现在体内不就有一颗妖丹吗?只是要修炼到妖将,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不管了,既然现在自己已经是妖怪,那就做些妖怪该做的事。 妖怪应该做些什么事? 他挠了挠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想,开始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一只小小的白兔从草里探出头来,望了他一眼,似乎丝毫没有害怕的意识,张嘴去吃旁边的青草。 山里似乎蕴含着一股淡淡的灵气,通过他身上的鳞片,缓缓沁入体内,被青色珠子吸收。 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果然比繁杂的人世间更利于修行。 白兔嚼食着青草,好象浑然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只把他当作一棵树,一块石头。 乌世鉴饶有兴致的看着小白兔,双手枕头,突然眼光一瞟,已经看到了草丛里静静等待着的一条毒蛇。 毒蛇藏身草丛,浑身翠绿,有人的胳膊粗细,一动不动,只吐出红红的信子。 它在等待,等到兔子离得它再近一些,就要露出毒牙,一口咬下。 看似和平的丛林里,原来也处处隐藏着杀机。 弱肉强食,在哪里都是一样。 但它还来不及等到兔子,来不及伸出毒牙,就有一只青色的巨爪,用长长的指甲在它七寸处轻轻一划,蛇头落地,蛇身仍在扭动。 第四十二章 深潭 兔子对这些事毫无察觉,但片刻之后,它却突然停止吃草,竖起了耳朵。 风里有危险的气息。 于是它四足一蹬,窜进更密的草丛里不见了。 草木轻响,树木里缓缓走出一只全身斑点的金钱大豹,但它只望了乌世鉴一眼,转身便跑。 野兽本来就有着天生躲避危险的本能。 但它只跑出几步,就有一只大掌猛然拍下,将它拍得筋骨断裂,鲜血飞溅。 但这只巨掌并不是乌世鉴的。 乌世鉴愕然抬头,只见一头身高一丈,体形象猪非猪,獠牙外露的怪物已冲了出来,两只后腿站立,站在离自己数丈之外。 这怪物眼中露出残忍而又愤怒的神色,已经不象是只依靠本能的动物。 这赫然竟是一头妖兽。 这只妖兽是这片山林里的霸主,已经产生了些许灵智,见到有人闯进自己的领地,怒不可遏,就要将入侵者杀死。 它本能的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知道对方也不好惹,心中也在犹豫,但强烈的保护领地的天性,终于战胜了那些许的灵智,它一声大吼,四足猛然落地,伸出獠牙,带着折树碎石的威势,朝乌世鉴直冲过来。 就算是强壮如岩石的犀牛,也绝受不了它这一撞,它好不容易在这里占领的领地,绝不容许别的妖兽侵占。 乌世鉴微微坐起身子,巨掌轻轻一伸,就将这头妖兽的头颅抵住,任凭它再如何用力,都不能前进半分。 它发出愤怒的吼叫,四足在地上刨得砂石飞扬,乌世鉴轻轻一掌拍下,顿时将它拍得脑浆迸裂,死在当场。 他左看右看,将这妖兽看了一遍,肚子突然饿了起来,虽然有些嫌弃,但自己连狐妖也吃了,这妖兽看来终究还是一头野兽,又有什么吃不得? 指甲如刀,轻易就划开了妖兽厚厚的皮,选取了其中最肥厚的几块,却又犯了愁。 他虽然化身为妖魔,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妖魔,那样茹毛饮血,还不习惯。 他想起书里的钻木取火,便折断一根大树,制成取火棒,试了几次,竟真的生出了火。 又取来一些干草枯柴,就在草地上生起一堆大火,把几块妖兽的肉放在上面灸烤。 他这时身躯庞大,食量也大得惊人,一边烤一边吃,竟然将巨大的妖兽吃了一小半,才心满意足。 站起身来,也不知道往哪里走,索性随步而为,踢踢踏踏的朝密林深处走去。 沿路又随手击杀了一只要攻击他的妖兽,似乎也觉得颇为无聊,这些妖兽虽然也产生了灵智,但却仍是象兽多而象人少,根本无法交流。 一个人在丛林里游荡,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实在也是寂寞。 这一天,他来到一处山边的深潭,潭上是一条巨大的瀑布,高有百丈,直冲而下,强大的冲力打得水花四溅。 他心里一喜,虽然化身妖魔,却改不了人类爱洁净的本性,这些日子来,终于能痛痛快快洗上一个澡了。 他扑通一声跳入潭里,头顶瀑布的水花击打在身上,无比畅快,潭水冰冷,却更增凉爽。 在水中畅游了一会,他心里突然一动,感知中潭水深处,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偷偷接近。 他也不以为意,仍是在水里畅游,却分出一丝心神,注意水底的动静。 水底有水纹淡淡划开,却十分轻,轻到若是不用心去注意,就象是什么也没有。 但乌世鉴的六识何其敏锐,这东西一从深潭极深的潭底出现,他就已经知道。 当他看到水底的东西慢慢浮现出一个黑色影子,偏偏又以为自己没有看见,小心翼翼的从远处接近,心里不禁也有些好笑。 所以他也装作没有看见,仍然悠哉游哉的划着水。 黑影在水下缓缓游动,无声无息,慢慢朝着他靠近,突然水花一溅,从水里直冲而起,朝他猛扑过来。 腥味扑鼻,劲风四溢,一条水桶粗细的大蟒蛇从水底冲出,巨口大张,已经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感受到尖牙努力想要刺入皮肤的感觉,蟒蛇巨大的身躯已经随势缠了上来。 但他偏偏一动不动,他化身妖魔,感受到身体无与伦比的力量,正要借这狂蟒来检验一下。 巨蟒的尖牙死死咬住他的肩头,与青色鳞片摩擦,发出卡卡如磨牙般的响声,布满黑色鳞片的身躯已将乌世鉴紧紧缠住,用力收缩。 它全身都是肌肉,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远不是这几天遇到的妖兽能比的,竟缠得乌世鉴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巨蟒心里大喜,它一举偷袭成功,知道眼前这个妖兽万万难以逃脱,妖兽的血肉,对它来说是大补之物,吃下了这个妖兽,足有几个月不用进食,修为也会有所增长。 但它心里只得意了片刻,就变成惊愕,它那连岩石都能咬得粉碎的满口尖牙,竟无法咬进半分,眼前这妖兽身上也布满了鳞片,无比坚硬,反倒震得它嘴里隐隐发痛。 自己无坚不摧,力大如山的身躯,虽然紧紧缠住了敌人,却再也无法缠紧一分,敌人的身躯上传来一股股巨大的力量,将它的身躯朝外推去。 紧接着一只布满青鳞的巨爪,将它的脖子一捏,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顿时将它扼住。 巨爪将它一拉,便将巨嘴拉开,连嘴里的牙齿也被拉断几颗,然后庞大的身躯上传来一阵剧痛,敌人已经将它缠在身上的的蛇躯硬生生的拉开。 它那以往无坚不摧的利器,在这个妖兽的巨爪下,就象是一根已经枯了半年的树枝,一折就断。 它又惊又怕,在这山林里,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强的妖兽,就算是妖兵,也只怕远远不是这妖兽的对手,但为什么偏偏还是野兽的形态? 这么一想,它顿时懊恼万分,妖兵妖将可以化为人形,又不是非要化为人形?在这深山老林里,哪个会多此一举去扮人? 想到这里,它顿时没了战斗的勇气,用尽力气,身躯一展,借着水势,便要潜入潭底。 