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1995年。 时值岁末,位于广东省的中南市依旧尚无一丝寒意。天蓝得刺眼,阳光温暖和煦。 灰色的桑塔纳停在火车站广场的马路牙子上,车门与车窗都敞开着,驾驶座的椅子放低,李弘中懒洋洋地半躺在椅子上假寐,后座的小胖子钱海丰在嗑他永远嗑不完的瓜子,瓜子壳吐在手心中。 瘦如麻杆的秦科脑袋放在钱海丰的大腿上,一条腿缩在车内,另一条伸出了车外纹丝不动,他睡得正香,呼吸中弥漫着一股酒味。他多半已经忘记自己有这么一条腿了。 广场周围,建筑物新旧不一,随处可见崭新的高楼与古旧的瓦房并排而立相得益彰的模样。并不宽敞的马路被裁成一节节的,挖了坑,尚未填上,看上去脏乱破败与生机活力融合在一起。车站的大喇叭里,在列车进出站的间隙,郑智化声嘶力竭地唱着《水手》。 歌声戛然而止,喇叭里播放起进站的列车车次。低头看看腰间呼机上的时间,钱海丰将瓜子壳收进脚下的小垃圾袋,用力推了推秦科,在用脚踢踢驾驶座椅,“起身啦,火车到啦。” “听见啦。” 李弘中懒洋洋地应答一声,伸手将座椅摇起,头顶撞上了车顶。他悻悻咕哝一句,试探着将座椅放低一些但无济于事——个头太高。秦科则在后座迷迷糊糊坐起身,大概是腿有些发麻,伸手揉了揉也没忘了大声问其他两人。 “在哪呢?出来了么?” “没呢,火车刚进站。”胖乎乎的钱海丰一张娃娃脸,喜笑颜开地说,“周永军看见我们来接他,肯定会感动得要死。走吧走吧,到出站口去。” “急啥,走出来都需要一段时间。”迈腿走下汽车,李弘中站在车旁伸了个懒腰,抬手摸摸极短的头发,黢黑的脸庞也有一些兴奋。 几年不见了,也不知道周永军这家伙发什么神经竟然复员了,部队的饭菜难道不香么?不过回来也好,哥几个又能在一起了。当年结拜的五个人,都先后去了部队,又先后退伍回家,便再也没有过五人同时在场的时候了。 可惜,今天老五肖强临时被老婆逼着回了娘家,虽然交给了李弘中一件礼物代送周永军,但李弘中心里却有些小遗憾,毕竟做大哥的总想着在周永军走出车站,便能看见情同手足的兄弟们在门口等着呢。 正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李弘中,被一只伸到面前的胖手打断了思路,小胖子钱海丰的一张大脸也凑了过来,笑呵呵地问道,“大佬,吃点瓜子呗。” “哦。”李弘中伸手捏了一颗,小胖子眉花眼笑。 第一章 回乡第一天 1、回乡第一天 周永军是被人群裹挟着下火车的,还有许多人干脆打开车窗,先是将行李之类的东西扔了出去,然后人再仰身朝上、双脚先行伸出之后跳出窗外。周永军发现最惨的一位乘客,一脚踏空之后摔了下去,好在地面上有众多的行李堆积,那哥们摔落之后并没受伤。 两年前回来探亲的时候,也没这么热闹啊。 深深吸了一口气,烤乳鸽及芦兜粽的味道渗入鼻腔,原地呆滞了几秒,周永军整了整肩膀上的87式携行具,大步走出火车站通道。 直至站到了广场上,他才发现,自己是有些小激动的,离开部队时的些许伤感也被回乡之情给消耗掉不少。 还是这边热闹啊,在大山里、荒漠里呆了这几年,白天兵对兵、晚上数星星,这嘴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 抬手遮挡住刺目的阳光,周永军打量了一下这新修的火车站广场,发现已经被拓宽了很多。只是广场两侧的矮楼被改成了门面房,四处是人在游荡,南腔北调的方言不绝于耳,人们拖着行李匆匆而行。 “……丢你老母,你想怎么解决?” 呼喝声说的是蹩脚的普通话,夹杂着女人的哭声,这两种声音交杂在广场中其他的喧闹声里,也是十分刺耳。 周永军朝声音来源看去:右侧通往广场边沿出口,有一群人围聚在一起,女人的哭声就从那边传出。 本应该走向左侧出口的周永军皱了皱眉,低头看看手表,接他的人应该还没到,便干脆也朝那人群走了过去,走得越近那夹杂着本地话的谩骂声便越清晰。 “…….认错就算数了?这是我家爷爷的骨灰盒,你说你认个错道个歉?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呜呜呜,爷爷啊。”女人的干嚎声更大了。 嘴里说着对不起挤进人群最前方,周永军便看见当中一小块地面上散落着几块瓷片与一堆灰不溜秋的骨灰,在那灰尘前面半蹲着一名男性,正想尝试着将地面上的骨灰聚拢起来,他的身侧放着一只蛇皮袋。 “干啥呢这是?”“ 应该是碰瓷的吧……。”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不准用你的脏手去捧。”在那蹲着的男人身前,还站着一位男子,大约25、6岁左右,长得身材高大五官周正,但却戾气十足,憋着嗓子大骂,“弄脏了老子就弄死你。” “呜呜呜……,你们给评评理,这么宽的路偏要撞我一下,走路不长眼睛的啊。”高大年轻人身边,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哭滴滴,只可惜演技极差,脸上不见半颗眼泪。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我真的没钱啊。”蹲着的男人站了起来,看上去有40来岁的年纪。他仍旧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口音带着西南区域那边的味道。 “行啦行啦,我看就算了吧……。”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搭腔,周永军抬眼望过去,见说话的人约莫也就20来岁,留着小平头,脸上带着笑容,像是在劝慰那得理不饶人的男青年,但身体却有意无意地挡住身后几位忿忿不平的人。 “……毕竟这位兄弟看上去就是外地人,对吧,也挺不容易的。”小平头说话的嗓门挺高,围观的人都将视线看了过去,那位中年人的眼中满是感激的神情,但神情随着小平头接下来的话又变得苦涩起来。 “……钱不钱的,有多少算多少,你脚边的袋子,也当做赔礼的东西,送给这位兄弟,怎么样?” “那不行啊兄弟,这袋天麻粉,我是过来卖的啊,也早就有人订了。”中年人不自觉地侧行了半步,将那袋子挡在了身后。 “那我就帮不了你咯。”小平头阴阴一笑,“朱三,你爷爷的骨灰……。” “我丢你老母的天麻粉,我爷爷的骨灰不值你点天麻粉?” 被唤作朱三的年轻人朝前迈出,抬手就朝着中年人扇了过去。但抬起的手臂却被一只手拉住,朱三用力挣脱,差点朝前摔了出去,回头一看,神色变了变,可仍旧是声色俱厉,“周……周永军?!你少他妈管闲事。” “朱三,怎么了?改行碰瓷了?”周永军将背囊丢在脚下,左手抓住朱三的胳膊,冷冷地扫视了人群一眼,便看见刚才帮腔的小平头脸色阴沉地朝人群做了个手势,人群中果然有两个看似同伙的男青年应势朝着这边走。 视线在某处位置停留了一瞬,周永军的眼睛亮了亮,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那就今天连你也揍了。” 朱三甩了一下手臂未能挣脱,恼羞成怒地蹲身就去抱住周永军的腰,打算将看上去比他矮半个头的周永军掀翻在地——当年周永军未去当兵之前,两人反正也没少打架,虽然朱三总是输多赢少,可他却屡败屡战啊,不枉小混混的楞头劲。 尤其是现在,看这几年不见的周永军又黑又瘦,肯定是打不过自己了的。 小平头也阴阴到了周永军的身边,手指尖的刀片寒光闪闪,刚想动手在这不长眼的家伙身上划上一刀,手腕便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抓住。小平头抬头看见一张笑嘻嘻的娃娃脸,可还没来得及问来者是谁,便被一拳打了个满脸开花,小腹上也挨了一记膝撞。刀片给人夺走。小平头左手捂脸右手捂档,弯着身子倒在地上痛得哼不出来。 朱三还有两名同伙在半途便被突然冒出的一位黢黑高瘦的年轻人拦住,也不说话,干净利落地将两个混混打翻在地,下手极为阴狠。打完之后,转过头看着正在收拾朱三的周永军点头微笑。 “老大,胖子。” 将那朱三摁在地面,周永军抽空抬头冲着高瘦年轻人及娃娃脸打招呼。他早就看见了李弘中和胖子钱海丰夹在人群中间盯着那几名混混呢。 长得喜庆的娃娃脸钱海丰右手抓着抢过来的刀片,左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周永军,笑眯眯地问,“吃不吃?” 李弘中先是搓了搓双手,走到周永军身边将地上的背囊提了起来,一双眼睛精光闪闪,脸上挂着憨厚的笑,“永军,回来啦?” 朱三趴在地上骂声不绝。他那几个好兄弟仍旧在原地抱着肚子呻吟。那位嘶嚎得起劲的女人诧异地长大了嘴,看着几位半路杀出来的年轻人目瞪口呆。 小胖子见周永军没接瓜子,收进口袋之后弯腰对着朱三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朱三啊,你爷爷的骨灰是你去坟里挖出来烧的啊?都死多少年了,你这样做不怕遭雷劈啊。” “这小王八蛋三天不打一顿就皮痒啊。”李弘中瞪了一眼朱三,抬头看见周永军四处打量的目光,便点点头,“秦科去叫警察去了,很快就过来了。” “你们都来了啊?”放开朱三任凭小胖子折腾,周永军站了起来,先是与李弘中抱了抱。两年多没见,李弘中比当兵时更瘦了,眼神也变得深沉。 “肖强没来,陪老婆孩子回娘家了,不过给你带礼物了,等会儿给你。” 回答的是小胖子,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朱三背上,眼睛盯着那几名站了起来的混混,眼神阴狠,与他喜庆的娃娃脸极不相称。可等他转过头看着周永军时,眼神又变得人畜无害。 “警察来了,我们就走吧,太麻烦了。”李弘中将背囊背在肩上,伸手搂住周永军的肩膀,“肖强的破桑塔拉借给我了,专门来接你的。” 抬眼看去,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开了,周永军看见原地只剩下几名呼痛的混混以及早就停止了哭泣的女人。那位被敲诈的中年人也站在原地,想过来与周永军他们打个招呼却又有些害怕。两名警察跟着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青年背后朝着这边走来。 “等等。” 轻轻推开李弘中的手臂,周永军朝着那名中年男人走去。男人略带惊惧朝后退了半步站稳,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手中抓着一把皱巴巴的十元钞票,估计有三、四十块。 周永军皱了皱眉,将对方的手推了回去,“你是来这边做生意的?” “是嘞。”中年男人的普通话说得拗口,那只拿钱的手依旧没往回缩,“谢谢你们。” “你先走吧。这件事情就算了,这些家伙,警察会带走的。” “好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周永军一眼,略微弯腰鞠躬,“谢谢了。”说完之后,背着自己装天麻粉的袋子就匆匆朝另一侧离开。 “你干嘛让他走啊?”胖子钱海丰一只手在地上朱三的后脑勺乱摸了几把,“他去做个笔录,将这帮孙子关起来。妈的朱三儿,你眼瞎啊,我二哥你也敢动手?” “你懂个求。”李弘中用赞许地点头,觉得老二这件事情处理得挺好。既然这中年人是来这边做生意的,就不要将朱三这种本地混混得罪得太死,免得以后再被报复。 “我让你再骂。”钱海丰忿忿地又是一巴掌盖在朱三的后脑勺上。这朱三他可不怕,都是哥几个一路揍大的小混混而已。可他不敢和李弘中顶嘴的,小时候就怵,怵到现在。 “别打了,警察都来了。”周永军呵呵笑着将钱海丰从朱三身上拖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这小胖子的脑袋,“老四啊,你是越来越胖了。” 钱海丰刚要说话,穿着草绿色92式警服的警察已经到了近前,领着警察过来的秦科冲过来就围着周永军乱转,“看看,看看,打伤了没有?打到哪里了?”然后装模作样地指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朱三就骂,“耍流氓是吗?还群殴……,朱三你这次死定了。都90年代了,还有王法吗?” “别演啦,听警察叔叔的。”钱海丰笑眯眯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那名走在前面、样貌威严的警察,“叔叔,吃瓜子不?嘿,这警衔,真好看。” 挂着三级警司领花的警察也笑呵呵地拎了几颗瓜子,“哟,又是你们啊?几年不见,又打架了?” “为什么说‘又’打架?”钱海丰满脸无辜,大声叫屈,“我们这“又”是见义勇为好吧。” 第二章 兄弟相聚 2、兄弟相聚 接过李弘中递过来的纸盒,拆开包装,周永军才发现是一台传呼机。 桑塔拉驶出派出所的门外,副驾驶座的钱海丰转过头来,一张银盆大脸笑容可掬,粗壮的手掌上堆着一撮瓜子伸到后座的秦科面前。李弘中的手指关节粗大的左掌沿掌握着方向盘,右手朝后座抛去一包香烟。 “你这瓜子怎么就吃不完啊?”周永军将传呼机放在腿侧,伸手捏了钱海丰掌心的一颗瓜子,而秦科没去搭理小胖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夹住香烟盒,抽出一支点上,递给周永军。 “哇,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周永军接过烟,放在嘴角叼住。“胖子啊,警察叔叔说你经常搅乱治安,是不是欠收拾了啊。” “你再不回来,老大都不管我们啦。肖强就被管得更死了。”钱海丰将瓜子全部塞给周永军,脑袋靠在座椅上长叹一声,“你说我一枚胖葫芦,每天被爹揍,我只有出门找人出气了。不过你放心,都不是我惹祸的,别人惹祸了我还手总是应该的嘛。哥啊,还是说说肖强,继续说。” “家中有母虎啊。这肖强啊,他这是多缺母爱啊?” 秦科不阴不阳地帮补了一句,换来李弘中一声呵斥,“关你叉事?你一个25岁的处男去帮结婚生子的人分析婚姻生活?操蛋。” “怕老婆不是坏事,对吧,再说了肖强这不是怕老婆,是爱,不过是爱的有些过分了。老大,你也很‘爱’未来嫂子对吧?”胖子钱海丰见顺利转移了枪口,在座椅上转过身体侧头先看看李弘中,再看看周永军,满眼的揶揄。 周永军没有说话,叼着烟笑眯眯地看着窗外,心中平静而温暖。这种几兄弟在一起互相笑闹的日子,从90年去当兵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回来探亲的时候,只见着了才退役的李弘中。这个大哥打小就稳重,做事情也雷厉风行,打起架来也是勇猛无比且极有技巧。别看现在秦科与钱海丰在损他,那是因为都知道这种事情李弘中对兄弟们的揶揄毫不在意,外人瞎说就不一定了。 “话说二哥啊,你这暴脾气真得改改了。”秦科推开钱海丰递过来瓜子,笑着说,“现在咱们这地方,坐在一起讨论的都是生意经,哪有什么心情去管闲事,更别说是什么见义勇为了。万一今天我们不在,你要是吃了亏怎么办。” “你宁愿看见咱们这里四处乌烟瘴气恶名昭著?,然后连个外地人都不敢来?”周永军翻了个白眼,“再说了好歹咱们受过部队教育的人,你也得对得起自己曾经穿过的那身军装吧。” “我觉得老二说的没错,退伍不褪色你忘记了?你这兵当得…….”李弘中插言说道,“老二还是党员,要是遇到这种事情视而不见,那些军功章勋章之类的干脆直接还回部队得了。” 秦科嘿嘿讪笑,不再说话。 “我们去下午茶吧,晚上我们就不管你了,你肯定要去爷爷家,我建议你让你妈妈一起去吧?”李弘中不搭理秦科与钱海丰,将车行驶进一条岔道,停在一家叫‘悦点’的茶楼门口,“这家茶楼的点心还是原来的味道,估计你很想念的。” 这句话一下子将周永军弄得抑郁起来。 父亲周连杰在周永军10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在海关上班的母亲孟莲香精明干练,平常都没时间管周永军,所以周永军当兵这事儿是听爷爷安排的,这让他母亲十分恼怒,在周永军接到通知的当天便带着小女儿搬到了单位宿舍,周永军的奶奶去世的时候,孟莲香才与老人家恢复了日常的走动——老人两口子都住在干休所。 想想这事儿就头大。 四个人在‘悦点’二楼找到位置坐下,秦科手中帮周永军拿着盒子,“传呼机的号码就在盒子里。”周永军接过盒子,目光扫视着四周,茶楼的生意不错,只是应该新装修过,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而且,喝茶的人不再像当年只有些本地老人了,客人说话南腔北调,哪儿口音都有。 “热闹吧?我回来都不习惯了,到处都是外地人。”钱海丰招手让推着餐车的服务员过来,一边气哼哼的,“你说这拖家带口的跑来这边干啥,真以为这边遍地黄金啊。” “你们现在在干嘛?老大我知道在物资公司,胖子你呢?麻杆呢?”周永军从餐车上那了一份烧麦,随口问道。 绰号‘麻杆’的秦科坐在周永军的左侧,也拿了一份肠粉,随口回答,“我帮家里守着店呢,胖子在考车呢,打算去跑货柜车,这活儿虽然累点,可赚钱啊。” “我才不想去呢。”胖子已经将餐桌上的瓜子全部收进了口袋,已经拿上筷子开吃,嘴里嘟嘟囔囔,“我真羡慕麻杆呢,我也想开店,家里不同意,门面太贵了。” “不说我们了。”正在分茶的李弘中开口,“你呢,老二,回来了,就要想着工作了,家里有什么安排吗?” “我不知道啊。”周永军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苦笑道,“你又不知道我那老娘,恐怕这下正在低声下气地求人办事呢。和我说了,让我不要有什么顾虑,其实她不明白的是我顾虑的便是她到处去帮我求人。电话里说了根本不搭理我。” 李弘中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递过去一杯茶,安慰道,“得啦,你超期服役的事情,不知道你妈妈哭了几回了,回来了就听她安排吧,反正都是为了你好。” “我最烦这话了。”胖子咽下口中的烧麦,愤愤不平,“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就像我爹,他做司机就非要我做司机啊?你说我这三年兵当下来,回到家还管得更严了,我冤不冤啦。” “肖强呢?他在做什么?”周永军见胖子又开始感慨,赶紧转移火力。他知道胖子的父亲是火爆脾气,胖子小时候是没少挨揍,即使是胖子退役回来,他爹一样是想揍就揍了,从不犹豫。 “他们家的水产店啊,我跟你说啊越搞越大了。”胖子又兴高采烈起来,犹如自己见到了金子一般,“现在有两个店了,请了几个工人。不过他不需要干活啊,家里都是三个姐姐和姐夫在操持着呢。唉,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姐姐姐夫呢,你说什么活都不用干,想用钱就问家里要,多美啊。唯一的痛苦就是娶了个母老虎……。” 也难怪胖子开心,绰号‘算盘’的肖强打小就与胖子走得更近。肖强外表看上去憨厚木讷,与胖子两个人倒是相得益彰。 周永军意味深长地看着胖子,眼神中有些笑意。 “背后议论别人,会折***的。” 一个声音在钱海丰背后响起,语速极快,尾音拉长。胖子敏捷地回头,看见身材壮实浓眉大眼的肖强正站在狭窄的过道上,黑亮的眼珠瞪着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皱巴巴的,脸上还挂着汗珠。 “偷听我说话,你还有理了?”胖子不在意地扭转头,厚实的手掌拍拍身旁的空椅子,“快来坐下,说说你怎么跑来了,怎么满头大汗的。” 先是伸手在钱海丰的肩膀上大力一拍,肖强走到周永军身边,狠狠地与多年没见的兄弟来了个熊抱。一旁微笑着的李弘中示意他赶紧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肖强也不管茶水太烫,一口喝完,才抬手与身边的秦科击掌。 “麻杆,胖子给你点肉才好,你看你是越来越瘦了。老大,胖子再在背后说我,你就要和他手聊一下,这胖子嘴巴早就该贴个封条了。永军,你回来了应该去喝酒啊,跑来喝茶干嘛?害我跑了躺老粤明饭店,没碰到人……。”肖强的语速像机关枪一般,与他的粗豪形象极不相符。 “打住打住。”李弘中抬抬手,“你怎么跑来了?你老婆孩子呢?” “她们回家了。”肖强的嘴角扯了扯,大手一挥,侧头看着周永军,“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过来你不高兴啊?传呼机好用不,号码我选的……。” “她们回哪个家了啊?你自己家还是娘家?你小子是偷跑出来的吧?”周永军笑呵呵地扔过去一支烟,看着肖强狼吞虎咽地将点心塞进嘴里。打小肖强对吃的就有一股狠劲,就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似的。据说在军区后勤部那几年,肖强追着炊事班长拜把子,为的就是想要多吃点。 “永军你回来了打算干点啥?明天我送你去民政局和人武部吧,我跟你说我们教导员专业回来了,在人武部上班呢,熟人好办事。”肖强嘴里咀嚼着食物,嘟嘟囔囔地岔开话题,“我明天带点海鲜过去给老娘尝尝,你不在家我去得少,不过老大是常去的。胖子和麻杆都跟我一样,有些怕老娘……。” “你别东一句西一句的啊,胖子说你怕老婆呢。”秦科抿一口茶,笑着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都说什么呢?你们认为那是怕老婆?我肖强怕过谁来?当年也是横扫一条街的好汉,呵呵呵……。”肖强咽下口中的食物,端起茶杯一口喝完,眼睛一瞪,豪气万丈地看着周永军,“你别听他们瞎说,这事儿老大最清楚了,我堂堂我党我军培养的优秀士兵,能怕女人?老大你说是吧。” 正对着肖强坐着的李弘中脸色阴晴不定,眉头紧锁,嘴角极力地想保持着镇静,却因为要咬牙忍住笑意,脸颊的肌肉便一跳一跳地抽搐着。 周永军见状微微侧目,看见一个身材丰腴五官姣好的黢黑女子,一只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站在狭窄的过道满脸怒气地盯着肖强的后背,恍然大悟。也笑眯眯的问道,“你真不怕你老婆啊?” “不如说说你的计划?”肖强声音略低了一瞬,可抬头看了看这四双八只眼睛都盯着自己呢,声音又提高了,“怎么可能呢?女人啊…….,你们都单身,你们不明白,女人啊,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五十岁眼前不让吃饱的,就什么生妖作怪都没有了。” “你这么霸道?我怎么不知道。”女人声音悦耳,眼神清澈。可那只手就不怎么客气了,附身绕过肖强脊背捏住腰间软肉用力一掐,下巴贴近肖强的头部,温柔可掬地笑道,“要不是看见我哥的摩托车停在楼下,我还找不到你了。” 肖强的大脸瞬间苍白又转成通红,眉毛蹙在一起忍着痛楚。他看见了李弘中与周永军脸上的笑意越积越浓,胖子早就裂开了大嘴呵呵直乐,秦科眯着眼站起来移开椅子张罗着让女人入座。 “你是永军哥吧。”女人松开了掐住肖强的手,也没入座,先是与李弘中等人一个个打招呼,之后再朝周永军笑着点头,“我叫罗云,总是听肖强说起你。要不是今天我妈生日,也不会不让肖强一起去接你。” “对对对,回头我好好说他。你先坐,一起吃点东西,肖强,你怎么在你岳母娘过寿的时候跑出来呢?”周永军赶紧站起。一旁的秦科已经端来了一把椅子,放在肖强的身边。 “我就不坐了,肖强既然已经过来了就陪你们吃吧。我就先回家了,不妨碍你们兄弟聊天。大哥,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就一起到家里来吃饭吧,我给你们做。”罗云落落大方地朝着兄弟几个点点头,目光扫过肖强的时候没做停留,眼神里有些失望。 “实在对不起了,肖强,你跟人回去,等有空了我们再来找你。”周永军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肖强轻斥。 “不用不用,我妈妈那边酒席已经结束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罗云也不与老公打招呼,转身便走过通道,走出嘈杂的茶楼。 看着脸涨得通红的肖强,周永军抬手指了指门口,“还不赶紧去追,我倒觉得,你这老婆人挺好的啊。” “朱三上来了。”李弘中打断了周永军,收敛了笑意,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几个人闻言朝后看去,那长着一副好皮囊的朱三与四名身材高大的男性走进门内,朱三正回头看着身后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罗云,低声地与身边的人说着什么,随即抬头便与李弘中的目光对视。可奇怪的是朱三并没有走过来,只是眼神闪了闪,便在迎宾的带领下走向了另一侧的包间。 “你们和朱三又起冲突了?”成功被朱三的到来而躲过了兄弟们起哄的肖强高兴地问道,“这个嗨佬最近与赣州帮混在一起,搞搞仙人跳什么的,真该好好揍一顿了。” “你还不回去?”李弘中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肖强。肖强嘿嘿一笑左顾右盼,就是不说话。 “我们都走吧。先送二哥回家吧。”秦科轻咳一声,“二哥回家好好陪老娘,明天还得去人武部报到的。” “对对对,我们一起送二哥回去吧。”肖强站起来对着服务员大喊,“埋单。” 第三章 母亲的安排 3、母亲的安排 生物钟依旧提醒周永军在凌晨五点半醒来,从床头呆呆坐起,看着有些陌生的床单、低垂窗帘下透进来的光线、天花板上装饰繁复的吊灯,瞬间有些不知栖身何处。呆滞了几秒之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可原本让人烦躁的起床号,此刻却十分怀念。 就那样呆了半个小时,楼下的小巷已经有三轮车的铃铛与喧杂的人声。起床之后套上衣裤,周永军原本就想这样离开卧室,可走到门口,终究还是返回头来,将床铺整理利索,被子也叠的方方正正。 窗边的书桌上放着三个打开的木盒,周永军拿起一个打开,看着里面的三等功证书及军功章呆呆伫立许久。 “……回到地方了,该不忘军人本色,要牢记你是党员,是优秀士兵。啊,好男儿志在四方嘛,才无悔这军旅生涯……。” 这是临走时,连长拍着自己的肩膀说的。 周永军瞬间红了眼眶。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穿上那身国防绿了。 一楼的餐厅内,母亲已经开始忙碌着张罗早餐。妹妹在昨晚上吃了饭就回去了单位宿舍,这一栋两层小楼里,只有母亲与周永军两人。 “妈,你每天都这么早吗?”周永军一边打着招呼,走到水池边开始洗漱。看着母亲的背影,一瞬间有些心酸。 她总是这样的,一辈子都好强惯了。 “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叫苦叫痛,没人能代替你切身体会的,只会让人瞧不起……。” 这是母亲挂着嘴上的话,教育周永军、教育周永琪,都是这样。 “我都很少回来,平常也住在单位宿舍。离单位近也就不用起太早了。来,吃早餐,吃完之后,你去武装部,民政明天再去吧,下午我约了你舅舅谈一谈你工作的事情,晚上你去看你爷爷吧。” 孟莲香褪下围裙,晨曦中她的身形瘦得像根麻杆,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眼窝撑着骨头,有些发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贴在头顶,露着已经有了皱纹的额头。 “嗯。”周永军含糊回答。 昨天晚上,母亲对周永军选择复员表示十分赞同,并且就这件事情与爷爷周成海又顶了几句。原本周永军是打算帮着爷爷说妈妈几句的,可看见母亲憔悴的模样,他也只能聪明地闭嘴,在送爷爷回住处之时,悄悄地代母亲向爷爷道歉。 母亲太好强了。这一点,周永军无法劝说,也不能劝说。既然自己已经回到了地方,那就先按母亲的要求来试试吧,如果真的没单位接收,周永军相信,自己也能有出头的一天。 军人嘛,宁死不退,这点勇气与信心还是有的。 母子俩坐在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孟莲香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儿子——这眉毛眼睛、这鼻子嘴唇,都和他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 “妈,舅舅说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啊?”周永军将面前的白粥就着橄榄菜吃得干干净净,将碗筷收进厨房。看见母亲穿好了工作服准备出门,便开口随意问道,“其实不用找他也行的,即使是接收的单位差一些,我也没关系啊,嘿嘿,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的。”。 “就你能”孟莲香嗔怪地看一眼儿子,“万一给你丢到哪个乡下去了,还不如你在部队呢。得了,听妈妈安排吧。你舅舅也神神秘秘的,下午见面再说吧,我去一下单位,回头打你传呼机。”孟莲香伸手指了指一楼里间,“书桌上有一把摩托车钥匙,车是你表弟的,你去人武部,找老李,就说是我儿子,会给你加快办理的。” “好的。”周永军有些无奈。这种事情,哪里需要找人帮忙的,可现在要是拒绝母亲,恐怕还会招来更多的言语。 …… 从区武装部离开已经是上午10点。周永军见时间还很充足,便打算直接去民政局将资料递交过去。可他还没走到摩托车停放点,便被朱三带着两个人给拦截住了,朱三戴着大墨镜,穿着大红的衬衣,金链子在脖子下闪闪发光,左耳挂着一粒钻石耳环,白色的休闲裤下配着浅灰色的皮鞋,耀武扬威地站在周永军面前。 “周……永……军,哈哈,这世界真小啊。” 周永军苦笑,“好好说人话,你黑社会电影看多了吧。” “周永军,几年不见了,回来就坏我事,你是不明白现在这条街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了。昨天你仗着人多,今天我看还有谁来帮你。”朱三摘掉墨镜在另一只手里敲着,五官狰狞、凶神恶煞。 “让开,我还要去有事呢。”周永军笑了笑,朝前走了一步。 朱三抬手拦住,他比周永军要高上两公分,居高临下地瞪着这小时候的仇人,刚想抬手揍人,右脸便挨了一耳光。刚想呵斥,左脸又‘啪’地挨了一下。 “啊!啊!”朱三捂住火辣辣的脸,大声怒叫。 “啊啊什么,你他妈双响炮啊?”周永军抬腿又是一脚,揣上朱三膝盖,顺手捞起路旁的垃圾桶砸向朱三身旁冲过来的一名混混,那混混应声而倒。剩下的一个撒腿就跑了。 三名正从武装部冲出来的退伍军人模样的年轻人,笑呵呵地将道路旁围观的路人劝开,见周永军游刃有余的模样,便在旁边看了一下,一名年纪较大的男人示意周永军,“打几下就算了,撤吧。” “谢了。”周永军在朱三腿上再踹了一脚,笑眯眯地向三人致谢,然后低头看着朱三,“别再仗势欺人了,你看你那兄弟跑多快啊,丢人不丢?有这力气不如去做点正行,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在这里装黑社会。” 说完便与那三人打个招呼,坐上摩托车扬长而去。武装部离民政不远,这时候赶过去,上午就能将事情办完。李弘中几个约了晚上吃饭,但看来恐怕难以成行了,下午去到舅舅家里,晚饭还是去陪爷爷吃吧,老头子恐怕是望眼欲穿呢。 还在民政局与办事的小姑娘瞎聊得起劲的时候,腰间的传呼机没命地震动起来,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将周永军给吓了一跳,低头在腰间鼓捣了好一会儿才将那震动给停了下来。他向办事员借用了一下电话,然后挂掉电话便改约了下午天再来,匆匆地骑着摩托车朝舅舅家驶去。 听老娘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事情已经办成了?舅舅是商业局的领导,能把自己安排去哪儿呢?说实话进武装部也好啊,要是能进派出所或者随意公检法的哪一家都行啊。 这一路胡思乱想,很快便到了港口镇的舅舅家楼下。这也是一栋在整个岭南随处可见的十分普通的三层小楼,与周边的房子乍眼一看一模一样,门口停着一台海关的公务车将巷子堵住了,那应该是老妈开来的。 只是周永军进到楼里,才发现里面的装修富丽堂皇,深色的檀木家具散发着清香,电视墙下摆放着整套进口音响。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客厅正中的茶几上,茶盏在悠悠地冒着热气。 母亲瘦小的身躯坐在宽大的木椅上看上去更加瘦弱,一旁坐着一位留着长发的年轻人,穿着花衬衣,手里拿着一部大哥大正在输号码。个子矮小的舅舅背对着大门,只在椅背上露出一截秃顶,他正在低声地与自己的姐姐说着家长里短。 “表兄啊。” 正在摆弄着大哥大的年轻人看见了周永军,站起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右手手腕上的金链子恐怕足足有半斤重,染着棕色头发,胖乎乎的脸蛋将一双眼睛给挤成两条细缝,鹰钩鼻子上长着一颗硕大的粉刺。他奔着周永军就冲了过来,抱住表哥狠狠地亲了一口。 “浩杰,舅舅,妈。”周永军勉强搂了楼表弟,这孟浩杰据说已经有了自己的工厂,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不过就周永军对孟浩杰的了解,这小子打小不务正业,所谓‘死蛇烂鳝’说的就是这种人。那个所谓的工厂恐怕也就是一皮包公司,反正现在正在改革开放的风口浪尖,浑水摸鱼赚点钱这事情孟浩杰肯定是做得出来的。 “永军来了啊?来来,喝喝舅舅的茶,你当兵这几年受苦了吧?晚上啊,我带你去老粤明好好地吃一顿。来,坐。”舅舅孟明宇将脑袋侧过一边,对着周永军招招手。几年不见,孟明宇的脸都大了两圈,原本就小小的眼睛现在就更小了,只是那鹰钩鼻依旧占据了半张脸,看上去颇有威势。 “你舅舅说你的工作有着落了。”孟莲香将儿子拉在长沙发上坐下,这时孟明宇的老婆也出来向周永军打了个招呼便再度进到了室内。孟莲香也不瞧一眼自己的弟妹,只是喜滋滋地对儿子说道,“你看,这一点都不耽误时间,明宇,你赶紧说说给我儿子安排的什么工作?” “我们商业局名下的显华超市,缺一个管理人员。”孟明宇在垃圾桶边沿敲敲茶海,再拿起茶巾擦擦茶盘,“姐你先别急,这是曲线救国。” 原来是孟莲香一听这超市的名字,脸色立马就耷拉了下来。她可十分清楚这显华超市是个什么状态。 “什么曲线救国,这超市都快倒闭了,你还让你外甥去做什么鬼的管理人员?” “姐啊你听我讲,这90年啊,两次征兵,结果呢,这两年陆陆续续回来的退伍兵与转业干部大把多了。这点永军是清楚的对吧?各单位都不好安排,就商业局这一摊子都给愣生生塞了两个转业干部进来。所以啊,永军原本是要去畜牧水产局的,直接进到商业局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但可以从显华超市开始啊,只要转了档案,然后就等着超市关门好了。等这摊事情了结,永军就顺理成章地进到我们单位。这你怎么就急上了呢?”孟明宇笑眯眯不紧不慢地泡茶,一边慢慢与姐姐分析。 孟莲香狐疑地看看儿子,周永军也点点头,他知道舅舅说的情况的确是这样,民政那边也和自己打了招呼。不过对这所谓的显华超市管理人员的工作,周永军还真没觉得有多大意思。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孟莲香见儿子也认可孟明宇的说法,便转过头问弟弟,伸手接过一杯茶也顺手递给了儿子。 孟明宇再递过去一杯茶,也帮坐了下来的儿子斟了一杯。孟浩杰接过来放在茶几上,向表兄与姑妈说明自己很忙,便拿着大哥大匆匆离去。 “目前超市工作的总共有14个人,2名收银,2个仓管,财务室2个人,1个主管,1个采购,剩下的6个人负责日常运营。”孟明宇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闭上眼睛回味一阵,突然问道,“永军啊,这茶怎么样?还行吧。” “舅舅,我不懂茶。”周永军坐姿笔挺,两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舅舅。他发现舅舅手上的手表看上去很不起眼,却是一个很有名的品牌,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了。 “嗯。”孟明宇对外甥的回答不置可否,见一向严厉的姐姐正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得意,他清清喉咙,“永军啊,这里啊,虽然看上去不那么正规,但我之前所说的六个人之中,采购与那财务,都是上面有人的,那个主管嘛,也临近退休了,暂时过渡一下,仓管是你舅妈的亲戚。所以,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无所谓的,想怎么管就怎么管,你过去上班便是和那主管搭档,名义上比他更高一级,但是,事业单位嘛,不存在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说法的,只要让这老头子顺利退休就行。” 见周永军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孟明宇加重语气补了一句,“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事,永军过去上班几天就明白了,这些都是小事。”孟莲香替儿子回答,“他才从单纯的单位离开,哪里懂那么多人情世故,慢慢来,行一步看一步啦。” “嗯,这我当然知道,永军这小子,从小就醒目嘛。哈哈!”孟明宇哈哈大笑,鹰钩鼻被笑纹扯向两侧,脸颊的肌肉都在抖动,“你说你去当什么兵嘛,我们这边是改革开放的窗口,要没去部队,现在也和你表弟一样,开工厂做生意,多好的事情啊。弄得你妈妈还来求我办事。” “谢谢舅舅。”周永军不易察觉地皱皱眉,淡淡地回答道,“我其实不是很想去,畜牧水产局挺不错的。” “闭嘴。”孟莲香大怒,“你是想干嘛?每天下乡?” “永军啊,我们这超市啊,也是蛮复杂的。所谓多只香炉多只鬼,为了让你顺利进去,舅舅也毁了不少心思啊,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孟明宇也板了脸,拿出长辈的模样教训起周永军来,“别是怕苦怕累吧,说实话这里不苦不累,你安心呆上几个月甚至是个把月,就能去办公室上班了,懂了吗?别以为当了几年兵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让你妈妈难受你就舒服了?你这兵当得,学会顶撞你妈妈了?” 一看情况不对,周永军假装弯腰看了看传呼机,笑嘻嘻地搂住孟莲香的肩膀,“好啦好啦,妈,舅舅,我听你们的。但我中午啊就不在这吃饭了,民政那边要我过去签字,我得赶快赶过去。” 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就往外走,孟莲香急忙拿起茶几上的摩托车钥匙追到门口,有些心疼地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儿子,“永军,暂时委屈一下,好不好,你舅舅会帮你安排好的。” “妈,没问题啊,我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周永军笑道,“我的确要去一趟民政局,事情早办完,我就早些上班,岂不是更好?” “行行行,那你去吧,给你摩托车钥匙,明天周末,妈带你去买台新的,就不用坐你表弟的旧车了。你记得去吃饭啊,有钱吗身上?我给你一点……。” “妈我知道了,我有钱。我拿到退伍费自己去买。”周永军拿过车钥匙,落荒而逃。 孟莲香看见儿子远去,才走进客厅。弟弟孟明宇看见姐姐有些失落地走进来,嘻嘻笑道,“仔大仔世界啊,姐。不过你放心啦,永军会知道怎么做的。” “希望如此吧。”孟莲香叹口气坐了下来,“这孩子,性格被他爷爷给惯坏了,说话从来都不打草稿直来直去的。” 他是你惯的才对呢,谁不知道周成海老爷子严厉得要命。 孟明宇在心里腹诽,却不敢说出来。他将茶壶里的茶叶换掉,轻声问道,“姐啊,海关那边有件事情,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啊。” 孟莲香马上警觉起来,细细的柳叶眉蹙到了一块,“说吧,只要不违反原则,我可以试试帮忙,否则就面谈,别拿你外甥这件事情来要挟我。” “看你说的。”孟明宇咧咧嘴,鬼鬼祟祟地看了看房间的方向,低声向孟莲香开口说起自己的事情来。 第四章 这杯酒,敬父母! 4、这杯酒,敬父母! “二哥,你随便吃,随意吃,放心,我们这是罗汉请观音啊,钱足够,不比在部队回来探亲那当口,穷啊。” 小胖子的一张银盆大脸因为喝了点酒就变得红彤彤的,面前堆着一堆虾壳与瓜子壳,手中还抓着一只白灼虾撕头扯尾。他身旁的肖强依旧在狼吞虎咽,白色的‘的确良’衬衫上沾上了酱油都也不知道。 听见钱海丰这么一说,肖强可就不乐意了,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之后,手在桌布上擦了擦,很认真地看着周永军,“你别理他,这一顿是我一个人请大家的,这叫观音请罗汉。说得你钱胖子出了钱似的。” “那可不行,都说了大家出钱好好请二哥喝一顿的,你这样说是显摆你有钱对吧。”瘦弱的秦科吃起东西来一点也不弱,用筷子挑起一片多宝鱼塞进嘴里,眼睛乜斜着看着肖强。 “成啦,这点事情也在争执,轮着来吧。老二回来又不会走,你们难道要打算离开中南了?”坐在包厢主位上的李弘中发话了,“就这么定了,今天我的,下次你们自己定。” “别,老大你今天不是去陪女朋友了吗?什么时候结婚啊?赶紧攒点钱把老婆给娶了是正经。今天肯定是我来。”肖强打个咳,端起酒喝了一口,哈了一口酒气,满脸痛苦,“啊呀,嫂子千万别和我家那个母老虎一样,这日子过的痛苦啊,你们说啊,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我爸爸妈妈姐姐姐夫怎么都向着我老婆呢?就没人在乎我的感受呢?” “不和你争了,你来就你来。”李弘中端起酒来,示意大家举杯,喝完之后再对着肖强说道,“你就知足吧,你家罗云心肠挺好,倒是你小子有些不知足,再说了是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才结婚的,你怪得了谁呢?你爸爸妈妈那是太爱孙子就爱屋及乌了懂吗,你给我老实点,否则你在家里的地位会更低。” “就是,你看看我,随时被爹揍的孩子才可怜呢,早知道我就在部队不回来了。”钱海丰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愤愤不平地埋怨。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二哥,你去上班了吧?总算是安稳下来了。那边什么情况啊,搞得定不?”秦科也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按在桌面,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动。 什么情况? 周永军将其他四兄弟的酒杯倒满,自己也满上,举起酒杯,“来,哥几个先喝上这一杯,再听我细细道来……。” 说起这显华超市,实际上也就是原来的老供销社在经营不下去之后改编而来,改也改得不伦不类。周永军去上班之后,才发现舅舅说的情况远远没有现实那么真实可怖。 首先那几个皇亲国戚每天就一杯茶一包瓜子闲聊不说,就那几个营业员,也是到了年纪准备退休的人了。在供销社改制之初,这分管的孟明宇可是舌绽莲花,让这几个营业员还拿出了一部分钱来,投入当时濒临关闭的供销社进行采购,美其名曰“股份制”。这几年下来不但没见分红,反而年年亏损,眼看就支持不下去了。 可这些在单位里待久了的人越是遇见这种事情则越是消沉,一个个没想着怎么样去想想办法扭亏为盈,倒是惦记着仅有的这点资产想赶紧分了算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上班这几天时间,周永军没见有人主动干活的,个个像大爷似的,来个客人都被人气跑了。 至于那几个皇亲国戚就更甚。由于是商业局名下的企业,显华超市面积还挺大,总共有两层近1500个平方。一楼是开架式营业,二楼便是仓库与办公室。周永军第一次走进仓库的时候,愣是被那乱象吓了一跳——大量零散的货物随意堆积,有些厨房用品看上去都已经发霉了,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馊味。仓管办公室就在针织品的旁边,而仓管则就坐在针织品一侧抽烟。至于那些糖果饼干之中,老鼠叼着食物进进出出,丝毫不在乎有人类在旁边造成威胁。而这些人对老鼠也视而不见。 所有人对于周永军的到来都毫无反应,连办公室的座椅都是自己找来之后随意找个角落坐下。不过对于这些不配合的事情,周永军早就心中有数,也并不在乎,而是在想多熟悉几天之后,怎么样开展工作。毕竟换做是谁,突然说再空降下来一个乳臭未乾的主管,谁都有逆反心理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都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这的确有些让他头疼。 “我丢,这……,你舅舅这是把你放火坑里推吧。”钱海丰大呼小叫,满脸不忿。 “倒也不是。”周永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是普通的九江双蒸,喝下去烧心辣肺,回味无穷。他咂咂嘴,再度开口,“我舅的意思是我每天去点卯就是,等待关门大吉在转到其他部门。问题是,我总觉得别扭啊,我他妈才25岁耶,就去陪着一堆混吃等死的人熬着?还是想做点事情的,毕竟现在的商业格局变了,只要有想法并实行,扭亏为盈并不难啊。” “不对啊,你妈妈也不会让你干这种事吧?这样子下去恐怕还没等倒闭,你自己就先废了。”秦科也咋咋呼呼说道,“我觉得啊,你应该和你妈说说这情况,毕竟她老人家要是真想给你一份好工作,还是有能力去操办的。” 李弘中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秦科,刚想呵斥,便被周永军打断了,“我妈妈前半生很辛苦……。” 刚想说话的肖强也停了下来,看着周永军。 “……但她很勇猛……或者说很坚强,很有勇气,带着我和我妹妹永琪一起走了下来,说实话,我身上有很多缺点,但我相信我身上的所有优点都来自与她。”周永军也眯起了眼,想着从10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开始,母亲怎样用瘦弱的躯体撑起这个家。爷爷周成海虽然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给予了很多指引,但自己成长的途中碰到的所有问题,不都是母亲在解决的么? “所以,我选择复员回家,其实也就是想多陪陪她,对于她帮我安排的这份工作,我也就先做着吧,行一步看一步吧,毕竟我党我军培养我这么多年,那些魑魅魍魉的雕虫小技,我还是有办法摆得平的。”周永军越说声音越大,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般。 “这杯酒,敬我们的父母。来,永军,举起杯。”李弘中伸手拍了拍周永军的肩膀。 他了解周永军,这家伙看上去温和可亲,内心坚定得犹如岩石。大概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便是家人与自己这群兄弟了吧。 五兄弟端起杯中酒连番碰杯,桌子上的三瓶白酒很快就见了低。不胜酒力的胖子钱海峰与秦科开始胡言乱语,剩下的三人都是海量,肖强跑下楼在桑塔纳里再拿出两瓶茅台一瓶不知道名字的洋酒,上来之后先是将洋酒斟满三杯,三人一饮而尽,周永军连连咋舌,觉得这玩意儿太难喝了。 老粤明大酒楼地处市区繁华地带,周边酒楼林立,催生了许多娱乐场所,也汇集了三教九流之人。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两条街上便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隔三差五便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 五兄弟说着笑着、吵着闹着,小胖子还五音不全地唱了一首《当兵的人》,唱得涕泪交加唾沫飞溅。原本有些感伤的其他四人愣是随着小胖子的跑调将感伤跑得不知道哪儿去了。隔壁包厢的客人被这鬼哭狼嚎般地声音打搅,愠怒地冲了过来想骂上几句,可一看是五位留着短平头、身体健壮的年轻小伙,便又讪讪地转身离去。小胖子眯着眼依旧嘶声裂肺地唱着,直到被楼下传来打斗声打断。 哥几个凑到窗口一看,原来是两帮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鸟的外地混混在械斗,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双方持刀拿棒的打得头破血流,但很快便被几十名治安队员与人武部民兵应急分队的队员给抓了起来,扔在车上带走了。 “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我不愿意回来的原因啊。”小胖子被打断了演唱会,本就十分气恼。再看看楼下街道上的乌烟瘴气更加火冒三丈,“好端端的中南市,多安静祥和的小榄镇,就是被这些前来捞金的外地人搞得乌烟瘴气,恶人横行。好像全国的流氓都跑来了南边……。” “说这些干什么?”李弘中黢黑的脸上泛着红光,一双狭长的眼睛瞪得老大,“人口流动能带来治安的不稳定性,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货币的流通,这样才能带动一个地区的繁荣。况且我们旁边就是经济特区,说实话能有这么多人进来我们还是沾光呢,没点常识。” “但是也的确搞得乱七八糟的。”肖强酒量极好,眼睛明亮脸色正常,从容地看着李弘中,只是语速比没喝酒之前相比有些放慢了,“我们家有几栋楼房,都租给了来打工的人,结果有人在里面吸毒,也有卖淫的,唉,上个月被警察查了好几回,现在我爹都不敢将房子出租了,就空在那里。更别说街上越来越多的小偷小摸飞车抢夺的事情了。” “说得以前就没有小偷小摸似的,当年咱们这里穷得要死的时候不一样有地痞恶霸?这些事情不能都归咎与外地人的进入的。”周永军也是越喝眼睛越亮,“就算是这个世界很烂,这个城市很乱,也有很多烂人流氓,但同时也有更多的人在脚踏实地地工作,有很多人在做好事,这就够了。” “就是,来来来,不说这些了,继续喝酒吧。永军,肖强,我们三个人喝,这胖子和麻杆,恐怕得抬回去了。”李弘中喝到有点热,干脆脱掉了薄外套,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结实的胳膊上肌肉虬结。他伸手拿起一瓶茅台,笑眯眯地看着肖强,“我开了哦?” “开,当然开。”肖强豪气万丈地说,“喝了还有,车里有一件呢。” “不是你爹拿来送礼的吧?”周永军也笑眯眯。 “你以为我是钱海丰啊?我爹都说了,什么都是我的,房子是我的车子我的,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肖强浓眉倒竖环眼圆睁,‘唰’地站起来脱掉了上衣,露出赤裸多毛的胸膛,一把拿过李弘中手中的茅台打开,将桌子上的酒杯斟满。 “把啃老啃得如此的正义凛然,我们不喝都觉得不好意思。”周永军端起酒杯,朝着兄弟们举杯示意,“来,干了!” …… 要是有人在1995年某个深夜的小榄街头,看见5个光着膀子留着平头的男人、勾肩搭背地走在坑洼的小巷、大吼着《团结就是力量》,后来还被治安队来了十几个人带走。那么,那五个男人就是李弘中、周永军、秦科、钱海丰、肖强。 即使是多年以后,五个人偶尔回忆旧事,都会哈哈大笑,笑得花白的鬓角在颤抖。 第五章 超市要黄(求收藏、推荐票) 5、超市要黄 90年代开始创业的实业,具有不同凡响的特殊意义,财富与梦想在夹缝中野蛮生长。在那个时代,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日渐瓦解,一个个一群群小人物把中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场,它在众目睽睽之下,披荆斩棘,以破釜沉舟的姿态向不可逆转的商业社会转轨;他们出身草莽,侠肝义胆,坚韧而勇于开拓。这群人倘以财富而论,他们在中国企业家中排不上号;但如果没有他们,未来的无数亿万富翁就可能不会出现。 广东正是这样一片神奇而肥沃土地,孕育了一群先行者。 小时候便在学校兜售明星照片与各种磁带的秦科,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也想大干一把,可被陷入了一个看上去极为愚蠢简单却又无解的局:购买了一批走私的索尼VCD,原本以为有便宜可占,可钱一交,对方就给抓了。虽然被教育了一通就放了出来,但钱是实打实地没了,秦科的父亲气得要命,但这瘦如麻杆的儿子又是自己的心头肉,只能是吃了个哑巴亏。秦科要紧牙关谁也不说,将其他兄弟也蒙在鼓里。可肖强知道了这情况,却也不想去安慰他。 为什么不做点正经事呢? 周永军继续每天上班点卯,这显华超市也离倒闭的日子越来越近,而在这里工作的十几个人却也越来越神经兮兮神神秘秘,尤其是胖乎乎的仓管周刚与那出纳刘妈,两人每天尽是长吁短叹嘀嘀咕咕。 停好摩托车之后,周永军褪下头盔,皱眉看着超市门口的一片狼藉:几个拆下来的食品包装箱倒是被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因为这是出纳刘梅香要拿去卖钱的。但除此之外,地面上丢弃的纸巾、随意停放的自行车、一堆玻璃碎片都无人打扫。门口还有两位摆地摊卖袜子内裤的老人,坐在摊位后头无精打采。而超市里既是营业员又负责今天值班的赵炳海,却斜靠在超市入口的藤椅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秃头上仅有的几根头发朝后梳着,头皮油光发亮,脸色苍白虚弱。 周永军走进门口,赵炳海只是微微睁眼看了看,便又进入半死不活的状态。周永军也没说话,径直走到收银台后方,拿起扫把将大门口的垃圾打扫干净。与他同是主管的刘天明在周永军打扫完毕之后才出现。刘天明还有几个月便60岁了,满头白发精神灼烁,据说酒量惊人,还善于跳交际舞,可唯独到了这家养老退休的单位,便一幅病恹恹的模样。 可今天的刘天明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他先是在门口与周永军亲热地打招呼,还教育了一下两名在门口摆摊的老人,让他们赶紧搬离到其他地方。进门之时,伸手将打盹的赵炳海敲醒,随即上到了二楼自己的办公室。不过在进办公室之前,他对于仓管周刚的工作也发表了看法,譬如走廊里堆积的货物会影响消防、临近过期的产品要遵循先进先出之类的。 周永军没将这老滑头的异常放在心上,按照平常的例行工作区货架区做检查。他发现昨天就让营业员收起来的那些过期了几天的茶叶依旧摆在货架区,便走到厨房用品的区域仔细看了一遍,那些已经结成硬块了的白糖就摆在货架最下面一层,原本脏兮兮的包装袋上有几个清晰的手指印,大概是营业员只是将这些必须拿走销毁的产品放到了最下面一层而已。 轻叹一声,有些无可奈何的周永军去找来一个纸箱,将变质的产品收进箱内。当他走到零食区的时候,才想起来昨天安排与刘天明嘱咐过的、要写一个降价广告的水牌今天竟然也没有看见。周永军将纸箱抱着放在收银台下,发现刚才还在收银台后面绣花的收银员古君玫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一楼空空荡荡的,别说客人了,连营业员也全部不见了。 人呢?周永军这下这有些火了。上班半个月了,先不说这些人各种不配合,但至少最基本的工作是需要做的吧?上班时间竟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连坐在门口打盹的刘炳海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藤椅上放着刘炳海平常抱着当宝的紫砂壶,几滴茶水从倾斜的壶口洒在椅面上。 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将收银台的小挂锁锁上,周永军沿着堆满了纸箱的楼梯走上二楼。 负责值白班的仓库管理周刚坐在仓库入口的破败沙发上抽烟,见到周永军便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虚胖的脸上一双水泡眼似睡非睡。他是周永军舅妈的堂兄,与周永军的爷爷那一系也算是有些牵连。论辈分算是周永军同辈,将近50的年纪,却看上去却像是风烛残年,一双手到是十分稳定。 “永军啊,来,坐一会,抽支烟。” “刚叔,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周永军这种称谓,是依照舅妈那一边的辈分。 “他们都在财务办公室呢。”周刚从中山装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中华烟,递给周永军,却被周永军摇头拒绝,还顺手将他嘴上的烟蒂拿下来在手中掐灭。周刚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这么不去?他们在聊什么啊,楼下连个值班的都没有?” “他们聊他们的,我就不喜欢参与咯。”周刚从沙发上挪动一下身子,再度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不过并没有拿出火机点上,“值什么班?一天能有两个客人?收银机都生锈了吧哈哈。” “意思是没人来就不用营业了?”周永军大为光火。这上午上班的营业员中,有两个老阿姨平常为人还不错,也会与周永军聊聊生意如何做货品如何摆的问题,还偶尔会将过道也清理得干干净净。周永军想着,如果真能维持下去也未尝不可,毕竟商业局有一份工资,一旦超市盘活起来,这些原本就有股份的人也能分一杯羹。可今天这刘天明一过来,就将人拉到二楼悄摸摸地开会,这两个老阿姨也跟着一起去了。 “开不了几天门啦。”周刚将身体朝沙发椅背上狠狠靠下去,沙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周永军赶紧从沙发上离开,这家伙,要是不小心被弹簧戳到就闹笑话了。 “开不了几天门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刘天明那个擦鞋仔不知道在哪听说的,这个超市要贱卖给私人了,而我们这些人啊,就要遣散回家咯。”周刚提起刘天明就满心不屑,总觉得这个善跳交际舞的嗨佬不过就是靠擦鞋上位的而已,不懂业务还喜欢指手画脚,都马上退休了还不让人得安宁。 “有这个说法么?”周永军疑惑,自己也没听舅舅提起过这件事情啊。但刘天明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从周刚嘴里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周永军便打算到财务室去看看听听,究竟是这么回事,回头再问问舅舅这件事情的源头在哪。当然,周永军并不是那么在意这间超市是否存在,但即使这超市只存在一天,自己便得做好一天的工作,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可周永军还没进到财务室,那扇单薄的木门便打开了,除了剩下的三名下午班的营业员、收银员及周刚之外,其他的七个人都在。他们鱼贯而出看见周永军站在过道,个个的眼神都十分复杂,有几个还眼冒怒火。 “赵姨,什么情况?”周永军云里雾里,叫住那位平时与自己处得很好的营业员赵兰。40多岁的赵兰长着典型的岭南人的五官,身材不高,深肤色大鼻翼,看上去十分精干伶俐。她原本已经与周永军擦身而过,想了想又转过身,抬头看着周永军。 “我们准备下午去局里闹去。” 与赵兰一起停下来的另一名营业员叫林娇,也在周永军旁边站定,一幅‘你竟然毫不知情’的诧异模样。这下周永军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他叫住收银员古君玫与每天无所事事的采购周宇豪,干脆直接地问道。 “你们是说关于超市要被贱卖的事情?我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该去问你舅舅啊。”这句话是刘天明说的,他最后才从财务室走出来,与他并排而行的,是徐娘半老的出纳刘梅香,此人最喜穿黑色长裙,据说总喜欢与刘天明一起参与各种交谊舞会,以腰肢婀娜扭胯灵活而颇有名气。 “刘经理,首先在这件事情没得到明确之前,我们现在就开会讨论并且要去商业局闹腾,是不是有些过火了?”周永军忍住脾气。这他妈糟老头子坏的狠,竟然也不与自己商量,就直接煽动老员工闹事。 “你去问你舅舅啊,周经理,我一个即将要退休的老头子了,当然要关心一下这些和我一起共事多年的同事嘛,毕竟站在你面前的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有血汗钱在这家超市。你就不一样了,年轻有为,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都不需要烧,就等超市卖掉之后,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局里工作啦。”刘天明笑得热情,语气亲切和蔼,可字字都敲打在周永军的心窝子里。 说完之后,刘天明冲着刘妈挤挤眼,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扬长而去。古君玫与林娇也默默下了楼,刘妈扭着胯进到了财务室,走廊里只有赵兰与周永军站在原地。赵兰也大概是心中有火,看了一眼周永军便打算转身离去,但周永军叫住她,想问问详细情况。 虽然超市是否要贱卖还不得而知,但周永军却从赵兰阿姨这里听到了更多的信息。 原来这家显华超市拥有的股东并不仅仅是局限于超市里工作的这几个人,赵兰、林娇、古君玫等人除了自己投钱了之外,还拖了其他几个人一起共同参股。总共出资是60万,商业局是由周永军的舅舅周明宇牵的头,占股百分之五十一,股本便是这两层楼的使用权及当时盘点清算的货物价值。真金白银掏出来的这些人便负责日常运营。合同里面也没有写清楚这使用权的年限究竟是多久,而且管理人员的任免权也在周明宇手上。 这些参股的人原本以为是占了便宜,虽然每个人掏几千万把块钱也不容易,可商业局这么一块资源能让大家用来赚钱有何不可?但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懂得经营的,钱是给了,可领到手的还是原来的工资,所谓的分红成了梦想。而身边的人自己单干的早就赚了个盆满钵满。于是有人便想将股本抽出去做其他生意,可周明宇背后是商业局,又拿着合同办事,岂能轻易地将钱交出去呢。于是今天刘天明一过来便告诉大家这超市要贱卖,恐怕当初投资的本钱都难以拿回,并且在卖掉之后,这些原本还有工资可拿的员工就得自谋出路了。 说着说着,赵兰的眼泪就出来了,便也不再与周永军细说,撒腿快步走出通道下了楼梯。周永军寻思着,是不是先打个电话给舅舅问一下是怎么回事,他经过周刚身边的时候,周刚在他身后长叹一声。 “唉,折堕啦,这孤儿寡母的,还真可怜,没了工作,恐怕就得出去做保姆洗碗刷地咯。” 周永军没管那后半句,毕竟洗碗刷地也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工作,可是他明明知道赵兰是有老公的啊,因为听林娇与赵兰偶尔谈笑之间还会相互打趣,这些事情怎么能随意瞎说呢。 “什么孤儿寡母啊?赵兰阿姨不是有老公吗?” “她那老公有还不如没有,五年前醉酒驾驶遭车祸,高位截瘫,这赵兰别看她平常嘻嘻哈哈,心事重的很的。”周刚眨眨水泡眼,手中拿着打火机刚想点火,却被周永军瞪了一眼又放了回去,“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工资,两个孩子上学,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存到那上万块。” “这样的情况有多少?赵阿姨说还拖了亲戚入股,也没说合计掏了多少钱。”周永军想了想,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将周刚的烟盒与嘴角的香烟都抓了过来,再将那支烟塞进烟盒内一起递给周刚,“周叔,说八百遍了,别在这里抽烟,一旦起火,别说这些货了,伤着你自己也不好吧。” “成,今天不抽。”周刚抬手揉揉水泡眼,“其实家家都差不多啦,你别看你表弟他们搞的热火朝天,好像几十万几百万随意都能掏出来似的。咱们这些人啊,原本就靠着工资吃饭的,一个月能赚几个钱?所以啊,一开始大家都是想着尽心尽力把这摊子生意盘活起来的,但这里面啊,有了烂鱼,一塘水都臭咯”。 “不过也没赵兰说的那么严重,毕竟大部分的外人都是将钱给了在这里上班的亲戚,由亲戚来代持股份的,所以啊,能去闹事的也就这七八个股东吧。像没入股的这几个人,跟着去也是瞎起哄,无非是担心自己没了工作而已。你看看我,我就毫不着急嘛。” “这难道不是一样吗?给钱给亲戚代持股,钱没了难道就不找亲戚要回去了?你这说的是什么道理啊。”周永军给周刚气笑了。上班一个月领6、700块钱,千辛万苦攒点钱又打水漂了?换谁也不干啊。对了周叔,你投了多少钱啊?你怎么知道超市要贱卖这事情?” “我算是人均里投得最多的啦,1.万5呢。我想着哪怕是不分红,干两三年以后工资也能挣回本钱来了,接下来就是赚的啦。谁想到这生意越来越难做的吗。超市卖就卖呗,反正我这本钱算是挣回来啦对不对?再说了我真想还要拿回本钱,就去找你家舅舅咯,他敢不给我,我就吃他的住他的,他敢拿我怎么样?” 给周刚这思维搞得有些无语。 “你就别担心啦。”周刚见身边这小伙子半晌无语,以为是在担心超市贱卖之后的事情,便出言安慰道,“你这事我也知道,现在军转干部多,你一个志愿兵想分到好单位很难,但你舅舅肯定会帮你安排好后路的,档案已经调到商业局了吧?所以啊,这超市卖的越快,你就越早些脱离这个鬼地方。刘天明这个擦鞋佬,每天嘀咕着竟然调过乳臭未乾的小伙子来管他,弄得他都不好往家里搬东西了。这对你和你舅舅的意见大的很,趁早卖掉,大家一拍两散,好得很。” “搬东西?”周永军以为自己听错了,忽略了周刚关于自己的去留问题,皱眉问道。 “都搬,都搬。你以为就刘天明一个人啊?”周刚轻轻笑了起来,“这超市说要关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谁心里没个小算盘?啊?柴米油酱醋茶,哪样能拿就拿哪样,拿多拿少而已,也没有刘天明那么明目张胆。你来这几天,擦鞋佬消停了很多,前些日子,仓库里的牛奶都敢往回扛,被我看见了,差点揍他。” “你就没拿?还有晚上值班的李军海呢?”压制住心头的惊讶,周永军笑呵呵地问了一句。 “我拿它这些东西干什么?执条袜带累身家乜?家里有吃有喝的,拿几件牛奶都不如我一条烟值钱。那个李军海啊,要说性格粗暴点我相信,要说拿公家物资回家,李军海干不出来这事的。”周刚再次揉揉水泡眼,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有些人啊,一部通书看到老,没前途的啦,你啊,也就不要管闲事了,安安心心地等着调走就行啦。” “谢啦周叔。”周永军对这胖老头子有了新的认知,诚心地道了一声谢,便打算离开去给舅舅打个电话问问。楼上办公室虽然也有电话,但有些事情还是避开众人,先问清楚再做打算。 “你啊,一会儿刚叔一会儿周叔的。”周刚摸了摸口袋里的烟,“论辈分我们是同辈,你叫我哥也没错的,老是叔啊叔的,再年轻也给你叫老了。” “好的刚叔。对了,你干嘛要告诉我这些啊?” “手指拗出唔拗入嘛,刚说了我们是自己人。” 周永军笑嘻嘻地摆摆手,快步走下楼梯。周刚在沙发上挪动一下身子,有些困难地站起身,扯扯皱巴巴的衣服走到没摆货物的窗口,才掏出烟来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呲开满口黄牙笑得美滋滋的。 这后生仔蛮不错的,话头醒尾、一点就通,真希望他不要被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给污染了才好。 第六章 尽力而为(求收藏求推荐) 6、尽力而为 军分区干休所位于博沿路上,离显华超市所在的街道有2公里左右。这段时间市区内的道路到处都在修修补补,周永军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摩托车在拥挤的各种车辆的洪流中穿行。 在离干休所还有200米的时候,周永军便将摩托车挺进了停车棚——停车棚的外面的自行车摩托车到处乱七八糟停放着,可棚内却只有两三台摩托车随意停放在角落。看守停车棚的是位40多岁的壮汉,穿着脏兮兮的治安服,头发乱蓬蓬的像堆杂草,抬眼看了一下周永军,咧咧嘴便当做打了招呼——这位年轻人隔两天就来干休所,他也懒得要那几毛钱了。 “你的摩托车又停在门外的停车棚了?” 刚刚走进干休所的大门,便碰上了提着一个大水壶的爷爷周成海。老头子这几年像是缩水了一般,一天比一天苍老。以往笔直的腰板也变得佝偻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只是脸庞依旧刮得干干净净,洗得发白的米黄衫都会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 “是的,停干休所里需要出入证,我就没去办了。”周永军伸手帮爷爷提起水壶,才发现水壶是满的,恐怕有4、5公斤。“你这是去楼下浇花呢?楼下的花有专门的人在管理的啊,你闲着没事就看书喝茶看电视呗。” “他们哪有我打理得好,这花儿呀,就像对孩子似的才行。”周成海笑眯眯地看了看比自己高十来厘米的孙子,双手朝后一背,大步走在前面,领着孙子回家。“可你那车是自己新买的吧,停外面车棚里,要跟那小黄说一声,这附近啊偷车贼很多,前几天每天都有摩托车被盗。买车了没钱了吧?爷爷这儿有,等会儿给你一些,不过啊,你自己现在赚钱了,别忘了发了工资给你妈买点好东西去孝顺一下,啊!你妈妈啊,很辛苦很累,这么多年让她改嫁也不肯……。啊对了,永琪上午也来了,说要出几天差,你不知道吧?” 老人思维跳跃、絮絮叨叨,周永军漫不经心地嗯嗯回应着,突然笑了起来,“爷爷啊,你的钱不也是我的钱嘛,你就我这一个孙子耶。对了,你还打算给点给永琪吗?可以的可以的,妹妹嘛,我不跟她争。” “扯淡!”周成海背着手转过头站定,训斥孙子,“我的钱啊,除了我正常的开销之外,其他的,都不会留给你们的,懂吗?你们有手有脚的要我的钱干嘛?想搞钱啊,自己去赚去。” “你刚才还说要给我一些的呢?”周永军哈哈大笑,水壶里的水都溅了出来,“行啦爷爷,我和你开玩笑呢,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钱啊?你自己的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吗?” “这还差不多。”周成海继续背着手走在前面,想了想又摇摇头,“倒也不是说一点都不给你的。但你毕竟是军人出身嘛,不是说脱了那身虎皮你就变成了普通老百姓了,知道吗,骨子里面要有军人的傲骨军人的血性。比如你平常什么事情都循规循距的,我就觉得很好嘛。” “是是是,爷爷,中午吃什么啊?我去食堂帮你端上去吧。”周永军将水壶放在地上,撇了撇嘴:还循规循距呢,得看是什么规矩啊。 他们已经走到了老人所住的3号楼的楼下,老人就住在101号。 半小时之前从超市与周刚分开之后,周永军下楼处理了一些事情便到了下班时间,想着过来看看爷爷,连给舅舅打电话这事也改到了下午。 “不知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周成海站在楼下花圃的外沿,弯腰拿起花圃里的一只喷壶。周永军赶紧帮他灌上水,老头子颤巍巍地开始浇花,绿叶上的水雾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粒粒钻石般璀璨夺目。 一位挂着上尉军衔的联勤部军官从楼上走下来,对着正在低头浇花的周成海敬礼。老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地摆摆手。年轻的上尉对周永军点头微笑,然后大步离去。 “那我去打饭了?”周永军待年轻军人走远,才问询爷爷的意见。 “不着急,这时候去人多。”周成海也不回头,仔细侍弄着花草,“你那舅舅帮你找的单位,怎么样?上班都半个月了吧?前几天过来都没听你说。” 周永军想过去代替爷爷浇花,却被老爷子赶了出来,“你不懂,别在这给我添乱,去,那水泥凳子上坐着,给我讲讲你上班的故事。这地方单位啊,和军营大不一样,习惯不?” “还好啦,毕竟都是些街坊邻居叔叔阿姨之类的,我嘛,刚刚去,也不是很懂行,多学多看。可惜,据说这国营超市马上就要关闭咯。”周永军走到甬道旁的水泥凳旁,伸手扫了扫凳面坐了下去。 “国营超市关门是必然趋势,广播里新闻里天天说的都是市场经济体制,国营单位里养一群闲人,不倒闭才怪呢。再说了,这不就是你那‘手瓜硬’的舅舅最开始的主意么?让你上几天班,顺理成章地就成了正式职工了,我就纳了闷了,你一个年轻人,当过兵,有热血有知识,怎么会就选择这么一个地方呢?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啊?” “他手瓜硬是他的事情啊,爷爷,我只是想让我妈妈开心一些而已。工作嘛,其实我做什么都能做好的,一样的,你就别操心啦,好好注意身体才是硬道理,多活几年,看我娶妻生子,四代同堂多好啊。” “活太久干嘛?浪费资源。”周成海放下喷壶,直起腰来伸手在腰间揉了揉,回头看着嬉皮笑脸的孙子撇撇嘴角,“还结婚生子呢,女朋友都没见踪影吧。得了,话又说回来啊,永军啊,既然你去到这里上班了,那也不要浪费国家资源,做一天,就认真扎实地做好工作。你是军人嘛,你受到的教育也只有前进,没有后退的对吧。我们老周家里更不会有孬种啦,你爸爸当年也是……。” 提起儿子,老人瞬间情绪低落。 “是是是,老周家没有孬种的。放心,我要是喜欢哪个女孩,就去追,也只知道前进不会后退的。”周永军赶忙岔开话题,“我现在去打饭吧,爷爷你先进去。” “走吧,一起去食堂吃点算了,我中午也不是很饿,走,你就在这里吃一口。” 周永军走过去想搀扶一下爷爷,老人一把甩开,大步走在前面,朝着食堂走去。 吃饭花了1小时时间,期间都是在听爷爷各种回忆以及各种教训。周永军喜欢这种‘与爷爷抬杠然后被骂’的感觉。他也向爷爷说了目前超市的详细情况,但老人家并没有给他什么建议,只是告诉他,做任何事情都要凭本心、凭良心,然后尽心尽力就成了。 只是,在周永军临走之前,老人有一句话强调了很多遍。“同一个作战单元,最重要的就是官兵互相信任同心协力,你能舍命为了战友,你的战友当然也能为你舍命。” 周永军唯唯诺诺离开时,老人家‘强行’在他身上抢走了一包‘椰树’香烟,也‘强行’塞给了周永军两百块钱。这是祖孙俩的小把戏,玩得乐此不彼。 …… 走到停车棚处,那位看管车棚的治安员小黄正拿着一小瓶白酒在自得其乐,连看一眼周永军的力气都欠逢。一条通体乌黑发亮的土狗趴在周永军的摩托车后方,听见脚步声,土狗抬起头看着来人,目光温驯。 那条土狗出现的时候,周永军并未在意。 小时候家乡这边到处都有人放养狗,周永军自己也养过一条土狗,父亲去世之后,那条狗不吃不喝趴在门口一动不动,两礼拜之后也死了。为此妹妹周永琪还大哭一场,而家里这么些年也不再养狗。 爷爷所住的干休所倒是养着两条黑背,但周永军就是喜欢土狗啊,觉得连名字都那么好听——中华田园犬。 轻轻呵斥了一声,土狗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一旁。周永军发动摩托车驶出停车棚,可在行驶了十几米之后,便从后视镜里发现那条土狗竟然在跟着摩托车狂奔。周永军也懒得理它,将摩托车开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停下,回忆了一下舅舅家的电话便开始拨打。 与舅舅寒暄几句之后周永军便切入正题,这周明宇倒是回答得听快——事情是真实的,目前正在谈价钱以及有些审批的手续比较麻烦,但应该都能解决。 “大概以什么价格卖呢?”临了之际,周永军还是问了一句。整个中午,眼前总是有赵兰泪光闪闪的样子。 “这个你就别管啦,但是,永军啊,这两天恐怕那几个员工要去闹事,你得给我顶住知道吗?这事情一了结,你就可以马上去局里工作了。” “可这样子卖了,那些持股的人怎么办?个个都街坊邻居乡里乡亲的,那些钱对于大家来说,应该都不算是小数目啊。”周永军捏紧了话筒,听舅舅这么一说,弄得自己像是个小人似的。 “生意嘛,有赚有亏,谁能保证能赚钱?他们以为跟着国营单位走就能钱生钱利滚利?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赚了钱就拿回家亏了钱就叫喳喳?得啦永军,这事儿本身也不复杂,但也不简单,你就别管了。”电话里的孟明宇有些不耐烦,可他在挂掉电话之前,还是嘱咐了一句,“你有你表弟的大哥大号码吧?记住,有什么问题搞不定,就打电话给你表弟,他会去帮你的。” 捂着话筒呆了一阵,周永军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块的纸币递给收电话亭的阿姨,低头又看见了那条黑色土狗,正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满脸的严肃。 离上班时间还有15分钟,周永军就出现在超市门口,一个中年男人推着糖葫芦车挡住了大门,被周永军客客气气地请开。收银台前,坐着古君玫与林娇,赵兰站在洗化区的过道上,轻轻挥动鸡毛掸子扫着上面的洗发水与其他物件。赵炳海站在通往2楼的楼梯旁边有些神不守舍。几个人都没看见门口的周永军。 那条黑狗突然从周永军脚下穿了出来,面朝周永军站定,轻轻摇晃着尾巴。 周永军有些哭笑不得,从电话亭离开他就没注意身后的情况,没想到这条狗竟然跟到了这里,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毕竟油光水滑的也不像是条流浪狗。 他突然想起摩托车扶手上挂着一袋中午没吃完的蒸饺,便走出去提溜回来,打开取出两只放在手上,那条黑狗凑过来闻了闻,张开嘴一口将两只蒸饺吃了下去。然后直愣愣地看着周永军手中的袋子。 “不能给你吃啦,我晚上的口粮呢。”周永军对着黑狗摇摇头,伸手摸了摸狗脑袋,转身走进了超市大门。那条黑狗也不跟着进去,反而在门口左侧找了个干燥的地方趴了下来。 “古姐,刘经理在楼上么?” 古君玫的目光与周永军对视,摇摇头。 她其实也就是30来岁,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便有些与实际年纪不符。她头发染成了深棕色,厚厚的嘴唇上永远都涂抹成血红色,指甲油与口红相差无几,只是肤色较黑,眼睛又极小,让人看着十分凶悍,说话却又是低声细语的。 与林娇打了个招呼,周永军便匆匆上到2楼办公室。他想让周刚清点一下货物,看看货值还有多少,或许想想办法清掉一些货,还能替大家挽回一点损失,毕竟就算自己去到局里上班,心里也不会有那么内疚与别扭。 至于说其他人的去留问题,就别想那么多了,能做做多少,就尽力去做多少。 第七章 超市被围堵(求收藏、推荐) 7、超市被围堵 花了一个多小时来整理、归类仓库的货物,也只是整理了三分之一而已。周永军将那些被老鼠啃过的针织品、食品归类到一侧,那些过期与变质的归到另一侧。 仓管周刚嘴里念念叨叨,可手脚也没停过地帮助周永军,将那电风扇、电饭锅高压锅之类的,全部搬到了仓管办公室的外侧堆着。按照周永军的意思,这种东西很占资金,但它是外来人口租房之后必须要购买的,只要打个折之类的很快就能卖掉。 气喘吁吁地坐在烂沙发上,周刚揉揉水泡眼,对着依旧在忙碌的周永军说道,“休息一下,不比你们年轻人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了一支,美美地吸了一口。这沙发周边十平米已经被周永军清理空了,当做吸烟处与茶水间,一旁的窗户下放着几个干粉灭火器。 “好呐周叔,你休息一下。” 周永军系着围裙、抱着一件被打碎一瓶的酱油,将它放在推车上。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是刘炳海走上了二楼,木讷着脸也不与周刚打招呼,径直走到周永军清理的地方一看,大致明白了是这么回事,便也低头仔细地在另一侧放得乱七八糟的货物里去分门别类。 周永军楞了楞,与刘炳海打了个招呼,对方闷闷地嗯了一声,等了好一阵子,才端着一件也被打碎了一瓶的白酒走到周永军身边。 “楼下,有人找你。” “哦。谁啊。” “员工,股东。刘天明不在就只有找你了。”刘炳海将手中的货物轻轻地放在推车上,转身去继续翻找。 解开围裙擦了擦手,嘱咐了刘炳海几句便走下了楼梯。在他身后,周刚眨眨眼,掐掉了手中的烟蒂,走进自己办公室,竟然翻找出一付指虎抓在手里,也跟着走下楼去。 超市大门口,黑狗依旧将下颚搭在前腿上趴在原地。入口处的两层台阶上,站着七八名男女,将并不宽敞的门口堵得死死的。他们没人说话,只是安静地面朝超市入口,而在台阶下则站的人更多,都是路过或者附近摆摊的人前来围观。林娇与古君玫站在收银台前轻声谈论着上面,赵兰却站到了那群堵住门口的人中间。 站在正入口处的人看见走出来的穿着旧军裤、黑T恤扎在腰间、满头大汗的年轻人,开始低声说话。 “来了。” “据说是局里孟明宇的外甥,叫周永军。” “你们找我?”周永军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诅咒着这都12月了怎么还是这么的热,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问道。 “你是现在的负责人吗?” 问话的是一位40来岁的妇女,很胖。穿着一件翠绿色带碎花的上衣,耳朵上挂着两个金耳环,满脸横肉。衣服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白胖的胳膊,语气并不和善。 “暂时是我在负责。”周永军依旧微笑着,“因为老经理暂时不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聊。你看,要不我们去楼上坐着说?” “他们是来闹事的。”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周永军侧头,看见周刚眯着水泡眼站在自己左边斜后方,一双手背在身后。 朝左侧迈了一步将周刚挡住,周永军笑着开口,“瞎说什么呢周叔,你看这些叔叔阿姨像是闹事的模样嘛?各位,你们看,有什么事情需要和我说,不愿意上楼在这里说也行。” “我们的确不是来闹事的。”这次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性,头发灰白,衣服虽旧却洗得很干净,瘦削的脸上神色平静,“我叫周志鹏,我们只是来问问,超市要卖了,股份什么时候退?那都是大家的血汗钱。” “既然各位不愿意上楼,我们就到门外面去说话,好不好?毕竟堵在门口影响不好,有人进来买东西也不方便。现在嘛超市还是大家的,少一单生意都伤的是我们自己,我们就不影响做生意了,可以吗?” 周永军知道难以善了,这些人不愿意进屋谈,一是有人想看自己的笑话,其次是自己是这里的经理,说出来的话就得板上钉钉。围观的那么多人,自己以后反悔也没用。 从自称周志鹏的中年人身边挤到门外去。一旁的赵兰伸手拉了拉周志鹏,与其他人一起转身下了台阶,七八个人将周永军围在里面。 没去管那些围观的好事之人,周永军环视一圈,笑了笑,“赵阿姨,这周叔是你亲戚吧?”他抬手制止住赵兰说话,“没关系,既然大家来了,目的也很明确,那我就和大家说说这件事情。首先,我个人对你们所说的情况并不熟悉,赵阿姨知道,我过来上班也才两个礼拜。具体的情况,我也是道听途说,实在是没接到任何正式通知,所以我无法对各位的疑问详细回答。” 抬手制止住另外两个想说话的人,周永军抱歉地冲对方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说股份的问题,这一点我倒是知道的,但具体到哪一个人数额多少,我没看见合同。我就当在场的各位都是股东吧好吗?各位既然掏钱进来,都是为了能够赚钱的,这我明白。可我们的生意已经无法维持,这点各位也明白。所以,如果国家真要出售这里,这也合法合理嘛,毕竟对于局里来说,也是卖仔莫摸头,忍痛割肉,所以呢……。” “怎么啦?怎么啦?围这里干嘛?散了散了!” 一个粗鲁高亢的生意打断了周永军的演说,众人都将视线移往发声处,他们看见一群人正将围观的人驱散,有三个人朝着这群超市的股东们走了过来,领头的人身材高大五官周正,牛仔裤花衬衣,可满脸的戾气与凶横的模样实在是不讨喜。 那家伙一看见周永军就喜出望外,大喊一声,“周永军你个嗨佬,你也在这里呢,哈哈,被人围攻了?打死你个扑街。” “说什么呢朱三?那是我表哥,你嘴巴干净点。” 走在朱三身旁的一位鹰钩鼻年轻人阴阴开口,用手中的大哥大天线戳了戳朱三的腰。他比朱三要矮上一个头,胖乎乎的脸上一双小眼睛。 “啊?”朱三诧异地看了看身边的孟浩杰,再看了看周永军,讨好地笑道,“这样啊,杰哥,我……。” “我什么我,叫你过来就是帮他解决问题的。”孟浩杰再次用天线顶了顶朱三,“去啊扑街。楞在这里干嘛?” 朱三怔了几秒,才点点头。呲牙咧嘴的朝着周永军这边冲了过来,“你们想在这闹事呢?同我滚!” “你他妈滚!”周永军走出人群,对着张牙舞爪的那几名流氓怒吼一声。这下子他心里火大得很,本来打算与这群人聊聊,估计也没什么人会在超市吵闹,毕竟这都是自己的生意。可他妈说到一半呢,这朱三跟孟浩杰半路上来这么一杠子。 “表哥你没事吧?” 旁边的孟浩杰也冲了上来,先是制止住朱三与周永军争吵,又拉住周永军上下左右看了看,假惺惺地各种问,搞得周永军手脚无措又反感不已。那边厢,朱三带来的几名混混已经将那几个股东给围了起来,气势汹汹一付杀人剥皮的样子。 “你们过来干嘛?”周永军赶紧打住了与表弟的寒暄,问了一句孟浩杰也没待对方回答,便回头冲进了朱三的包围圈内,一把将其中凑得最近气势汹汹的混混推了个趔趄,“干嘛?这关你们事?扯啦。” 孟浩杰则拿着大哥大走得远远的,一边走一边喊,“阿哥啊,别在那里,来吧来吧,我们走吧。” “周永军,我们可是来帮忙的。”朱三十分恼火地看着周永军,一只手也拖住了作势要冲过去的混混小弟。这家伙刚才被周永军推了一把差点摔倒,觉得自己没了面子。 “哎呀,你们走啦走啦,散开啦,这有什么好看的吗?走走走。”孟浩杰则在超市一侧将那些仍旧围观的人赶走,老爹让他来帮表哥,他已经来了,至于事情怎么发展,那就不关自己事了。但围观的人太多就不是什么好事,引来警察也麻烦。 “怎么,这是想打人?” “是啊是啊,这个姓朱的是这街霸,还带了人过来的。” “怕什么,都是本地人谁怕谁啊?再说了我们是过来谈正经事的……。” 周永军身边的这些人纷纷议论。那几名男性眼神带着怒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用你们帮什么忙,谁他妈让你们来的?”周永军皱了皱眉,朝前逼了一步,“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别人无关,赶紧滚。朱三,带着你的人赶紧走。” “阿哥啊,你出来,你出来。”孟浩杰又跑了回来,想将这周永军叫走。毕竟真要是打起来了,伤着了表哥,恐怕姑妈会跟自己拼命。说实在的,要是没这层血缘关系,孟浩杰也不喜欢周永军,他就看不得这表哥走路像杆标枪、坐那跟个门神似的,还一副满脸正气的样子。害得自己站他身边就像个……像个小偷? 他不知道有个词叫自惭形秽。 抬抬双手制止住两边的争吵,周永军对着孟浩杰说道,“表弟,你带着朱三走吧,这里的事情,是我们显华超市的事。” “走吧,浩杰。” 站在周永军身边的周刚对着孟浩杰扬扬下巴,双手空空,那把指虎已经收进了口袋。那条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蹿了出来,就在周永军的身旁站立不动,冲着朱三直呲牙。 “行,那我们就在旁边。阿哥啊,你处理你的事情,别管我们。朱三,围那儿干嘛?过来过来,扑街,又不是叫你们来打架的,一脸凶相给谁看?”这孟浩杰骂骂咧咧地扬扬手臂,示意朱三等人走到自己身旁站定,自己则笑呵呵地走到周永军身边,掏出烟递给那周志鹏及其身边的几位男性,“各位叔叔阿姨,你们也别误会,我这不是怕我表哥出事嘛,就过来看看,那些小弟非要跟着,你们就别介意,谈吧,你们继续谈。” 周永军对表弟前倨后恭的表现十分诧异,可也懒得多想。这孩子小时候就蔫坏,但小时候长得眉清目秀的时候,只能说是淘气。这长大了人也长歪了,所谓的相由心生吧,估计也是一肚子坏水。 “孟老板,你的烟就抽不起啦。”周志鹏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朝前走了一步,看着周永军,“我们真不是为难你,你知道,刘天明不过是一个马上就要退休的人,找他没用,我们也找过他。你既然管了这一摊子事情,就得要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我说的有道理吧?” “你说的非常对。”周永军也朝前走了一步,一把将还在四处发烟的孟浩杰拉开,“我刚刚想说的,也是这个。我知道这股份都是各位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说没了就没了放在谁身上也说不过去。但你、我、还有其他人,都是道听途说,超市要贱卖?国有资产怎么可能会贱卖呢?就算是出售,也肯定会将投入的这一部分本钱收回来的。这点你们不用相信我,相信国家总行吧?” “国家那么多人谁顾得上我们?所以我们还是找最近的吧。” 大概是周志鹏是大家推举出来谈判的,周永军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便知道如果要这些人离开只有说服周志鹏才行。而这个时候,道路旁聚集的人也愈来愈多,所以,自己也不能多说或者说错,毕竟超市贱卖究竟便宜到了什么程度、能否偿还这些股东的股本自己都不清楚。 汽车的刹车声尖利刺耳,一辆桑塔拉在马路旁边停下,从副驾驶冲出来一个圆脸小胖子,驾驶座的车门也打开了,粗壮结实的肖强老远就大喊大叫道,“干嘛?干嘛呢?人多欺负人啊?” 小胖子钱海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两眼血红,挥舞着拳头就冲了过来。 周永军闭闭眼,叹息一声,这他妈什么事啊。这俩活宝也来了。 “叫什么叫?我们在谈事呢,算盘,胖子,你俩一边儿去。”吼住钱海丰与肖强之后,周永军对着周志鹏歉意地笑了笑,“周叔,实在是对不起,这是我俩发小,也是战友,他们没搞清情况呢。” “肖家那大少爷嘛,我们都认识。”周志鹏面部抽搐,他知道肖强是肖家的命根子,当兵之前可是以凶蛮霸道出了名的,号称水产市场一小霸。这刘天明让自己来做前锋,看来不好办啊。而且周永军这人看上去也不错,听正派的一个年轻人,为难他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啊。 “这样,周叔,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详情。我们都打听一下?或者能拿到最准确的消息,再来商量对策怎么样?你看,今天这事儿恐怕也聊不成了,何况我们要谈也得选一个地方坐下来讨论,而不是站在门口,这样能谈出什么结果呢?你说呢?” “周经理,永军。我们并不是存心为难你的,但你也要体谅一下这些叔叔阿姨们。你先给我们一个方向吧,免得大家回去都睡不着觉。” 周志鹏思想向后,觉得还是要一个靠谱的说法比较好。想一想,周永军毕竟是孟明宇的亲外甥,肯定知道一些内幕却不愿意说出来。 “我真的和你们一样啊周叔。”周永军苦笑着摊摊手,“很可能我知道的比你们知道的还少。但我相信一件事情,无论如何,不会让大家吃亏的。你们今天先回去,我这边会找领导了解情况之后,再通知你,你帮我转告其他人就行了。” 肖强在旁边对着另一侧的朱三虎视眈眈,小胖子又从裤兜里抓出一把瓜子,也不理众人,竟然低头在喂那条黑狗。孟浩杰站在台阶上两眼看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成了周志鹏,你们跑过来为难周永军干嘛呢?再说了人家也说了了解情况之后再和你们讨论,你的意思是今天就要他给你钱?可能吗?走吧。”周刚从周永军身后走出来,用力睁开水泡眼,看着比自己高的周志鹏,语气里十分的不客气。 “好吧,那我们就等你消息。”周志鹏伸出手,与周永军握了握,带着其他人转身离开。赵兰也对着周永军点点头,走回了超市里面。 “这周志鹏是赵姨的亲戚吗?”周永军轻声问周刚。 “别问我。”周刚撇撇嘴,转身也走进了超市,对冲过来朝他叫舅舅的孟浩杰视而不见。 “阿哥,你这样处理不大妥当啊,你应该就告诉他们,这事儿跟你无关,让他们找其他人去。”与周刚打招呼找了个没趣的孟浩杰半点也不脸红,这个舅舅不待见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得,找其他人?找你爸去啊?”周永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谁让你带朱三过来的?干嘛,想打人?” “主要是怕你受欺负。”孟浩杰嘿嘿直笑。 “你让一个被二哥揍成狗的人过来保护二哥?真不好笑。” 蹲在地上和黑狗玩的胖子头也不抬说了一句。朱三耳朵灵敏,刚想张嘴骂回来,却被孟浩杰盯了一眼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得啦二哥,没事就好。来来来,我们找你也有事呢。”肖强从小就不待见这孟浩杰,赶紧拖住周永军就往超市里扯。周永军只得与孟浩杰打个招呼,便跟着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问,“怎么啦?” “还不是麻杆,亏了钱就要死要活的,这小子算盘比我还精的,怎么就被人骗了呢。你看要不要组个局安慰一下?”回话的是胖子钱海峰,那条黑狗也跟在身后屁颠屁颠的走进超市,然后又走了出去,在原地趴下。 “安慰个毛啊,几年兵白当了?小聪明会害死人的。”周永军又皱起了眉头,“吃一暂长一智的事情,还他妈要死要活的。别理他,让他自己恢复吧。” “这狗是哪来的啊?” 胖子钱海丰的思维跳跃得比光速还快,被肖强狠狠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才反应过来,马上朝周永军递过去一把瓜子,“还是去看看吧,来,吃几颗。” 第八章 周母的原则(求收藏求推荐) 8、周母的原则 这间工厂位于港口与石歧之间,原本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与山野,90年之后,大部分的土地上都盖起了厂房。也催生了许多餐饮店、小旅馆及溜冰场、发廊之类的娱乐场所,外地打工者的涌入让农民房都成了出租房。 白天大部分时间,厂房与厂房之间的水泥路上冷冷清清,拉客的摩托车三三俩俩汇集在工厂门口闲聊。可一到下午下班或者是深夜11点之后,这一片区域便热闹起来,吃宵夜的、滑冰的、拉客的、理发的……,也有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在阴暗里进行。 从周永军处离开之后,孟浩杰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带着朱三与两个亲信到了自己的工厂。他的电子厂夹在一间印刷厂与塑料厂之间,大门敞开着,门口挂着一块蓝底白字的招牌,上面写着“浩杰电子元件厂”。只是占地两亩多的工厂却并没有开工生产,只有一名50来岁的门卫坐在入口的岗亭内无精打采地翻看着一本画报,见到孟浩杰他们进来,赶紧站起来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埋头研究着画报里的光滑胴体。 “大佬,你干脆将工厂出租得了,每个月还有租金呢,这样空着多浪费啊。” 嘴里叼着一支烟,朱三走在前面将通往二楼办公室的木门推开。孟浩杰抬手揉了揉鹰钩鼻,从朱三身边走上楼梯,笑呵呵地回答道,“你懂个屁啊,工厂租给别人了,我们的货哪儿来啊?” 朱三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可其实根本就没有听懂,但不妨碍他唯唯诺诺地点头,“对啊对啊,大佬说的对。” “对个屁,没听懂就没听懂。” 孟浩杰厌恶地侧头看了朱三一眼,加快了步伐。二楼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入口的接待处坐着一位面目清秀的女孩,看见孟浩杰等人走进来,女孩赶紧也站起来恭谨地向众人问候,待孟浩杰进到自己办公室之后,女孩也随后进去,帮几人用玻璃杯泡好茶,才转身离开。 几人在过来的路上,朱三便向孟浩杰说了自己与周永军发生冲突的原因。孟浩杰斜靠在大沙发上,看着长着一幅好皮囊的朱三是越看越气,可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点支烟递给朱三,才温和地问道。 “朱三,你是很缺钱吗?” “够用,够用。大佬每个月都给了嘛。”朱三有些受宠若惊。他小时候就没爹没妈,与弟弟一起跟着爷爷奶奶长大,13、4岁就在街上混饭吃,骨子里头除了戾气之外,却也有几分忠义在内。这前几年跟了孟浩杰做小弟之后,钱也没少拿,连爷爷出殡也是孟浩杰帮着操办的。 “那还记得我和你讲过,叫你们不要再去搞那些丢人现眼又赚不了几个小钱的话不?长得一幅电影明星的模样,做鸭都好过你去敲诈勒索啦。大把世界你不捞,去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难怪被周永军打一顿,你这是抵死啦。” “大佬,我事前也不知道周永军是你表哥……。” “这和是不是我表哥有关系吗?我说的是这件事情本身。你看看你,给你的几条街上,每月的例钱不敢去收,放点贷款你连本钱都要不回来,怎么混的?”孟浩杰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来气。 “……这不都是街坊邻居嘛,我哪敢去问他们要保护费收高利贷啊。”朱三嗫嚅半晌放说出一句,“太熟悉了,撕不下脸啊。” “那你平常一付打打杀杀人五人六的样子就觉得别人不认识你了?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孟浩杰一把扯过朱三嘴上的半截香烟,丢进烟灰缸内,他的大哥大也叮铃铃响了起来, “成啦成啦,在这样我也不管你了。”拿起电话走出门外,孟浩杰临出门之前撩下一句,摁下接通键将大哥大凑在耳边,在那前台小姑娘的注视下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意思,“喂,我是孟浩杰。” “我是你爸爸。”电话里孟明宇的声音空洞飘忽。 “哦,爸啊。”孟浩杰继续走出门外,站在走廊的窗户边,“怎么啦?” 对着儿子,孟明宇永远是和风细雨言谈无忌,他打电话来也就是为了问问显华超市的情况以及周永军的处理措施。听完儿子的阐述之后,孟明宇有点恼火外甥的自作主张。一推六二五不就完了嘛?说什么国家不会不管,你能代表得了国家? 正在恼火之际,却被儿子的一个问题又添了一把火。 “爸,我那批货?姑妈怎么说?”说完表哥的事情,孟浩杰赶紧问及自己的问题。他有一批货物被扣押在海关,自己找过几次姑妈,都被直接回绝,再到最后,连电话都不接了。这次表哥复员回来,姑妈前来求父亲帮忙,孟浩杰便要父亲借此机会与姑妈谈谈,毕竟礼尚往来嘛,一家人互帮互助才是硬道理。 “你姑妈说解决不了。” 孟明宇在儿子面前有些汗颜,这亲姐姐在自己面前向来是不假以辞色。毕竟周永军复员之后即使是不找自己也会有街道安排工作,孟莲香所求的事情无非希望自己顺水推舟,免得孩子被安排到穷乡僻壤或者一些不好的单位。 可恼的是孟莲香竟然与自己大谈什么党性、要记得什么入党誓言之类的。干嘛了嘛,这不是礼尚往来的事情吗?帮你儿子找个好单位的时候就不提党性了?不过孟明宇不敢与姐姐争论,父母亲死得早,那时候自己还不懂事,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姐姐是又当爹又当妈的,鞭策孟明宇的同时自己也以身作则考上大学,养成了孟明宇见到姐姐就有些害怕的性格。 孟浩杰在电话里大吼,“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你帮她儿子就没问题,到我这儿就不行了?爸,你这姐姐怎么这样人?这是你亲姐姐吗?” “瞎说什么呢?”孟明宇轻声咕哝,“你姑妈这人啊,一辈子都这样清高,要不然怎么干了几十年都是个科长。她来求我帮忙啊,并不是你表哥没有单位,而是为了找一个好一点的靠谱一点的而已呢。”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既然帮了她,我这点小事当然也得帮我啊,那周永军是你亲外甥,我就不是她亲侄子了?再说了我才是孟家传宗接代的人……。” “成了成了,冲我发火干吗?浩杰啊,你也给我省点心,别忘了你建工厂的土地,你姑妈也是有一份的,她要是想收回去你就得给她一半的钱。”孟明宇也光火起来,挂了电话。 孟浩杰在墙上狠狠踹了一脚,发出一声巨响,震得窗户玻璃漱漱作响。前台小姑娘诧异地想出来看一眼,但孟浩杰已经恢复了正常,胖脸上挂着笑容走进室内,一只手将鹰钩鼻子揉得通红,眼睛扫了一眼小姑娘的颤颤巍巍,笑道,“林慧啊,晚上请你吃饭吧,来了一个月了都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谢谢老板,晚上我要去上课呢。”小姑娘林慧站直身子,拘谨地拒绝了孟浩杰。 她来这里上班近40天了,却发现工厂只有写字楼有几个年轻人每天装模作样地忙碌,车间除了几台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机器,一个人影都没有。据这位孟总经理说工厂目前正在接单,可也不知道接的什么单。小姑娘想的简单,反正一个月有五百块钱拿着,不影响自己晚上的进修就行了。 “成啦,你那个会计班嘛,一晚上不去没事。就这样定了,待会坐我车,去老粤明吃了饭就送你回去。”孟浩杰将拿着大哥大的手举到半空挥了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留下愣怔的林慧。 ——这姑娘身材苗条,脸盘只能算得上清秀可人,唯独那气势磅礴的崇山峻岭……,啧啧啧啧,总有一天要弄上手好好盘玩才行。 孟浩杰坐进沙发,还在有些发怔。 另一头的孟明宇挂掉电话,站在商业局3楼的走廊上也越想越气,这姐姐也太不近人情了,说什么违反原则的事情坚决不干,可我这样帮你就不算违反原则了?他在座椅上发了一会儿呆,便再度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孟莲香办公室的号码。 未等对面的孟莲香开口,孟明宇便一阵埋怨,“姐啊姐啊,你说这永军怎么就这么不成熟呢?啊让他处理一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搞得我现在是十分为难啊。” “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孟莲香一听见是自己儿子的事情,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永军干嘛了?你这舅舅不应该好好指点他一下吗?真的是……。” “怎么指点啊?下午有几个股东去到显华那边闹事,我之前就嘱咐过永军,这种事情,是有关商业局的领导决议的事情,所以让他别管。我下午还专门叫他表弟去帮助他。结果呢,永军倒好,不但没领情,还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了,说什么一定会解决之类的,谁解决?他解决吗?” “永军这孩子,是有些侠义心肠的人……。” “侠义什么侠义?党纪国法能当侠义?国家利益能当侠义?姐啊,你知道现在的局面挺复杂的,永军这么一说,事情就更加不好收拾了。你知道嘛,现在这事情传到更上一层领导的耳朵里了,恐怕永军转到局里的工作都有些麻烦了。” “有这么严重?”孟莲香也吃了一惊,可她深信自己的儿子不会胡言乱语,便也补了一句,“这个恐怕也是道听途说吧?要说永军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他哪能大包大揽呢。” “就有这么严重,你儿子就是大包大揽了。”孟明宇有些赌气,“我去低声下气地求神拜佛,你连你自己亲侄儿的事情都不愿意管……。” 孟莲香瞬间就明白了亲弟弟的意思,她在电话里沉吟了一阵,开口说道,“这是两码事,明宇,你知道姐姐的性格的,这辈子都没有行差踏错过,就算是永军,我也是在纪律与准则范围内求你帮忙。而浩杰这事,我在手上压也压不住,你难道要姐姐去违反党纪国法?我跟你说,好在名字并不是浩杰,否则,你懂的。” “成成成,姐姐,我明白了,我儿子的事、孟家的事现在都不算事,周家的事才算事对吧。”孟明宇愤愤地挂掉了电话。 海关办公室,孟莲香也挂上电话,双手揉了揉太阳穴,撩撩掉在前额的头发深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这样帮儿子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坚信,儿子的所做所为都会是站在正义的一边。 这是周家人的风骨,代代人都如此。 晚上回去,问问儿子吧,了解一下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孟莲香摇摇头,打开桌子上的案卷开始工作。 第九章 秦科的生意观(求收藏推荐) 9、秦科的生意观 下班时间从显华超市离开的时候,周永军看见了出纳刘梅香从二楼下来,大概是在周志鹏等人聚集在门口的时候进去的,她背着的灰色布包里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周永军本想过去查询一下,被跟在身后的周刚轻轻推了推腰。 心里纠结了一阵,周永军放弃了挣扎:刘梅香肯定是从二楼拿了什么东西,但现在如果自己去拆穿她,不仅让她下不来台,而且容易引起其他人的同仇敌忾之心,不利于接下来开展工作。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这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 “走啦。”一直在超市外面逗弄那条黑狗的小胖子颠颠地跑过来,的确良衬衫的腋下及背部全是汗渍。他先是递了一把瓜子给周刚,然后对着周永军嬉皮笑脸,“都等你一下午了,走吧,老大下班后也就直接去秦科家了。” 站在路旁的桑塔拉旁边的肖强,也附身按了按车喇叭,然后抬起头看着周永军的方向裂开大嘴直乐,那条黑狗竟然径直奔向汽车,扑进了副驾驶座,将脑袋伸出窗户对着周永军的方向。 “神了!二哥啊,这你在哪弄回来的狗啊?”胖子扭动着牛仔裤包裹着的圆屁股走在周永军后面,不停地嗑瓜子吐着瓜子皮。 “捡的。胖子你这……穿条宽松的裤子不好吗?”回头与周刚打声招呼,周永军与胖子坐在后座,冲着胖子皱眉瞪眼。 肖强没听见他俩在说什么,自顾自找出一盘郑智化的磁带打开音响,回头乐呵呵地告诉周永军,“二哥啊,你现在工作也安排好了,接下来就是终身大事了,我给你介绍一女朋友吧。” “滚蛋!”周永军半侧身子看着胖子在逗弄黑狗。可那条黑狗只是脑袋凑到周永军手中‘唔唔啊啊’的,也不怎么搭理胖子。 周永军也瞪着眼看着这黑狗,一人一狗玩起了对眼游戏。 结婚?呵呵,那就不着急咯,这日子啊,自己都没过清爽,怎么能害了别人姑娘。 “胖子,你给我详细说说麻杆的情况吧。” 那条黑狗先败下阵来,将视线移到了窗外,耷拉着舌头呼呼喘气。周永军得意洋洋地摸摸狗脑袋,一巴掌拍向胖子向狗嘴里递瓜子仁的那只手。 ...... 秦科家的住宅位于大岭村村口,村庄不算大,也有上百户人家。离周永军家的距离也就是10分钟的车距。可到位于市区的显华超市还是有一段距离,再加上道路凹凸不平,三轮车自行车摩托车穿来岔去,穿着各式厂服的男女在道旁行走。 肖强骂骂咧咧地驾驶着轿车,用了尽40分钟才到大岭村的村口。 夕阳下,村口的树林变成了幽暗的绿,村后的山坡上仍旧有阳光照耀,有金黄色与脆嫩的枝叶交织在一起,炊烟在半空中晃晃荡荡飘散向山野之间,像是一幅山水画,那鸡鸣狗吠声中,自行车的铃声与孩子的欢呼声在画面中回响,犹如。 李弘中的嘉玲125摩托车停在秦科家的门口,这是一栋3层高的楼房,大门对着左侧的小溪,一座水泥桥从小溪跨过。秦家的五金店则将门开在马路这边,周永军发现,曾经歪歪扭扭的红字招牌已经换成了电脑打印的蓝底白字,门口也做了一个伸缩遮雨棚,遮雨棚下摆着些纸箱与一台拉货的电动三轮车。 将桑塔拉贴着路沿停好,黑狗迅速地从副驾驶窗户上跳了下去,熟门熟路地在遮雨棚下方的纸箱上找了个位置趴了下来。周永军伸伸舌头,这他妈的,这狗是什么来头啊。 李弘中迈着两条大长腿从门内走了出来,先是看见周永军从车里下来,瞅向那条狗的时候,诧异地问道,“咦,这大黑怎么会跟你着你们来了?” 黑狗看见李弘中,竟然也半抬起身子,大尾巴在纸板上扫来扫去。 “你们认识?”肖强睁大了眼睛问道,手里还提着两瓶酒,这是拿来给秦科的父亲的。 “什么叫‘你们认识’。”李弘中没好气的回答,“这条狗是永琪养着的,说是住单位宿舍一个人害怕,就养条狗。怎么?永军你没见过?” 周永军豁然大悟。 难怪一直跟着自己呢,回家那晚上,永琪也回来吃饭了,是有这么一条狗在院子里趴着。恐怕是中午永琪去看完爷爷,结果这黑狗没跟她一起走,反正在干休所肯定也是有吃有喝的,结果看见自己了,这狗便跟了上来。 “秦科呢。” 周永军附身摸摸狗脑袋,打算晚上回去让老娘用链子将它栓家里,要是哪天丢了,永琪回来那不得哭一场啊。 “二哥。”秦科从门内也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看上去更瘦了,“胖子,算盘。”他向几个兄弟一一打招呼,侧身示意几人进去店里坐着。 “秦叔呢?”肖强向着秦科扬扬手中的酒。 “在里面呢。” “这样吧,我们进去打了招呼,去你家院子里坐着吧,咱这五个人挤在你店里,就没法做生意了。”李弘中拍拍周永军的肩膀,再拍拍走在后面的钱海丰与肖强。 肖强从周永军身边钻过去走在前面,大声喊道,“秦叔,我们来看你啦,这酒是我和永军还有胖子买的,大哥给你拿了烟我们就拿酒,齐全不。” “放那吧,你们去院子里坐着去,我这儿有事呢。” 秦科的父亲秦庆川的声音在店内响起,带着欢喜。他对这帮孩子一直都喜欢着呢,尤其是肖强,长得结实粗壮。秦科可惜就太瘦了些,不过他总是怪自己小时候太溺爱秦科了,跑几步都怕他摔着。等秦科长大了去到部队,原本以为退伍之后肯定是高高壮壮的,没想到这孩子回来还是一样的瘦。 周永军几个一一与秦庆川打完招呼,进到了秦家的院子。秦科老老实实地站着,李弘中与周永军则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肖强在葡萄架下一付精通农活的模样打量着干枯了的葡萄藤,小胖子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放在茶几上,搬了个小马扎坐那儿一颗颗细品,窸窸窣窣犹如老鼠偷食。 “打算要匿在家里多久啊?这钱没了你的意思是活不下去了还是这么地?” 周永军见李弘中半晌不言,估计是刚才在秦科的店里应该骂了几句。现在打算交给自己来处理。 其实哥几个都知道,要说清贫,李弘中在兄弟几个当中排倒数第一。他年幼的时候母亲与爷爷奶奶在同一个月内病倒并死去,父亲差点崩溃,而12岁的李弘中整整两年都在照顾消沉颓废的父亲,家中田地荒芜李弘中便四处求人去耕种,总算是将那两年扛了过来。所以,哥几个尊重李弘中并非是仅仅他大上几岁,而是他打小沉稳与做事不偏不倚的性格。可他并不会安慰人,往往是身体力行地就去帮兄弟们做些事情。 “倒不是这个意思。”秦科嗫嚅一句,“但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会受不了好吧?”第二句,他的声音又高亢起来。 周永军见李弘中的眼角跳了跳,猜到了刚才李弘中在劝慰的时候,秦科肯定是说出一大堆伤人伤己的话。也是啊,毕竟两万块钱啦,这事儿发生在谁家里,都会心疼上好几年。 但心疼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这大概也是周永军的性格优势了,他向来是摔一跤爬起来就走的人,难道原地徘徊或者对着摔跤的地方吐几口唾沫你摔的那一下就不疼了? “那你现在伤心到死,或者直接找块转头拍死自己,就觉得好受了?要不要哥几个帮你?”周永军语带讽刺,目光扫视过依旧在葡萄藤下站着的肖强与埋头嗑瓜子的钱海丰,那条黑狗趴在自己身侧,口里呜呜有声。 “麻杆也就是一砖头的事情。”钱海丰听周永军说完,抬头看看大家,嘿嘿笑着。可他与李弘中的目光对视之后,嘿嘿笑声便变成了讪笑。 “几十年的兄弟了,我就说你几句,剩下的你自己想。”周永军一只手按住黑狗的头顶轻轻揉弄,大黑狗舒服地闭上眼睛。 “你爹现在才是最不爽的那个人,而你现在这么消沉,你爹就更加难受了。”李弘中在旁边说了一句。 “对的。”周永军点点头,“麻杆,你是咱五兄弟里边最小的,脑子也转得最快。从小学就知道做生意了,我记得你当年搞那个打火机去卖,用火一烫打火机上的图像,图像就……。” “我现在还有一个呢,麻杆送的。”肖强在葡萄架下搭腔,嘻嘻一笑,见周永军板着脸便又将目光移到葡萄藤上,嘴里啧啧有声。 “……去到部队这些年,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我以为你的眼光肯定也不会局限与小利益上。你退伍回来,我们这边正是经商赚钱的大好时机,太多的事情可以去做,为什么要见小利而忘命呢、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呢?好,我就算你行差踏错了一步,可是以你那聪明的脑袋,现在想的难道不应该是庆幸你吃了这次小亏而避免了继续深入而丧命吗?我还知道你8月份就已经弄了一次赚了点,后来就有了侥幸心理?难道你不懂就是这种‘再做一次’的心思害了你?” “哪有那么严重。”秦科换了个姿势站立,继续低着头。 “你说了为了利润,哪有多少倍的利润?我算5倍好吧?那10倍呢?20倍呢?你是不是可以杀人放火了?” 李弘中气恼地跳了起来,将坐着的椅子也带倒了,将周永军身边的黑狗吓了一跳,钱海丰也差点从小凳子上翻下去。 秦庆川也从侧门探出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他也知道儿子那稍有些着急的心态也需要这几个从小到大的兄弟扭转过来,便顺其李弘中训斥儿子。要是外人这么吼自己孩子,秦庆川恐怕就磨刀霍霍了。 “老大你坐吧。”周永军扯了扯李弘中的外套,“麻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来吗?因为我就知道你这个脾性,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想清楚才会回头。但是既然来了,不说出来心里话还是不痛快的。好了,我也不跟你上纲上线,我就问你,第一,你不知道这事情犯法吗?极有可能血本无归还会将自己砸进去?第二,你家里是因为这笔钱揭不开锅了吗?闭嘴!我知道你心眼多,听我说完。”他抬手制止住秦科的反驳,“有这么多心思你花在正行,想要做什么兄弟几个砸锅卖铁也帮你,但又一天,如果你真是因为这种破事去坐牢了,人财两空不说,你父亲怎么办?问你呢。” “我以后不做就是了。”秦科又幽幽回答,“我只是心疼啊。特别心疼。” “呵呵呵呵。”周永军冷笑,“所以呢,就什么都不和我们说,躲在家里头寻思着从哪里将损失的钱补贴回来?我还不明白你那点心思?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就当那笔钱从来就没有过,再赚,再去用你那活泛的头脑去想想怎么样去捞正行捞回来,你看看人家都说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遍地黄金的机会你都不低头看看,却想着捞偏门,什么脑子都,没事研究一下什么财经啊股票啊之类的不行吗?好过你捞偏门吧。” “知道啦,我错啦,别骂再啦,再骂我就死给你们看。”秦科又换了换姿势站立,抬手摸着脸上的粉刺,“老大已经来骂了十分钟了。” “我那是骂你而已。”李弘中狭长的眼角眯起来,“实话,你爹不在的话,我是打算揍你的。” “我就说嘛,老大都换性子了,换以前肖强在学校里抢人家照片,被老大拖到后山踢了两脚呢。何况你麻杆这次还犯事儿了。”钱海丰见周永军笑了,也乐呵呵地补了一句。 “胖子你扯我身上干嘛?你没被老大揍过?老大老二抬着你打是为什么?偷看人洗澡吧?”肖强走过来一巴掌拍胖子脑袋上,“让你再说我。” 秦科默默地向肖强递出一根小木棍。 胖子揉揉脑袋也不生气,只是对着秦科比了比中指。 “好啦麻杆,你是聪明人,聪明人要将你的心思放在正当的地方。你说说,是谁让你走这条线的?我的意思是你和谁在合作?”李弘中的想法不一样,他其实还是想着,怎么样帮秦科挽回一点损失。 秦科朝着茶几的方向走了几步,眼睛扫了周永军一眼,沉吟片刻之后摇摇头,“算了,做生意的事情,谁也怪不得谁的。” “是啊,尤其是这种生意,风险和利益是对等的,或者说风险系数更高,一个不小心就出大事,抓得很严的。”肖强在钱海丰身旁坐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反正我知道错啦,以后不会再这样子了。天也快黑了,不过家里菜不够,我们就出去吃吧。” 秦科抬头看看天色,夕阳已经坠落进山谷里,被山巅吞没了最后一抹余晖,幽静的暮色渐渐合拢,南归的鸟儿在树梢间轻鸣,灰色雾霾从山野之间缓缓升起。 “不用啦,我们自己动手。我还没骂够呢,边吃边骂吧。”周永军低头看看手表,已经快七点了,便站起身吆喝一声,“胖子,肖强,你俩洗菜,秦科去你家后院去摘点青菜回来给他们洗,老大咱俩下厨吧。不过我打个电话给老娘,免得她担心。” 哥几个答应着分头而去。秦庆川在室内摁下了开关,院子里、道路旁的灯光亮起,驱散了渐渐笼罩下来的黑暗。 第十章 母亲的忧愁(求收藏求推荐) 10、母亲的忧愁 孟莲香在明亮的灯光下睡着了,连周永军开锁进门的声音都没能让她惊醒过来。电视机打开着,灰白相间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干瘦的身躯上套着一件厚睡裙就那样蜷缩在沙发上,呼吸极为低微,看上去显得有些苍老。 用遥控器关掉电视,再在沙发上坐下。周永军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点。他一再嘱咐母亲不必等自己,可母亲却说还有事情商议,但现在这样,周永军真不忍心叫醒她。 那只叫‘大黑’的黑狗在客厅内转了一圈,东嗅嗅西闻闻,最后选择在茶几与沙发的接壤处趴下,粗重的喘息声在幽静的客厅中回荡,脑袋也撞到了孟莲香穿着拖鞋的脚丫,将女主人从梦中惊醒。 “妈,你干嘛坐在这里就睡着咯?累了就去睡嘛,有什么事情不可以明天说?” 周永军从茶几上拿起杯子,伸手从倚在墙角的饮水机里倒出一杯热水递给母亲。 “嗯,最近事情多,是有点累。”孟莲香接过热水喝了一口,伸手撩了撩凌乱的头发,惊讶地看着脚边的黑狗,“咦,这不是永琪的大黑嘛,她让你领着的?” “才不是呢。”周永军笑着将今天从干休所离开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我那天真没注意,这狗回来过吗?” “是回来了,在院子里没待一分钟就跑出去了。”孟莲香放下杯子,问起正事,“听你舅舅说,今天有些人去到超市闹事了?你怎么处理的。” 周永军便再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莲香一边听,一边不断点头,待周永军说完,她皱着眉头看着儿子,“我觉得你处理得很好啊。” “也只有这样处理了。”周永军说的有些口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舅舅的意思是我处理不当?” 踌躇了一下,孟莲香才将弟弟的说法告诉了儿子。 “他是不是有另一层意思呢?”周永军瞬间反应过来,“舅舅这人,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他既然这样子说,肯定是有其他事情需要你办,对不对?” “嗯。”孟莲香赞赏地点点头,儿子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四处惹事的马骝仔啦。“我们扣押了一批VCD,货主的名字不是你表弟,但你表弟在其中肯定占股比较大,所以你舅舅就求我想办法放出来。我在想,该不该放呢?的确正好在我手上卡着呢,往上报往下压都行。” 孟莲香一边说,一边乜斜着眼睛看着儿子的神色。 “妈,你是党员耶。”周永军看见了母亲的眼神,哈哈大笑,“你说,为了我一个破工作,你非要去求你那弟弟干嘛呢?我去畜牧局也好还是市场扫地送开水也好,我自己都觉得没什么,你倒是着急了。你的党纪国法呢我舅舅呵,那是盲佬食云吞,心中有数啦。” “呵呵,你还教训起我来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会去求你舅舅?总不能20几岁了正式工作都没有一个。不过说实话哈,他一说要进到那个显华超市我当时就很火。”孟莲香显然不是很满意儿子的回复,“但考虑到你能进商业局,所以我也就答应了。毕竟嘛,无论是怎么样的宏观调控,商业局是积极促进商品经济发展、搞活企业、扩大商路的重要单位。所以,我现在特别挣扎。” “别挣扎了,你也别试探我了妈。”周永军笑嘻嘻地靠近母亲的身边,双手扶住膝盖,“不能挣扎,不用交换!这是我的意见。” “可是,万一你的工作废了呢?这个万一的概率很大的。要知道,你现在的档案已经转到商业局了,随便给你一个由头,就可以将你丢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大不了我辞职不干,去走鬼咯。”周永军伸长双腿,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也只有在家的片刻他在这么放松,似乎在其他地方,便永远得腰板挺直坐姿笔挺,时刻不忘了自己是名军人。 对了还是党员。 “妈,我的党员组织关系的介绍信我还没递交上去呢哈哈,刚回来的时候单位不还没找好嘛,我干脆直接转到我们街道党支部,民政这边对我这个要求是不会为难的。” “可以啊,要不要妈去跟他们说一声。” “千万别,妈,这些事情你就别掺和了。你记得明天要去和舅舅说,坚决不同意谈什么交换利益。”周永军说及此事,又再次坐得端正起来。 “我下午就拒绝他啦。”孟莲香看着儿子,心里很开心,却又为孩子的工作担忧,“其实啊,国有企业中,低效益、多亏损是现在国企的普遍现象,94年的亏损状态更加吓人。你要是平常关注新闻大概也会接受到这些讯息的。我当初只考虑到让你进商业局,却没考虑得更长远一些。” “新闻我当然看的,现在市场是一天一个样,其实这种所谓的国企超市,早就该让它们破产或者拍卖了,我们这边的很多国营企业,都是靠着补贴与银行贷款在维持,真是毫无坚持下去的必要。所以,我现在更担心的,是那些小股东的股权问题啊。”周永军说着说着就将话题扯开了,他不想母亲在为了自己的工作去操心。 “你对零售行业怎么看呢?我倒是觉得,类似于显华超市这种零售商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经营,你看看,国外的很多零售企业进来以后,短短的几年时间发展迅猛,而94年的全国市场预测会议当中有数据的,94年的零售增长率是30%,对95年的预测更高,我们海关也能从货物上看出很多数据的。再看看我们当地,就一条街道,催生了多少零售商铺,而且整个中南市都没有几家大型超市的。”孟莲香叹口气,“人浮于事,害死人啊。那么多人,也不缺钱,却将一个本可以做成中南第一的零售超市做成那样。这事情啊,谁也怪不了,他们都是自找的。” “说来说去,钱都是真金白银啊。一个月几百块工资,东凑西挪的几千万把块钱,说没了也是挺伤人的。” 周永军的脑子里迅速想起傍晚秦科的模样。VCD?还神神秘秘的不说他的上线是谁?难道是表弟孟浩杰?这得找个机会问问。 “嗯,你的处理方式是没问题。但你想过没有呢,如果这钱拿不回来了,你这么办呢?”孟莲香想了想还是要给儿子敲敲警钟,“你现在面对的那些人,并不一定都是善良之人,说白了从显华超市的经营状况以及那帮人的经常从店里拿走东西,你就应该明白。再说了,刚才你提到刘天明,我觉得这是故意将你推在前面,他一个马上要退休的人了,这么做对他没有实际好处,无非就是要恶心你而已,他的人品摆在这里,所以啊,你将要面对的不是明刀明枪,而是一盆污水。” “我知道啊。”周永军皱皱眉头,弯腰在黑狗的头上抚摸了一把,“所以,我想和我的直接上司谈一谈,不用去找舅舅了,舅舅的太极拳打得炉火纯青,尤其是你现在拒绝帮忙的前提下。” “找你的领导有什么用?解决不了的,一样解决不了,反而给你自己增添心理负担。” “不,我只能做到情至意尽而已。”周永军摇摇头,“我既然是经理,要说不帮他们了解情况,这说不过去,自己也觉得别扭。我至少要了解到究竟是这么回事。超市要卖这是趋势,那么能卖多少钱?股东的股本能否退回?在什么时间退回或者退回多少?然后他们再来的时候,我会与他们交个底,剩下的事情,那是国家政策的问题,我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些了。如果连情况都不说明,让他们蒙在鼓里,我觉得不太好。” “可以的。儿子啊,希望你能调到商业局其他企业去吧,别才上岗就下岗了,那我可就要挨你爷爷训了。” “都说了大不了去摆地摊去嘛哈哈,你儿子我干什么都能争上游。妈啊,我爷爷的性格啊,是很讨厌我在这个什么商业局的。他的原话就是我舅舅这人是石灰箩、三角凳,靠不住的。他的孙子嘛,放在哪里都应该是撑得住天地的一个人。万一我真要是下岗了,爷爷恐怕还高兴呢。” “嗯嗯,下岗了妈妈就给你本金和你那票兄弟做生意去。”孟莲香打个哈欠,“我个崽嘛,醒目仔来的,做什么都做得好。得啦,你赶紧去洗洗睡,我去睡觉啦。” “那狗怎么办?大黑!” 周永军问道。大黑狗听见叫它的名字,将趴在前腿上的脑袋仰起,疑惑地看着周永军,眼神十分人性化。 “让它睡客厅吧,以前你妹妹回来也是这样的,不用管它。哦,你饿了冰箱里有吃的,我也不管你啦。” 待母亲走上二楼,周永军将身体靠在沙发上,静静地思考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的确是比部队复杂多了啊。人人都在算计着,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人人都在朝着自己的碗里抠。连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头都要恶心一下别人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这他妈都什么事啊。 迷迷糊糊地,周永军在沙发上便沉沉睡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 脑袋里全是梦境里发生的那些破事。 在梦里,他和兄弟们一起,努力了一辈子,却还是被人算计得血本无归。 梦里的钱海丰依旧那般生猛地磕着瓜子拿着砍刀,跟在众人身后要去和人拼命。 第十一章 见义勇为(求收藏求推荐) 11、见义勇为 从商业局出来,已经是上午的十一点十分。 李弘中是与周永军在商业局碰到的。在见到周永军之后,李弘中问明来意,便告诉兄弟自己在这里也有熟人,大概是了解一些情况的。 李弘中的熟人也姓李,一位******、面容清癯皮肤白皙的中年人。看得出来,他很想帮助李弘中,可他所负责的板块与周永军这边毫无瓜葛,就带着这兄弟两人去见到周永军的直系领导。 这李姓领导热情得可怕,在了解到周永军的想咨询的事情之后倒也没藏着掖着,可说得云山雾罩的,周永军也猜出了大概。 可这周永军听完之后,心也凉透了。 超市是要卖的,这个是已经摆在桌面上的事实。 可这超市里大小股东十几个,收购超市是必须要将这些股东一起纳入的。暂且不提超市目前的经营状况,就那些吃皇粮吃惯了的即是股东又是员工的人去留便是个大问题。何况超市除了两层楼的使用权之外,其他的资产可以忽略不计。谁要是想盘活它,恐怕没有几百万很难成功。这也导致到超市一直都无法出售的原因之一。当然,国有企业嘛,尚有其他许多明里暗里千丝万缕的关系牵扯在里面。说实话,真要是让人拿大笔钱来接收这么一个烂摊子,还不如自己找个地方租下来重新开一家还来的清爽自在。 所以在经过多次商讨之后,便决定将股东与超市分割处理。超市出售只计算现有资产:两层楼的使用权限及现有货物库存清算。至于股东,则让接手人来负责偿还——拿来多少,退回多少。 这主意缺德,这样就摘离了商业局的责任,反正最终的结果就债权已经转移出去了,你们要闹,就去找新的老板闹去。 可这种事情也是说说而已,谁傻啊?如果想掏钱来砸超市的人了解到实际情况,怎么可能会接手呢? 以上所有内容,是那位李姓领导在听完周永军的直接上司说完之后,又将李弘中及周永军带回办公室,重新解说了一遍。他知道习惯了直线思维的李弘中与周永军,在对着云山雾绕的官僚语言,恐怕回去要想很久都难以明白。所以这一来二去就多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这位李主任还告诉周永军,的确听说过他的工作恐怕会有些小麻烦之类的,当然李主任笑得云淡风轻,周永军对这件事情也没放心离去。他想的更多一些。 看着周永军蹙着的眉头,李弘中也颇有些懊恼自己帮助不到兄弟。两人沉默地走向停车棚,周永军突然说打算去逛逛街走走看看。兄弟两个干脆将车摩托车丢在商业局,沿着逼仄杂乱的街道一路走下去。 街头上方狭长的天幕蓝得让人沉醉,两旁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家家户户门口都有音响与水牌。音响里有放歌曲的,也有声嘶力竭地喊着各类打折降价的;水牌上大多是标着降价的商品或者其他促销的信息。营业员站在门口,用带着五湖四海口音的普通话招徕着顾客,四处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即便是门口路沿以外的空地也没闲着,修鞋的、修自行车的、卖花儿的、卖糖葫芦及其他零食碎嘴儿的、算命的……三教九流掺杂在一起却也十分协调,毫无违和感。 沿着街道缓缓而行,偶尔周永军会走进店铺东瞧西看一阵,拿起物品仔细研究一番。李弘中则落在身后尴尬地回应着营业员热情的接待。兄弟俩走走停停,也很少交流。李弘中知道,周永军应该正是在思考着某个问题,便也不问他想干什么。等周永军说要去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十分。 找到一家干净整洁的小餐饮铺子,点了两份干炒牛河。兼着厨师的店老板几分钟之后便端了上来。李弘中从筷筒里拿出筷子分给周永军一双,低头开吃的时候才问了一句。 “看得怎么样?” “都挺好。”周永军用筷子挑起河粉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两份河粉都加了辣椒拌炒,才吃了半口,周永军的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餐饮铺子仅有4张小方桌,正中的能坐六人,靠墙的一侧都是四人长条桌。已经过了午餐的时间,小餐厅里只有一位埋头吃着碟头饭的中年男人,身边放着一只蛇皮袋。他咀嚼食物的声音很大,偶尔也会抬起头来喝上一口热水。 “是挺好的,生机勃勃。”李弘中将筷子抓在手中,等待热气腾腾的河粉变凉。见周永军辣得直吁气,便让老板拿来了两瓶凉茶,打开盖子递给周永军一瓶,“怎么?打算自己出来做?” “是有这种想法。”周永军仰起脖子动作很大,却只是喝了一小口凉茶,继续埋头吃了几口。“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入手。老大,我心里其实挺乱的。” “那就静下心来捋一捋,有什么呢?你都回家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兄弟们一起扛着就是了。”李弘中云淡风轻地说完,低头吃了一口河粉,也眯起了眼睛,半晌之后才吸了一口气,“真辣!” “你还在吃辣椒的地区当兵呢,这就辣着了?”周永军下筷如行云流水,一盘干炒牛河很快见底,放下筷子之后长吁一口气,再次喝了一大口凉茶,心情也十分畅快。 这种市井气十足的生活,才有人间烟火味。周永军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唔唔唔……。”李弘中也加快了速度,瘦高的身躯坐在椅子上,桌椅就略显低矮,“说真的,其实我觉得,你在那个地方,很难发挥出你自己的水平,官僚多、股东多、琐事多,再加上现在的市场瞬时万变,而国营企业有任何事情都需要层层审批,这已经就落后别人一大步了……。” “可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做呢。”周永军喃喃自语,眼睛看向了门口外的街道。他正面对着门口坐着,街道上,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穿着淡青色连衣裙走过,黑色长发在肩头迎风飞舞,腰间的灰色小坤包随着她迈步的动作而摇晃。 走在女孩身后一米远的那位小平头突然加快了脚步。这个人周永军见过,在自己复员回家的第一天的火车站广场,小平头打算偷袭自己的时候被胖子钱海丰一顿胖揍。看着小平头的动作,是打算扯掉那姑娘的小坤包,毕竟这一带道路如蜘蛛网一般四通八达,偷抢案也时有发生。 “怎么啦?” 没听清周永军说什么的李弘中抬头发问,却看见这兄弟面带怪笑的表情,他知道出现这个表情的周永军通常是在发怒之前,便诧异地顺着周永军的视线看过去。随即也看见了那只装着半瓶凉茶的玻璃瓶从自己脸颊旁边飞了出去,翻滚着稳稳地砸在小平头的脑袋上,四溅的凉茶沾湿了姑娘的衣服,也吓得那姑娘在原地尖叫着跳了起来。 小平头躺下的时候,他抓住坤包的手也顺势朝下一扯,差点将那姑娘拖到在地。 原来是周永军拿着那凉茶瓶当做手榴弹在使用。 旁边的餐桌上,正在打饱嗝的中年男人被‘嘭’地一声以及突然传来的一声尖叫吓得饱嗝缩了回去。他侧目看了看着两个五官普通却气质精悍的年轻人,赶紧低头拎起自己的蛇皮袋转身就走。餐厅的老板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李弘中抬手示意表示是自己这边的事情,老板讪笑着搓搓手边回去了厨房,毕竟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与己无关便最好眼不见为净。 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门口,见已经有路人驻足围观,周永军便对着那差点遭抢的女孩点了点头。女爱长得五官周正,尤其是那双眼睛,睫毛长得差点盖住了双眼,开合之间泫然欲泣,红唇鲜艳欲滴欲语还休。 可惜周永军没什么安慰她的心思,反正地上这家伙要抢的无论是俊男美女还是耄耋老者,他大概都是以同样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骨子里面,他就看不起这种偷抢拐骗的人,从少年时遇见此类人,向来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托人来帮托继续打,完了再报警。老太爷周成海夸他有血气之勇,但也劝他要学会撤离——不是逃跑,是诱敌深入。可周永军一次都没依照这计策来做过。 地上哼哼唧唧装死的小平头突然看见了那张脸,便记起了火车站那破事。不过大概是朱三没与他说过自己挨揍的事情,也肯定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就是老大的老大孟浩杰的表哥,于是便再度从腰间拔出了匕首,但还没来得及伸手,便被大拇指传来的疼痛刺激得一声尖叫,原来被周永军伸双手抓住他的手,将大拇指给弄脱臼了。 “你再叫,我就一个个手指给你掰断。”周永军冷冷地喝了一句,小平头吓得赶紧止声,可疼痛却依旧让他在地上抽搐着。他这下是真有些心寒了,上次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胖子在自己下体来了那么一下,足足疼了好几天,差点成为太监。而这个看上去良善的家伙,面无表情地就扭断了自己的手指。 都不好惹。 不过他以为自己手指骨折了,其实周永军是不敢弄断的,毕竟搞一个故意伤残,也不好办,但吓唬小混混是绝对没问题的。等警察一来,帮他复位就是了。 “谢谢你啊。”那姑娘才旁边轻言细语了一句,生怕这蹲在地上的哥哥没听清,便将声音提高了一点,“谢谢你啊。” “没关系,你东西没少的话,就先走吧。”小姑娘听见旁边有人说话,侧目过去的时候,发现只有抬头才能看清那人的五官:长得不算好看,但却看上去便让人信赖。 李弘中温和地对姑娘点点头,“你可以走了的。” “警察来了我可以帮你们做证啊。”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白皙的脸上满是红晕,有些激动地喘气,她可给这一下子吓得不轻,这都是地上的小平头所造成的,“谢谢你们。” “走吧,他没抢到你什么东西,关不了几天,等他看清楚你长啥样了以后难保遇见了又找你麻烦。”李弘中轻声吓唬小姑娘,说实话他也很火大,这小平头的出现,影响了自己与周永军聊正经事呢。 小姑娘红着脸匆匆离去,李弘中也懒得驱散行人,站在旁边看着蹲小平头身边的周永军教育人呢。 “还敢不敢了?”周永军抬起巴掌。 “不敢了不敢了。”小平头抬手捂脸。 “不诚心,太虚伪。”周永军手掌落下,砸在小平头的手背,“还敢躲?”抬手又是一下。 “周永军,可以了啊,你就不怕半夜在路上被人捅刀子啊?也太不给面子了吧?”小平头突然发现事主竟然走了,脖子也硬了,松开捂脸的手才发现围观的人群,有些面子上搁不住,竟然开口威胁。 “他吓我耶老大?”周永军对着李宏中问。 “嗯嗯。”李宏中笑着点点头。 “让你吓我,让你吓我……。”周永军又抬手便揍。 “周永军,周经理,高抬贵手?怎么样。”人群中突然有人说话,紧接着说话的人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正是那五官英俊的朱三,在他身边还有两位面容阴郁的年轻人,眼睛中跳跃着怒火。 本来想停手的周永军慢条斯理地看了朱三一眼,突然又是一巴掌抽了下去,这一下小平头猝不及防,大巴掌清脆结实地盖在脸上,响声悦耳。 李弘中朝着前面迈了一步,走到人行道边,双手垂在身侧冷冷地看着朱三等人。 “周哥,算了吧。这家伙,我带回去修理……。” “朱三,这地上的是你的人啊?” 又一个声音在周永军背后响起。 李弘中没有回头,周永军侧脸扫了一眼,那只举着的巴掌也放了下来。原来在背后站了一名警察与两位治安队员,他们身后正是那名穿着淡青色裙子的女孩,白色的匡威运动鞋沾了些灰尘,裸露在外的小腿光洁细嫩。 “就是他要抢我的包,差点将我拖倒在地上。”小姑娘气鼓鼓地指着地上的小平头,脸色涨红,大概是走得太急,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 李弘中听见那女孩的声音,便回头看了一眼,那名警察眼前一亮,突然抬手就一个标准的军礼,“老班长。” “呵呵,出息了啊,回来就穿上警服了。”李弘中也笑了起来,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抬手拍了拍警察的肩膀,“于海,你负责这一片啦?” 那原本就有些郁闷的朱三,见这警察向李弘中敬礼的时候,便想悄悄后退,却被眼尖的治安员大声叫住,“别走啊朱三,聊一聊先。” 朱三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只是他身后那两名年轻人却混进人群后面,悄然离去。 第十二章 计划 12、计划 这中午一折腾,弄得周永军与李弘中的正事儿只谈到一半便结束了。 警察将人带走之后,李弘中干脆向单位请了假,继续陪着周永军好好地逛了一遍市区:百货商场、批发街、零售商铺、士多店……,甚至连水果店都没放过。两人又重拾话题,周永军细细说了说自己的初步构想,李弘中没怎么反驳,只是顺着周永军的思路提出一些弥补措施。 倒不是说周永军的思路有多完美,只是不轻易发表意见是李弘中的习惯。他需要慢慢消化周永军的思路,然后自己细细复盘,一点点推算出其中哪些地方有大漏洞有大问题,在周永军的对立面去想着有可能击垮这个思想的可行性。 只有这样,才能将计划制作得完美。这是他们小时候到现在的默契。 只是周永军在回家之后见到大黑狗,才想起了自己又忽略了那个重要的问题——他昨天就奇怪,这大黑狗为什么会对秦科家那么熟悉呢?自家妹妹精明诡诈,不会与秦科有什么往来吧? 这是昨晚在秦家就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中盘旋不去的问题。可今天竟然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想想也没什么,毕竟都是年轻人,妹子永琪比秦科仅少一岁而已,真要是互相喜欢上了那就由得他们去吧。他想起下午那个叫何星星的女孩,与自己聊天毫无距离感,可每当与李弘中对视或者对话,一张小脸就涨得通红,让李弘中也有些尴尬,以至于要留电话的时候,周永军尚未开口呢,李弘中便报上了周永军的传呼机号码。 “我女朋友比肖强家的罗云还要霸道些。”李弘中后来告诉周永军,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幸福感,“她要是知道我留传呼机号码给一漂亮女孩,喂我喝毒药都不一定。” 这哪跟哪儿呢。 下班之前回了一趟超市,碰上了正携刘妈匆匆离去的刘天明,两人打扮得就像戴着花冠的鸭子般不伦不类,见到周永军的时候只随意点了点头便坐上了刘天明的桑塔拉。赵炳海双目无神地站在门口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突然咕哝了一句‘扑街啊,我也想去参加舞会。’ 李弘中笑呵呵地与赵炳海站到一起,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这秃头大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便凑到了一起。这赵炳海对待李弘中比对周永军要随和亲切得多,很快便搬了个凳子给李弘中,两个人亲亲热热谈笑风生,后来林娇也参与了他们的讨论,一直到周永军从二楼下来。 有件事情让周永军大为光火,当然并没有告诉李弘中——上楼随意地转了一圈,便发现自己辛苦地将那些日用品分门别类地放好,而现在则只剩下过道边上的过期及变质产品,那些完好的只剩下地面上的几包。他正惊讶今天竟然卖这么多?可周刚立马一盆冷水泼了过来:依然是这些股东店员们你一包我一袋地带了回家。 洗锅淘米、将电饭锅插上,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周永军在用这种程序化的事情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效果不大。 将传呼机及手表摘下,顺手放在茶几中间;挽起袖子洗完青菜放在案板上,周永军干脆走到院内,拉开架势一板一眼地打完一套军体拳。那只黑狗仰起上半身坐在门口,十分精神地盯着打拳的周永军,直到孟莲香的摩托车驶进院内,黑狗才纵身跃起扑向大门。 向收势站立得犹如标枪的儿子打了个招呼,孟莲香俯身摸了摸黑狗脑袋,便匆匆进到室内,换掉身上的制服准备出门,想起儿子的晚餐又转身进到厨房,看菜板上放着切得整整齐齐的菜叶子,才走出客厅对门口发楞的儿子说道,“我晚上要出去吃饭,儿子你自己搞定。” “这么神秘?”周永军看着收拾得干净妥帖的母亲,心里嘀咕着不会是想打算给自己找个爹吧? 对于这件事情他并不排斥,母亲早就应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了,不能老守着这栋旧房子与两个已经长大了的孩子过日子。 “这有什么神秘的?我总不能穿制服去吃饭吧?”孟莲香风风火火地回到自己的摩托车边,“再说了也是为了你的事情。” “别别别,妈,千万不要为了我的工作去找人了?你再这样,我保证马上辞职然后出去打工去。”周永军一听就急了,这老太太怎么还打算去找人帮忙?那种求人办事弄来的工作,自己能做得下去吗?更何况昨晚自己也大概吐露了一下心思,老太太看上去听懂了,而且貌似还赞成的呀。 “得啦,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孟莲香笑了笑,启动摩托车便绝尘而去,留下周永军倚在门框边呆立半晌。那只大黑狗吠叫着在摩托车后面追逐了几百米,又灰溜溜地跑了回来,跑到周永军脚边趴下,一只舌头伸出来舔来舔去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村口马路上的路灯打开了,四周的邻居们家中的灯火也依次亮起。大人呼喝孩子的声音与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清晰入耳。周永军也打开了院子里的灯,示意黑狗在门口蹲着,然后进到厨房,打算给自己随意弄口下饭菜。可围上围裙之后,却改成煮碗面条对付一下就行,反正米饭早上可以煮粥也可以炒饭。 传呼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朝着茶几边沿移动。 将面碗放好,周永军查看了一下呼机上的号码,有三条留言,两次同样的电话号码。回电之时,电话里的声音十分热情,见周永军没听出来自己的声音,也毫不懊恼地哈哈大笑,告诉周永军其实大家上午才见过面,自己姓李,是商业局某办公室的。 周永军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戴黑框眼镜的温和中年人,两个人随意寒暄了几句,周永军不问这李主任找自己何事,这李主任也只是与周永军东拉西扯一番便挂了电话。 拿着话筒看了看,周永军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继续听完留言。留言是肖强与小胖子一条,大意是明天约场酒;另一条是李弘中的,他告诉周永军,其实有些事情,想到了就去做,年轻嘛,有的是机会,失败了大不了重来。并且他在留言里,对下午周永军提出的构想也做了自己的补充。 ——这就是李弘中,事情没想透彻之前,什么话都不肯说的,什么意见都不会提的。想透彻了,便会有条有理地一一分析、推算,然后马上就会去做。 一边吃着面条,一边仔细回想着李弘中所说的话。 周永军高中毕业便去当兵了,自然也不会去从经济视觉去看待市场经济下所反映出的社会现象,但他却也明白在目前国家飞速发展下,无数人眼中所盯着的只有利益,道德准则与法律准则虽然抑制了人类的烧杀抢掠,可他们依旧会通过各种手段去规避去绕开,以此来获得更高利润。 可李弘中与自己、或者说母亲所想的,必然是在这两项准则以内堂堂正正地谋取合法所得。用孟莲香的话来讲:在这种时代的潮流之间,只要你够聪明、眼光够准手脚够快,能得到的往往是顺理成章的,并不需要去违法乱纪。 这是最好的年代啊,只要你有才华、有勇气、有理想,能摒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就一定能获得你想要的。 是啊,周永军能看得到,这处于新旧两个时代的交替的时间,一些人朝气蓬勃、日新月异,空前的思想解放让有头脑有手段的人都获得了成功,而那些墨守成规的人只能死抱着一点希望,等着别人的恩赐。 自己怎么能是后者呢? 将面碗推到一边,在茶几下的抽屉里找出纸和笔,周永军开始写写画画。 先假设这超市已经是自己的,周永军只关注拿下超市之后应该做什么。 他在纸上写下人、财、物三个字之后,咬了会儿笔尖,便开始在字后空白处开始划线。 最重要的是人。 其实就目前的零售市场来说,的确谈不上如何经营管理,但这里面好几件事项都需要专业人士。 至于财与物,这是必须抓住自己手里的。 首先,采购员便是重要岗位。 中南离广州较近,虽然中南也有自己的批发市场,可大部分产品都来源于广州,最上家的贸易商通常都控制在批发商的手上,贸易商与品牌商很少与零售店直接打交道——零售店缺乏规模。 那么所需要的这个采购员,一定是要对批发商与贸易商熟悉、性格沉稳又善于与人交流的人。未来还得与贸易商打交道,那就必须具备学习能力与愿意学习的心境,至于商品,那就可以慢慢来。 再就是财务与仓库。 财务室暂时不需要会计,一个出纳就行。 刘梅香是肯定用不得了的,只是需要用什么方法剔除而已。 然后就是仓储。 大黑狗在脚边蠕动身躯,哼哼唧唧。 周永军用脚将大狗推开一些,继续思考问题。 周刚也不能管仓,并非信不信得过的问题,而是周刚可以用在更需要的地方。其实就目前来看,每天的营业额还不如被偷的或者被员工带走的多,这件事情交给周刚,能挽回的损失肯定是远远高于他的薪水。 这件事情,周永军想了两天了,都觉得只有周刚去做才最合适。 周刚有一句话,周永军打算当做座右铭:善良不是弱点,也不能让人觉得你的善良就是弱点。 至于运营,自己来,边学边干。 很快便写完了三页纸,周永军开始去推算能顺利盘下超市的可能性——这是他五年来培养出的习惯,反推结果,围绕着目标去制订计划。 既然对于接手超市无太大风险,那就想想要怎么样才能顺利地将它转过来吧。 仔细想了想,周永军在纸上写下计划,同时又在几个计划之后标明上、中、下,可又觉得还是没表述自己心中所想,干脆用1、2、3来代替上中下,一口气写出七八条,又左看右看一阵,拿起电话拨打李弘中家的号码。 与李弘中聊了半个小时,周永军纸上的七八条划掉了一半,挂掉电话之后,心里想着母亲也该回来了,干脆将纸笔放在一起,打算等母亲回来再好好聊聊,昨天晚上聊得还是浮于表面,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支持自己。 他将大狗的脑袋摁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大黑啊,我要是真将这超市开起来,你就去给我看门,啊?我给你好吃的。” 黑狗被压得唔唔乱叫,趴着的身子朝后移了移才脱离了周永军的魔掌,它伸出舌头讨好地舔舔周永军的手,站起来往厨房跑去。 我靠,忘了喂它,难怪一直哼哼唧唧的。 冲进厨房,在柜子里找出大黑的专用食物,还没放进盘子呢。这大黑突然兴奋起来,转身冲向门口,嘴里‘汪汪’叫着。周永军还没明白过来,便听见了摩托车的刹车声,紧接着是一个清脆圆润的声音响起。 “大黑,来,看看给你买啥了。妈,我回来了。” 皮肤黝黑、五官俊美的周永琪背着一个双肩包,穿着牛仔裤与牛仔衣,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抬起头便看见了穿着围裙站在客厅门口的哥哥,高高兴兴地冲了过来,“哥,妈妈呢,快,给我弄口吃的,我饿死了。哇,大黑,想死你了,竟然没丢,担心死你了……。” 周永军抬手捂了捂眼睛。 “这大黑跟着你竟然还活着呢,出门几天了,都没打个电话问一下你的狗回来没。” “大黑肯定会自己回家的,要不就是去爷爷家。”周永琪双腿并拢蹦上台阶,递上手中的袋子,眯着眼笑,露着满口白牙,“给你们买的哦,妈妈呢?” “妈约了人吃饭呢,还没回家。”周永军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你去汕头了?” 袋里装着十几个猪头粽和一个打开的纸包,灯光下看得明白那是一份猪肉松,还有十几个朥饼——一种用豆沙制成的点心。 “都说饿死了怎么不吃一点这些东西?”周永军甩了甩手中的袋子,眼神溺爱,“累坏了吧?先去坐坐,哥给你做碗面条?” “我不吃面条。”周永琪将背包甩在沙发上,人也高高蹦起将身躯摊向沙发,“你说你当个兵回来怎么喜欢上面条了,不吃不吃,我要吃好吃的,吃虾,吃鱼,吃粉蒸排骨。” “这不是才从汕头回来?鱼虾没吃够啊?家里没有,随便吃点吧,要不给你煎两个鸡蛋?在可是你最爱吃的了。” “谁说我从汕头回来的?我去韶关,这东西是同事带回来的。”周永琪推开跳上沙发的大黑狗,将身上的外套脱掉扔在沙发一端,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在T恤上擦了擦就啃,“那就煎蛋吧。” 大黑狗满眼委屈,呜咽着在沙发旁边蹲下来盯着周永琪看。 周永军先是给妹子倒了一杯热水,系上围裙走进厨房。 他在想,要不要问一下妹子,这黑狗为什么对秦家那么熟呢? “哥啊,你那破工作怎么样?开心不开心。” 身后,周永琪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周永军在厨房没有回答,却嘴角带笑。 妹子是自我主见很强的孩子,幼时便如是。 在成长这条路上,周永军也好,周永琪也好,用爷爷的话来说,自家的孩子无需强行牵引,毕竟,路终归得他们自己去走的。 第十三章 不退 13、不退 晨雾朦胧,白茫茫的一片,仿佛细纱一般将城市与山岭都笼罩在内。脚下的道路朝着迷雾中延伸,若影若现。鸟鸣声、狗吠声在雾中显得空旷悠远。 一只白色带花点的小狗从迷雾中跑出来,脖子上的铃铛清脆悦耳,冲过周永军的脚边之后消失在前方的雾里。空气湿漉漉的,顺带着将外套也沾染得湿润起来。 难得的休息时间。 按照超市的规定,管理人员在周末是一定需要上班的。可周永军上班都近一个月了也未休假过,刘天明在周五的时候专门在排班表上标明,让‘周经理’周六周日休息。当然,这样安排,那么周经理原本打算在周六周日促销的计划,刘天明是不愿意落实的。他的意思是放到下一个周末。 毕竟下一个周末,超市是谁的还两说呢。反正现在是谣言四起,弄得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人找上门来要钱的。 而超市的现金流已经断了,预留的货款被商业局收缴了上去,原本风光无限的采购每天进进出出,脸色比寒冬还冷。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周永军朝着路侧走了走。 这条小径通往天王庙,供的一位民间传说中的保护神。据说建庙有100多年,一向香火鼎盛,僧侣志众。解放战争时期,庙中的和尚丢掉经书拿上了武器,却一个都没有回来,寺庙也败落了几十年。 少年时期的周永军与李弘中几个,在犯错不敢回家之际,便总会躲进这天王庙内。而这次复员回家之后,他才发现,天王庙的香火又旺了起来,那凋零斑驳的武将雕像下,总是会有些香蕉水果、花生玉米之类的供品放置着,也不知道来求神上香的人是想求些什么。 他今天换掉了那一身军装,穿着妹妹送的运动鞋与牛仔裤,外套被露水打湿了可依旧披在身上。这套衣服只是在复员回家的第二天才穿了一次,周永军觉得自己换掉军装之后,连走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好纠结啊! 忍不住抬双手拍拍自己的脸,啪啪啪的,拍得有些用力。 “大力点啦。”有人在身后大笑着说。 “老大,你怎么来了?”周永军停步转身,回头惊讶地看着雾气当中站着的李弘中,对方那狭长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我去你家啦,听老娘说你出门了,还指了个方向。我就猜着你往天王庙来了。”李弘中紧走几步与周永军并排而立,右手拍拍兄弟的肩膀,“走呗。” 沉默地前行几百米,周永军突然想起来,今天这日子李弘中不用陪女朋友吗? “她今天去肖强家啦,罗云说要她一起去逛街。我正求之不得呢,过来和你聊聊天。怎么?有心事啊?”李弘中笑呵呵地,大长腿迈得飞快。 “嗯。”周永军点了点头。他个头比李弘中矮,习惯性地按照‘两人成行’的条例跟上了李弘中的步伐。 那只小花狗又甩着铃铛从前方迈着小短腿跑了回来,站在两人前方一米处,歪着脖子看着这两个并排行进的家伙。有女人的声音在前方呼唤,“小花,小花。”小花狗朝身后看了看,转身再度冲进雾里。 薄纱般的雾气挂在道路两侧的枝头,逐渐被晨风吹散。 “你想过你为什么要接这个超市吗?想得更深层次一些,撇开工作什么的不说。”李弘中笑呵呵,上身挺直,目不斜视,“毕竟这不是小事。” “我知道,所以现在很矛盾。”周永军皱皱眉,外套湿漉漉的十分难受。“那天我们走访市场之后,晚上回去做了个简单的计划,也和我妈妈聊了聊。这几天想得越来越多,就越来越挣扎了。” “说说看?” 他们脚下已经踏上了湿漉漉的青石地板,前方隐隐可见到一处高大的雕塑。地板上铺着不规则的石块之间,有细细的青草迎风轻舞,冬日的阳光刺穿雾气,地面上有腾腾水汽升起。 “当兵五年,日新月异啊。”周永军附身按了按膝盖,“回来的第一天,其实就很震惊了。在部队的时候每天看新闻都在说改革开放、说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可没具体接触到的时候,就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回来了,亲眼看到了,才发现当一个庞然大物的脚底下装了车轮子是多么可怕。” 李弘中点了点头,脱下了外套搭在手臂,“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这得感谢那位伟人。我们这一代人,是幸运的。你知道的,就隔壁,顺德,谁能预测到他们会拿到全国十大乡镇企业的五个席位?短短的几年时间而已。” 周永军点点头,扭扭胳膊。 “到超市上班这段时间,其实想了很多,毕竟闲嘛。我就在想啊,就算是我们被时代抛弃了,但总得要抓住这尾巴跟着跑吧?说实话,老大,我这种性格,即使是能进到好的单位,恐怕也是待不了多久的。那种绕着弯说话的方式我一天也受不了,更何况各种勾心斗角了,迟早会被淘汰。可等到那时灰溜溜地重头再来,不是就更晚了一些?不如现在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一边学习一边做,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以内。” 周永军一边说,一边也脱掉了外套。 “看着这些人,看着这超市,的确很恼火。你说,是我们地段不好吗?商品不够全吗?不够新颖吗?价格不便宜吗?都不是,其实就是人的问题,人浮于事,吃大锅饭吃惯了。” “很正常,这是他们的习惯使然。在一个安逸的环境里呆的太久,突然看到天翻地覆的变化,彷徨茫然,心慌意乱。会觉得现在的安稳才是最好的。”李弘中嗯嗯点头。 雾气从广场外侧的树林间升腾,渐渐消散。广场正中的雕塑也清晰起来,9尺9寸高的雕像左手拿刀,右手扶住腰间的剑柄,五官清晰惟妙惟肖,俯瞰着广场上的兄弟俩个。 “可做什么都会有约束的。”李弘中走到雕像下,抬手抚摸着花岗岩基座,“其实哪有你想的那么自由自在。生意场上也是很谨慎的了,毕竟那才是江湖,不按规则出牌的大有人在。为了利益,有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这个,你得要思量一下的。” “一样的一样的,那我反而就不担心了。生意人说到底是求利益,所有的事情不离开这个准则就无大错。至于其他的,只要在政策范围以内合情合法,就算是有人刁难,我也底气十足啊。那些东西,我不怕的,真当我当兵当傻了啦?” 周永军也伸手抚摸着花岗岩基座。这里是哥几个儿时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挺迷糊的,这段时间走下来,发现自己如果真要是下海经商,倒也不是全无是处,至少我还可以找很多人去学习啊哈哈。” 想了想,周永军又补了一句,“说到有人要耍横?那我就更不担心啦。只要占着理呢,我们怕过什么啊。” “嗯。”李弘中点点头,“那,老娘的意见是什么?” 大雾在兄弟俩的谈论中消失跆尽,阳光洒在广场上,在草叶上与积水中留下点点金光。雕塑后方的小庙已经焕然一新,曾经的青瓦被换成了琉璃瓦片,外墙重新加固过,漆成了金黄色,只是那三层青石台阶还保持着原样。 “就是老娘的意见反而让我有些矛盾了。”周永军叹口气,迈步走上台阶。“她全力支持我,甚至私下找人凑了钱。这事情我爷爷也知道了,他的存折也给了我。当我看到这些钱的时候,想着万一失败了呢,那就将老人的棺材本都搭进去了。” 李弘中失笑道,“不是,你之前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想过。可事到临头的时候,跟想象的不一样。”周永军也笑了起来。“老大,拿着家里的钱去做自己并不熟悉的事情,心中还是没谱啊。” “你对什么熟悉呢?”李弘中反问了一句,语气略显尖锐,“你在一个相对单纯的环境里呆了五年才回到地方,你对什么熟悉呢?你什么都不熟,什么都不懂。”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重,李弘中站在台阶上转过身,低头看着有些茫然的兄弟,“但是,这也是你的优势啊,正因为你才回来,身上才有这种势头。如果你像我一样再在某个清闲的单位呆上几年,也就废了。得啦,永军,我支持你,钱的事情,不用你一个人承担的,反正你超市股东多,再多几个也无所谓对吧。