乌世鉴手里一滑,这条巨蟒竟差点挣扎出手,但他哪有那么容易就让它逃走? 右手一紧,将巨蟒的脖子捏得更紧,右手指爪划过蟒身,将它鳞片抓得纷纷落下,身上露出一条条血痕。 巨蟒大惊,身体不住挣扎,拼命传出一个意识:“大王饶命。” 乌世鉴正在将这条巨蟒当作一条泥鳅在搬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惊慌的男子声音道:“大王饶命。” 他愣了一愣,四周一看,杳无人烟,再低头一看手中的巨蟒,眼中竟似乎闪动着求饶的光芒。 他心里一动,右手用力一划,脑海中顿时又传来一声惨呼,道:“求大王不要杀了我。” 他不惊反喜,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这条蛇还会说话。”将握住巨蟒七寸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问道:“刚才是不是你说话。” 巨蟒拼命点头,口吐人言,道:“我不知道大王这么厉害,多有得罪。” 乌世鉴许久没有听到人声,虽然眼前这蟒蛇说得有些不类不伦,多半还是靠脑海中的意识传达,但怎么说也是有个能说话的人了。 他心情大好,将双手一放,道:“不怪罪,不怪罪。” 巨蟒身子脱离他的掌握,浮在水面,突然一沉,以极快的速度朝潭底潜去。 第四十三章 白虎 乌世鉴笑骂一声道:“你这条小蛇倒是狡猾。”身子随着沉入潭水。 一妖一蛇在潭水深处追逐,巨蟒在深水里蜿蜒游动,尤其灵活,乌世鉴有几次抓住了它的尾巴,都被它一滑逃脱。 他渐渐不耐烦起来,猛然右拳一记“破甲拳”打出,他化身为妖之后,力量大增,这破甲拳的威势便不是往日能比的,虽然是在水里,但一团巨大的水团,如箭夭般朝巨蟒拍去。 轰的一声,巨蟒竟被这个水团轰得晕了过去,乌世鉴游上前去,一把抓住它的脖子,脚下踩水,把它拖出水来,朝岸上一抛。 过了片刻,巨蟒才醒转过来,庞大的身躯一翻,就又想要溜之大吉。 乌世鉴一脚踏在它的背上,道:“你要是再逃,我就把你杀了吃蛇肉。” 蛇躯一颤,果然不敢再逃,妖怪中弱肉强食,以实力为尊,眼前这妖怪将自己吃了,再正常不过了。 它连忙伏低身体,一动不敢动,拼命点头。 乌世鉴看了它几眼,道:“你为什么会说话?” 蛇妖抬起头来,道:“大王,凡是进入了妖兵境界的妖怪都会说话。” 它还想问一句,为什么大王你连这也不知道?却终于不敢问,生怕触怒了这个妖怪,把自己当点心吃了。 乌世鉴点了点头,又问道:“妖兵都可以化成半人的形状,你为什么还是一条蛇?” 巨蟒目瞪口呆,心里对这个妖怪又瞧低了几分,心想这不知道是哪个深山野林里出来的土妖怪,连这也不知道。 但它口里却仍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大王,我们只有去到人世间的时候,才化成人形,在这山林里面,哪有什么必要化作人形?” 乌世鉴心中恍然,想了一想,才又道:“你会不会变成人形?变一个来看看。” 巨蟒略一犹豫,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打了个滚,顿时变成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浑身漆黑,身后还拖着一条蛇尾。 乌世鉴摸着下巴,望了半天,觉得他虽然黑了一些,但这副模样可比自己现在好看多了。 于是他将手一拍,道:“从今天起,你就当我的第一个随从吧,名字嘛。。。” 他突然笑道:“就叫做小黑。” 蛇妖也不知道他笑什么,但眼前这妖怪既然修为比自己高,自己也只得服从。 乌世鉴踞坐在一块巨石上,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自己要是将这里的妖兽和妖兵都收伏了,来当个妖怪大王也不错。 反正在这山林里也没有什么事,要是不找点事情来做,那就当真无趣得很了。 他对蛇妖道:“小黑,你去告诉这附近的妖怪,本大王在这里招兵买马,要他们都来报道,要是有不肯臣服我的,就打到他服为止。” 他顿了一顿,道:“要是你打不过,就由我来打。” 小黑迟疑了一下,道:“不知道大王的名号是什么?” 乌世鉴愣了愣,哈哈大笑道:“本大王的句号叫作‘青翼’,称为‘青翼大王’。” 一代绝妖王,就在这山林里,收服了第一个喽罗,开启了他搅动风云,震惊天下的妖王之旅。 蛇妖小黑,听从他的命令,四处去招揽妖兵,哪知遇上第一个妖兵就灰溜溜的逃了回来。 “大王,白虎怪力量强横,凶残无比,我奉大王之命前去招揽,它还口出狂言,说是满山之中,只有它才可以称王,它还说要到这里来吃了你。” 这最后一句,却是蛇妖自己加上去的,它打不过虎妖,被揍了好一顿,身上的鳞片也被打掉几处,心里愤恨,免不得添油加醋一番。 乌世鉴见它一脸狼狈,拍拍双手,站起身来,道:“随本王去看看,它要是不服,我就把它打死,今天晚上吃虎肉。” 他冷哼了一声:“敢打我青翼大王的使者,就是对我不敬,本大王岂是那么好惹的?” 他化身妖魔,心志和在人世时已经大大不同,丛林里弱肉强食,只要你比别的妖怪强,别人就得听你的。 也许这样才恰恰可以随心所欲,畅我胸怀!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除了无聊一点,寂寞一点。 白虎怪的领地在三十里外,那里草木繁茂,野鹿獐子众多,它自己本身已经是妖兵,手底下还有着一众妖兽,在这方圆数十里,可以说是横行无忌。 山里纵然有大妖,又有谁来管这些。 刚才黑水潭的黑蟒突然跑来,说是山里来了个青翼大王,要它前去臣服,但它堂堂山中之王,怎么会去臣服另外一个妖兵? 要是来的是妖校妖将,那它哼也不敢哼一声,立马臣服,但要是面对一个妖兵也要臣服,岂不是愧对自己头上这个“王”字? 要说黑蟒,也算有几分本事,在这方圆百里内,也有些名声,自己要是在水里,只怕还不是它的对手。 但这妖怪竟然傻到在平地上跟自己动手,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它趴卧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岩石底下扔着一头獐子,旁边站着一头两丈高的野牛,一只一丈高的秃鹰,这都是它手下的妖兽。 但它突然间站了起来,因为它在风里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乌世鉴施施然大步跨来,黑蟒化身为一个十多岁的黑孩跟在他身后,就象是打输了架的孩童,去家里找了家长来讨个说法。 乌世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巨石上的白虎,身高一丈,身长三丈,全身白斑黑纹,额头上有一个黑色斑纹形成的“王字”,真是威风凛凛。 他大咧咧道:“你就是白虎吗?为什么不肯臣服于我?” 白虎昂起头来,发出一声咆哮,瞳孔收缩,道:“你是什么妖怪?” 乌世鉴自然也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怪,道:“我乃是青翼大王,我派手下的小黑大将前来劝降,你为什么不肯?” 白虎嗤笑道:“看你的样子,也不过刚刚进入妖兵境界,凭什么要本大王臣服于你?” 乌世鉴右手举起,道:“就凭这只拳头!” 白虎喝道:“蛮牛,你去将这个妖怪杀了。” 