做老大的跟着你做生意,万一你成功了呢哈哈,我也就辞职不干了。” 周永军怔了怔。 他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 正因为是互相换命的兄弟,他才没让兄弟们来一起干的念头。毕竟谁都知道,生意是有风险的。 “呵,这块石碑还在的,只是这衣冠冢,是应该加固一下了。” 李弘中朝前走了几步,跨过小庙的门槛,大步走向院内的一块石碑,周永军紧随其后。 那块石碑矗立在两颗柏树之间,石碑之后有一个小小的土堆,据说便是这小庙所供将军的衣冠冢。石碑上既无中榜,也无立碑人与时间,只在石碑正中间刻着两个大字。 不退。 站在碑前,兄弟俩穿上外套,恭谨地鞠了一躬。 “我自己一个人来过几次。” 两个人围着坟堆转了一圈,鞋子被草丛里的露水打湿。李弘中附身从坟头上拔掉几根杂草,继续说道。 “年轻的时候对着两个字没什么感觉,对这衣冠冢就更加了。退伍之后,对着两个字就感触深了些,‘不退’,两个字简简单单,可那得有多么的意气风发豪尚侠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才叫不退啊。” 两人朝着庙宇的正门走去,李弘中继续说着。 “我找了县志看了,但对于这个坟墓的主人,却没什么记录,很奇怪,只是说姓韩,明末清初曾经带兵抗击倭寇。从哪来去了哪里都没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我也去找过。”周永军抬头看着门口的木牌,也只有简单三个字:天王庙。木牌应该也是新换上去的,金粉砌成的大字十分显眼,可字体依旧是模仿着之前旧木牌上的字体,很丑,却大气磅礴。 “嗯,所以老娘说你往这个方向走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要来这里看看,肯定是为了那些琐碎的事情而纠结。” 李弘中没在门口停留,径直跨入殿内。那只在路上来回跑的小花狗依在一个小女孩的腿畔,一位穿着紫色夹克、黑色裤子的女性正低头对着殿内的木雕鞠躬。小花狗回头看见了李弘中与周永军,轻声吠叫了一声,撒腿便跑向了门口。小女孩也追了出去,紧接着那妇女也直起腰来,看了兄弟俩一眼也跟着走出了门口。 殿内还有几位年长的男性东张西望,大概是觉得十分无趣,也走了出去。周永军与李弘中围着木雕转了一圈,久久沉默不语。 “我爷爷说啊,解放之后这庙里曾经有一个和尚,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不见了,直到十多年以后,才知道他竟然去参军了,抗美援朝立了功,后来却牺牲在79年的那一场战争中。”周永军走到门口,伸手在门框上抚摸,“不退,的确是需要心中有大勇的人。这韩姓将军和这后来的和尚,都是这种人。” “这一类人,不少。”李弘中伸手拍拍兄弟的肩膀,眼神鼓励。 “穿着军装的时候,我们只从那儿学会了什么叫前进、进攻、再进攻....,后退,.我没学过,你也没学过,也没人教过。”周永军眼神有些落寞,脱下军装,这辈子便再也没有机会穿回去了。但这落寞也只是一瞬间划过,眼神有变得雪亮起来,“我想好啦。” “那就成,走吧,我们回去找个地方喝早茶去,带上你的计划呗,我们参考参考,找点反驳的意见出来也好。”李弘中笑呵呵地走下台阶。 “你们?” “嗯,肖强啊,你可别忘了他,这小子醒目得很,从小耳濡目染,对生意的看法肯定要比秦科更强一些,只是这家中惯着,不给他插手而已。”李弘中看周永军落后了几步,便放慢了步伐等了片刻,“再说了,今天这天气也不错,约几个朋友一起聚聚不也挺好吗?” 说到最后这一句的时候,李弘中狭长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周永军。 周永军警惕地反问,“还有谁?” “放心,没外人。你大惊小瓜干嘛?走。”李弘中瞪了周永军一眼,迈开大长腿就沿着来路走去。 周永军侧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块石碑,小跑几步冲到广场,伸左臂勾住李弘中的脖子,“这不是让人好奇嘛,还有谁?我跟你说啊不许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最烦这个了。” “呵呵,说的自己很吃香似的。”李弘中也不看他,耸肩膀就将他胳膊给甩了下来,“得啦,喝茶去喝茶去。” “对了问你一个事,我家永琪,是不是与秦科走得很近啊?”周永军突然想起来了。 “同班同学而已啦,初中同学嘛,你忘啦?”走在前方的李弘中眼神闪烁,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对,我觉得有些不对,你说秦科这小子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怵怵的是什么意思?”周永军走快几步与李弘中并肩,摇头晃脑满腹疑问。 “关你屁事,关我屁事?得啦,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走了片刻,李弘中动了动嘴唇又闭口不言。 他原本是想与周永军谈一下,既然要自己离开创业,为什么又非得与超市杠上了呢?这几年顺德小家电名声在外行销全国,而顺德也瞬间跃起成为中国纳税大县,有模式与经验值得借鉴,难道不会更好一些? 但既然周永军已经做出决定,自己就好好帮助他就行了。 第十四章 粗糙的男子 14、粗糙的男子 李弘中的女朋友取了个男性名字,叫林志添。 据说是开始叫林添子的,因为她姐妹3个,父母太想要一个儿子了,为了这儿子双方都丢了工作,可排行老三的林志添之后,又是一个女儿。林父一气之下干脆就不要第五个了,自己也下海经商做得有声有色,将四个女儿都送进了名牌大学,林添子改名叫林志添。 按理说这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不至于对另一半管得太严。 这林志添一头披肩长发,长得斯斯文文,戴副黑框眼镜,嘴唇薄薄鼻子挺挺,眉似柳叶目若秋水——站起来握手的时候,周永军不经意地扫视一眼:身材也挺棒。用老一辈的话来说,绝对好生养。 可她轻轻一个眼神,李弘中立马成了闭嘴葫芦,唯唯诺诺。弄得周永军很是不爽。于是便也故意逗弄李弘中,还与这林志添唇枪舌剑地斗嘴,可遗憾的这娘们咬文爵字、引经据典,愣是将周永军说的一愣一愣的。 倒是肖强身边的罗云,在李弘中哥几个面前还是挺给肖强面子,说话轻言细语,即使是偶尔肖强爆粗口,罗云便会将桌面上的手伸下去,肖强便面红耳赤地憋回去,可绝不开口求饶。 李弘中本来是打算让林志添带她的妹子林志萍过来与自家兄弟认识认识,难保会碰出火花。毕竟周永军虽然五官普通,可在自家心里,永军绝对是顶天立地一男人,这林志萍真要是与周永军在一起了也是高攀。 姗姗来迟的林志萍长得也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装群,皮肤晶莹身材玲珑,个头约有162厘米左右,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套着黑色丝袜,只是那双漂亮的杏仁眼十分冷漠。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位姑娘,林志萍给众人介绍说是她的夜校会计补习班的同学,叫林慧。这姑娘长得温婉清秀,皮肤白得可看得见血管,穿着一件略显小的白色衬衣,配着黑色长裤,言语不多却有条有理,声音清脆,尾音有力。周永军知道这种女性看上去柔弱文静,其实内心果决冷静。便倒是与林慧聊得十分投机。 他还发现,不知道这林慧是有洁癖还是小心谨慎,上个洗手间回来,期间帮她加的水她会倒掉自己重添、只用公筷去碗里夹菜等等这些小细节,便刻意地照顾了她一下,换来了林慧的嫣然一笑,聊得也更深入了一些。 这林志萍则在旁边与罗云谈论‘新时代女性’的女权啊、打扮啊、心态啊这些问题,罗云满脸艳羡,将肖强急得要死——再他妈新时代女性一下,自己回家恐怕这日子就更难过了。 牵桥引线的李弘中也坐立不安,刚开始是给周永军使眼色,可周永军一幅懵懂的样子不搭理他。再后来拖着周永军去上厕所,可周永军告诉他自己肾挺好。 这大哥干脆直接附耳明说,周永军还是一幅不爱搭理别人的样子。 一旁的肖强乐得直咧嘴,偷偷地告诉了罗云,换回罗云的二指禅神功,肖强那黢黑的脸又变成了紫红色,好一阵在恢复原样。 可那林慧的确是聪慧可人,很快便明白了这里边的缘由,那张白皙的脸瞬间红到耳根,便也对周永军的话题嗯嗯啊啊不再深入交流了。 见这目的达到了,周永军也不再与林慧瞎侃。毕竟打心眼里他有些不喜欢这个林志添,可挡不住李弘中自己喜欢。但是自己可以不喜欢这林志萍吧,一脸的傲娇的女人,搞不定啊!爱屋及乌的相反就连她妹子自己也不想搭理了。 关键是,这林志添似乎并不是老大口里说的那样子什么贤良淑德温婉可人,与谁说话口气都是轻飘飘的,莫非是天之骄子的本性?这年头大学生少啊,看不起咱们傻当兵的也正常,可对你男朋友好好点啊。婚姻中应该讲个平起平坐吧起码。 对吧。 谁愿意多个妈在家供着呢? 李弘中这对女人的看法真是粗糙。 太粗糙了。 …… 再次见到林慧半个月之后,是在市工商局的大门口。这一天大雨倾盆,周永军与拿着新办下来的营业执照,与主管市场监督的副局长程卯生谈笑着走出门口,迎面撞上了穿着一件深灰色风衣、内侧配着深色西裤与薄毛衣的林慧,手中拿着一把极小的雨伞,肩膀上与后背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彼此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程卯生笑嘻嘻地冲着周永军开玩笑,“周老板啊,认识的美女怎么不聊几句呢,反正是下雨嘛。你也走不了,叫你坐一会儿你又不肯。” “程局长,您就别老板老板的叫了。”周永军甩甩营业执照,满脸苦笑着岔开话题,“我这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以后您还得多多指点我才是。反正我跟你说啊,没事我就来您这里坐着取经。” “别别别,你可别瞎说,你那儿也是风水宝地啊。你看你,今天过来拿这营业执照,正是风大雨大,也叫做风调雨顺啊。” 程卯生40岁左右的年纪,生得方面大耳颇有官威。可此人却从来不摆架子,谁来办事都一副和风细雨的模样,而且也的确给很多私企行了方便,偶尔也会接人家一包烟之类的,可一旦送礼送钱,这程卯生就会两眼一瞪,还真有些瘆人。因此在这些私企经营者里的口碑甚佳。 “所以啊,你就好好干,我知道你接下来还是打算接手显华超市的,经营上我们帮不了你,在手续上,我这边鼎力相帮。毕竟外来投资者我们都倾力相助,何况是本土的街坊邻居呢?再说了,你这种啊,是退伍创业的典范,我们应该大力扶持才是的。”程卯生收敛了笑容,看着门口如织雨丝,声音清朗有力。“自己平常也多关注一下新闻,有什么新的政策,毕竟还是需要你们自己来申请的。” “谢谢程局。”周永军语气诚恳。 他这段时间除了与母亲以及李弘中商讨计划之外,还专门去了躺广州,跑了跑几个批发市场,也专门去看了几家本土小超市的经营状况。回来之后,便想到如果纯粹以私人名义去接显华超市,难免会被某些方面为难,便干脆去注册了一个商贸公司来规避风险。而且他想着这家商贸公司迟早能派上大用场。 接下来的几天,周永军由专门请假来协助自己的李弘中陪着,与商业局主管部门开始谈判,孟莲香还专门介绍了一位姓赵的律师。律师提出的建议是让周永军可考虑只是收购目标企业的特定资产就行,商业局名下的显华超市就属于这种情况,但是,周永军必须要充分了解该特定资产是否存在权利瑕疵,以及除了报表上之外的一些债权债务问题。 李弘中想到了林慧,他也是后面才听女友林志添提及,林慧目前进修的是为了考注册会计师,在这之前已经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了几年。 对于李弘中的提议,周永军没有异议。但林慧过来之后,却又告诉周永军说,这件事情,仅凭自己一个人,恐怕很难精确,最好是再找一个人来与自己拍档,这样互审才能做到零误差。她最后却将林志萍给叫了过来。 李弘中悄悄告诉周永军,这俩女孩都有工作,过来帮手都是专门请假过来的。周永军嗤之以鼻,反正自己是给了钱的,你请假与否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几个人每天在一起工作的时间很长,李弘中一幅老大哥及林志萍的准姐夫模样,嘘寒问暖端茶递水的。这林志萍也不知道想什么,反正与这准姐夫聊天的时候有说有笑,只要一看见周永军的身影,那笑容立即隐身,一幅公事公办的傲娇样。周永军也根本不在意,与赵律师打得火热,还邀请林慧一起宵夜。 对林志萍改观是在正式谈判的头一天晚上,他无意中听见林志萍劝慰李弘中,大意就是其实他与姐姐林志添并不般配,林志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28岁了没谈恋爱是有原因的。 这几句话让即将荣升‘周总’的周永军八卦劲发作,脑袋里面闪过一堆狗血故事,但连带着对这林志萍也看着顺眼起来。 毕竟他也不是很喜欢这未来嫂子,李弘中难道有受虐倾向?或缺少母爱?才会找这么一个女人? 太粗糙了! 当周永军正式与商业局交涉之时,局里派出两个人与周永军等人一起对超市进行清算。派来的两个小伙子一个姓洪,留着八字须戴副茶色眼睛,开口闭口便是家国情怀;另一个姓恭,年纪比小洪略大上几岁,小洪刚开始满嘴‘老恭老恭’的称呼,让林慧与林志萍两人笑了许久。 “我这姓啊,占便宜。” 老恭呵呵笑,他个子瘦高,目测有180左右,可惜走路有些驼背,眼神飘忽不定,可对数据非常敏感,脑子也和计算机一般。刚来的第一天,周永军报出一连串数字,林慧尚在计算器上按着数字老恭便已经报出了结果。 这次去到广州,周永军除了去做市场调查以及学习之外,也去找专人了解过怎样接手类似的国营企业。律师告诉他,这其实并不复杂,毕竟在目前环境下有相当一部分国营企业私有化。这也是周永军第一次听到“第三方机构”、“财务和法律问题”、“并购方”、“实缴资本”、“知识产权”、“固定资产”等等专业词汇,至于商业信誉和征信情况这些,还是林慧在这几天工作当中告诉他的。 第一天的合作谈不上愉快,但也没什么分歧,小洪与老恭搬出了一大堆文件与报表,和林慧及林志萍四个人互相核对。这就没周永军什么事了,便拉上李弘中来画图设计未来的一楼该如何布局:这是李弘中的强项,他脑海里可能没有所谓的‘空间构思’这个词,但却对如何利用空间彷如天生一般,尤其是在武警消防队服役这几年下来,有了系统的培训之后更甚。 周刚挺胸腆肚地站在兄弟俩身边看了有十几分钟,可能是觉得这画画写写的太过无聊,便走到窗口的‘吸烟区’点了一支烟,可才抽了没几口便掐灭了,走到周永军身边眨巴着水泡眼,笑眯眯地拍拍桌面。 “怎么啦刚叔,有什么好建议吗?”李弘中与周永军同时抬头,看着这笑容猥琐的仓管员。 “跟你说个事啊老弟。”周刚伸手搂住周永军的肩膀,“我这几天啊,家里客人太多,就不想回家住了,干脆在这里猫几晚,你看怎么样?” “刚叔,不是李军海在值夜班吗?你和他挤一起?”周永军放下手中的笔,伸个懒腰。对于这乱了称呼的老周所说的话,他真没往深处想。 可李弘中却补了一句,“可以的啊刚叔,你和李大哥自己商量一下就行了。”说完之后,他便迅速叫住周永军,继续埋头设计超市的货架摆放及新装修的地方。 脑子里面一堆事,李弘中打算晚点再告诉周永军,这周刚所说的事情其实另有深意。可是忙碌之中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毕竟这前期的十五万启动资金,李弘中可是从父亲手上掏出了所有积蓄以及自己还外借了一笔钱来凑了六万给周永军。当然,具体的过程他是打死也不会告诉周永军的,反正钱给了兄弟就行,自己能帮忙的地方肯定也不遗余力。 但这件事情刚开始连林志添也不知道的,可林志添发现李弘中与周永军这情况不像是仅仅在帮忙而已,便连哄带骗地逼迫李弘中说出了实话,而李弘中那个时候,也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前去大华超市上班了,这就成了两人分手的导火索。 这就是后话了。 工作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周永军在晚上还专门请小洪与老恭去吃一顿好的,结果被小洪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老恭悻悻地吃着送餐过来的隆江猪脚饭,赌气似的喝了三瓶可乐,整个晚上工作的时候都不断打嗝,坐他身边的林志萍不得已与小洪换了个位置。 结束之后,周永军见已经到了十一点多,所有人都不想去吃宵夜了,都各自回家。可脑袋尚处在兴奋状态的周永军便拖着李弘中去到市中心找了一家夜宵摊吃炒粉喝啤酒。 十一点的街头依旧喧哗,道路旁的电线杆与墙壁上到处贴着牛皮癣似的小广告,道路旁的发廊散发出红色的光。 很巧的是,在夜宵摊上又遇见了胖子钱海丰和麻杆秦科,两人正对着几盘生蚝大快朵颐,脚下放着几个空了的啤酒瓶。 四个人凑到了一桌,啤酒倒没喝多少,但聊起天来就忘记了时间。钱海丰详细地问了周永军的情况,秦科在旁边则向李弘中说了一些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尤其是在显华超市那个街区应该做些什么样的货品。秦科对这种事情一旦打开话题,便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关键是还条理清晰。 周永军的传呼机与李弘中的传呼机同时震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两人同时拿出传呼机,对视一眼在互相看了看对方屏幕上的号码:是超市办公室的。 周永军迅速找到公用电话亭,李弘中也跟在后面。麻杆秦科赶紧让钱海丰跟上,自己埋单之后也跑了过去。 超市出事了。 有人在深夜进去搬货,被周刚发现了,双方打了起来,结果周刚被围攻,挨了一顿暴揍。 第十五章 超市进了贼 15、超市进了贼 钱海丰左右手抖提着啤酒瓶,气势汹汹地坐在周永军摩托车的后座。他们到达超市的时候,已经有两名警察与两名治安队员站在门口了,其中一位警察手中拿着一支霰弹枪站在警车旁边,警灯闪烁之间将人脸照得极为狰狞。街道上有人骑着自行车路过,看见持枪的警察便好奇地停在路边朝超市方向观望。 周永军大步走向门口,钱海丰在身后悄悄地附身放下酒瓶,小跑着跟了上去。超市入口的门及吊灯都是打开的,灯光昏暗,一位穿着睡衣的中年人正在替坐在椅子上的周刚检查头部的伤口——老头给人开了瓢,只是额角的鲜血已经被清洗干净,灯光照射下脸色极为虚弱。 在椅子旁边还站着一位年轻警察,左手拿着一本打开的记录本,右手抓住笔,神情似笑非笑地正在问着周刚问题。看见匆匆走来的周永军,便抬头皱眉,沉声问道,“周永军,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是的我是,这伤得严重吗?”周永军见是认识的民警,点了点头便冲到了周刚旁边,蹲下身子先是检查了一遍伤势。见周刚的左额上方有半寸左右的皮肤掀开,这位穿着睡衣的中年人是超市对面门诊部的梁医生,已经帮周刚清洗完伤口了,正打算用纱布包扎。 “小事。”睁开眼看着蹲在面前的周永军,周刚的水泡眼瞬间溢出笑意,“小事儿,就破点儿皮。” “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破皮我能看见,脑震荡我可看不见。”梁医生手脚极为麻利地盖上纱布贴了条长长的胶布,膝盖撞到了周永军他也视若不见。 “谢谢您梁医生,我待会就送他去医院。”周永军直起身向梁医生致谢,低头问周刚,“怎么回事?周叔?其他地方没事吧。” “没事没事,有小偷啦。”周刚从口袋里摸出烟,塞进嘴里叼着也不点燃,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那小警察挥挥手,“你们回去吧,我再说一遍啊,真是太黑了,没看清楚长什么样子。” 拿着文件夹的警察瞪了瞪眼,抬手整理了一下帽檐就要发火。周永军笑呵呵地示意两人一起走到大门外。这时候李弘中与秦科也到了,秦科手上与胖子一般抓着两个啤酒瓶,见门口都是警察也悄悄地扔在了路边,两人走向周刚,那小胖子钱海丰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永军,这周刚,问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怀疑啊,这小偷应该是他认识的人。”警察黄民与周永军站在路边,眼睛依旧看着门口正与李弘中说话的周刚。 “黄sir,不可能。这周叔啊年纪也大了,眼睛也不好使,再说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很正常。” 周永军在周刚抢先说完那段话之后便明白了是这么回事,但既然周刚也不愿意说,自己就更没必要去胡乱推论,反正他知道周刚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的。再说了现在这超市还不是自己的呢,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跟警察说了也没用。 “呵呵。”警察冷笑两声,“前门后门的锁都没坏,这小偷的技术还真不错啊。周永军,你可要劝一下周刚,即使是认识的人也不能包庇,看看别人都要拿棒子打他脑袋了,还护着这人干嘛呢?是吧,现在就他自己都无法排除嫌疑了。” “谁报的案?”周永军问了一句,听警察这么一说,他对这件事已经了然于胸。 “梁医生。”黄民对着门口扬了扬下巴,“报的抢劫,过来后才知道是进了小偷。周刚一问三不知。” “辛苦你们啦,这样,现在我看人也没什么事,但还是想陪他去医院做个检查,明天上午,我陪他到派出所再做一次详细的笔录,怎么样?” “成吧。反正你可以敲敲周刚,别以为帮别人打掩护是好事,下次很可能用的就不是棒子了,用刀呢?”黄民将手中的硬壳文件夹合拢,收起笔,示意另一名警察及治安员上车离去。 警察刚走,钱海丰从旁边的巷子里转了出来,径直走到周永军面前,“后门是打开的,锁没坏,路上有一个文具盒,上面还有标签,我看了,是这超市的。”说完便将手中的一个文具盒递给了周永军,这款文具盒卖得挺贵,2块钱的售价。 接过文具盒在手上把玩了一阵,周永军拿着放在超市的收银台上,转身走到周刚的面前。周刚额角贴着纱布,嘴角叼着半只香烟,斜着眼睛看着周永军。 “不用看住我啦,他们那帮人,也就是抛浪头啦,虚张声势嘛,还敢跟我打。” “周叔,李军海呢?”问话的是李弘中。 “他就一碌木,留在这里干嘛?我让他回去啦。” 周刚扫了一眼周永军,还想再说的时候,便被周永军截住了话头,“走吧周叔,去医院。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不用啦,我这身体做铁打做铜用,小意思啦。”周刚‘呸’地吐掉烟头,嘴里骂骂咧咧,“蒙住个面,就以为我不认识了乜?这班横家铲,永军啊,你要是接手过来,有杀冇赔,要不然啦,没那么多家底亏的。” “走啦,老头,去医院啦。”钱海丰在旁边拉拉周刚的袖子,周刚大怒,冲小胖子喝道,“你再叫声老头听听,打烂你个扑街啦。” “得得得,你不老,很能打。周叔,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我们先去医院,别搞出脑震荡了就麻烦了,你说对吧梁医生。”周永军见胖子有接着吵下去的欲望,赶紧抬手制止。 50多岁的梁医生看相貌也就40岁不到,满头乌发皮肤光滑,平常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应该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缘故,现在就有些脾气,双手抱胸看着周刚,冷冷地用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如果脑袋里有淤血没检查出来,难保会让你死不了却成了植物人,谁知道呢?” “你个仙人板板,你吓我是吧。” 周刚笑呵呵地模仿梁医生的口音。周永军眉毛又皱了起来,“别啰嗦了,老大,你带胖子留下,秦科跟我一起去医院。我的摩托车带三个人没问题。” ……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 周永军知道,周刚外表看上去精明市侩、犹如炸不烂的老油条,但内心却极重情义,也很有原则。 那天股东们过来讲数的时候,周刚手中抓着一只指虎出来帮托,收起来的时候被周永军余光扫到。当时有些惊讶,后来与爷爷聊天说起这件事情,爷爷说了一些关于这周刚的故事,才知道这平常满嘴放炮的周刚也曾经性格刚烈爱抱打不平,年轻的时候要不是因为将一调戏妇女的流氓打成重伤有了污点,也肯定是被送去部队了。 听周刚说完晚上的情况,周永军半晌未开口。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整个白天,只是清理了账面上的数目,便发现了太多问题。那个姓洪的小伙子气得脸色发白,差点将抓在手里的茶色眼镜砸在桌上;老恭则呵呵阴笑,断言明天要是盘查库存,恐怕小洪会三尸神暴跳,那茶色眼镜反正留不住,你小洪也不是近视,干脆送给我还好。 对于这些事情,其实周永军心中有数。周刚提出说晚上要留在这里守夜的时候,刚开始自己也并未放在心上,还真以为如周刚自己所说是喜欢清静。他没想到这帮子家伙如此放肆,知道次日便要盘库,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来搬一波。而他现在也明白了周刚的意思,心里十分内疚。 周刚不说那几个人是谁,周永军也不问,反正问了这老头也不会说出来。但等他们回到超市的时候,周刚反而安慰起周永军来。 “老弟,今晚他们不会来了的,我觉得明晚、后晚这几天要注意,你们现在就回去休息吧,白天还够你忙的呢。” “老大,你和胖子他们回去吧,我今晚就在这儿睡了。”周永军将摩托车停在超市台阶下,对坐在门口的李弘中说道。 “胖子你们回去吧,麻杆你就住胖子家啦,太晚了。”李弘中站起身,将摩托车钥匙递给秦科,“你来开,你们先送周叔回去。然后直接回家。” 胖子嘟嘟囔囔,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干瘪的瓜子,故意不去看李弘中,坐在原地也不动弹。秦科接过钥匙,轻声说道,“要不这样,我送周叔回去,然后再回来,反正这样一折腾我回去也睡不着了。” 抬头看看天空,再扫视寂静的街道,那阴暗的角落里的有人在梦呓,昏黄的路灯下还有三五成群的醉汉互相搀扶着走过街头。周永军突然提高了声音,对着周刚说道,“周叔,我兄弟送你回去吧,我将门锁好后自己也回去睡觉去了,警察已经来了一次,不会有问题了的。” 李弘中会意地转过身,伸出手抓住胖子肩膀朝外面拖了一把,小胖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角叼着一块瓜子皮,赶忙跳到了门外,帮助李弘中将凳子收进室内之后关灯,拉上卷闸门。 周刚笑呵呵地吐掉嘴里的烟屁股,冲秦科笑道,“走吧排骨仔,辛苦你啦。你们兄弟几个,一个高栋栋,一个肥腾腾,你就瘦蛮蛮,还是我老周家的人啦,长得就盘靓条正啦哈哈哈哈。” “刚叔啊,你们家是这样夸人的啊?男人老狗来的嘛,你看我二哥雄赳赳气昂昂的,皮肤都没你白。”胖子不服气地顶撞周刚,左手抓住几颗瘪瓜子恋恋不舍地扔在地上。 “小胖,你再乱扔垃圾就揍你。”临坐上摩托车之前,周刚回头训斥钱海丰一句,还叫住启动摩托的秦科等自己点上一支烟。秦科笑呵呵地回头看着他点燃香烟之后,才猛轰油门冲上街道。 待摩托车消失在视野之中之后,兄弟三个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大声地打着招呼便分头离开。只是周永军仍旧坐着摩托车,李弘中与胖子则一起沿着人行道步行,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街头。 几分钟之后,三个人影出现在超市后巷,领头却是胖子钱海峰。他悄无声息地掏出钥匙打开超市后门,从杂物室进到超市内,黑灯瞎火地一顿转悠才出到后巷,低声告诉藏在阴影里的李弘中,“没动静。” “那就找个地方歇着吧,等着,来了就堵里面。”说话的是周永军。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哈欠,连日来是奔波让他十分疲倦。 可就在周刚离开之前,周永军却看见有人在马路对面的阴影里,虽然小城街道上24小时都有人流浪,可那人影却在原地滞留徘徊。 周永军便多了个心眼,这兄弟几个也十分默契,干脆留在此等候。恐怕秦科这个时候也正在对面的某个楼梯间里朝这边观望呢。 “那,能动手不?”胖子轻声询问。 “嗯”周永军回应一声,但立即嘱咐道,“别往下三路招呼,别打脸。” 黑暗之中,李弘中无声叹息。 虽然看不清周永军的脸,可李弘中知道,周永军处在爆发的边缘。 这他妈都什么事啊。 第十六章 狐狸的天性有迹可循的 16、狐狸的天性有迹可循的 伴随着城市甦醒的,往往是突如其来的喧哗。 天幕幽蓝、黑暗尚未完全退散,街上便变得热闹起来,正在建设中的城市里,打桩机的机器声与车流声交汇在一起,刺激着耳膜却又充满了生气。几十分钟之后,自行车铃声与汽车喇叭声相映成趣。渐渐地便有了铁勺与铁锅碰撞的声音加入,空气中多出了油烟的味道,那是街边早餐店铺已经开始营业了。 街头开始有了行人,或骑车或步行,三三俩俩,早餐铺子的店主大声与相熟的客人打着招呼。三轮车也出现了,车主从车上搬下道具,在昨日的位置上放好,开始张罗着一天的生意。半大的孩子也随着父母一起,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惦记着昨日未曾看完的电视剧或者连环画。 7点55分,周永军与李弘中便出现在超市对面的肠粉店里。这里的老板是普宁人,姓陈,22岁便有了2个孩子,大的3岁,小的尚在襁褓中。陈老板长得皮肤白皙五官俊秀,唯独因为抽烟过多而导致满口黄牙,左脸有一颗半厘米的黑痣,上头长有一根长长的黑毛。 见到周永军,陈老板笑着先递上两支烟,自己点上一支,也不说话就开始刷油、倒入米浆、摊鸡蛋液。 老主顾了,知道这周经理只吃鸡蛋肠粉,这姓李的也一模一样。 端上肠粉的时候,陈老板见暂时没有客人,便在周永军的桌子上坐了下来,顺手帮他们满上茶水,眨巴着眼睛问道,“昨晚,进小偷了?” “啊,是啊,没丢什么东西,只是周刚挨了一下。”周永军埋头三两下将肠粉吃完,一边岔开话题开着玩笑,“小陈老板,什么时候开分店啊。” 陈老板深深吸了一口烟,那张略带青涩的脸上眉花眼笑,“开什么分店,没钱,没钱。” 一旁慢条斯理地对付肠粉的李弘中也笑着问道,“永军,你看陈老板年纪轻轻就俩孩子了,生意也做得这么好,我们得好好学习一下。” “我跟你讲哈,早点有孩子早点退休,多几个孩子就多几条退路,你看我大儿子,三岁啊,知道存钱啦。”这小陈老板听李弘中提及自己最愿意说的事情,眼睛都亮了起来,“我们那边哈,我的叔叔,亲叔叔哈,生了八个女儿了,还想生个儿子,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我现在两个儿子了,打算再生两个。我弟弟哈,也有一个儿子……。” 周永军与李弘中面面相觑,这他妈不是计划生育吗?不怕罚款不怕被抓啊? 李弘中放下筷子正想开口调侃几句,却看见林慧与林爱萍也走了进来,他赶紧站起身示意俩女孩坐下,陈老板也停止了‘生子享福论’,走到门口的锅台去忙活起来。 “两位美女,吃点什么。”陈老板叼着刚点上的烟发问。 “我要鱼肠。”“我要鸡蛋肠,双鸡蛋。” “你们俩这么早?”周永军看了看表,8点17分。 “林慧睡我那,我家离这近。再说了这不是赚外快嘛,不勤快点怎么行。”林志萍回答完毕,突然诧异地看着兄弟俩个,“你们这么脸色这么差?精神萎靡,吸大烟了似的。” 兄弟俩对视一眼,李弘中苦笑着说道,“一晚上没睡就是这样子啦。” “没结婚的男人就是这样子啦。”肠粉店陈老板将两份肠粉往桌上一放,嘴里叼着烟,用手指了指周永军与李弘中,“再不结婚啊,剩下的就是箩底橙给你们吃啊。”说完之后,冲着兄弟俩个绕有深意地挤挤眼睛。 一旁的林慧低头微笑,斯斯文文地拿起筷子。那小陈老板见兄弟俩给怼得无话可说,开心地从锅台下拿出两瓶豆奶用开瓶器拧开放在桌面,“给俩位美女喝的,你们俩个,就喝开水吧。” “谢谢靓仔。”林志萍不客气地插上吸管喝了一口,低头开吃。 “靓什么仔啦,我跟你讲嘛,我都两个孩子的爸爸啦。” 这破嘴,生怕别人不去举报似的。 计划生育抓得多紧,分分钟抓你回去结扎呢。 太粗糙了! 周永军在心里腹诽。 又有客人进来,陈老板赶紧离开去招呼。李弘中看了两个女孩一眼,再看着周永军,“我看,上午是不是……。” “呶。”周永军打断他的话,下巴对着马路对面扬了扬。 李弘中抬头看去,超市门口,有三名男性蹲在台阶上,旁边站着两名女性,五个人正在谈笑着。 “我本来是要找他们过来的,刘天明要是不来,也得打电话让他过来。老大,通知一下小洪与老恭,晚一点来吧。反正今天一天也盘不完。”周永军又皱起了眉头,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放在桌面上。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复员以来,每天皱眉蹙眉的频率之高,都让他眉心有了皱褶了。 “那个……,林慧啊,你们吃完一起回去休息吧,逛街也行,反正今天的工资照算。下午等通知再过来吧。” “嗯?干嘛了?”林志萍诧异地问周永军。 “上午超市恐怕要开个会。” “好的。”林慧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林志萍的腿,制止她再问下去。 待俩女孩吃完离开,李弘中递给周永军一支烟,有些担忧,“你想好了要说什么没?打算这么处理?” “不处理。”周永军手指轻轻揉着香烟,不知不觉地将它揉碎了,“先敲打一下,如果非得要继续那样,那也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成。万事开头难嘛。”李弘中笑着重新递出一支烟,“点上,别揉了,浪费钱。” 点上烟才抽了一口,周永军便掐灭了,眯缝眼睛看着对面多出那几个人,“咦?刘天明也来了。”说完站起来便走了出去,李弘中紧跟其后,对着陈老板喊了一声,“钱在桌上。” …… 十几分钟之后,周永军拿着文具盒,背着双手,站在一楼超市的过道,身侧站在李弘中,眯缝着狭长的也眼睛。他们的面前,站着那五个股东,以及古君玫、李丽、赵兰及林娇等人,刘天明老神在在地搬了个凳子坐在收银台前面,赵炳海耷拉着脸,用一把鸡毛掸子在日化柜台上轻轻挥动着。 “各位肯定也收到消息了,我已经和商业局签订了临时协议,准备将这个超市盘下来。之所以是临时协议,是因为还有许多手续需要搞清楚,还没办妥,但是,我也给了定金了,实际上我、我们现在就是超市的大股东了。这是我大哥,李弘中,也是我发小,还是战友。” 周永军清清嗓子,指了指身边的李弘中,也不与众人客气。 “可能有人会问哈,我们为什么要接这个超市啊?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嗯,那我也在这里告诉大家,明明白白地说,我接这个超市,比我自己去开一个要容易些,就是这么简单。因为我想赚钱啊,但这份工作这份工资的确很少,毕竟我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嘛,等着国家养?做不到的嘛,做不到就得想办法啊。” “当然你们就会再问了。‘你有什么本事能接过这个超市啊?能有什么本事将它盘活、发展起来啊?’呵呵,我向反问一句了各位,现在是什么环境啊?什么社会了啊?那么多人停薪留职下海经商,难道因为我没有经验就得混吃等死?我做不到,既然做不到,我就肯定会去努力的学、认真地做,去借鉴去模仿,趁着这大好时机拼搏一把。这一点,我十分自信。我会努力带着我的团队,一起赚钱。做生意不赚钱,靠着国家掏钱补贴,这种事情,未来是不可能发生的。而做生意不赚钱一天到晚张口闭口的国家大义民主是非的人就更加操蛋了,你他妈活在电视剧呢?” 刘天明身体下的椅子挪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响声。周永军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发言。 “这一个多月来,我看见了很多事情,也想了很多事情。我知道,现在在场的各位想的很简单,就是如何拿回自己的股本。那么我告诉大家,我接下这家超市,并没有接下各位的股份,所以说,各位还是这里的股东,这里所有的物品、设施,都有你们的一份,但如果清算下来有什么损耗、亏空,也有你们的一份。” “你们也会有几天时间考虑,不愿意留下的,商业局那边会一分钱不少退给各位,这是我和商业局达成的协议。愿意留下的,我们就得坐下来商量、做好计划,我们考虑的是如何将生意做好做大,而不是想着掏空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如果你掏一万块出来入股就想着从公家这里偷偷拿回一万块钱的货物回去,那对不起了,我肯定会追究责任,会让警察抓人。” “昨晚的事情,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说过,周刚,一把年纪的人了,在这里守着,他是在干嘛?他是在保护国有资产不被流失,同时这也是各位的财产啊。可他竟然被打了,被四个进来搬东西的人打了,头破血流,轻微脑震荡。可就打成那样了,周刚也没有向警察说出是哪些人干的。我知道他在保护谁,他还觉得啊,大家都是自己人,关起门来打架,没问题,只要一致对外,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认可周叔的这种做法。行,没问题,他不说,我也不问。”周永军将手中的文具盒放在收银抬上,“这几天,超市在晚上我就不安排人守了。我把话撂这儿:谁拿的东西,可以偷偷摸摸地再放回来,我既往不咎。” “不是我们……。”“肯定不是我们……。” “啊?有这种事?” 站在周永军面前的几个人开始低声议论纷纷。 周永军抬手制止。 “要知道,超市所丢失的一针一线,实际上就是在场各位的资产。你们以为超市破产了、股本还能拿回来?别做梦了,投资有风险这句话大家都知道,谁说百分百保证你能赚钱了?可现在还没赚钱的时候就想着分家产,有这样子做事的吗?” “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下午我们会配合商业局派来的领导对现有库存及其他资产进行清点,接下来几天,清点完毕之后还得计入账本、估值,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来谈谈,各位的股本是这么回事,以及未来我们改如何走下去。” “总之,吃大锅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在改革开放最好的地带,我们有最好的机会与最雄厚的资源,如果还惦记着想要不劳而获的人,那就请早点退出去吧。至于现在,补充一句: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各位都是长辈,头脑灵活人生经验也丰富,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你们回去吧,今天超市关门,具体上班时间,待定。” “小周啊,你知道在场的都是长辈,放在这里的那些钱,也是血汗钱。你得替大家着想一下。”刘天明坐在原地不动,抬头看着周永军准备转身离开的背影,声音极大。 “我就是看在各位的钱是辛苦挣来的份上,所以,才愿意带着大家一起去赚回来、赚更多。”周永军转过身,笔直地站在刘天明面前,声音也很大,“我们理智一点说,当初投钱,难道是有人哭着喊着、或者是拿着刀子逼你们投钱了?肯定没有,那么,在投钱的当初,就应该有被亏损完的觉悟。对吧?刘叔。” “这个是自然。”刘天明讪笑道,“可你要搞清楚,这里面你舅舅可也是股东之一,股份还不少。而且,在转成超市之后的前几年,这可是你舅舅在负责的。难道你不需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不需要。”周永军一字一句地回答,然后转身离去。 被他晾在身后的那几个股东急了,一位獐头鼠目的家伙推了推周志鹏,周志鹏回头瞪了对方一眼,大步朝着超市门口走去。 其他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也分头离开。只剩下刘天明与刘梅香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李弘中默默站在原地。 “我去打个电话。”刘天明见李弘中一副漠然的样子,便也找了个理由,与刘梅香双双离去。 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口,周永军漠然盯着众人或摩托车或自行车离去。李弘中走过来与他并排站立,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盯着楼下,问道,“你觉得这样说行吗?还有,你舅舅,真不要和他谈一下?让他出面控制一下?这些可都是老狐狸了。” “嗯,行的。”周永军点点头,看着老大笑了起来,“我妈早就和我舅舅谈过了,他最初的直接反对的,后来倒也没什么意见了。可他不可能出面来‘控制’的,这里面有没有他在背后烧火都不知道,毕竟清账已经有问题了,这一盘点,恐怕事情就大条咯。” “其实老狐狸才不可怕呢。老大,狐狸的天性是有迹可循的。哈哈,假如你让一只狐狸住进鸡笼里,就可以预见打开鸡笼之后,你就会发现鲜血四溅和满地鸡毛,狐狸满嘴鸡血。” 说完,周永军走向电话机,“打电话让林慧他们回来吧,盘点。然后,关鸡笼。” 第十七章 关门,放大黑(求收藏求推荐) 17、关门,放大黑 清盘库存是体力活,尤其是对女孩来说。于是林慧与林志萍只负责登记数据,而小洪与周永军一组带着林慧,老恭与李弘中一组带着林志萍,开始在阴暗闷热的角落里翻腾。 二楼的仓库除了隔出的200来平房办公室,近800个平房摆的都是零零散散的货物。超市的货品类别很多,花样繁杂,而这周刚与李军海大概只是负责‘看管’职责而已。周永军上班之后每天也身体力行地清理过一阵,可依旧有限。当需要全部清理的时候,就像将千疮百孔的肢体裸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接近傍晚六点钟结束一天的工作,才仅仅清理出五分之一的商品。就这些商品里面,过期的、变质的、被老鼠咬碎的就占掉了许多,最离谱的是还有许多92年进回来的进口糖果与罐头,包装都没有打开过就放在角落,但头一天的账面上还显示此类产品缺货。至于那些破破烂烂的针织品也同样价值很高,但看上去也是进回来许久了却未曾上过货架。 几个人摘掉已经变色了的白口罩,站在超市门口呼吸着并不新鲜的空气。小洪与老恭两个人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其实从下午清盘开始一阵之后,喜欢说点俏皮话的老恭也沉默起来:盘点的地方扬起的灰尘太多,但老恭大概也有些触目惊心吧。 “一起去吃点东西吧,辛苦各位一天了。” 站了几分钟,周永军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和李弘中还好,毕竟这身体的老底子还在,可看得出来小洪与老恭两人累得够呛,而林慧与林志萍虽然没有动手搬东西,可在污糟的空气中还需要花费精力去登记细节,也累得差不多了。 “我们就不去了,晚上回去恐怕还要加班,将今天的数据分类录入。”小洪咧嘴笑了笑,与众人摆摆手。老恭也朝其他人点点头,与小洪坐上开来的公务车内离去。 两天下来,其实周永军对这俩人还挺喜欢的。虽然各有各的小毛病。可这两人做起事来都十分严谨,有板有眼滴水不漏,还自带水壶茶叶接点热水也不愿意喝周永军去买来的饮料。 头一天的清账记录,小洪也做了三份,一份存档一份上交,还有一份给了周永军。周永军也专门让林慧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交给李弘中保管。 “那我们去吃点?”李弘中对俩女孩说道。已经六点多了,公务人员不吃请,这俩女孩肯定是可以一起去的。 没想到却遭到了拒绝。 林志萍伸手撂起鬓角的头发搭在耳畔,勾住林慧的肩膀,“我们俩也不和你们吃啦,我们去逛街去。”说完搂着林慧的肩膀就待要走。林慧很不好意思地冲两人挥挥手,一起走到路边去拦车去了。 “你的呼机一直在震动,怎么也不回个电话。”李弘中见俩女孩上了出租车,才回头问周永军。此刻周永军的传呼机依旧在震动。 “是那个何星星。”周永军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走吧,我们去对面吃点。” “发展到哪一步啦?”李弘中眼睛亮了,迅疾地走快两步拦住了周永军,狭长的眼睛带着笑意,“怎么啦?” “一次都没见过,电话里也不知道聊什么。别闹了老大,赶紧吃饭,然后轮番休息一下,晚上还有好戏看呢。” 周永军一把将老大推开,大步穿过马路走向那家陈记肠粉店,这陈老板晚上还卖快餐,随意吃一口就是,而且周永军还得打个电话给母亲,以免老人担心。 那条取名叫‘大黑’的黑狗突然间从身后冲了出来,先是对着周永军摇头摆尾一阵,也跟着进了陈记肠粉。 方方正正的店铺里,6张桌子都坐了人,陈老板见两人过来,便让熟客让出了一张小桌去其他桌拼台。待周永军与李弘中坐下之后,大黑则在他脚边乖巧地趴下,伸着舌头喘气。 “你家主人又不管你啦?”周永军想伸手摸摸黑狗的脑袋,又不想再去洗手,临缩回来之前却被那黑狗快速地用舌头舔了一口。他笑骂着干脆将手盖在黑狗脑袋上一阵乱揉,大黑舒适地闭上眼,鼻子里直哼哼。 陈老板三岁的大儿子也颠颠地从里间跑了出来,钻进桌子下抱住了大黑的脑袋。周永军赶紧将孩子拉开,孩子百般不愿,拳打脚踢大喊大叫,被陈老板的老婆冲出来双手腋下一抄抱了进去。 “晚饭也在外面吃,老周啊,我得给你重新炒点吧。”陈老板叼着烟,先是对着老婆用潮汕话吼了一声,大意是不要那么抱孩子之类的,周永军能听出个大概。然后就从那小冰箱里掏出一块牛肉扔在菜板上。 “别,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李弘中赶紧制止,一边说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接着陈老板抛过来的香烟。 “你不懂的啦。”陈老板不理他,拿出雪亮菜刀‘啪’地剁菜板上,开始找出生姜、大蒜、几颗红椒准备动手,“不管你们啦,你们自己倒茶。” “别管他。”周永军接过李弘中递来的烟,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是因为,大锅炒的菜肯定不卫生,这小子是觉得不好意思。” “讲什么啦。”陈老板耳朵尖,竟然在剁菜声中也听见了周永军说他,大声反驳道,“这都是一样的东西好不好嘛,瞎说八道我跟你讲。” 搞得周永军颇为尴尬,用开水洗碗的时候差点烫着手指。 “对于重点客户、VIP会员,这陈老板有特别服务不为过啊。”李弘中笑眯眯地看着小陈老板,“陈老板,你烟灰掉菜板上了。” …… 吃完晚饭,时间尚早,两人沿着街道散步。大黑也被陈老板给喂得饱饱的跟在俩人后面,开始也是慢吞吞的迈着四条腿,大概走了十几分钟之后,大黑就有些不耐烦了,朝前方疯跑而去。周永军生怕这大黑吓着行人,便高呼几声将大黑叫了回来。这狗倒也十分懂事,之后便随着两人的步伐,慢慢沿着人行道走上另一个街区。 “得搞条链子拴起来,这吓着人了就麻烦了。”周永军皱眉看着温驯地走在身边的大黑,心里暗骂这妹子出差又将这狗给丢弃了。但腰间的传呼机又没命般的震动起来。他低头看了看,便赶紧示意李弘中看着大黑,自己急匆匆走向电话亭。 呼机上是舅舅孟明宇家的电话号码。 “舅舅。” “永军啊,下班了吧?晚上来家吃饭?你舅妈买了鱼还与新鲜的基围虾。” 电话里孟明宇的声音遥遥传来,有些失真,却依旧能听出热情。 “舅舅,我在朋友家呢,已经吃了饭了。” “啊?这么早啊?啊,对了,永军啊,你超市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啊?有什么事情需要舅舅帮助的吗?” “还好啦舅舅,都在按照流程在走。这手续虽然有些慢,但这也正常嘛。有需要的时候我肯定要找舅舅出面的啊。”周永军回答得十分恭谨,反正这舅舅想干什么,自己也吃不透,那就干脆不猜了。 “挺好挺好,嗯,还是你聪明啊,想到了去开一家公司来接显华超市。不错,我其实就担心如果你以私人的名义来接,有些问题就不好办了。好啦我知道啦,我会让局里的人加快手续的。” “好的谢谢舅舅。” “对了,你明天过来一下拿点东西给你妈妈,吃的。你表弟啊,有朋友在国外带回来的保健品,他啊,就记得这个姑妈。” 临挂电话之前,孟明宇又嘱咐了一番,也没等周永军说再见便放下了电话。周永军放下电话,才发现李弘中带着大黑走远了,便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站在一家装修简单的服装店门口,打量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与人来人往,几位打扮入时的姑娘谈笑着从他们面前经过,看见趴在地下的大黑,便赶紧绕开,贴着店面大门走过。周永军招招手,示意大黑离自己近点,李弘中在旁边咳嗽一声,说道。 “我已经说了,但秦科恐怕要晚一点,据说老秦身体不大好,今天在吃药。钱海丰和肖强会准时到。” “那就让秦科伺候老爷子吧。我们四个够了。”周永军蹲下身子逗弄大黑。 “那是不可能的。”李弘中有些不满地看了周永军一眼,他其实看了出来这几天周永军对秦科略有微词,是因为他心里惦记着秦科是否与周永琪恋爱了。 周永军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觉得自己的内心里这妹妹与秦科在一起是好事,可潜意识里,不知不觉就对着秦科有了排斥感。 马路对面,有两个妇人高声谈笑着走过,两人都穿着薄呢子短外套,下摆露出裙子的皱褶。李弘中闻声看过去,突然眼角抽了抽,狭长的眼睛眯缝了起来。 周永军奇怪地问道,“你认识?” “不认识啊。”李弘中迅即恢复了正常,大步朝着来路走回去,“赶紧去休息一下吧。钱海丰来了我们就没得睡了。” ….. 凌晨三点半。 街头的路灯每三盏灯只留下一盏,原本就并不明亮的道路变得更加昏暗。两点多的时候尚有行人经过,在三点以后,连整个城市都迅速寂静冷清,只有偶尔的狗吠声与不知道哪里突然传来的闷雷一般的鼾声。 超市后巷,老鼠在潮湿的垃圾桶里出没,牙齿啃着物品‘呲呲’作响,微风带起地面上的废纸片在风旋中轻舞,一个废弃的广告牌下面,隐约可见到两个黑影。 倦意像潮水般袭来,周永军便干脆倚墙站立,将左腿搬至头顶开始压腿。坐在他身边的胖子脑袋一点一点的,突然间鼻子吸溜几下,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迷糊地东张西望。 那一直跟着周永军的大黑狗竟然也神秘兮兮的从他们身边探出头,朝对面看去。 胖子刚想开口说话,被周永军突然伸手捂了嘴,将他的身躯也拖进广告牌下的黑暗中。紧接着他们便看见,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贴着超市所在的那栋楼的墙壁前行,在黑影后面三、四米处,还有两个黑影也跟了上去。 借助着街道上的微弱光线,周永军看见,那四个人手上都抓着东西。第三个人手上的东西似乎还挺重,走几步便需要换一只手。走在第一的那个黑影从口袋里窸窸窣窣地掏出钥匙,打开了超市后门,后面三个人鱼贯而入,而第一个人则在门口。 片刻之后,一股奇怪气味从巷头飘荡而来。 “唔唔……。” 钱海丰突然大力挣扎了一下,周永军松开手,胖子急匆匆地附耳说道,“汽油味……,汽油。” 汽油? 我艹。 周永军本来一只手还搂住胖子的肩膀,此时将手松开,拔腿就朝着超市后门奔了过去。他还没来得及呼喊躲在巷子尽头的李弘中,便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扑向门口的那个人,肉体接触的声音迅速响起,门口的人被打翻在地,应该是晕了过去。 周永军扑倒门边,李弘中已经冲进了室内,刺鼻的汽油味弥漫在过道及走廊当中。周永军还来不及说话,便见李弘中手中的短棍飞了出去,将一名准备放火的家伙打翻在地,火苗迅速燃烧,沿着过道朝超市内侧形成一条火带。大黑狗吠叫一声朝着地上的人扑了过去。 李弘中瘦削的身体矫健得犹如猎豹,单手扶住楼梯扶手,发力冲上2楼。这时候周永军已经打开了照明开关,随之冲进来的肖强圆瞪豹眼,冲到那已经被棍子打翻在地的人面前,附身扒开大黑,低头一拳将人打晕。而钱海丰与秦科已经去拿起灭火器对着火线一顿喷,迅速止住了火势。 周永军上到2楼的时候,李弘中已经将楼上的两名家伙打晕一名,另一名被他扭住胳膊摁翻在地,正在哇哇呼痛,嘴角还挂着一缕鲜血,应该是李弘中的拳头所致。那张脸赫然正是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周刚形容性格粗暴却不会贪公家便宜的李军海。 这兄弟可能性格是真的粗暴,被李弘中扭住了胳膊还拼命挣扎,两眼凶横,嘴里还骂骂咧咧。周永军皱着眉看了他半秒,突然就是一拳打在李军海嘴上,凶狠地低吼,“再骂脏话,我就打掉你满口牙。” 李军海被这一拳给打蒙了,脑袋晃了几晃才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又骂,没想到周永军看着他身后阴阴地笑了,“呵呵,恐怕这下要判几年了吧?盗窃、纵火、嗯,盗窃可以说是入室抢劫。” 李军海瞬间蔫吧下来。 大黑狗在他身后,旁边放着一只布袋,里面装着四支茅台酒与几包进口奶粉,最关键的还有两个价值上千的手表。这是头一天晚上被周刚发现之后,他顺手藏在仓库办公室的,今晚一看果然没被发现,心里还偷乐呢。 “里边躺着那个,是周宇豪。”这李军海本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知道今晚肯定是没有好结果了,干脆扬扬下巴,一脸冷漠的模样,“抓就抓吧,反正你舅舅也有份。” 周永军心里哀叹,这他妈什么猪队友啊,还没逼供呢就开始招了。 走到里侧一点,低头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家伙,真是采购经理周宇豪。这家伙平时也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周永军凭直觉猜疑,浑水里肯定有他,采购这个角色太敏感了,一不小心就被拖下水。 “你们这是打算纵火烧上一把,然后这里的亏空啊你们拿回家的东西啊就都没事了对吧?”周永军笑嘻嘻地从仓储办公室里拖出椅子,拿出本子和笔,搬到李军海面前坐下。这家伙既然喜欢说,那就由他开口好了,“说说吧,还有谁?难保你判得最轻哦,我先放了你也不一定。老大,松开他吧。” “都有,呶,孟明宇、刘天明,那个半死不活的周宇豪,楼下的赵明利,刘炳海在门口呢。”李军海站起身来,右手在左胳膊上揉动着,也不去擦那脸上的鲜血,只是嘴巴被周永军打了一拳,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周永军在心里暗叹一口气。 赵明利他知道,下午与周志鹏一起过来的那个长相猥琐的家伙。但是刘炳海他是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油腻腻的老男人他一直都觉得应该是内心良善之人啊。 “你说,我记。然后我会一个个单独问一遍。你要是藏着掖着,那恐怕就你的罪名最大了。当然如果你说的情况比其他人更细致,我会帮你说几句好话的。”周永军想了想,示意李弘中也搬个凳子来旁边坐着。 “你们打算私设刑堂?”身材高大的李军海眯了眯眼,咧嘴呵呵笑,牙齿上沾满了鲜血,样子极为骇人。 “词汇量还挺丰富。” 周永军与李弘中相视一笑,这时候钱海丰也气鼓鼓地上来了,白皙的脸上杀气腾腾。 “你想我现在就叫警察来吗?那你们就一点回转余地都没有了的,你想吗?胖子去打电话吧。”李弘中对着钱海丰摆摆手。 “别。”李军海虚张声势不到一秒便泄了气。 第十八章 周永军所害怕的事情(求收藏求推荐) 18、周永军所害怕的事情 “二哥,你不怕他们报复啊?就这样放走了?”肖强诧异地睁大了眼,看着周宇豪、李军海、赵明利也刘炳海四个人互相搀扶着离去。 李弘中站在窗口,看见他们四个人走到马路便互相分道扬镳,刚才的互相搀扶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周永军在他们心里埋下了互不信任的种子。 而这只是第一步。 “我怕的是这种人将劣行当做习惯,更怕那些原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人也将这劣行当做常态。”周永军将几个人按了指印的口供收进一文件单,叹息一声。 “那,接下来怎么弄?” 问这句话的是秦科。他与那黑狗蹲在一起,眼睛也没看众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黑狗的背脊,大黑狗闭着眼,舒服得直哼哼。 “我正好缺启动资金。”周永军咧嘴笑了笑,疲倦地将手中文件袋递给钱海丰,“天亮了再找他们,要他们将吃下的全部吐出来。这个周宇豪与李军海,恰恰都不是股东,又占据着很敏感的位置,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赶他们离开。至于刘炳海与赵明利,我会找刘天明谈谈。” “那你舅舅呢?”李弘中轻声发问,他很担心周永军会让自己舅舅也下不来台。这是周永军的性格,嫉恶如仇这个词用在周永军身上,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我也会找他谈。”周永军知道李弘中在想什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这件事情,只有他和刘天明涉及最深,说实在的,我其实很想他们去坐牢,但我还是要营私舞弊了,毕竟第一,这超市还不是我的,现在他们想要遮盖的也是以前的那些破事,第二,他们都是这里面的股东,现在去坐牢,不是我所想。第三,他们坐牢了,就难以将现在的亏空补全。第四……。”周永军苦涩地咧咧嘴,“他毕竟是我舅舅啊。” “我们都赞成。”胖子钱海峰一边嗑瓜子,一边举起一只手表示支持。肖强与秦科看了看李弘中也都举起了手,李弘中看了周永军一眼,也缓缓点点头。 “我说,为什么你们俩做这生意却不拉上我们几个?” 见这件事情暂告段落,肖强立马不满地说道。他也搬了张椅子坐在周永军旁边,钱海丰却随意在地上找了个废纸箱坐下,继续嗑瓜子。大黑在地板上挪动了一下身子,将脑袋凑了过来在钱海丰身上拱了拱。钱海丰赶紧喂它一粒瓜子,这大黑嚼了几口便吐了出来。 钱海丰嘿嘿直笑。 “这大黑都成精了。”李弘中笑呵呵的想岔开话题,“在对面肠粉店把人家的碗给叼走了,也不知道想干嘛。小陈追了半条街。” “回头就给它栓上。这周永琪,养条狗又不管它,想干什么嘛?”周永军皱皱眉头。 秦科一双手捧着几杯热水从仓管办公室出来,烫得呲牙咧嘴,“这大黑都是我训练的,你妹妹觉得我好欺负,买条狗回来白天让我领走,晚上还送给她带着。我以前栓了的,她就不愿意拴住,说土狗不咬人。” “开玩笑,该咬一样咬,这是狗耶。”肖强接过开水,然后就不停地换手拿着,又换回刚才的话题,“老大,二哥,你们俩继续说说呗,干嘛不带我们兄弟一起做啊?” “其实嘛……。” 李弘中刚想委婉点地说清楚,可周永军大手一挥,身体用力朝后靠了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肖强你有钱吗?你家老婆还管不了你啦?秦科你有钱吗?才糟蹋了一笔钱吧。胖胖你有钱吗?水库里的水不深吗?” 说到最后一句,其他几个哄堂大笑起来。 关于水库里的水是有故事的。 钱海丰五岁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这跟李弘中差不多。但钱海丰他爹闲不住啊,在妻子去世一年之后便续了弦。那女人比钱父要少上几岁,黄花大闺女嫁了一鳏夫本来就骄傲的不行,且小时候也骄纵惯了。嫁过来之后便各种作妖,动不动就自杀,上吊喝农药卧轨割腕跳河……凡是能死的事情都做了一遍,远近乡亲闻风丧胆。 有一次不知道怎么与钱父争吵起来,这女人就哭喊着去自杀并直奔水库而去。当时旁观者都吓坏了,唯独钱父云淡风轻无动于衷。这女人跑到水库,闭眼就跳。只听‘哎呀’一声,女人的下半身直直插进泥淖,上半身在泥面上扑腾,不足半尺深的水中尚有牛粪之类的肮脏物,顿时满头满脸甚至嘴里都是牛粪。 后来才知道,这女人农药喝的是稀释了上百倍的、上吊用的是一扯就断的绳子、至于卧轨……,那条铁道,一天只有两次火车头经过,一是早上一是深夜。 “我现在自立门户了。”钱海丰不满地大叫,瓜子也不吃了从原地站起来,将大黑给吓了一跳,呜咽一声也跳了起来,对着胖子直呲牙。 “做这件事情,风险很高。”周永军转头问秦科楼下的门是否锁了起来,得到肯定之后转头说道,“我和老大,是打算先试试水,等到一切步上正轨之后,自然会找你们一起。” “等到能赚钱了要我们干嘛?”肖强粗壮的手掌拍拍大腿,“反正我要入股,要亏一起亏,要赚一起赚。再说了,我还可以来做点事嘛。比如仓库可以给我来管。哈哈,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和兄弟们在一起了,免得我老婆每天在我耳边叽叽咕咕地说我闲得蛋疼。对了,我不要工资。” “我本来在联勤部就是采购办公室的,这中间的猫腻我都清楚,对货品的好次我也明白,可以配合二哥去采购嘛。钱嘛,我肯定有。我也不要工资。”钱海丰不甘示弱。 “我……。”秦科被这俩哥哥的表决心给搞晕了,一时间有些懵,但也迅速反应过来,“老大要上班的对吧,二哥要负责整个超市的运营,但外联可以我来啊,工商税务城管这些事情我来,工资的不要。” 李弘中与周永军互相对视,有些无可奈何。 在这之前,这三个弟弟都不知道李弘中入股了的,只是晚上盘问李军海等人之时,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原来老大也是股东啊,那肯定不行啊,那就得一起玩啊。 俩人其实还知道接下来的确需要钱。恐怕今晚这样一顿折腾,事情虽然变得明朗,但也肯定会有一部分股东要抽资走人。周永军所说的什么只购买商业局的股份之类的话本来就是胡说一通唬人而已——债权债务一事,商业局怎么可能会放在自己手上呢?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好不容易丢掉了,怎么可能不塞到周永军手中。 可这样一来,难免就会出现一个尴尬的问题:流动资金缺乏。 即使是股东那边可以拖一拖,可能拖得了多久? 周永军最开始的想法是打算办完相关证件之后,就将超市去银行抵押贷款,但既然与孟明宇、刘天明要撕破脸了,估计还没等这事情平息下去呢,那几个被收拾了的老家伙就会反击了。就算是今晚拿到了他们亏空及挪用证据,真要是让周永军交上去,他也十分犯难。 在法律与亲情面前,周永军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毕竟是自己的亲舅舅,一棒子敲死,这事情周永军干不出来。 老祖先真是智慧无穷,让许多毫不相关的个体联系在了一起,就要建立身份认同,所谓的同祖同宗便是礼法里最为显著的身份认同。 周永军的上一辈或者再上一辈,他们都生活在宗族的社群当中,有些训诫在周永军懂事的时候也耳濡目染,难说深入骨髓,可那种宗亲之间的概念却依旧牢记在心。 让他彷徨许久,才下的决定。 这些缘由,李弘中知道,其他兄弟几个都知道。他们还知道,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恐怕比周永军更加烦闷。 “你们回去,也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被你们这样一说,我还真有些动心了。”周永军将十指扭得咔咔作响,还一边扭动着脖子,“但我把话说在前头,你们也要认真听进去,毕竟做生意不是我们喝酒吃饭,你掏钱我做东都不是问题。” “你说嘛。”“我们都听着呢。”“好的。” 秦科三人同时回答,有些小兴奋地搓着手靠近周永军与李弘中,五个人围成一个小圈。那大黑狗也不甘寂寞地从胖子腿下穿过,趴在小圈正中间的水泥地上,抬头东张西望。肖强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与笔准备记下来。 “得啦得啦,也别他妈搞得多神圣似的。”周永军给哥几个这样一围一看,顿时就变得尴尬起来,“我想说的是啊,第一,是亏是赚,我们都不清楚,做正经生意,不是投机倒把,但大家肯定都是奔着好的结果去的……。” “这你刚才说过了。”钱海丰插嘴道。 “就是就是,我们都明白的。”肖强也补了一句,秦科在他身边用力点头。 “还给不给老子说了?”周永军眼睛一瞪。 “继续继续。”肖强抬手拍拍身边的秦科与钱海丰,“二哥你继续。” “第二,所谓的合作,为的是我们兄弟之间每一个人的能力,资源互补,坚决不能与一开始就想着可能会失败,私心重重,各怀鬼胎。这一点,我想大家都能做到。” “那是当然。”又是钱海丰说了一句,结果被李弘中‘啪’地一巴掌拍在后脑勺,这下胖子就老实了,摸了摸头一身不吭地蹲着。 “第三,要建立一套正规的合伙规则合同。一切按合作的规则办事,不能只凭感情处理问题。商量好的日后谁管人事,谁管客户,那日后就一定要一直这么下去,就算其中有一人占股份多,那也不能干涉。干不好就换人,也不能因为你股份多寡而心有芥蒂。第四,财务制度透明亲,兄弟明算账嘛……。” 说到这里,周永军抓了抓脑袋,憨笑着思考了一阵,“我暂时想到的就这多了,你们回去考虑一下,合同我有现成的,你们也可以拿去找个律师看看。至于工商登记这里,要抽一天时间专门去办,我们是用大华商贸公司的名义来接的显华超市,所以,大家只能是大华商贸公司的股东,相关文件,你们有需要也可以看看。” “看鸡毛信啊,拿来签了就是了。”钱海丰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却又被李弘中一巴掌拍过去,只是这一下拍在肩头,钱海丰讪笑着又蹲了回去。 “急啥呢。”李弘中狭长的眼睛睁开,伸手指了指蹲在周围的几个兄弟,“丑话说在前头,哥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也是互相了解。但我们都没有经过大起大落,没有经过生死选择,所以,在利益面前,希望兄弟们都有底线,如果到时候因为这些破事而导致兄弟反目,谁惹的事情,我就绝对不会放过谁的。对了,还要记住:我们都在部队几年,该教的该学的你们一样都没少学,违法乱纪也是底线,投机倒把的事情、只关注眼前利益的事情,一旦发生,绝不轻饶。” “当然,我可是党员。”肖强牛逼轰轰地举举手,突然反手一巴掌拍在钱海丰后脑勺,嘴里骂道,“让你不上进,让你懒散,让你拖后腿呢……。”他还想拍秦科的时候,秦科已经跳起来蹲到了另外一边。 周永军看看手表,已经凌晨6点10分了。他朝后挪动了一下椅子,站起身来。李弘中也站了起来,扫视了几个兄弟一眼,提起椅子放在过道边。 “吃早餐去吧。吃完之后,大家回去睡觉去。” “你们今天不盘点了啊?”秦科接过钱海丰递过来的文件袋,再转递给周永军。 “接着盘,当然,等下午吧。上午你们还是休憩一下。”周永军将文件单抓住手里,轻轻拍了拍,“我上午还得去找几个人聊天呢。” “那就去喝早茶去吧。”肖强拍拍屁股转身朝外走,一幅土豪的样子,“老粤明走起,我请。” “不就喝茶嘛,我来。”钱海丰也牛逼哄哄地拍了拍口袋,可迅疾又像个戳破了的气球般蔫巴巴地看了看肖强,底气不足地说,“今天打了个胜仗,兄弟们还合伙做起了生意,我怎么也得出点血。” 大黑狗兴奋地在众人腿畔前后蹿着。一行人走到楼下,周永军从货架下找出一根废弃的绳子,再找出一圈铁丝,迅速给大黑做了个颈套,再用绳子绑上。大黑满眼哀怨,安静地仍由周永军在身上折腾。 “这狗子,真成精了。”胖子喃喃道,左手伸进口袋掏出瓜子送进嘴里。 几个人笑闹着,丝毫不觉得疲倦。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变革。 他们,见证了历史。 ??第十九章 “噗”地一下就爆了 19、“噗”地一下就爆了 早餐还是在陈记肠粉吃的。 才将卷闸门拉开,睡眼惺忪的陈老板看见这五个小平头来势汹汹,吓得伸手摸住了菜刀,直到看清楚是周永军等人才放下菜刀,还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 “扑你阿母呢,吓死我了。我跟你们讲啦,我还没热锅呢,跑来干什么。” 周永军等人也不以为意,老陈向来是一付江湖人的形象,这口上不带脏字就说不出话来似的。李弘中让众人落座,自己去冰箱拿了几支豆奶过来放在桌面。周永军已经让陈老板开始做吃的了,反正食材也不复杂,多等几分钟的事情而已。 这胖子并不太了解陈老板,见他说话大大咧咧,便于秦科两个人一阴一阳半损半捧地与陈老板斗嘴。原本他是想占回场子,觉得被骂了有些丢人,没想到这陈老板竟然十分开心,对着胖子也是越看越喜欢,愣是在他的肠粉里多加了一个鸡蛋,临了还冲钱海丰挤眉弄眼,弄得这胖子一身鸡皮疙瘩,便赶紧埋头开吃,不再说话。 大街上,扫帚与地面接触的‘刷刷’声开始响起,街边的铺子陆陆续续在拉开铁门,有人端着杯子站在路边刷牙漱口,有婴儿的哭叫声与母亲的呢喃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铁勺与铁锅碰撞的声音、自行车的铃声,与晨光一起出现在街头。 这种喧闹却安详的市井气氛,才是天底下最踏实的情景。 当行人逐渐走上街头,洒水车播放着日复一日的陈旧曲子缓缓驶过。兄弟几个也吃完了早饭。 待肖强的车消失在视线内,周永军看看身边依旧精神抖擞的李弘中,笑问道,“跑步去?” “就这身?”李弘中穿着一条灰色的牛仔裤,脚下是一双有些变形了的陆战靴,但他看看周永军同样的打扮,再看看对方眼中捉狭的笑意,便点点头,“好哇,可大黑怎么办?” “绑在这里就行。”周永军说干就干,将大黑牵到一旁的水泥杆上,将绳子的另一头系好,大声地告诉陈老板让他帮着看一下。大黑有些不耐烦地咬着绳子,可它看见周永军望过来的目光,赶紧停止了撕咬,满眼的乞求。 “你在这儿等着,我待会回来接你。”周永军伸手指了指大黑,凶狠地说了一句,话没落音自己先笑了起来。 也不管大黑的尾巴在地面上扫来扫去地献殷勤,周永军弯腰整理一下自己的鞋带,便拔腿朝着左边跑去——那个方向是城中村,虽然道路两旁也有高楼,可这个时间点人也比较少。再往前跑几公里便是中南大学孙文学院校区,那边也适合跑步。 最开始两个人都在慢跑,可随着进入城中村的道路之后,周永军突然右拐,朝着那片工厂区发力冲刺。李弘中神情轻松地紧紧跟在旁边。余光瞟见周永军绷紧牙关的模样,便知道这弟弟心里憋着事呢,奔跑纯粹是为了发泄。 40分钟之后,两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互相拍了拍肩膀,便各自骑着摩托车离去。李弘中在上午要去一趟单位,而周永军则打算回去洗个澡换套衣服,便去舅舅家与这老狐狸摊牌了。 去到书报亭买了最新的《半月谈》杂志与《参考消息》,卷起来插在后腰上,周永军想着,还是回家一趟吧。 是要和母亲说一声的,毕竟是自己舅舅,母亲的弟弟。 一夜没合眼,但周永军的脑子却依旧转得极快,一边想着怎样与孟明宇对话,一边心不在焉地驾驶着摩托车,将原本要带回家的大黑也忘了。结果那大狗看见马路对面的周永军离开了,情急之下自己咬断了,拖着剩下的半截飞身追来,吓得路人纷纷闪避。 被狗叫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的周永军刚想刹车,前方的惊叫声却让他乱了方寸,差点将车与人一起侧翻在地。好在他及时捏住手刹,脚尖也快速地降档,摩托车停了下来,他才发现车轮的也右前方有一个女孩半蹲着,天青色的长裙拖曳在地,双手抱住头,眼睛从指缝中看着自己。 而大黑已经追了上来,站在周永军的摩托车边吠叫几声表示不满。 周永军见自己的车头与那女孩有近两米的距离,道路右边停着一辆红色的本田雅阁,车身略微超右侧倾斜。 “你没事吧。” 用脚后跟踩下摩托车支架,周永军先是让大黑蹲下,自己则走到那女孩旁边轻声问道。刚才摩托车差点撞上她不说,还有那只大黑狗疯狂地扑过来,这女孩应该被吓得不轻。 “是你啊。”女孩声音清脆,她松开捂住脸上的手指,站了起来,白皙的脸上涌出两朵红晕,丰盈的嘴唇张了张,双手放在前方十指相交,有些害羞,原本有些惊吓的眼睛里带着激动。 “啊?何星星?”周永军呆滞了半秒,一瞬间有些尴尬,毕竟这个女孩打传呼不下10次,自己就回了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搭理过她,这下突然遇见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嗯嗯,这条狗……,是你的吗?” 何星星身材很高,应该有168厘米左右。皮肤在天青色长裙的衬托下更显白皙,长发披散在肩头,裙子的领口与袖口都有荷叶皱褶。长裙十分贴身,峰峦起伏一览无余,细长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的链子,一双手饱满洁白、晶莹如玉。只是今天脚下穿的不是白色匡威布鞋,而是一双装饰着蓝色小花的黑色平底鞋,整个人像是从三十年代走出来的女学生一般。 扫视了何星星一眼,周永军便将目光移到了别处。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长时间看着女孩子便是一种不尊重。当他的视线移到车身上的时候,便也忘记回答何星星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车是你的?怎么了?” 这何星星原本也是没话找话,她见周永军主动问起,便赶紧朝车边走了一步,伸手指了指右边的车胎,“是啊是啊,我开着开着,好像是爆胎了。” 看着这平整干净的路面,周永军皱皱眉头,也走到车边,可他发现离何星星太近,洗发香波的香味与一种莫名的清香味扑进鼻腔直冲脑门,便赶紧后退了一步。 而何星星也大概是被周永军身上的热气与雄性荷尔蒙的气味熏得朝后退了一步,两人的距离顿时又拉开了不少。 低头看着瘪下去的车胎,周永军略带掩饰地咕哝一句。 “好好的车胎怎么会爆呢?怎么爆的啊。” “怎么爆的啊?” 何星星呆住了,仔细想了想才侧头看着正在观察轮胎的周永军,认真的回答道,“就那样‘嘣’的一下就爆了啊。” 完了双手捧在胸前再向上扬起,做了个烟花爆炸的动作。 周永军也呆住了。 ‘嘣’地一下就爆了? 然后他也就‘噗嗤’笑出了声。 何星星脸蛋通红,有些茫然地看着周永军,她没明白周永军在笑什么。 看着女孩一脸傻呆的模样,周永军忍住笑,抬脚踢了踢轮胎,“你打电话叫人来换胎了吗?这附近没有轮胎修理店,要是没打我帮你换了就行。” “打了打了。”何星星赶忙回答,“我打了专卖店的电话,说10分钟就到。你就住在这附近吗?” “哦。不,我就在这附近工作。”周永军点点头,抬手指指超市的方向。他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既然遇见了,就陪着她在这等等吧,等专卖店的维修人员来了之后再走。 可两人都无话可说。 “这条狗……。”“你这么这么早……。” 沉默的确让人尴尬。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周永军笑呵呵地说道,“你先说。” “我是说,干嘛我CALL你一直都不复机啊?” “啊,我最近嘛事情比较多。”周永军抬手抓抓脑袋,一脸假笑,“我也不知道是你啊。再说了,也不知道聊些啥。” “吃饭而已嘛。”这何星星的脸又红了,“总得给我一个感谢你的机会啊。” “谢什么嘛,小事一桩举手之劳。”周永军大手一挥,就像是在挥走自己的尴尬,“那种事情嘛,遇到了总会有人管的。” “那可不一定,现在我们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再说了,谁会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啊。”何星星摇摇头,满头青丝也随着晃动,“个个都冷漠得要命,哪里有人像你这样热血心肠的人。” 她没能说出的是,她除了看见周永军的侠义,还有耿直、坦诚、无畏,这些自以为只能在小说里见到的字眼都集中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嘿嘿。”周永军摸摸头,“没办法,军人嘛,总得有点军人的荣誉的,不可能看见人抢东西了还无动于衷。但是啊,咱们这个地方还是善良的人多的,只是很多人要先保护自己而已,这个我们得理解……。” 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着。这何星星的确是没什么心机,又或者面对着周永军也毫不设防,几分钟的聊天便差点将自己祖宗十八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周永军知道了这女孩22岁,才从暨南大学毕业,学的是汉语言文学。父亲是下海经商,开有几家工厂,是做电子设备的。母亲是中南大学孙文学院的教授,爷爷也是一位老军人,现在与奶奶住在海南三亚,她还有一个弟弟正在上初三,家里住在离周永军超市的两条街之外,她今天早上要去中南大学,母亲是打算让她去考试,她也喜欢教书……。 等等等等。 女孩滔滔不绝之际,本田专卖店的工作人员也到了。周永军等他们将车胎换好,便跨上摩托车准备离开,却被何星星再度叫住。 “那个……,周永军,我给你一个我的电话吧,手提电话的号码,我用它呼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是我啦。”何星星从车上拿出手提包,再翻出纸币快速地写上号码,递给周永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你能给一个你的电话给我吗?家里的也行。” 拉了拉半截绳索,将准备跑开的大黑给牵制住,把绳索的另一头在摩托车把手上打了个结。周永军接过何星星递过来的纸条,看了一眼便折叠好塞进口袋,“我没有电话的,放心,我会复你的。” 被拉了个趔趄的大黑回头瞪着周永军,呲牙咧嘴,舌头伸得老长。将何星星惹得捂嘴直笑。等到周永军离开之后,方才驾车离开,心里惦念着下次什么时候请他吃饭。 可周永军在行驶了几分钟之后便将这偶遇忘得一干二净。这大黑也太不听话了,一个劲儿地挣扎,有好几次差点都将周永军与摩托车一起扯翻。实在是没有办法之下,周永军只好将摩托车停下,解开了绑着大黑的绳子,嘴里絮絮叨叨地咒骂大黑。但大黑被解开绳子之后却不再左右乱跑了,乖巧地跟在摩托车后面保持着距离,冲往回家的路。 出乎意料的是孟莲香今天竟然还没去单位,见到儿子又是一晚上未归便有些心疼,赶紧下厨房准备给儿子做口吃的,却被周永军拦住了,说自己已经吃完早餐,正好,有正事要和妈妈谈谈。 可临到关头,周永军却改变了主意,他只是捡了些孟明宇对自己接手超市所造成影响告知了母亲。可对于这些事情,孟莲香一脸的爱莫能助,告知儿子,自己放手去做就行,但一定一定要合理合法。 所谓知子莫若母,孟莲香知道儿子打小就主意十足,阴损起来也是给人笑着下泻药的主,他那四个结拜兄弟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更清楚,这每一个孩子都不缺勇敢与上进心。 其实有些时候,孟莲香心里还挺感谢公爹将孩子们劝去部队锻炼了几年,要是这几个家伙留在家中,在经历改革开放第一波浪潮的冲击当中,的确不知道是学好还是学坏。 周永军突然不想全盘托出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太了解母亲,一旦孟莲香知道了弟弟孟明宇挪用国有资产引致超市亏空并且打算烧毁仓库毁灭证据,恐怕第一时间便会去教训孟明宇一通,然后陷入举报与否之间难以自拔。 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好了。 待母亲离去之后,周永军依旧先在院子里打完一套军体拳,洗澡换装,收拾得利落整齐。 他在去见孟明宇之前先是预约了一个地方,这个时间,孟明宇已经到了办公室了。 虽谈不上图穷匕见,可周永军依旧有些紧张。 毕竟,这是他亲舅舅。 第二十章 筹钱 20、筹钱 从90年代初期中国股市正式开始,经历了94年的跌宕起伏,大部分沿海经商或者有市场意识的人都纷纷进入了股市。同样也有许多不为所动的生意人将资金投在各种实业里。 这是一个断层的时代,一个欣欣向荣的时代,一个野蛮生长的时代。一个崭新的世界便以碎片化的模式陆离古怪地呈现在国人面前。 坊间有一个说法:穷人应该炒期货,以小博大,富贵险中求,大不了炒失败了你也是个穷人;有钱一点的应该去炒股票,中等风险中等收益,虽不能一夜暴富但利润比做生意要强;至于真正的有钱人则应用大资金理财,乍一看低风险低收益,但挡不住你资金量庞大,每年的收益也绝对可观。 周永军对此无动于衷,做生意是实打实的卖货,股市却是在讲故事,这个他不懂,就不参与。 这是原则。 请来的会计事务所与商业局走完流程的动作极快,商业局也希望赶紧将这些不良资产清除。当然其实看到商机的并不是周永军一个人,孟莲香在不违背自己大原则的前提下寻求了帮助,甚至李弘中也动用了一些人际关系,才将交接手续顺利办完。 显华超市正式更名为‘大华超市’已经半个月了。除了刚开始那几天,周永军忙着调整超市成列、招聘销售员、整理货品及策划活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便是大大小小的应酬——与供应商的、与厂家业务员的、与各种职能部门的。 推杯换盏之间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恐怕谈及最多的便是这某富豪如何、股市如何,这种酒酣耳热之后的指点江山实在是让周永军不胜其烦,便干脆将秦科给推了出去,还给他取了个头衔叫‘行政经理’。 这肖强几人的股金迟迟未交,但周永军也并没催促,而这天周永琪突然来找哥哥,说是要几千块钱应急,在周永军逼问之下得知,周永琪也是用了单位的备用金去购买了股票,结果被牢牢套在里面,等到备用金收回之际却无钱偿还,只能找哥哥救助。 周永军便与李弘中等人商量了一下,暂时从资金储备里拿出4000块钱给了周永琪。可他在这当口也发现,其实超市的现金储备的确很少,而有些货物已经库存不足。而且帮超市工作人员定制的制服到现在也没能迟迟拿回来,也是因为没给钱。 大华超市在刚开始营业那几天,的确每天都生意火爆。这只是因为消费者新鲜好奇及开业时不计成本的酬宾活动所致,又恰恰遇上春节。一个礼拜之后这新鲜度也降了下来,虽然客流量是要比之前的显华超市要多了几倍,可哥几个原本就所持的现金不多,弄得有些入不敷出的局面。 超市地段虽不在中南最繁华的中心,却也是以本地居民为多的老区,原本就有2万多居民,而自从地产公司新开发的楼盘入住之后,仅仅这新小区就有上千户人家,方圆6公里之内也仅有这一家大型超市,按道理说这生意不至于如此。 在超市门口伫立片刻,周永军轻轻擦掉玻璃上的一片污渍。超市原本从大门进入之后便依靠灯光照明,但周永军在办完交接手续之后,索性停业20天,略懂空间设计的李弘中亲自上阵,带工人在那堵墙上开出了四扇窗户,重新规划了消防路线,超市内亮堂了许多,从外面便可以看见超市内干净整洁的成列货品,也算是有了点新型超市的感觉。 轮胎与路面摩擦的声音传进耳内,周永军抬头望去,便看见肖强的桑塔拉停到了路边,肖强满脸兴奋地从驾驶座上走下来,副驾驶下来的是瘦削的秦科。 年关已过,岭南又变得闷热超市。肖强只穿了一件花格衬衣,秦科则穿着灰色夹克,两人冲到周永军面前,各自兴奋地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递到周永军手里。 “什么玩意儿?”周永军纳闷地打开一看,赫然是两本房契。 他狐疑地抬头看着两人,秦科赶紧举手,“我爸这段时间就是在将我家房子过户到我名下,然后用我的名字来贷款可以贷得更多一些。最近一直在筹钱,我觉得掏少了毫无意义。” “哦。”周永军点点头,再看向肖强。 “我的房子啊,本来就是我的名字。”肖强声音很大,但明显底气不足,“反正我是拿来告诉你,我等一下就和麻杆去银行办手续。” 周永军皱起眉头,再次看了看手中的两个袋子,然后递给两人,“我所说的入股,并不是说规定了一定要掏多少钱,多一点就股份多一点,少一点也没关系。你们去拿房契来抵押这怎么行呢?”他顿了顿,又说,“尤其是你啊肖强,恐怕这事儿你都没和你家人提过吧?这房契是偷偷拿出来的?” “当然提过。”肖强涨红了脸,“我每天来上班打卡,我爸妈早知道,可是我妈才给我1万块,简直就是打发小朋友嘛。” 周永军刚想强行将袋子塞进肖强手里,便看见一台灰色的丰田凯美瑞行驶了过来。他认出这辆车也是肖强家的,果然,汽车挺稳之后便看见穿着墨绿色短裙与白色上衣的罗云出来了,肩膀上背着一只帆布包,风风火火朝着超市大门走来。 “你家罗云拿刀来了。”周永军眯着眼直笑,这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变得好起来。他将肖强的手提袋塞回对方手中,然后就准备抽支烟看戏。 时值早上9点30分,街上行人纷纷。超市门口原本摆摊的那几个人被周永军在旁边专门设了几个摊位,但告诉他们如果城管来抓,那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可至少现在看上去有秩序了一些。 可预期中的场景没有出现,罗云根本就没搭理一脸尴尬的肖强,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到周永军面前,亲热地叫了声二哥,再反手摘下身上的帆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捆扎好的塑料袋递了过去。 “二哥,这里是十万块钱,给肖强入股用的。” 肖强在旁边感叹一声,“老婆啊!”这尾音拉得很长,颇有些小朋友撒娇的模样。 周永军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口子。说实话,他对着罗云的观感要比对林志添强太多了,但这样贸然地送钱过来,并且是在老公送房契过来的同时,如果没搞清楚情况,那肖强回去恐怕事儿就大了。 “是这样的二哥,这件事啊,肖强压根儿就没跟我说,我家婆说给我听才知道的。二哥愿意带他一起做,我们真是太感谢了。毕竟就肖强那破脾气,在家做点事情摔杯子摔碗的……。”罗云突然觉得这样说像是在甩锅似的,赶紧改口道,“反正我们家那点客人啊,肖强得罪了不少,也只有你和大哥才治得了他。这钱是我名下的,你就放心拿着,至于股份的事情,我一个女人家就不参与了。” “我这不是怕你说我不务正业吗?”肖强在旁边嘀咕,声音不大不小,刚够他老婆听见。 罗云见周永军不收,便将钱塞进肖强手里,杏眼圆瞪,“你要做正经事怎么不和我说呢?跑去找妈,害得老太太以为我虐待你呢。这种事情,我当然支持啊,我有那么不讲道理吗?” 肖强眉花眼笑,一只手抓住钱,另一只手先是将房契递给罗云,“我老婆怎么可能不讲道理呢,观世音似的,善良包容,老婆啊,其实你生了孩子之后是越来越漂亮啦,我怎么就这么爱你呢……。” 说完还好一阵挤眉弄眼,看得周永军与秦科俩人冷得搂住双臂、牙齿发酸。 罗云一把推开像个橡皮泥似黏着自己的老公,站在周永军面前,笑语盈盈,“二哥,这钱你可要收着,否则又给肖强糟蹋了。其他的我也不说了,做生意吗,有赚有赔的,更何况是万事开头难。真赚了钱了,这是肖强本事,有一群好哥哥好兄弟,就算是亏了那就亏了呗,谁也不能保证稳赚不赔的生意的。” “我知道了。”周永军笑着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拍了拍肖强,“把钱存进公司账户吧,股东协议在你那里,拿回去和给阿云看看,别什么事情都瞒着你媳妇儿。”又侧身看着罗云道,“阿云,这肖强啊,也是太尊重你了,总觉得怕做错了事情惹你不高兴。他啊,我看对谁都没像对你这么好过。” “二哥就别夸他了,他啊,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你没回来之前,老大也忙,他就天天喝酒打牌,家里之前也给了他一笔钱,结果拿去炒股被套上了。你回来之后他就消停了。所以以后还得拜托二哥你多多教育他才对。”罗云又推来黏上来的肖强,对着周永军点点头。“二哥我们先去银行存钱,然后我就让肖强回来上班。” “老婆你去就行了吧。”肖强粗壮的身躯竟然小鸟依人般靠在罗云胳膊,旁边观看的人嘿嘿直笑。 “我这还要上班呢,我打算将清理出来的那些假货什么的全部拖出去扔掉。”肖强见罗云不理他,声音更加绵软甜腻。罗云实在是受不了,便转头向周永军要账号,然后驾驶自己的丰田凯美瑞离去。 “二哥,那我的……。” 这一下秦科就颇为尴尬了,拿着房契站在原地直挠头。 “你啊,房契拿回去,然后有多少钱掏多少钱就行。”周永军笑呵呵地搂住秦科肩膀,与肖强一起朝超市走去,“只要兄弟几个同心协力,咱还怕生意做不起来吗?” “胖子那里怎么办?我听说他今天要去银行贷款,自己去了。” 周永军正与几个新来的营业员打招呼呢,听秦科这么一说吓了一跳。他叫住准备上二楼仓库的肖强,问道,“你刚才说要将那些假货丢掉对吧?别丢,留着有用,你打一下胖子的传呼机,看他在哪家银行,我们过去找他。” 肖强奇怪地问道,“怎么啦,那东西留着干嘛。秦科,你去呼一下胖子的扩机。” 秦科答应着上二楼去了。周永军则拉着肖强神秘兮兮地在柜台中间穿来穿去,“你看看这个……,这个、这个,嗯,是不是这些东西有假货,对吧?” “是的啊,还不止这些呢,还有假洗发水呢,假饼干呢。” 肖强摸不着头脑,心里暗暗嘀咕这二哥不会想着要将那些东西拿来卖吧。他知道周永军去找孟明宇及刘天明谈了一次,结果偷货物的这些人也还回来了一部分货物,但这里面也有真有假。 可他还是很佩服这二哥的手段,尤其是周永军借助着机会连消带打的,撤掉了采购周宇豪和仓管李军海、刘炳海,会计与出纳也撤掉了,至于怎么撤或者撤了之后要去哪里,周永军十分干脆地将这皮球踢给了孟明宇与刘天明——那是你们的事情,反正我不要了。 至于之前在超市既上班又有股份的,比如赵兰古君玫之类,周永军给他们两个选择。第一是直接离开,但保留股东权利,意思是赚钱就分红亏钱嘛大家一起承担;其次,可以留下来继续干原来的活,但工资福利与其他员工标准一致,还另立了绩效考核标准,大家一视同仁,没有优待。最终赵兰选择留了下来,古君玫则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去到了其他单位上班去了。 当然,赵兰还帮人代持了一部分股份,这是公开的,周永军还专门着律师去做了公证。 而原来的仓管周刚,则被周永军取了个保安部经理的头衔,每天就坐在超市门口眯着水泡眼笑嘻嘻地抽烟。不得不说这老头还真眼毒,刚开业那几天,愣是给他抓住好几个从超市里偷东西出来的。当然周永军也只是训诫一番便让人离去。 以肖强看似粗豪其实精明的性格,他猜测这二哥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否则哪有这么顺利的。殊不知周永军只是略懂人性而已,哪来的高人指点。 “你瞎猜什么呢?”周永军看着手中拿着小本本与笔、蹙眉苦想的肖强,抬手一巴掌拍在兄弟的后脑勺上。本来这待遇只有钱海丰独享,可现在钱海丰不在,便赏给了肖强。 “二哥啊你想干嘛啊?” “我啊,打算明天开始,做一个推广活动。只要卖出一件真的,我们就销毁一件假的,并且顺便告诉大家鉴别真假的方法。这个你懂的吧?而且啊,时间不能太长,三天吧。三天之后,将剩余的假货全部在超市门口销毁。” 肖强目瞪口呆。 这样也是哦,先不管这三天能卖掉多少货,第一能吸引客源,第二则可以显示出大华超市不卖假货、打击假货的决心,第三还当做公益了,教会消费者怎么样去辨别真假,还能在消费者心里建立好的印象。 “别看着我了,估计得要秦科去找一下城管部门,还有工商广告股,我们在门口做推广活动,这俩部门都得管。” 秦科匆匆跑下楼来,告诉周永军,胖子在明理路的中国银行,已经快办完手续了。 周永军也交待秦科赶紧去一趟城管等职能部门,然后与肖强匆匆离去。 第二十一章 打别人的孩子不心疼 21、打别人孩子不心疼 钱胖子没想到贷款的事情这么顺利。 他是三兄弟里面最急切的一个,就像个半大的孩子,想赶紧脱离父亲的魔爪。钱胖子觉得父亲就是自己的心魔,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才是父亲的心魔呢。 14岁那年惹了大祸,被父亲吊在门口的歪脖子树上打,拖鞋抽飞之后,父亲气喘吁吁地问他,“以后还敢惹事吗?”钱胖子翻翻白眼,“打完了没,打完了就放我下来,我还要出去玩的。” 这事儿后来传到了李弘中耳内,钱胖子又被李弘中给揍了一顿,但也成了学校许多学生家长的‘’坏孩子’的榜样。 当然钱胖子知道,今天之所以顺利,也是李弘中的功劳,这分行里的信贷部主任是李弘中的战友。再加上钱胖子的手续齐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搞得差不多了。钱胖子顿时觉得这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天气需要抒发一下情感,于是与李弘中的战友黄兵跑到银行门外,点上一支烟,顺带着递过去一把瓜子,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胸中豪气万丈。 直至他继母的出现,钱胖子瞬间从九霄云外的玉皇大帝的楼顶跌倒了十八层地狱的淤泥之中,慌慌张张地也不与黄兵打个招呼,撒腿便跑,但没忘了将手中的瓜子塞进裤兜。 黄兵云里雾里地看了一眼胖子,又看了一眼那个拔腿就追的矮胖大婶,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哪出跟哪出啊? 钱胖子倒不是怕了这继母,而是为了诱敌远离。毕竟继母这德行要在这场合吵起来,自己也太丢人了。于是乎他往前跑了几十米之后便打算右折进入一条巷子,心中不断腹诽父亲。 这老东西还是背叛了自己,就不该与他商量啊。 时值上午十点,繁华的明理街人头熙攘,不明就里的人都目视着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小两枚胖子前跑后追,许多不上学的孩子互相呼唤着追了上去想看过究竟。 前头奔跑的钱胖子真想停下来一个个拍死,可身后继母体力极好,小短腿交替的速度快如闪电。他才跑出200米呢,便被一只手拉住了衣摆,用力朝后一拖,钱胖子被拖了个趔趄,暴怒之下回头便想大骂,但眼前的场景让他竖立的眉毛下耷、张开的嘴便合不拢了。 继母周亚梅丝毫没有兴师问罪的样子,手中也没有菜刀啊农药啊之类的致命武器,反而将手中的一个塑料袋给递了过来。 “拿着。” 钱海丰这时候才看见了父亲钱大龙,正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老嘢啊,这是搞什么?”钱海丰没接继母手上的包裹,而是诧异地看着钱大龙。 钱大龙正在驱赶那些围观的孩子呢,闻言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钱海丰的后脑勺,“老嘢呢啊,我让你老嘢呢。” 钱海丰连连闪躲,憋屈得要死,却听见继母一身虎吼,“干嘛呢死老嘢?” 钱大龙手势的动作极快,迅速停止了动作,回头对老婆笑嘻嘻,“打孩子嘛,没大没小的。” “得啦,你当他还小咩。”周亚梅胖脸皱成了一团,对着钱大龙吼发威,再转过来看着钱海丰的时候又是一脸慈祥,“你说你要和你二哥做生意,干嘛要抵押房子啊,你跟阿姨说,阿姨这里有钱,3万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借。这房子是给你将来结婚用的呢,这拿来抵押当然不行啦。” 钱海丰一付掉进水里被淹个半死再遭雷电劈过一般的模样,被继母与父亲这一番操作整的有些眼花缭乱。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继母周亚梅嫁到钱家,虽说性格泼辣脾气火爆、喜欢自杀之外,对钱海丰倒没半点亏待,反而是只要有一口好吃的全给了这孩子,有点余钱也会替孩子做几身新衣裳。后来自己也有了孩子,但对钱海丰一如既往,从来就没有厚此薄彼,这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在这方面挑不出毛病来。 钱海丰其实自己也没有关注到,二十年下来,自己长得越来越像周亚梅——圆脸圆眼睛,粗胳膊粗腿。而父亲钱大龙却是一副精瘦吧唧的模样。 这是让周亚梅给喂的。 钱大龙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名的混混,游手好闲嗜赌如命,亡妻也是个性格懦弱之人,管不住也不敢管。但周亚梅嫁过来之后一阵鸡飞狗跳,钱大龙也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就转了性子,一个家也给操持得红红火火。 “那个……可是,我房产证已经给了银行了。” “快去拿出来啊。”周亚梅将手中的钱袋子塞进钱海丰手里,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还楞着干嘛?哎呀,你真是挖肉罗疮生啊。” 钱海丰整个人像踩在云堆里一般脚下轻飘飘地随着父母一起去到银行,找到黄兵,拿回房产证,对继母在旁边的絮叨一个字都没听进耳内. 他觉得这番折腾让他自己的世界观都变了。 当肖强驱车与周永军一起赶到银行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钱大龙左边搂着周亚梅,右胳膊搭在儿子肩头、一付妻贤子孝其乐融融的样子,这两兄弟差点将眼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 好在周永军反应敏捷,先是与钱大龙周亚梅打完招呼之后,便不由胖子分说就将他拖到一旁,低声让他赶紧交出房产证。钱胖子傻笑着拿出几叠百元大钞。 待这周亚梅向周永军阐述明白之后,这下周永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不断向两位长辈的信任致谢。但他仍旧将当初对肖强他们说的话再向钱大龙夫妻说了一遍,大体的意思就是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钱,兄弟几个无非是在一起来闯荡一番事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行。 周亚梅一番话让周永军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做生意不掏钱,入股不掏钱,你指望别人出全力就太难了。打别人家的孩子不心疼,花别人的钱不节省。但是自己掏了钱就不一样了,他会知道这生意做不好啊不认真啊,亏损的就是自己的钱。所以啊,你这样想法不对。”周亚梅站在周永军面前,仰着脖子插着腰,一脸蛮横,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有理。 “你这做哥哥的带着兄弟们一起做生意,压是给他们机会,好好干,海丰啊,我们回去了。”话一说完,这周亚梅拉住钱大龙的手,扭腰离去。 周永军在原地呆滞了好一阵子,才点点头,对着正在发动摩托车的钱大龙摆摆手。 “真没想到。”肖强在旁边楞着,待钱大龙夫妻俩离开之后才摇摇大脑袋,“真没想到啊。” 等三兄弟头晕脑胀地坐上桑塔拉回到大华超市的时候,才发现超市门口围满了人。他们下车之际便听见了里面的女人的吵闹声与秦科冷静清朗的劝慰声。 这他妈又是哪一出? 周永军走在前面分开围观的众人走到超市门口,便看见一个披头散发、体态丰腴的女人站在大门那非要往里面冲,旁边还有几个女人正在拉住她,其中就有超市的老营业员赵兰。周刚坐在门口,水泡眼似睡非睡。 周永军皱皱眉,这秦科,处理事情还是不够老辣啊。无论什么情况都应该带到办公室去处理啊,在这大街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周永军才明白,这女人是那周志鹏的老婆,听说周志鹏不愿意退股,就自己跑超市来闹腾来了。 伸手抓住朝前冲的钱海丰与肖强,周永军混在人群中思考对策。这时秦科也看见了三位兄长到了,但他见周永军未上前劝解,便也没上前打招呼,继续低声劝慰着那女人进办公室谈。 可刚刚劝得差不多了,女人被赵兰扶着要走进超市,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这周志鹏应该是听说了老婆要来超市闹腾也赶了过来。只见这向来温和的中年男人此时一张脸涨成了紫色,也不与周永军几个打招呼,大步走向赵兰,一把将赵兰推开,伸手拉住老婆就往外走。 本已平息下来的女人一见到自己的男人来了,立马再次张嘴干嚎,却被周志鹏猛地一拉便将那干嚎给拉了回去。女人挣脱手,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瓶敌敌畏,拧开瓶盖就往嘴里倒。 原本要散开的人群在周志鹏到来的时候又聚拢起来,看见这个场面,人群里发出阵阵惊呼。 可没想到的是周志鹏抬手将那敌敌畏抢了过来,仰脖抬头,咕嘟嘟倒进嘴里咽了下去。末了还砸吧砸吧嘴唇,瓶子也随手丢弃在脚下。 人群更是慌乱起来。 等周永军扑将过去,这周志鹏已经将整瓶敌敌畏喝完,用手擦了擦嘴,眼神凌厉地盯着自己的老婆。周永军慌乱地扶住周志鹏,一边对着肖强大吼,“开车,送去医院。” 原本板着脸的周志鹏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拍拍周永军的肩膀,然后再指着他老婆,“你啊,以后能不能放生抽,这老抽太他妈齁了。” 原本安静的人群又沸腾起来,几个妇女哈哈大笑,旁边摆摊的一位四川阿姨长吁一口气,用手掌大力地拍着胸膛,心有余悸地对着周永军大喊,“阿军啊,你这超市开得,这每天一惊一乍的,心脏不好的就死这了。”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太不吉利了,对着地面‘呸呸’几声。 “散了吧散了吧。”周永军站上台阶,对着叽叽喳喳的人群喊道。等人群散去,周永军看着周志鹏,笑着说道,“志鹏叔,你吓到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 周志鹏与妻子并排站在台阶下,他们身后,站着两眼喷火的肖强与阴笑着的钱海丰,尤其是钱海丰,方才正因为这继母给了自己几万块而在兄弟面前扬眉吐气了,瞬间便看见‘自家’超市门口竟然有人闹事,按照胖子以往的德行,直接就大耳刮子扇过去顺便补上两脚。 “周老板,现在我们家是这超市的股东,我们现在不想干了,你把钱给我退了吧。” 周志鹏的老婆全然不顾男人在身边拼命劝阻,挺胸腆肚往台阶上一站,下巴扬得老高,双手叉腰在朝前逼了一步,愣是周永军逼得退了好几步。 这周永军也憋着火气呢,刚才对着周志鹏笑那是礼貌,可是见这女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便干脆收敛笑容耷拉着脸,看着周志鹏,眉毛蹙了起来,“怎么说?” “问他干什么?问我啊。”周志鹏的妻子跳着脚喊叫。 “给你脸了?”周志鹏上去压低声音呵斥,可他的呵斥毫无意义,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紧盯着周永军。 “进里面聊吧,志鹏叔,超市外面,吵着不好看。麻杆,你和肖强去城管吧,胖子,跟我一起上去。” 说完,周永军转身就走进超市,那女人愣怔片刻,也拖住周志鹏,连抓带咬地进去超市。赵兰担忧地与新来的收银员李敏交待了一声也跟着上到二楼。 门口的周刚也走过去向李敏说了几句话,大意是楼下暂时客人不多,他上去看看周永军怎么处理,然后也一摇一摆地上楼了。 那泼妇上到二楼依旧是扯开嗓门直嚷嚷,周志鹏满脸苦笑地看着周永军。这周刚进到办公室,抬手拍拍周志鹏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家这位就这么欠管教?” “关你什么事啊老嘢。”女人听见了,回头就骂。 周志鹏心中一凛,‘啪’地一巴掌盖在女人脸上,吼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女人给打愣了,刚想哭喊撒泼,周永军又补了一句,“退钱给你。” “啊?”原本以为无望的女人瞬间忘记了这一巴掌的事情,当然,其实周志鹏那一巴掌也是停轻的,不过他要是不动手,他真不敢担保这周刚会不会动手。刚才在楼下可能不会,现在到了楼上,周刚这人下手绝对够狠的。 “志鹏叔,合同带来了吗?”周永军微笑着开口,他在楼下就看出来了这对夫妻在表演,且演技不错。 “在我这在我这,我带着呢。”女人手脚麻利地打开自己背着的包,拿出一份文件。 旁边的周志鹏脸色十分精彩。 周永军接过来顺手递给钱海丰,然后依旧脸带微笑,“志鹏叔,我这里打开门做生意的,你说,你老婆今天这样子好么?明白的人是知道你老婆不讲理,不明白的人,还他妈以为我这里卖了什么假货过来闹事来了呢,你说对吧?” “对不起对不起,就我这老婆啊,唉……。”周志鹏直拍大腿,满脸的内疚。 周永军摆摆手,“好,你的道歉,我接受。可你记得我当初和你们说过的话吗?要拿走股份,可以,在我超市开业之前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拿钱走人,但凡是那个时候不退股的,不好意思,就得等待今年的年底,我这话,你还记得的吧?你当时应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不至于我说的话你没听见?还是我给你的协议上没签字?或者是,签字了没看?瞎签的?” 钱海丰在旁边举了举手上的一张纸,那是周永军在超市开业之前,股东会议上让大家签署的股份认可协议。 周志鹏张嘴结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老婆疑惑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男人。 “这样子吧,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退股的,或者我心情好,今天就把钱给你退了。”周永军朝后仰了仰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一脸的云淡风轻。 周志鹏牙齿咬得紧紧的,脸上的肌肉抽搐。他大概没想到,这周永军并非别人说的就一傻当兵的,而是精明得要命,察言观色便知道自己与老婆实际上是商量好的,还算到自己背后受人指使。 可这个指使的人说不得啊,自己还得要依靠人家呢。 他正在纠结之际,可他老婆却急眼了,叉在腰间的手抬起来在空中摆了摆,摇头晃脑地叫道,“我不管了,我告诉你吧,是孟明宇,刘天明,说你们要圈钱跑路了,我们得拿钱走人。” “然后你就信了?”周永军哈哈大笑。 “你他妈的。”周志鹏对着妻子怒骂了了一句,可也来不及阻拦了。 “那也好!”周永军双手在扶手上一撑,站了起来,“胖子,给钱,1万5。志鹏叔,来,打个收条。” “就这样。”周志鹏的妻子惊讶地问道。 “嗯,就这样。”周永军眯缝着眼,看着这女人,“不过,临走之前,得到楼下超市门口,给我鞠躬道歉,然后你们就可以顺利离开。”他抬手制止住女人还嘴,“否则,我就报警,你们这属于寻恤滋事扰乱治安,拘留半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啊?”周志鹏满脸的不信。 “啊什么?”周刚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就算警察不抓你,我也要搞你,你信不周志鹏?废柴!你都痴线的,都不懂这人家叫你贼佬试沙煲?” 周志鹏哑口无言,低头快速地写完收条,便跟着周永军等人下楼。走到门口,周刚先大声咳嗽几声吸引街边行人及摊贩的目光,夫妻俩众目睽睽之下,向站在台阶上的周永军、钱海丰、周刚及赵兰鞠躬,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赵兰突然喊住周志鹏,周志鹏转身诧异地问她什么事,没想到这赵兰狠狠地对着地上‘啐’了一口,也跟着周永军等人走进了超市里。 坐在椅子上的周刚看在眼里,呵呵笑着对赵兰比划着大拇指。 第二十二章 乐极生事 22、乐极生事 周永军没想到做一场推广活动的效果这么明显。 选的星期五到星期天这三天,这种事情周永军心中有数,毕竟要在门口摆台就得有足够的客流量,只有周末才出来闲逛的人会多一些。 这附近许多工厂,周永军刻意要求营业员将摆台的时间延迟到晚上10点。可第一天便有许多东西买到断货,辛亏断货的都是日用品,中南离广州较近,星期六当天钱胖子便赶往广州进了一批货回来,才不至于让这活动进行不下去。 据说胖子在广州火车站被碰瓷了,花了100块钱摆平,但胖子没和周永军说,周永军也没问,这种事情,兄弟要说了才可以出头帮忙的。何况广州火车站及流花车站那一圈,乱成什么样周永军也是清楚的。 门口的水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连续促销三天。 可李弘中第二天便在上面加了一句话:卖完为止。 由于有宣传如何辨认假货的这一个环节,这件事情被林志萍知晓,她竟然找到一位在中南电视台上班的同学,直接就过来当做新闻给拍了一段,在周六晚上的本地新闻时间拨出。 这条街上的街道办听说了这件事情,还派出了几位社区工作人员过来帮手。一时间超市门口人头汹涌,顺带着那几个摊位是生意也火了起来。乐得周永军站在超市门口直搓手。 到了周六晚上,客流比白天增加了不少。超市里面的两个收银员也忙不过来,周永军干脆就让外面摆台的营业员直接收钱计数。好在这爱热闹的林爱萍拖着林慧也赶过来帮手。摆台的时间延迟到10点30分,等到收档完毕,已经接近12点。 这周永军干脆乐呵呵地邀请大家去吃宵夜,刚开始李弘中有些犹豫,毕竟星期天还有一天呢。可挡不住林爱萍一通姐夫姐夫地撒娇,还有肖强钱海丰秦科等人的兴奋劲还没下来呢,一行人拉上周刚,干脆就直接走到马路对面,在陈记肠粉那里开了一桌,让小陈老板去隔壁几家铺子要来了羊肉串烤生蚝烤鸡腿的一大堆东西,连带着小陈老板一起坐了下来,打开几件啤酒开喝。 “这几天心情好些没?” 几杯酒下去,周刚先是问了坐在身边的周永军一句,再从口袋里掏出软中华一人派了一支,这林志萍竟然也抽烟,只是林慧低身骂了林志萍一句,姑娘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周永军笑呵呵地举起杯子,与周刚碰了碰,“刚叔,你尽找不开心的话题干嘛呢。”他看见老头子水泡眼一瞪,赶紧改口道,“完全影响不到我的心情好嘛,我这舅舅那点小心思,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唉,是我舅舅吗,算了,懒得说他。何况这周志鹏肯定自己也要去告诉他的。来来来,喝酒。” 旁边的钱海丰与肖强喝了几杯之后便不断地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钱胖子恰恰坐在周永军下手。周永军放下杯子,一巴掌拍在胖子后脑勺上,胖子笑嘻嘻地转过头揉着脑袋,“二哥,打我干嘛?” “聊啥呢鬼鬼祟祟的。” 肖强默默地给周永军一个空酒瓶,换回来一个白眼。 “来,我跟你说啊。”钱海丰挤眉弄眼,一张胖脸兴奋极了,将嘴巴凑到周永军耳朵旁边低语,“你没看出来,这林志萍喜欢她姐夫吗?” 周永军‘啪’地又是一巴掌,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肖强再度将空酒瓶朝周永军的方向送了送。 可这钱胖子满脸的不服气,先是骂肖强,“你想弄死我啊?”再反驳周永军。“傻子都看得出来啦。” “你骂我是傻子是把?” 周永军又抬手,钱海丰赶紧抱住脑袋,站起来要与肖强换个位置。肖强坚决不干,正侧身与秦科聊得火热呢。钱胖子只得悻悻落座,端起酒杯就找周刚去了,也不与周永军说话。 周永军心里暗笑。林爱萍这点小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他不知道李弘中是否感觉到了,本想找个时间与李弘中说透,毕竟周永军也不是很喜欢林志添那德行。 但周永军也有忧虑的地方,要是李弘中与林志添发生了关系,那么,李弘中还是要负责的。如果没有,他肯定是撮合这李弘中与林志萍在一起。 这李弘中啊,粗糙,太粗糙了。 “我在跟你说一个你不知道的问题,我敢保证傻子这个称号你当之无愧实至名归。” 这钱胖子与周刚隔着周永军干了一杯,找回了自信,又伸手搂住了周永军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道。接着他不等周永军回答,便笑声地笑着告诉周永军。 “那个林慧,喜欢你,你个傻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林慧,声音也不小。从周永身旁依次过去是周刚、小陈老板、林慧。这小陈老板正在与林慧说着自己的发家史呢,可林慧虽然十分礼貌地有问有答,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周永军的方向。突然听见了胖子这么一说,姑娘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 “你说什么啊?” 林慧旁边坐着林志萍,她接过姐夫递给她的生蚝正准备开吃呢,似乎听见了‘林慧’两个字,便抬头问道。一时间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钱胖子,那林慧更加手脚无措。 钱胖子眼睛眨了眨,迅速举杯,“我是说,我们哥几个该敬你们俩喝一杯,先从林慧喝起,今天辛苦你们啦。” 小陈老板与周刚也是一副看不破不说破的模样,举起杯来往桌子上顿了顿,“来吧,敬两位靓女。” 林慧嫣然一笑,恢复了正常,赶紧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几件金威啤酒下肚,兄弟几个都还清醒,两个女孩与那小陈老板却已经不胜酒力。喝到还剩下几支的时候,陈老板便跑去其他店内,将他们送来的烧烤之类的账给结了,末了还从自家店铺扛出一件啤酒,非要大家喝完才走。 周永军冲大家比划了一下手表,众人一看时间,慌忙起身准备离开,陈老板虽意犹未尽,但也知道其他人明天还有一天忙碌,只得将那件酒又扛了回去。 临走之际,周永军与李弘中帮陈老板将卷闸门拉下来,还没忘了在灶台显眼的地方,放了十张10元面值的人民币——肖强算的账,相差不会很大。李弘中见二弟还没喝醉,心里也是很开心的。 这一通折腾下来都近凌晨一点半了。好在林志萍住处离肖家不是很远,肖强便顺路将俩女孩捎上,还得送周刚回去。至于周永军等人,在超市装修之际周永军便已经在超市后边的老小区租了一个三室一厅。待肖强离去之后,四个人谈笑着回到租房休息。 天亮之后,周永军便与李弘中起床准备去跑步。这两个人的生活习惯雷打不动,6点肯定起来,必须运动一个小时,刮风下雨下冰雹也不改变。 睡在客厅沙发上的秦科被他们吵醒了,原本兴致勃勃地也想去参与跑步,可临到出门的时候又贪恋柔软的沙发,哀叹着将门关掉回头继续大睡。至于钱胖子尚在梦呓之中,也不知道是否在梦里嗑瓜子还是吃啥,不断地呢喃并吧嗒着嘴,声音传出门外,让秦科十分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八点整,兄弟四个拾掇整齐,打算去陈记肠粉吃点东西便去超市。可待他们转出巷子便吓了一跳——超市门口人声鼎沸,已经排了两条队伍,有大爷大妈,也有穿着工装的年轻姑娘与小伙子。门口有几个营业员正在将堆在外面的促销台搭了起来,她们也有些晕。 秦科赶忙过去打听,原来这些人之中,有的是听说大华超市在做促销,便赶来购买日常用品,还有人昨晚看电视知道这里在做如何辨别假货的宣传,也跑来看看;还有人纯粹是看见别人排队就凑过来排一起的,他们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好处,否则哪有人这么早排队的? 被这番理由给说的心服口服的秦科回头告诉了周永军,周永军倒是呵呵一笑。这不就是人气吗?人聚财聚,给超市带客流来多好,管他们怎么想呢。 吃完早餐,原本要打包几份的,可陈老板坚决不收早餐钱。周永军见状也作罢,等他们到超市的时候,正好是周刚带着一众营业员在门口准备开门营业。老头看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也是有些惶恐,这显华超市开业多年,都没有这种场面,怎么一改成‘大华’超市,就变得这么吃香了呢? 老头看见了周永军等人都站到了门口,才放心地将卷闸门打开再推开内侧的玻璃门。他还真有点担心万一开门,这么多人一下子挤进来,自己就看不住了。 李弘中与周刚在门口维持秩序,周永军则指挥着营业员,带着秦科与钱海丰一起将需要摆台的货物给搬了出来。人群很快将那促销台给包围起来,货物只要一拿上台面,便被客人拿在手里问来问去,“这个是真的假的啊?”、“怎么认假货啊?”、“这个有折扣的吗?”、“这个可以更便宜点吗?”、“……”。 营业员顿时手忙脚乱,毕竟超市门口的位置有限,周永军还要求必须给摆摊的留出位置,一时间所有人都挤在超市门口左侧的促销位置上。好在李弘中与钱海丰、秦科都在,三个人赶紧走过去先是将人群归拢排队,李弘中还找出一破喇叭,和言细语地让大家不要太挤、要按顺序来。 超市左侧路口,一辆灰色的桑塔拉靠路边停着,后排座椅上,孟浩杰用力戳着鹰钩鼻,眼睛滴溜溜转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他的身侧,朱三将脑袋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嘴角还流着哈喇子。 …… 这随意想了个辙吸引客流,没想到会有这么大阵仗。 周永军揉揉发胀的脑袋,在超市里转了一圈,看了看随时可能断货的几个商品种类,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林爱萍风风火火地走进超市,先是直奔二楼又迅速下来,站在台阶上东张西望。然后又跑去问周刚,“周永军呢?” “在里面啊。”周刚在门口努力睁着水泡眼盯人呢,看也不看林志萍,只是大手朝后一扬。 “没看见啊。”林志萍顺着周刚的手势朝里面看了看,没见着人。 “我这么知道。”周刚不耐烦,“自己去找。” 林志萍朝着周刚瞪眼,但这时周永军已经从货架之间的过道上站起来,也看见了林志萍,便走过来想问肖强来了没。林志萍也朝他走了过来,急匆匆地对周永军说道,“我同学说啊,电视台要来采访你呢。” “啊?”周永军莫名其妙。 “啊什么啊,说你们这活动办得很有意义。”林志萍也不耐烦地甩甩头发,“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同学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我们在车上他呼了我,下车回的电话才知道,十一点到。” “哦。”周永军点点头,心里已经拿定主意:采访我干啥,就特么一点小生意,再说了出发点也不是为了宣传辨别假货啊,那就让李弘中上。 林志萍见话已传达,便打算出门去帮手。可她见到周永军一身打扮便又停住了,“喂,你好歹也是一老板,还要上电视的,穿成这个鬼样子干嘛?” 周永军低头看看自己的作训裤、陆战靴及绣着飞龙的T恤,诧异地问道,“我这样穿有什么问题啊?没问题啊,挺好的啊。” “懒得跟你说。”林志萍气道,“你好歹也得穿个衬衣西裤什么的吧。” “呶,你姐夫就西裤衬衣啦。让他来好了。”周永军笑嘻嘻地与林志萍一起走出门口,下巴对着李弘中的位置扬扬。后者正站在一群消费者身边讲解着呢。 “他有工作,单位上的人看见他上电视帮超市做宣传,这好吗?痴线啊你。”说完翻了个白眼就往姐夫身边去了,半途中被林慧拦住了,林志萍伸手指着周永军叽叽喳喳说了几句,反正周永军也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周永军转念一想,也认为李弘中来做这采访影响不大好。不过他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依旧没觉得自己穿成这样凭啥就不能上电视了? “你租房这里没衣服换吗?” 这时候林慧也走了过来,上下扫视了一遍周永军的衣服,好看的眉毛蹙了起来。这事儿弄的,有一个给超市做宣传的好机会,可这老板的打扮有些土啊。 “有啊,但也都是这样的。”周永军摊摊手,“我觉得没问题啊。” 林慧围着周永军转了半圈,转身离开之前撂消一句,“你等着。”然后就匆匆离去。 本想喊住她的周永军侧头便看见周刚一脸猥琐的笑意,把自己想说什么给搞忘了,伸出去的手中途改变了方位指向周刚,“糟老头子,笑这么阴险干嘛?不用干活啊?” 周刚笑得更阴险了,只是将视线移到了买完单准备离开的客人身上,大脑袋还摇了摇。 十来分钟之后,林慧手中提着一个包,走进超市东张西望,周刚站在门口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周老板在楼上,办公室呢。” 林慧冲着周刚笑了笑,提着包奔向楼上。 周刚的水泡眼里满是笑意,可笑意很快僵在了脸上。 两位穿着便服的年轻人在收银台前站立,从裤兜里摸出证件对着收银员李敏扬了扬,“烟草稽查的,拿你们的烟草专卖证看看。” 第二十三章 春心萌动的钱胖子 23、春心萌动的钱胖子 晨曦初露,雾挂枝头。 曙光映透白色的纱窗,在室内投下模糊的光影。不大的卧室内,墙上挂着几张奖状,床头的书桌上用玻璃压着几幅照片,照片上的周永军皮肤黢黑,咧嘴大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浴室的门打开着,水声哗哗之中,周永军在低声哼唱着《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几分钟之后,他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从床上拎起衣服穿上。 今天是他出去学习之后回来的第一天。 话说做生意得了解法律、财务及政策上的知识。 这是周永军被罚款及勒令整改之后所受到的教训。 对于此类事情,周永军毫无半点拖延,甚至有些小高兴:毕竟有些事情越早知道越好,才能将自己的弱点一一弥补。 周永军自认为从不存在侥幸心理,钻空子赚钱这种行为的确干不出来。 开业一个多月了,生意有好有坏,但也不能一直靠各种活动来支撑下去。而烟草专卖证事件发生之后,周永军便有了去学习一阵子的打算,干脆将超市管理暂时交给了秦科与钱胖子,报了一个广州的培训班。 学习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周永军却除了如饥似渴地接受新知识外,还抽出时间四处晃荡,去超市、士多店以及批发市场了解市场,还专门拜访了两家制造业的工厂,虽然对方毫不答应与大华商贸合作,可周永军依旧从聊天中获取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对着衣柜的穿衣镜整了整衣领,周永军拉开门走到客厅,才发现钱胖子竟然在厨房忙活着,餐桌上已经放着一盘煎蛋,几袋瓜子用塑料袋装着也放在一旁。 这胖子。 “有妖气啊。”周永军冲进厨房,吸吸鼻子,“这是闹鬼了吗?” “滚!”钱胖子只穿了一条大短裤,赤裸着的上身挂着围裙。案板上有切好的排骨、香菇,看来是打算煲汤的。 “我艹,这是哪出跟哪出啊?钱胖子你吃了什么玩意儿壮胆?叫我滚?” 周永军本想搂搂钱海丰的肩膀,可被钱海丰扭扭肥臀,将他人顶开手甩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钱大师愿意给你们做早餐,你们就好好的享受吧,再叽歪,我就在汤里下泻药。” 周永军笑眯眯地也不说话,走出客厅在餐桌上用手捏起一个煎蛋就塞进嘴里。他知道这死胖子肯定是有事情了,这太明显了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不过住另一间房的秦科还没起床,也不知道他们俩搞什么鬼呢。反正最近这一胖一瘦就在租房住着呢,每天大早上就得赶去超市,可是要了钱胖子的亲命了。 这也太不正常了。 周永军走进秦科的房间,光着膀子的秦科正坐在床头发呆,满脸的懵逼状态,大概是刚刚睡醒不知身处何地。听见门响秦科侧过头来,茫然地问道,“二哥,咋啦?” “来,说说,我不在家这段时间,这钱胖子遇见了什么事情?还是遭受了什么打击?”周永军从床畔的椅子上将秦科的衣服全部扔给对法,自己一屁股坐下,压低嗓门问道。 “哈哈哈哈哈。”秦科愣怔了一秒,突然大笑起来。 周永军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笑了许久也不说话,便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向秦科后脑勺。 “胖子这是思春了啊。二哥记得门口摆摊的那位四川阿姨吗?她有一个女儿,长得真叫靓啊。钱胖子喜欢啊就追啊,问题是人家女孩根本就不搭理他,这胖子就搞起了迂回战术,这汤啊,他已经接连褒了两天了。”秦科笑着摸摸后脑勺,快速地套上T恤跳下地面,“顺带给我做了两天煎蛋,不过胖子手艺不错的对吧。” 说完指了指周永军的嘴。 “这是好事啊,我还以为钱胖子喜欢你呢。”周永军站起身走向客厅,“赶紧洗漱吧,吃完去超市。我要去一趟珠海。” “干嘛去啊?”秦科穿着大短裤就追到客厅,这几天他也是累惨了。超市生意挺好,目前是6个营业员分成早晚班,根本就看不过来,秦科的工作不忙,便被李弘中指使到一楼随机帮忙、来回打转。 关键是这街坊邻居的,买东西总喜欢讲个价什么的。那些大物件秦科当然记得进货价,要说打个折抹个零头什么的还能掌握分寸,可挡不住这几千种货品谁能记得住吗?好几次秦科都搞错了价格,好在收银员李敏觉得这价格不对,便直接拒绝了秦科的命令,弄得买东西的人也十分不满意。 坐在客厅里听秦科讲完这件事情,不知不觉地就将钱胖子煎的鸡蛋给吃完了。等从厨房忙完出来,钱胖子一看光溜溜的盘子,嘴里嘟囔着又返回去重新煎上几个。 周永军并非没思考这个问题。 讲价这事情很好理解。有时候并不是多那几毛少几毛的问题,而是将就一个‘成就感。’大爷大妈去菜市场买菜,一斤猪肉能便宜几分钱,心里便喜滋滋的。谁还掏不起这几分钱?这不是卖肉的人给面子嘛。 但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却周老板头疼。 一就是货品的种类繁多。 其次是超市如果一旦出现讨价还价的局面,的确能影响到生意。而且所谓斗米仇升米恩的故事这周永军也十分了解。一旦讲价成为惯例,如果供货价提升便会让老客户对超市失去信心。 在又吃了一个钱胖子新煎好的鸡蛋之后,周永军才下决定:目前还是聚人气的时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样吧,今天早上,在客流量没那么大的时候,我们一个个区域来更换标签。标签上直接打上进货价,当然,这个进货价是上浮25%左右之后的价格才行,得保证有正常的利润来维持开支。至于那些耐耗品与婴幼儿用品之类的,必须得保证在进货价基础上加35-40%左右的毛利。至于高毛利的东西必须也要有的,那些东西你们都知道。” 秦科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迷惑地问道,“在价格标签上打进货价?这怎么行得通?” 胖子也奇怪地看着周永军。 “标签上不是有一个‘货号’的栏目吗?”周永军看看兄弟俩个,笑呵呵地提醒,“我们在‘货号’栏目,用英文大小写字母去代替数字不就可以了?12块的进货价,就是AB。1.2元的进货价,就是大写A和小写的b,以此类推。但杜绝少数点哈兄弟们,四舍五入就行了。进货价格,钱胖子清楚得很。” 钱海丰夹起煎好的鸡蛋塞进嘴里,对着周永军比划大拇指,“二哥,这出去一趟很有收获,这点子不错。” “就是就是。”秦科也大喜过望,“害我有些东西还跑楼上去看进货价,累死我。” “话得说回来。”周永军突然加重了语气,待两兄弟都抬头看着他之后才补充道,“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合法纳税合理赚钱,不能是亏本赚吆喝,即使是我们自己的亲朋好友,不能少的,一分钱不能少。这是规矩。做生意就有做生意的讲究,不赚钱做什么生意呢?” “嗯嗯,那当然!” 两位兄弟拼命点头。 “人手不够,那我们就招聘,优秀的,可以适当地将工资上调。营业员也可以安排一个主管嘛,不行就一个班增加一个,这样子秦科就可以抽身出来专门去负责日常运营。至于胖子,你得和供应商们多接触一下,我本来有件事情想单独和你聊的。”周永军看向胖子,“出去这几天,我也去白马市场、新花广场去转了转,我们有很多东西的供货价都有些偏高,这个事情你得抓紧去沟通一下。” “好的。”钱海丰将鸡蛋咽了下去,喝了一口水,“呵呵,这几天还有供应商给我送礼呢。” “你收了么?”秦科问道。 “神经病啊,这玩意儿能收吗?”钱海丰撇撇嘴,白嫩的脸上满是不屑。 “收啊为什么不收?”周永军抬手一巴掌呼在钱海丰后脑勺上,“蠢哦,我跟你说啊,以后谁送你都收。这是我们自己的超市,他们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聘请的采购经理。你收了之后他们就会觉得你成了自己人,这样子你才能了解底价,并且还可以拿捏住对方……。” 秦科在旁边阴笑着,朝周永军递过一根筷子。 周永军还没说完,胖子便连连点头,懊悔不已,“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长远呢?真的是……。”片刻之后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周永军下了结论,“我觉得我这脑袋原来是很好用的,就是被你们天天拍,给拍傻了。” 周永军抬手又是一下。 当然,十几年来,早就拍出了手感。不轻不重地一下,钱胖子从来都觉得无所谓,反而认为这是亲热的一种表现。 “既然聊到这里了,我们就干脆探讨一下关于我们超市的其他问题吧。” 周永军看了看腰间的传呼机,他的手表丢在家里忘带了,这几天只能依靠传呼机来看时间,“要不这样子,现在已经7点半了,去超市呼一下肖强和老大,我们一起开一个小会,怎么样?” 这次出门,周永军逛了几家超市,对于大华超市目前一楼的布置有了些新的想法。但这件事情必须得和大家聊聊,尤其是懂一些空间布置的李弘中。 还有就是收银系统。 这次出门,周永军还学会了一个词:信息化管理。 大华超市到现在为止,用的还是最原始的收银方法:用手点,然后再按分票、毛票、块票等依次放在抽屉内。收银台前经常排着一队人,这收银员也会经常出现点错的情况。 周永军在电视电影里发现香港澳门及国外的士多店与超市,都已经用上了计算机收银系统。但打听之后那玩意儿贼贵,考虑再三只能暂时使用旧一代的收银机,但计算机收银系统却已经深深刻进了周永军的脑海深处。 不得不说,在90年代中旬,周永军所理解的信息化管理高效、精准,是对传统管理模式的颠覆,是绝对朝前的思维。这才有了大华连锁超市的雏形,有了逐渐完成整个大华商贸公司由传统的“粗放式、模糊式、经验式经营”向“精细化化、流程化、连锁规模化经营”的转型。 “成,那我换身衣服,汤就那样褒着就行了。” 钱海丰光着膀子冲进室内,片刻之后便换上衣服走了出来。这小胖子平常一付不修边幅的模样,其实稍微拾掇一下还挺精神,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再配上白衬衣黑西裤,脊背挺直精神十足。虽然脸上的肉多了点,但倒也不失是个花样美男。 “一见钟情害死人啊。” 临出门之前,周永军满脸的关切慈爱、满嘴语重深长,一付长者模样,换来钱海丰一个白眼,出言反击。 “二哥,你不在这段时间,这林慧可每天都来的,恐怕今天下班之后还会过来,这就是平常不问你去了哪里,但也看得出来是找你来了。” “你就扯吧。”秦科顺手将门关上,一只手提着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垃圾袋,“你以为二哥去了广州就没跟林慧联系了?难说每天一个电话呢。” 周永军差点一脚踏空摔下楼梯,很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 被兄弟们说中了,这几天他的确与林慧联系得很频繁。 只是与林慧聊得最多的还是财务知识。 至于周永军内心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二十四章 ‘一站式购物’的雏形 24、‘一站式购物’的雏形 虽然都已经先后退役回到地方,可兄弟几个都保持着部队的良好作风。尤其是时间观念,这一点李弘中曾经有些担心肖强与秦科,可现在看来,秦科几乎是拿超市当家了,肖强也往往要比其他员工先到上十几分钟。反而是周永军自己,偶尔会偷个懒什么的,早上跑完步回来洗澡吃早餐再慢吞吞晃过来。 像今天这样五个人在大清早坐在二楼开会的时间,大华超市开业以来也只有两三次而已。 李弘中专门向单位请了半天假,他担心要是这边有事情会迟到的话,还不如直接请假扣工资,免得落人口实。 不过他也做好了辞职的打算。 李老大甚至连停薪留职都不考虑:要做就做绝,坚决不给自己留退路。 肖强比李弘中要晚到十分钟,这皆因他不愿意骑摩托车的缘故。不过周永军也想将肖强的轿车日常使用的费用纳入办公费用,毕竟这桑塔纳平常都是哥几个谁有事谁开。对于周永军的决定,其他兄弟应没有反对意见,反而肖强自己一直都不愿意拿费用来核销。 见大家都到齐了,周永军一边泡茶,一边示意兄弟们也无需正襟危坐,并且告诉兄弟们,不用等周刚与赵兰,反正这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叫大家来聊无非是因为每一个人所偏重的岗位不一样。至于周刚和赵兰,执行就好。 李弘中见状便将周永军挤到一边,自己接过茶壶,让周永军赶紧开会。然后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纸与笔,秦科心领神会,赶紧去拿过来放在膝盖上准备记录。 肖强也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 “我这次出门转了转,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参观了一些超市和零售店铺,有一些心得和大家分享一下。”周永军倒也落得轻松些,泡茶这事儿他干不来,经常被烫伤手指。“说实在话啊,我其实是打算整理出一份方案来供我们一起讨论的,可今天早上,和秦科聊了聊价格牌的事情之后,就像赶紧和大家说完这事,然后你们再讨论一下,找找漏洞。” “首先是超市的内场分区的问题,我们现在的分区,大门口进门两侧是收银台,其次是散装糖果、日杂百货区、酒水区、小家电区、化妆品区、婴幼儿用品及奶粉区,当然还有一些小类别我们就并没有单独划区域,直接丢在某个角落里。这样看上去是不是井井有条?” “对啊对啊,我觉得这样子很合理嘛。散装糖果是需要上称的,在前面最合适;日杂百货区是最畅销的,排在第二位;酒水区很小,但利润高啊……。”钱胖子使劲点头,滔滔不绝,但被李弘中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乖乖地喝下一杯茶之后掏出瓜子嗑起来。 肖强本想拿起茶夹递给李弘中,但被李弘中瞪了一眼,讪讪放下。 “老大,再打就真傻了。”周永军嘿嘿直笑,然后站起身来绕到办公桌一侧去拿烟,顺手拍了一下肖强的后脑勺。 他们几个是在周永军的办公室,这里原来的财务办公的地方,原本两张桌子现在只剩下一张。添置了一套沙发与一个茶几放在办公桌正前方的窗户下,茶具是周刚从家里拿出来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与一幅画,字是‘天下为公’,画是一副迎客松。这两样东西都是肖强与人谈价花了10块钱买下来的。 财务办公室则搬到了靠里侧的一间,这样看上去更安全。 “没事二哥,你继续,老大打的比你轻多了。”钱海丰讪笑一阵,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周永军递过来的香烟。 周刚不在,他们的烟就换成了红双喜、特美思、希尔顿,周永军偶尔还抽抽椰树牌。 中华烟太贵了。 “成,那我接着说了。胖子说得对,这其实是我们刚开始的时候,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成列方式了。但我走了一圈之后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周永军也点上烟,却只是夹在指缝中,任凭香烟燃烧。其他几个人都吞云吐雾,室内瞬间烟雾弥漫。 “首先我们就忽略了收银这一块区域的重要性。实际上,我们将收银放在门口是很浪费的,比如许多人进来,在第一或者第二片区域内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直接转身埋单出门。但他们如果在里面闲逛一圈呢?会不会突然发现:咦?这里也有我要的东西耶。那么这样来说,是不是会无形中提升了我们产品展示的机会,更多出了销售的机会呢?” “那我们收银台要放在哪?”钱胖子又憋不住了,忍不住问道。可他抬头看见李弘中刺过来的目光便赶紧闭上了嘴。 “老大,大家互动一下挺好,刺激一下我的脑袋,免得我一个人自说自话,最后说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周永军赶紧将身体前倾,对着钱海丰竖了竖大拇指,“胖子的问题问到点上了。” 沉吟片刻,周永军再度开口,“那么,说到收银台,我们就得将其他的区域做一次大的调整。首先,散装糖果是需要保留的项目,但我们是否需要这么多品种呢?都占了门口近80个平方的位置了。然后,我们要调整一下所经营的类别,别误会啊我不是说要削减什么东西,只是做大的区分之后,这样才会让人走进来知道需要去哪里着东西。” “第一,我想在散装糖果之后,设立日化区域。我们这附近工厂众多,而附近的居民也大多以年轻人为主。他们出来逛街购物,除了正常的生活用品比如财米油盐酱醋之外,恐怕最愿意花钱的就是两大块:日用化妆品与服装。这人爱美啊,从古至今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而日用化妆品不仅能吸引客源,还有高额利润。所以,我们不但要放在前面,而且要用尽量大一点的面积、漂亮的柜台来吸客。”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秦科与肖强低头速记的时候,纸笔接触的沙沙声。 “第二,日化区成立彩妆柜台。实际上这是我今天要去珠海干的事情,约了一家叫盛态美的化妆品企业负责广东的主管聊聊。他们提出一个叫什么‘终端突破’的思路,我觉得很有意思,前几天在广州见了个面,但没有深入接触。但他们公司大致的意思我还是了解了,他们会提供货物,我们提供陈列位置,再由他们安排的营业员——哦对了,他们叫导购小姐,来帮我们卖货。至于这货物的结算方式,据说十分灵活,所以我想去见见他,究竟灵活到什么状态?这样操作的公司在行业内还有么?” 喝了一口水,周永军丢掉烧殆尽的烟蒂,继续补充道,“日化区里要细分一下,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杀虫剂洗衣液洗洁精,还有纸品。我们要在场内的天花板上做吊牌指示,吊牌要做成可活动的,这样有什么特价随时可以更新吊牌内容。接下来的区域是家居百货、再到休闲食品、五金电器及服饰类,服饰区可以空出一块来放置一些孩童玩具,哦对了,门口的保安岗一侧,可以安置冰柜……。” 不知不觉地,周永军讲了有一个多小时,有些内容是他这段时间学习与参观的心得,而更多的奇思妙想,却都是由那些内容衍化出来的。比如由超市分区讲到货品内容,由货品内容讲到日常销售,由日常销售便带出了销售服务。 他觉得,这个盛态美公司提出的‘导购员’这个概念非常贴切与形象,导购导购、引导购买,不是要销售,主要内容应该是在服务上,当客人需要了解货品情况的时候,导购员才转变成销售员。 那就不能给消费者有压力,而是需要制造一个舒适的购物环境。 这期间,超市早就已经营业了,周刚上来了一趟也聆听了一会儿,听得不断点头,偶尔也参与兄弟几个的互动来提出自己的疑惑与意见。周永军也一一向这群股东解释并描绘接下来的超市会是一个什么类型的购物中心。 说穿了这是所谓的‘一站式购物’的雏形,只是周永军脑海里还没这个概念没这个名词的存在。 可他朝思暮想的结果就是既然许多零售店里的东西我们都有,却依旧有客人分流呢?除了所谓的街坊邻居寻求方便之外,那么一次性可以买到自己所有需要的东西、并且具有舒适的购物环境及优质服务的超市,才是大家所需要的吧。 等周永军说完之后,钱胖子与肖强也汇报了这段时间的工作。肖强负责的是仓储板块,十分直观地了解各类产品的畅销与否。而钱海丰的工作是负责采购,所以钱海丰除了与供应商打交道之外,他还多了一项工作,便是日常都四处晃荡,察看中南市其他超市与士多店里的产品零售价格,以便大华超市及时调价。 当然,钱海丰的工作还有其他人员参与。周永军在大华超市开业当初,便与营业员提出,如果有人下班之后去逛街,能了解到同类产品的市场价格比大华超市低,查实后都会给予奖励。 可浅海丰这段时间走的更远也了解得更多,他发现有一些区域里的士多店及小超市货架上,洗发水、彩妆、甚至是饼干酱油都是假货,包装逼真、价格低廉,看得钱胖子火冒三丈。他本来是打算直接与供应商说,可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先问问兄弟们的意见再定。 “这里面有两个问题。”李弘中摆摆手,告诉钱胖子,“第一,店主自己根本不懂真假,拿假货当真货在卖了。这种情况肯定有,所以你告诉供应商只能伤害到店主利益,不好。第二种便是知假卖假,这种人,供应商就算是抓到他一点货也毫无意义,毕竟货值只是货架上哪一点东西,不构成犯罪的。我还是觉得,像永军之前的那种活动可以继续做下去,教消费者如何辨认假货。但这类活动可以做成纯公益性的,不卖货,同样能吸引客流量。” “那就这样定吧。至于滞销产品的问题,以及供货商的价格问题,这两个问题其实可以放在一起讨论,毕竟牵涉到销量的问题,有销量就会有利润,就有低价供应,这个问题,我们大家都想想该怎么操作。至于分区域的事情,我们将它改成晚上操作,本身就不是什么大装修嘛,一步步来。”周永军一锤定音,“至于服务问题,我们暂定明天中午开会,在两个班交接时间开,秦科你去安排一下。” 一行人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外,肖强正准备去到自己的小房间,却被周永军拍了一下腰,他诧异地回头便看见二哥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秦科也在一旁拼命对着钱海丰使眼色,瞬间明白过来,将手中的东西一丢便朝楼下走去。李弘中见周永军挤眉弄眼的时候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笑着走在兄弟几个最后,一起下楼。 第二十五章 这下好玩啦 25、这下好玩啦 手中抓着一个笔记本的钱海丰到楼下才发现兄弟几个都走了下来,个个满脸严肃走向大门,反应过来之后一张胖脸涨得通红,有些愤愤地跺跺脚,可爱之极那模样让收银员李敏捂嘴直笑。 钱胖子对着李敏横眼睛撇嘴角,然后赶紧冲了出去。 胖子喜欢的那个女孩看上去有170厘米,比钱胖子矮不了多少。身段苗条皮肤白皙,上身穿着一件黄白相间的T恤,配着黑色长裤与白色球鞋,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正站在摊位后面与客人描述着货物。她的母亲坐在摊位后面的小马扎上,低头织着毛衣,偶尔也会帮着插句嘴。 看见四个头发极短面容精悍的男人突然大步走了过来,女孩侧头望过来的目光有些惊惶,可随即便看见了肖强与秦科等人,那嘴角扬起便有了笑意,脸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吴阿姨,赵芷。” 秦科笑着向女孩与她的母亲点头打招呼,周永军也朝着吴阿姨点点头,低头假装看着摊位上的东西。这时候秦科也跑了过来,先是笑嘻嘻地朝着赵芷打招呼,然后再告诉吴阿姨,中午自己褒了汤,待会回去端过来就行。 李弘中站在旁边察言观色,看赵芷对钱胖子的到来时表情云淡风轻不冷不热,只是继续与那客人聊着。不过他发现这赵芷很会做生意,大概是这客人原本只想购买一个物件,赵芷却连带着卖了一大堆东西出去。 吴阿姨笑吟吟地与这几个年轻人打着招呼。她今年45岁,在这里摆摊几年了,之前超市的生意不好,自己摆摊也只能说赚点生活费而已。没想到这几个年轻人接手过来之后,生意好转,也连带自己摊位的生意也旺了起来。 所谓人老成精,这吴阿姨早就看出来五个人当中虽然李弘中年纪最大,也被其他人称呼为大佬,可这周永军才是主心骨。所以当这钱海丰所作所为已经明显地表示要追她女儿赵芷,但她却更希望追女儿的是周永军。 当然,她要是知道自己摆摊的位置,实际上也是属于大华超市无偿提供给她的,恐怕心里会更加感动。 这也难说。 周永军心里头可没有这些弯弯绕,帮人帮己,那些事情他从来不放在心里。 他站了不到一分钟便说要回电话就要离开。哥几个见周永军一走,也纷纷走回超市,钱海丰多站了一阵,与那赵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才兴冲冲地转身离开。 周永军委实是要回电话,打他传呼机的人,正是盛态美的广东分公司经理邓小波,原来这哥们自在广州与周永军谈完之后,干脆就直驱车过来中南,想到现场看一看大华超市的运营情况。 盛态美集团颇有背景,它的后台是一家保健品企业,号称一年有20个亿的营业额。当然这家保健品企业的营销手段虽褒贬不一、但也可圈可点,汇集了国内大部分的营销精英,邓小波便是其中之一。 邓小波说已经出了珠海特区检查站,既然人都快到中南市了,周永军首先想的是要和他谈些什么问题。至于接待,这是秦科来安排就好。麻杆平常在兄弟们面前总是不爱说话,可一上餐桌便是上下五千年。当然今天这种场合无需吹嘘什么,周永军倒是想让兄弟们一起到场,听一下这邓小波说说对目前零售市场的看法。 上午十点,正是超市相对冷清的时间,邓小波自己驾车停到了大华超市门口。他看上去也才37、8岁上下,175厘米左右的身高,留个平头,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银灰色的夹克与同色长裤,五官普通,有一只眼睛有点斜视。 可是周永军十分佩服邓小波的人格魅力,至于长相上的瑕疵,他们兄弟几个从来就没当做一回事。 宾主在办公司坐定,一阵寒暄过后进入主题。邓小波大概地说了目前盛态美公司的情况,着重表述了关于如何操作‘终端’的理念。盛态美大概是国内第一个提出运作终端的化妆品企业,并且花了尽一年时间在区域市场内打板、磨合,来寻求最好的运营方式。但邓小波并没有阐述细节,只是告诉周永军等人,目前最有效的便是‘终端导购员+优质陈列+促销赠品’,导购员负责讲解产品、优质的陈列能够很好的展示产品、促销赠品能打动占小便宜的消费者。 至于合作模式,邓小波要求现款现货。但周永军并没有立即答应合作,邓小波也不再讨论此事,而是提出要求说打算去超市转转。 一行人在超市里转了十几分钟。邓小波对陈列有序的货品以及干净整洁的过道、穿着整齐制服的营业员的专业素养都很惊讶。 毕竟他与周永军聊过,知道这家伙从部队复员才不到半年。按理说能将一个半死不活的国营企业短时间内打理得整整有条,邓小波想即使换成自己来,也不过如此。 走到卖茶叶的货架前面,周永军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隔壁的奶粉区域,便下意识地凑到货架缝中仔细看了看。两个人隔着一组货架呢,对方也正从货架上拿起一罐奶粉,视线恰恰与货架缝中周永军的视线遇上,刚开始吓了一跳,然后迅速‘噗嗤’笑出声来,声音清脆悦耳,“周永军。” “啊。”周永军顿时面红耳赤,像是偷窥时被人抓了个正着一般。 脚步声与地板砖碰撞发出急促的声音,女孩走路极快。可走到货架端头的位置又放慢了脚步,再转过来时已经云淡风轻。她一只手放在背包带上,另一只手依旧抓住那罐奶粉,看见周永军身边一大群人的时候,女孩的脸也红了。 “何星星,你这么跑这儿来了啊?” 周永军诧异地问道。 “咦,你今天又来买东西啊?”这句话是钱海丰问的。 “啊?哦,是啊,我来买点东西。”何星星举举手中的奶粉,对着李弘中笑了笑,“李大哥。” “原来都认识的啊。”钱海丰咕哝一句,刚想说什么,却瞬间想明白了,也不管什么场合,指着周永军便大叫,“哦,原来是来找你的哈哈。二哥……,嘿嘿,嘿嘿。” 原来是秦科偷偷地用手指戳了他一下,这胖子也反应了过来。 “没事,你们先忙吧,周永军,我晚点扩你哦。”何星星见他们这几个人肯定是在谈事,便冲大家摆了摆手,转身朝超市内侧走去。 周永军抓抓脑袋,讪笑了几声,示意邓小波继续朝外面走去。 “女朋友?”邓小波哈哈大笑,这群年轻人每一个他都很喜欢。他也看得出来周永军等人对自己的尊重是真切的,这种尊重不仅是自己,他们对每一个人、对员工都是如此。 “不是不是,普通朋友。”周永军不自然地搓搓手。 以往开开玩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自从与林慧联系紧密些之后,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明确地表示态度,现在周永军似乎多看几眼其他姑娘都觉得有些心虚,有些对不起人家林慧似的。 “年轻,长得帅,脑子好用,够担当够责任心,还有实业在做着,这样的男人嘛,喜欢你的女孩多也正常对吧。” 邓小波开着玩笑走到超市外面,看着玻璃橱柜上贴着的促销信息,随意点评了几句。 门口的周刚将身体站得笔直,却被周永军走过去皱着眉说了几句,周刚便咧嘴笑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继续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几个人站在门口聊了一阵,邓小波对超市生意情况进行了了解。末了,他告诉周永军,其实另外还有几种结算方式,可供周永军选择。 “我们剩下的几种结算方式,按道理是无法和单一的超市合作的。两种都是先货后款,一种是实销实结,一种是滚单结账。呶,所谓的实销实结是卖多少结多少;滚单结算,则是在第二个月将上个月你的进货额全部结清楚,但我会给你一批铺底货,铺底货的货值相当于你一个月的销量吧。两种方式都是在下一个月的5号前扎数,15号前打款。” 周永军大喜过望。 虽然超市目前的生意尚可,但现金流却是做零售的命脉,其次,对于盛态美的销售模式他很认可,可对于产品品质之类的,他一窍不通。所以这两种结算方式在他心里转了一圈便迅速拿定了主意。当然,他还是向邓小波表示,自己需要考虑一下再做答复。 “我必须得告诉你的,第一呢,实际上负责中南市的,我有专门的业务经理与培训经理,我今天这样过来找你本身便会让我的团队对我有意见,毕竟是绕过他们了吗哈哈,所以你要早点答复我。” “其次,像这种合作方式,肯定不会是我盛态美一家,有好几家洗发水企业也在模仿和借鉴我们的模式。所以,你也不用感谢我告诉你这些,因为我要是不说,由别人来告诉你,我就没脸见你了,对了,你们的利润大概有25个百分点,导购员与促销赠品全部是我们负责,未来如果有其他厂家和你们谈,你们就按照这个要求就行,当然,能谈到30个百分点那就更好啦。”邓小波说完这段话,哈哈大笑几声,便被秦科搂着肩膀进了超市,一行人商量着午饭去哪吃。 周永军与钱海丰、李弘中留在一楼,三个人交换了一下意见便达成了共识:实销月结。 25个百分点的利润,对于盛态美来说是纯利润,虽然比不上那些由钱海丰在新花广场拿回来的货品,但对方是厂家直供啊,并且免费安排导购员、培训经理、赠品等等,这些都是资源。而且第一次用这种合作方式,不应该仅仅只看利润,而是要学习要利用。 “嗨,你们站门口干嘛啊?” 一个女声在他们背后突兀地响起,周永军下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才转过身子,却看见林志萍与林慧双双站在台阶下方,林志萍穿着粉红色连衣裙,林慧白色衬衣黑色短裙,两个姑娘在阳光下发着光。 林志萍歪着头看了周永军几秒,大概是对他突然朝前跳了一步在回过头来的做法特别奇怪。不过很快她的心思便飘到了姐夫身上,“姐夫,我辞职了,过来你们这里上班呗。” 钱海丰站在周刚身边,不住地嘿嘿冷笑。却被周刚的大皮靴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才停止了那讨人厌的表情。 收银台后的李敏又捂嘴直笑,钱胖子先是瞪了她一眼,可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凑上前去,“敏姐,吃瓜子不。” “那是收银台,你再走过去我就揍你。”周刚语气阴森可怖,钱胖子赶紧停下脚步缩了回来。 老头在身后咧嘴大笑。 “你辞职了?”李弘中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的单位那么好,石油公司耶。怎么会说辞职就辞职呢?这事儿你姐知道吗?你父母知道吗?大头虾啊你。” “怎么跟你一说你还装长辈了?”林志萍杏眼一瞪,“我辞职怎么样了?我干嘛不能辞职啊?我年纪轻轻有文化,为什么要在一个地方混吃等死,一个月几旧水,都不够我买衣服的。” 李弘中被这小姨子一顿抢白顿时张口结舌。 旱涝保收啊! 国营单位啊! 若干人削尖了脑袋想去的地方,这神经粗大的姑娘说不干就不干了,李弘中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永军站在旁边一脸笑意。这林志萍其实的确很不错的姑娘,自从李弘中不再可以拉郎配之后,他是越看这姑娘越顺眼,所谓的新时代女性嘛,就该有着这果断麻利的性格。她那姐姐林志添自从上次见了一面之后,自己便再也没见过,李弘中有时候约她据说也不出来,反而是林志萍与李弘中越走越近。 “老大,你真粗糙,太粗糙了啊。唉!”周永军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 李弘中:“嗯???” “周永军,你这里不是缺营业员嘛,我来做,哼!” “那就太好了啊。”周永军灵机一动,脑海里有了主意。这林志萍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啊,愿意屈就与此再好不过。他也不管李弘中怎么想了,立马答复道,“我们不缺营业员,但却主管啊,嗯,这个主管的更上一层是超市经理,可必须得先从主管做起,你看怎么样?” 无意中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两个姑娘走去,站到了林慧的身边。这女孩一直就没说话,只是那样眼蕴笑意地看着周永军,待他走近之后,才将手中的一个文件夹递给他,“你要的资料”。 “嗯嗯,好的。”周永军接过文件夹抓在手里,眼睛盯着林慧笑意盎然,“辛苦你啦。” “说什么呢。”林慧白了他一眼,小女人的嗔意溢于言表。 “永军,这样不大好吧。”李弘中在旁边急赤白脸,“她估计也是说着玩呢,再说了,她这年纪做什么主管嘛,做不了。” “老大你这样说恐怕就不对了,人家在大企业干过,而且有文化,知道什么叫管理,我觉得挺好的。”钱胖子一直在旁边观看呢,见李弘中拒绝,生怕周永军听李弘中的,便赶紧上前补了一句。 “一边玩去。”李弘中呵斥。 “我觉得胖子说得对啊。”周永军笑呵呵地,“林慧,她是不是真的辞职了?” “是的呢。”林慧笑吟吟地回答。 “那成,就这么定了,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周永军兴奋得直搓手。他心里正在替这事发愁呢,毕竟现有的几个营业员文化水平一般,只能按着自己教的来。要是有这么也一个外表与内在都不错的女孩帮手,自己也就轻松多了。 “那个……,周永军,你忙完了么?” 几个人正打算进超市上二楼的时候,他们身后又响起一个女声。 周永军听见这声音,身体便有些僵硬。 钱海丰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八卦神附体,两眼雪亮,迅速地转过头来,笑嘻嘻对着说话的女孩递过去一把瓜子,“何星星,你还没走呢?一起吃饭呗。” 落落大方地对着众人点点头,何星星拒绝掉钱胖子的瓜子,微笑着看着周永军,“好哇。” 钱海丰挤眉弄眼、乐得不行。 这下好玩咯。 第二十六章 孟浩杰的龌龊心思(求收藏求推荐) 26、孟浩杰的龌龊心思 情况并没有钱胖子想象的那么八卦那么狗血。 有了几个女孩子的加入,饭桌上反而更加轻松惬意。 尤其是林志萍,已经以超市主管的身份自居之后,便诚心想向着邓小波讨教一些管理上的经验。这邓小波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在其他区域内所了解到的零售行业状况与经营方式都说了出来。 老粤明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这卡座也是李弘中直接着领班订位才拿到的。八个人坐着六个人的位置有些拥挤,原本周永军被钱胖子故意将他的位置安排在林慧与何星星之间,但何星星眼见着周永军在位置上扭来扭去坐立难安,便善解人意地让周永军坐到邓小波的左侧,自己则与林慧坐到一起,与周永军中间也隔开了一个李弘中。 这邓小波酒量惊人,伊始之际说大中午的最多就喝点啤酒。可在几个人很快干掉了两件啤酒之后,肖强便让领班将这里的存酒给拿了出来——肖强总喜欢在常去的饭店放上一两件白酒。于是乎啤酒改成了白酒,邓小波来者不拒,一口一杯。 酒酣耳热之际,秦科向邓小波提出各种问题,比如供货折扣、导购员管理、促销活动的周期等等。但邓小波说话依旧是滴水不漏,问及敏感的事情就呵呵一笑过去了,秦科见状便干脆不提这茬,专心向邓小波请教起生意上的问题来。 周永军原本有些尴尬,也不断低声与李弘中及邓小波聊着天。可过得片刻,他发现其实是自己想多了:随着几杯酒下去,林慧与何星星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彼此谈笑风生差点就勾肩搭背了。这林志萍刚开始与邓小波请教各种问题,但当秦科与邓小波开始聊天的时候,她也加入了女孩们的热烈讨论当中。 周永军在中途曾经想参与一下,比如向这何星星或者林慧说几句话什么的,但发现竟然听不懂也插不上嘴,便讪讪地抬头抓抓头发,觉得自己是完全搞错了,便继续偏过头听邓小波侃侃而谈。 关于生意上的事情,邓小波所说的对于周永军来讲是别开生面另辟蹊径。毕竟无论他如何的刻苦、如何的奋进,可局限性在于可借鉴及模仿的太少,更别说创新了。 中南市看上去很大,但实际上城区只是很小的一个点,其他所管辖的区镇都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而且,中南市及周边的顺德佛山等地,都以小家电及配套生产为主,整个广东其他的城市经济状况都要好过中南,没太多可比性。 邓小波提及关于定位的问题。 这个词用在市场上,在坐的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闻。 邓小波对定位的理解,除了所谓的品牌定位之外,他对周永军的建议则是超市的消费者定位:首先你打开门做生意,是要将这些东西卖给谁? 在知道了你的消费者是谁之后,那么,销售什么类别的产品?什么价格的产品?用什么样子的方式去吸引并留住你的消费者? 毕竟大华超市并不是大型超市,一楼的面积也不到2000个平方,大而全的概念并不是很实用。与其这样,是否做得更加精准专业? 这些问题也是周永军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他端起酒杯与邓小波连干几杯,正说到开心的时候,邓小波的手下、专门负责中南市的区域经理也过来了,竟然也是一位年轻姑娘,名字叫姚雨,身材丰腴五官俊美。据她说为了要见自己老大,专门换了一套黑色的西装套裙,连坐下去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裙子绷开。 姚雨方一入座,便端起酒杯,从邓小波开始敬起喝了一圈。一圈下来之后,才开始与周永军等人互相交换名片。不过周永军等人除了秦科的名片上有一个‘行政经理’的头衔之外,其他几人就一简单的公司地址、名字与姓名及电话,肖强还有一个大哥大的号码。则姚雨立马开始与肖强碰起杯来。 李弘中看在眼里,嘴角带笑。周永军则乐得如此,他向来不善于与女性打交道,何况这江湖气十足的姚姑娘。 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宾主尽欢。 等邓小波要先行离去的时候,他的司机便像个幽灵一般地冒了出来。这一下弄得周永军非常不好意思:他的确将司机给忘记了。邓小波笑着说,司机是从来不愿意参与这种饭局的。可周永军依旧是老粤明的收银台要了一条红双喜塞在司机手里。这司机刚开始不要,得到邓小波的首肯之后放在收下。 一行人在大门口依依惜别的时候,一辆灰色的桑塔拉正从停车场驶出来,后排坐着朱三与孟浩杰两人。孟浩杰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突然脸色就变了。