它看见黑蟒也听命于这个妖怪,这个妖怪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心里就多留了个心眼,要手下的妖兽先去试探一番。 蛮牛发出一声沉闷的哞叫,前蹄在地上用力蹬了几下,就象一座小山,低头弯角,朝乌世鉴猛撞过去。 它虽然还只是一头妖兽,但力气极大,就是寻常妖兵被它撞了一下,也要筋断骨折。 小黑见乌世鉴仍然一动不动的站着,连忙叫道:“大王小心!” 乌世鉴举起右拳,等到蛮牛冲到向前,猛然一拳击下,正中它的脑门。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蛮牛以比冲来时还快的速度,象一堵肉山似的急速飞起,在空中连翻了十几个跟头,砰的一声摔出数十丈开外。 乌世鉴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凭这个拳头能不能让你臣服?” 空中白影一闪,白虎猛扑而下,怒吼道:“还不够。” 它身为妖兵,比妖兽蛮牛不知强了多少,何况它还有着自己的绝招,怎么能就凭这一下,就臣服于这个妖怪。 它巨大的虎掌伸出,尖爪可以轻易划开一般妖兵的皮肤,寒光闪闪,乌世鉴仍然不动,一拳轰出。 白虎身体离他还有几丈,见他拳头打来,也不敢让他打着,蓦然在空中一个转身,硬如铁鞭的虎尾急速打出。 乌世鉴身子一弓,已一把拉住它的长尾,手上使劲,将它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甩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臣服 白虎连连怒吼,它称霸这座山林已久,哪里受到过这样的耻辱。 在空中它的身躯突然缩小,变成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小,尾巴已经从乌世鉴手里脱了出来,转身张口就是一口白光喷出。 这就是它修成妖兵时开启的天赋神通:“白虎罡气。” 乌世鉴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也不得不小心,但却也没有打算躲避,一切招数,都可以以力破之。 他吸了口气,一拳打出,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那团白光被他一轰而碎。 他踏前两步,又是一拳朝白虎打去,白虎见罡气也伤不了他,知道眼前这妖兵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但它不怕,它还有绝招。 乌世鉴一拳打下,眼前的虎妖突然一分为二,二为分四,就象变戏法似的,变成八只一模一样的白虎,昂头咆哮,探爪摆尾。 这是它的第二个天赋神通:“白虎虚影。”这八只白虎里,只有一只是真的,只要对手攻击不到它的真身,它就有大把机会将敌人击杀。 它也曾经遇到过自己更强的妖兵,几次都是凭着这一招,反败为胜。 它见到乌世鉴眼中的迷茫之色,不禁大为得意,八条身影同时朝前一扑。 眼前突然一花,那青色的妖怪已不知所踪,紧接着尾巴上传来一阵剧疼,妖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绕到自己身后,将自己的尾巴一把拉起。 还不等它反抗,妖怪已经将虎尾在手上绕了几圈,一下将它倒提了起来,长满青鳞的手掌紧握成拳,放在它的脑袋旁边,问道:“怎么样,服了没有。” 他原本在人的形态时,六识就已经极其敏锐,这时成为妖魔之躯,又有了风雷之翼,眼力速度更是惊人,白虎虽然化为八个,但它一动,便已瞧出它的真身。 “服,服,服,我服了,大王。”形势比人强,到了这个地步,白虎哪里还敢不服,连忙出声求饶。 乌世鉴哈哈一笑,松开绕在手上的尾巴,将它放在地上,又轻轻的拍了拍它的头,就象是拍一条狗,道:“这才象个样子。” 白虎恢复了身长三丈的模样,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青翼大王!” 妖怪中的法则就是这样,强者为尊,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就得心悦诚服。 乌世鉴用手指了指黑蟒,道:“你看,小黑化成人的模样,便好看多了,你也化成人的模样给本大王看看。” 他虽然化身成为妖魔,却还是觉得人类的形态更加亲切一点,只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人身。 白虎依言化成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身上的皮肤仍是黑白相间,瞧来倒也威风凛凛。 乌世鉴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你就是我的第二个手下,名字嘛,就叫做大白,你们两个一黑一白,正好相得益彰。” 白虎和黑蟒对望一眼,倒也没有异议,齐声应是。 他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有两个天赋神通?” 白虎愣了一下,道:“妖怪的天赋神通都不同,全凭境界突破的时候出现,多数是一次一个,但也有两三个的,还有的,连一个也没有出现。” 黑蟒在旁边道:“不错,象我就还没有出现天赋神通。”它有些愤愤不已,自己也已经修炼多年,只是因为没有天赋神通,才败在这白虎手上。 乌世鉴点了点头,大马金刀的坐在刚才白虎趴伏的巨石上,妖兽秃鹰和蛮牛也战战兢兢的前来行礼,他看到眼前这几个妖兵妖兽,想起自己虽然称了大王,但手底下的兵却实在太少,于是问道:“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妖怪?” 白虎上前道:“这方圆几百里,还有两个妖兵,一个是修行多年的老狐狸,一个是什么什么鸟。” 黑蟒道:“那是一只灰鹤。” 白虎道:“是,是,就是一只灰鹤,这两个妖兵手底下各有三四个妖兽,在这里也算得上有点名声。” 乌世鉴道:“这里没有妖校妖将吗?” 白虎和黑蟒对望一眼,道:“我们这里还只是祁连山脉的外围,还没有深入大山里面,所以有大神通的妖怪都不在这里。” 乌世鉴点点头,蓦然想起那个惊退左参商的大妖,却不再问,料想它们也不知道。 他对这里的环境已经略略有数,将手一挥,道:“你们两个,去把狐狸灰鹤叫来,要它们臣服于我,要是它们不服,就剥了狐狸皮做衣服,扯下灰鹤毛当柴烧。” 过了不多久,白虎黑蟒果然带着一只硕大的灰白色狸狐和一只巨大的灰鹤来了,后面还跟着七八只体型庞大,怪模怪样的妖兽。 狐狸一看见乌世鉴,连忙上前,四肢伏地,道:“参见大王。” 灰鹤见它抢了先,也连忙双翅扇地,嘴里喊道:“拜见青翼大王。” 乌世鉴一看见狐狸,就先有几分不喜欢,但这时正是用妖之际,脸上也露出笑容,道:“你们倒很识时务,不错,不错,只要你们跟着本大王,保你们有好处。” 老狐和灰鹤连忙点头道:“是,是,我们一定忠心跟随大王。” 它们原本也称霸一方小山林,自由自在,对要臣服另外一个妖兵,也是一万个不愿意,但见到凶残的黑蟒和暴戾的白虎都已经臣服,知道对方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只好乖乖的前来参见。 自己原本在领地里称王称霸,要什么有什么,却突然都变成别人的了,还说要给我们好处?