朱三好奇地也侧头看去,正好看见林慧站在周永军旁边,略弯腰与那邓小波握手告别。 朱三识趣地闭上了嘴,转过了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他早知道,这孟浩杰是想将林慧拿下,可苦于林慧从来不愿意与孟浩杰出去吃饭,每次下班必走,怎么说都没用。 桑塔拉驶离老粤明几十米之后,孟浩杰才回过头来,咬牙切齿了半晌,突然对着朱三问道,“朱三,去弄点迷药回来。” “啊”朱三吃了一惊,脑海里没转过弯来便迅速问了出来,“你要那玩意干嘛?” “扑街,你管我要来干嘛?叫你弄就给我弄回来就是了。”孟浩杰愤愤地骂了一句,便不再搭理朱三。 朱三迅疾明白过来,马上改口道,“大佬,那个,我没有那个的路数,搞不到吧。再说了……。” “再说什么。你搞不到就算了,我找别人。”孟浩杰呵斥一声,将脑袋偏向别处,想了想又开始用大哥大拨打出一个号码。 朱三撇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心里很是看不起这孟浩杰的想法。毕竟出来混嘛,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嘛,下手不狠怎么算出来混的呢。 可是,女人嘛,你有本事去泡去追,哪怕你得手了再甩掉都很正常。但用下药的这种手段未免就太下作了。 听孟浩杰打完电话,似乎所需要的东西得到了好的回复,这孟浩杰才开始开心起来,侧头问道,“朱三,这周永军超市的生意如何?你安排的兄弟去看过,能了解到实情吗?” “据说挺好的。毕竟周永军接过去之后,将原来的老货与假货全部处理掉了,还学人家林则徐虎门销烟,他来个中南烧假。知名度一打开,再加上他那里的东西委实是便宜又好,货品齐全。不得不说啊这周永军做生意还真的挺有一手的啊……。” “成了成了,我让你打听一下他生意怎么样,你条烂嘢还给吹捧上了,收声啦。”孟浩杰不耐烦地抬抬手制止住朱三的感慨,自己闭上眼睛假寐,可脑海里依旧在翻腾着。 那批货啊。 心疼啊! 十几万啦。 那姑妈,孟莲香、自己父亲的亲妹妹,就连这一点点小事都不愿意帮忙。还抓了一个人,好在被抓的家伙口风挺紧,没有抖露出其他人来,否则自己也大概要进去蹲上一段时间了。 自己的父亲,在周永军回来之后便拼命帮忙,让这表哥进到商业局,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是现在连大华超市的股份都没了,都给周永军逼着退了出来。这刘天明,是父亲的亲信,被周永军逼到提前退休。 表哥?表个嗨咩。 他妈的,现在连自己的女人都要抢走? 孟浩杰越想越气愤,一只手捏拳狠狠地锤在大腿上。 要是不报复回来,还这么在江湖中混呢? 管你表哥表弟的,你不认亲戚,我干嘛要认你? …… 这边的周永军与林慧等人根本就没瞅见孟浩杰的轿车,何况他也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啊。他们目送邓小波的丰田车离去之后,肖强晃晃有些晕沉的脑袋,口齿不清地说要去拿车,被李弘中给叫住了,然后几个人打了三台车回去大华超市。 姚雨现在才酒劲上来,白皙的脸颊两团红晕,风流蕴藉、媚眼如丝。她一定要和肖强坐在一起,可等到下了车之后,这姑娘却呵着酒气夹带着香气直奔周永军而来:皆因为与她一台车的钱海丰与肖强都告诉了她,这周永军才是大老板。 与林慧共坐一台车的林志萍赶紧发挥出超市领班的作用——鬼知道她是假借这个身份来帮林慧挡住姚雨的。总之她赶紧走到前方迎住姚雨,然后回头招呼另外两个女孩直奔2楼周永军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坐了有一个多小时,李弘中心中有事,有些神不守舍。周永军中午喝的略多,但思维依旧敏捷,他先是示意李弘中去到隔壁的财务办公室,自己等待了有三十秒之后也起身离去。 “怎么啦?” 财务室里没人,出纳出门办事去了。两兄弟坐在沙发上,李弘中没有回答,低头在口袋里摸索一阵,周永军微笑着掏出烟递了过去,帮他点燃。 “这姑娘,这林志萍,怎么就辞职了呢?还跑来这里上班。”李弘中深吸一口烟,满脸愁容。 “我问你,你是担心她辞职多一些,还是担心她来这里上班多一些。”周永军自己也点上一支烟,没抽,只是夹在手指之间,眼神定定地看着李弘中。 “都有吧。”李弘中被周永军看得低下头,有些不自在。 “我问你,老大,你和林志添,究竟什么情况?这样子说吧,你们究竟上床没?”周永军将两条腿放在茶几上,身体朝后靠着椅背。 李弘中一下子怔住了。 李弘中是一个老派的人,虽与这几个兄弟情同手足,兄弟之间平常聊天,也会荤素不忌,可很少往具体的某一个人身上聊啊,更何况这林志添还是自己女朋友他未来的嫂子呢。 “老大,你真没看出来还是当局者迷呢?这林志添其实不适合你,而林志萍对你的好,已经不是对姐夫的那种好了,我们都看得出来的。我们是男人,是军人,是受过教育的人,我不能让你始乱终弃,这绝对不行。可是,如果你与林志添仅仅是相亲之后走得近了一些,并没有发生实际关系,那你就跟她分开。” “但是如果你们已经在一起了,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男人嘛,要替自己的下半身负责任。当然,我让林志萍在超市工作,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关系,而是这姑娘绝对能胜任这份工作,我需要这样的人来帮忙,明白了吗?” “没有。”李弘中讷讷地回答,“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连他妈看电影牵个手她都不愿意。” “呵呵,相亲害死人。我姑且推测一句吧,大概是你的单位挺好?不过还好,你们并没有走到非在一起不可的时候,我建议你早点与她分了吧。至于林志萍,那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们能在一起也好,不能在一起也罢,都不会影响。” 李弘中沉默着一口又一口地吸着烟,很快那支烟便烧到了过滤嘴。他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用力掐灭,仿佛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抬起头看着周永军说道。 “老二,我打算辞职。” 这下轮到周永军楞了。 可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点头赞成,“好哇,辞职了好,我们兄弟们专心弄好这个超市,妈的,要做广东第一很难,做成中南第一,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还没跟我爸爸说呢。对了你干嘛不问我为什么?”李弘中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粗气,也学周永军将双腿撩在茶几上,身体靠在椅背,抬头看着天花板幽幽问道。 “老大,我们从小就听你的,何况是现在?你具备的独立思维能力比我们都强,很多时候你都是我们的主心骨,既然你下定决心辞职,我肯定不问为什么了。”周永军却坐直了身子,侧身看着李弘中,“前提是你已经想好了就行,至于伯父那边,不用太多解释,安慰就行,毕竟老人家会担心。” “可是,我过来帮忙的话,这林志萍和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心里别扭啊。”李弘中双目无神,“其实我蛮爱林志添的,我一直在想啊,我一臭当兵的,高中生,能娶这么一个读过大学的优秀女孩,也算是替老李家改良品种了嘛。可是我总觉得和她差那么一点东西……。”李弘中抬手在空气中挥了挥比划一下,“就差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雾里看花一般的,我进一步她退一步,我退一步她却又进一步。就像两颗并排生长的树,看上去彼此枝叶相依,却永远无法靠近。” “所以,我想了想干脆丢掉我现在的身份,我辞职看看,我失业,你还愿意和我相处吗?” “我艹!”周永军突然提高了嗓门,在李弘中腿上踢了一脚,“我艹,你要是为了她辞职,你就别来大华超市了,也别说我们是你兄弟,丢不起人……。” “怎么丢人了?”门口一个声音响起,钱海丰那张被酒精刺激得通红的脸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 “滚!” 李弘中与周永军同时怒骂一声,钱海丰嘿嘿笑着缩了回去,踢踢踏踏地沿着过道走向里侧,应该是去洗手间。 “瞎说什么。”李弘中待钱胖子离去,也瞪眼踢了周永军一下,“她只是占比3成,另外7成啊,是我不想在这单位终老,每天见人溜须拍马自己却浑浑噩噩,还不如出来搏一把。” “你是不知道,你现在的工作是多么的让人羡慕……。” “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啊?” 林志萍突然从门口蹿了进来,站在茶几前微弯着腰大笑着,白皙的脸上晃着红晕,浓密的睫毛在笑声中如蝶翼般颤动,笑容灿烂夺目。 “我们在聊你呢。”周永军一本正经地回答,却被李弘中轻轻踢了一脚。 “你踢他干嘛啊?聊我就聊我呗,我这么美还聪明,聊我没什么不对。”林志萍双手叉腰,依旧在笑。 林慧也从门外进来了,这姑娘酒也喝得不少,但却看不出来喝醉的样子。她站在林志萍身边,先是对着李弘中笑了笑,然后告诉周永军,“我准备回去了。” “啊?” 周永军立马将双腿从茶几上放了下来,刚想说话,却看见秦科急匆匆地跑来,面红耳赤地说道,“有人来收保护费,刚叔给人打了。” “啊?” 这下室内四个人都惊讶了。 李弘中与周永军迅速从沙发上跳起就冲了出去,秦科与林慧等人跟在后面。 几秒钟之后,钱海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钢管,哇哇大叫着也冲下了一楼。 第二十七章 女孩的噩梦(求收藏求推荐) 27、女孩的噩梦 保护费不是要收取超市的,是要收取那些摊贩的。 那几个来收钱的混混被打得有些懵。 他们每个月定时向这些摊贩们收取保护费,从来就没有遇到个什么拖延与阻拦。当然大华超市是不敢收的,因为之前是国家单位,现在被私人接手了他们也不知道啊,知道了肯定要去收点钱的。 可即便是这样,那个超市看门的老头突然暴走,提着板凳冲过来就是一顿乱砸,虽然三俩下就被放翻了。但街道对面那个向来笑呵呵的潮汕佬,也疯了一般地提着菜刀冲了过来,紧接着就一大群开店的潮汕人与周永军等人都冲出来将他们给包围起来。 被周永军几个接着一顿暴揍之后,其中的一个看上去像是老大的家伙依旧十分暴虐,眼神阴狠地扫视哥几个,骂个不停,警察过来的时候仍旧在骂,便被钱海丰接连甩了几个大耳光,一张嘴肿了起来,钱海丰仍旧要打,被周永军与警察拦住了。 待警察走了之后,那摆摊的吴阿姨与其他人众才冲了过来,围着周永军等人问长问短。其中一位赵姓男子十分不满地说,“你们干嘛要打他们啊?要是他们再来了怎么办?报复我们怎么办?真的是,给点小钱就算了嘛。真多此一举。” 人群中有几个人纷纷点头称是,指责起这年轻又好脾气的超市老板来。 向来一副老好人模样的李弘中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指着坐在台阶上、秦科正在帮忙擦拭着头上鲜血的周刚,两眼冒火。肖强这暴脾气立马眼睛一瞪,袖子也掀了上去,就准备揍人。 周永军轻轻拍了拍肖强的肩膀,也皱着眉头,朝着这群摊主迈了一步,皱了皱眉,声音低沉沙哑,“你们说什么?” “哇,你们这帮王八蛋什么意思啊?他妈的,你们摆摊的地头都是周老板给你们的好吧,他妈的都没收你们的租金,哦别人来收你们钱,人家来帮助你们还有错啦?啊!” 其他老乡散去了自己却留下来没走的肠粉点老板也忿忿不平了,他手中的菜刀在警察来之前便放进了超市,此刻又被他给拿了出来提在手上。 “算啦算啦,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此时周刚也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他的头上被砸了个口子,武器是自己的板凳,被别人抢走了反砸的。秦科已经叫了医生可迟迟未来,正在劝说他去附近的门诊包扎一下呢,老头见周永军几人与那摊贩杠上了,便赶紧过来劝解。 “刚叔,你去看医生,这里交给我就行。” 周永军伸手摸了摸眉头,一旁的李弘中搀住了周刚,抬起另一只手对着肖强压了压,示意他别冲动。小陈老板则依旧与摊贩们争吵着。 “这地方怎么就成超市的了?” “我们在这里摆摊都好几年了,从来就没人说过……。” “就是啊,哪有什么谁的谁的,这到处都是国家的,连超市都是国家的。真的是了……。” 那群摊贩一听小陈老板说这地头是超市的、是无偿给他们使用而已,顿时就不干了,个个气势汹汹起来,也不知道刚才面对着收保护费的混混们怎么就没了这股劲头。 “别吵了。” 清了清嗓子,周永军低吼一声,众人停止了闹哄哄,全部看向周永军。周永军示意小陈老板将菜刀交给自己,再转手递给一旁炸毛了的林志萍,林志萍忿忿地拿着刀进了超市。 “算了算了,散了吧。”周刚这旧伤未愈新伤又生,脸色也不大好,可依旧在阻拦着这群年轻人。这超市正位于路口,来来往往的人都停下脚步围观,他觉得影响不好。 “不行,刚叔,话要说清楚。秦科,送刚叔去包扎。”周永军不由分说,招手叫来秦科,然后再对着摊主,面色十分难看。 “这块地,的的确确是超市的,我从来没跟你们说,是因为第一我也没想过要收什么费之类的,空着也是空着,拿来利用一下也挺好;第二是想着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混口饭吃,我何必为难大家呢。当然如果你们不信,我楼上就有土地证明及图纸。”周永军朝前走了一步,站在众人的前面,面对着这群摊主。 “小周老板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这样说就不应该了。”原本一直没说话的吴阿姨此时站了出来,对着其他摊主说道,“再说了他也是没搞清楚情况嘛,见有人打了周哥,出来帮手也是正常的。” “不对。”周永军再朝前走了一步,已经与那带头刁难的摊主面对面站立,“这周刚又是为了谁挨打的呢?你们不但不感激,反而过来吵吵闹闹的,是被欺负惯了?没人欺负还皮痒了?” “周老板,别说这么难听嘛,大家也是想着退财消灾,你也知道出门在外不容易啊。”吴阿姨伸手扯了扯周永军的衣服,在她身后,女儿赵芷却扯了扯母亲的衣服,示意她少说两句。 钱海丰凑上前来,神情平静语气刻薄。 “那你想要他怎么说话呢?难道是说帮你们打跑了来敲诈勒索的、再和你们道个谦说影响到你们买命了?你们贱不贱啊?啊?” 周永军轻叹一口气,伸手将胖子给拖了回来,对着摊主们说道,“各位忙去吧,大家都在这做生意,有什么事情,守望相助才是正确的。其他的说多了也没用。” 说完之后,他回过身向陈老板道谢,也不再搭理那帮摊主。 小陈老板抓抓头发,呵呵笑着,“自己人,自己人嘛。” 转身走了几步,想起来自己的菜刀没拿,小陈老板又冲回超市,还专门找收银员李敏讨了张报纸将菜刀包了起来,才转身离去。 待一干人等散去,林慧与何星星绷着被气得煞白的小脸,可看见周永军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展开笑颜。 何星星先开口说道,“别生气了,你做得对。” 林慧也点点头,问道,“你没事吧?” 李弘中与林志萍、肖强已经走上楼梯,钱海丰则尾随秦科与周刚去了下一条街道的门诊部。周永军站在二楼台阶处,挤出笑容对着二女,“没事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林慧你先回去呗,周末找你哈。”林志萍也转过头来对着林慧挥挥手,再向何星星说了再见才与李弘中一起上楼。 周永军将两女孩送到路边。何星星的车停在对面陈记肠粉的门口,她本要送林慧回去,可林慧死活不愿意,周永军只得帮她拦了一台出租车,可周永军还没来得及付钱,这林慧便让司机赶紧走了。 目送何星星离开之后,周永军转身走回超市,他在进门之前看了那边摊位一眼,那几个摊主依旧围在一起,对着超市这边指指点点。 用力捏了捏拳头,周永军突然有了吵架的欲望,想找谁来骂一顿或者打一架也好,可一边也又为自己的孩子气而羞愧。 放慢步伐、凝神静思,周永军慢慢走上二楼,将窗边的空烟灰缸拿拿着看了看,心中的无名邪火慢慢消退。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林志萍与李弘中坐在里面,而盛态美的区域经理姚雨,已经坐在周志军的办公椅上闭着眼休息,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安静泡茶的李弘中抬头看见周永军,便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周永军扫视了林志萍一眼,见这姑娘盯着李弘中的眼神迷醉,心中叹息一声,在李弘中的身边坐了下来,指了指姚雨。 “睡着了?酒量一般嘛,” “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哦周老板。”办公椅上的姚雨突然睁开眼,对着周永军妩媚一笑,“我只是有点晕,脚软。” 也没问她刚才这么没下去,周永军反而提醒姚雨,“你住的离这儿远不?要不我帮你叫台车回去休息吧,今天我们也谈不了什么事情,都喝酒了,说的话都不算数的。” “抱歉啊我只是这几天连续出差有些累。”姚雨站起来离开办公椅朝着茶几方向走了过来,与林志萍坐在一起,“刚才你们在楼下吵吵闹闹地干嘛?我有些迷糊就没下去了。” “没什么。”周永军笑容温暖,“那个……志萍,你帮我送一下姚经理吧。” “好的。” 林志萍担忧地看了看周永军,又看了看李弘中,把兄弟俩看得笑了起来。 “不是,你这么满脸担忧的模样?这种小事情而已,我跟老大有事情谈,你送一下姚雨就上来吧,你的事情也要落实一下。”周永军眯着眼大笑,刚才那一瞬间的不快早就消失了,但被人关心、尤其是很可能是大嫂的人关心,还是蛮开心的。 待两个女孩离开之后,李弘中递了一支烟给周永军再帮他点上,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李弘中突然开口,突兀地来了一句,“老二,你的坚持是对的,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周永军点点头。 他当然明白李弘中在说什么。 换做当兵之前的他,很可能当场就将那些摊主轰走了。 刚开始也有些像喝汤咽下了苍蝇一般地恶心,可想了想,其实站在摊主们的角度那也是没有办法,早出晚归挣点钱,还是想踏踏实实地在这个位置安安稳稳地最好,习惯了卑微之后,就希望给点保护费求个平安。 没办法的,这世上,总是有人在习惯了黑暗之后就学会了替黑暗辩护。他们还会替自己的苟且而得意,还不忘去嘲笑那些比自己勇敢而善良的人们。 可是,难道因为他们的不认可就放弃掉自己的原则了么? 周永军做不到的,他也知道,兄弟们都做不到。 …… 城市的另一端,林慧在工厂门口下车,便看见了老板的桑塔拉已经停在工厂里面的停车场。保安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杂志,对于推门进来的林慧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沉浸在画报里面寻找着人生乐趣。 低头走上二楼,在转角的时候遇见匆匆下楼的朱三。这平常一副流里流气嬉皮笑脸的朱三与林慧擦身而过的时候,收敛了身上的流氓气,眼神复杂地扫了这姑娘一眼便匆匆而去。 林慧也没将这变化放在心上,毕竟这朱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打小便经常被周永军揍。 想起周永军,姑娘的嘴角便上扬出一个弧度。 这男人怎么看上去虎了吧唧的,怎么还不和自己表白呢? “林美女,你笑眯眯的干嘛?” 神不守舍的林慧刚推开玻璃门,便被一个声音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她抬头看见是新来的‘技术主管’,姓谢,长得人模狗样,可每天都腆着脸往前台凑,总是想着请林慧出去吃饭什么的,林慧烦得要命,可生性温和的她总是无法冷漠拒绝,只有委婉推托。 “谢经理。”林慧朝后退了一步,让姓谢的先行出门自己才走了进去。 打开桌面上的电脑,WINDOWS95的界面在十几秒钟之后才从幽蓝色的屏幕上亮起,在这个阶段,林慧去洗了自己的杯子,然后去到饮水机那里装了一杯开水。她很奇怪,以往这个时间,老板孟浩杰的办公室总是坐着一群人高谈阔论,今天却是静悄悄的。 回到座位之后,电脑已经跳到了操作的界面,林慧小心地将键盘拖出来,点开一份报关文件:这是她今天的工作。虽然对上面的‘大米、面粉’之类的产品有些奇怪,可林慧从来不问任何问题,反正还有几天就要辞职了,她也想和林志萍一样,去大华超市去工作。 可以离那个男人近一点,真好。 他身上有狡黠、有无聊,但却也有善良与正义。他是那种在大是大非面前毫不屈服的人。 她又想起了下午那个场面,周永军打人的时候,眼睛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很可怕。 可他打架的样子好帅哦。 可是自己的好朋友,竟然好死不死地喜欢自己的姐夫,这可这么办啊? 林慧犹记得林志萍和自己说的话,“我姐姐不适合他,也不喜欢他。可是我喜欢啊,李弘中啊,看上去温和儒雅,其实内心蕴藏着强大的力量,我姐姐不了解他,我了解啊。哼哼,难道别人可以抢他?我姐的我就不抢了?” 敢爱敢恨的女孩,其实都很优秀的。 给她这样一说,林慧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还真的是。而且还发现,林志添对李弘中,永远是不冷不热高高在上的模样。 谈恋爱怎么能这样呢? 女人应该要全力支持自己的男人、要呵护自己的男人才对啊,他们躲辛苦啊。 喝了几口水,林慧继续工作。可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口干舌燥,一杯水很快便喝完了。 看了看还有一部分没有填完的表格,林慧站起来再去接了一杯水,回来的途中有些头晕,,心中想着难道中午喝的酒现在才发作? 坐下来几分钟,林慧再次喝下了半杯水,她的记忆也定格在放下水杯之时。 然后,一片黑暗。 第二十八章 毁灭与生机 28、毁灭与生机 …… 噩梦连连。 梦里面,她在用力挣扎、哭喊。 醒过来的时候,室内一片昏暗。 临清醒的那一瞬间,姑娘恍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嘴里一阵阵发苦。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全身酸痛,脑袋昏昏沉沉,一个简单的坐起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茫然地揉了揉眼睛,适应了室内的环境。 视线内,窗帘低垂,一缕光线从帘缝中投射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条清晰的光带。这束光驱赶了漆黑,依稀可看见窗边的书桌及椅子。 这是哪儿呢? 掀开被子,一只手肘用力支撑着身体坐起,粗糙的床单从身体上划过,刺疼了娇嫩的肌肤。 这是那儿呢? 自己的衣服呢? 慌乱之间,姑娘伸手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一阵乱按,台灯‘啪’地亮起。 白色的床单…… 棕色的窗帘…… 红色的地毯…… 床头柜上的台灯光晕均匀地洒落,照亮了并不宽敞的房间。 姑娘仓皇地赤身裸体逃离了床,回头看去,白色的床单上一抹不规则的血红触目惊心。 右侧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沓钞票。 那张清秀的脸神情瞬间僵硬,她双手垂在身侧,有些木讷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一抹红。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低,有些冷。空调嗡嗡地响着,单调而无情。 世界崩塌了。 就这样站了几分钟,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里才慢慢贮满泪水,缓缓从眼角滑出。 低着头冲进洗手间,站在淋浴头下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柱冲向赤裸的身体,姑娘仰着头,无声地哭嚎,双手用力搓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要洗掉过去,仿佛是想将自己从噩梦里出离。 渐渐地,姑娘冷静下来。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净身体,走到卧室低头寻找自己的衣服——她的内衣内裤与衣服都凌乱地丢在另一张椅子上,鞋子一只在书桌下,一只在床前。 细心的姑娘还看见地毯有一小片塑料片,捡起来看了看,是一个避孕套的封口。 穿好衣服,看了看传呼机上的时间,22点14分。 她走向椅子,坐下静静回忆。 中午的饭局,自己身边的姑娘、那个温暖的男人……。 下午,他们打架了,起因是因为有人收保护费,那个男人是下去帮助别人的。 记忆停留在放下那半杯水的一刻。 可是,朦胧之间,她记得还有一张脸,一张笑着的脸,一个巨大的鹰钩鼻。那张脸像是离自己极近,可又很远,笑声空洞而邪恶。 那双粗糙的手搀着自己,邪恶的笑声不绝于耳。 那杯水。 不对,是那一桶水。 饮水机里的剩下的半桶水中都下了药。 朱三看自己的眼神复杂,现在才想起来那是怜悯。这个人渣也知道,难保药就是他找来的。 所有人都离开了,有的人先走有的人后走,只剩下孟浩杰,一个人在办公室内。 他知道自己从来不喝别人给的饮料,不吃别人给的东西,喝水用自己的杯子在饮水机里喝水。 ……人渣。 林慧十指绞在一起,绞得指关节发白,牙齿用力咬住下嘴唇,直到血腥味冲进喉咙、扑进鼻腔。 似哭似笑地在椅子上坐了一阵,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姑娘抬起双手揉着自己太阳穴,静静思考着,眼神变得冷漠而坚定。 强忍住身体的不适站起身走到床头柜前,将那一沓钞票收进口袋,之后再弯腰在抽屉内、衣柜内一顿翻找,找出一把剪刀,用酒店的杂志包了起来插在腰间,将身上的衬衣放在黑色裙子外面挡住,林慧打开门走出房间。 回头看了看房间号:316。 记住这个耻辱的数字,与耻辱的时间。 去报警是没有意义的,那个人渣处理得极为干净,连避孕套都带走了。而且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自己也丢不起那人。 那就去弄死他。 脚步飘浮地走到酒店门口,深夜的风儿带着丝丝腥味与夜宵摊上的气味扑进鼻腔,不远处的喧闹声与汽车喇叭声、自行车铃声、树叶的摩挲声交汇在一起,这些气息就像是巨锤一般,将浑浑噩噩的林慧击醒。刚才那视死如归的信念突然间崩溃了。 姑娘身体一软,坐在酒店台阶上,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膝间泣不成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过的许久,林慧才站起来走到路旁,伸手拦了一台出租车离去。 起风了。 …… 天亮之前,周永军便起床跑步。 算一算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了,昨天下午,母亲孟莲香假借送大黑之名跑来了超市,看见这头上裹着纱布的周刚,大吃一惊之下,本想狠狠批评一番周永军,可听周刚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孟莲香也沉默了。 孩子的爷爷周成海总是对周永军说,勇敢与正义结伴的时候,不是你有多能打,而是你会不会去做并且坚持下去;也不是你人多了就勇敢,而是即使只剩下你一个人,也得要拼到底。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在超市对面的肠粉店吃的饭,孟莲香听着陈老板不断夸耀自己的儿子,仗义、聪明、善良……,这些词汇一个个跳进孟莲香耳内。她当然知道儿子担当得起这些赞美,可心里却依旧担心啊。 万一受伤了呢? 都不敢想象。 可临到这顿饭结束,孟莲香也只是嘱咐儿子,注意安全,小心那些渣滓回来报复。周永军当然一口答应,然后由肖强开车,将老娘送回家里,自己则和李弘中与钱海丰住在租房,秦科因为父亲让他回去一趟,正好空出了一张床。 “你早上出门跑步干嘛不叫我?” 才拔掉门上的钥匙,李弘中穿着大短裤从厨房里出来,钱海丰跟在他身后端着一盘鸡蛋一盘炒粉。 “得,你昨晚送林志萍回去那么晚才回来,再说了你一把年纪了跑什么步吗哈哈,赶紧结婚生孩子是正经事。”周永军一边说一边探头朝厨房里看了看:那只汤锅孤零零地丢在角落里。 “好好说话不行啊?”李弘中狭长的眼睛挑起来看了看周永军,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得啦,钱胖子已经不爱那女孩啦。” 将钥匙随手丢在茶几上,周永军脱掉被汗水湿透了的T恤与短裤,只穿着内裤朝主卧室的洗手间走去,一边大声地说道,“我就说了一见钟情这事儿是不靠谱的,来得快去得快啊。” “关键是岳母娘不靠谱。”放下餐盘的钱海丰脱掉鞋子蹲在板凳上,“娶媳妇儿得看岳母娘,这家庭教育很重要知道吗。看那吴老太太的德行……。” 他听见门被‘咣’地一声关上了,回头看了看周永军的房间,撇撇嘴,神秘兮兮地冲坐在椅子上的李弘中说道,“老大,你说这林慧的家教应该不错吧。啧啧,你知道我为什么懂这些吗?我认识罗云她妈啊,肖强的丈母娘,那绝对是孙二娘再世母夜叉投胎,据说在罗云她们村里无人敢惹,再看看罗云……。” “闭嘴吧,背后编排人,小心我告诉肖强揍你。” 钱海丰完全不当一回事,毕竟肖强真与自己打起来,能否打得过自己两说呢,小时候两人就是这样打过来的。再说了毕竟自己是童子鸡嘛,元阳未泄,体力充沛。 可他将话题移到了李弘中身上未免就作死了。 随着一声惨嚎,钱胖子老实了,低头开始吃自己那一份鸡蛋与炒粉。周永军洗漱完毕出到客厅,还奇怪这钱胖子向来不消停的嘴这么就停了下来,可看见李弘中一脸怒气,心中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昨天下午有件事情,我是昨晚才知道的,老娘在就忘记跟你说了。”李弘中将鸡蛋推到周永军面前,递给他一双筷子。 “怎么了?什么事?”周永军接过筷子在桌沿敲了敲,还没等李弘中回话呢,就对钱胖子笑道,“胖子,被老大揍了?该,哈哈哈哈。” “笑个毛,说得你没被打过似的。”钱胖子马上反击,“初三第二学期,你放把圆规放桌子上,前排……。” “我迷途知返,我投奔正义,怎么了?你看现在什么情况?你一天挨揍挨多少回?” 夹起一块煎好的鸡蛋放在眼前看了看,周永军睥睨钱海丰一眼,还没吃呢,钱海丰伸手用筷子一敲,鸡蛋落进碗里,胖子鼻子里直哼哼,“投奔正义吧你。” 看着俩兄弟吵吵闹闹,李弘中一时间也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直到周永军问起才说道,“昨天在大圆盘那里,有汽车压死一个孩子,唉,咱们这条街上,住的人杂,家长大部分都是白天工作,这些半大孩子就到处乱跑,看着真难受,那孩子的奶奶哭得昏死过去了都。” “唉,这……。”周永军也一时无语。 这种事情,除了扼腕叹息,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帮助他们了。 三个人快速地将早餐吃完,李弘中又去沙发边坐下泡了一壶茶,钱海丰则去弄了点食物给大黑吃。 这大黑狗来到租房之后,不知为何变得特别兴奋,而且很顺理成章地就将一张单人沙发当做了自己的床,甚至对食物也挑剔了起来,对钱海丰送来的餐点爱理不理,钱海丰再逗弄它一阵,干脆便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周永军身边,用牙齿咬住他的裤腿朝外面拖拽。 “你给它吃鸡蛋?”周永军惊讶地看着钱海丰端着的碗里,竟然就那样打了两个鸡蛋放里面,“还是生的?你自己吃吃看?” “狗嘛,什么玩意不吃?”钱海丰嘟囔一声又将那碗凑到大黑面前,大黑高傲地转开视线,可牙齿依旧咬住周永军的裤腿,周永军只得无奈地站起。 “走吧,去超市给它搞点吃的,老大,我们去那边喝茶吧,你今天要去单位的吧?” “去的。”李弘中将杯子里的茶喝完,站了起来,“我去换衣服。对了,你说要去找两个保安的?记得让秦科去办理这事。” “我知道。” 三兄弟与一条狗走到肠粉店,周永军让小陈老板找出喂狗的碎骨头准备给大黑吃呢,没想到手一松,这大黑就带着绳子跑了。等钱胖子想拔腿去追,这大黑朝巷子里一个转弯便消失不见。 “它会回来的啦。”小陈老板嘻嘻笑着,“你们吃啥?” 听闻三个人已经吃了,小陈老板撇撇嘴,一人发了一支烟之后就不再搭理他们,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林志萍到超市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她是在周永军的授意下,刻意去一些士多店及小超市了解价格去了。周永军给了她一个产品清单与价格表,让她背下来之后去对比一下。 这一番走下来,她情况不太乐观,那些士多店像是统一了价格,几种日用品都比超市要便宜几毛到一块钱,而那些小超市更甚,有些小超市在门口将畅销品堆起来卖,价格更是便宜得惊人。 坐在周永军的办公桌对面,将情况说完之后,林志萍侧头看看门口,回过头来的时候,眼神有些失望。 周永军没留意这些小细节。他正在思考这种事情处理方式。 大华商贸现在还是一个空壳,是否用大华商贸去接一些品牌的代理,这样由大华商贸供货给自己的大华超市,完成内部采购机制,大华商贸可以不需要销售利润,仅靠品牌方的任务返利就可以养活几个人,而大华超市的货品则有了品质与价格的双重保障。 林志萍所说的事情他其实早就看在眼里,这些士多店的生存之道便是将畅销的打底价格来吸客,客人进来之后再推荐有利润的东西。姑且不论货品的真假,周永军也想着毕竟士多店也得生存,而不是利用大华超市的优势去将别人灭掉。如何共存,那么只有自己掌握一些资源并且能拿出来共享,这就是大华商贸存在的意义。 可一旦要去接品牌代理权,便有两个问题摆在眼前,第一便是现金,其次,便是销量。 超市的生意的确不错,现金流也行,但超市的货品成千上万的品类,自己相接的品牌代理恐怕一两个品牌便可以掏空了大华超市的钱。而且,相对畅销的产品在中南市都有了代理商,自己去别人口中抢食难免会引起地震。退一万步来说一切都没问题,可大华商贸从超市这里抽钱走,这件事情不好处理。 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周永军思考了几分钟,突然将笔放下,看着办公桌前面的林志萍,笑呵呵地说道,“招人,你赶紧招人吧。” “啊?”林志萍的手上拿着一样东西正要递给周永军,嘴里也一直在说过不停,合着这周老板一直就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啊?她的手顿时僵在空中。 “啊?怎么啦?”周永军眯着眼睛笑,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可条件还不够成熟,需要进一步筹划。只是招人这件事嘛,反正有一个过程,可以提前开始,好好择优录取一下。 “你这个什么玩意来的?”看见林志萍僵在桌子上方的手,周永军才发现自己刚才根本就没听见林志萍在说什么。不过他很无所谓的伸出手拿过拿过盒子,刚想拆开便被林志萍制止住了。 “哟,汉显哦,摩托罗拉的。你这是给我的?”周永军看了看盒子上的图片及说明,哈哈大笑。这是一只中文传呼机,价格不菲,他当然知道这林志萍买来不是给自己的。 “当然不是。”林志萍翻翻白眼,“你帮我给我姐夫,我给他肯定不要。” 周永军收敛笑容,将纸盒丢还给林志萍,“要给自己给,我帮你转交算什么事?” “你要我不帮忙,我就不帮你,林慧可和我是好朋友哦。”林志萍乜斜着眼,一副‘你懂的’模样。 “孩子脾气。”周永军又笑眯眯地看着林志萍,“就林慧那性格,别人说什么,能对她有影响吗?别闹,去,帮我叫肖强进来,还有秦科。” 林志萍气呼呼地拿着传呼机起身离去。过了几秒钟,周永军便听见她高亢的声音。 “肖强、秦科,老板叫你们进办公室,赶紧的。” 周永军仰天而笑。 生机勃勃的大华超市啊,这才是自己喜欢的。 第二十九章 做生意难免之事啊 29、做生意难免之事啊 钱海丰在主持这次会议之前,内心有些惶恐。 当然还有些兴奋、激动、焦急……等等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会议的地址定在离超市两条街的凤凰宾馆,由于是临时会议,有些品牌方或者代理方的老板没来,但都派来了代表。毕竟大华超市的影响力日益上升,商人逐利至于,哪个不是人精?所以来的人要不就带着礼物,要不就带着红包。 尤其是这主持会议的,竟然是大华超市的采购钱海丰。而老板周永军据说去到乡镇出差了。这样更好办,采购嘛,就像猫吃腥,大家都懂的。 周永军与肖强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入神,肖强嘴角叼着烟,短袖T恤的袖子被他掀到了肩膀上,露出黢黑结实的二头肌,三月清晨的阳光正好,不冷不热,道路光影斑驳,两旁的树木迎面扑来,又依次消失在车后。 两个人出来已经两天一晚了。他们沿着中南市外围的小镇由左至右顺时针方向开始走起,每到镇里或者是工厂区便找个位置丢下汽车,徒步拜访村镇里的每一家士多店及小超市。 但凡做生意的人讲究开门纳客,对于这两个说话幽默性格开朗的小伙子也非常喜欢。他们俩最开始还需要买一瓶水啊一个口香糖之类的来引起话题,继续走下去的时候发现基本不需要,那些店门口几乎都有一到两把遮阳伞,伞下摆放桌椅供路人乘凉憩息。兄弟俩随意找个椅子一坐,和店主聊上几分钟便能大概掌握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遇上聊得来的,肖强便会奉上自己的名片,并且坦率说明自己是老走访市场的。大多数店主不但没有抗拒心理,反而会与这两个年轻人聊得更为深入。 在靠近珠海市区的坦洲镇,一位40多岁的大哥不但热情地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还将自己店里卖得最贵的‘特美思’香烟拆掉一条,硬要塞给周永军与肖强每人一包。 大哥是重庆人,也姓秦,说是与刘德华同名,中等个头,身材粗壮,长得黑不溜秋,左额至左耳处有一条明显的刀疤,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大概是抽烟过多的原因,说话声音沙哑,语速极快,动作敏捷笑声爽朗。 “我们这里嘛,生意还可以的。” 由于他们到达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客人不多。秦德华干脆从收银台后溜了出来,与周永军及肖强坐在一起,手中端着一只巨大的茶缸子,说几句话便要喝一口水。 “反正旁边的都是工厂嘛,所以卖快餐面和矿泉水卖得多一些,火腿肠啊、瓜子啊、饼干啊这些小零嘴也卖得很快。我还搞了一个彩票机,这个东西抽成很少,但挡不住想发财的人多啊。我还在里面装了两个公用电话,这个倒是有点利润的,打电话的在傍晚特别多。哦对了,我这里避孕套也卖得不错,但只能是便宜的,贵了没人要……。” 打开了话闸子,秦德华便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生意经。期间周永军与肖强偶尔插句嘴,问问老秦感兴趣的事情,老秦便一通好聊,一个小时之间将自己年轻的时候闯荡江湖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不过这点事他不说周永军也看得出来,秦德华的性格、脸上的刀疤、手臂上的痕迹都能证明,这大哥年轻的时候肯定是快意恩仇之人。此类人的世界里黑白分明,简单明了:要不就是敌人,要不就是朋友。 打量着店子附近的环境,周永军暗暗点点头,说实话,这附近也只有秦德华这一类人才能将生意做下去。果然,秦德华的话题中提及到欠账的问题,说起这附近的小混混以及一些工厂员工,偶尔会赊欠一些东西,三十五块钱的,但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前者很可能是进去了,而后者很可能是被炒鱿鱼了,甚至在炒鱿鱼之后还故意来赊欠一笔小东西然后跑路。 肖强十分好奇这种事情怎么处理,这秦德华大手一挥,笑呵呵地,“谁没有个三急两难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几十块钱都欠着不给了,恐怕真的是遇上问题了。” 当然,还有那种欠了钱不还的人,消失了几个月半年之后,突然会出现在店门口将欠债还上的。遇到这种人,秦德华也是笑眯眯的一样对待,从不说人半句。 三个人在门口坐了有两个小时之久,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周永军与肖强才辞别离去。两盒‘特美思’烟未曾打开,走的时候周永军将烟拿起来扔进了收银台。这秦德华冲进去拿起烟就追,可走了几步大概是想起了无人看店便叹息着走了回去。才发现遮阳伞下的桌面上用矿泉水瓶压着矿泉水的钱,不由得裂开大嘴直笑。 这俩年轻人啊,与自己年轻的时候极为相似。 秦德华是老油条了,对看人之准,还是有自信的。 …… “类似与昨天老秦那里的这种店,在我们这边太多了,到处都是工厂。厂区里的店其实都没什么太多差别:物流慢、供货周期长、有账期、日用品和食品周转最快。” 周永军从窗外收回视线,抬头目视前方,阳光下,水泥道路上有一层晶亮的水汽。 “但这是机会啊,只是怎么收编而已。”肖强熟练地转动方向盘,超过一台送货的三轮车。他们正驶过一片田野,再往前方便是白色的围墙隐藏在绿色之间。 …… 中南市凤凰宾馆,三楼会议室的门被关上了。 负责接待的林志萍坐在门口的一张临时摆放的桌子后面。桌上摆放着一个纸牌,上面标注‘接待处’三个字,旁边放置着几个本子与圆珠笔。在林志萍的脚边堆满了各式礼物,大多为茶叶以及茶具之类的,也有几幅装裱好卷起来的字画。这些礼物都被林志萍用楷体字一笔一划地记下送礼的厂家、姓名。 林志萍用双手撑着下巴,正在发呆呢。 今天早上突然收到林慧的一条语音讯息,大意是家中有事要离开,让她不用转告周永军,也不用再联系她,等她处理完家中的事情之后自然再与大家联系。等林志萍再回呼林慧的时候,连呼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回电话。 这没头没脑的突然回家了,难道了真出了什么大事?以林慧那种外表柔弱内心坚定的女孩都急成这样,估计这事儿是小不了。 可为什么说不要告诉周永军呢? 太奇怪了。他们俩不是挺好的嘛,据说周永军去到广州学习,两人每天都有电话,回来之后应该就要确定关系了啊。难道两人私底下有了什么矛盾? 不会是……,有关系之后被周永军又甩了? 不行,回头得问问这周永军,这男人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 会议室内,钱海丰仰着一张白胖的大脸盘,笑嘻嘻地看着会议桌上正在交头接耳的其他人,被他请来做托的两人一个是盛态美的区域经理姚雨,另一名是广东本土的知名矿泉水品牌的大区经理,姓张,此人戴副黑框眼镜,长得白白胖胖,说话斯斯文文,与周永军极为交好。 渐渐地众人也停止了彼此的招呼:说实话这个圈子极小,即使是素未谋面也听闻过人名,即使是没听过人名也知道这人所代表的厂家或者品牌,彼此之间一见面便十分热络,凑在一起硬是忘了今天的主人是谁。 这钱海丰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大家聊天,让你们聊个够、揣摩推测够了再说。 当众人安静下来之后,钱海丰清清嗓子,便拿起桌子上的一份纸质文件开始念起来。 会议桌上的人本来还觉得挺好笑的:你他妈一个超市小采购,学什么领导人发言啊?还那张纸来装模作样起来? 可随着一个个品牌名人名念了出来,在坐的有些人就脸上挂不住了。 这一脸假笑的死胖子,念的是他们这些人从大华超市开业以来,给他送了多少礼品以及多少现金。 “真的挺感谢各位的。”钱胖子念完之后,从座椅上站起,对着下方鞠了一躬,“感谢各位对大华超市的支持以及对我本人的厚爱。” 下方在座的20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在笑,有人疑惑,有人满脸不爽。 “我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感谢各位。”钱海丰重新坐好,抬手摸摸自己的短发,“各位知道,我以前是军人,在部队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曾经负责个后勤采购之类的事情,但那个时候,谁他妈敢收礼哦?又有谁敢给哦。给了、收了,都是一样要坐牢的。看看,现在就不一样了吧,自己做生意,这不叫行贿受贿,这叫礼尚往来,对吧。” 一群人哄堂大笑。 说实话没人会在乎、或者说当这钱胖子是一回事,毕竟一家不大的超市,我送你礼物的确是一种面上的客气而已。至于说回扣,那也是天经地义的:所有人都这样做的时候,谁能指责谁呢? “基于这几个月来各品牌方给的数目,我也统计了一下,平摊在进货额里,嘿嘿嘿嘿,还不少。有的有3个点,有些5个点。简单来说,降低了我的进货价格,这是好事。当然,送给我的物件,用得上的我都用了,哈哈,没用上的,我就捐掉了。感谢各位啊!!!衣食父母不是白说的。” 一片寂静。 有人面带怒气,有人神情不屑。 也有人满脸微笑,看着主位上的胖子,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把大家叫过来,就是想跟各位谈谈我们超市未来的发展方向,也是想着能更深一步与大家的合作、如何能形成完美的利益链条将利益最大化。在座的有品牌方,有代理商,而且个个都是能说话有分量的人,所以,等我向大家汇报完了之后,我们就各抒己见,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啊。”钱胖子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 “大华超市目前的经营状况其实各位是心中有数的,这一点从进货就能看得出来,不用我多说,但各位只能是针对自己的数据来分析,我呢,就给大家一个汇总吧。” …… 大华超市二楼办公室。 秦科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了,办公室还没这么漂亮过。 办工作后面的书架被清扫过了,擦得铮亮,几套尚未开关封的成功学书籍整齐地码在书架上。桌面发出清亮的油光,一盆五颜六色的鲜花放在办公桌的一头,几张稿子被整齐地叠在一起放在笔筒旁边,与外线电话及一台红色的内线电话并列。沙发前的茶几上也摆着一盆绿植,在空气散发着清香,地面也给拖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自从这林志萍来了之后,办公室每天都不缺鲜花与绿植,尤其是周永军与李弘中的房间更是有阵阵香味。秦科想着这一群老单身汉之间有一个女孩倒是听不错的。不过一想起周永琪这刁蛮泼辣的个性,秦科就不寒而栗。 女人也分是哪一种的啊。周永琪嘛,让她来打理房间清扫卫生干嘛的,这种事情想想就行,简直就是彗星撞地球万年难遇。 老大有福气啊。 虽然暂时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两天李弘中忙着办理辞职的事情,据说李弘中的老父亲及姨妈都希望孩子能停薪留职留条退路,李弘中表面上答应得好,但实际上却直接就办理了离职手续。 这一下就暂时只有秦科一个人留守超市了。 周永军与肖强出差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什么计划,秦科干脆趁着这机会,先将日化区域重新调整了位置,另外再找出部分高利润的产品,比如防晒霜、批发市场拿回来的洗发水此类的东西进行特价,虽然没有在门口摆台,可这特价的水牌一放出去,那几件防晒霜与洗发水在半天及一个晚上就卖空了。 次日秦科便加了一档活动:购买两瓶酱油搭送两袋快速面。这酱油是前段时间清仓之后未处理掉的,接过秦科这么一波活动下来竟然也将酱油买完了。 他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坐在周永军办公室的时候也顾盼自豪,心中想着其实自己来做这个超市的总经理也问题不大。 正当秦科在胡思乱想之际,红色的内线电话突兀地响起,将秦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拿起电话,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秦经理,外面来了一群城管,说要将那些摊贩全部清走。可这些摆摊的将东西全部收进我们超市来了,说是我们搞的鬼,你下来处理一下啊。” 电话是收银台打来的,李敏的声音十分急促,还能听见那一头很吵闹。 秦科将电话挂掉,气冲冲地拔腿就往下走。 这他妈还来劲了不是?城管来了关我们什么事,还要冲进我超市里面来? 一楼超市,门口站着的城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你们摆摊的只要不在外面影响市容,至于去到超市还是商场里面,那就不关我们的事啦。反正是只清理不抓人。 至于那几个摊主,有的人货物与木架都被城管扔上了厢式货车,有几个拖着东西就跑了,那吴阿姨与自己的女儿以及另两个摊主正站在收银台大声吵闹呢。 “你们是想干嘛?”秦科站在吴阿姨后头,声音尽量放得平和。 “啊?你来了,你问我们想干嘛?我要问你们想干嘛呢?”这吴阿姨看上去全没了往常那一副慈祥老人模样,摩拳擦掌的,气势汹汹。在她身后两名大概40岁左右的男性,更是两眼冒火。 “你这话问的。”秦科笑着说道,“城管抓了你们的摊子,你跑我超市来闹?讲理不讲理了?” “哟哟哟,看起来是个男人,还敢做不敢当了啊?你们故意让周老板离开,然后就去报个警让城管来抓我们,还演戏呢?我跟你说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就是那天打架我们没帮忙嘛,流氓打架我们要帮忙?真的是哦……。” 秦科的脑袋里‘轰’地一声就燃烧起来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两遍三遍又怎么了?你还想打人啊?来啊,打我啊。你们就是流氓打架,我们干嘛要帮忙?你们就想着报复对吧,真的是哦,没见过这样的人。”吴阿姨前进一步逼近秦科,抬着头看着比自己高的秦科。她那女儿也加入了战斗,与那说话唯唯诺诺的李敏凶个不停。 秦科见着外面的城管一幅看戏的模样,面对着姓吴的这泼妇,一下子慌张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这要是老大与老二在的话,他们会怎么处理呢? 想不出所以然来的秦科最终只得再度后退,然后拿起收银台的电话,对着吴阿姨吼道,“成,我报警。” “吓死我了,报啊,报警啊,你们耍流氓还要报警?”老太婆得寸进尺,再次逼近。她身后的两名男人也捏着拳头冲了过来。 一声巨吼在门外响起,“干嘛?闹事啊?” 秦科松了一口气。 一两分钟的时间,他就像过了许久似的,眼泪都快给憋出来了。 原来是李弘中回来了。 李敏在打电话给秦科之前,便已经打了李弘中的电话。 “你们出去,现在,赶紧!” 李弘中阴沉着脸,向来温和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了,眼神阴戾、牙关紧咬,抬手指了指在场的那几个人。 在他身后,还有头上包扎着绷带的周刚,发出巨吼的正是这老头子。 在场的这些摊贩们,不怕周永军、不怕李弘中,甚至不怕警察。 可都有些怕这周刚。 毕竟他们知道,什么叫横,什么叫狠。 他们也认识这周刚太久了,这个水泡眼老头子,看着稀里糊涂,可狠与横这两个字,都沾边的。 第三十章 防卫过当? 30、防卫过当? 钱海丰觉得自己将事情办砸了。 他有些懊恼这老大与老二,每次说话总是说一半,吩咐做事也是,从来不说具体流程与想要的结果,反正嘱咐你去做就行了。 现在事情搞成这样,钱胖子心中有些后怕,晚饭都吃得不安宁。好在有林志萍在酒桌上左右逢源,但钱胖子也喝了个7分醉,只留得3分清醒是生怕自己忘了埋单。 有些晕晕乎乎地回到超市,林志萍回到了自己办公室,胖子跑到周永军的办公室将身躯扔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秦科坐在椅子上,提及下午的事情,胖子睡意全无,勃然大怒、咬牙切齿,恨恨地说哪天一定要找回场子。但听得说周刚过来之后,那几个嚣张的家伙灰溜溜地走了,又不由得高兴起来, 可随着李弘中板着脸走进来,两个人的欢声笑语停了下来,看着老大气哼哼地坐下来,两兄弟面面相觑,各自心中忐忑,不敢说话。 “秦科,你这两天做了活动?” 李弘中也不与这俩弟弟客气,坐在椅子上附身看着秦科,狭长的眼睛眯缝着。 “啊?”秦科没料到老大问的是这个问题,放松了下来。 他开始以为老大对下午自己处理摊贩的事情很不满意呢。 “啊什么?那些酱油,你为什么要卖掉?那是准备处理的东西。永军花费时间与金钱来建立的信誉,这下子全给你废了。”李弘中声音不大,可语气极重,“这种事情,你难道没想过?” “这个……,不是还有两个月在到期嘛,我也特意在特价告示上写清楚了的。” 秦科有些委屈的辩解道。 他的确是想趁老大老二他们不在,自己也该干点成绩出来而已。 “不仅仅是要过期那么简单。”李弘中叹息一声,他当然知道这老五的心思,可有些心思不应该用在这上面的啊,“那些老抽,属于品质不好的外包产品,而且是外包工厂的劣质产品,我们刻意放在角落里,上次做辨认假货的活动时,你也在场的,怎么就忘记了?” 这下秦科是真楞了。 要说他存心卖那一堆劣质品是真的冤枉他了。他是真忘记了那一堆产品是周永军刻意留下来向专门销毁给大家看的。 “那怎么办啊?” “明天挂个公告出去,回收回来吧,送出去的快速面,就不要了,只要送回来酱油的,直接退钱。收完为止。”李弘中将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说出自己的处理意见。 “那不用等二哥回来商量一下?” 钱海丰问李弘中,秦科也跟着点点头。 “他回来恐怕会做得更大手笔,信不信他用新酱油来换这些卖出去的假货再直接退钱吧?就这么定了吧。” 林志萍在隔壁办公室大叫,“李弘中,我先回去了,你要不要送我?” 钱胖子与秦科互相对视一眼,原本严肃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十分艰难地憋住了笑容。但钱海丰突然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怪异,一下子让李弘中察觉了出来。 “胖子有什么心事?直接说。”李弘中先是对着钱海丰开口,然后侧头对着隔壁办公室喊一声,“等等,我这边还有点事。” 林志萍哦了一声又悄无声息,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老大,今天开完会,晚上吃饭就有些代理商没来了。”钱海丰本来也想告诉李弘中,看怎么样才能和周永军交代,毕竟这个问题可大了。 “嗯?” “他们都不愿意供货了,说要给我们停下来,看我们卖什么。”胖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也尴尬起来,暗暗觉得自己的七分醉都成了三分了。 秦科也楞了。 可李弘中却奇怪地反问胖子,“这不正好吗?我们现在就要淘汰这种供应商啊。” “啊?”这下轮到胖子发楞了。 “其实我本来想要和你们说一说这种事情的,可老二不愿意。他的意思是,这些事情,你们要自己去想去理解,我们五个人,必须要既能每一个人都独当一面,又能将心思想到一起去,才能将这生意做起来。”李弘中见两个弟弟都有些傻愣愣地,便忍不住将自己与周永军交流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们对每一件事情,都要坚持一个原则:诚信。生意的本质是交流,是人和人的沟通;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无外乎两个字,也是‘诚信’,没有诚信,无法立足,更无法将生意做大。所以,当你们要做什么决定的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这两个字。赚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生意也不是一刀切,哪怕是这超市明天关门了,今天我们也得要将诚信。” “没有了那些供应商,我们有ABCD可以选择;可是丢了诚信、卖假货、造伪劣、哄抬价格,我们失去的就是消费者,同时我们也失去了本心。违背良心的事情,我们不能干的,也不能允许别人在我们这里干。这是永军创业之前制订的原则,同时也是我们要遵守的底线。” “所以,永军将这些事情交给兄弟们,一是让你们自己去发挥,其次是也要你们守住本心,有些事情,一次做错没关系,都允许有犯错的机会,但,只有一次机会,再有第二次,恐怕就只能做兄弟了。” 李弘中这句话是看着秦科说的,兄弟五个之中,秦科是最喜欢耍小聪明的一个。 秦科也知道老大这话是针对自己,但他明白自己有些急功近利了,只能默默点头,不敢反驳。 至于钱胖子,向来唯两位哥哥的命令是从,不太喜欢想事,可现在听老大这么一说,觉得太有道理了,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 这边厢李弘中在教育两个弟弟的时候,周永军与肖强正在坦洲派出所做笔录呢,两名年轻的警察看这俩兄弟眼神十分震惊。 事情是这样的。 从坦洲出来,兄弟俩随意在路边吃了一口饭,便已经到了晚上7点多。 两人按照原定计划,本可以下午5点左右就能到神湾或者板芙,但上午在三乡与坦洲接壤处滞留的时间太久,到达坦洲之后,周永军总是走走停停,最后肖强干脆将车丢在停车场,陪着周永军一起用脚丈量土地,偶尔与店老板还能坐个半小时几十分钟的,就这样耽误了不少时间。 从坦洲到神湾的道路并不好走,路灯就别想了,车道两侧更是茂密的小树林。这一带到了晚上连大货车也不会上路行驶。 接近晚上8点的时候,他们即将离开坦洲地界,但在昏黄的车灯下,前方路面出现了两块大石头。 那正是一个弯道路口,桑塔纳的车头差点就撞了过去,肖强猛踩刹车,接着轿车熄了火,黑暗迅速笼罩过来,只有周永军嘴角叼着的烟头明灭不定。 “他妈的。”肖强怒骂,扭动车钥匙想打着火之后再下去搬开石头,可发动机在‘哒哒’一阵之后无动于衷,气得肖强用力地拍打方向盘。 周永军轻轻拍了拍肖强的肩膀。 “莫急,有事了。储物箱里有家伙吗?” “没有。”肖强瞬间从汽车熄火的恼怒中清醒过来。 路面突兀地出现石块,这不是人为的难道是天降陨石? “解下皮带,再点火试试。”周永军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的87式腰带,抓在左手。原本叼着的烟蒂也被掐灭,轻轻推开门走下汽车,背靠车身,使劲眨了眨眼睛来适应光线,然后再附身在路沿一阵掏摸,捡起两块小石头放在车顶。 刺眼的强光突然亮起,直刺车身,然后光线转移到周永军身上。周永军的右手用力一扬,手中的石块带着风声飞出,伴随着一身惨叫,那强光手电的光源朝上晃了晃丢下地面,紧接着传来人体摔在地面的闷响。 桑塔纳的发动机轰鸣起来,车灯突然亮起,照亮了前方道路。 三个人已经接近了汽车,其中一名离驾驶座车门不到半米,手中拿着砍刀。另外两名朝着周永军的方向扑了过来,手中都有武器。 还有一名正躺在前方的地面呻吟,周永军的石头将对方砸了个满脸桃花开。 “下车!” 驾驶座旁边,手持砍刀的家伙双手握刀,刀尖朝着肖强,低声吼道。那两名扑向周永军的男性也站在他一米之外虎视眈眈。 “兄弟,抢车还是抢钱嘛,抢钱要我下车干嘛反正我又走不了,抢车嘛这车又破又不好开啊。”肖强的右手悄悄将车挂到倒挡,一边笑呵呵地回应着,眼睛则盯着对方的手臂,突然一踩油门,桑塔纳朝后一蹿,后轮驶进了道路旁的沟里,发动机再次熄火。 持刀的家伙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肖强趁机拉开车门朝侧前方猛扑,身体避开刀锋,左手的皮带头朝前飞去。 周永军在肖强倒车的那一瞬间也突然前扑,右手心的砖头同时朝下甩出,左手的皮带抽向左前方的抢劫犯,他并没有将皮带的另一头抓在手里,而是将整根皮带都甩了出去。 刚才车灯照亮周边的一瞬间,周永军已经将地形与那两个家伙的站位牢记在心里。 他的皮带甩出去之后,听见石头击中人肉体的声音与呼痛声,右脚朝右侧迈进,右拳刺出之后,指关节撞在对方的肋骨上,左手朝前掏摸抓住持刀的手,侧身反背。 直到手感传来骨头的断裂感,周永军才顺手夺过匕首,放开那只断手挥刀朝现在的右侧蹿去,黑暗之中他仿佛能依旧看清人的动作,闪避、格挡,手中的匕首朝前刺了两下,便再朝着肖强那一边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第二个人也躺在地上大声惨呼着。 而那边厢,肖强的皮带头在甩出去之后,佝偻着身子双手穿过持刀人的腋下搂住对方身体,将对方整个人从后方摔了出去,那具躯体被砸在车前盖上发出一声巨响,肖强自个儿也后仰摔翻在地。可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发现二哥那边已经解决了问题并且扑到了引擎盖边,附身在那具躯体上划拉几下。 一瞬间,山野里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比瘆人。 “二哥你没事吧。”肖强还半蹲在地上就开口问道。 “赶紧找出你的大哥大,报警。”周永军没好气地喝道,可又觉得冲兄弟发什么火呢?于是放低语气,“我没事。” 肾上腺素尚未消退的肖强压根儿就没听出二哥语气里的变化,兴奋地走到躺在地下的抢劫犯身边,抬腿便踢。周永军也不去管他,肖强自己踢了两脚之后觉得无趣,又发现二哥已经走向了第一位被石头击倒的那个人的方向,便也走到车边,弯腰伸进去从扶手箱里拿出大哥大,拨打了报警电话。 然后兄弟俩就坐在车边抽烟,那几个躺在地上的家伙的咒骂声不绝于耳,但周永军与肖强恍如未闻,低声交谈着关于今天所了解的事情。期间肖强还上车将桑塔纳点着了火,小心移到了路面。 在警察还没到来之前,又有两台车驶了过来,一辆是从对面驶过来的,另一辆从坦洲方向过来。车上的人下车看见这稀奇古怪的场面十分惊讶,可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坐在车上不敢下来。 直到半小时之后警察过来,刚开始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了兄弟俩个几句,可周永军只是要求去派出所才说,然后就坚决不说话了。 两名警察将地上被割伤的、砸伤的四个人都抬起来丢进了厢式警车里,而周永军与肖强则坐着自己的车跟在警车后面,朝着来路驶去。 问询的两名警察其中一位身材瘦削皮肤黢黑,长得五官英挺,一双眼睛极度冷漠。可知道这两个家伙是退伍军人之后,这警察马上就笑嘻嘻地变脸极快,告知自己姓杨,也是退伍军人,可是他对着四个劫匪的伤势十分好奇,笑着告诉周永军,这是防卫过当。 四个人,一个被石头打断鼻梁与断了两颗牙齿,有两个被匕首割伤,刀刃巧妙地避开了血管及致命处,仅仅是让人丧失行动力。至于那个拿把大砍刀的,则持刀的右手虎口被割了有一公分深的口子,恐怕再想拿刀砍人就有点困难了。 “匕首是我夺下来的,我与我的兄弟差点被砍刀砍死。他们的伤势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所以,防卫过当是扯蛋,而且这四个家伙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作案了,我们等于是间接帮了忙。对吧?”周永军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清楚自己下手有多重分寸控制得有多好。 什么防卫过当?周永军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从小学会的就是前进、进攻、绝不退缩,对敌人仁慈岂不是自己遭殃。 另一个年长的警察一直坐在杨姓警察旁边,也不说话,就看着周永军与姓杨的警察两人问答。待问询结束之后出门之时,突然站定脚步,对着周永军和肖强说了声谢谢。 “不过,锦旗我们就不发了,也不会去和你们当地的派出所说什么,毕竟你们有固定住所,免得惹麻烦,你们看可以吗?”老警察示意站起来的周永军与肖强坐下,又补了一句,“看见你们没受伤,挺好。但下次如果再碰到这种问题,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懂吗?” “好的,谢谢你。”周永军对着老警察点点头。 “派出所没地方休息,你们自己找旅店睡觉或者回家,都行,有什么问题还需要你们帮助的话,我会直接打你们的传呼机。行啦,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呆在这里了,这里,呆着不舒服。” 老警察说完,抬抬手转身走出房间,留给周永军与肖强一个背影。姓杨的小伙子走在后面,对着周永军露出满口白牙,然后也离开了。 “那我们也走呗?”周永军伸手勾住肖强的肩膀,“老三,吓着没啊晚上?哈哈哈。” “刺激。”肖强豹眼笑开了花,“太他妈刺激了,不过二哥,这些家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换做今晚上被拦住的是普通人,恐怕就出大事了。” “所以我才下手狠了一些。”周永军轻笑着回答。 “手真黑啊。”肖强也低声笑着,“二哥啊,不是说在部队养猪吗?逗我们呢。” “我手不黑,那些无辜者怎么办?”周永军大步走在前面,“问那么多干嘛?保密条例,学过?” “嘿嘿。”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月明星稀,这样的夜晚,在山路上开车也是一件挺赏心悦目的事情。 只是,没有黑暗里面隐藏着的那些脏东西就更好了。 第三十一章 邮箱钉在墙上?(端午节快乐) 31、邮箱钉在墙上? 回来两天了,似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前行。 但周永军却有一股莫名邪火在心头跳,总是十分焦躁坐立不安。 秦科用劣质酱油做促销的事情已经得到了妥善处理,虽然略有亏损,但却给超市的信誉锦上添花。 钱海丰寻找新供应商的事宜开展得不是很顺利。可这方便周永军一点儿都不急,毕竟他的计划还在后头呢,从零售角度来说,其实多几款少几款产品不会有太大问题。 比如做了这三个月超市,周永军悟到一个问题:在产品问题上,大多数消费者都是属于‘被相信’型。 所谓‘被相信’型,是因为没有几个消费者懂得去研究酱油的成分是什么,又或者化妆品的原料来自何方。许多消费者甚至都不知道在购物之前,先在产品的包装盒上查看一下厂名厂址及生产许可、保质期之类的东西。 他们去到购物点消费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听店主或者营业员介绍什么买什么。顶多是有的人曾经购买个某品牌,在使用之后发现效果或者口味不错,便会继续。 这也是周永军在为期三天的销毁假货及如何辨认假货的促销活动上、强行向消费者推广的事情。 至于林志萍这姑娘,上手倒是极快,短短几天便适应了这份工作,并且对成列区域、陈列标准提出了很多自己的建议。同时她还配合秦科对新招的营业员与保安进行培训, 从超市上二楼仓库的位置,周永军让肖强挪走一些货物,腾出了一片墙来,在墙上贴上大华超市的员工照片与介绍,以及每个月的考核指标。这是所谓的文化墙,当兵这几年,周永军明白凝聚力及荣誉感的重要性,他现在要把那些东西用在超市管理上。 可看着这一切并没有让周永军快乐起来,他就是焦躁,就是不安,连自己也没搞明白为什么是这样。 直到李弘中告诉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联系不上林慧的缘故。 周永军冥思苦想了许久,才发现这是实情。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与林慧两个人,甚至连喜欢都没有向对方说过,怎么自己成这样了呢?再说了这姑娘说走就走,连留言都只是留给了林志萍,大概是自己在她心里,的确是没多大的位置的。 可无论他怎么想,心中都难以释然。于是便去找爷爷喝茶聊天去了。虽然并没有从周成海那里得到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关键是周永军也不敢说这破事啊,说出来要挨老爷子拐杖揍的。 老爷子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孙子沉湎女色不能自拔,那简直就是丢脸。 所以去了之后回来继续郁闷。 但下午去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首先,应工商局的要求去开个体工商会议,这件事情本该落实到周永军头上的,不过他将秦科打发去了。这种会议让人头晕脑胀,周永军心中恐慌。 其次,停止供货的那几个品牌代理商过来要求退货,原因很简单:本来这品牌代理是不打算退货的,但周永军直接让林志萍将他们的产品按进货价售卖,并且注明是‘清货’。这一下子导致到其他的零售商纷纷投诉,代理商只得回来求周永军将促销牌下架、货物回收。这事儿周永军也直接丢给了钱海丰,只有一个要求——拿现金来退货,先退后返这种事情,免谈。 处理完这几件事情,周永军去财务室调来月度报表仔细审阅了一番,期间被腰间的传呼机震得吓了一跳,回电话过去才知道是自己在湖南的一个战友欧阳烈,他在离这里不远的顺德工作。周永军委托他去寻找货源的事情已经办妥。并且让给一个邮箱,说要发合同过来。 周永军稀里糊涂地报了一个地址,结果引起那战友的一通狂笑。 “你他妈笑啥?”周永军依旧懵懵懂懂。 要邮箱嘛,自己楼下就有,木头的,漆成绿色,上面有四个字,‘中国邮政’。 这玩意有什么好笑的。 他还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班长啊你落伍了。”电话里头欧阳烈笑得直打跌,“我他妈说的是电子邮箱,你那木头邮箱,那不叫邮箱。” “不叫邮箱叫啥?我靠,你小子来劲啊,还笑。”周永军隐隐觉得不对,可的确不懂哪个地方不对。 “得得得,老班长,找个你的助理什么的,找个有文化的问问,我说,你有美女助理吗?”欧阳烈收住笑,问得很严肃。 “没有。”周永军回答完之后又想起来另一个问题,“有文化的当然有。成啦,我晚点打你传呼。你以后找我可以直接打我办公室电话嘛。” 说完之后就匆匆挂了电话,不给欧阳烈再度嘲笑自己的机会。 这死肥佬,与钱海丰一样,都在嘴巴贱死的。 匆匆跑去楼下,找到正在忙碌的林志萍,周永军将’邮箱‘的事情说完,这姑娘也瞪大了眼睛很辛苦地憋住笑,然后才点点头,说要帮这兄弟五个每人申请一个。 当然,这大华商贸公司唯一的大学生,也给老板普及了一下什么叫邮箱。周永军听得云里雾里,林志萍只得说晚点有空了,会带他一起到电脑边,教他怎么操作。 说完这件事情之后,林志萍深深注视着周永军布满血丝的眼睛,故意说起另一件事情来。 姑娘心思伶俐,知道周永军这几天上火应该都是为了林慧的不辞而别。 “这两天生意突然就冷清了下来,直到今天才好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哪有天天好生意的。”周永军咧嘴大笑,安慰道,“你才来呢,我跟你说啊,刚开始那段时间更可怕,每天就两三个人进来,营业员比客人多,那时候才着急呢。” “那是,不过永军啊,你真是做生意的料。不错不错!” 门口正在逗弄大黑狗的周刚听见了周永军的话,抬起头来呵呵笑着,他头上的伤口依旧未好,周永军让他在家休息的,但他知道新招了保安,非要过来带上一两天。 大黑乖巧地趴在周刚身边,下颚搭在前腿上眼神哀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当然,飞机大炮都闭着眼睛开的,老周家的人做什么不行?” 周永军嘿嘿笑着走近大黑狗,一边夸自己一边将周刚也给夸了,老头乐得直咧嘴,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丢给周永军,“呶,都给你了。” 林志萍笑笑,转身匆匆离去,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超市的工作看似不累,实际上琐碎的事情极耗精神,成千上万的条码、价格标签,那些贵重的烟酒类的标记,这都得一一弄明白,绝对不能混淆。 周永军香烟熟练地拆开拿出一支塞嘴里,剩下的也不客气地揣进口袋,附身摸摸大黑的头,黑狗仰面看着周永军,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呜咽声。 “死狗。”周刚轻轻用脚推了一下大黑狗,“早上被人打了。” “啊?”周永军惊愕地问道,“干嘛?欺负人啦?吓着孩子了还是路人?这该打。晚点就送回去,不能放这里了。” 周刚喟然长叹,脸上笑容玩味,“不是,是欺负母狗了。” 想了想,老头又补一句,“春天到了嘛,你看,这动物也会发情的。人嘛,有些胡思乱想就更正常啦。” 周永军装作没听懂糟老头的话里有话,继续低头与那大黑絮絮叨叨。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回头恼怒地看着周刚,“你瞎说什么啊,大黑是阉了的狗。” “哈哈哈哈哈。”周刚抬头狂笑,大概是牵扯到头上的伤口便抬手去摸了摸,“太监就没什么想法了吗?你还是太幼稚。” 正想反驳周刚,可却竟然无言以对,此刻摩托车的支撑杆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传入耳内,周永军方才抬起头看过去,见李弘中摘下了头盔拿在手里,朝着门口走来,便站起来迎了过去。 超市大门口的右侧,原来热热闹闹的摊位只剩下几个人了,有些人已经搬走了,他们都以为是周永军打击报复叫来的城管,即便是周永军回来之后又解释了一遍,依旧只有吴阿姨与寥寥几人留下。 周刚对此是颇为开心的,他都好奇怪这周永军为什么还去挽留,觉得这孩子啊心地太软,有一天恐怕会吃亏的。 但年轻人啊,心中有一朵向阳而开的花儿,这才是好事。 “老二,开超市这钱,你是怎么弄来的?” 兄弟俩上到2楼进到办公室,李弘中将头盔丢在一旁自己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正在泡茶的周永军问道。 “我妈给了一部分,爷爷给了一部分,我妈说还找舅舅借了一些。”周永军笨拙地洗着茶壶,烫得呲牙咧嘴。 “我来我来!”李弘中一把将周永军推开,自己坐上泡茶的木头桩子上,“老二,你有没有想过,先不说爷爷,就老娘一个月就那点工资,就算是很节省地过日子,又哪来那么多钱给你做生意呢?找你舅舅借钱?你认为可能吗?” 周永军瞠目结舌。 是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过这件事情呢?潜意识里,妈妈给钱给自己,反正自己又不是拿钱去花天酒地,便也收下来就行了,可唯独没想过,这钱是哪来的啊? 打小便衣食无忧,没缺过钱花,用家里的钱也像是天经地义心安理得,自己从没去思考过这钱背后的真正含义,也没去思考母亲一个月赚多少钱,在自己与妹妹的成长、教育、生活上又花了多少钱。 其实按照现在公务员的工资,母亲是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的啊。 老娘说是向舅舅借的,自己还真信了。那么李弘中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钱是哪来的? 周永军心中一紧,不由得一阵惶恐。 如果老娘为了自己做生意而丢下了几十年来的清廉正直,那就算是自己做得再好也难以赎罪。 想到此处,周永军站起来就朝外走。 他需要去找老娘问清楚怎么回事。 “你干嘛?”李弘中大声问道。 “我去找我妈,问问。”周永军从办公桌后面的架子上拿起自己的摩托车头盔。 “问什么问,她是拿你家房子去银行贷款去了。”李弘中熟练地置茶、冲泡,一边告诉周永军,“中国银行,我那战友黄兵,你认识的,上午我去银行办事,和他聊天聊起你,他也认识你也认识老娘,不过他也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老娘嘱咐他让他别乱说的。” 周永军长吁了一口气。 那还好啦,贷款而已嘛,自己还就行。 “我们这些人啊,总是觉得父母亲做许多事情,为了我们,是理所当然的,但从来就没去想过,他们承担了什么。”李弘中冲出一杯茶递给又坐了回来的周永军,“秦科抵押的房产证,我帮他拿了出来了,但老娘那里抵押了7万块,我没钱拿,所以,我和肖强说了说,钱呢肖强先拿出来将房产证换出来再说,你到时候还给肖强就行。” 看周永军欲张嘴说话,李弘中知道这老二是想反驳,便赶紧抬手制止,“闭嘴,这是借你的,反正公司股东还是你最大,至于你要不要还利息给肖强,这也得看对方要不要嘛,再说了就算是要利息也比银行低啊,笨。” “可是,老大,肖强家里虽然有钱,我们也不好借这么多吧?肖强开不了口的啊,他家那老娘、姐姐可……。” 李弘中再次抢话,“嘿嘿,首先肖强家里实际上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的。还有啊,拿钱去赎房本,肖强还在结巴呢,他旁边的罗云就抢过大哥大先答应了,这事情,我让黄兵和肖强去办就行,最终需要老娘签字,你就说是从超市这里抽调的资金就行了,懂吗?被让老娘担心你。” 周永军点头答应,而且他知道自家的房子值不了7万快的,母亲抵押的应该还有其他东西,回头得好好问问。 还有舅舅这里究竟借了多少钱给妈,也得问清楚。 “成,那我们就来聊聊正事吧。首先,我辞职了,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大概半个月之后就能接到通知。”李弘中兴冲冲地告诉周永军。 可周永军却不知道是该恭喜还是该泼冷水,只能‘嗯嗯’地点头。 “另外啊,你和肖强啊,这一次的事情我全知道,肖强都告诉我了。你也别骂他,他还好奇你究竟在部队干嘛去了呢哈哈,你说你不就侦察兵嘛,还搞出保密条例来压他……。” “就他那破嘴,一件小事会给他说成天大,比钱胖子还夸张的。所以我才不愿意说。”周永军喝看一口热茶,还烫,就凑到嘴边去吹了吹。 “但无论怎样要注意安全,这种事情啊,万一受伤了老娘怎么办?爷爷怎么办?所以对于这种人下手就要狠,什么防卫过当之类的操蛋,对方手上可是拿着致命武器的。”李弘中端着茶杯放在嘴边,也不喝下去,狭长的眼睛紧紧盯住兄弟。 “知道了。”周永军只得又点点头,他在猜接下来老大要说什么呢。 会不会是安安慰自己林慧的事情啊。 “哈哈,好啦,那我们探讨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怎么开展怎么推进吧。”李弘中将杯中茶一口喝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几上的鲜花香味扑鼻。 周永军听闻之余心里略有些失望,可又觉得自己这种失望感纯属操蛋。话说这林慧与自己从来就没有过承诺,凭什么人家走了非得要告诉你啊?又凭什么要个个都得哄着你安慰你呢? 但李弘中问及正事,周永军自然将心中所想相告。他提及了战友欧阳烈关于合同的问题,当然邮箱一事也说给李弘中听了,李弘中也是一脸懵逼。 这下让周永军心里好受了许多,毕竟土老帽还是不止自己一个嘛,瞧人家老大不也是一样嘛。 说到这个,就得提一下周永军的宏大计划。 他决定更改、或者说延展大华超市的经营模式,将普通零售改成‘仓储式’经营。 说到仓储式经营,其实在90年代,他们压根儿也不知道这个星球的另一边有一个叫麦德龙的超市也在做仓储式经营,当然,这模式的名字雷同,但却是两种结构,天差地别。 周永军的意思是,拿大华商贸去接品牌代理,除了供货给大华超市之外,还可以接续供货给整个中南市所有的乡镇零售店铺。大华商贸公司做单独的财务核算,与大华超市形成内部采购机制就成。 这样一来,第一是可以形成完美的供应链,另外还可以将中南市场彻底吃透,对下一步大华超市的扩张做好准备,而且做批发对大华超市的知名度提升很有帮助,也可以获得更多的品牌方投入。 总之利好的一面大过利空。 他们打算先从日用品类产品做起,可以先选择将中南市区进行分销深耕,然后再往周边辐射。 现在唯一遇到的问题,就是团队。必须得招几个年轻男性,有冲劲并且头脑灵活的。而且需要一个主管,周永军给这个主管取了一个挺好听的头衔——流通部主管。 人才难找啊,周永军感慨道。 兄弟俩正在聊得火热,新来的保安赵志鹏匆匆走了进来,告诉他们,楼下抓到了两个小偷。 是两个12、3岁的、脏兮兮的孩子。 第三十二章 偷东西的人(求收藏求推荐) 32、偷东西的人 超市里抓到小偷的事情十分正常,周刚曾经在一天之内抓过7、8个偷。 而且偷窃的技巧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那天在超市门口搞假冒伪劣产品辨别的活动时,周刚站在超市门口,发现有4个孕妇穿着宽大的裙子趔趄而来,互相谈笑着与常人无异,挺胸腆肚互相扶携着走进超市。 她们对门口的热闹人群仅仅是扫了一眼,便进入超市直奔奶粉柜台,在奶粉区停留了一分钟,每人拿了一罐奶粉丢进购物车内,推着购物车在酒水区、小家电区闲逛了许久。 刚开始周刚并未在意的,几名孕妇在收银台交钱的时候看出了不对。那几个孕妇已经将奶粉放在了收银台上,有三个人突然说不要了,剩下一人假装劝说了几句就自己买了一罐。 留心观察了一下,买奶粉那位脸上有些浮肿,脚步虚浮,走几步便有些气喘,可是这位却提着袋子,与另外两位却护着一名身高体壮脸色红润的孕妇,尤其是那名孕妇走路的姿势十分别扭,一只手扶住肚子,另一只手放在腰上小心翼翼地朝前迈步,下台阶的时候简直就成了小碎步一般的动作。 周刚抬手叫来赵兰,附耳说了几句。赵兰急匆匆地走去拦住那四个孕妇,告诉她们说刚才有一个钱包掉在了过道里,问是不是她们的。那个脸色浮肿的孕妇摇摇头,而高壮孕妇与另两名孕妇对视一眼之后才说不是。 赵兰假装伸手去搀扶那高壮孕妇,孕妇却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敏捷朝后退了一步。可经过周刚授意的赵兰依旧不管不顾地再迈了一步,手探过那女人腰下散开的裙子部位:硬邦邦的一大块。 女人脸色大变,另外两个孕妇就想走,刚迈步就发现一个长着水泡眼的老头站在前面,脸色阴戾,手中还拿着一根塑料棒。而且这儿也不好跑啊,她们走的这条路是摊贩摆摊的这个方向。 结局让当时在场的超市员工大跌眼镜。 那个高壮孕妇,裙子下藏了四瓶茅台,另两位每人两瓶五粮液,这三个人有一人怀孕,高壮妇女与另一位是假扮的。而那个购买了奶粉的孕妇身上也藏着一瓶茅台。 四个人又开始的气焰嚣张到最后的大声哭嚎要生要死,对周刚毫无影响。他既然能想到由赵兰带着女性营业员去搜身,自然也想到这几个孕妇肯定碰瓷。在周永军叫来警察之前,其实周刚还想放掉那个脸色浮肿的孕妇,可偏偏是这个孕妇最为泼辣,在赵兰搜身之时连踢了赵兰好几脚,这下把周刚与周永军都惹毛了,只得将她们全部丢给警察。 至于法律上优待孕妇也好怎么样也好,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反正在自己超市偷东西,他们已经定下规矩,必须送去派出所,男性又敢动手的,就‘正当防卫’一番。 “呶,就这两个马骝崽啦。” 周刚挺胸腆肚,双手叉腰,活像个黑社会老大似的,指指站在楼梯口玻璃柜台前的两个孩子。 两个都是男孩,一个大概有12、3岁,另一个8、9岁的模样。大一点的穿着一件T恤,外面套着一件破马甲;小的穿着一件长袖衬衣,衣服偏大,套在孩子身上空空荡荡,脚下的球鞋脏得看不清颜色。 两个孩子的头发都短,不脏,脸上也十分干净,只是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污垢,大一点的孩子眼神桀骜不驯,一幅你奈我何的模样。小一点的则泪盈满眶,一直站在少年背后,两只手紧紧拉住那件破马甲的一角。 在他们面前的玻璃柜台上放着一堆物品,有口红、有进口的巧克力、有绿箭口香糖,连带小盒子的体温计都偷了几个,这些东西都被他们插在腰间围了一圈,两人只付了1毛钱的棒棒糖钱,本来周刚也没拿这孩子当回事,可小一点的孩子大概是第一次干这事,迈步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地,结果还是从裤腿里掉出一支口红来。 “你叫什么名字?你呢?你们的父母呢?” 周永军与林志萍去到超市里检查货品,李弘中将这俩孩子带到二楼,自己坐在沙发上。倆孩子站在茶几前,大一点的依旧怒眼圆瞪,小一点的还是怯生生的模样。听得李弘中问起,小孩子刚想说话,却被大一点的朝前走了半步,大声回答。 “我叫丁小刚,他叫小海。我们没有父母。” “没有父母?” 丁小刚不说话,眼冒怒火盯着李弘中。 李弘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奇怪。 你他妈偷了我超市的东西,怎么反过来我同你有仇似的。这孩子! “那你们住哪?” 丁小刚还是不说话,那个叫小海的又悄悄前进了半步,双手依旧去抓住丁小刚破马甲的一角,看得李弘中心中一阵难受。 “好吧,不愿意说就算了。”李弘中无力地挥挥手。 “那我们可以走了?”丁小刚终于不怒形于色了,有些稀奇地问道。 “还想干嘛?送你们去派出所?丁小刚,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或者你怕我让你父母过来领人会打你对吧?那我也不问了,但是啊,孩子,下回不能在这样子干了,你看小海给吓得,对吧,这个……。” 李弘中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语来教育孩子,最终只得摆摆手抓抓脑袋。 在丁小刚与小海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李弘中又叫住了他,那孩子突然回头,将那小海护在身后,摆出一幅吃人小豹子的模样,可看见李弘中递过来的一张大团结,顿时有点不敢相信。可他还是赶紧接了过去塞进兜里,也不与李弘中打招呼就匆匆下楼。李弘中也赶紧跟在后面,等周刚他们放孩子离去之后,才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口连连叹气。 “怎么了啊老大?” 周永军与林志萍从超市内侧走了出来,看见李弘中在那里抓耳挠腮的,便也走到他身边,朝着他视线方向看过去,那两个孩子走得极快,只能看见两个小小的背影,随后再一个转弯,消失不见。 “那俩孩子,看着难受。” 李弘中摇摇头,转身准备上二楼办公室,却听见周刚在身后咕哝了一句,“这他妈父母也挺扑街的,两个孩子的后背全是用竹条抽打的印子。” 李弘中与周永军迅速对视了一眼,周永军开口问道,“什么?” “是啊,我看着都难受,难保这孩子是跑出来的。”保安赵志鹏也点点头,这小伙子也是退伍军人,年纪比周永军还大上两岁,是周刚介绍来的,为人看上去十分厚道,长得也是一副憨厚的模样。 另一个班的保安叫唐华国,也是退伍军人,比李弘中还大上几岁,是应聘来的,老家在西南山区,带着妻子一起在中南市打工。性格沉稳,长得精瘦精瘦的,可满身都是肌腱子肉,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 唐华国今天也在,本来不是这个班,但他想过来与周刚学习一下。对于这件事情,他则另有看法。 “很难讲,自己家的孩子应该不舍得下重手的,而且,故意打在背部这种穿上衣服就看不见的地方,不像是发怒的时候父母随手就打的,而像是一种惩罚,而这个惩罚又不想给别人看见。” “什么意思?小偷团伙?有可能,要不然,这俩孩子怎么会知道拿口红之类的东西呢?”周永军双眉蹙在一起,盯着唐华国,似乎想要唐华国证明自己的说法。 李弘中也转身走了回来,但看自己几个人将入口的通道都给堵着了,又伸手拉了周永军一把,干脆站到了大门外面。 “也有可能是……。”唐华国纠结了一下才说了出来,“也有可能是人贩子呢?毕竟说实话现在这年头,大部分父母亲都在没日没夜地工作,孩子是放养的,到处跑,人贩子就抓住这机会,我们那边啊,好多这种事情。” 李弘中脸色变了。 刚才应该再问清楚一点的,要是知道孩子身上有伤,哪怕报警也是对的。就算是父母也不能虐待孩子啊,何况还有可能是被人贩子或者一些成年人聚集的小偷组织呢? 可现在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李弘中转过头看去,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繁荣,那两个孩子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刚的水泡眼瞪得老大,恼怒地冲唐华国呛道,“你刚才这么不说?我们也应该问清楚在给孩子走啊。” “我刚才不在,听你们说了我才分析的。”唐华国解释道,“我在里面看产品和价格呢。” “算了算了。以后在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尽量细心一些,问得详细一些。毕竟如果真是唐华国所说的这种情况,我们肯定要调查清楚的。”周永军见几个人情绪瞬间低落,便高抬双手朝下压,语气安慰。可他的动作吓得趴在地上的大黑狗跳了起来,耷拉着耳朵朝后退了一步。 周永军没去打理大黑,他知道李弘中心中肯定很窝火,老大这个人啊,看上去笑呵呵地人畜无害,可一旦有人触碰底线,便是嫉恶如仇暴烈如火的性子,这是打小就养成了的习惯。 “走吧,上楼上楼。” 说完,周永军与周刚等人打了个招呼,便搂着李弘中的肩膀上去二楼。林志萍也跟着上来了,要帮助他俩去申请邮箱呢。可兄弟两个被刚才这事儿闹得心中硌得慌不痛快,就让林志萍自己去折腾,他俩又去到周永军办公室泡茶,商谈接下来的‘流通渠道’计划。 “首先是怎么定价。” 两个人先是随意瞎聊了一阵,将那压抑的气氛驱散之后,才再度讨论起这流通计划的可行性。李弘中坚持自己的观点,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既然是大批发的,我们的应该要求的是销量,销量高了,我们获得的资源更多,也能换来其他的优质品牌商看好我们。” 周永军摇摇头,“我说的和你说的不冲突,老大,你没出去看过,大多乡镇由于交通的问题,接一单货送到门店这运输成本都大得不得了,所以现在乡镇门店的拿货价并不便宜。何况我们现在是送货上门呢?适当的降低价格是没有问题的,可一旦真将价格压得太低,谁担保那些零售商之间不会拼低价?这样对品牌的伤害是很大的,我们是品牌代理商,就有这个责任去维护品牌利益。” “别跟我说那些我听不懂的。”李弘中气咻咻地挥挥手。 这老二现在满嘴巴品牌、营销、渠道、利润、团队,一套一套的,有时候自己给绕进去了还不知道呢。 “那就说点你听得懂的。这样子吧,我们也不能降价做生意的,做生意不赚钱那是操蛋,但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补贴,就像品牌商补贴我们一样,我们给门店定销量,完成销量我们再给返点,哈哈。这样成吧。我们还是考虑团队吧老大,实际上,人才是最重要的啊,有了优秀的团队,产品什么的是小事。” “高薪水,肯定能吸引人。”李弘中的思维也够跳跃,立马就转到了招人的事情上。 周永军在心中偷笑。老大就这样,突兀地转弯他就反应不过来了。 “高底薪?”门口传来林志萍的声音。 姑娘手中拿着一张A4纸,走进办公室递给周永军,“你们的邮箱地址、密码,最上面的是网址。” “什么址?”李弘中诧异地问道。 “土老帽。”周永军刻薄地冲李弘中翻翻白眼,“意思是只要打出来这一串字母,就可以直接到了那个网站对吧?” 后边这句话他是问林志萍的,实际上也是想让林志萍解释一下让李弘中明白。可没料到这林志萍却不愿意了,立马瞪眼凶道,“说的你自己多了解因特网似的,你不也是土老帽嘛?” 周永军顿时醒悟,这姑娘,是不允许自己损李弘中呢。 还挺护短。 也不知道李弘中与林志添分手没。这几天自己惦记着自己那点破事,竟然忘记问老大这件事情了。 一瞬间周永军有些走神,也没听清楚林志萍与李弘中说了些什么,然后姑娘就起身离去了。 “被怼得爽吧?”李弘中见周永军一幅楞不啦叽的样子,举着大拇指,不断冷笑,“叻仔,好犀利。” “嘿嘿,老大,刚才的话题放一放,等钱海丰和秦科回来在讨论,对了,你和那林志添,什么情况了?” 周永军听见林志萍的脚步声远去,便将身体前倾,双肘顶住膝盖下巴搁在双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李弘中,一脸乖巧模样。 “不是……老二,你现在这么闲嘛?怎么这么八婆?”李弘中被周永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将身子朝沙发上靠了靠,“关你屁事?聊正事聊正事。” “正事分轻重缓急,你这事儿难道就不是正事?这可是关系你到你终身幸福的事情了呢。”周永军可不放过李弘中,继续调整方位,找到最适合盯着老大看的角度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李弘中这次没再挪动位置,想了想,还是告诉了这家伙。 毕竟周永军想要问清楚一件事情,你要是不说明白,他恐怕会一直跟在屁股后面,一直等到满意的结果为止。 “算是分了吧。”李弘中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办完手续出来,才给她打的电话,电话里听说我辞职之后声音就变了。当然她原本也不怎么热情就是拉。然后我这几天呼她,一直就没回我电话,大概……,也许算是分手了?” “不成,那不成,这就不清不楚了。”周永军大摇其头,身体也坐直了。“你应该再找她,说清楚,问清楚,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什么呢对吧?” “你懂个屁。”李弘中轻斥周永军一句,却发现,其实自己也是不懂。对女人心啊,两兄弟都是一个德行:说起来也无法头头是道,做起来更加一团乱麻啊。 “反正这不管了,老李家的儿媳妇虽不一定要国色天香,也不一定是知书达理,但肯定要懂进退知礼节孝顺父母爱护孩子,说实话,这几点,我觉得林志添一样都不会有,反而这林爱萍,占了好几条……。” “你这毛病像钱海丰。”李弘中讥笑,“从没恋爱过的男人去指导别人的婚姻生活,这不是操蛋嘛?” 说完之后李弘中立马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弟弟这几天郁闷之事不正是因为那个林慧吗? 可周永军毫不在乎地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的是,钱胖子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啊,但你是老大啊,你得以身作则。这样,你要是不约,我待会就让人约林志添出来。” “别淘气哈。” 李弘中狭长的眼睛一瞪,可怎么也瞪不圆啊。随即也说起周永军当年高中的时候所暗恋那个女孩的事情来了,他的结论就是,实际上,周永军是有恋爱经验的,不能拿周永军与钱海丰一般对待。 单恋也有个恋字啊。 第三十三章 江湖中人陈老板 33、江湖中人陈老板 做生意其实是一件很单调很苦闷的事情。尤其是喝头啖汤、走在前面的这一群人。没有可以借鉴与模仿的经验,一切都是自己去摸索去实践,成功了还好说,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周永军将超市的可调用资金全部投入到大华商贸之后,接下来的日子便不太好过了。大华商贸的货物积压了一大堆,矿泉水、纸巾这类东西有特别占地方,仓库租金、人员工资这些就不说了。 到了5月份更甚,超市里面的几台空调制冷根本没多大用,整个白天都没什么客人,只有晚上6点以后在陆陆续续地有了人流,但却往往是聚集在超市门口纳凉或者是进去享受空调而已。 原先的冰柜只有两个立式的,在周永军接手之后增加了两个,但也占据了超市入口的位置,收银台前方的空间不足两米,一旦在这样的季节就变得十分拥挤。 所以,这种种问题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超市没流动资金了,连进货的钱都不够了。 钱海丰与秦科着急上火,嘴巴都起了火泡了。可这李弘中、周永军、肖强三个人则该吃吃该喝喝该闹闹,一副打雷劈不到我的德行,还经常不见人影。 这负责管理流通团队的秦科每日里便心火急躁,逮谁骂谁,弄得那几个新来的业务员每天清早到公司报个到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反正跑业务嘛,重在于一个‘跑’字。 这一日周永军起了个大早,一到超市之后便召集所有业务员开会。这6个小伙子刚刚坐定,肖强与李弘中也前后脚赶到,便让周永军的办公室有些拥挤了。 “能坐下的就坐下,坐不下的就站着吧。”周永军自己将位置让出来给了李弘中,肖强则站在周永军旁边。业务员之中有一位叫李建国的小伙子立马站了起来让周永军坐下,周永军却拒绝了,让肖强去坐下之后,自己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 “耽误大家几分钟哈。各位都是做过销售的行业精英,加入大华这么久以来,除了刚开始我们聊过几句。比如这李建国,是我在其他公司挖过来的,做业务的一把好手,才过来这半个月,也给我提了不少宝贵意见。” 李建国站在办公桌前,矜持地冲大家点头微笑。他个头不超过170厘米,长得极瘦,皮肤黑,脸上有几颗痘印,留着郭富城式的头发,笑起来露出满口白牙极富感染力。 “这几天我在和李总肖总到处转悠,看了看别人的玩法再看了看我们自己的,的确有些乱哈。所以呢,今天让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和各位来划地盘的。这地盘一分啊,是骡子是马很快就见真章啦。” 肖强挤在沙发的边角呵呵直乐。 这主意是他想出来的。 肖算盘嘛,不仅仅是算盘打得好算得精,这没两把刷子怎么能做肖家少东家呢。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想出来的计划,李弘中与周永军在计划实施的第一天就想好了,只是他们需要观望、需要了解这筛选出来的6个人是不是有责任心有能力。至于这六人的人品如何,他们现在还不在乎,毕竟带兵嘛,哪能不允许别人犯点小错误有些小私心。 这六个业务员一听说划地盘,便也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忐忑起来。 毕竟分管的区域不一样,会直接影响到自己的生意,而且有些自己的老客户如果被划走了,那就损失大了。 周永军笑呵呵地敲敲桌面,待众人回过神来之后,举举手中的纸张,“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是担心原来这区域一划,难免就会出现好市场与差市场,而且销量的差距也会影响到你们的收入,以及你们之前的老客户会不会被带走之类的情况。我说说我的意见?看大家能不能接受。” “第一,销量是根据区域来的,我们待会就将区域情况一一分析,任务由你们自己说了算,当然太离谱的我们要重新商量哈。那么,针对不同区域,我们会设置不同的提成方式,差的区域提成高,好的则相反。第二,原有客户的,可以向现在接手的同事推荐,推荐成功之后,首批订单的提成全部都给推荐者,这一点我想在做的各位都能接受,对吧。第三,我们要针对不同的产品设置不同的提成方式,毕竟有的高利有的薄利,这点大家也能够认同的对吧。现在我们要探讨的,无非就是区域分配、提成设置的问题。” 说完之后,周永军将手中的纸片分开,6个人手中每人都拿到了一张。 “给你们五分钟自由讨论,我们待会再进来听结果啊。李建国,你主持一下。” 李建国神情严肃地接过A4纸,像是接过了重大的传承一般。 李弘中兄弟三个则出门走到楼梯口左手边那间原本是周刚的仓库办公室,现在是肖强的办公室以及值班室——晚上这里总会有一个人留守。 因为肖强今天约见了一个人,还未曾向周永军汇报结果如何。 “算盘,怎么样?什么情况?” 周永军还没坐定便开口问道。 这些日子以来,也只有李弘中才清楚周永军心中的着急与彷徨,但他却帮不上这老弟的忙,心中也苦闷之极。可这些心事却绝对不能对其他兄弟吐露,否则大家都会着急茫然,很可能就会走错路。 “你先坐吧。” 肖强拿腔拿调地往自己的办公椅上一坐,身体也靠上了椅背,却给李弘中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下手之重愣是将肖强拍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几位弟弟都认为,李弘中的手应该称为无影手,反正只要他抬手想拍,是没人能躲掉的,周永军也不例外。 肖强半点也不恼怒,反而是笑眯眯地弯腰伸手,将椅子让给李弘中。李弘中也不搭理他,自己转身在沙发上坐下,肖强也十分狗腿地跑到沙发便开始泡茶,一边与紧紧盯着自己的二哥开口叙述。 “放心啦,我肖算盘出马,哪有搞不定的。” 这一开口又扯远了,可看见李弘中作势欲拍,肖强‘唰’地后仰抬手,“事情搞定了不需要现金、不需要压货、不需要我们自己推广、我们提供场地就可以了。” “嗯” “啊?” 李弘中与周永军都十分惊讶,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是这样子的啊,他们同意来我们这里打造一个生鲜区,场地我们提供,收银是我们的,每个月结算一次,冰柜、生鲜都是他们提供,还提供专业的营业员,比如杀鱼我们不会吧?比如将牛肉挂在铁钩上一刀刀往下削够专业吧?所以啊,他们得自己派人来。嗯,至于利润嘛,应该不高,在15-20%左右吧。” 说完之后,肖强双手抱胸,得意地张目四顾意气风发,等待着两位兄长嘴里发出的赞叹声。 周永军与李弘中面面相觑。 这让周永军禅精竭虑的事情,就这么容易地解决了? “你是这么做到的啊?” 问这句话之前,周永军没忘了向肖强比比大拇指,想了想觉得一个有点少,就将两只大拇指都对准肖强来回比划。李弘中也如法炮制,那双狭长的眼睛看着肖强比看着林志添还要温柔似水。 “商人逐利嘛。” 肖强得意洋洋地拽了句文,可看见老大的眼神不善,立马老实了,“其实很简单啦,我先是分开聊,分化之后再一一晓以利害,这些家伙啊,早就听说我们店里的客流量了,本来还装腔作势的,后来我挑拨了几家先行要投入,当然,我家老头子是这帮子做托的人的带头人啊这个你们的谢谢他才是。后来啊,其他几家也急了,我再要求他们必须我们来收银、必须月结,结果也一一答应了,合同签了,还收了几家的定金。哈哈。” “我艹。” “就这么简单?” 李弘中与周永军简直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吧。 这种最低级的拉拢一拨、打到一拨在挑拨一波的手段,竟然就搞定了这么打一件事情? 要知道周永军在超市开业伊始,便有心要打造一个生鲜区来,尤其是去到广州深圳珠海转了一圈之后,心痒的难受啊。但添置冰柜之类的东西真是太他妈贵了啊,还有后期的维护费用。至于那些猪肉牛肉羊肉海鲜,如果是自己在做,一旦没卖出去,那玩意儿给谁吃啊? 这段时间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好办法来,周永军也就没去找那些生鲜贩子聊,没想到李弘中将这个任务丢给肖强,不到三天就搞定了。李弘中当时就笑着说,肖家老爷子一直找不到什么方法感谢周永军呢,这次恐怕会当个带头大哥什么的。 一巴掌狠狠打在肖强的肩膀上,周永军大手在空中划拉半圈,十分豪爽地说道,“你家老头子太好了啊。今晚上,老粤明,我请客,不醉不归啊。” “嘿嘿,要不要带上我啊?”一个声音鬼鬼祟祟地响起,紧接着敞开的门口探进来半个脑袋。 紧接着对面那陈记肠粉的小陈老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只手指在脸上扯着痣上的长长毛发,一只手背在后背,慢悠悠踱进办公室左看右看。 “哟,稀客啊。” 三兄弟都站了起来,肖强赶紧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茶几旁。他这边办公室很小,沙发也是那种小小的双人沙发,可茶具之类的却一样不少。 这陈老板还真是稀客,超市开业这么久,陈老板即使过来购物,周永军也邀请过。潮汕人比较讲究隐私,他认为这二楼是周永军的办公重地,外人上来总归有窥探之嫌疑,于是便总是拒绝。可今天竟然自己走了上来,这让三兄弟大为意外。 “坐吧坐吧,尝尝我们的茶。” 李弘中将肖强推开,自己亲自泡茶。但陈老板不领这情啊,笑呵呵地鄙视,“得啦,你们泡茶的水平,这茶叶、这茶壶……,啧啧啧,和我们比,是有差距的。” 说归说,但陈老板还是接过一杯茶,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抬头扫视三兄弟。 三兄弟也看着他。 陈老板咧嘴笑了笑,径直就对着周永军说道,“我找你有事。” “哦,那我们去隔壁办公室看看,他们讨论得怎么样了。”李弘中十分识趣地拉上肖强就走,“你们聊,晚上一起去吃饭啊陈老板。” 李老大都这样子说了,陈老板自然点头微笑,一只手还在扯着脸上的毛发。周永军在想这足足两寸的毛啊,是不是这哥们没事儿就扯啊扯长了的。 待另外两个转身离开,走出门口。陈老板还刻意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是真走了之后,才伸手从后背一阵掏摸,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周永军手中。 “呶,我知道你最近资金紧张,你呢,又不好意思跟我们开口,我想了想你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就去取了5万块钱,你先拿着用。”陈老板依旧是笑眯眯的,仿佛这件事情就像是平常送出去一个肠粉那么简单。 周永军抓着那个信封,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只是与李弘中在肠粉店吃早餐的时候,有些苦闷地向老大聊了聊这些事情,没想到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小陈老板放在了心上,还刻意去将钱给取了出来送了过来。 这五万,是一家小肠粉店的全部积累了吧。 可这五万,还真他妈的烫手啊。这种人情,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周永军思索了一阵,刚想开口,已经坐到了泡茶位置的小陈老板立马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抬手制止,“我跟你讲,这钱是借,借,借。我不会要你的股份的,呶,你真要是觉得那个什么,你就给点利息,随便给,你也可以给我写个借条,但借条上不允许写利息。好吧,有了就给我,没了你就拿着用,急什么呢?” “我没急啊。”周永军突然想通了,神情轻松起来,笑呵呵地大喊一声出纳的名字,“韩阿姨,韩玉芝。” 40多岁的韩玉芝颠颠地从自己办公室跑来,站在门口笑呵呵地问有什么事情。韩玉芝是周永军母亲孟莲香的初中高中的同学,也是孟莲香推荐给儿子的一个好帮手。 “韩阿姨,来,当着我们的面,点点这里的钱有多少,然后写一个欠条给陈老板。”周永军站起来让韩玉芝坐下,手中的信封也塞到了韩玉芝的手上。 小陈老板与韩玉芝点点头之后便眼皮都不抬一下,神情自若地坐在泡茶的位置上悠闲地泡茶,白皙的脸上神情专注,办公室内只有点钞声与茶具碰撞的声音。 过得几分钟之后,韩玉芝看着周永军,“点完了,五万块。放心,我这手啊比验钞机强多了,低于十万,我都不喜欢用验钞机。” 周永军笑呵呵地点点头赞叹一声,然后韩玉芝拿着钱起身去自己办公室写欠条。小陈老板将泡好的茶递给周永军一杯,“来,尝尝我泡的。” 喝了一口茶,周永军连连点头,“嗯,的确比我老大泡的要香气弄些,回甘深厚,这玩意儿还真不是我们这种大老粗干的活。” 他本想问一问这小陈老板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可想了想干脆便不问了,如果真问出来,反而是对小陈老板是一种侮辱:别人拿你当兄弟来尊重,你去问别人为什么信任你?这不是证明你心中有隔阂吗? “远亲不如近邻嘛老周。” 这小陈老板不知道打上什么时间起,也不叫周永军为‘周老板’了,老周老周的叫得周永军愣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实际上自己比小陈老板也大不了几岁,不过这样听起来十分亲切舒适罢了。 “你啊,有什么事情,不需要自己扛着的,毕竟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以来,别说我了,就我那几个老乡做生意的,都觉得你这人,能扛事、有担当、有正义感,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所以,你有什么坎了,就和我们说说,我们力所能及嘛,大事帮不了你,小事是没有问题的。” 小陈老板幽幽说完,这周永军还没来得及回应呢,韩玉芝就拿着欠条来了,上头盖着红晃晃的公章。可周永军还走到肖强办公桌上找出印泥,先是在欠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与身份证号码,又加盖了自己的指纹,才递给小陈老板。 这哥们看也不看,将纸条折起来收进口袋,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你们这里喝茶不好,没事就晃到我那边去喝茶去,我把隔壁盘下来了,今天去签合同,装修成一个茶室啊。” “行,你走吧。我这还有事情呢。”周永军也不与这哥们客气,待对方下楼之后,才在沙发上坐下,陷入了沉思,连李弘中叫他都没听到。 结果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怎么啦?”周永军如梦初醒。 “过去看看啊,他们的结果出来了。”李弘中也笑眯眯地。 “啊?好哇,什么情况?”周永军站了起来,他打算待会再说小陈老板的事情。 “这个李建国,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过去看看吧,走。” 第三十四章 是该练内功的时候了 34、是该练内功的时候了 南方的傍晚,热气犹存的街道上便多了许多行人。毕竟比起正午,这时候的温度还是略低了一些,晚饭之后,散步的、健身的、逛街的、约会的都一茬茬一波波走上街头。树形优雅、高大挺拔的凤凰木在绿叶间开着碗儿大的花儿,花香与其他的香味混在在一起。 桑塔纳停在超市右侧摊位的正前方,街道上虽然未划出停车线,但道路两旁一到傍晚就停满了各种车辆,本就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更是堵得寸步难行。 车厢内即使开着空调,孟浩杰的额头上依旧渗着颗颗细微的汗珠,一张大脸上油光满面,鹰钩鼻上大概因为上火而长着一个显眼的脓包。 穿着白色麻质衬衣的朱三坐在副驾驶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手上抓住大哥大,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缓缓抚摸着键盘,直到孟浩杰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才猛然惊醒过来。 “大佬。” 孟浩杰抬手揉了揉鹰钩鼻,突然有种想将眼前这张帅脸打烂的想法。 在看守所的这些日子,虽然没受什么大罪,但孟浩杰却想了许多。毕竟难得有这么清静的时间去筹备一些计划。 终究还是被逮进去了。 这个孟莲香,真的是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放过,成为她上升的垫脚石。 那天晚上,孟浩杰本想好好地与林慧亲热到天明。可是被父亲一个电话便叫走了。电话里,父亲说得很明白,警察已经在找他了,虽然没说是什么事情,但肯定与海关那批货有关。 孟明宇还告诉他一个地址,说是安排了一个人去送护照,可等孟浩杰到达那个地址的时候,便被早就守在那里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这一关就是半个多月,期间孟明宇托人找关系,这一切孟浩杰在里面并不知道。可他一直就坚持一个回答:不知道,没听说,没参与。因为他自己明白,就算是自己说出来真相,无非也就是关上几个月,何况父亲在外面肯定会想办法的。 唯一担心的便是林慧会不会再火上浇油一把。 可让他担心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 直到今天出来,孟浩杰还惦记着这事儿呢。下午去接他的人太多,直到与父母吃完晚餐之后,孟浩杰让朱三过来接他去看看大华超市的情况,才再次想起要问问这手下头马。 “大佬,怎么啦?”前方的朱三又开口问道。他看见孟浩杰的眼神闪烁不定,便知道这老大心里肯定是不爽了,便将语气放得更为谦卑。 “我问你林慧怎么了?” “走了,第二天就不见了。” “我知道走了,我第二天也知道了。”孟浩杰不耐烦地呵斥,一只手不断地揉着鼻子,“去哪了?你知道吗?不会是被周永军藏起来了吧?” “大佬,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不可能的,周永军不是那种人,你想啊,她要是和周永军说了,恐怕你就不安全了。”朱三很潇洒地耸耸肩,又回头去摆弄自己的大哥大。 这玩意儿是今天孟浩杰送的,为的是朱三在这段时间忠心耿耿地保护着自己的生意。 ‘啪’地又是一巴掌。 朱三再次回过头,发现老大的脸色难看的要死。 难看就难看吧,反正朱三认为这事情老大做得不厚道。 “这大华超市的生意一直都这么好?” “也不是,白天生意一般,但整体比以前的显华超市就好太多了。”朱三将大哥大在裤兜里塞了塞,发现塞不进去只得又抓在手里,“听说他们准备开始去对那些小店供货,我觉得啊这是周永军的生意是表面繁华,我也找人去买过东西,的确比很多地方都便宜,但便宜能撑多久?便宜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 “你懂个屁。”见朱三聊及他的生意经,孟浩杰轻啐了一口,因为朱三根本就不知道超市的玩法,纯粹就是瞎掰,当然也不排除是为了拣孟浩杰愿意听的说。 说完之后,孟浩杰继续侧头看着超市门口川流不息的人群,看着外面正在大声叫卖的摊贩,看着站在门口身姿笔直的保安,突然咧嘴笑了。 “据说超市要打算做成什么‘一站式购物’,要在一楼做生鲜,将二楼也要重新装修也开始做生意了。呵呵,一帮傻当兵的还真当自己是生意天才了。不过也难说啊,现在这种模式还是很受欢迎的……。”朱三可没关注到孟浩杰的情绪变化,继续自说自话。 听朱三说完,孟浩杰诧异地问道,“二楼也做营业场所?你怎么知道的?” “门口有告示牌呢。”朱三抬手对着超市的方向指了指。 孟浩杰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走吧走吧,那他就死定了。” “为什么?”朱三有些茫然。 二楼开张营业这事情,朱三其实倒是挺佩服周永军的魄力的。他之所以说什么中伤周永军等人的言辞,无非就是想着孟浩杰肯定愿意听这些东西而已。说实话对于生意上的事情,朱三还真的是一头懵。 “这里面可埋着雷呢。”孟浩杰揉揉鹰钩鼻,有些兴奋地告诉自己马仔,“这里啊,本来就在市政规划的拆迁名单里,是什么五年计划?周永军接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了,但他签合同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情况,所以一次性签了二十年的使用权。他现在这种投入方式,依靠他自己的钱是不可能的,肯定是四处借钱才能做到,所以一旦拆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汽车缓缓驶过街头,朱三在前座心不在焉地呵呵笑着,突然他好奇地问了一句,“大佬,你和这周永军是亲表兄弟啊,怎么要搞成这样呢?” “他哪里会拿我当亲表哥呢?还有他那个妈妈,哪里拿我当亲侄子呢?开口党纪闭口国法的,不帮我也就罢了,还将我送进去关了这么久,呵呵!” “这个也不一定就是你姑妈干的。”朱三这下子倒是有些认真起来,转过头看着孟浩杰,“毕竟你是她亲侄子,你自己有好几次都在外面说了这些事情,难保是其他人点水呢?我想啊,如果是你姑妈真想送你进去,她肯定会提交证据让你根本就没机会出来了。” “你懂个屁。”孟浩杰勃然大怒,“当然是她,总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个,其他的都是垃圾。回来一趟就是说教,骂我父母没管教好我,以为我没听到?一个心态恶毒的女人,会管什么亲侄子亲哥哥” 孟浩杰是越说越气奋,他妈的,连那个林慧都吃里扒外,拿着自己的工资与周永军眉来眼去,老子能让你们开心才见了鬼了。 皱眉瞪眼地骂了一通,孟浩杰心中有了主意:反正周永军现在已经走上了不归路,何不在这之前再狠狠地玩他一把,消消火气。 …… 白天忙了一天的周永军直到7点才吃晚餐,林志萍端着饭菜跑到了周永军的办公室来了,这姑娘以为周永军的伙食会与自己不一样,结果过来一看,钱海丰与周永军两人短短几分钟已经吃点餐盘里干干净净,连菜星星都看不见。 “谁舔的盘子?”姑娘端着米饭,将另一只手的菜盘放在茶几上,看看钱海丰又看看周永军。 周永军满足地靠在沙发上,抚着肚子拿起茶几下的一份《参考消息》凑到眼前,也不搭理林志萍,但钱海丰一看见菜盘子,立马伸手去拿自己的筷子,却被林志萍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我们两个人吃一份菜,你一个人吃一份菜,这不公平。”钱海丰揉着被打的手背,愤愤不平。 “你说错了,是你吃了我另一半的饭菜。”周永军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脑袋依旧埋在报纸里。 “我建议周刚去开一家饭店,我们一起入股。”钱海丰眼馋地看着林志萍慢吞吞地夹菜、慢吞吞地咀嚼,忍不住咽口水。 这菜是周刚做的。本来周永军打算让周刚回家养老,可周刚坚决不干,还骂骂咧咧地这帮子马骝仔是过河拆桥啊说什么怕股份被吞啊诸如之类的话,反正意思就是不走,钱可以少拿,事情必须得给一点做做。于是周永军鼓足勇气向这爆裂老头提了个意见:要不先给大家做做饭吃吧,毕竟每天在外面叫外卖过来吃,员工也是吃这个,吃多了也不好啊,不卫生嘛。 原本以为周刚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爆裂老头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愿意做厨师的保安做不了一个好仓管。 钱海丰与林志萍絮絮叨叨,周永军看完一份《参考消息》又拿起一份《人民日报》在看。这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回来之后,才发现在部队看报纸除了学习之外,其实报纸上还有许多有用的东西都没关注。 比如针对某一个行业的新闻,或者说国家即将在某些项目上进行投入以及各种财经、税务等内容。这些内容其实都与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只是有心人可以很好地把握住内容里透露的商机,通常也只是拿来当做一个谈资而已了。 当看到《广东日报》的经济板块的时候,周永军发现一条小篇幅的新闻,《沃尔玛即将登陆深圳》。他登时来了兴趣,沃尔玛据说是与家乐福并列的大型超市,他们进入到中国,第一站便首选深圳,这是好事啊,值得好好研究。 “我说啊,志萍啊,你也老大不小啦,该找个男朋友了吧,你看我兄弟四个里,最喜欢谁啊?肖强这夯货就不管他了,结婚有娃了的。啊,我老大,怎么样?高大帅气性格沉稳充满了男性荷尔蒙,还……。” “你还管挺宽啊?老虎头上钉虱?找死咩?”正在吃着饭的林志萍一点也不念胖子的情,开口就骂。惹得一旁的周永军放下报纸,也笑吟吟地想开口说几句。 毕竟嘛,有些窗户纸要捅破才行。这李弘中一幅憨居居模样,让他去跟林志萍说穿了恐怕打死也不会干这事的,只有让林志萍自己去搞定才好,毕竟女追男隔层纱嘛。 不过周永军是真心搞不懂女人。 这林志萍在之前每天都缠着‘姐夫’,搞得大家都认为姑娘肯定是等李弘中与姐姐分手之后立马就会表露心迹,可没料到真到了这一天之后,林志萍反而对李弘中没那么亲近了。私下里周永军与钱海丰肖强等人还提及过,会不会刚开始大家就搞错了啊? “你同我收皮啦。” 不等周永军开口,林志萍朝着放下报纸的周永军就瞪眼呵斥,饭也不在这儿吃了,端起菜到进饭碗里站起来气呼呼地走了。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阵,钱海丰摇摇大脑袋,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瓜子,先是递给周永军,被拒绝之后也闷声磕瓜子不再说话。周永军本想说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继续埋头看报纸。 他们在等肖强与李弘中回来呢,李弘中说要去带一个搞设计的朋友过来,二楼如果要整改,肯定要做到使用最大化,而且要美观,专业的设计师据说还不要钱,周永军是非常乐意的。 如果一楼靠内侧的四分之一拿出来做生鲜的话,那么,酒水饮料茶叶、儿童服装等这一类的商品就将全部转上二楼,原本二楼的办公室也需要重新调整,还得建一面墙将办公色隔开。 目前二楼的四个办公司,一间是周永军的,钱海丰与秦科公用一间,李弘中来了之后可与周永军一起办公,财务必须是独立办公室,一间仓管兼值班。但现在人员越来越多,部门也逐步健全起来,周永军对此颇为头疼,毕竟会议室是需要的,另外流通部还是独立出来会比较好一些,这里面涉及到商业机密的东西,周永军虽然不担心会有什么泄露的,可事前少些人知道总是安全些。 不是没想过将大华商贸公司独立出来,在外面着一个办公室。可是这又涉及到仓库问题,仓库从环境到安全都十分重要,这个问题,肖强提出几个方案,比如他们家在超市附近的三层楼可以用,可是周永军还是觉得不妥,因为消防要重新弄也是挺麻烦的一件事。 想到烦闷处周永军也看不进去报纸了,干脆走到办公桌后背坐下,拿张纸写写画画,他得计算一下如果新增办公室的各项费用,大华超市开业这么几个月以来,生意相对以前算得上蒸蒸日上,盈利是肯定的,可现在自己这种扩张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快呢。 短短的几个月,大华超市以锐不可当的姿态在中南市区节节攀升,先不说那些竞争对手的中小型超市,就说那些士多店与零售摊点难免都会受到影响。那些所谓的零售业协会、行业协会不断抛出橄榄枝、品牌商也由当初的搭台看戏到现在的频送秋波,这种情况会带来什么呢? 名义上的好处毫无意义,周永军是实用主义者。可实际上的好处却微乎其微,相反,如果在这样的关头超市一旦出点什么事情,之前辛苦建立的一切都会很快崩塌,毕竟自己只是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走到这一步,基础呢?你对市场了解吗?对发展计划中所遇到的未知有把握解决吗?对工商、税务上的事情都吃透了吗? 你对消费者的心态做过深入研究吗?产品方向呢?库存结构合理吗?需求增长率正确吗?更新迭代需要用什么手段啊?你的团队流失率合理吗?打造磨合得十分默契了吗?你扩张的运营成本与投入产出比合理吗……? 一个个问题如雷霆般在脑海里响起。 在这个初夏的傍晚,沙发上的周永军的全身乏力,后背突然冒出冷汗,如梦方醒一般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 大华商贸、大华超市,需要在寻找方向的时间里去磨平棱角,应该在专注发展的时间里花费精力与时间成本去试错,才能在时代的浪潮中不被淘汰、扬帆前行。 得放慢速度了! 第三十五章 公益图书馆(求收藏求推荐) 35、公益图书馆 接连一个礼拜的阴雨天,天气闷热潮湿,无论你走在街道上还在坐在室内,总是全身黏糊糊的难受,恨不得脱掉衣服撕下一层皮来才觉得透气舒适。 周永军摘下雨衣,门口的唐华国已经打着伞冲了过来帮他打伞,周永军笑一笑,伸手搂住唐华国的肩膀走向超市,锁在门口的大黑看见主人,抬起趴着的头伸着舌头哼哼几声,表示打了招呼,然后继续趴在原地。 周永琪似乎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一条狗是自己的了。 一楼原来的收银处与超市入口已经被一堵玻璃墙隔出一条3米3宽的通道,正面的墙被拆掉,留下2米6宽、2米6高的入口。通道径直通往二楼,到二楼又分出一条岔路,一侧通往超市、一侧通往办公室。所有通道都按照消防标准去设置的,这是李弘中要求必须做到的事情。 原来正对着街道的四扇玻璃窗拆除了中间两扇,改成了超市出口,收银台位列出口两侧,现在进超市必须得从旁边的过道进去,右转进超市,或者直接上到2楼,然后再从内侧改装的楼梯下来,走到出口收银处。 在收银处的右后方是玩具区与婴幼儿服装,其中划出20来平方米的面积当做儿童游戏区,用绿色的塑料围栏隔离开来。围栏外的水泥地上固定了几张凳子,供那些陪伴孩子的人休憩。 这样的设计,就是强行让消费者在超市里面逛上一圈,增加商品的展示率以提升购买率,一楼游戏区则可以让那些带着小朋友的老人过来坐坐,也能增加一些人气。 办公室的挂钟显示已经是上午十点,早上周永军本来是打算与肖强出去一趟,但秦科临时被叫去工商开会,周永军便让肖强当司机去了,自己坐着摩托车出去转了一圈,虽然穿了雨衣,鞋子与裤腿依旧湿透了,只得在一楼弯腰扭了一把裤腿,可皮鞋里进水了走一步便‘叽咕叽咕’作响,自己都觉得滑稽。 “你怎么……。” 正当周永军对着鞋子苦笑的时候,楼梯上响起了周刚的声音。老头穿着一条大短裤、配着短袖衬衣、趿拉着一双人字拖、手里还拿着一只崭新的大哥大,一副纵横捭阖的老大模样,站在楼梯转弯处睥睨周永军,满脸的鄙视。 “你好歹也是一超市老板,一副孤寒样,打个车会死咩?非要开你那破摩托车,真是不知死。”周刚将双手往后一背,半闭水泡眼嘴里骂骂咧咧的,不过骂归骂,紧接着就大喊一嗓子,“韩玉芝,拿算拖鞋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上去换就行了,这裤子也湿了呢。” 周永军慌忙拒绝,他也奇怪这周刚下雨天大上午的跑这儿来干嘛呢。 老头子已经干大厨干上瘾了,直接就在周永军租房处开始了自己的掌勺生涯,每天做一大锅饭,炒几大锅菜,供超市及大华商贸那边的员工中晚餐。 出纳韩阿姨拿着一双棉拖鞋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条干毛巾,看见走上台阶的周永军裤腿与鞋子湿透了,笑了笑便将毛巾与拖鞋递了过去。 “这鬼天气啊。”周永军接过毛巾与拖鞋,致谢之后叹口气。 楼梯间与走廊的正中间铺着一条薄薄防滑地毡,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此刻也是湿漉漉的,地毡两旁裸露的地板砖上也全是水。 周刚大咧咧地走进周永军的办公室坐下,硕大的移动电话放在茶几上,一副暴发户的模样。周永军也不避讳,从办公桌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存放的衣服放在桌面,再脱掉上衣与外裤,露出线条流畅、健壮结实的躯体,再三两下换上干净衣服,一边和周刚絮叨。 “刚叔,跑这边来干嘛?没钱买菜啦?韩阿姨那边签字就行了的。” “知道知道,你说,这大哥大怎么样?”周刚兴致勃勃地看着周永军,眼里金光灿灿地写着几个大字:‘夸我,尽情地夸我’。 “嗯,新款的,好看,摩托罗拉啊。” 周永军没什么诚意地敷衍几句,但突然想起来上午去所了解的情况,脸上又堆积起真诚的笑容,补上几句周刚更加爱听的。 “刚叔这外形,配上这手机,真的是很有气派,真的。刚叔看上去就是那种特有气质的中年人,胸有诗书气自华啊。哎,气质这东西啊玄得很,装不出来,非得自带才行……。” 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坐在泡茶位上准备泡茶。 “你的。”周刚将大哥大往茶几上一拍。 “啊”周永军瞬间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给你的,我女儿在国外买回来的,你说我用来干嘛?找我打我家里电话就行了啊。”周刚水泡眼睁得老大,一只手扯了扯自己圆领T恤,他被周永军这一顿夸,心里很是受用。 最讨厌别人说我像黑社会了,黑社会有我这种气质? “别,这玩意用不起,电话费太贵。”周永军双手直摇,这哪出跟哪出啊?你女儿送你的你,给我用算怎么回事。 “你堂堂大华商贸的老板,整天穿得比打工仔还不如,一双解放鞋配条破军裤,内裤都烂了个洞吧?我刚才都看见了哈哈哈哈哈。”周刚说着说着突然哈哈大笑,弄得周永军顿时脸烫的不行。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打工仔怎么了?革命不分贵贱,大家分工不同。解放鞋怎么了?我堂堂党员、退伍军人,勤俭节约是我党我军的优秀传统。我说刚叔,才夸你几句呢你这么就变得这么世俗了?你这种资产阶级思想很危险啊刚叔,不行,这我得给你上上课,免得你沉溺安乐……。” “收声啦。”周刚耷拉下脸来,可笑容又迅速涌上,“你现在是生意人,是大华商贸大华超市的形象代表,平常啊,还是注意点打扮,人靠衣装嘛,你看那次你上电视的时候,林慧给你买的那套黑西裤白衬衣就不错嘛,穿上多体面,再配上这个大哥大,啧啧……。” 听见林慧名字的时候,周永军脸部抽搐了一下。 这个名字,很久没人提及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刻意遗忘、不曾提起。 周刚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骂自己的糊涂。 他是真心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周永军小时候除了比其他孩子顽劣一些,却也成熟得早,周刚是见过他的,正常孩子而已。可现在的周永军却有一种令人心折的气质,相对同龄人,他既有成熟稳重的一面,也有朝气蓬勃的劲头。 做生意的人,大多是谨小慎微,周永军却是高歌猛进;可眼看着超市蒸蒸日上的时候,周永军却又能及时停下脚步来反思,这种魄力少有人及。 唯独在男女之事上面,这家伙也是一根筋啊。 周刚暗暗叹息。 他其实不知道,这周永军与林慧甚至连互相表白的机会都不曾有过。要是知道,恐怕就会直接劈头盖脸痛骂这个死脑筋了。 一旁的周永军泡好了茶,倒了一杯给周刚,一边抬手看看表。 他的脑子很快便被其他的事情给占据了,林慧的事情也抛到了脑后。 李弘中应该快回来了,他是与街道办的党高官杨成玉一起去的民政局。需要办成的事情,未来很可能就丢给周刚了,所以,周刚在这里倒也挺好。 一老一小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周永军在周刚面前插科打诨,全没了在其他员工面前的严谨刻板。 其实放至兄弟朋友身边,周永军也算是个逗逼,在部队当班长那几年,背的东西可不少,还得说,碰上闲暇的周六,都会搬个小马扎自己说了叫班里的兵说,说完了还得去向排长连长接着说,口活到给练了出来。 “你在部队开心不开心啊永军?” 周刚吹牛吹得天花乱坠,周永军也配合得十分完美,反正不拆穿啊,比如周刚在说当年自己横扫一条街的故事,周永军其实知道真实的版本,那是周刚被追得跑了两条街。 “就那样,白天兵对兵,晚上数星星。”周永军双手张开搭在沙发背上,全身放松,眼睛看着墙上多出来的那幅字“厚积薄发”,那是街道办的杨书记送过来的,落款是某位张姓老人,这人周永军听说过,所以就赶紧给裱起来挂上了。 而且,他挺喜欢这四个字里的寓意的。 “那怎么不谈个恋爱什么的?你们驻地附近找一个女朋友不停好吗?”周刚又问。 周永军神秘兮兮地一笑。 周刚立马附身着急地问道,“有过?长的怎么样啊?多大年纪啦?哪里人?” “我说什么了吗?”周永军扯扯嘴角,“穿军装,不方便啊。” “瞎说瞎说,穿军装不是优势吗?”周刚兴致勃勃,一副坚决不放过周永军的模样。 周永军刚想开口给周刚说个段子,李弘中走了过来,伸手敲了敲门框,笑嘻嘻地看着老小两个。在他身后,跟着身材高大的街道办杨书记,两个人全身都湿漉漉的。 “杨书记。老大。” 背对着门口的周刚没有看见,可周永军赶紧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周刚回头看了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也站了起来。 他对当官的一向不是很感冒。 “周经理好,刚叔啊,你也在这里啊。” 杨成玉长得像个弥勒佛似的,一张大脸十分喜庆,脸上也永远是带着笑意。不得不说杨成玉对大华超市十分支持,他也想将周永军树立成退伍军人创业的典范,毕竟90年两次征兵,中南也去了不少,这几年陆陆续续复员专业的多了起来,要安排工作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啊。要是个个都像周永军这群兄弟这样,杨成玉觉得自己能多活几年。 “坐坐坐,杨书记,辛苦你了啊,还得麻烦你去跑一趟。”周永军一边让座,一边大声地叫韩玉芝去找林志萍拿两条干毛巾过来,但韩玉芝自己从办公室拿了两条赠品毛巾走了过来,周永军心中赞许:这韩阿姨还是醒目的啊。当然李弘中也知道这是赠品,他迅速拿在手上撕下包装,递了一条给杨书记。 “哪里哪里,大华超市是我们这边的企业,而且你要做的事情,是在替我们做福利啊,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种事情,政府就该不遗余力地支持才是。” 杨书记一边用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然后将毛巾垫在沙发上才坐了上去。关注细节的周永军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没有政府的支持,这件事情我们是做不了的。毕竟这房租一块我们就承担很大的压力了。” 周永军赶紧泡茶,却被李弘中拍了拍肩膀示意他坐远点,然后自己坐到了泡茶的位置。 他们聊的事情,是打算在超市左侧的十字路口,找一个2楼的门面来开一家免费的书屋。 起因源于上次那一个孩子丧生的车祸。 对于这一圈的周边环境,周永军太了解不过。这边虽然算不上主干道,但来来往往的车辆繁多,左侧几百米的十字路口有时候红绿灯一坏,便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这附近居住的人,年轻人都在工作,老年人带孩子,实在是两种极端:一是放养一是娇宠。 反正经常会看见孩子在满大街乱窜,尤其是那些外地来打工的父母带着的孩子,没到学龄的,几乎就没人管,任凭他们白天随意流荡,晚上父母回家才会想起来还去寻找。 周永军看在眼里,心里莫名难受。 这些孩子才是未来啊。他想。 于是在前思后想之后,便有了怎样弄一个地方给孩子们玩儿,并且能学到一点点东西的地方。这有两个前提:第一是安全,第二才是学习知识。至于办学之类的事情,周永军觉得那是个浩大工程,做不来,想来想去,与李弘中等人又沟通良久,才有了办一个免费图书馆的念头。 他们将这个念头与杨书记一说,没想到杨书记立马便四处奔走,还给周永军出谋划策,比如可以搞一个阅览室、一个乒乓球室、一个影音室……,还有可以供小朋友玩耍的空间。 周永军一听就头大了。 这得投入多少啊? 但杨书记不仅仅只是说说,这不,今天就带着李弘中去民政局拿批文去了。毕竟做公益还得是需要民政局批准,并且说了想办法那扶持,至少硬件设施不能由大华超市来出钱啊。 “永军啊,民政局只是负责批文而已,批文随时可以给。”李弘中见杨书记与周刚闲聊去了,便悄悄地告诉了周永军的结果。 “那就有些麻烦了。”周永军苦恼地抓抓脑袋。 这件事情,他专门去着爷爷聊过,当然爷爷其实是说要打个电话给某位在民政局的领导,可被周永军自己挡住了,毕竟这本来就是公益事业,如果连这种事情也有人为难,那做不成也不怪自己了。 可这要是什么都得自己承担,压力蛮大。 一旁和周刚聊天的杨成玉听见了两兄弟的聊天,见状侧过头来看着周永军,抬右手朝下压了压,笑呵呵地说道,“不急不急,这件事情,我来帮你们解决好了,只是位置要动一下,换到我们办公室附近的那栋老一点的大厦二楼,怎么样?大概有200多个平方,够用了不?至于装修的事情,可能就需要你们承担费用了,然后书籍啊、影音室里的电视机啊、乒乓球桌啊之类的,我来想办法。” “那就太好了。”周永军看了看李弘中,见老大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便知道老大肯定是在路上便与杨玉成商量好了。 “那就这样定吧,周经理啊,你这边专门安排一个人对接吧,我晚点会安排街道办的办事人员和你通电话,接下来就按计划进行就成了。好吧,没事那我先走了。”杨成玉弯腰看了看腰间的汉显传呼机,大概是有办公室的人在找他,便一口将杯中的茶喝完,拒绝了周永军说要留下来午餐的盛意,笑嘻嘻地伸手握住周永军的手,“一句话,周经理,你好好做生意,多解决几个就业、准时纳税,那就是轮到我该请你们吃饭啦。” 说完之后,杨成玉便与周刚握手告别,李弘中则重新拿上雨衣,他需要开摩托车送杨书记回去。周永军也赶紧跟着走了下去,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才返身上楼。 “你们这要是干什么啊?”周刚见到周永军回来,便急匆匆问道。 “嘿嘿,这事情我还得麻烦你呢。” 周永军将情况大致一说,最后他告诉周刚,打算让老人去图书馆做管理员去。他想毕竟要比现在的大厨轻松很多,上午10点开门,到晚上7点下班便可。 可周刚一听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满脸不爽地直接拒绝。 周永军一看那崭新的摩托罗拉仍旧摆在茶几上,便拿起来就追了出去。 可周刚已经没影了。 这老头子! 周永军直皱眉,根本就不给自己阐述的机会就跑了。 不过中午还是会见到他再说吧,这大哥大,也得还给他。 在原地思考了半秒,周永军转身朝着通往超市的过道走去。 第三十六章 我们吃个五块钱的 36、我们吃个五块钱的 阴雨绵绵的时间一过,这南方沿海的区域又瞬间暴热起来。 上午十一点,似火骄阳将街道两旁高大的凤凰木也晒得垂头丧气,绿色的叶子蔫巴巴的,迎着微风垂头丧气地轻轻晃荡。树荫下摆摊的人无精打采地坐在摊位后头,偶尔轻声与隔壁摊交谈几句,余下的时间便是用扇子拼命的扇风。间或有一台车从街道上驶过,扬起的飞尘在汽车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散去。 匆匆从超市出口走到大门,秦科又被这热浪给冲了回去。超市里面虽然空调依旧没有更新换代,但内侧因为改成了生鲜区,倒也十分凉快。秦科刚刚在生鲜区转悠呢,这一下内外反差太大,简直就是从冰窟窿掉进火窟里似的。 穿着保安制服的唐华国依旧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看着跳回超市的秦科,嘴角露出笑意。大黑狗趴在唐华国的脚边,长着嘴伸着舌头呼呼喘气,它也热得受不了。 “老唐,上午不是赵志鹏的班嘛?”秦科在门口适应了一阵热流才走了出去,从身上掏出烟想递一支给唐华国,但突然想起来这老唐十分严谨,当班时间是不会抽烟的,便将烟收了起来,自己也不抽了。 “赵志鹏跟我临时换了个班,说是去接人去了。” “成,我有事离开一阵,你这边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林经理。”秦科说完之后,用手遮住额头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走到路边相等出租车,可等了几十秒钟便忍不住这袭人热浪,赶紧拦了台摩托车就跑了。 十几分钟之后,摩托车在离超市几公里之外的创业街停了下来,街口的停车场上停满了车,其中一台红色的跑车特别显眼,秦科在付钱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经常在超市门口等客的拉客仔认识他,跟他调侃秦老板也可以买一台嘛。 秦科笑了笑,也不回话,但还是从口袋里摸出香烟递过去一支,然后才朝着街道上第二栋楼房走去。 商业局的办公室李主任已经笑呵呵地站在门口迎接秦科了。一见到秦科走过来,李主任立马迎了上来,握手的时候,左手紧紧捏住秦科的右小臂,一副亲热的样子。 “李主任啊,您这追魂夺命扩,是有什么好事给我介绍啊?” 秦科与朱主任握了握手,发现对方的手冰冷潮湿软绵绵的,心中有些膈应便赶紧松开了手。李主任干脆伸右手搂住秦科的肩膀,笑呵呵地左手在前面引导,“请请请,我们家人的一个聚会,邀请你来坐一坐喝杯茶。” 家人聚会?坐一坐喝杯茶? 这话怎么这么矛盾呢?你家人聚会叫我干嘛叫我过来又不请我吃饭让我喝杯茶?这是什么鬼,而且这里也不是饭店啊。 怀着满肚子疑问,秦科被李主任半搂半推地走进那幢三层小楼。 创业街名叫创业,但实际上是一条老街,街道两旁皆是整整齐齐高矮一致的三层小楼,据说住在这条街上的人非富即贵,秦科曾经从这附近路过几次,看到的都是豪车,只是不知道是走私车还是正规渠道购买的而已。 从外观看这栋楼十分普通,进去之后秦科才发现别有洞天。 小楼的围墙应该有三米,院子的占地面积恐怕有半亩,疏影横斜、暗香浮动,鹅卵石铺就弯弯曲曲的小径从门口朝着内侧延伸,甬道两旁种着花草,右手边的草坪上放置着两把巨大的遮阳伞,伞下的木质咖啡桌上还放着几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与红酒,烟灰缸里也有烟蒂,种种证据显示这里刚刚才举行着聚会,可现在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您不是住在光明街啊李主任?这里也是您的房子吗?”秦科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 “不是,这里是我们一个家人的房子,偶尔会在这里聚会。”李主任热情地笑,热情地拍拍肩膀,李主任这里,热情不是一种情绪,而像是从他身上生长的某个器官。 门口台阶上两根白色的巴洛克风格的柱子,大理石的门廊地板光可鉴人,深棕色的木门旁边放置着一个纸箱有些不伦不类,但纸箱里整齐地码着蓝色鞋套。李主任走到这里,便放开了打在秦科肩膀上的手臂,附身拿起鞋套,在鞋底套好。秦科也如法炮制之后,李主任再拉开了门,示意秦科走在前面,左手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门被打开了,室内的冷气十足,瞬间将秦科身上的热气掩盖。 一楼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大概有2、30个人站立在客厅中央,楼梯上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头发朝后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拿着一叠钱,正在大声地与客厅里的众人描述自己曾经创业是多么的辛苦而自从进入了这个大家庭之后则是多么的容易多么的开心就将钱赚了。 诸如之类,吧啦吧啦,说到激动处还挥舞着自己手上厚厚的一叠人民币。 秦科张目四顾,看见入口处的一个小架子上摆放着一些东西,上面有化妆品、有一瓶瓶的胶囊,有牙膏,有奶粉……。 这是秦科第一次接触到安X品牌,也是第一次知道,卖货可以卖成‘家人’这个称呼。不过他现在还是排斥的、是抗拒的,那些排得整整齐齐的男女每待那西装男说几句,便会鼓掌,鼓掌也极有节奏,‘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西装男说完,换上去一位卷发女性,大约30岁左右,矮胖结实,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套裙。可套裙并不合身,腹部的布料朝两边拉扯,扣子都歪了。秦科觉得这女的要是不小心放松自己,那扣子就会像子弹般地崩开。 那女人应该有先见之明,说话之前,也不顾及形象便解开了两颗西装扣子,露出里边的黑色蕾丝衬衣,隐约看见白花花的肥肉。 穿着短袖的秦科在听这女性述说自己发家史约几分钟之后,便觉得有些凉。旁边的李主任立马将一条小毯子给递了过来。秦科点头致谢,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传呼机,萌生离意。但善解人意的李主任立马递过来一罐红牛,秦科虽然拒绝了,可也不好意思马上离去,只得继续忍受着咶噪。 但再仔细听下去的时候,他发现还是有点意思的。 其实销售是相通的。 营销的本质就是交流,销售则是就人与人的交流,产品不过是交流的一个载体而已。无论是卖飞机大炮还是电视机冰箱,又或者是日用品,销售者必须将自己的产品内容用什么样的方式传达给消费者、灌输给消费者一套理念,用以证明自己给你的产品是多么多么的适合你。 秦科的想法与周永军所想的“被相信”的消费者是同一个道理,购买一样东西的人往往没有知情权,压根儿也没去想过自己其实应该有知情权,他们只会考虑这件东西自己是否能满足自己的需求,而销售者所描述的则是恰恰符合购买者的需求的话,那么购买者自然就会掏钱。 站立在秦科旁边的李主任见秦科听得入神,也是满脸开心。 毕竟能将这份事业‘分享’给更多人,这本身就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那个时候,很多人这样想,很多人接着入坑。 以及到多年以后,李主任对着新闻媒体上的消息还在感慨,那么美好的‘分享’,到现在已经变味了啊。 要是李主任现在知道秦科脑子里想着是如何与超市结合起来的,恐怕他也是会点头认可的。毕竟那时候的人,还是单纯很多。 …… 停止了继续扩张经营范围的周永军也并没有闲下来。 他认为既然超市到目前这种状态了,那就是停下来练内功的时候了。步伐太快而根基不稳,而且他也怕兄弟几个都容易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只有自己保持冷静,即使是其他人有些新的思路那也得只能在小范围内尝试,不再像之前那么高歌猛进了。 大华公司现在共有39名员工,这还不算周永军与李弘中、肖强、钱海丰等四人。 其中大华商贸的流通部6个人,由李建国做主管。超市分成两个班,每个班12个营业员与3名收银员;保安两个,负责超市管理的林志萍与秦科两个人虽然是按朝九晚五的时间上班,但几乎都会有一个人守到晚上九点半超市关门为止。 财务依旧是韩玉芝,会计暂时还是由专门的财务公司在做。可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毕竟现在又有了大华商贸,这家公司是独立核算的,依靠外力来做财务的确有些不大好。 周刚虽然百般不愿去‘大华图书馆’,但在周永军的恳求下与街道办杨书记的半请半威胁下,老头子还是去到了那边上班,可工资依旧由大华超市发放。 与图书馆同步进行的,还有大华公司定时向中南市福利机构捐赠物品的事件,这件事情,杨书记将它做得全城皆知,目的也是在帮助大华超市或者周永军兄弟几个树立形象。但对于此事,周永军与李弘中几个都未曾挂住太多心思。 至于秦科拿工资的事情,这是其他四兄弟共同商量过的,毕竟老五还没从上次亏钱的事情当中走出来呢,家中总得有点钱补贴。至于这四兄弟,仅仅是拿一点可怜的生活费,当然有了必要的应酬,是可以拿回来报销的。 当然,这每天的24名营业员里,有6个人是生鲜区外的自有品牌导购员,化妆品区有4个品牌的导购员。这10个人的工资,则是由品牌来发放的。 这几天周永军仔细研究了一下别人送来的一些企业运营的资料,对于现有的组织结构,周永军也有了新的想法。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考虑清楚的,在者他也不想将大华公司做成一言堂,很多东西还是需要与大家商量讨论。 这一点周永军其实明白,无论大家的意见怎样,最终的结果也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带兵的人肯定要深知用兵之道,尤其是周永军所在的部队,更加要擅于发现每一个人的特长并加以利用,用起来方可如臂使指运转自如,况且兄弟几个在生意上的磨合已经过去,都将周永军当做了主心骨。 其实他们也是高看了周永军,这源于小时候在一起每次有什么事情,李弘中则负责主攻,周永军则负责谋划,但那不过都是一些鬼点子。可这一来二去的,周永军说的话,大家往往会有莫名其妙的信心。周永军自己反而往往在哥几个面前心虚,论进取性他不如李弘中、论计算他不如肖强、论专业不如钱海丰、论心机不如秦科,但他也牢记了一点:首长不一定是最能打的,毕竟都是劳心的命。 现在周老板还得还加上劳力。 比如这大中午的,他正和李建国以及另一名业务员叫王强的,三个人围在三轮车旁边喝着矿泉水呢,这个地方,离大华商贸有十几公里了,属于李建国的辖区。李建国将6个人分成三组,6个区域隔一天跑一次,毕竟一个人推三轮车送货的确很累,而且有人下货就得有人看着车上的东西。 三个人蹲着的位置是在西江堤岸,柳树成荫凉风习习,十分舒适。江堤上几颗柳树之间拉着红色横幅,一条写着“生男生女都一样。”另一条写着“贯彻执行‘八五计划’,把国民经济水平搞上去。”条幅被风吹得鼓胀,有些摇摆不定。 身上的短袖T恤后背与腋下都已湿透,周永军便干脆将袖子翻在肩上,将剩下的矿泉水也从头上淋了下去。 “老板,要不你就回去吧,我们这还有一点点货了,送完之后,我就带着王强去他的区域转一圈,接一下明天的单。” 李建国一边说,一边递过去一条毛巾。 周永军这几天都在陪着流通团队转悠,这是第三天,如果王强的区域也转一圈那么就算是结束了。他和李建国等人一样,穿着大短裤、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第一天出来的时候还穿着凉鞋,但后来发现不好蹬车,次日便换上了运动鞋。 这并不是周永军故意做作收买人心,而是他真心想了解一下目前大华商贸在其他零售店的口碑。 刚开始定下来的结算方式比较死板,原则上必须是货到付款,毕竟送货上门这种事情还不给现款,周永军有些转过不弯来。可这种模式执行几天之后他们就碰到了问题:类似于矿泉水这种快速消费品,一些大一点的门店要货就是上百件,但并不一定能掏得出那么多现金。而这玩意利润薄、周转必须得快,让周永军很是纠结。 但李建国给他出了个主意,分成两种结算模式,第一种是批单结算,也就是上一批货送过去赊欠,等着送下一批货过去的时候必须先结清上一批货;第二种是押金制,店家可以提前支付一笔定金到大华商贸,但每次要货的时候都不得超过定金的倍数。最后周永军选择了第一种结算方式,第二种看似收到了一部分现金用以缓解压力,但实际上核算起来十分麻烦。 对于这几天的走访,周永军对流通团队更加有信心了,也对自己的这种模式找到了感觉。而且就几个快速消费品来说,他这种模式最明显的就是直接增加了几倍的销量。毕竟大部分的批发商都不喜欢送货上门,在店里都忙不过来呢,能找个货运公司合作就了不起了。 可周永军这么一折腾,也给大华商贸树敌不少。但他并不在乎这些,从一开始经营这大华超市就有了心里准备。生意上的竞争无论过去、现在、未来都会有。马克思都说过,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其实在道德层面上的东西拿到生意上来说毫无意义。生意的本质是逐利,当有人抢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东西,与人去瞎扯什么道德层面都是扯蛋。 上午在送货的间隙,李建国带着周永军去到几家尚未从大华商贸拿货的店家,有冷冰冰的有表面热情的,也有人阴阳怪气的,讽刺周永军是打算大小通吃,有了超市还不满足,还想吃批发。对于此,周永军笑笑根本不屑于解释。但当李建国提出在隔壁几家点降价来打击对方的时候,周永军却又拒绝了,他笑着和李建国解释,生意是做不完的,而且事前也不需要做绝。一条街上有3成的店铺能拿货,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何况现在已经远远高出3成。 见得李建国提及下午的工作,周永军将矿泉水瓶丢进三轮车里,用毛巾揩了一把脸,顺手撩在肩膀上,“干脆我们去吃饭去吧,吃了饭,下午去王强的区域了解一下情况。” 一旁的王强是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笑起来眉眼弯弯。周永军知道他才19岁,看上去很机灵,可面对着周永军却有点畏手畏脚。 周永军觉得这个毛病很不好,虽然他知道是因为这孩子应该是从没和什么老板打过交道,下意识里觉得老板总是高高在上的。周永军花了两三天时间来和王强闲聊,他很喜欢这些员工,内心还是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自个回去创业,才不枉与自己工作一场。 王强听周永军这么一说,立马伸手指了指对面。 “那里有一家快餐店,我看吃的人蛮多的,应该是味道不错,而且价格肯定很便宜。” “你这么知道价格便宜。”李建国问道,一边收拾了一下衣裳,伸手推起三轮车。 “门口写着呢,三块四块五块。” 王强眯眼呵呵直笑,但还是稍有些敬畏地看了一眼周永军。 周永军伸手搂住王强的肩膀,走在三轮车前面,哈哈大笑着说道。 “行,今天中午,我们吃五块钱的。” 第三十七章 周老板对零售的理解(求收藏推荐) 37、周老板对零售的理解 周永军对于流通团队有自己的一套计划。 但对于计划内容尚是腹稿与凌乱的笔记状态,毕竟他得要了解市场与团队,以及接下来可以合作的品牌是什么。眼前所接的品牌能够出货,是取决于品牌本身的号召力,并非大华商贸有众多去到或者团队有多强。 这一点,周永军是有自知之明的。 停下来冷静思考的好处是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所处的位置,这不是周永军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而是审时度势查漏补缺,也意味着得检查前段时间的发展计划是否会对超市带来不利的一面,冷静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怎么做才是更符合大华商贸及超市稳健前行的方向。这对大华或者周永军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转折点。 带团队做生意与带兵打仗差不多,都讲究一个稳准狠,稳是计划、准是目标、狠的出手要快,但一切前提都必须堆砌在一个‘稳’字上,没有好的计划,便会事倍功半,这是周永军以及很多前辈用生命换来的经验。 此刻正是饭点,快餐店里人特别多,三个人是‘蹲’着吃完五块钱的快餐的。说是蹲也不太贴切,反正李建国是坐在三轮车沿上,一条腿蹬地,周永军则与王强坐在马路牙子上,三两下将饭吃完。 将车里的几件牛奶送完之后,李建国找到一家店主打了个招呼,将三轮车锁在店家门口,便与周永军等人一起去到王强所负责的区域。李建国将这事取名叫‘收单’,‘收单’之后次日送货。王强这边的店家也有给现款的,也有收货的时候给上一单货款的。 看得出来,王强挺讨人喜欢的,一路上走来都有人和他打招呼。不过周永军也关注到了一些细节,可以看出来王强做事很踏实,比如他去到别人店里如果看见门口有人卸货,会不容分说地就去帮忙;会去检查自己前几天送来的货物销售情况;会去协助店家做商品陈列。 小伙子嘴巴也甜,一路都是叔叔阿姨大哥大嫂的,许多店家都会笑眯眯地递过去一瓶水啊之类的,他们虽然不认识周永军,但却爱屋及乌,对周永军也是十分热情。 这一圈走下来,三个人配合得十分良好。王强去查看货物销售情况,李建国负责记录下单,周永军则去了解其他竞品的价格、行业走势,偶尔与老板聊一下大华商贸的情况。 虽然有了被周刚强行塞过来的移动电话,可周永军还是习惯性只在名片上留下自己的传呼机号码。不过,这几天出来看市场,前后发出去的名片没超过三张,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不能越俎代庖,业务员的客户就是业务员的。 这一点,看得出来李建国等人十分喜欢。毕竟业务员依靠的是自己的渠道,如果渠道被老板给直接夺走,或者客户直接找到老板拿货,业务员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周永军知道他们肯定这么会这么想,才会给自己定这么一条规矩。 实际上,这也是业务员的格局问题,一个真正优秀的销售精英,无论去到哪家企业、做什么品牌,不是说不会流失客户,可一旦你对行业、对产品、对渠道、对团队管理、对促销模式都十分了解,并且站在客户的角度去协助客户解决问题,那么,即使是有些客户会因为手上有竞争品牌的原因而终止与这个人合作,但这个客户却永远是你的。 周永军在一家叫“健民”超市坐了约有一个小时,李建国与王强去了其他档口开单,而周永军则是和健民超市的老板谢建民聊得十分投入,他发现,这老谢与的很多想法恰恰弥补了自己计划里的缺失部分,便有些不想走了。 谢建民大概有40来岁,个子瘦小额头宽阔,稀疏的头发朝后梳着,有些龅牙,眼睛外凸。他的妻子黄大花,体型是她老公的三倍,也是龅牙,说话却是与体型不符的轻言细语。夫妻俩都十分健谈,而且对于零售行业都有自己的心得。 三个人除了偶尔被买东西的人打断聊天,基本上都在探讨着零售渠道的状况。谢建民是思路十分奇特,比如他对开架式自选未来的看法是越来越多的品牌为入驻而提供各种费用,所以,产品选择上将会由原来的生活用品过度向日用品居多。 这一点恰恰也是周永军所认可的,虽然每年都在唱通货膨胀,可问题在于居民的收入也在不断提高,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这不叫通货膨胀,这是自然规律。这种需求是十分可怕的,它不仅是量的变化,更会是质的突破。 而品牌上对零售渠道的依赖是必然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零售为王,这并不是自以为是,而是必然的结果。那么,品牌的竞争主要环节也会在零售渠道上,结果就会由众多品牌来抢占某一家大店的货柜、想在众多的品牌力脱颖而出,这自然就会需要付出代价。 临走的时候,谢建民从收银台下拿出一个布袋,鼓捣一阵之后,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一半给周永军,将袋子递过去,“这玩意儿活血化瘀美容养颜,吃法嘛随意。” “什么来的?”周永军先是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三七粉。”收银台后的黄大花咧嘴大牙,“云南的。” “那行,多少钱啊?”这半袋还挺沉,周永军估计恐怕会有4、5斤,“卖得好吗?” “不卖,这玩意儿,卖起来很麻烦。”谢建军也裂开嘴笑,一边笑还一边拍想拍周永军肩膀,可他个子矮小,只能拍拍周永军的腰,“给钱啊?那就多给点吧。” “别理他,跟你开玩笑呢。周老板,这是我们家乡的东西啦,送你的。”黄大花冲自己男人嗔怪地瞪眼,又转过头对着周永军笑着说道。 周永军致谢之后,笑呵呵地提着走了,他已经看见,李建国与王强在街道口冲着这边打招呼呢。 将那袋三七粉放在三轮车的纸盒里,周永军看了看传呼机,才不到四点,便歪着头看了看李建国。李建国瞬间便明白过来,只是他仍旧翻身骑上三轮车,等王强与周永军都坐上后厢之后,才和周永军说,他和王强回去之后要去仓库,配合肖强整理一下货物做一个简单的盘点,因为马上要到了钱海丰进货的时间了。 周永军是在路上便与李建国等人分开,自己打了个摩的回到住处。这个时间点,他还是要回一趟超市的,可等他洗澡换衫之后,却突然想到要去看看爷爷,这段时间装修超市、调整位置、代理品牌以及扩张渠道,弄得没日没夜的,除了每天与母亲通个电话,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没回家几次,爷爷那边就更甚了,也不知道老头最近身体怎么样。 临走的时候,还是拿上了放在卧室的手提电话,在手上抛了抛。之后去到超市转了一圈,与正在值班的林志萍站在生鲜区聊了几句。 