心里虽然一阵腹诽,可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乌世鉴见到四名妖兵齐齐站立,还有十来个体型庞大的妖兽站成一排,才觉得自己这个大王才当得稍稍有了点模样,他对狐狸和灰鹤不太喜欢,也就不要它们变成人样。 他想了想,道:“如今本大王麾下也算是有兵有将了,只是本大王平时还要修炼,没有那么多功夫来管,我看就从你们四个中间选出一个统领,来管辖妖兵妖兽。” 老狐第一个上前,伸出尖嘴谄媚道:“大王英明神武,神通盖世,小的这里有一株‘紫心草’,吃了可以大大有助于修炼,特献给大王。” 剩余几个妖兵也都不傻,知道当了这个统领,在这片丛林里就是一妖之下,十数妖之上,比起原来自己管辖一小片区域时还要威风。 黑蟒连忙道:“大王,我是你手下的第一个妖兵,俗话说‘先到先得’,还请大王赐我做这个统领。” 白虎闷声道:“你的本事又没有我的大,凭什么做这个统领?依我说,我们中间只有我的本事最大,理应由我来当这个统领。” 老狐冷笑道:“你的本事大,还有大王的本事大吗?竟敢在大王面前自吹本事最大!管理群妖,靠的是脑袋,又不是谁的拳头大,象你这样莽莽撞撞,怎么能做得了统领。” 它一说话,先是挑起大王对这狂妄无知的白虎的怒气,接着便指出白虎的弱点,也算得上了老谋深算。 黑蟒在一边也道:“不错,不错,我是最先臣服大王的,保证对大王忠心耿耿。” 乌世鉴含笑看着这几个妖怪,心中对它们有了个大概的认知,见到灰鹤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倒似乎有些孤傲不群。 他瞟了一眼灰鹤,正要开口,灰鹤心里一惊,已经慌忙走上前来,道:“大王,我要向大王禀告一个秘密。” 乌世鉴道:“什么秘密?” 第四十五章 天牛 灰鹤道:“在西边两百里的地方,有一处灵石矿,大王要是将它占了,修炼起来,就会事半功倍。” 它看了几个妖兵一眼,道:“这个灵石脉十分隐密,连灵气都没有泄露出一点,所以没有妖怪知道。” 乌世鉴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灰鹤道:“那是在一座火山里面,被火山的气息掩盖,在外面没有丝毫灵气泄露,有一次我无意间进入火山,才见到这处脉矿。” 乌世鉴知道灵石对于修行的重要,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要是有大量的灵石辅助,修炼起来进境就会一日千里,所以他问道:“你既然发现了灵石脉矿,想必也在里面修炼了许久,为什么修为还是这么低?” 灰鹤低头道:“大王,我的确是发现了这处灵脉矿,但里面却有个厉害角色守护,我去跟它争斗了几次,都打不过它。” 乌世鉴听它说得煞有其事,不觉也来了兴趣,要知道若是真的有一处灵石矿,对他的好处简直不可想像。 他道:“那里面是什么妖怪?” 灰鹤道:“是一只火天牛。” 旁边几名妖怪同时惊呼了一声,乌世鉴奇道:“这个什么火天牛很厉害吗?” 老狐道:“大王,火天牛生长在地底融岩里,出生就力大无穷,能喷出火焰,要是长成了,就是威力惊人的大妖。” 灰鹤连忙道:“大王不要担心,火天牛虽然厉害,但这一只还只是刚刚长成的虫子,连化形也不能,必然不是大王的对手。” 它几次想去抢夺这处灵脉,却被火天牛打得大败,连身上的羽毛也被烧掉了好几根,要不是它的天赋神通就是飞行速度,只怕早就被烧死了。 它心里对这只火天牛恨之入骨,心想反正灵石矿自己也抢不到,不如怂恿这个什么青翼大王前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候自己再去捡渔人之利,怎么都不吃亏。 乌世鉴拍了拍膝盖,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去把火天牛赶走,抢回灵石矿。” 灰鹤道:“谨遵大王吩咐。”巨大的双翅一展,冲天而起,当先带路。 乌世鉴哈哈一笑,也展开一双青翼,风流激荡,十分快意,余下三妖,飞砂走石,翻翻滚滚,跟在后面。 过不多久,灰鹤双翼拍打,悬于空中,远处一座高山,四周尽是赤色岩石,山顶兀自冒着些许的黑烟。 不必灰鹤多说,乌世鉴便已知道这定是那座火山,将手一挥,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虽然号称大王,但手下这些妖兵对自己没有半分忠诚可言,带到下面去,不但不会拼命帮忙,说不定暗中使坏也有可能。 青翼一展,便已如风般飞到山顶,见火山口虽然还冒着黑烟,却没有岩浆喷出。 他穿入山体内,顿时感到一阵热炙热,脚下是一个硕大的岩洞,四处的岩石都散发前热气,更深处,红色的岩浆不住翻涌,冒出气泡。 收起双翼,放开六识,顿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灵气波动,他随着灵气波动搜寻,果然在一处四面都是刀削般的岩石中间找到了灵气的来源。 他跳下岩石,双足一站在地上,便感觉到一股灵气,灵气随着他身上的鳞片快速的钻入体内,又被青色珠子贪婪的吸收。 感受到这种舒畅的气息,他精神一震,才想要寻找那只“火天牛”的踪迹,脚下已对猛然震动。 一股大力将自己朝上一抛,原本站立的地方岩石破碎,一只赤红色的大虫子露出身形,睁着一双赤红色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上方。 这只火天牛身长足足有两丈,头顶长出两根长长的触须,身的上甲壳全部呈现赤红色,上面布满了圆形的白色斑点,一对大腭一张一合,发出卡卡的声音。 它底下六足一蹬,猛然朝站在岩石上的乌世鉴撞去,身躯还没到,一股灼热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乌世鉴双翼一展,避开它一击,立足的岩石已经被撞得粉碎,趁着它还没有转身,已一拳轰在它的背上。 当的一声,就象是打在铁板上,火天牛被他打得朝前一冲,但随即就转过身来,恶狠狠的又扑了过来,张开大腭就咬。 乌世鉴见自己这样沉重的一拳,也没有在它的甲壳上留下什么痕迹,心里也吃惊,但他毫不畏惧,见到火天牛冲来,身子一侧,凝力于臂,已用上了“破甲拳。” 这一拳的力量比上前一拳又重了许多,正打在火天牛头颅侧面,将它打得飞出数丈。 火天牛发出嘶嘶的怒吼,背上甲壳一闪,露出一对翅膀,在空中转了个向,张口喷出一道火焰。 它常年在岩浆里生活,这火焰温度极高,是它的本命神通,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烧了起来,灼热逼人。 乌世鉴也不敢硬接,展开双翼便飞,火天牛边连嘶叫,在后面急追,喷出一道又一道高温烈焰,要把这个不速之客烧成灰烬。 但乌世鉴的风雷之翼速度惊人,火天牛虽然也是有翅膀的妖类,却没有他飞得快,两只妖怪在岩浆洞里追逐,撞得石块乱飞。 乌世鉴猛然转身,伏低身体,避过那道火焰,已极快的速度钻入火天牛的身下,朝上一拳击出。 火天牛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打得冲天而起,撞在顶上的岩石上,碎石纷纷掉落。 它是天生的异兽,在这里潜伏长大,还没有遇到能令自己感受到疼痛的对手,这时被一拳轰得一阵剧痛,顿时怒发如狂,张开大腭俯冲而下,双翅震动,发出一种古怪的音律。 