生鲜区生意很好,每天供应的货物几乎都能卖完,水产柜台的导购员笑嘻嘻地走远点,生怕影响这两位说话,她们都以为这林志萍是周老板的女朋友,不过这些闲话并没有传到周永军耳内,否则他肯定马上逼着李弘中表态。 林志萍告诉他,最近利乐包牛奶的走量太好了,缺货严重;而且天气热了之后,冰柜那边的生意也好了起来,是不是增加一些新的饮料或者雪糕之类。周永军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付着,他在心里想着这秦科被自己推给了商业局的李主任,也不知去干嘛去了。林志萍见他支支吾吾,忍不住将声音提高,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周永军讪笑着点头答应,说马上改善马上有货。 “下班时间也要改了,改到晚上10点吧。”林志萍见周永军回过神来,又补了一句。 “嗯?”周永军楞了楞,“那不行吧,他们下班之后还要花半小时到一小时左右补货,10点下班回家都11点了,这哪里让人受得了的啊。” “你这老板当得……。”林志萍翻翻白眼,推了推脸上新配的眼镜,“现在是早班补货,以及在下午2点到5点随机补货,你不知道吗?” “嘿嘿我忘了,行吧,就按你说的办,办公司出一份文件吧,今晚上还老样子,下班之后你开个会,当做公司制度去说,这样好一些。” 说完之后,周永军冲林志萍摆摆手,便转身离去。 林志萍跺了跺脚,怎么搞个制度也得自己去啊?可她也没办法,这哥几个没一个懂电脑的,叫他们招一个文员回来,周永军就是不愿意,说是让林志萍多一个学习的机会, 这明明就是抠门嘛。 但周永军走到门口之后,便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和林志萍多聊几句。 那台红色的本田雅阁停在马路边的树荫下,何星星穿着黑色短裙、浅蓝色T恤朝着超市门口走来,她的视线正好与周永军碰上,白皙的脸上便绽开了笑容。 “周永军。” “何星星啊,哦,我正要出去呢。”周永军笑呵呵地抬抬手,与何星星打着招呼,可他也没什么与这女孩聊下去的打算,便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姑娘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又迅速消逝。但眼睛依旧笑意盎然,抬头皱眉看了看天空,“要不这样,我送你吧,顺便和你聊聊天。” 周永军故意犹豫了一会儿,他希望何星星能看出来自己并不是很愿意。可何星星却一副懵然无知的模样,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答复。 “要不算了吧,我去干休所那边,路不好走。” “没事啊,我就是过来和你聊天的,走吧,这么热的天气,开摩托也挺难受的。”何星星一边说一边侧身,见周永军依旧犹犹豫豫,便又说了一句,“怎么还扭扭捏捏的了啊?” “好吧,走。” 周永军是最怕被人激了,尤其对方还是个小女孩。 只是他没看见走在前方的何星星嘴角勾起,一副得逞了的样子。 何星星的车停在马路牙子旁边,道路两旁新砌了花坛,但里面光秃秃的尽是泥土。市政从某个地方移过来的榕树也被日头晒得垂头丧气,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长出胡须。对面的街铺外面,陈记肠粉的老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打盹,几个孩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玩具,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 拉开车门的时候,周永军依旧是有些不甘不愿的。虽然林慧不告而别已有许久,可周永军在心里总是觉得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而且他也知道何星星对自己有好感,潜意识里更加不愿意让这姑娘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好像是害了别人一般地别扭。 得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何星星这姑娘人挺好,又有才华又美丽动人,值得拥有更好的男人。 那辆嘉陵125的轰鸣声传进耳内,周永军便停止了迈腿登车的动作。侧头看去,那架黑色的摩托车映入视线,骑手虽然戴着头盔,可从骑手拱起的背部与轰油门的破音,周永军便知道这是李弘中。 李弘中也看见了他,便将摩托车驶到雅阁前面停下,掀开头盔上的挡风罩,说话的声音有些口齿不清,“你去哪?” 问完周永军之后,李弘中才对着放下车窗的何星星点点头。 周永军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顺手将拉开的车门关上,冲着李弘中勾勾手,“老大,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怎么不打我传呼机?”李弘中用力一提摩托车龙头,前轮转到两个花坛中间的空隙。他轰动油门,将摩托车驶上超市门口的停车线内,熄火拔钥匙,再回身看见周永军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便挥了挥手,“不急的话你就先去吧,回头再说。” “挺急的啊。”周永军对着李弘中挤挤眼,可发现这老大根本就没看自己,颇有些明珠暗投的挫败感。 “何星星,好久没见了,你们要去哪就先去,回头一起吃饭。”李弘中根本就没考虑到老二的心里在想什么,在与周永军说完之后眼神已经看向了何星星。那姑娘见周永军没上车,也干脆关上车窗下车,朝着兄弟俩的方向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李哥,我没事啊,周永军说要去看他爷爷,我就说送他一程,我过来也是找他聊聊天。”何星星站在周永军身后,向着李弘中甜甜地笑着。 说着话的时候,一台出租车驶了过来,正停在红色雅阁的后方,原来是秦科也赶了回来,看见门口站着的大哥与二哥,麻杆的瘦脸上满是兴奋,小跑着就奔了过来,一边与老大打个招呼,再冲何星星点点头,之后才拍了拍周永军的手臂,“二哥,今天收获很大,哈哈。” “什么收获”周永军皱皱眉头。 这李主任自从见过周永军之后,平均三天总会与周永军联系一次,如果周永军不复机,便一直呼到他复机为止。关键是电话里面李主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东拉西扯嘘寒问暖的,周永军便有些烦躁了,干脆将秦科给推了出去。 “进去说吧,站在太阳底下干嘛?”李弘中打断了秦科叙述的冲动,对着何星星示意,然后率先走进超市右侧的通道。 周永军本来是想与何星星说一声有空再联系的,可老大这样一说,他又拉不下脸面,便干脆也回头对着何星星笑了笑,示意她走在自己前面。 秦科本来走在周永军的左边,却被李弘中用肩膀撞了撞,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落后一步与李弘中走到了一起。周永军诧异回头,却看见李弘中对着自己努了努下巴示意自己与何星星走到一起,便苦笑一下,走快了几步。 “我没考上,又不想我父母帮我托人找关系,被我妈妈说了一通,心情有些不好,找你说说话。” 何星星不急不缓地抬腿走上台阶,向周永军解释自己的来意。 “你是有文化的人,做老师才不会埋没。”周永军一边倾听后方秦科兴高采烈地与李弘中的交谈,一边轻声说道,“父母嘛,难免会替自己的孩子安排一些事情,这得看你怎么去想,如果你要是担心你父母欠人情,那么你在未来的工作当中认真努力做好工作,不让你父母觉得这次去求人是错误的就好。毕竟教书育人是大事,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他们那个洗衣液、清洁剂也太好用了,我看了一下他们的实验,简直了,脏得离谱的杯子,倒进去一点点放水一冲……。”秦科说话语速极快,眼神明亮。 “哦。这个很容易做到。”李弘中说着话,放慢了步伐等着秦科。他个头高,走一步等于秦科走一步半。 “……还喊口号,刚开始我还不好意思,喊什么要有好奇心,没有好奇心,几乎不可能有成功的机会之类的,哈哈,好玩得很。“秦科小跑着跟上老大,一边做着手势。 口号? 做为军人,周永军当然知道喊口号的作用。 如果将这些东西用在企业上,除了激奋人心之外,是否可以使企业员工与企业的宗旨保持一致呢?嗯,这倒是个好办法,值得一试。 想着事情的时候,他便有些走神了,也没听清楚何星星在说什么,直到姑娘挺至了说话他才反应过来,却也不好意思再问,便面带尴尬地嗯嗯啊啊了几声,抬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很绅士地邀请何星星进去坐下。 却也没忘记回头将准备进到另一间办公室的老大与老五给叫了过来,免得与何星星同处一室的尴尬。 第三十八章 有人说要给陈列费了(求收藏推荐) 38、有人说要给陈列费了 送走何星星之时已经是下午6点了。周永军客气地邀请何星星一起吃饭,姑娘也客气地表示不用了不用了,周永军马上表示也好,还先行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帮何星星拉开了房门。 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秦科指着周永军哈哈大笑,却被李弘中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周永军也冷着脸默默地拿起烟灰缸递给老大,吓得秦科跳了起来窜出门外。 周永军将茶几上的杂物清理了一遍,一边与老大讨论着今天与李建国走访市场所遇到的问题。兄弟俩都很默契地没有去讨论何星星的事情——李弘中是最清楚周永军想法的人,也知道劝慰毫无意义。 其实今天周永军在下边的分销店里还发现一个问题,只是他并没有马上与李建国等人详谈。他看见,有些店内虽然也摆着自己代理的洗衣粉及矿泉水等日用品,可有一些产品的包装有些微差距,比如洗衣粉包装袋上的色差、矿泉水上的字体笔画粗细等等。 毕竟要说做假冒伪劣产品,最好的方式便是真假掺半。之所以并没与李建国去谈论,是因为周永军对这种零售店拿着正规代理商的货单与授权书、私下里进些包装简单的假货来售卖的事情,早就在考虑之内。而且他也相信,李建国与王强肯定能看得出来。 可既然看得出来,为什么没人前来向自己汇报呢? 他在等。 李弘中在周永军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便去到办工桌上拿起纸笔,将周永军所说的店名以及品牌名都记了下来,然后犹豫了一下,才告诉周永军另一件事情。 “公益书店这边,现在去的人越来越多,就刚叔一个人的确很辛苦。而且,孩子们看书,是不怎么爱惜的,所以才营业这段时间,书也损坏了不少。再加上,还有很多陪着孩子去的家长,每天的茶水也消耗很大……。” “这件事情不用担心,街道办的杨书记已经将文件送过来了,市民政局已经开始拨款来支持利民公益书店,从场地到资金都没问题,毕竟前期的投入都是我们大华超市出的,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民政局不会放手不管,街道办也是。”周永军低头将几只茶杯收起来放进洗杯的盘里,再将其他东西整齐码好,“人员也不是问题,大不了再招两个,一个月几百块钱而已。” 想了想,周永军又说道,“我现在想的更多的是我们兄弟几个是该怎么样练好内功,发展得太顺利了心里就会怀疑自己。不能总是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啊,前面是不是有大坑还是宽敞马路我们都要思考进去。磨刀不误砍柴工。所以,我想找人来给我们兄弟几个上几堂课,对企业管理及国家政策做一个系统的培训,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当然是可行的。” 李弘中立马肯定了老二的思路。 之前的高歌猛打是对的,李弘中虽然性格沉稳,可也并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得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在刚接手大华超市的时候,如果一味低调、埋头苦干,那还真不行,很可能会将大华超市走到以前老显华超市的那条路上,毕竟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伟人之言。但现在生意基本稳定,就得考虑稳打稳扎了,只有审时度势、做总结定计划搞战略,才有可能将生意做得更大走的更远。 “但是找老师得找靠谱点的啊,别找那种说起来天花乱坠坐起来一无是处的,这种江湖骗子太多了哈哈。”李弘中一只手拿着笔在本子上轻敲,向周永军说起几个喜欢在杂志上与电视上出风头的家伙的名字,那几个家伙号称‘企业管理专家’,可自己的企业都做得一塌糊涂,竟然还去教别人怎么经营。 这个年代每天都有夹杂皮包招摇撞骗的‘点子大师’,同样也有许多企业将生意寄托在这些人身上。 “这就像钱海丰,一个老处男教肖强怎么经营婚姻一样的。”周永军给李弘中的这个故事下了结论。 喧闹声与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钱海丰的声音尖细高亢、肖强的声音低沉有力,两个人似乎正在争吵着什么。李弘中看了周永军一眼,站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办公室门,争吵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肖强诧异的声音。 “老大,你今天不是出差吗?” “嗯,回来了。”李弘中对着门口扬扬手,“进来吧,你俩吵吵什么呢?” 周永军坐在沙发上没动,脑袋里依旧还想着刚才与李弘中讨论的问题。他打算去找一下邓小波,或许邓小波会认识一些既具理论又有实战的营销界精英。毕竟盛态美这样的企业能做到一方诸侯的人,本身就算得上实战高手。 “二哥。” “二哥。” 肖强与钱海丰进到房间,看见周永军也在,便找了个位置坐好。周永军拿出两个茶杯放在桌面,李弘中则坐在靠角落的那张单人沙发上,眯着眼看着刚才还在吵吵闹闹的两名兄弟。 “你们吵啥呢。咋咋呼呼的,咱们这里隔音不好,等一下客人以为我们干嘛了呢?” 将钱海丰两人面前的茶杯斟满,周永军才淡淡地问道。他知道肯定是钱海丰出了问题,因为胖子脸色不大好,那向来闲不住的、靠嗑瓜子来塞住的嘴竟然闭上了,这很难以不让人生疑啊。 “二哥,我前段时间进了一批茶具,一是进贵了,其次这玩意的确不好买,所以被老三骂了。”钱海丰抬手抓抓脑袋,一脸尴尬的样子。 周永军继续泡茶,没有说话。倒是李弘中问了一句,“进了多少?关系户?” “额。”钱海丰一脸黑,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陆丰的战友家里做的产品,想着反正也能卖,就进了300套,30块钱一套。没想到同样质量的东西,其他家零售才29.9毛……。” 李弘中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附身抬手,巴掌落在了胖子的后脑勺上。 一旁的肖强默默递过去一根茶拔子,钱海丰摸着后脑勺,对肖强怒目而视。 周永军见状赶紧开口,“小事小事,为这点事情吵啥吵呢?” “这还是小事?9000块钱,几个月的周转期不算了啊?不要利息啊?不占柜台啊?不要维护啊?”肖强放下了手中的茶拔,乜斜着眼睛看着钱海丰,悻悻说道,“还懂采购呢,承包商吧你。” “肖强,少阴阳怪气。”周永军皱了皱眉,“说事就行。” 肖强端起茶一口喝掉,挪了挪屁股离钱海丰远一点。 “事情不大,但胖子你为啥不按流程来?就算你要进茶具,也得比价格比质量吧,而且一次性进这么多是什么鬼?给人下套了?”制止住肖强,周永军又盯着钱海丰,缓缓开口。 李弘中站了起来,走到周永军的沙发边用膝盖碰了碰对方,示意他让开泡茶的位置。周永军站起来与李弘中换了个位置,但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钱海丰。 “这事情我负责。”钱海丰脸红脖子粗地嘟囔了一声。不再解释。 “负责当然是要负责的,罚款扣工资,罚多少由大家来商议。这种事情,我马上让林志萍写进规章制度里边去,以后就按制度处罚。但,这些货物,还是得处理的。怎么处理,就去让秦科想想办法吧,看是送掉还是怎么样?”周永军两手扶住沙发扶手,表情严肃,“海丰,你记住一件事情,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你他妈也算是成了精的人,怎么就会在这些事情上吃亏呢?你的原则哪去了?” “秦科,过来一下。”李弘中抬头扬起嗓门大喊一声。 “来了来了。”秦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这不,是战友开口相求了嘛。”钱海丰低声咕哝。 “你帮兄弟是没错。战友相求,你可以私底下帮他,比如你可以借钱给他周转。如果你没钱,也可以找我们任何一个兄弟借钱帮他,都没问题,这是情义。但你不能用公司的资金去做你自己的人情,这是规矩,这是原则。而且,进回来的东西比零售价还贵,又算得上什么兄弟战友呢?”周永军的语气变得严厉了一些,但看着钱海丰那怂样,说着说着语气又低了下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大你找我啊?”秦科推开门进来,他应该早就听见了肖强与钱海丰的争论声,所以进来之后便狠狠瞪了钱胖子一眼,然后在肖强身边挤了挤坐了下来。肖强很不情愿地朝着钱胖子坐了过去。 “得得得,他又不是灾星。”李弘中眯缝着眼扫了肖强一眼。 “我听到你们说什么了。”秦科咳嗽一声。 钱海丰抬起头,有些期盼地看着秦科。 麻杆的鬼主意最多,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处理起来也不难,我刚才查了一下,大概还有250套,正好是周末了,马上搞一档推广活动吧,推广口红和洗面奶,凡一次性购买60元指定产品可抽奖,一等奖就是价值99的茶具一套,怎么样?” 四兄弟一怔之下,瞬间便明白过来了。 口红和洗面奶的利润足够,一进一出恰恰平本,甚至略有小赚。 计划是不错,可购买口红与洗面奶的顾客群体有限,两天之内不可能将所有茶具抽完。 周永军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先是将自己对秦科的计划里的疏漏说了出来,然后又补充道,“不用那么麻烦,干脆不限产品,一次性购买超过90元,就可以参加抽奖,中奖率100%。至于奖品,除了茶具之外,再找一些其他的滞销品一起,但茶具的中奖率至少要在50%以上。” “不行。”秦科摇摇脑袋,“二哥,这样肯定亏了。” “略亏。”周永军点点头,“但总比丢了好,这东西放在这又占位置,还得维护,很烦,以后瓷器之类的东西,我们只卖餐具,其他的都不卖了。” “亏的钱算我的。”钱海丰赶忙举手表态,可抬头便看见四双冷漠的眼睛,又地下了头,一只手在裤缝边上摸了摸,悄悄伸进口袋抓出一把瓜子。 “当然算你的。”周永军一脸讥笑,冲着钱海丰伸出手,“年底扣你分红,肖强记你的小本本上,待会转告财务,并且发通知知会其他部门主管。” “啊?”钱海丰惊愕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手,满头黑线,“要这么严重吗?要通知大家啊?” 旁边的肖强放下了茶拔,嘿嘿直笑着掏出了小本本。 “不痛一下这么记得住?”周永军不耐烦地摆摆伸着的手掌,“瓜子,瓜子。” “哦。”钱海丰嘟嘟嘴,可怜巴巴的将手中的瓜子递给周永军,可临到最后的时候又将手合拢,只从掌沿上给周永军掉出几颗。 周永军撇撇嘴,将那几颗瓜子放在茶几上,将手举起笑骂道,“你还来劲了是吧?” 肖强再次默默递上茶拔。 钱海丰刚想说句什么。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林志萍惊讶地在门口站定,“人怎么这么齐?干嘛呢。” “没干嘛没干嘛,你来坐吧。”秦科右手在肖强的腿上一撑站了起来,“我会去拟个通知,待会儿麻烦林经理帮我在电脑上打一下哦。” 钱海丰瞪圆了眼睛看着秦科,咬牙切齿。 秦科咧嘴一笑,云淡风轻而去。 林志萍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几位,走到肖强身边轻斥,“让让。” 正在埋头写字的肖强干脆将本子合拢,侧过头对着胖子吼道,“让让。” 周永军看着他们,微笑不语。李弘中皱着眉头,倒好一杯茶放在林志萍的正前方茶几上。 “老李,周总,有好事哦。”林志萍也不管李弘中的眉头中间藏着什么,大大咧咧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心情舒畅地叹口气,“唉,累死了累死了,加工资加工资。” “老李。”钱海丰这死胖子瞬间忘了自己才被训完了,立马顺着林志萍喊了一声,可视线碰到李弘中微眯的眼睛便赶紧讪笑着低头,一边将手中的瓜子递给了周永军,“二哥,再吃几颗。” “什么好事啊。”周永军附身弯腰,双肘撑着膝盖,手掌拖着下巴,扫了一眼钱海丰手中的瓜子再笑吟吟地看着林志萍,“你这个月休假八天,已经超过规定的四天假的百分之百,还加工资?我看要扣钱吧。” 林志萍不服气地放下茶杯,伸手撂起垂在前额的头发,大眼睛瞪的溜圆,“周总,我每天的工作时间可都是10个小时以上,有时候12个小时,加班费都没算,你在跟我扯休假?” 周永军笑眯眯地从李弘中手上拿过茶壶,帮林志萍斟满茶,“这话我不接,老大你来说,我就是一泡茶的。” “跟你开玩笑呢,急什么啊你。”李弘中见自己无事可做,又见三个兄弟都在盯着自己,神色也变得不自然。干脆双手抱胸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满脸威严地看着林志萍,“有什么好事啊?说来听听,休假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冲周永军哼哼了两声之后,林志萍对着李弘中满脸笑意,“今天下午,苏蕾洗发水的区域经理跟我说了,说想要我们一整组货架,5层高90公分宽的货架,每个月给…..给陈列费。” “哦?陈列费?”李弘中眨眨眼。 这倒是个新词。 “是的,每个月给300块钱。实际上,我们现在给他的货架已经有三层了,多两层每个月给300陈列费,直接在货款里扣除,而且他们马上要上卫生巾品牌,我和对方谈了一下,想争取在市区里的超市中,我们独家销售。”林志萍兴奋地说道,“我觉得这个事情挺好的,你们说呢。” “的确是好事。”周永军放下了茶壶,又将身体朝后靠去,沉思了几秒钟,“他们现在的销量,我记得一个月是6000多块钱,那么,如果我们提供了五层成列,又拿了陈列费,他们有没有销量上的要求?” “有的,销量要求是10000块一个月,但我们只需要配合就行,因为他们会安排流动促销员,在周末周日过来配合这里的全职导购员,所以我答应了。” “我觉得这肯定不仅仅只是苏蕾一家在这样子做,品牌方在零售点要位置,实际上也是在增加他们的曝光率,接下来,应该还有其他品牌会找我们,我想,也可以直接着其他品牌谈谈,反正一楼的日化区位置大把,我们之前故意将自己的产品占据了好的位置,现在可以调整一下。” 林志萍侃侃而谈。 周永军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7点了,便大手一挥,“成,这件事情计你一大功,将功补过,休假的事情就算了。走,请你们吃饭去吧。” “走吧走吧。”钱海丰又兴奋起来,迅速以他体态极不相称的敏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老粤明吧二哥。” “你埋单啊?”李弘中在原地没动,阴阴地问了一句。 “埋单这种事情。”周永军也站了起来,双手搓了搓,笑嘻嘻地看着肖强。当肖强刚想说话的时候,周永军才补了一句,“当然是我来啊。” “那我叫上刚叔?”李弘中也站了起来。 “好哇,走。对面,陈记肠粉啊。” “丢!”胖子吐掉瓜子壳,轻喷了一句,但也与肖强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 “走吧,老李。”周永军叫了一声,然后吹着口哨,低头拿起茶几上的大哥大走了出去,口哨旋律是《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 第三十九章 将仙女逼成了泼妇 39、将仙女逼成了泼妇 顶着一双黑眼圈的杨成玉腆着肚子走到超市2楼,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楼下的保安原本要打算跑上去告诉周永军,却被杨书记给拒绝了。 室内开着风扇,周永军皱眉坐在办公室整理着思路。他在思考的时候,总喜欢用一杆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通常都是涂写得乱七八糟,各种箭头、图案之间偶尔掺杂几个文字,这玩意儿给谁看都看不明白,只有周永军自己明白上边写的是什么。当然,当他需要做计划或者总结的时候,还是会认真地写好之后,再丢给林志萍去用电脑打印出来。 而且他现在已经会打字了,擅于用一指禅,动作缓慢却很有力量,通常100个字在半小时之内是肯定能打出来的。弄得在旁边观看的林志萍咬紧腮帮瞪圆杏眼,实在忍不住了便会将周永军推开,自己亲自上阵——姑娘完全不知道这周永军其实是故意的。 杨成玉厚实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关闭着的办公室门,周永军头也不抬,高声回应。 “进来。” “哈哈哈,周总啊,是我。”杨成玉推开门,未语先笑,笑声沙哑。 周永军双手迅速在椅子上一撑站了起来,顺势将椅子用腿朝后挪开,舒展开眉头,笑着迎了上去。 “杨书记。”捂住杨成玉的手,周永军又下意识地皱了眉头,“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一身也脏兮兮的,你这是去哪儿了啊书记。来来来,先坐一下。” “市里要搞卫生城,这几天又在搞人口普查,就没消停过,我们区域啊,几个城中村,流动人口太大,办公室的人又太少,我就自己下去啦。”杨成玉呵呵笑着,弯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深色的西裤与黑色凉鞋上满是灰尘,的确良衬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不过杨成玉向来对自己的形象无所顾忌,他认为当官不过是变相的服务员而已,何况在周永军这里他更加放松。只见他走过去将风扇调转对着沙发,自己就在风扇旁边坐下,抬手解开衬衣扣子,露出里面黄色的运动背心,厚实的手掌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汗,出了一口粗气,“啊,太热啦。” 而此时周永军已经叫来了另一间办公室的秦科,嘱咐了一番之后,秦科便一番小跑去到仓管办公室——也就是肖强的房间里,拿来了三罐可口可乐与三瓶蒸馏水。 因为办公室里只有肖强那里有一个冰箱,这还是肖强自己掏钱买的,也算是给兄弟们的福利——谁让他是小开呢。 秦科放下水与饮料就跑了,他手头上事情极多,下午还约了邓小波的区域经理姚雨过来面谈。姚雨最近与秦科来往甚密,当然,周永军早就知道了自家妹子与秦科并无半点感情上的纠葛,所以对于姚雨与秦科的来往还是听赞成的。毕竟只有姚雨这样泼辣的性格,才可以与秦科做为互补吧。 帮杨书记打开一罐可乐,周永军皱着眉头,想起每天早上过来的路上都能看见遍地狼藉。这附近的人口越来越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除了刺激了周边的经济之外,实际上也带来了很多隐患。据周永军所知,就前面几天每隔一个晚上,夜宵摊都会有斗殴事件发生。 当然周永军现在想的不是这个,而是每天早上除了从住处走过来的路上那吃完夜宵之后的垃圾,还有超市门口及马路上的各种废弃的酒瓶、玻璃碎片、塑料袋等等,实际上环卫工人要收拾起来的确十分麻烦。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有些地方未曾收拾到便会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大概这一段路上最干净的,应该就是街道两旁的垃圾桶了。 杨成玉在旁边用习惯大声地吸溜着可乐,一罐可乐一分钟下肚,然后打了几个长嗝,又伸手拉起一瓶蒸馏水打开了喝了一口。他见周永军皱眉瞪眼,也没去打断对方的沉思。 想了几分钟,周永军双手互相一拍,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身体朝后靠在沙发上,眼睛雪亮。 “这样好了,杨书记,我超市门口到富华小区,这一段路的卫生由我们超市来负责吧。”周永军口里的富华小区正是他所租住的房子所在的老小区。 杨成玉怔了怔,他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个。于是大摇其头,“不用不用,你这里的员工怎么能去搞卫生呢?别闹了,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事情……。” “不不不,员工没关系,我不会让他们去搞卫生,我这里本来就有两个负责搞卫生的阿姨,她们平常都是中午与晚上过来工作,我只需要将她们的班调到早上与晚上就行,早上的那个班,就协助我们一起搞一下周边卫生。说实话,你不提这茬我还竟然忘了,唉,每天早上从富华小区走过来这一路都是脏兮兮臭烘烘的,难受。” “真不用那么麻烦,你这里才两个阿姨,上班也的确挺累的了,这么大超市都需要打扫拖地板之类的。”杨成玉还是摆手拒绝。他毫不怀疑周永军的真诚,可他也不想让周永军在增加负担了。 “拖地一天一次,是晚上拖地就行,上白班的阿姨主要是负责楼上办公室与走廊、过道,再说了既然她们多出了工作,我肯定要给她们加点薪水,嗯,她的工作主要是协助我们哥几个,我的流通团队也住在富华小区,毕竟将周边的卫生环境搞好了,对我们自己也是好事。” 周永军也拿起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泡茶,何况周永军更喜欢用大茶缸子喝茶,而不是那一小杯一小杯地抿。 “只是杨书记,富华小区过来这一段路上,是否能增加几个垃圾桶,墙上的标语也不要再刷计划生育的了,刷一下关于城市建设及卫生标准的吧,哪怕是指引一下垃圾桶也行啊哈哈。” 喝完水之后,周永军又补充了几句。杨成玉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差点忘记自己来这里的事情了。 “成成成,这事情放一放再说,给你一搅和我都忘记我想说什么了。对了,你大华商贸和大华超市有几个党员?我看你们搞一个党支部吧,你来任……哦对了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消息。” “什么事情?”周永军手中把玩着冰凉的蒸馏水瓶子。 党支部建不建其实没关系,现在加上保安唐华国,李弘中、肖强与自己一起也在四名党员,但有需要自己去做的事情,尽心尽力去做就好了,总不能虚占一个名额。他相信其他兄弟也会和自己想到一起去。 “记得我上次告诉过你,这一片区域属于五年规划期内的吧,区政府原本计划两年之后拆迁的,但因为某些原因,这一片暂时停止,所以,你就不需要那么着急去找新场地了。”杨成玉粗壮厚实的手也在摆弄着蒸馏水,风扇已经开到最大档,可书记额头上的汗珠依旧没停止过。 “啊?这是好事啊。” 周永军哈哈大笑。 关于五年规划的事情,周永军是从一个退伍军人安置办的战友那里得知的。为此周永军还专门去找了商业局的领导,当然被一通太极拳将他忽悠得晕头转向,最后杨书记找来了资料看了之后,才带着遗憾向周永军证实了此事。当然,杨书记并非不知情,只是繁杂琐碎的事情太多,忘记告诉周永军而已。 这件事情周永军并没有向其他兄弟提起,只是自己在拼命地寻找突破口。说有些焦头烂额都不算过分。毕竟想要找一处合适的位置太难了:既要面积足够,还得要适合装修,还要考虑到周边的人群及购买力。 这几天周永军私下一人的时候,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只有与兄弟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将那点焦虑揉散抛开,强颜欢笑。当然,这也促使他下定决心,计划也要做一个10年规划甚至20年规划,否则再遇到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被动了。 “是啊,我上午去协助人口普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赶忙去了区政府证实,文件已经下来了,只是这个文件,你看不到。但你不用担心啦,哈哈。”杨成玉也哈哈大笑,顺手将水放在茶几上,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特美思’香烟,抽出两支递给周永军一支。 “谢谢你啊杨书记,你有心了。”周永军接过香烟,突然想起这杨书记不是不抽烟吗,便随口问道,“你怎么抽上烟了?” “什么跟什么?你是我们这一片的纳税大户,你说我能舍得你走嘛哈哈,我差点就想让你将超市搬去街道办了,可把我给愁的。不提这事啦。”说完之后,杨成玉又神神秘秘地笑着说道,“我抽烟这事儿,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知道。” “为什么?”周永军掏出火机帮杨成玉点燃香烟,诧异地问。 杨成玉也不答,笑得云淡风轻。 周永军眨眨眼,也明白过来了:这书记是担心别人给他送礼呢。对外宣称不抽烟不喝酒,倒是个好办法。 毕竟改革开放以来,自己家乡的街道办书记,可比内地许多镇里的镇高官手中的权限还要大。这附近的工厂、企业、服务业娱乐业零售业的老板们哪个不是人精,个个都想攀点关系走个后门什么的,一般人还真的很难抗拒这种诱惑。 “给你泡杯浓茶吧?看你这样困的不行了好像。” “也成也成。”杨成玉笑眯眯的,双手交叉着盖在肚子上,庞大的身躯后仰,他的确有些困了。 两人闲聊了一阵,杨书记与周永军讨论了一下今年的福利机构捐赠的事情,这件事虽然变成常例,但周永军无所谓,毕竟捐多捐少或者捐什么,这得由大华超市来说了算。 其实只要捐赠的物品真正落实了下去,周永军相信兄弟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还有上半年市政府打算组织这些参与了社会公益的企业开个会,这件事情,杨成玉早就向周永军提过,周永军也愿意参加,今天杨成玉又提了一次,因为会议就在下个月的月初。 周永军依旧是没什么意见。 聊了十几分钟,杨书记看了看手表便说要走。 周永军也没做太多挽留,他和杨成玉相处得不多,但他却知道这看上去挺着个大肚子的书记是个好官,要说真要是送对方点什么东西,反而是一种不尊重的体现。 将杨成玉送到楼下正准备返回的时候,姚雨来了。 姑娘在门口大声地喊着周永军的名字,周永军回过头来,笑眯眯地与她打着招呼,去并没有陪她上去,只是告诉她秦科正在等她,然后转身从另一个门口穿过收银台进到了超市。 可走进去还没穿过日化区呢,便听见生鲜区域那边有吵闹声,还有压低了嗓门的劝慰声,但即使压低了嗓门,也能听出怒气。 周永军听出来了,劝慰声是林志萍的声音,而那个吵闹声是一位男人的声音。 他赶紧加快了步伐。 是时候给林志萍加工资了,这生意做得,愣将一个仙女逼成了泼妇。 第四十章 来了投资商 40、来了投资商 又一波下岗潮来了,可对于周永军等人或者说沿海的很多老百姓来说,的确有些事不关己的感觉。 中南市虽然不是在经济特区以内,但好歹也是改革开放的前沿。第一波下岗潮给中南带来的影响极微。火炬高技术产业开发区在90年代初就开始筹划,到92年已经入驻了十几家高新企业,并且就在同一年成立了高新技术创业中心。 再加上大片的空地以低廉的价格出租给港台资本,就业问题在中南市来说几乎不算事。而且也有许多人在下岗之后选择创业,无论是餐饮、娱乐,还是制造业,短短几年便一片蓬勃向上。 并且,为鼓励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促进产业结构调整、优化和升级,广东省针对中南市的高新技术产业执行优惠政策,减免税率,返还部分所得税和增值税,放宽用人政策等。这一系列调控手段不仅仅只是利好了高新产业,对其他的领域同样带来了机会。 考虑到上一个‘五年规划’给自己带来的影响,周永军在6月初开始就着手四处寻找合适的位置。而且根据财务报表以及银行存款上的小数点,目前每个月大华超市的零售额平均在40万上下,而大华商贸则已经到了60万左右。 当然,大华商贸的60万回款里,利润仅是超市利润的2/1。但这种状态才是正常的。而商贸公司除了以批发价格交易之外,团队运营费用占掉了利润的大头,尤其是业务员,每月的收入是超市营业员的好几倍。不过对于分钱这种事情,周永军毫无心理压力——自己坐在家里一堆人帮着赚钱,如果分钱的时候还斤斤计较,那这种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了的。 因为他这种性格,反而流通团队特别稳定。李建国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流通事业部的经理,当周永军再去到零售渠道走访市场的时候,发现之前的那些假冒伪劣已经慢慢消失,而自己所代理的那些产品所占的陈列位置则越来越大。 这种事情早就在周永军意料之中,毕竟他相信这世上除了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类的谚语之外,还有一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李建国等人虽不堪大用,但给予适当的利益与合理的位置及恰好的尊重,他们能做的事情,恐怕比他们自己本身预计的能力还要强。 既然做了扩张的打算,大华商贸要招聘员工,超市也有需要增加人手。周永军听取邓小波的意见,专门成立了市场部,主要工作便是对商贸公司的通路制订计划以及各阶段的实施目标落实;对超市促销活动的策划及组织、对竞争对手的价格、促销手段的收集及整理分析等等。 如果企业主等于一家企业的大脑,市场部便是大脑的中枢神经,能够迅速提供各种事件来总结分析再提供给大脑做出决策。周永军在与邓小波及另外一名企业策划从业者沟通之后,几个人坐在一起来重新制定大华公司的组织架构,将每一个人的岗位职责都详细地描述清楚。当然,以现有的大华公司来设定这样的架构有些过于庞大,但周永军理解为可以先设置岗位,前期一人多职是没有问题的,暂时以岗设人,有需要、再增加。 街道办杨成玉书记再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有些支支吾吾,周永军由于正在给商贸公司及市场部的员工一起开会,便应付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可事后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就再次打回去,一再追问之下,杨成玉轻描淡写地说,有一家国有企业倒闭了,看看大华超市能否给安排一两个人上个班什么的。当然他一再强调,这几个人都是40岁以上了,既没钱也没心境创业,所以随便安排一个什么岗位给他们,比如清洁啊、仓库搬运啊之类的工作都可以。 周永军自然满口答应。 这是小事情,毕竟的确需要理货员以及搬运工。 毕竟这段时间招聘以来,周永军与李弘中直接面试的人当中,有许多都是下岗之后从内地过来沿海的,他俩都看见了哪些人眉头之间的焦虑与落魄。 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们俩还看见了一份字迹秀丽、清新飘逸简历,名字就是“何星星”。 姑娘穿着藕荷色的连衣裙,将一头秀发扎成了马尾,迎着周永军看过来的视线,轻轻点头微笑。 放下手中的一叠简历,周永军暗叹一口气。旁边的李弘中在桌底下用膝盖撞了撞他,笑呵呵地说道,“去吧,隔壁办公室聊一下,说实话,这姑娘,你请得起。” 这是在中南市的人才招聘中心,杨成玉向一个在这里当办公室主任的同学打了招呼,专门给大华超市一间大概有40个平方的办公室用来面试。毕竟一大群人涌去超市小办公室,周永军想想也是头大。 拿着何星星的那张简历,在众目睽睽之下周永军站了起来,朝着何星星走去。 “周总,我过来面试的。”何星星表情十分淡定,双手背在身后,抬头与周永军直视。 “你是严重被港台电影的荼毒了。”周永军苦笑,轻声说道,“我这是私人企业,真想过来上班直接来找我就好了,你投什么鬼简历吗?走吧,出去说。” 何星星瞬间破功,红晕从两颊迅速延伸到脸部与脖子,跟着周永军走出门外。 …… 同一个时间,广州新花广场路口。 道路旁满满当当地停着小四轮、福田小卡、三轮车,等待着搬货的工人三三俩俩躲在树荫下或者某个能遮挡阳光的地方。街铺两旁,有的音响里放着劲爆的音乐,有的音响里放着产品信息。这里离机场太近,但偶尔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声眼掩盖不了此地的喧哗。 戴着大墨镜的钱海丰斜跨着背包,从出租车上下来,在他之后还有一位穿着黑色T恤、留着大背头的高大男子。 几位蹲在路边的搬运工迅速围拢上来,他们认为来了生意。钱海丰笑呵呵地摆摆手,与那名壮汉一起从几个人当中挤了过去。 常在流花车站与广州火车站的出没的钱胖子,自然没把这几个人当回事,即使他一眼就看穿了有一个扒手混在搬运工中间,他也没当做一回事。 新花广场谁不认识钱总?喊一嗓子这扒手估计都会给拆掉骨头。 “钱总,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就刚才讨论的事情继续深入下去。” 高大男子走在钱海丰的身侧,普通话说的十分标准,声音也很醇厚动听。他长得高大威猛,黑色T恤紧紧包裹着粗壮的身子,鼻子高挺,嘴唇极薄,美中不足的是一双眼睛极小,破坏了五官的协调。 “赵老板,一码归一码,你自己开化妆品店可以的,但你说要将店开在我们超市里面,的确是场地不够。”钱海丰个子不高走路却极快,“我说了,你愿意合作,就将你的产品拿过去,和别人一样实销实结。当然你产品多嘛,我可以私底下让超市经理多给你一点位置是没关系的。” 一边说话一边打了个酒嗝,看样子今天中午小胖子没少喝。 毕竟大华商贸与大华超市,短短几个月在新花广场已经小有名气了。 钱海丰笑眯眯地抬手与道路旁边批发部的老板们打招呼。 几个本地的退伍军人竟然大胆到借钱开超市真本来就是一件茶余饭后的笑谈,但他们竟然开成功了,而且连批发也做了起来,那这笑谈也就成了尊敬。 大个子赵军华似乎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般地先是叹口气,再点点头,“行吧。” 钱海丰突然停住脚步,赵军华差点撞了上去,可他低头看见胖子的眼睛里满是怀疑地看着自己,禁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否沾了什么东西。 “赵老板,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我靠,你还真黑。抬高条件等我入坑呢。” “哈哈,嘿嘿,哈哈哈,怎么可能。我要的当然更多啦,开玩笑啊你,走吧钱总,喝茶去喝茶去。”赵军华愣怔了一瞬,便哈哈大笑着推了推胖子的肩膀。 钱胖子说到位了,他现在答应赵军华的,已经是比对方想要的更好的结果了。不过钱胖子也不会吃亏,毕竟就赵军华的产品品类多、质量好、款式新、折扣低,而且,钱海丰拿死了一条:实销实结。 不过他们今天到新花广场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去赵军华的铺子喝茶,而是为了去炒一批货。这件事情,钱海丰并没有与周永军等人商量。 自从上次‘茶具’事件之后,钱海丰一直在想着怎么样去弥补一下,弥补的不一定是经济损失,而是自己在兄弟几个心中的地位。当然这一次他多了个心眼,找的是一家体量十分庞大且很有口碑的炒货商,而且炒货也是炒一些走量特别快的产品:洗发水、香皂、洗衣粉。那个美国品牌实在是太抢手了,根本不怕卖不出去,相反经常断货。 做过销售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情,每一个区域、渠道的经销商或代理商,厂家都会根据其任务量的大小、渠道状况给予适当返利。更甚者是某些品牌的区域负责人员为了完成任务,会联合经销商以促销名义故意向公司申请折扣或者返利,再将大批货物出到其他区域的批发商处,这样当地的批发商就具备了价格优势,也就是所谓的窜货与炒货。 胖子带着赵军华上门,一是赵军华与那炒货商很熟悉,其次是,他需要赵军华做个担保,毕竟只有大批量拿货才能获得更高折扣,这是生意,谁都要赚钱的。 两个人在巷子里七拐八弯地穿行了一阵,直到赵军华喊停,抬手指了指那个看上去并不大的门面。 “就是这儿了。” 胖子看着里面忙忙碌碌的人影,对着赵军华咧嘴笑了笑,轻轻说了句“货不会有问题吧?” “钱总开什么玩笑,走吧。”赵军华抬手再次拍了拍钱海丰的肩膀,自己走在前面迈进门面。 …… 孟浩杰的办公室里也开始人多了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孟浩杰春风得意马蹄疾,开了两家游戏厅每时每刻都满座,与别人合伙的舞厅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当然打架斗殴的事情常有发生,但这种事情,孟浩杰压根儿就不放在心里。毕竟动手有朱三他们解决,要说动白道的,孟浩杰还有一个老父亲呢,反正他是不担心的。 每天进进出出的,被人孟总孟老板地这样叫住,孟浩杰觉得,自己其实真的是很有生意天分的。 但可是越来越看那周永军不顺眼怎么办? 尤其是听说那五年规划已经波及不了大华超市之后。 其实说到底,还是林慧那件事情对孟浩杰的影响颇大,这一点孟浩杰内心还是很清楚的。可他就是看不得周永军好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呢。 不过,想了想孟浩杰也觉得没什么可气愤的。这小子好歹与自己还是表兄弟,至于那超市的生意,其实也应该是周永军运气好,毕竟附近的消费能力在那里摆着呢,只要价格便宜且地段不错,自然就会有生意上门。 所以,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呢? 前几天孟浩杰就与父亲商量过,关于孟家参股大华超市的问题。孟明宇皱眉思考了很久,才告诉儿子一个办法。 究竟是一路跌跌撞撞走上这个位置的,孟明宇心里十分清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打动周永军。他知道自己如果与孟莲香去提这件事情,孟莲香肯定满口答应。但这样就未免会少看了自己与浩杰。而要是直接向周永军开口,按照这孩子的性格一口回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孟明宇并不知道林慧的事情,他只是纯粹地知道周永军肯定不会答应此事。毕竟超市现在不缺钱,雪中送炭的事情自己没做,现在再来就锦上添花也算不上了。 那就用港商的名义入股。 90年代中后期,中南市虽然不像许多内地城市一般、对港台企业及外资企业有优厚的政策倾斜与各种减免,可依旧设定了相关扶持政策来招商引资,部分官员依靠资本介入来获取政绩。 而且一旦港台或外资进入之后,企业只要开始运营,便有相对比内地企业更多的资源配套送过去,至少税收就会减免许多,厂房、基地的房租甚至会全免。 其实很多6、70年代去到香港、改革开放之后再以港资企业身份出现的本地人便抓住了这个机会,有的企业还搞个黑色牌照挂在车上,进出政府机关畅通无阻,算得上十分牛逼、百般显眼。 这在当时是趋势,许多本地企业以获得港台或外资投资而应以为荣。 孟浩杰听父亲如此一说,连连赞叹。 好办法啊,好手段! 第四十一章 周家老爷子的小心思(求收藏求推荐) 41、周家老爷子的小心思 那个叫关大鹏的港商是直接过到大华超市的。他们一行三人,先是在超市里足足逛了快一个小时,偶尔会拿起货物看看生产日期,还会与营业员聊上几句,啧啧赞叹,在彼此低声交谈,倒显得很是专业。 关大鹏本想还演得更像一些,笑呵呵地用港普问这里的经理能否请出来见见。但早就觉得这帮子家伙不对劲的林志萍出现之后,表现得有些不卑不亢不冷不热,全没拿这三个衣冠楚楚、夹着名牌包、手拿大哥大的‘老板’当做一回事。 关大鹏倒也没拿这女孩当回事,毕竟就一个超市主管嘛,转了一圈之后三个人坐上一台粤港两地牌照的奔驰S600扬长而去。林志萍虽然冷淡,但也保持着礼貌将三人送到了大门口之后便转身离去,倒也没看见这排场。 只是对面的陈记肠粉……,不对,现在叫陈记肠粉连锁店的陈老板,此刻正坐在门口,一只手扯着脸上的痣毛,嘴角叼着香烟,看着那台黑色的奔驰颇有些羡慕,惦记着自己啥时候也弄上一台玩玩。 毕竟现在陈记肠粉已经开了两家了,还在工厂区开了一家‘陈记隆江猪脚饭’,生意火爆,发财不是梦。虽然与其他的快餐店为争生意打过几架,但打架嘛,看谁老乡多兄弟多。 正是下午两点多,街上行人稀少,马路在阳光下变成了白色。道路两旁移植过来的树木被晒得垂头丧气。对面原来摆摊的位置早就消失不见,被超市弄成了车位。超市左侧,一家烟草批发部的招牌摇摇欲坠,门帘低垂,也不知道那个长得妖娆的老板娘在干什么呢。 不过这周永军有几天没来自己这里吃早餐了,每天神出鬼没也不知道干什么,不知道是否需要自己帮助。 前些日子,听吃早餐的林志萍提及,大华要将一楼的其他门面都租下来,打算装修成办公室。陈老板有些忧郁啊,那个妖娆的老板娘以后恐怕就见不着了。 随之陈老板便看见了一个秃头穿着一件灰色圆领T恤,在超市门口来回踱步,还偶尔和进出的人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朝超市里走进去。 刘炳海?来闹事的么? 陈老板来了兴趣:周永军他们五个都不在,自己得过去看看。 摸了摸腰间的折叠刀,小陈老板对着餐厅内用潮汕话吼了两声,扔掉烟屁股就朝马路跑了过去。 …… 此刻周永军正蹲在干休所的榕树下笑逐颜开的挨训呢。 周成海穿着肥大的军裤,洗得发白的米黄色衬衣下依稀可看见白色背心的影子,脸色红润,刚刚修剪过的白发一根根竖着,看上去十分精神。 他们俩的面前有一块光滑的青石,用线条勾勒出楚河汉界,几颗棋子凌乱地摊在棋盘上,还有一堆放在棋盒里。 没办法,谁让老头输棋了呢。关键是,老头是个臭棋篓子,他孙子周永军也是啊。 更关键的是,周永军还在老头耳边咋咋呼呼支招。 “飞象啊……。” “出马出马……。” 老头还真信了。 结果输了。 输四局之后,然后老头就火了,侧头逮住周永军就骂。赢家则哈哈大笑挺胸叉腰走了。 “……你说你不懂下棋在旁边叫个什么劲?” “我也没想到您老人家这心不定啊,您不是说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大将军也,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怎么我就说了两句你就按我的来了啊。”周永军笑嘻嘻地回答,半蹲在地上双手讨好地给爷爷锤着膝盖。 “那是对你的信任。”老头板着脸,“可惜信错了人啊。” 说完之后,老头自己乐不可支,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周永军的头顶,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但他走的方向并不是自己所住的那栋楼,而是沿着鹅卵石小径朝着院子里边走去。 周永军也站起来跟在爷爷的身侧,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裤子口袋。 他那里有烟,想抽。但爷爷戒烟的周期十分混乱,想起来就戒想起来就抽,万一今天要是戒烟期,自己抽烟那是要挨骂的。 “鬼鬼祟祟的干嘛呢。”老头突然停住脚步,蹙了蹙眉头,“今天是什么烟?” “双喜。”周永军赶紧从裤兜里掏出烟来,双手逢上。 抽出一支叼着,待周永军掏出火机点上香烟之后,老头的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夹住烟,边走边问,“这是干嘛来了?是单纯的看我来了,还是有事情要说说啊。” 于是周永军赶紧将最近大华商贸、大华超市的情况向爷爷汇报一遍。 他当然不是来这里找爷爷帮忙来了,但将这些事情说出来给老头听听是有分寸的,毕竟在干休所呆着这几年,老头的身体是越来越差,除了年纪及旧伤所致之外,周永军认为归根究底就是闲的。从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突然变得无所事事,这种反差才让老头越来越觉得自己没用了不行了。这不,自己每次来一趟,向老头说说自己所碰到的‘难题’,当下次过来的时候,老头就会向他传授解决之道。 当说到抓到几个小偷并且还是孩子的时候,周成海原本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但当周永军分析说恐怕是人贩子组织的思路,老头的脸色就变了,在小径旁站了下来,让周永军再分析了一遍。 “必须关注一下这种事情。”老头严肃地看着周永军,“你学过跟踪的,要让你的员工再次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通知你。当然,你也得要在注意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去做。他妈的,真没有王法了。” “爷爷你别急啊,万一不是呢对吧,这只是我个人的分析而已。”周永军一看老头气呼呼的,赶紧出言安慰,并且马上将话题岔开。 对于周永军所承担的街道卫生这边,老头子点头赞许,可也向周永军说明,不能因为自己帮助街道办做了一点事情,就开口要这要那,要知道这中南市可是自己家,每天住在垃圾堆里能舒服嘛。说到这里,老头子还专门问了问那公益图书馆的事情,他对这事儿特别上心。 可他从头到尾就没问自家孙子超市的盈利状况如何啊这些做这些公益事业需要花费多少钱之类的话。 总之能帮则帮,至于怎么去变钱,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周永军腹诽了几句,不过他太清楚爷爷的性格了,听干休所里的另几个老头说过,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爷爷会四处借钱给老战友过日子,而奶奶与自己父亲还在家饿着呢。 当然报喜不报忧传好不传丑这事儿周永军心中有数,做生意这段时间碰到的肮脏事也不是没有,自己这个本地土著很多时候出去办事也处处碰壁,还有某些江湖混混来收保护费被打个半死再报警。但这些事情,周永军是不会告诉老头子的,自己解决就行。 好歹自己没有低声下气过不是? 生意好了赚了钱了,哪些该给哪些不该给,周永军心中有数。 生意不好赊了本了,那就去深圳去珠海找个工作,想办法东山再起呗,反正年轻,怕啥。最不济去做个倒爷也行啊,这年头,有人都开始倒卖飞机大炮卫星了,自己去弄点顺德小家电玩一把,也是能养活自己的嘛。 正在胡思乱想着呢,老头子侧头看了看,发现自家孙子的脸色不对,“怎么啦?怎么跟一幅输了钱的模样?超市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不是不是,我是在想公司接下来的组织架构和制度问题。在就是年底的分红是不是提前一下,将哥几个的在家里借的钱先还上。”周永军随便找了个话题搪塞。 他当然不能告诉老头子说自己正在想万一做砸了的退路呢,那会挨揍的。 “嗯,分了也好。”周成海找了个垃圾桶,将烟蒂掐灭之后再丢了进去,再领着自家孙子继续逛圈。 下午两点多的太阳似乎在干休所里失去了威力,头顶高大的榕树将小径遮挡得严实。树底下一片阴凉,花圃间姹紫嫣红。 “这个肖强啊,是能帮得到你的,这个人有心胸,够大气,是个好兵。”老头说着说着就跑偏了,自己又纠正回来,“嗯,是个好大哥。” “嘿,爷爷,你都会看相了。”周永军小心翼翼地走在老头的左侧后方。他们已经走到了8号楼的附近,这8号楼住着一个60多岁的干瘦老太太,每次见到爷爷,总会不阴不阳地损几句,每次周成海都会满脸怒火地怼回去,可一回过头就笑呵呵的。 老头这是想干嘛? 站在8号楼出口的两片花圃之间,周成海左右看了看,没人,便继续低头朝前走,“这小李眼睛狭长,心思深沉。这种孩子啊,具有很强烈的攻击性,骨子里有浓厚的悲观情绪,就像那个乔峰,乔帮主。悲情英雄啊。” “哟,您还看武侠小说呢。” “我听,我看什么看,我哪认得了那么多字。”周成海转过头对着自家孙子皱皱鼻翼,笑呵呵地,“我听书听来的。不过,我说得对嘛?” “十分对,太对了。那其他几个呢?”周永军也来了兴趣。 “肖强啊,算盘打得精,典型的利己主义者,但他这个利己里的己,是自己身边的人。对外人肖强绝对是死抠死抠的,对你们,那也是交心的孩子。” 没等周永军继续问下去,老头子就继续说开了,“至于钱海丰,这小胖子心眼活泛,表面看人畜无害,可心胸不够,对你们啊,也就是对兄弟的忠心了。那个秦科嘛,心眼多,逐利心太重,得好好纠正一下……。” 爷孙俩一路闲聊,沿着干休所里的小径走了两圈才回到周成海的房间,期间周永军还跑去食堂拿回了老爷子的热水瓶。 姜是老的辣,更何况像周成海这种带兵打仗之人,并非那种迂腐的老头。他看得出来自家孙子的纠结之处就在于情义。毕竟超市开业这么久了,能不能干活、有什么能力长处也该看得出来了,周永军大概也在心里早就做好了组织结构,只是有些地方心中依旧是忐忑的,自己说这些,无非是给自家孙子所思量的事情加一把力而已。 可周永军暂时其实并没有要改组的想法,只是存了这个心思:先将兄弟们借家里的钱还回去。这个道理比天大,无论现在秦科也好钱海丰也好,如果想出去单干或者有什么其他想法,至少也不能让他们有后顾之忧,更不能因为有股份在大华公司而牵制他们。 周永军还说了关于杨成玉所求一事。对于这件事情,周成海则有另一种看法,他倒是希望这是自家孙子主动提出的要求,毕竟由上而下的安排如果一旦形成惯性那将非常可怕,老头子戎马生涯几十年,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见得多了。 而且国营单位出来的人,除少数本身就具备很强能力、有眼界明事理的人之外,大多数都已经给养得刁了。私人企业讲究效率,遵循制度,那些人很难习惯的。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里外不讨好两头不是人。 周永军坐在老爷子身边,嗯嗯啊啊地点头称是。 这些问题并不是没考虑过,但一口答应杨成玉的原因是许多事情街道帮都不遗余力地在帮助大华超市。他也只打算先收几个试试,毕竟在中南市的企业下岗之后,直接下海经商或者选择继续就业的,都不会磨洋工混日子。 “唉,一身疼啊,年纪大了。” 聊着聊着老头画风突然变了,抬起手揉揉脖子,眼神也瞬间变得伤感起来,“年纪一大啊,伤春悲秋咯。生怕哪天晚上睡着了就那样死啦,都没人知道。” “这可不是您的风格啊。”周永军楞了一秒钟之后便表情怪异地看着爷爷,“我说,您不是枯树逢春了吧?您这要是……。” “咳咳……,放屁!”周成海狂咳两声,勃然大怒,“你瞎说八道什么呢?” 周永军笑嘻嘻地,赶紧端起茶几上的水杯递了过去,“你急什么啊,听您的意思这不是……,再说了我觉得那每天怼您的老太太,应该是表达方式出了问题,实际上是喜欢您崇拜您的。” “放屁。”周成海一把推开周永军递过来的杯子,“我是说你、你……懂吗,你马上都25啦,复员回来就惦记着做点事啊赚点钱啊,每天和那帮小屁孩子搞在一起,什么时候给周家添个丁?啊?这个才重要嘛。” 周永军将茶杯放下,抓了抓脑袋,装傻扮痴地问道,“可是,您说您晚上孤单寂寞冷各种纠结,我就以为是您想干啥了呢。” “让你给我装糊涂。”周成海‘啪’地一下,大手狠拍向周永军头顶,他知道自己说话说的七拐八弯的,但他也知道周永军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这一巴掌是真用了力气的。 周永军当然能躲开。 可他不愿意躲。 只是咧嘴直笑。 “说吧,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嗯,你们公司肯定也是蛮多年轻女性的嘛,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谈一个,贤惠的老实点的,当然也要聪明一点的,定下来了就带来给我看看。” “您干吗不逼永琪结婚啊,我这忙着呢,老爷子我告诉你啊,我要将大华超市开遍全国,这正好才起步呢,哪有时间恋爱结婚啊,再说了找个人过一辈子耶,想想都可怕。”周永军走到沙发后边,一脸讨好,双手伸出帮老爷子按着肩膀。 “能一样么?”周成海又大吼起来。 “看看看,又发火了不是?爷爷啊,我觉得您不应该与那些冥顽不灵老旧迂腐的老头一样,您可是南征北战的老同志了,怎么能那么庸俗呢。” “我上征下战都没用,后继无人啊。” 老头子的肩膀大概是被周永军捏到位了,也不发火了。可沉吟了几秒又忍不住问道,“意思是,我们家永琪有男朋友了?干嘛的?你见过没?” “没,我不知道。”周永军见转移了火力,也捏得更起劲了,“永琪这每天工作也忙,我晚上给她打个电话,听听口风如何?” “女孩好嫁,男子就难娶咯。”周成海闭着眼睛享受着孙子的按摩,“不过啊,我还是相信你的眼光的对吧。小子耶,你可不能拖太久了,好歹让老头子我抱抱曾孙。” “放心吧,就您这精神状态,再吃个二十三十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周永军一边按着,脑子里突然浮现起林慧那张清秀的脸、清新的笑容。 也不知道她究竟去哪了,究竟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唔,按大力点,跟没吃饭似的……。“ 放在茶几上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将老人给吓了一跳,迅速从沙发上坐起。 周永军走过去拿起大哥大按下通话键,放在耳边,嗯嗯啊啊了几句,然后轻声说了句’我马上回去‘就挂了电话。 他有些歉疚地看了看爷爷,原本说好了陪老人一下午的,等到吃了晚餐才回去。 “怎么啦?”周成海抬起眼皮看了看孙子。 “爷爷,我要先回去了,街道办打电话来,说有人要给我们超市投资。” “那可得要看准了哦,并不是给你钱就是好事。去吧去吧。”老人抬起手挥了挥,“等你有时间再过来陪我吃饭聊天,不过啊,能带个女朋友过来就更好了。” “那我走啦爷爷。” 周永军抓起茶几上的摩托车钥匙便匆匆离去。 有人投资?还港商? 什么鬼,老子又不缺钱,缺的是人才。 第四十二章 英雄迭出的年代 42、英雄迭出的年代 周永军从来就没为钱操过心的,也对数字不太敏感。 小时候好像家里也不缺什么,虽然算不上富贵,但父母亲都有工资,爷爷奶奶还会补贴一些,平平凡凡地长大,读书当兵,也没什么花大钱的地方。 这复员回来之后,上班没多久便筹钱盘下了超市,算是运气也好还是大环境也罢,反正生意就这样一天比一天好地做了起来,账面上的钱好像数字蛮多的,但他一如既往地吃着肠粉快餐,顶多去老粤明打打牙祭,穿衣服也是几套旧军装换来换去,好像也是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全身上下值钱的就是大哥大了,这是周刚送的,但最后还是被周永军以各种名义将钱返还给了周刚。 所以他从没体会过有钱人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难道睡觉可以睡八米大床?娶五个老婆自己周六周日休息?穿金戴银豪车名表?这些在周永军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第一印象就觉得眼前这三个人其实听不错的。虽然手上的表一看就价值不菲、头上有一股发蜡的味道,但总体来说谈吐得体、斯文有礼。尤其是关大鹏,自称自己就是中山人,只不过是爷爷辈就去了香港定居而已,在东莞、宝安等地都有厂房。另外两人据说都是关大鹏的朋友,一起过来看看超市情况而已。 这关大鹏说,自己其实从大华超市开业之时就一直关注着,这大半年来,大华超市的业绩与在外表现的确让人侧目,所以他很想与周永军合作,将大华做大做强,立足中南、走向广东、面向全国。 甚至也说了自己在惠州、佛山、肇庆等地都可以找到很好的物业来合作。而且,他会给大华公司一个很好的估值,自己也不会占多少股份,依旧由周永军来控股。 但周永军是真的不想啊,也不需要钱啊。 换做是准备接手那一段时间,别说控股不控股了,哪怕是自己占三五个点的股份,只要有人掏钱自己都愿意干。 但现在大华进展到这一步,资金上毫无问题,无非是扩张速度的快慢而已。要钱来干嘛?他不但没想过要人投资,而是想到如果有专业人才进来,自己反而会花高薪与股份来换取对方对大华的付出。 所以他们在简易会议室聊了快两个小时,直到下午五点四十,关大鹏与另外两人只得礼貌地告辞离去。陪伴他们一起过来的杨成玉则在会议室等候,等着周永军与林志萍将他们送到楼下返回,两个人在周永军的办公室又进行了一次沟通。 “你这是怎么啦?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把握住?” 杨成玉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94年以后,虽然中南市对区域内的外资或者港台企业的招商并没有硬性指标的规定,但任何一个地方的主管头头都绝对不会抗拒投资者,先不谈税收与租金,至少在下岗高潮的年代能解决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 其次就是实际上杨成玉所负责的这一片没什么大企业,更缺乏乐百氏、小霸王、爱多、威力之类的大户。他心里面并没有什么‘零售为王’的概念,只是希望大华公司能够快速崛起,能够成为自己政治生涯里的一个亮点。也更需要关大鹏之类的港商能直接来中山建厂。 杨成玉算得上一个好干部,但格局不够,眼光也并不长远。 十几年后,中南市的以土地扩张为主、以镇区为主导的发展模式来落实创新驱动难以为继,从而会土地等资源紧张,而镇区间割裂、缺乏统一规划协调。 土地使用粗放、低效开发比较突出,则会直接导致高端要素的吸引力和承载力不足,而资源利用也成了碎片化,企业和产业粗放式发展,竞争力不足,创新力也不足。 只是那个时候的大华公司,在中南不过是维持一家旗舰店而已,大华超市已经遍地开花成为零售业与流通业的行业标杆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见周永军微笑着泡茶,一付云淡风轻的模样,杨成玉忍不住又说道。 “你知道能获得投资,对一家企业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对了,你大华超市是一言堂啊?我看你也不和其他股东商量一下。” “嗯。”周永军点点头,递给杨成玉一杯茶。 “嗯……。”杨成玉一脸懵,态度有些不太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大华超市真的是一言堂啊。”周永军哈哈大笑,“书记,我不缺钱啊,我要投资来干嘛呢?他们投资的目的是什么啊?是看中是周永军这个人?扯蛋,看的是我的生意,生意人啊在商言商,钱哪有那么好拿的啊,拿到也烫手。” “这关总也说了,不会参与你的经营管理。而大华公司可以拿到港资的牌照,政策上有一定的倾斜性,同时也能促进大华的发展。算来算去都是有利无弊的事情。” 杨成玉喝了一口茶,烫得脸部肌肉都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的性格,既然已经决定了便不会有变化。同样出于对这年轻人的关心,也想着再劝一劝。 “对于大华公司来说,钱现在不是最重要的。”周永军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的时候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烟丢了一支给杨成玉,“我现在缺的是人,是一名懂运营懂管理、知道设定绩效的总经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来帮我,我就会转去做后勤。” “对于我们这种企业而言,创业初期,最怕的就是出现不同的声音。关总可能真会如他所说,只投资,不参与经营管理,但对于其他股东来说或者对于我来说,我们都做不到的。零售行业有优势啊,几乎都是现金,我们现在拿钱过来也毫无用处,开分店?扩展?就目前这样都焦头烂额啦杨书记,你不如去找其他的企业推荐给关总吧。当然啦,还是得谢谢杨书记对我们的支持。” 说到这里,周永军直接站起朝着杨书记敬了个礼。但我们杨书记体格庞大,一时间没站起来拒绝,只能嘿嘿苦笑几声,点点头表示随便。 中国经济真正腾飞的时代才刚来临,这一点周永军十分清楚,他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去读书看报去研究新闻信息,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生意模式与发展方向。换句话来说,哪怕是现在大华超市倒闭了,他也有信心重新再来。 很多人在十几年后在形容90年代的都喜欢用一个‘乱’字:萧条的工厂、烂尾的楼房、严厉的计划生育、肮脏的公共卫生、车费路霸……。 这些都有,可其实这是不公平的,那个年代正处于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接轨,当车轮滚滚向前、新旧交替的时候,国门打开不久,所有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物质、思想、文化上的冲击如同黄河决堤冲进小溪,用一个乱字来形容的确不妥。 那个时候还能相信爱情,是朝气的、是奋进的、是日新月异的时代,猪肉两三块钱一斤,青菜几毛钱拿一扎……,无数年轻人揣着梦想从山里、走校园里走出来,投身进改革开放的滚滚洪流之中。 这是一个好的时代,也是一个不好的时代。无数的机会等着人去争取,也有无数的人被下岗、被分流、被脱钩改制。 杨书记见周永军不再聊这个话题,便说了一些最近关于中南市城市整改的问题。谈及下岗职工的安置,杨书记也是一头包。但大华公司的情况杨书记也十分清楚,要说再多安排几个他都无法说出口了。 谈到团队,周永军就十分头疼了。 首先,市场部已经搭建起来,但问题是招不到人。 来面试的很多,关键是周永军在人才中心开出的工资吓人,在大多数企业都是600左右的工资的前提下,大华公司开出的工资是1000-1200/月的基本薪酬,应聘者趋之若鹜,有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可连投入产出比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有脸涨得通红一锤子打不出个喘来的。 千挑万选之下指挑到了一个能做促销方案的,广西某个大学专科毕业的小女孩,大概是所有人里谈吐最从容的了。 不过营业员倒是招到了几个满意的,这几个女孩,周永军打算让她们先去接受品牌方培训之后再择优录取,当然,培训期间也是有工资可拿的。 一如既往地,杨书记还是在吃饭时间离开。在走之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小本子,找到一个电话号码,借周永军的办公室座机打了个电话,然后他告诉周永军,他刚才已经与在中南大学孙文学院工作的同学打好招呼,可以直接去学校里招聘一些应届毕业生。 杨成玉便匆匆离去之后,周永军对着茶几发了一会儿呆。他在想,这杨书记每天忙碌奔波、吃不好睡不香的,为什么就是瘦不下来呢。 孙文学院。 想想就头疼。 何星星的身影毫不讲理地冲进了脑海。 姑娘都说了,孙文学院考失败了,自己父亲的企业是做生产的,不愿意去,机关单位?没考虑过,觉得那是浪费生命。她还举例说林志萍、李弘中都从单位里出来了,这种黄金时代怎么能在机关单位里消磨生命呢。她认为,无论何时,零售行业是产品的销售末端,是直接与消费者、与普罗大众接触沟通的终点,永远掌握着生产企业的命运。 还说什么零售业的核心并不是销售产品,而是服务。在日益同质化的产品当中如何让消费者愿意入门并且购买你的产品,这里面才是大学问呢。所以,何星星的目标就是大华公司了,可以从营业员做起都没问题。 这怎么可能让她去做营业员呢,高等学府出来的学生要不进机关单位,要不去高新企业,大华公司这种‘接地气’的企业实际上是很多大学生看不上的。你要让周永军去将这么一个人放去卖货,真的有些舍不得。 可这何星星,当初是多么的人淡如菊、多么的温婉可人蕙质兰心的一姑娘,这么就突然变得性格外向并且有攻击性了呢?虽然时不时还会脸红,但就像知道周永军的心思一般。 这里面肯定有内鬼。 就不知道究竟是男是女,是李弘中还是林志萍了。 沉思良久,周永军叹息一声,在裤兜里掏出电话簿,拨打了何星星的大哥大。 “何星星,我是……。” “周永军?” 电话那头,姑娘迅速接话,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惊喜。 “咳……,以后得叫周总啦。” “啊?啊,好的周总。”何星星在另一头低笑,“那我什么时候来上班啊。” “明天过来吧,不过先说好了,咱们这里很辛苦的,做不下去了就直接告诉我,不用刻意为难自己。” “好的,我不怕辛苦,不就是卖货嘛。”何星星依旧兴高采烈。 “想得美,你暂时做我的助手,然后再看情况。”周永军也笑呵呵地开着玩笑。 “好的啊好的啊,不过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可要教我的。” “没问题。”周永军出其不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要不要和林志萍说一声啊,晚上一起吃过饭什么的?你应该谢谢她吧。” “好啊好啊,我是该谢谢她的。”何星星马上回答,可又马上反应了过来,“啊?这个……,我感谢她做什么啊?” “你们俩挺好的嘛,行了,明天来了再说吧。“ 得出了结论之后,周永军悻悻地挂了电话。 这个林志萍,得赶紧让李弘中收了她。 竟然开始插手起老板的事情来了。 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傍晚6点20分。 去到另一个镇子察看场地的李弘中还没有回来,钱胖子去了广州进货,肖强今天在大华商贸的办公室对账,自己一个人晚上就随便吃点吧。 也不知道秦科去哪了。 大声喊了几声秦科的名字,财务部韩玉芝大声地回应着,”不在,一个下午都没见人呢。“ ”韩阿姨你还没下班啊?“周永军走出办公室门口,诧异地问道。 “没呢,这不是,你吩咐的这个月要打算分红,丁经理和肖总去了商贸公司,我在这边扎帐呢,马上好,拿给你看看。” 韩玉芝口中的丁经理,是周永军新招来的会计,是从华帝公司用高薪挖过来的,当然也用了母亲的关系。 丁经理全名丁子莲,周永军见到她的第一时间脑海里就浮现出四个字,“人如其名”,一张钉子脸上挂着厚重的黑框眼镜,不苟言笑、斤斤计较,谁都敢怼,周永军自己报个账都要被丁子莲审半天。周永军也不恼,甚至有些小开心,就当做这是财务的优良品质便好了。 过了几分钟之后,韩玉芝拿着厚厚的账簿过来了,她先是在周永军身旁坐下,再打开账簿翻到要给周永军看的那一页,指了指篇头再指了指下方的几排数字。 “负债表和权益变动表就不用看了,你看看利润表和损益类科目明细表就行。” “看不明白,韩阿姨你说说吧。”周永军懒得看,上个礼拜才开完财务会议,只是现场没有财务分析这一项内容而已,大华公司的经营状况他心中有数得很。 “上个月,大华商贸的回款是93万,毛利率21%,超市的销售额是45万,毛利率是39%,接下来你看运营费用……。” 周永军沉默地听着,脑子里在飞速转动。 这真是个波澜壮阔的年代! 也是让每一个人都充满希望的年代。 …… 在这个城市的某一栋普通民房里,80几个平房的大厅之中坐着十几个人。 电灯开着,电视机也开着但关闭了声音。 客厅十分简陋,地面用水泥涂抹了一层,墙壁刷了白漆,有些地方已经斑斑驳驳,墙上贴着的图片上有安利的乐新多用途浓缩洗洁精、丝白洗衣液。 客厅去打2楼的过道上挂着几幅伟人的照片,楼梯上也涂抹了水泥,但坑坑洼洼的一看就粗制滥造,楼梯的铁扶手上生满了铁锈。 客厅正中,四四方方的餐桌上摆着安利的几款产品。瘦削的秦科今天穿着白色衬衣黑鞋西裤,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正在侃侃而谈。 “……我想问一下,各位想赚钱吗?有赚钱的欲望吗?想反败为胜嘛?” 其他人纷纷反响,“想啊,当然想。” “是啊是啊。” “……在做的兄弟姐妹都知道,我是大华超市的股东之一,可是,连我都愿意选择这个产品,我当然愿意拿出来分享给大家……。” “反正是卖货嘛,要我们掏钱的……。”说话的是刘炳海,他下午本来是要去找周永军的,结果没碰上周老板,却被秦老板热情地拉了出来到了这里。 “当然不是。”秦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摇摇头,“我是在向兄弟姐妹们分享高品质的产品与灵活的创业机会,安利提倡的是健康积极充满活力的美好生活,我们的模式是要每一个人能获得快乐健康的前提下,合理的去赚钱。比如啊,比如我,你们现在从我这里拿一套产品,你们再去分享给身边的朋友,而你的亲戚朋友再去分享给他的亲戚朋友,这每一层的关系都非常简单明了……。” “这是一种新的经济形态,我们这里每一天都会有成功者来向大家传授经验,让我们知道如何在存款背后增加几个零的方法。这是一个扩大朋友圈的好机会,既可以认识朋友又可以赚钱……。” 众人在小声议论,交头接耳。 秦科面带着微笑,暂停自己的演讲。 当其他人都停下来说话之后,秦科挥了挥右手臂,朝下用力一划。 “好了,那现在我向各位详细地说一下,我们该怎么去做。” …… 第四十三章 胸有丘壑目有山川(求收藏求推荐) 43、胸有丘壑目有山川 八月骄阳似火。 还有两天就到八月了,七月二十九号。 厦门大学背山面海,校门口紧邻南普陀寺,校园内绿树掩映遮天蔽日,凤凰花如一团烈焰在绿叶中燃烧。芙蓉湖畔三五学子或坐或躺,风拂湖面、波光粼粼。 女孩穿着宽松的天蓝色T恤,配着蓝色牛仔裤与白色运动鞋,长发扎成了马尾辫,看上去英气十足。走在她身边的另一位短发女孩同样打扮,只是T恤衫是白色的,个头较矮,皮肤黢黑,满脸稚气,脸上还有几颗痘印。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长发女孩先是站在路边看了看厦门大学的题字,想了想还是先决定去普陀寺,便侧身迎着烧香出来的香客走向寺庙。 “林慧姐,我们先去烧香吗?” 短发女孩走路连蹦带跳,但这样走了几步之后,便被香客们怪异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轻咳一声之后恢复了淑女状走到林慧的左侧。 她叫郭娟,19岁的湖南姑娘,现在在林慧的店里做事。林慧让她叫自己慧姐,可郭娟总喜欢在前面加上姓氏,觉得这样顺口。 “嗯,一样的呀。”。 离开中南之后,林慧先是回了一趟家乡。父母亲在95年的下岗名单当中,正打算一起到厦门的亲戚这边来寻找机会。林慧的母亲葛玉兰原本就十分羡慕那些早早下海经商的亲戚,于是一家人来到厦门之后,葛玉兰在亲戚的帮助下开了一家服装店,与女儿一起打理着。林父也被一家运输公司给招进去做了管理人员。 其实林慧觉得这样挺好的,她在家乡见过太多麻木活着的人了,就算是受过教育的父亲,下岗之后依旧躲在房间里好几天才想明白,也答应了这边的亲戚来到沿海,对于林父来说,这是一次重生。 这个年代,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重生。 这样倒好,一家三口算是聚到了一起为未来奋斗。生意略有气色之后,林母负责去广州进货,请了郭娟来与林慧一起看店,林慧还将会计证考到了手。 始建于唐末的普陀寺气势恢宏、布局严谨,以麻石为基、白玉为栏的大雄宝殿金碧辉煌。88年以后开始修整至如今依旧有许多地方都在修整。 走过放生池,看过报恩塔,再剪完票进门,林慧将票根叠起来收好,看着正对着大门拄杵而立、冲冠裂眦韦陀像站了许久,才盈盈拜了下去,心中默念着祝他一生平安、祝他生生意兴隆、祝他事事顺心。 