乌世鉴牢牢站在一块岩石上,对这火天牛也有几分束手无策,虽然说自己速度比它快,力量比它强,但它的甲壳就是一件天生的盾牌,任你怎么打也打不烂,还替它挡去了大部分的攻击。 此外这只火天牛还有一只巨大的大腭,平常的天牛咬人一口也要疼入骨髓,要是被这只异兽咬到,只怕以自己的体魄之强,也要受伤。 再加上火天牛还有天赋神通的高温火焰,虽然不知道怎么样,可也不敢轻易以身尝试。 眼见火天牛从天而降,一对大腭寒光闪闪,挥起拳头就要迎头击下,突然脚下一震,一股火热的岩浆喷涌而出。 他感受到脚下的高温,来不及伤敌,双翼一摆,侧飞而出,就在这时,火天牛张口喷出一道长长的火焰,底下又有数道岩浆喷起,间将他困在中间。 一阵灼热,有几点岩浆溅到身上,便是一阵疼痛,乌世鉴硬生生闯出岩浆火焰,也被烧伤了几处,颇有几分狼狈。 火天牛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张口喷出火焰,又驱使地底岩浆喷涌,都朝乌世鉴射去。 乌世鉴本来并没有打算要这只火天牛的性命,想着只要把它赶走就行了,但这时身上被烧得生疼,火天牛又在后面紧追不舍,心里也激发了凶性。 他青色双翼猛然大张,扇出一股狂风,顿时将火天牛喷出来的火焰扇偏了,身子一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天牛上方。 火天牛一惊,双翅扇动,就要飞出去,但乌世鉴速度比它更快,已经一足踏下,重重踏在它的背甲上。 这一脚重如山岳,饶是它铜皮铁骨,也被这一脚踩得疼痛难忍,身子急速下降,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它双翼一收,就要溜走,但那只青色巨足猛然加力,死死踩住了它,一只大手一把扯住它的一只长长的触须,就要连根拔起。 第四十六章 称王 火天牛感觉到一阵剧痛,触须已经被一扯而断,它拼命挣扎,背上的巨掌不停,扯住它的一只翅膀,大喝一声,双掌用力,将那坚硬如铁的翅膀硬生生扯了出来。 乌世鉴双掌上传来一阵阵灼热,这火天牛的血液都仿佛是用烈火铸成,烧得双手一阵疼痛,但他妖魔的本性发作,一股残暴的戾气从心中升起,片刻间把这只火天牛扯得七零八落,残肢扔得遍地都是。 他一声长啸,冲出火山口,四只妖怪见他突然冲出,都吃了一惊。 他纵声长笑,道:“那火天牛不肯让出灵石脉,已经被我杀了。” 几只妖怪对望一眼,都是心中骇然,它们深知火天牛的厉害,虽然只是一只初长成的幼兽,也不是它们能抗衡的。 这个什么青翼大王虽然厉害,但在它们看来,恐怕两个妖怪一战,最终会是两败俱伤,却想不到这么快青翼大王就胜了,心里更增畏惧。 几只妖怪战战兢兢的随着乌世鉴来到洞里,看到满地的残肢,都是心惊肉跳,老狐连忙拜伏在地,道:“大王威武,令我们心悦诚服。” 白虎黑蟒和灰鹤也连忙拜伏:“大王威武。” 乌世鉴哈哈大笑,知道从今天起,自己这个大王,才终于算是当得有点模样了。 他俯下身子,扒开碎石,只见下面露出一片晶莹的灵石脉,露出来的部分有三四丈宽,底下却不知道还有多深。 一股清凉中夹杂着热气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呼吸了一口,舒展身躯,盘膝而坐,道:“灰鹤这次立了大功,我就命你为统领,你们去吧,本大王要开始修炼了。” 灰鹤大喜,连忙应诺,其余几只妖怪虽然心有不甘,但此时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它们见到火天牛的惨状,对这个大王已经是深深的臣服畏惧。 乌世鉴盘坐在灵石上,身下传来庞大的灵力,他闭目而坐,运转起新学的庚金聚气术,就感到一边是灵石上的灵气飞快涌入体内,另一边体内生成的真气迅速成形,两股气息都同时汇入那颗青色的珠子。 青色的珠子贪婪的吸取着真气和灵气,似乎永远也吃不饱,当然,它也同时吐出清凉的气息,继续滋养着乌世鉴的身躯,凝实骨骼血肉,壮大神识六感,增强气血力气。 感受到体内勃勃的生机,一种欢喜雀跃的感觉油然而生,感知中自己仿佛成为了一个卵,一个胎儿,正被温暖的包裹,慢慢生长、慢慢孕育。 等到他从这种奇妙的感觉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觉得肚子里饥饿难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双翼一张,已经冲出火山。 来到黑水潭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竟然已经用巨树搭成了几间房屋,几个妖兵和妖兽在潭边扎起了篱芭,看起来似乎有些山寨的模样。 他有些啼笑皆非,但一想起自己如今也是山大王,倒也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也就释然。 灰鹤连忙迎了上来,道:“大王,你在火山里一待就是三天,不知道是不是饿了?” 乌世鉴点点头,灰鹤连忙要一头妖兽拖过一只肥鹿来,恭恭敬敬的献于他的面前。 他心中对这灰鹤倒也有几分满意,夸奖了它几句,灰鹤心里大喜,满面喜色的望了其余几个妖兵一眼,十分得意。 他自己先跳到黑水潭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将身上这几天来沾上的火山灰清洗干净,又要老狐狸把肥鹿剥了皮,生火烤熟。 几个妖兵面面相觑,象它们这样的妖怪,虽然修炼有成,但从来都是茹毛饮血,动物的血肉里面也包含有生机和灵气,吃了有益。 但眼前这青翼大王却要学人类吃熟的,它们虽然有些腹诽,但也终究不敢说什么,只好听命行事。 乌世鉴吃了一块鹿肉,颇觉得肥厚甘美,只是少了点盐味,稍稍有些美中不足。 老狐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酒,都用巨大的竹子装盛,喝起来甘烈芬芳,竟然比人间的一般美酒还要美味。 乌世鉴道:“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老狐笑道:“大王,这南边不远处有一大群猴子,它们虽然没有修成妖兵妖兽,却十分聪明,采摘山里的果子,制成了这样的美酒,每年都要送一些给我,如今我不敢享用,全都拿来献给大王。” 乌世鉴笑骂道:“什么送给你,一定是你去抢的,对不对,你这只老狐狸倒很懂得享受。” 老狐连连点头,道:“是,是,大王明察秋毫。”它尖嘴前伸,狐脸上露出谄媚的表情,又站近了些,道:“大王,要不要找几个母妖来陪伴?” 乌世鉴惊得连手里的鹿肉都差点掉到地上,道:“这里还有女妖吗?不是说方圆几百里就只有你们几个妖兵吗?” 老狐连忙道:“这方圆几百里是没有,但再往北去一点,我知道那里有个女妖,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妖兵,也是一股强大的势力,大王要是将她收伏,不但势力更强,还可以让那名女妖来服侍你,一举两得。” 乌世鉴心中恍然,知道这片山脉长达几万里,宽都有数千里,自己所占的这一片区域,不过是九牛一毛,在其他地方,自然也有强大的妖魔占山为王。 他挥了挥手,道:“等本大王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去北方看看。” 他将一头鹿吃了个干干净净,挥手让妖兵妖兽退下,自己仰躺在一块巨石上。 天色渐渐黑了,夜空中露出点点星光,在这密林深处望去,更显得深邃辽远。 他想起那晚和三小姐一起躺在草地上,天空中也有星星,又想起南宫输,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还有那个山鬼苏迭,是不是又在写字? 人世间的生活果然比妖魔更多姿多彩,只是自己已经化身为妖魔,想要回去,也不可能了。 除非修成妖将,但谁又知道妖将什么时候才修得成? 他叹了口气,双手枕头,遥望星空,思绪渐渐遥远。 第四十七章 石人 好在山林里衣食不愁,附近妖兵都被他收伏,也没有烦恼,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修行。他深知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大能,自己虽然能够击杀雷冲霄,但面对左参商这样的三阶符士,仍然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而左参商在那如小山一般的巨爪面前,也比蝼蚁好不了多少,危险无处不在,唯有变强,变强,不断变强,才能在这世上快意纵横,不再处处受人欺负。 火山里空气灼热,地底偶尔有岩浆翻涌,他静坐在灵石脉上,运转起庚金聚气术,清凉中略带热气的灵气滚滚涌入体内,虽然枯燥,却又奇妙。 有了灵石的帮助,体内聚气的速度变得飞快,难怪南宫输他们要冒着性命危险当执刑人,去赚取灵石,但这时的他,却施施然坐在一处脉矿上,恣意的吸取,若是外面的人知道了,一定要羡慕得发疯。 但体内的青色珠子就象个无底深渊,不管聚集多少的灵气,都被一吸而空,同时吐出浓郁的气息,涌入他全身各处,虽然体内仍然不能聚集起任何的内息,身体却变得越发强大,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妖躯就已经又拔高了一尺。 他虽然号称这一片山林的大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心思用来约束群妖,任由得灰鹤他们去管,反正妖怪也好,妖兽也罢,基本上都还遵循着原始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吃饱喝足以外,也并没有什么太多事情。 这时的他,除了妖躯强悍,力量惊人,也没有什么其他神通,只会一套太祖长拳和几招“破甲拳”,想来实在是掉身份,好在天赋神通“风雷之翼”已经印在他的脑海中,除了静坐练气,其余时间大半便用来练习风雷之翼。 他妖躯高达一丈多,青色双翼展开,几乎有两丈宽,轻轻扇动,便窜出数十丈,但这还只是风雷之翼最基础的用法,脑海里的风雷之翼分为“他妖躯高达一丈多,青色双翼展开,几乎有两丈宽,轻轻扇动,便窜出数十丈,但这还只是风雷之翼最基础的用法,脑海里的风雷之翼分为“风翼”和“雷翼”,练到极致,可以瞬息百里,穿越罡风,直达天穹雷云,引动天雷击下,威力无穷。 以他现在的修为,还只能修习“风翼”中的御风之法,他站在火山顶上,双翼展开,依照脑中的法门,感受到四周清风的流动,双翼引导气流旋转、挥舞。起初也象是刚开始修炼内息时一样,毫无动静,但他这时六识敏感,又日日练气感受气感,只不过过了一天,便能够微微引动空中气流,又过了几天,便能勉强依靠气流托起身体。 这种感觉与他自己扇动双翼截然不同,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速度也更加惊人,但所需要的力气却小了许多。 这一天,趁着山间起了狂风,他站于山巅,展开双翼,感受着狂风将自己包裹,运起御风之法,顿时浑身轻如无物,随着狂风轻飘飘的飞到了天上,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就象一片羽毛,随风而动。 他身处高空,觉得自己当真变成了一只鸿雁,飞翔于无边天际,说不出的畅快,俯望下方,莽莽群山无边无际,诸连山脉连绵不绝,参天大树、巍峨高山都变成小如手指,真是生平所未见的奇景。 不知飞了多高,身边的气流陡然变得凌厉,有如刀锋,拍打在脸上、身上,一阵剧痛,连他如此强悍的妖躯也禁受不了,他连忙将双翼微微不知飞了多高,身边的气流陡然变得凌厉,有如刀锋,拍打在脸上、身上,一阵剧痛,连他如此强悍的妖躯也禁受不了,他连忙将双翼微微一收,朝下方飞去。 他知道这可能便是所谓的“罡风层”,风雷之翼的神通里有提到,天穹之上,罡风分为三层,若是境界不到,飞上罡风层,便会被罡风搅杀。幸好他刚刚飞到第一层罡风便下落,虽然受了些许伤,却片刻间便复原,他身体象炮弹一样下落,耳旁风声呼啸而过,顿时童心大起,趁着下落之势,左手立于胸前,右手五指成掌,一掌拍下。 随着他急速下落,身体快如闪电,全身力量汇于右掌,轰的一声,一座小山峰竟然被他一掌击碎。他感受到身体中的力量,禁不住哈哈大笑,才笑了几声,突然一惊,双翼一挥,身子快速掠出,伸手一抓,将这小山峰中飞出的一件东西抓在手里。 这赫然是一具石像,而且是个女子的石像,跟真人差不多大小,虽然是石头做的,却身姿曼妙,五官精致,眉头微皱,竟象是个真人!他抓着石像落在地上,心里惊奇不已,自己随随便便一掌,便打出一个石人来,也不知道这石人是天然形成的,只是若是有人雕琢出来的,又怎么会藏在山峰之内? 但这具女子石像除了是石头的之外,面容衣衫,无不具体而微,就象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突然之间石化,变作了一个石人。乌世鉴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再想,将石像扛在肩头,径直朝火山飞去,自己此时已经化身妖魔,再要回到人间,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这女子虽然是个石像,却怎么看都像是个人,将她放在火山里作个伴也好。 他钻入火山口,左顾右盼,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将这石像放好,见这石头女子被红色的岩浆一照,竟似乎象是要动起来,也不得不感叹造物的奇妙。 他正要坐下,静心体会刚才使用风翼的感受,不远处的岩浆却突然之间翻滚起来。他在这里许久,虽然天天见到岩浆流动,但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剧烈,一大片红色的岩浆象开了锅似的,古嘟嘟的朝外直冒,细小的火花在四周喷发,似乎地底的火山立即就要喷发。 乌世鉴知道火山喷发威力惊人,非同小可,自己虽然妖躯异常强大,却也禁不住成千上万吨的岩浆包裹,双足一蹬,已经冲天而起。随着他冲天飞起,岩浆突然之间喷发,火星乱溅,赤红的岩浆喷薄而出,红光一闪,在岩浆中一个异常红艳的亮点亮起。 随着这个红点亮起,喷发的岩浆突然停止,火山竟然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乌世鉴在空中感受到异常,回身而望,只见一个赤红如火,如灯笼般大小的巨蛋静静悬浮空中,起起伏伏。 这是什么东西?莫非是什么鸟雀的蛋吗?但寻常鸟雀的蛋,又怎么可能生存在岩浆中?一落入岩浆,就要化成灰烬。 他见火山片刻间便已停止喷发,似乎就是为了将这枚蛋送出来,心里也觉得奇怪,轻轻落下,伸手便去抓这枚蛋。 第四十八章 火鸟 他的大爪一伸,那枚火红的蛋却突然一闪,竟象是长了眼睛似的,将他这一爪躲了过去。 乌世鉴“噫”了一声,又是一爪抓出,火蛋猛然一缩,他这一爪竟然又抓了个空。 他心里大奇,以他目前的反应和速度,就连一般的妖兵也躲不过这一爪,这不知道是什么的蛋,竟然接连躲过了他两爪。 这一来,倒反而激发了他的好胜之心,风翼一展,身子化为轻烟,猛然又朝火蛋抓去。 火蛋却似乎真的长了眼睛,速度也是奇快,随着他的手掌要抓到,又是一闪而过。 “我就不信抓不住你这个蛋!”乌世鉴一声长笑,双翼凌风,在火山洞里急速飞翔,他才领悟了“风翼”的初步境界,身法便已快了几倍,这一下全力施为,顿时化作一道影子,将火蛋逼得四处躲闪。 眼见就要抓住火蛋,火蛋似乎也被逼急了,突然火焰一涨,竟猛然转了个向,加速朝他胸口撞来。 他微微一愕,右手疾伸,已经将蛋握住,只觉得触手灼热,手掌心里已经被灼伤,火蛋滴溜溜一转,竟从他的手心滑出,又朝外逃去。 青色珠子微微转动,送出的清凉气息已将他的手心伤势治愈,他却更是好奇心大起,这不知名的蛋不但奇快,而且似乎也已经有了极高的灵智,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大喝一声,双翼急展,引导青色珠子将清凉气息送入掌心,他已一把抓住正要逃跑的火蛋,手中微微用力。 火蛋在他手里剧烈挣扎,释放出高温,但有清凉气息的滋润,已不足已伤害到他。 他用手紧紧握着火蛋,将它举到眼前仔细观看,只见这个蛋表面似乎布满了细密的花纹,隐隐透出红色的火光,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蛋。 突然咔的一声响,手中的火蛋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他吃了一惊,微微有点后悔,还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将这个蛋捏碎了。 手中的蛋咔咔之声不绝,蛋壳纷纷裂开,紧接着一声大响,一只红色的尖喙露了出来,随着蛋壳上被这个尖喙啄出一个大洞,一个毛发蓬乱的鸟头露了出来。 乌世鉴惊奇的瞧着眼前的一幕,只见鸟头伸出之后,四周转头,蛋壳便纷纷碎裂,一只全身通红、有寻常成年鸡般大小的鸟便落在他的手上。 小鸟抖了抖身体,眼中露出愤怒的神色,张口一喷,便是一道灼热的火光喷出。 亏得乌世鉴六识极其敏感,将头一偏,躲过这一团烈火,小鸟发出叽叽的叫声,张口又是一团火焰喷出。 乌世鉴侧身躲过,见这小鸟样子幼稚,却十分凶狠,又好气又好笑,手里微微用力,喝道:“你要是再喷火,我可要把你的毛拔了!” 小鸟似乎竟能听得懂他的话,又感受到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量,金色的眼珠一转,闭上了喙,不再喷火。 乌世鉴笑道:“这才象个样子。” 仔细打量眼前这只小鸟,身体圆滚滚的,羽毛都是红色,只有一双眼睛呈现出淡淡的金色,背上的翅膀还没有长全,只有短短的一截,身子底下竟然只有一只脚,爪呈三趾。 这是什么怪鸟?他看了半天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倒也不以为异。 小鸟叽叽的叫了几声,眼中流露出亲切哀求的神色,乌世鉴将手轻轻一松,笑道:“你这回不会再跑了吧。” 哪知他话还没有说完,小鸟就已经一冲而起,急如箭疾,朝洞口外飞去。 乌世鉴双翼急展,纵身便追,小鸟速度好快,片刻间便已冲出洞口,一对翅膀虽然短小,却奇快无比。 乌世鉴见这小鸟狡猾,有好气又好笑,将风翼施展到极致,瞬间便追到小鸟身后,伸手急抓。 小鸟回头就是一道火焰喷出,乌世鉴一闪,已经将它抓在手里,小鸟叽叽乱叫,却怎么也逃脱不了他的手掌。 挣扎半天,随着乌世鉴手掌中的力量微微增加,小鸟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知道眼前这个人,还远不是自己所能对付的,终于放弃,叽叽喳喳了几声表达不满,然后便将嘴一张。 乌世鉴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中的火鸟,只它突然张嘴,愣了一会,才明白这只鸟可能是饿了,道:“你要吃什么?” 小鸟只是大张着嘴,见他迟迟没有喂食东西,发出尖厉的叫声。 乌世鉴一手抓着它,身后双翼一展,已急速飞出,眼睛在山林里四处寻找,已瞧见一只正在吃草的野鹿。 他身子急降,一掌拍下,顿时将那头鹿拍死,他见这火鸟十分神异,刚刚出生便已有着超越妖兵的力量,恐怕是什么异种也说不定,想必什么青虫之类的是不会吃的,于是便想割下一块肉来喂给它吃。 哪知火鸟见到地上的野鹿,一只脚跳下地来,张口就是一股火焰喷出,这火焰遇到野鹿便熊熊燃烧,片刻之间就将一头大鹿烧成灰烬,接着火鸟尖喙一吸,将那股火焰吸回嘴里,发出满意的鸣叫。 乌世鉴目瞪口呆,问道:“你就是这么吃饭的吗?” 火鸟单足在地上蹦蹦跳跳,一付酒足饭饱的模样,头颅上翻,似乎在嘲笑乌世鉴的无知。 乌世鉴不觉好笑,道:“你这种吃饭的法子倒是有趣,不过你这么小的一个东西,一餐就要吃掉一头在鹿,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拍了拍火鸟的头,道:“不过没关系,我是这片山林里的大王,保证饿不着你。” 丛林里弱肉强食,又有什么道理可讲? 他望向红色的火鸟,以手拍了拍额头,道:“我已经收了一个小白,一个小黑,从今天起,你就叫小红。” 小鸟叽叽喳喳,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单足一跳,跳上他的肩膀。 就象是平静的生活中增添了一丝乐趣,在这枯燥乏味的妖怪生活里,他也乐得多一个伙伴,用手轻轻摸了摸肩膀上小红的羽毛,突然想起刚才火山微微喷发,不知道放在山口的那尊石像有没有损坏。 他双翼展动,急速飞起,钻入火山口,只见底下的岩浆缓缓流动,刚才喷出来的岩浆已经慢慢凝结成为石头,那一尊女子石像上却是纤尘不染。 他用手轻轻在石像上擦拭,触手冰冷,却没有丝毫损坏,只是这石像身姿妙曼有致,象极了真人,用手摸上去虽然是冰冷的,却仍是让他一阵心跳。 小红站在他的肩头,好奇的望着眼前的石像,有几分好奇,却又象有着几分害怕。 乌世鉴见石像没有损坏,这才放下心来,要不然他辛辛苦苦将这石像扛来,岂不是白忙一场? 他慢慢走到灵石矿脉,静坐体悟刚才运用风雷之翼的所得,小红感受到充郁灵气,也不由大是高兴,一足踏在灵石上,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之后,竟然闭上眼睛,慢慢蹲了下来。 乌世鉴知道这个小鸟十分神奇,便不去管它,一人一鸟,便在这火山口的灵石矿上,静心修行。 这样一处灵脉矿,若是放在外面,便是一处惊人的宝藏,不知道引来多少争夺,修行者为了灵石灵药,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晋阳城里的一处灵石脉矿,便引来帝国玄炎卫和州牧府的争夺,但此时这一人一鸟悠然自得,尽情吸收着灵气,也算是幸运到了极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乌世鉴才从修炼中清醒过来,感觉到全身有无穷的力量,他如今没有任何功法,吸取的灵气尽数用来强化身体、增加力量。 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的身躯变得更加魁伟,已经变作一个一丈二尺的大妖,料想看来愈发的狰狞可怖。 见小红还蹲伏在灵石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伸手一捞,将它捞起,道:“小红,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第四十九章 女妖 小红猛然睁开眼睛,有几分不满,但听到他的话,又高兴起来,扑腾着短小的翅膀,飞着落到他长满青鳞的肩头。 乌世鉴望了小红一眼,见它的羽毛似乎变得更加鲜艳,身子好象也略略大了一圈,似乎在灵石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转头又望向石像,只见她仍是静静站立,一双眼睛茫然空虚,眉头微皱,似乎有着无穷的心事和怅然,心里竟也不禁微微一动。 双翼微动,乘着岩浆蒸腾的气流,运起风翼,乌世鉴轻飘飘的飞了起来,飞出火山,飞入莽莽山林。 随手捉了一只獐子,小红张嘴喷出火焰,将这獐子的精血化为烈火,吸入肚子里,露出满足的表情。 他微微摇头,笑道:“象你这样囫圄吞枣,又有什么味道?”又击杀了一头野猪,将它剥皮洗净,架起木柴,将野猪架在上面,对小红道:“小红,把这堆柴点燃。” 小红张嘴吐出一道细细的火焰,那些木柴见火就着,顿时腾起熊熊大火,乌世鉴双手将野猪不住翻转,烤得香味四溢,油脂滴落。 他伸手撕下一条猪腿,放入口中大嚼,这以小红的火焰为引而烤成的烤猪,竟似乎异常鲜美,不过片刻,便将一条硕大的猪腿吃完。 小红露出好奇的神色,一只脚在地上蹦来蹦去,叽叽喳喳不知道叫些什么,乌世鉴划下一小片烤肉,放入它的嘴里,小红感受到香嫩的肉味,一口吞下,又张开尖喙,拍打双翅,似乎被这新奇可口的味道吸引了。 乌世鉴哈哈大笑,道:“我早就说了,你那样吃东西有什么滋味,还是这样把肉烤了吃才好吃。”伸手又扯下一块烤肉,丢入它的喙中。 只是这丛林之中了除了他这个不一样的妖怪,又有谁会无聊到去将肉烤熟了来吃? 小红异常兴奋,竟将一条猪腿吃了一小半,直撑得肚子圆鼓鼓的,实在吃不下了才罢休。 乌世鉴把它放在肩上,推开周围巨大的树木,朝黑水潭走去。 黑水潭边扎的木屋出现在眼前,灰鹤、老狐、白虎、黑蟒赫然都聚集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 白虎最先抬起头来,它是这几个妖怪里面最厉害的一个,感知也最敏锐,一眼见到乌世鉴,便是一声欢呼,“大王,你终于回来了!” 跟着老狐便做出一付谄媚的表情,道:“大王,你一去修炼便是这么久,可叫小的们想你。” 乌世鉴微微一笑,心知它这句话里连一句真心也没有,但这世上就是这样,强者自然有人奉承,弱者便会任人踩踏,被人巴结,本就是强者的权利。 灰鹤脸上露出几分担忧,连忙迎了上来,道:“大王,你这次修炼怎么去了这么久?北方的女妖前几天派了妖兵来,说是要邀请你去喝酒,我们正在这里着急,幸好大王便回来了。” 乌世鉴眉毛一挑,“哦,还有这回事?”他望了老狐一眼,道:“这个女妖是不是便是你说的那个女妖?” 老狐讪讪道:“回大王,正是。” 灰鹤道:“这个女妖自称为‘粉红女王’,现在已经是妖校境界了,手底下还有几个强大的妖兵,我看大王还是不要去了。” 乌世鉴哈哈笑道:“去,为什么不去?我正要去捉几个女妖来,老狐,你说是不是?” 老狐连忙上前,连连点头,“正是,大王如此厉害,哪里会把这几个小妖怪放在心上。” 乌世鉴道:“好,你说得好,我看你对本王甚是忠心,心里很是欢喜。” 老狐谄笑道:“小的对大王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乌世鉴哈哈大笑,“好,既然如此,你便同我一起去北方女妖那里赴宴,也好看看本大王是如何大展威风!” 老狐心里一凉,它早就闻知北方这个女知的凶名,上次提出要乌世鉴去收伏她,多半还是想让他死在女妖手里,自己便又可以恢复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它脸上不敢露出半点声色,嘴里却道:“能见到大王大展神威,是小的是福气,只是小的本领低微,恐怕到时成了大王的负担,令大王不能尽情施展,反而不妙。” 乌世鉴心中冷笑,但他本来便没有想要靠这些妖怪,心中也不以为意,道:“老狐,你说得不错,既然如此,那我便自己去了。” 白虎突然上前一步,道:“大王,我愿意同你一起去!” “哦”乌世鉴略感惊讶,这白虎是他以武力压服,本来以为最不服气的便是它,哪知道在这个它竟然越众而出,愿意跟随自己前去赴鸿门宴。 看了它一眼,心里也不禁略有些感动,再看黑蟒和老狐,躲躲闪闪,灰鹤欲言又止,心里便已经一片明了。 但这也说不上怪它们,在妖怪的世界里,强者为尊,极少有什么忠诚可言,尤其在这些低级的妖怪和妖兽身上,还保留着相当的兽性,服从于趋吉避凶的本能,也无可厚非。 他大手一挥,道:“不必了,本王倒要看看,那个女妖长得什么模样。” 身影冲天而起,青翼大展,一团红色如烈火般紧紧附在他的肩头,巨大的青色身影直上云霄,迅速远去。 往北两百里,若是对于以往的他来说,骑马也要许久,但对此时的他,又哪里算得上什么遥远的距离,不过几柱香的功夫,便已飞到那片山林上方。 他释放六识,双目如电,也不需要什么人来指点,凭着敏锐的感知,便已感受到数股妖气,眼睛下望,一座高山之上,几间房屋露出檐角。 这个妖怪倒有些不同,他心里才刚转念,下方已经传来一声清喝,“哪里来的妖怪,敢来窥视我斜影山。” 一条粉红色的长布突然从底下飞起,如贯日长虹,挟着凛冽的杀气击打而来。 乌世鉴一声长笑,伸手一拉,将红布拉在手里,顺势下落,纵声道:“你既然请我来喝酒,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 “胡说八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擅闯禁地,真是不知死活。” 红布上传来阵阵颤动,一股大力传来,乌世鉴将红布在手上猛然缠了几圈,身子急速下降,落在峰顶,“粉红女王,本大王赴约而来,还不快出来迎接。” 手臂上的红布急速收回,红布尽头一名身穿粉红长裙的女子柳眉倒竖,散发出浓郁的妖气,戟指喝道:“你究竟是哪里跑来的妖怪?” 乌世鉴双臂抱胸,仔细的将她打量一番,生得倒有几分清秀,前前后后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有什么妖怪的形体露出来。 不是说妖将以下还不能完全化成人形吗?怎么这个女子一点也没有妖怪的形迹? 女子见他不住打量,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里更是恼怒,手中红袖旋转,化成一道红色的龙卷风,朝乌世鉴当头卷来。 乌世鉴右手一伸,将那带着强大劲风的红袖抓在手中,道:“粉红女王,你请我来喝酒,为什么一见面就动手?” 女子用力一拉,红袖却纹丝不动,也微微感到心惊,喝道:“我什么时候请你喝酒了?你是哪里钻出来的野妖怪?” 乌世鉴一愣,愕然道:“你没有请我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