身旁的郭娟也慌忙拜了下去,嘴里嘟嘟囔囔地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两人并排沿着中轴线走向大雄宝殿,一旁的郭娟东张西望,时不时夸张地‘啊’一声。林慧低头走路,脑海里想着那张医院的体检报告。 自己依旧是白璧无瑕,难道是医院的检验报告错了? …… 中南市,东区与石歧交界的附近,随处可听见‘哐、哐、哐’的打桩声,在街上行走不超过10分钟,白色的衣服会泛黄,再用纸巾擦拭一下鼻腔,纸巾都会是黑色的。 一条2米宽的水泥路从主干道向左延伸,水泥路的左边是一片果树园,右侧有几栋新盖的厂房,第二栋厂房的道路边停着一台银灰色的桑塔拉与一台红色的雅阁,也有几辆摩托车与自行车整整齐齐地靠在路边。 这里曾经是一片荒地,地势东高西低。周永军与李弘中在少年的时候,与其他学校的人约架往往就会选择这里。只是现在东边的小坡已经被推平了,西北方向原来的小树林现在成了平整的菜地,种菜的是一对四川的夫妻带着一条凶恶的大黄狗。 这是下午三点,日头最猛的时候,偶尔刮过来的风里都带着湿热的味道。 即使是放着四台落地扇的室内也是一样。 这是周永军大华公司的仓库所在地,因为面积很大,肖强专门腾出一间来当做会议室,平常也没怎么用。 墙壁上挂着用镜框装裱过的标语,两头都摆放着柜台用来陈列一些样品,室内的中间用三合板组装而成的会议桌,看上去十分简陋。但在主席台的后方却放着一套看上去很有质感的音响、一台21寸的电视机及进口的录像机、功放等等,还有几本录像带随意丢弃在旁边。录像带是一些培训资料,也有几本港产的电影,用来给仓库管理员解闷的。 小胖子钱海丰热的受不了,在心里暗暗咒骂这鬼天气。 之所以只能暗暗咒骂,因为房间里坐着很多人:周永军、李弘中、肖强、秦科、周刚、韩玉芝、丁子莲……,以及热得冒汗依旧面不改色坐在在原地的何星星。 除这些股东员工之外,今天还多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满头白发、相貌威严,穿着一件短袖衬衣,坐在周永军左侧第一个位置上。 右侧坐着的是一位短发姑娘,圆脸上配着一副黑框圆眼镜,嘴唇丰盈,身材较好,只是脸上打着厚厚的粉底,现在被汗水冲得乱七八糟。 她叫邓琴,是上次招聘回来的市场部主管。 这么热的天气,也就这老人与周永军两个人额头上仍不见汗。 “两个怪胎”。 钱海丰在心里咕哝。 这是大华公司在6月末分红之后组织的第二次会议。 第一次股东会就是分红的那一天,那天周永军除了给哥几个将投资的资金转进了存折里,还专门去银行提了六十万现金,李弘中、肖强等哥四个每个人都拿了十万现金,周刚也拿了十万,赵兰因为坚决不要现金,只是隔几秒就会翻开存折来看看上边的数字,眼泪从拿到存折开始到会议结束就没停过。 另外十万,周永军给了林志萍及韩玉芝每人两万,超市每一个员工都有拿到奖金:全部给现金,并且还说明每一个人的金额不一样的原因是每一个人贡献不同。 大华商贸的流通团队奖金发放也是如此。 周永军能将为什么要多或者为什么要少一些的理由多一一列举,连嘴碎的钱海丰都觉得这毫无必要,因为这些钱,本来就是从没允诺过的,这是额外的奖金,是惊喜,没人会因为自己少拿了就心生嫌隙。 周永军完全懒得向钱总解释。 首先高调一点不坏事,给现金比发到存折上的数字要更让人心潮澎湃;员工们虽然平常发工资也是现金,可那都是几百块撑死了上千,有时候还有块票毛票。额外突然拿到一叠现金,对激励士气作用巨大。 在就是,得让员工明白,工作干好了,自然有奖,老板是个明白人,眼睛都盯着呢。其次,现在大华超市极度缺乏有能力有知识的人,无论周永军他们招牌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都行,但当大华超市的员工真真实实地拿到了钱,他们的口口相传就比做广告都有效。 超市对面的小陈老板拿着6万块钱十分的恼怒,他认为这是周永军对自己的侮辱。周永军笑说这也算了陈老板一小股嘛,可小陈老板跳脚骂娘,只愿意拿走5万借款,周永军也由得他。 小陈老板想得很简单:人心不足的啊,我借你一点钱就成了股东,未来你做得更好我也想得到的更多,没意义,这样挺好,有什么事情,大家互相帮助就行。 自己人嘛。 嗯,自己人。 …… “尹伯伯,要不您来说两句?”周永军侧头对着老人微笑,”都是自己人,可以随意骂。“ 老人原来是市工商局的局长,现在已退居二线,只是在成立不久的消费者协会挂了个秘书长。这是杨成玉推荐给周永军的顾问,杨成玉说,大华公司已经被纳入市里的优秀企业之一,有一个熟悉官场流程的人来做顾问是最好不过的。 周永军十分赞成杨成玉的意见,立马让他给推荐一个,而消费者协会的领导是太合适不过了。 只是周永军没想到杨成玉推荐的是尹智光尹局长,因为尹智光是转业军人,曾经跟着周成海一起去过西南边。周家也知道尹智光转业了,但周永军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尹伯伯原来是工商局的领导。 “好哇。” 尹智光清了清嗓子,眼睛扫视了一圈在做的众人,却瞧见了钱海丰与林志萍等人脸上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们肯定是担心,这老头在当过官的,会不会长篇大论说很久?对吧。放心,耽误大家一点点时间,我就随便扯几句。” 钱海丰侧目看了看身边似笑非笑的李弘中,再看了看尹智光,举手表决,“请尹伯训话。” “反正,都是自己人嘛。不如这样,我们来聊一下,开门做生意,什么最重要?”尹智光思考了一下,一只手敲了敲薄薄的木桌面。 “第一是品质、第二是服务、第三是团队。” 坐在周永军右侧的邓琴立马抢答。 “第一是诚信吧?第二是顾客,第三是产品,第四才是产品。”林志萍也不甘示弱,这姑娘特别讨厌邓琴,觉得香气扑鼻满脸粉底的女人肯定不是好人,反正这一个月来处处怼邓琴,好在邓琴也不生气,只要工作上配合就行。 “嗯,有想法,都挺对。”尹智光原本相貌威严,可他咧嘴一笑却有种老狐狸的感觉。 他伸手指了指周永军,笑呵呵地说道,“一家企业走得怎么样,是否成功;一盘生意做得怎么样,是否健康;一个团队带得怎么样,是否有活力。归根结底,得看着企业的创始人是怎么样的。他的性格,决定了这盘生意的大小、企业的走向。所以,开门做生意,第一要素,是人。” 想了想,老人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是我们自己人关起门来所说的事情,真正对外来说,那什么……诚信啊、顾客啊自然要放在第一位的。” 众人呵呵轻笑,瞬间觉得,这老头是自己人呢。 “为什么我说是企业主、是创始人呢?我们拿一支部队来举例:军事主官的血性,决定了这支部队是孬兵还是老虎,同样的道理,老板的性格决定了团队的性格,而一支勇猛的、齐心协力敢打敢冲的团队,才决定了企业的命运,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个道理,放在企业里也是一样的。” “你们很幸运成长在一个风云激荡的年代,恰逢时机便得抓住机会。大华超市能走到今天,能有现在的局面,除了你们自己的努力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恰逢时机。所以,你们也别太放松了自己,别滋生自满骄傲,因为你们会面临着越来越多的挑战、越来越强的竞争对手。” 尹智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坐在他身边的何星星准备去拿矿泉水的时候,钱海丰已经十分狗腿地跑到了尹智光身后,将自己没喝的矿泉水双手递了过去。 伸手接过矿泉水,尹智光笑眯眯地向钱胖子道谢,回过头继续说道,“我们再来说说产品。零售业最怕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在工商局之下成立消费者协会?这一点,在坐的各位都非常明白。” “如果说,服务是决定企业素质、企业发展、企业经济实力和竞争优势的主要因素,那么,产品质量还就是争夺市场最关键的因素。过硬的产品质量是市场竞争中生存的关键。产品品质的优劣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回头客,而是身体,是生命。本来,这些话我只要告诉周永军就行了,但我还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保证质量的产品,是命脉。” “至于说到服务啊、团队啊之类的,我觉得刚才周永军就说得挺好了,打造企业文化来凝聚团队,这一点便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企业创始人的问题了,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就会有什么样子的团队……。” 放在桌面上的大哥大突然尖叫起来,周永军十分尴尬地拿起来,对着尹智光点了点头。尹智光无所谓地扬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接电话。 电话是收银主管李敏打来的。这姑娘在大华超市尽心尽力地做了几个月收银员,周永军已经将她提为主管。 她告诉周永军,来了几个消防队的武警,要检查超市的消防。他们要见超市的负责人,让周永军赶紧回去处理。 大哥大的声音外传十分清晰,旁边的尹智光听得清清楚楚。 周永军挂掉电话,刚想说话,尹智光便抬手制止。老人自己清了清嗓子,“今天就这样吧,我会经常到大华超市的办公室坐坐。” 钱海丰带头站起来鼓掌。 尹智光笑骂了一声,便站了起来,然后轻声问道,“要我过去吗?” “不用了尹伯伯,我们那里的消防过得了关经得起查,是我大哥弄的,这点我信他,所以,应该是有人搞鬼。”周永军也轻声回答。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去一下会有用些,要不然你要我这个顾问干嘛?”老人坚持着。 “哈哈哈,我可不是为了这些肮脏事情找得你,尹伯伯是过来教我做生意的啊。”周永军哈哈大笑,“我先去看看吧,搞不定再找你。” “离政府要近一些,离政治要远一些,这是生意之道。”尹智光拍拍周永军的肩膀。 既然这小伙子坚持,他也无所谓,毕竟,要说找人帮忙,周永军的爷爷周成海说句话大概比自己跑断腿都简单。只是,那老头子是不可能会帮自家孙子处理这种事情罢了。 让肖强开车送尹智光回去,顺便带上林志萍及韩玉芝。丁子莲是自己坐摩托车过来的,秦科和钱海丰两人坐一台摩托车过来,何星星的车上就坐了李弘中、周永军与邓琴。 李弘中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全没有钱海丰秦科等人拿到钱之后的兴奋。周永军本想找个时间聊聊天,因为他知道老大有心事是不喜欢向大家说的,就愿意自己憋着。 但现在李弘中满脸笑意地坐上了自己的摩托车,还大声吆喝一声,“邓琴,你坐我的摩托车吧。”说完之后还挤眉弄眼的,搞得邓琴莫名其妙,看了看一脸惊愕的周永军,慢吞吞地朝着摩托车’挪‘了过去。 这种天气,坐轿车自然比摩托车舒服。 本来要上车了的林志萍听见了,赶紧回头冲李弘中喊道,“我要坐!!!” 邓琴楞在了原地。 肖强启动汽车扬长而去,临了开窗对着站在红色雅阁旁边的周永军哈哈哈大笑三声。 周永军:”……”。 “老大,我还要在车上和你谈事的啊。” 不过,即使是周永军不叫,李弘中也挺那啥了,因为林志萍大长腿一抬,已经跨上了摩托车后座。她今天穿着长裙,好在有安全裤,也不怕走光。 周永军突然笑了起来,赶紧唤了声邓琴上车,又急匆匆地让何星星赶紧发车,“走走走。” “喂!永军!周永军……。”李弘中在后面大喊。 何星星双手握着方向盘,抿着嘴直笑。 后视镜里,李弘中无奈地坐上了摩托车,林志萍一副胆小的模样抓紧了他的衣服后襟。 “应该搂腰啊,傻姑娘。”周永军将车窗打开凑在后视镜上看着,嘴里嘀嘀咕咕。 后座的邓琴依旧没明白怎么回事,忍不住回头外后看。 第四十四章 消防队来查消防了 44、消防队来查消防了 大华超市的消防疏散主通道3米次通道是2米。其他位置的消防通道最小净宽度不小于1.4m。设置有喷淋灭火系统的两个防火门间的距离是37米。 所有的消火栓箱门口都没有遮挡物,防火卷帘下方也没有障碍物,不影响下降就可,超市的疏散门净宽度不小于1.4米,紧靠门口内外各1.4米范围内不应设置踏步。 熟食加工加工设备设在专用房间内,用耐火极限不低于2小时的墙和1.5小时楼板与其它部位隔开,出口门采用乙级防火门。 除此之外,大华超市还设立了消防委员会,主任就是李弘中,组织与之相应的防火队员,并且定时对新老员工进行消防知识的培训。为此周永军还对超市的防损主管提出要求,要让每一个人都学会使用简单的消防设备,做到每一个月有一次实战训练。 心思缜密的李弘中,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谋划得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毛病,何况是涉及到火灾隐患这种大事。他其实安排的远远不止这些,毕竟还有一个人心阴暗的问题。 如果有人放火呢?对此,李弘中自然也心中有数。 周永军与何星星、邓琴三个人到达大华超市的时候,开着摩托车的李弘中与林志萍已经到了有几分钟了。李弘中在超车之际猛按喇叭,应该被嘱咐过的林志萍也没回头,只是从雅阁的右侧副驾驶座窗口经过之时,抬起左手对着周永军比划中指。 周永军哈哈大笑,直骂这李弘中粗糙。 太粗糙了! “你骂李大哥干嘛?”何星星当时莫名其妙。 “林志萍那种小姑娘怎么会学那么粗糙的骂人方式呢。”周永军笑,他脑海里一直有何星星第一天看李弘中的镜头,那天何星星与自己对话十分的平常,可侧过头对着李弘中便满脸通红,当时自己还以为这何星星是喜欢老大呢。 这话该不该问呢? 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当然何星星也有问题没问,她是想问,周永军为什么还这么轻松地笑得出来。毕竟大部分企业的消防工作都能被查出毛病,比如何星星自己家里的厂房就被罚过巨款。 等何星星将车停好,周永军让邓琴先行去到办公室。 大华超市楼上的办公室已经不够用了,原本打算将大华商贸与超市的办公室合并到一起,而且上一个五年规划已经影响不到大华超市,周永军便干脆将超市左侧100米左右的三个空置门面与那件濒临倒闭的烟草铺子都一起租了下来,目前正在装修,但市场部与大华商贸的销售部已经暂时过去办公了。 组织架构改了之后,大华商贸的流通部已经改名为销售部了,李建国也顺理成章地成了销售部经理。他被周永军胡萝卜大棒子一起下折腾了几个月,现在就算是有人拿钱砸他也不一定会离开。 待邓琴离开之后,何星星锁好车门,从随身的小皮包里掏出一沓红包递给了周永军。这姑娘来上班之后很快进入角色,周永军曾经交代过身上要放一些红包,有些时候遇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周永军根本懒得和人说话解释,几个红包塞过去就完事了。 可今天周永军却没接红包,微笑着告诉何星星,今天的问题,红包解决不了。 在楼上与李弘中闲谈的三个人当中,两位皮肤黢黑、穿着军装,另一位则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姓孟。周永军在楼下就听李敏说了,这小孟是后来的,应该是街道办某人看见了停在超市门口挂着X武警牌照的吉普车,专门过来看情况的的。 看军衔,那两名武警一个是上尉,一个是上士。 周永军走进办公室,李弘中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介绍。“这是李队长,小黄,孟主任你见过的,咱们街道办的。来来来,这是周永军,我发小,大华超市的大老板……。” 周永军笑呵呵地伸出手…… 结果那李队长从沙发上迈到宽敞点的地方,‘唰’地一个敬礼。 这一下弄得周永军有些手脚无措。 难不成自己也还个礼?可就自己这打扮…… 他赶紧朝前一步,伸手抓住李队长刚刚放下来的手用力摇了几下,眼睛却看着那名上士小黄,哈哈大笑着说,“得得得,我一个上士退役的老兵而已,现在就生意人,别吓到我了。” 李队长笑嘻嘻地伸左手拍了拍周永军的肩膀,“我这叫高兴的,看看,咱们当兵的回来也能将生意做这么大,这不是骄傲的事情嘛,值得向你敬个礼啊。” 一边伸手与小黄握了握,再对孟主任的关心表示感谢之后,一行人再度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李弘中再互相介绍了一遍。 李队长叫李健生,湖南人,与李弘中另一个已经提干的战友是军校同学,在周永军未曾退役之前早就与李弘中打得火热,只是他不知道李弘中也是这超市的股东之一。那个上士叫黄光美,佛山人,超期服役了。至于孟主任,虽然平常很少往来,但都打过照面。 李健生告诉周永军,这次是接到了举报才来的,而且不止一个人,至少有3个人打电话去消防队举报。 但在李弘中回到超市之前,他带着小黄已经全部清查了一遍,超市的消防措施做得比大部分企业都要好。 当然,真要是找肯定能找出小毛病来,但这就属于挑刺了。李健生在检查之后就明白过来,这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这种事情李健生也经常遇到,所以就在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碰上了赶回来的李弘中,开心得不行,于是就将这被举报的事情也告诉了李弘中。 举报? 这会是谁呢? 但正打算推测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划过,周永军便将它抛得无影无踪。 管他是谁呢,一个个去分析去想多累啊,无聊。 有这时间还不如做点其他的,比如现在大家在一起聊聊天,多好的事情啊。 周永军都觉得自己有些魔障了,回来这都大半年十个月了,穿上那身没军衔的军装,自然而然地就向昂首挺胸脚步生风;看见穿军装的就想上去打个招呼,‘嗨,战友,你是哪年兵啊?’。 像是那种对国防绿的依恋已经渗透到骨子里面。 还有两天,就是八一建军节了啊。 真他妈怀念部队! 长得精瘦黢黑的李健生发现周永军迅速换了话题,也就顺着他开始讨论部队的事情。 李弘中说起自己新兵的时候所经历的糗事,说到400米障碍之后,累得自己都觉得会不会马上就死掉。 李健生说起自己在军校里的趣闻,他说他的教官叫孟铮,一个每天只说几句话的年轻人,被一个女学员给夺去了初吻还不懂得什么意思,跑回学校来问其他学生怎么样接吻的。 黄光美说自己原来是多么的嚣张,没办法,军事技能强悍的兵嘛就是这么牛,没想到李队长调过来以后自己分分钟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现在都想着不走了,考军校去。 街道办孟主任也被这几个军爷逗得哈哈大笑。他很奇怪的,毕竟周永军与李弘中在外人面前即使是温和有礼,但总会给人疏离感,而今天这种状态,才是真实的他们吧。 尤其是何星星,进来几次,都看见那周永军笑得都将嘴巴咧到了耳根。 有这么开心吗? 不是被人查消防了吗? …… 几个人在办公室聊得热乎,但李健生带着黄光美要回去填报告,周永军也就没留他们下来吃饭了,不过定下了再次聚会的时间。 过完八一之后吧,八一节李健生他们会有自己的活动,而中南的退伍老兵也打算搞一次大的聚会:同年兵一起聚。可周永军却不像参加,他只想和自己兄弟几个一起过。 孟主任也回去复命去了,临走之前周永军让林志萍拿了一条烟上来塞给孟主任,但后来收银员却说,这孟主任将烟扔在了收银台。周永军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人情我做了,你不要是你事情。 大家都这么熟了,太客气了反而不好。吃吃喝喝交朋结友,不存在你是官场的人就连亲戚都不敢认了吧?没那规矩啊。 “你觉得是谁举报的啊?” 送完李健生几个,李弘中在过道里就开始问。他其实明白一点内情,毕竟李健生在周永军没到之前,隐隐透露了一点点东西。但他不想说,也不想周永军知道。之所以问,实际上也想将周永军的思路拉得远一些而已。 “大概知道啦。”周永军略一思索,立马回答道。 “嗯?谁啊?”李弘中心里咯噔了一下。 “香港佬第二次过找我们的时候,你当时在场的,两次所谈的投资金额、要求股份,我也和你说过,对吧?前几天,我舅舅给我妈妈打电话,说要入股我们超市,被我妈推掉了,让他直接找我。” “别瞎说,不会是他的,你舅舅干不出这事。”李弘中断然否定,“得得,不讨论这个,林志萍……,林志萍!” 无人应答。 明明在隔壁办公室的啊。 “……后来我表弟也找了我,说的很直白:要入股,股份说的是和香港人一样的,但钱可以……。” “林经理!”李弘中怒喝一声。 “啊,来啦…...。”林志萍脆生生地回答,皮鞋底敲着地板从隔壁办公室走了过来。 周永军忍俊不禁,也不再接下去说了。 知道又能怎么样,难道过去将那孟浩杰打一顿再绑起来沉江?孟浩杰也知道查消防这种事情为难不了自己的,无非是让自己恶心而已。 说实话还真有点被恶心到了。 “李总,周总,怎么啦?找我干嘛?”林志萍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坐在李弘中对面,她浅灰色的裙子变成了浅黄色,灰色皮鞋上也全是灰,都是摩托车给惹的祸。 在她身后跟着一条大狗,正是大黑。这家伙原本在隔壁办公室装修那里守着呢,但自己咬断绳索经常跑上楼来。周永军猜测,大黑应该是觉得楼上有空调,凉快。 大黑凑到周永军身边闻了闻,不声不响地找个地方趴下。 “你在摩托车上对我大喊大叫的说这个是个机会什么什么的,什么机会?现在说说啊。”李弘中从茶几上捏起一瓶没人喝过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林志萍。 “谢谢李总。”林志萍接过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小半瓶,擦擦嘴之后才对正盯着自己的周永军说道,“周总,其实我们可以联合消防队,一起搞一次公益活动,告诉大家当遇上火灾之后该怎么办,如果效果好,我们可以接连做几期,这样既有利于广大群众,也宣传了大华超市,你们说怎么样?” 周永军看了一眼沉思中的李弘中,用力一拍大腿便定了下来,“好主意,我说这知识分子脑子就是比我们好使,怎么弄,你先说说你的思路,我们再完善细节。” 受到鼓励的林志萍得意地飞了个眼神给李弘中。 这姑娘平常不这样,来超市上班这么些时间,越来越像个企业管理人员了,可唯独就喜欢折腾李弘中。 “这样,我去找我在电视台的同学,让报纸与电视都报道这件事情,让群众学习当遇到了险情该这么应对,然后你们和消防队的沟通,帮助大家了解消防知识,如何防患火灾以及在火灾中怎么逃生。类似于这种利民的事情,消防队肯定会支持的,而电视台也不能推托,我们只需要从中帮他们串联一下就好了,反正第一期必须在大华超市来拍,怎么样?“ “挺好,非常好,呃,就这件事情,我觉得林经理这次的奖金都拿少了,嗯,辛苦你了,年底再拿个大的。”周永军笑呵呵地鼓掌。 “这个想法是不错的。”一直没说话的李弘中终于给出了肯定,“林经理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你去找电视台和报社,消防队这边,我来安排一下看看,应该问题不大。” “空手套白狼。”周永军对着林志萍比划一下大拇指,“你适合做公关部经理,可惜我们现在没条件专门设立这个岗位,你就兼着吧。你看看,现在你对大华超市很重要,但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和我老大多聊聊天,别下班就走啊,比如看电影什么的……。” 林志萍与李弘中瞬间懵了。 这话题转换得也太他妈生硬了吧。 林志萍脸色都变了,不过,是变红了。 李弘中抬手指着周永军,“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上半句还在谈工作呢,瞎扯呢这不是。” “话说回来了,志萍,拿到钱都干嘛了啊?说说看。”周永军再次生硬地切换话题。 有些事情点一点是没问题的,继续探讨下去就不大好了嘛。 正准备站起来要走的林志萍又懵了一下,大概是嘴巴快过脑子,也没做思考就回答了,“买房了,嗯,在那边新小区买了个房……,不是你问这干嘛?” “没事了没事了,你的做法是对的。你去忙吧去吧去吧。”周永军笑眯眯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待林志萍一走,李弘中就板着脸,严肃地指了指周永军想对他刚才说的话表示唾弃与批判,可周永军马上问道,“老大,八一在哪过?怎么过?你有安排了吗?” 李弘中放下手来,身体朝后仰,“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你就不要拿这事儿开玩笑。” “她脸皮薄,你脸皮就厚?厚也没见你抓住机会啊。”周永军撇撇嘴,“本来最近都和钱胖子商量了,约你们一起去吃饭喝酒,撮合一下,可见你最近总是心事重重,都还没下你的手呢。要不要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啊?分红给了你,你将老爷子那点钱还给他了吧?” “嗯,还了,没什么事。” “哦,钱还了,自己还剩下一些对吧,应该剩大头呢是把。所以说啊老大,挣钱这事儿,找准了机会是不难的。嗯,那你是忧愁什么呢?莫非是发春了喜欢了某个女人,又不能说?或者是已经好上了但又不是很喜欢她?” “停停停。”李弘中给周永军这发散性思维弄的焦躁起来,“你想想你自己的生意不行啊,要不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八一怎么过?八一肯定兄弟们过啊都说好了的,去吃乳鸽吧,找一家专门做乳鸽的地方,饭后去卡拉OK,就这样定,你出钱。” “也不是?那会是什么问题呢?”周永军一只手搂着胸,一只手抚摸着下巴观察着李弘中,“莫非是老头子第二春来了?打算续弦?这事儿……,这事儿是真的???” 随着李弘中脸色的变化,周永军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你别瞎猜了好吧,我求求你。”李弘中满脸哀怨地看着周永军,“我想好了之后,会告诉你的,成吗?说说其他的吧,比如,其他小股东的钱都给了吗?另外,你在楼下建了个土特产柜台,但又空在那里是什么鬼?位置多啊?再就是,秦科拉着之前的那些老员工们一起搞什么鬼安利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接下来的分店怎么安排?商贸公司接什么品牌?怎么接?组织架构的调整什么时候结束?” “你自己一堆破事,怎么还管我这事儿干嘛?”李弘中声音越说越大。 周永军咧嘴大笑,“老大,你说的这些事情,可不是我一个人来处理,是我们,懂?是我们一起啊,这大华是我们的。” 可他看了看李弘中的脸色不大好,也迅疾改口,“成成成,不想说就不说,那就说工作吧。” “小股东的分红,韩阿姨已经算好了,我打算明天给,一个个叫过来给,这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不想和他们一群人在一起吵吵闹闹地烦人。土特产柜台的事情不急,等着吧。秦科的事情,有点头疼。” 的确头疼,秦科拖着患病的刘炳海,拉了一堆人头去搞什么安利,据说秦科的上线,就是商业局那位笑呵呵的李主任。当然,真要是能赚钱也行,算是为大家开辟一个新思路,可问题是那帮子国营单位出来的人,个个心高气傲又偎慵堕懒,哪有什么能力去发展什么下线之类的。但有好几个人都掏了钱买了产品抓在手里。 好在刘炳海因为身体不行了,手头上的积蓄花在药物上,倒也没买,还偷偷地跑来告诉了周永军。当时周永军想着等秦科自己来告诉自己,可左等右等秦科就是不说,而且越来越不愿意来大华超市坐班了,经常话也不说就溜号。 他难道自己认为,自己是经商天才,在大华超市是有些埋没了? 兄弟有这点小心思,周永军与李弘中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现在这么处理呢? 第四十五章 钱胖子的化妆品店 45、钱胖子的化妆品店 秦科这件事情就这样拖着。 一是周永军总是觉得,既然秦科不想说,那就不去问他吧。毕竟如果万一真做得好了也是一件好事。其次就是周永军真的太忙了,忙得焦头烂额。 连偶尔想林慧的时间都没了。 何星星也每天忙得陀螺似的转悠,上班一段时间便褪去了青涩,协助周永军处理各种事情都是游刃有余,这让李弘中等人十分惊讶,就觉得这个姑娘太适合经商了,有天赋。 周永军却认为这是因为何星星读书多有水平,现在叫厚积薄发。 小股东的钱一个个给了之后,正好有两个人说要求退股,拿钱做生意。周永军真是求之不得啊,赶紧将原来的股份退给了他们:这些股份实际上都是赵兰代持着。周永军将赵兰及律师拉过来,合同一改,立即生效。 再就是商贸公司打算多接几个品牌的问题。 首先得要考虑清楚接什么品类,当然快速消费品是首选,类似于化妆品,这一类东西利润偏高,市场也不成熟,品牌商比较好说话。而纸巾啊卫生巾啊洗衣粉之类的东西虽然能快速消耗,但利润偏低,除非代理的区域够大。至于酒类,则需要积压大批资金,这也不符合大华商贸的现状。 纠结来纠结去,周永军最后选择了三个化妆品品牌、一个进口糖果品牌,还有一个品类是周永军力排众议拿下来的,是上海的一个文具品牌。这几个代理权能拿下来的话,积压自己不多,走量应该很快很大,适合大华商贸的现状。 接下来就是谈判的问题。 谈判无非是三个重点:第一便是代理区域。周永军想得很简单,只要给出中南市与珠海就行,毕竟暂时吃不下太大的地盘。 其次是销售任务的问题,这个与区域大小挂钩,反正周永军要的是区域内的全渠道的生意。 第三便是回款方式了,这一点最重要,双方在这个问题上掰扯了许久,当然,最终的结果是化妆品与文具品牌必须给一个月的账期。进口糖果品牌,周永军直接就不谈了,因为非要掏现金。他将原本不打算合作的另外两个国产果冻品牌给接了下来,其中有一个就是中南本地的。 这些事情与其他事情都在同步进行,谈判原本有钱胖子在折腾,可钱胖子折腾了几次之后无功而返,对着李弘中就一通诉苦,最后周永军干脆亲自出马,带着肖强跑了几趟广州才将某些事情给定了下来。 而这段时间,组织架构内的重要岗位都招到了人。现在大华公司设立了董事会之外,下面分成六个大部门:直营部与零售部、人力资源部、财务部、采购部、市场部。 直营部是大华商贸,零售部是大华超市。两边分别有两名经理来负责日常运营。直营部经理是李建国,副经理是原来的保安唐华国;零售部经理是秦科,副经理是林志萍。人力资源部何星星主抓,兼任董事长助理;财务部由丁子莲负责,直营部与零售部都设立出纳与会计,独立核算;采购部仍旧是钱海丰。 市场部负责两个部门的策划推广,防损部直接对接零售部门。这两个部门都是新来的员工。周永军还招来一个店长一个副店长,协助零售部的工作。 毕竟是要开分店的,得预先培养管理人员。 大华公司还规定了统一着装,男性统一白衬衣黑西装黑西裤配皮鞋,女性青色西装套裙与白衬衣。由隶属于人力资源部下的培训班每周都进行培训,内容包涵企业文化、产品知识、销售技巧、礼仪等等。培训部还担着售后服务的工作。 大华公司就像台构造简单却又结实无比的机器般发动起来。 代理与零售两手抓,两条腿走路。这是周永军始终坚持的路线。 新租下来的店面离现在的大华超市有11公里,是这里一处楼盘的开发商提供的,说是承租,但实际上租金可以忽略不计:两层近4000平方米的面积,租金为1万/年,这已经算是白送了。租赁合同签订的是三年,三年之后的年租金硬生生地翻了10倍。 周永军心中有数得很,这开发商又不傻,之所以便宜无非是因为先行有超市、便利店或者药房之类的配套,能间接推动楼房销售。毕竟这个位置略偏,方圆五公里之内除了工厂民宅之外,剩下的便只是几个在开发中的楼盘。当然学校、医院也都在五公里范围之内。 不过这新时代的速度是真不一样,那几个楼盘‘嗖嗖’地增高,每隔几天去看一下像是又增高了几层。周永军想,要是刚开始那段时间自己还真不敢来这里开店,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片区域是很有潜力的地方,大华超市估计前期会熬上半年一年,之后就没所谓了。 新楼盘那边的装修继续由李弘中来负责。这开发商简直就是……赠马配鞍、送老婆配嫁妆。上下两层的墙壁都刷了两次漆,水泥地面打磨得光滑平整,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上全部铺上了地板砖。 可惜,去签完合同公证完毕之后,李弘中就带着施工队入驻,对着那干净整洁的屋子一顿敲打,重新打了两条通道来做消防通道,对二楼的许多地方都进行了调整,一楼还弄了个怪模怪样的隔间占掉了2百多个平方,超市办公室又占据了一部分,浪费了开发商的一片好心。 周永军打算在一楼弄一个土特产展示店。 卖的不仅仅是广东的特产,还有其他省份的。 因为有几个战友退役之后回到了山区,家乡有好东西却找不到销路,这事儿给周永军知道了,便就将它放进了自己的计划内,不过他也和兄弟们说的很明白:要能放的、最好是干货。毕竟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运输了,再新鲜的特产运到中南也会变质了。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推进。 金秋九月,收获的季节。 只是,大华超市几公里之外,多了一个竞争对手,目前正在装修。 这件事情让李弘中和肖强他们有些担心,可周永军却毫不在意,毕竟有竞争对手企业才能成长,这不是打鸡血也不是口号,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他也有些小担心:这敌军会不会太弱鸡了,毕竟,自家表弟的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明面上依旧是那香港人经营的,但周永军不用推算就知道背后就是那孟浩杰。 话说那天舅舅打电话来说要入股,被拒绝了之后,周永军还专门登门去想和舅舅解释一下,吃了个闭门羹不说,还被舅妈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地损了几句。 即便如此,周永军还是让母亲给舅舅送去了一个大红包,不为别的,只为这舅舅曾经将自己引进显华超市。 …… 这一段时间孟浩杰也膨胀起来。 从走私被处罚之后,那点生意孟浩杰就丢给了朱三几个在打理,有钱挣就挣一点,他的心思早就放在了别处。 与几个朋友合伙的俱乐部生意好得吓人,假酒的销售就能养活一大群人;游戏机室增加到10家了,遍布中南各镇;地下赌档用日进斗金也不为过。现在这孟老板出入各个地方,身边都带着几个壮汉——看场子的,也负责保护孟老板的安全。 可孟浩杰仍旧觉得自己有缺憾,很大的缺憾。 比如表哥周永军那一盘生意,一样做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关键这个还是正行啊,自己这属于捞偏门,但捞偏门的生意是不长久的,正行才可以发展传承啊。 为什么以前自己就没想去将显华超市盘下来呢? 孟浩杰是很虎,但又不傻,相反还非常聪明心思细密,偷吃完东西一定会将嘴擦干净,有机会便顺手将指纹什么的都会抹掉来毁灭证据。 有些机会曾经在你眼前一晃而没,你不去想还好,越想就越抓心挠肝、懊悔不已。 孟浩杰用香港人去尝试了两次都被拒绝,这正在想办法安慰自己呢,却又听到了大华超市股东分红的消息。孟浩杰让父亲直接与姑妈联系,姑妈却一推六二五,让父亲直接去找周永军,结果依旧是:拒绝。 检查消防这件事情,孟浩杰不过是让人去恶心一下周永军而已。他现在想的是更大的计划,而且已经在实施当中。不过,虽然说超市也就是卖货而已,但孟浩杰觉得自己手下的人,捞偏门应该都有一套,做正行就差一大截了。 人才难找啊。 他坐在车里,看着左侧的那栋正在装修的楼房。 这里离大华超市大约3公里,靠近市中心,应该是开超市的好地方吧。 可惜门面小了点,总共1000来个平方,不过这样也好,就当做是试水了,前期毕竟也不想投入太多的钱。那个关大鹏占股份比自己少一点,让他去对外,自己在背地里去做一些事情才能打击到大华超市。 当然超市装修一定要精致……,营业员一定得漂亮大方……,要凸出与大华超市的不同之处。开业大酬宾搞它一个礼拜,反正批发市场的老板们都说了可以提供支持。 谁说我孟浩杰只能捞偏门了,正行一样行。 孟浩杰发动汽车离去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唉,还真是有些遗憾啊。 不行,这表哥这里还得下点药。 得下狠一点的,不过得等到自己的超市即将开业之前才好。 孟浩杰觉得自己这计策一石二鸟,很有水平。 …… 位于市中心的德民街,是很有名的服装街。 几百米长的街道两侧都是各类服装店,价格便宜款式新颖,特别讨那些打工妹的喜爱。当然也有两三家门口的招牌做得晶莹剔透的,连招牌上的字都是透明亚克力雕刻出来的英文,这几家服装都卖得贵,但也不缺乏主顾,属于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月的那种,他们的门面也占据着街头最好的位置。 可有一家装修高档、名头响亮的店突然之间就换了主人,一夜之间,原来的店主就将所有的货物都搬走了,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店面与一块亚克力招牌。 接手的人是一个小胖子,斜跨着一只黑色的真皮小包。他先是进去店里转了一圈之后,又出门晃到隔壁几家店铺一家家去混了个脸熟,不断问人家吃不吃瓜子。 不得不说小胖子笑起来是十分的可爱,说话也是谦虚有礼,并且告诉他们,自己叫钱海丰,盘下这家店不会做服装,是想开一家专门卖化妆品的店。 这件事情,周永军哥几个是都知道的,钱海丰也没有藏着掖着,十分坦诚地告诉老大和老二,自己要出来单干了,因为他经过与赵军华的沟通并且走访过市场之后,认定了做化妆品店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毕竟在这个年代,女人与孩子的物品往往是消费主力。 周永军与李弘中当然没意见。本身周永军就没觉得兄弟几个在一起做生意是什么好主意,在经过从创业到现在这个阶段,他更加认识到这一点。 一家企业在刚刚开始的时候,艰难生存,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思都惦记着怎么样熬过去,利益都还没看见呢,也不会有多的心思去放在其他地方。可一旦生意做起来之后,难免就会有各自的想法。周永军看过一些案例,有许多企业都做到年收入几千万上亿了,最终的结果不是死于竞争,而是死于内耗,这种案例比比皆是。争功夺权往往会发生在最亲近的人身边。 当然周永军知道自家这几个兄弟肯定不会说有什么争功夺权的心思。但大华公司已经开始上轨道了,每一个人、没一个岗位都需要有专业的人员去落实、去执行,而自己这帮兄弟要说热血前行是毫无问题的,但牵涉到细节管理、绩效考核之类的事情,恐怕就也是蛇吞大象。 所以钱海丰要分家,周永军思考了一下便同意了,还给了胖子10万当做启动资金。至于那家服装店的店主,钱海丰早就打听到那姑娘要去香港和男友结婚,于是用比高出市场价格近1万块的转让费让那姑娘当天就搬走了。当然钱胖子或许还用了其他的一些小手段,本地人嘛。这就不足以外人道也。 此刻,钱胖子站在正装修的店铺里感慨着呢,好在老二回来了啊,要不然自己现在正坐在方向盘后面奔驰在某条国道上,大短裤子、满脸油腻,副驾驶座上恐怕坐着一位涂着厚厚粉底的黄毛小姑娘朝着自己搔首弄姿。 想想就好可怕。 第四十六章 扶贫救灾讲究技巧 46、扶贫救灾讲究技巧 刘炳海生病住院了,这件事情,是刘炳海自己住院几天、等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才给周永军打的电话。 打这个电话,刘炳海并不是想要周永军掏钱帮自己治病。他这病没得治,鼻咽癌转移了,医生说转移了相当于就是晚期了,医生给刘炳海的判定是活不到过年。 这下刘炳海急了,他儿子不争气,碰了一些不该碰的东西,数罪并罚,被判了无期。儿媳妇是儿子在外面混的时候带回来的,都没结婚便有了孩子。但儿子进去之后,儿媳妇当天晚上就带着几件金首饰消失得无隐无踪,留下一个2岁的孙女儿。现在孩子已经7岁了,在村里的小学上二年级。 虽然知道自己打电话给周永军没什么用,毕竟和他又没什么亲戚关系,更谈不上朋友了,自己还在周永军做显华超市经理的时候,与其他人坑过这年轻人一把。但刘炳海走投无路了,他还有一个弟弟,是个五毒俱全的家伙,这孙子要是丢给弟弟带,恐怕也是进少管所的命。至于其他的亲戚朋友,由于刘炳海家里的情况早就敬而远之。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想着试试看吧,能行最好,不行的话,这也是那孩子的命。 可他真正与周永军对话的时候,却一下子就退缩了,只是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之后回到病房红着眼眶发呆。等孙女儿放学从学校过来医院的时候,刘炳海已经恢复到往常模样,温声和孩子聊天。 电话另一头的周永军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对刘炳海的印象谈不上好或者坏,一个有点劣根性的普通人罢了,喜欢随大流,会贪点小便宜,会给乞丐一点食物,也会在后背算计点不入流的算计。 自家爷爷说过,这刘炳海当年和自己父亲周连杰还算是比较要好的,也没少帮父亲打架。而且前段时间秦科去搞什么传销,刘炳海第一个跑过来告诉自己。再就是刘炳海还有一点股份由赵兰代持,这事儿周永军当然是知道的,是那些‘股东’以为他不知道而已。所以周永军没将刘炳海突然打电话给自己的事情往深处想。 此刻周永军正陪着原道而来的战友欧阳烈一起,在石歧靠近开发区的新超市看装修呢。欧阳烈之前才顺德某机关单位工作,此人性格天马行动无拘无束,上了几个月班就受不了便迅速辞职,开始在全国游荡。但这哥们是一个有品德的官三代,父母亲都被公派去了国外,家里也有钱让他折腾。 周永军今天穿得十分随意,一件黑T恤、大短裤,一双人字拖满是灰尘。 欧阳烈也没好到那里去,宽大如门板的身体,刮着光头,笑容猥琐,上身一件黑T恤,下面军绿色大短裤、跑鞋。 周永军开着肖强的桑塔纳去接欧阳烈的时候,就被嘲笑了一番:欧阳烈站在原地不挪步,眼睛上下扫视一便战友,用十分流利的粤语嘲笑,“这么孤寒的?大老板耶。” “我这是为了你才这样穿的。”周永军张开双臂,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这欧阳壮汉原本是八月一号要从郑州赶来的,但竟然没买到车票,然后又被琐事拖了一段时间才赶过来。在车上他和周永军聊起广州火车站所遇到的一些惊险事情,笑着说好在自己身手还在,要不然恐怕背囊就被抢走了。 广州火车站与柳花车站是个什么状态周永军太清楚不过了,自己去过两次,有一次裤兜里的电话本被当做钱包给偷走了,还有一次差点被一女的穿个警服冒充警察,非要查他证件,周永军竟然相信了,在周永军从钱包里拿身份证的时候便飞快地夺走了他的钱包,可周永军也手快啊,又抢了回来并且不断道歉着朝着真正的巡逻警察的方向跑了过去,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现在想起那女人的演技,真特么神,不去演戏真的是太可惜了。 欧阳烈听完哈哈大笑,他很好奇这外号‘斧头’的周永军竟然没有和那些骗子打起来。毕竟要说这‘动手能力’,别人不知道周永军可他知道啊。 新超市一楼的装修已经初具雏形,周永军将大哥大随手塞进欧阳烈的背包里,指了指那单独隔出来的一间,告诉欧阳烈,“呶,这里就是专门用来做土特产批发的。我想了想,打算专门找一个人去负责餐饮渠道,腊味啊、木耳啊、干竹笋干辣椒啊之类的,餐饮店的需求也会很大。至于其他的那些小东西,那些零售门店还是能出一点货的,超市本身也能卖掉一些……。” 被拴在门口的大黑此刻正抬起头,看着周永军,用鼻子哼哼唧唧,大概是在埋怨这主人怎么会将自己丢在这里。 原本一直都嬉皮笑脸的欧阳烈难得严肃起来,“我说斧头,我没想要你搞这么大的,这只是……只是那几个家伙嘛,这不在家乡那边非要搞什么创业扶贫,他妈的,搞得自己也搭进去了,你看啊……。”说到一半,欧阳烈见周永军想说话,便抬手制止,自己接着说,“你看啊,你这超市能买一点就买一点,不需要专门搞一块出来做这个,这个,也不要安排专门的人手去做,资金你已经搭了,他妈的再让你多做点我就心里不好过了。” “嗯,不好过你就拿回去呗,我帮你找个车。”周永军也十分严肃地回答,然后一巴掌拍在欧阳烈肩膀上,“你大爷的,说这些有意思?你放心好啦,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的意思就是唯利是图的意思懂吗?没钱赚的事情我不干……不跟你说这个了,你太粗糙了,不懂,太粗糙的人不懂这些。” “我他妈是说真的,没必要这么搞。” “我也是说真的。”周永军拍拍欧阳烈的肩膀,示意他与自己一起朝走向楼梯间,“其他的事情帮不上忙,这点事情我还是心中有数的,我吃不下自然就不会吃,这点兄弟们肯定也会理解,所以,你就别操心了,说说你那希望工程的事情吧。” 原来欧阳烈这次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几个战友在家乡搞土特产的事情。 他们有一个牺牲的战友叫左大海,老家在西南山区。左大海每次发了津贴除了留下一点购买日用品之外,其他的钱全部都会邮寄回去,但却是邮寄给当地民政局捐出去。当时周永军他们认为左大海家里应该是不差钱的。直到上次欧阳烈晃荡着去到了左大海的老家,才知道左大海家中早就无人了,父母亲在左大海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左大海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而那点津贴都是由民政局直接送到左大海所在的村子,给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一点贴补。 欧阳烈当时热血上脑了,一下子就将自己身上的现金全部掏出来给了别人,差点回不来,搭牛车到镇上之后又坐的别人运货的小四轮来到县里、再去找银行取了车费。 不过他一路上都在想,怎么样能帮助一下这个村子里的人。 欧阳烈不是什么圣人,他也知道别看现在沿海地区一片火热,但如左大海这样的地方在全国还有许多。如果这里不是左大海的家乡,自己也不过是感慨几声罢了,但既然和自己兄弟有关,那就能帮多少都得帮助一下。 可怎么帮,才能将钱送到村民的手上,这是一个问题。其次就是即使给了他们钱,钱不能生钱也会很快花光,一样是解决近忧却不是长远之计,还得当心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发生。 当然土特产这事情他也和左大海他们村里的村长谈过,可欧阳斌聊完之后才觉得,这村长应该完全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大概是对方觉得,那些什么干笋啊蘑菇啊能卖钱?这壮汉不会是个骗子吧? 欧阳烈在电话里和周永军并没有说清楚,只是含含糊糊地提及到左大海家乡的事情,大概的意思就是想学一下希望工程那种做法。可他今天向周永军说了一下细节,这下将周永军也难住了。 还的确不好办。 希望工程这种事情,周永军当然也愿意去做,可欧阳烈说左大海的村子男女老少加起来也才100多口人,小孩上学都是在邻村。当然所谓的邻村也得走上一个小时才到。要说在村里办学什么的,也不靠谱啊。 关键是两人都没做个这事,这下还真有些头疼。 但事情总得是要做的,周永军和欧阳烈的想法一致,如果不是左大海的家乡,大概也就是感叹几声,而已。他们所受的教育,虽然大部分内容都是所谓的集体与国家,但周永军与欧阳烈又都知道,个体的能力大小才能决定集体的战斗力。你无法等待着一个每天混吃等死的人某天说要去造原子弹。你只有自己有能力,才能去影响与帮助身边的人。 何况毕竟在城市长大并且从小没因为钱而窘迫过的两个人,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看重,但有了左大海这层关系在,周永军就得好好想想怎么样去替左大海做些事情了。 两个人走到超市门口,周永军去摸了摸大黑狗的头,也不嫌地上全身灰尘,就在那儿与欧阳烈坐着聊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 大概十几分钟,肖强与李弘中坐着摩托车过来。黑黢黢的肖老板说话的嗓门比以前大多了,据说在家里也敢和罗云顶嘴了。毕竟赚钱了啊,还赚得不少,几个月的时间比自己全家人一年挣的利润都多,也难怪嚣张了之后也没挨打。 当然肖强换车的梦想也被现实击成粉碎。 钱到了老婆手里,那是不可能在交出来了的,顶多是任凭肖强发几句以前不敢发的牢骚,做一些以前想…做不敢做的事情。 然后肖老板就努力地忽悠周永军与李弘中买车,他已经看中了一台帕沙特B4型轿车,110马力2.0升四缸发动机,配备了电动车窗、电动后视镜,颜色也看好了,十分拉风的深红色。 现在就差钱了。 哪怕是顶住李弘中的拍头神功与二哥的阴损刻薄,肖强也决定顶硬上。 所以李弘中现在是满脸的不耐烦,直到见到欧阳烈才咧嘴一笑,两个人互相拥抱了一把。 肖强停好摩托车之后,热情地跑过来与欧阳烈打招呼。哥几个之前都见过几次,都是军人嘛,欧阳烈又是周永军的战友,这种熟络毫不需要时间,坐在一起一杯酒几句话就成了兄弟。 坐上肖强的普桑之后,李弘中也没给肖强说话的机会,就担忧地告诉了周永军关于刘炳海的事情。欧阳烈坐在副驾驶也听得清清楚楚,便笑着和肖强说些趣事,让周永军与李弘中在后座商量一下该怎么去做。 其实超市分红之后,周永军手上并没有多少现金,几乎都押进了大华公司所代理的品牌上。超市账户上还是有钱的,但要动那些钱就得去和股东们打招呼。两个人讨论了几分钟,决定还是私人掏笔钱出来送到医院,至于能不能治得好,那就看医生的了。 他们俩心里丝毫没犹豫过、或者说思考过为什么要掏钱给刘炳海。就像是知道了这人有病了,有困难了,那就帮一下吧。说完之后便将这件事情翻页,开始聊起了欧阳烈在左大海家遇到的情况。 关于这件事情,肖老板有话要说。 他认为,首先这种山区的扶贫工作,仅凭一家企业、尤其是大华超市这样的小企业,根本无法做到。说难听点,送过去100万块钱,真正能落实到需要的人手中能有百分之一就算是成功了,那这种扶贫攻坚又有和意义呢?但如果不走当地政府或者是慈善机构,送点钱过去给这些乡亲们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土特产这件事情是可行的,不一定能卖多少,但周永军可以尽量多拿货啊,哪怕是拿回来送人,也能给乡亲们“这玩意儿能换来钱”的认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至于捐助希望小学,肖强认为也不靠谱,毕竟建学校很简单,投点钱没问题。关键是有没有老师去教?老师怎么样?乡里的儿童是否愿意学习。如果以上都不成立,建个学校等于浪费。 ”那你说说解决方法嘛。这些我们也考虑过的,但总不能因为有这些问题,我们就撒手不管吧。“周永军听开车的肖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心头火气,抬手想拍一下老三的后脑勺,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毕竟正在开车嘛,别拍出车祸了。 “帕萨塔B4,嘿嘿嘿。”肖强恍然不知刚才的危险,笑眯眯地开口。 “谈正事呢。”李弘中声音平静,附身凑近了前排座椅,眼睛盯着后视镜里的肖强,“别啰嗦。” 欧阳烈也呵呵冷笑。 肖强打了个寒噤,赶紧说道,“现在可以先点对点的扶贫,选一两家有头脑的,但不能帮得太多,毕竟要考虑人心的问题。你这一条村里,大家都穷,彼此关系肯定都很好,毕竟我没裤子你没上衣,大哥不说二哥。可一旦有人比其他人都过得好了,恐怕他就变成众矢之的了。所以,这个度得掌握。” 车里的其他人都没说话,欧阳烈的双掌互相摩挲,缓缓点头。 “关于希望工程这事情,放后面吧。现在也可以和扶贫一样,点对点的帮助孩子,我们一个人可以领养几个都没问题,所谓的领养就是从现在开始,他们的学费、生活费我们全包了。但仅凭这样还不够,我们得给孩子们定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不能是空中楼阁,而是一个看得见、跳起摸摸还能摸得到的目标。比如考第一名多少钱,第二名奖励什么;考上高中怎么安排,中专怎么安排。考上大学又能得到什么支持。只有将这些事情分阶段性一点点给予、一点点兑现,他们就会有信心有动力去学习。然后当他们获得了实实在在的成效之后,我们再去讨论捐助希望学校的事情。那个时候,不用我们操太多心,基本上就成了。” 李弘中与周永军兄弟俩面面相觑。 肖强说的这个解决方法,还真是眼前最好的方案了。 “啥意思嘛,怎么不说话。” 扶住方向盘的肖强说完之后,发现半晌都没人回应,便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瞎说一气,弱弱地问了一句。 “不是,老二,我和大哥还有欧阳胖,被你吓到了。”周永军一脸严肃,“没想到你脑子还挺好使,将竟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嗯,挺厉害的。” “滚。”李弘中在旁边笑骂,“你想到个毛线,老三啊,这先记你一功,这方法啊,只有你能想得出来。” “真的吗?”肖强哈哈大笑,“走吧,晚上吃什么?” 欧阳烈:“吃乳鸽吧,烤的、蒸的、红烧的、上汤的……,都想吃啊。一边吃一边聊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弄啊肖老板。” “没问题,那什么,我请!”肖强爽朗地回答,熟练地将车驶向另一条道路。 周永军突然皱了皱眉:忘记将大黑带走了。 但想了想又释然了,这条死狗皮得很,应该会自己咬断绳子跑回来的。 第四十七章 喝一场大酒 47、喝一场大酒 八一建军节的那天,钱海丰提出要自己单干之后,便很少过来大华超市。他的股份还在,可钱胖子说的很明白:投资的钱已经拿了回来,那点股份,就由二哥来处理,分配给那些能够真正帮得到大华的员工吧。 周永军当然不会这样做,他和李弘中商量之后,将钱胖子所持有的10%的股份转了2%给肖强,剩下的也全部按大华现在的市值折算成现金,和钱胖子说好当做是暂借使用。而钱胖子的采购部经理的角色便由肖强来承担。 毕竟进货很多时候需要带现金,这一点哪怕是别人认为周永军心眼小也好抠门也好,只能放在自己信得过的人身上。可对于股份的事情,肖强是坚决不去签字的。 因为他不缺钱啊,大华超市的股份也够多了啊,反正他老婆也说了,不能要。 但肖强心中不爽啊,憋着火啊,想打人啊。 有些事情,他清醒的时候不愿意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可是喝醉了之后,就想说了,也就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 晚餐只有他们四个人,将肖强家里的4支茅台喝精光之外,还每人一件啤酒。除了李弘中始终保持清醒,周永军三个人都喝醉了,醉得不成样子,胡言乱语。三个人互相勾肩搭背,忆苦思甜,眼泪鼻涕一团糟。欧阳烈说起左大海、说起那些混得好或混得不好的战友,眼泪汪汪,但这壮汉却总是恰好在哭的时候便抱住李弘中,将鼻涕眼泪都擦在老大的肩膀上。 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周永军几个也清醒了一些,李弘中起身去结账的时候已经到晚上9点半了。肖强踉跄着要去开车,被李弘中抢过钥匙走在前面,周永军三个互相扶持着也跟了上来。 夜风凉爽,街头依旧喧哗。周永军原本浑浊的眼神也变得雪亮,笑呵呵地捏了捏欧阳烈的肩膀,“要不要去公司坐坐,喝杯茶清醒一下。” 反正超市员工都下班了,也没人看见老板满脸通红的模样。至于肖强,反正人家都知道他混不吝的性子,平常也会醉醺醺地跑来公司上班。但肖强与钱海丰俩人的区别在于肖强喝多了顶多就是笑嘻嘻地骂人,而钱海丰喝多了则有写暴力倾向。 等他们抵达的时候超市已经关门了,李弘中在路边停车,正遇见肠粉店陈老板站在路口倒垃圾,陈老板大声地打着招呼说让李弘中他们到铺子里喝茶,李弘中也客气地回应说你过来我们这边喝吧。没想到这陈老板二话不说,垃圾一扔,回头冲着店里喊了一嗓子,大意是让他老婆看着店面,而他自己则晃晃悠悠地走穿过了马路。 “妈的,我老婆又怀上了。” 陈老板与李弘中走到门口的时候,肖强正在弯腰大力地去拉卷闸门。看着这个场景,陈老板觉得很奇怪,还来不及继续炫耀自己的儿子,便伸手指了指隔壁门面,“你拉这边干嘛?正门不是在那么,他们还没走呢。” 欧阳烈和周永军互相看了一眼便搂着肩膀走了过去,肖强直起身,乜斜了陈老板与李老大一眼,呵呵一下,撇下他俩追上了周永军的脚步。 “这是喝多了?”陈老板悄声问李弘中。 “喝的不少,但现在好多了。”李弘中苦笑,“走吧,去喝茶去。” “喝酒不叫我,喝茶叫我了。”陈老板鼻子里哼哼两声,忽然转头就跑。 “喂你干嘛去啊。”李弘中给吓了一跳,这小陈老板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啊奇怪的。 陈老板头也不回地左转穿过马路,对着后方扬扬手,“我去拿茶叶,你这里的茶叶太漏野啦。” 这间办公室是属于零售部的,单独一间方方正正的门面,约有100个平方。最里侧带窗户的墙壁处用毛边玻璃隔出了两个单间,那是秦科与林志萍的办公室。进门两侧用台式风格的办公桌分割成十四个位置,左侧8格,右侧6格。右侧留出的空位当做了茶室,摆着一张三人沙发与茶几,角落里放着饮水机。 懒洋洋趴在地板上的大黑抬头的动作十分迅猛,但他看见是自己的主人与其他几位,哼哼了两声有再度将下颚搭在前腿上,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人。 利落干练的林志萍正站在办公桌之间的过道里,给其他几位新来的员工分析今天的工作总结,突然玻璃门被大力推开,之后,她就看见了满脸通红的周老板、搂着一个长得与相扑选手似的壮汉从外面走进来,紧接着是肖强那张黑黢黢看不清红没红的脸,笑嘻嘻地从周永军肩膀部位冒了出来。 看着尚未下班的员工与满脸呆滞的林志萍,周永军也懵了。他下意识以为是秦科还在办公室呢,结果是林大姑娘在给新员工培训呢。不过周永军本来就保持着几分清醒,立马松开搂着欧阳肩膀的那只手,对着员工们点点头,再对林志萍笑着说道,“没事,你们继续,我来拿点东西。” 新员工纷纷点头。 紧接着李弘中也走了进来。 林志萍拿起桌子上的传呼机看了看时间,对站了起来的几位新员工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继续。工作总结是当天自己所做的事情,以后不要这么马虎,你们先走吧。”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们就走了的。”肖强扶住欧阳烈在沙发上坐下,他看见周永军装模作样地进去了秦科的办公室,便也回头对着林志萍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有两个字已经滚到了嘴角,可肖强还是将它咽了下去。 要是李弘中晚来一步,肖强铁定要叫林志萍大嫂,豁出去被李弘中揍几下呗,反正林志萍是不会生气的。 那几位新员工推开门,遇上陈老板匆匆跑了进来,左手拿着一袋茶叶,包装上有丝丝水汽,应该是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李弘中提着两把椅子放在了茶几旁边,林志萍进去了自己办公室,而肖强正在与欧阳烈附耳交流,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反正与李弘中有关,因为欧阳烈的豹眼瞪得溜圆,一会儿看看小隔间,一会儿看看李弘中。 “我知道啊!”等肖强在耳边说完,欧阳烈突然说了一句,声音还蛮大。 肖强身体后缩,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你这么知道?” “周永军告诉我的啊。”欧阳烈抬手指了指正好从秦科办公室走出来的周永军,“不就是说林姑娘和李老大那点事嘛,你这人看上去英武硬朗,其实还蛮八卦的啦。” 正在小心翼翼地拉开茶叶袋外边的即时贴的陈老板也抬起头,看了欧阳烈一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李弘中老脸一红,将椅子反过来面对自己,做下去之后下巴搭在椅背上,看着陈老板熟练地洗茶具冲茶,当做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周永军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先是拿起陈老板的茶叶闻了闻,赞叹一声好香,然后才问欧阳烈他们在聊什么。 “聊生活、聊感情,你这种脑子里惦记着做生意的人是不懂的。”欧阳烈哈哈大笑,沉重的身躯斜靠在沙发背上,右手轻轻拍着肚子。 他们几个在吃饭的时候,又将接下来怎么样扶持左大海的乡亲、点对点资助孩童的事宜再度细化了一遍。最后决定,具体的事情由欧阳烈来操作,如果有需要周永军等人出面的,他们再去就行。 至于肖强又提议,是否找一下左大海家乡的政府、或者说由周永军出面找中南市的慈善机构去配合一下,借机对大华的品牌进行提升。周永军没答应,他认为这是私人事件,没必要把它上升到什么慈善行业里去。 但既然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方法,四个人现在的心理状态就十分通畅,尤其是喝了点酒再打开车窗这么一吹风,周永军也嗨了起来。 他坐下来先是和陈老板胡侃了一阵,欧阳烈与陈老板也见过面了的,都属于自来熟,顿时一条条黄段子在几个男人口中说的流畅之极,他们都忘记了在那个小隔间里还有一位女士在。 当林志萍被欧阳烈的一条段子逗得哈哈大笑、从隔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周永军脑子一热,直接就喊了声‘嫂子’,这一下子就将其他几个人喊成了哑巴。 好在陈老板反应极快,立马也嘿嘿一笑,侧过头对着脸色变了的李弘中说道,“你看哈老李,这兄弟几个都已经将你们俩当做一对了,就你还在扭扭捏捏的,1米8的汉子耶……。” “就是。”肖强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这个嘛,我觉得嫂子其实心中有数的,我们不多掺和啊对吧。”欧阳烈也补了一句。 这小子没当兵之前就是个闲不住的,高中毕业之后在社会上闲逛了两年才去的部队,要不是他父母亲送他去部队,不知道会祸害成啥样了。他向来以比周永军大两岁、经历得多而自豪,所以对于男女情感之事,欧阳是认为自己最有发言权的。 林志萍还真不领情,冲着几个人说了一句,“管你们屁事,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不过这语气不怎么严厉就是了。 李弘中抬起双手直搓脸。 很想骂人啊,但不知道骂谁合适,骂什么合适。因为自己其实还真觉得这林志萍挺好的,问题就在于林志添和自己分了手,自己再与人家妹子搞在语气,这外面人会怎么说啊?对方父母恐怕会没脸见人吧。 “唉……,我真喝多了啊。”突然周永军一声百转千回的长叹,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只有陈老板一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模样,继续低头泡茶。 “嗯嗯,我也是啊。”肖强也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个,阿嫂,我觉得我大哥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嘴拙,啊。所以我今天这个,喝了酒说出来的话,其实是真话,酒醉心里明……。”周永军半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搭着欧阳烈的肩膀,眼神低垂,说话有气无力却恰恰能让众人听见。 “……其实没那么麻烦,我老大和林志添清清白白,再说了,都什么年代啦?都二十世纪末了,香港都要回归了,你们怎么还那些庸俗老土的想法呢?对吧,喜欢就在一起啊对吧。”周永军突然抬手捂嘴,‘嚯嚯’干呕几声。 “那个……,茶就不喝了吧。欧阳,我们去酒店吧,老陈,你帮我搭把手,我觉得我二哥醉得很严重。”肖强伸手拍了拍陈老板。 陈老板将自己带来的茶抓在手里,嘿嘿笑着走过去搀起周永军,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就朝门外走去。身后欧阳烈也在干呕,肖强轻轻拍拍欧阳烈的背,假模假式地扶着这壮汉也走了。 闭目养神的大黑狗突然从原地站起,闪电般地冲出了门口。 室内剩下坐在原地双手搓脸的李弘中,与站在两个隔间过道上的林志萍。 门外,周永军掐了掐陈老板的肩膀,转头看见欧阳烈整个身体都搭在了肖强肩膀上,忍不住咧嘴无声大笑。 肖强本来很壮实的,但比欧阳烈,至少还少了一个肖强啊。 “去哪?真回酒店啊?我还不想睡。”欧阳烈看见了周永军在看他,也不去‘压制’肖强了,他可是真睡不着,通常都是凌晨三点之后才有倦意的。 “我想看看结果。”这是肖强。 “随便,酒吧、夜总会、夜宵摊,你想选什么就什么,奉陪到底。”这是周永军。 “我得回家了。”这是陈老板。 “回毛线,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去坐坐,酒吧什么的就不去了,夜宵摊吧。”欧阳烈抬臂、回缩,一把将小陈老板给搂住了。小陈老板的体格与欧阳烈相较,就像是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孩。欧阳还回头训了一通肖强,“看什么啊,你信不信无论这事儿成不成,李弘中出来见你还在就铁定会揍你。” 在欧阳烈的怀里挣扎不安的小陈老板也冒出头来,嗯嗯两声,可低头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茶叶又纠结起来,“我得回去放茶叶啊。” “放毛线啊,去夜宵摊不喝茶了啊?走吧走吧,你来说个地方呗陈老板。”周永军一把将茶叶抢过来抓在手里,但也从欧阳的手里救出了陈老板。这欧阳的手重,别压坏了兄弟,“对了老陈啊,你老婆又怀上了?你这是打算生一个足球队吧?” 刚想问周永军要回茶叶的陈老板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仰头大笑三声,“足球不行,踢足球的也不行,篮球队才好呐。” 四个人勾肩搭背,也不开车,沿着马路谈笑着离去。 大黑狗也跟了上去,还拖着一小节被咬断的绳子。 街头灯火阑珊,对应着繁星点点。 第四十八章 兄弟啊你真去摆地摊啊? 48、兄弟啊你真去摆地摊啊? 从早上开始便没见到阳光,乌云重重叠叠压在城市的上空,压住了风儿,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空气是湿漉漉的,汗水在毛孔下憋着,身体黏糊糊的难受。 “整个广东、尤其是深圳,每一次去都不一样啊。这变化太快了。”欧阳烈仰头喝一口矿泉水,再看看汽车站的周围。 他记得周永军回来探亲那年,自己过来与周永军一起返部队,那个时候车站周边一片虽然也热闹,但尽是低矮的民房,汽车站也没几台车,拉客的倒是一大堆。现在呢,拉客的也还在,只是由壮男换成了大妈,除了摩托车之外还有几台夏利出租车,周边的繁华则不可同日而语,那低矮破旧是民房早就被拆除了,新建的楼房整整齐齐排列在道路两旁。 提着网兜的周永军咧嘴笑笑,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一直呆在中南吧,没觉得有太大的变化,无非是人多了、车多了、道路拥挤了,高楼也多了一些。倒是深圳,用日新月异来形容真不为过。 那个城市才是遍地机会。 他记得那里有一家叫‘新佳’的超市,老板是个女的,短短的一年时间,便将超市的生意营业额做到一个亿。 网兜里装的是几盒快速面、百事可乐以及火腿肠、鸡蛋之类的餐食。这是留给欧阳烈在卧铺车上吃的。今天欧阳直接坐卧铺去到左大海的故乡,从中南过去,大概月48个小时才能到达县城,欧阳烈还得坐上一段小巴之后,再走路或者是坐牛车,那就看运气了。 李弘中兄弟几个给了欧阳烈一万的现金。这年头路途危险,欧阳烈虽然挺能打架,但也不敢托大,钱被他分成几部分,塞在鞋底与内裤里。他的包裹里还有一本存折,这是周永军私下给他的,想着万一欧阳烈在县城内有什么需要,还可以去银行提款。 其实原本是可以坐飞机过去再在当地找车去县城的,但欧阳烈怎么都要走这么一遭,主要是为了一旦土特产生意能做,那么未来则可以通过长途卧铺车司机负责带货。这路上也可以和司机沟通一下感情,为未来的合作做好铺垫。 站着聊了一会儿,卧铺车的老板兼司机出现在车门边,先是用喇叭对着等车的人群大喊了几声,大意是此车即将发车,有上车的就赶紧上车了。周永军走过去随手将一包红双喜塞到司机手上,而欧阳烈则裂开大嘴,冲着司机笑了笑。 他早就买好了车票,也和司机商量好了自己要坐驾驶座后面的第一排靠窗。这卧铺车上至少有4个壮汉跟车,欧阳烈也一一与对方打好招呼,该发烟的发烟买水的买水,而且周永军与肖强两个人还特意和老板兼司机的那位聊了一阵,有意无意地告诉对方自己哥几个都是军人,本地人,送战友去西南玩一下。 司机也不错,江湖人,挺会来事,双方还热情地留下了大哥大号码。 没办法,他们都知道这路途太乱,用这种方式来帮兄弟买多一份保险而已。 卧铺车顶着骄阳离开,正午的太阳刺眼,晃得人心里发慌。 在原地站了有两分钟之后,周永军才收起有些莫名其妙地感伤,随肖强一起快步离开车站。他们的车停在车站外面的道路旁,肖强绕开那些拉客的男女老少,垂头走在前面,心里想着待会儿怎么劝解一下老二才是。 他已经知道了二哥是在那支部队,知道欧阳烈与二哥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之交,也大概知道了左大海怎么牺牲的。 “你走那么快干嘛?” 身后,周永军高声发问,他奇怪这老三怎么送了个欧阳烈比自己还要伤感。 “那个,我去拿车……,啊?我艹!” “啊?我艹!”周永军也怒骂出声。 引起两人怒骂的原因,停在道路旁最尽头的车旁站着三个人,恰恰挡住了汽车站出口过来的视线,而车后方是一堵围墙。肖强与周永军是沿着停车线走的,所以从那三个人之间隐约可见他的车后尾箱已经被撬开了。 肖强一边奔跑一边抽出了腰间的武装带。 周永军将手中的大哥大反握,只留下一寸左右伸出拳眼。 两人吼叫着扑了上去。 他妈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撬车。本来就心情不好的周永军怒火中烧,可潜意识里有些小窃喜:这他妈可以正当防卫了吧。 竟然敢撬肖大爷的车?这是肖强所想的。 那放哨的三个家伙也喊了一嗓子,然后撒腿就跑,并且分开了几个方向,都没留下人来负责照顾那开锁的兄弟。 后尾箱那家伙手中拿着一个包,聪明得很,直接跳上隔壁车的后尾箱盖打算翻墙而行。周永军下意识地准备投掷出手中的物件,临了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大哥大耶。 但那边厢肖强已经将皮带给甩了出去,可依旧是晚了一步,那个撬箱子的身手矫健敏捷,单手在墙头一撑便消失在围墙上。周永军紧跑几步,赶在肖强的前头蹿上墙头,翻身而过。 围墙这头也是一个村庄,道路四通八达,那偷包的家伙已经消失得无隐无踪。 再翻过围墙回到车边,肖强也不见了踪影。周永军抓住一个围观的路人一问,知道了肖强的路线之后,先是回到桑塔纳的后边看了看,里面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便也拔腿朝着肖强的方向追过去,他怕肖强落单被人伤了就麻烦大了。 可没跑上两百米,便撞上了悻悻而归的老三。 原来他追丢了。 “你后尾箱有什么东西?我刚才去看了,空了。”周永军也不出言安慰,这事儿让他十分恼火,也没想过破财消灾,脑子里已经在筛选着找人的方法了。 “一件T恤、一条运动短裤、一双跑鞋。”肖强想了想,“都是旧的,每天跑步的时候换一换的,这都好几天了,都他妈还没洗过呢。” 周永军:“……” “我那锁啊,你不知道换锁多麻烦。”肖强唉声叹气。 “我记得你车里不是经常放茅台五粮液什么的吗?你那包里没有现金?只有那一套衣服?”周永军不死心,他得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好心安理得地去找人将车站的这帮子小偷给挖出来痛打一顿,再送派出所。 “没,酒什么的,通常是知道有事了才会拿,一般不会在车上超过24小时的。再就是,现在喝酒的越来越少啦,直接送钱就好了。现金什么的我是从来不放车上的啊,再说了我也没钱。”肖强走了几步,突然就眉花眼笑起来,“他妈的傻X,偷了我包打开一看,熏死他。哈哈。” 走在肖强左侧后方的周永军差点抬手就一巴掌挥过去。 “不过这事儿就不能这么算了,我找几个人过来这边埋伏他们,这帮子扑街不会只偷一次的。”肖强大概是明白了,二哥这是心中有火呢,想打架呢。 “嗯,这种人啊就不能让他们好过,好好的一个城市被他们折腾成啥样子了。”周永军点点头深以为然。他没看见,肖强看他的眼神十分奇怪。 就像是在说,想打架就直说嘛,还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车站这一片,应该是朱三儿的人,我明天去抓来问问。”肖强伸手拍了拍二哥的手臂。可他突然觉得有些别扭:这是我车被撬了耶,怎么我这苦主反而没事,还要安慰我二哥他老人家呢。 周永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兄弟两个都没拿自己当回事,其实以周永军现在的名声,他要是去找管辖这片儿的派出所、或者是直接找到镇政府,还真有人会给面子,哪怕丢双袜子,都会有人去帮忙找回来的。 而且兄弟俩个现在满脑子考虑的都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没心思去想自己的身份地位这种破事。东西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损失也不大。 “二哥,真去摆摊啊?” 轿车开了几分钟之后,肖强有些受不了这两人之间的沉默,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所说的摆摊,是欧阳烈这次过来之前,从西南托运过来的干笋、干野生菌、三七等的确有些多。这批货是周永军先行付款的,欧阳烈在拿到钱之后给了左大海家乡的老人才将货发过来。但现在大部分都积压在仓库内,超市里两三天才能出售一两份,批发那边虽然能压出去,但周永军却不愿意,打算自己先去摆摊试试看,等有了销路之后,再去做批发至少自己心中有数。 “嗯?嗯,怎么啦。”周永军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就我们俩啊?” 肖强弱弱地问了一句。 肖家大少爷去摆地摊呢,自己丢脸不说,要是给老爹知晓,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打死。 “不会,我带唐华国,你带李建国,老大带林志萍吧,小胖说也要参加一下,带谁就不管他了,我估计是李敏。”周永军伸手调整了一下座椅,用右手拍了拍脑袋,像是将自己的魂不守舍给拍了回来,神情捉狭,“怎么啦,怕丢人啊。” “不是不是,我怕什么?”肖强拍拍胸脯,“摆摊这事儿我熟啊,你们我们家档口,门口也得有摊位的。” “嗯,那就好。”周永军伸手将车窗摇到最下方。 城市中的空气不好,四处都在搞改造,道路两旁的店铺招牌都是灰尘笼罩,一台陈旧的公共汽车冲进站台,刹车声刺耳,后轮处滚滚。 周永军再度将车窗摇上。 车内的空调嗡嗡作响。肖强偏头扫视了二哥一眼。 这摇上摇下的不累么? 刚才他听周永军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下子有想不明白是哪里有问题。 “你想抽烟就抽呗。”想了一阵,觉得二哥大概是想抽烟了,肖强便从中控台拿着烟递给二哥。 “嗯。”周永军侧身接过,抽出两支点燃,分了一支给肖强。 “我这么觉得你有心事啊,说来听听呗。”抽了一口烟,肖强将车窗打开了一丝缝隙,烟雾被吸力吸引着从缝隙处寥寥而出。 周永军在想着秦科的事情。 这老五接连好几天,都是早上过来点卯,然后就消失。傍晚再来点卯,接着消失。 而听林志萍得到的消息,孟浩杰和秦科见了一面,一起吃的晚饭,接触了三、四个小时。具体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周永军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商业秘密可言,打开门做生意,所有的一切都能摆上台来论。也不是因为秦科和孟浩杰吃饭自己就不爽了,一个是有些江湖背景的表弟,一个是自己的发小兄弟,他们之间见面吃饭也无所谓。周永军纠结的是,为什么秦科不和自己说一声呢,为什么自从做了那个传销之后便开始与自己疏远呢?为什么都不将心思放在公司呢? 传销这个词,周永军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村里头有一位去惠州打工的家伙被骗了几万块钱,买回来几台什么机器,现在只能当废铁扔在家里。 为这件事情,周永军专门去找李主任谈过一次,他不希望自家的兄弟被扯进去这种怪圈。可李主任告诉他,安利和其他的那些传销公司不一样。说着说着,李主任还兴致勃勃地打算给周永军洗洗脑,弄得周老板落荒而逃。 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周永军就不想与秦科直接说,这麻杆自小就心眼多,要是自己和他摊开来谈,可能麻杆当场会答应不再去碰安利,但私底下恐怕会对这二哥心怀怨恨也说不定。 说到底,周永军还是太在乎自己兄弟几个了。按照他正常的为人处世之道,肯定不会蠢到直接去找李主任去探口气。其实他和李主任谈完之后,自己便也极度后悔了。 “哦对了,你刚才说,我、胖子、老大,还有你。那,麻杆呢?他不去?”抽完半支烟就开窗扔了出去,肖强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这二哥怎么没提秦科呢? “老五大概有事,这几天也不见人。不管他了,我们自己来吧。”周永军也将剩下的烟屁股给扔出了窗外。汽车已经驶进了德民街,路口的那家门面上,用黑色做底色的亚克力招牌上,“丰彩美妆”四个字金光闪闪。 那正是钱胖子的店。 “我们每两组负责一条街,市场部和直营部都会参与,时间反正都是晚上,也不会耽误事。货能卖多少不重要,关键是在其他区域内宣扬一下大华的经营理念,这些东西卖不掉,我们还有其他的产品可以卖啊哈哈。” 这哈哈两个字,周永军像是念出来的。 听见周永军的笑声,肖强便知道二哥又有新的点子出来了。 沉默了一阵,肖强还是没忍住,就开口问周永军,“嘿嘿,二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就今晚啊。”周永军看了看传呼机上的时间,低声咕哝,“也不知道邓琴那边的东西做出来没有。” “我就知道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肖强点点头,轻点油门,挂挡提速。 第四十九章 论地摊如何与超市结合 49、论地摊如何与超市结合 大华超市摆摊也很有讲究。 首先用大华超市的名义出来摆摊,这本来就是一个能吸引消费者的理由。超市开业这几个月以来,在当地累积的口碑非同小可。很多人都知道,几个年轻的退伍军人回家之后开始经商,鬼点子多,服务又好,产品又讲究品质品牌。但大华超市突然在几个接口挂出横幅说要摆摊,瞬间就吸引了人流。 摆摊的时间选择在傍晚六点半之后,当然之前也有一些准备工作,真正开始销售是在晚上八点左右。这是许多人吃完晚餐出来闲逛的时间。 周永军所说的每一个摊位两个人,实际上是不准确的。准确地说应该是守摊的两个人,而超市白班的员工则平均分到五个摊位的附近负责发传单。这传单上的信息不仅仅印上了这几天摆摊的产品,还有其他作用:现金。 是的,传单能当现金使用。 市场部的姑娘们将传单制作得非常精美,最下方是两张购物券,分别为面值10元与面值5元。5元券是在摊位上购买10元土特产则可以使用,而10元券这需要去大华超市消费68元指定产品则可抵用。 除此之外,凡是持宣传单去到摊位上购买任何土特产,将免费获得大华超市赠送的精美礼品一份。这礼品是由几家日化公司提供的袋装洗发水10包,大华超市的售价为8元。 在做这次活动预算之前,周永军并没有过问太多,只是就财务预算上看了一次,他甚至觉得邓琴提出的方案有些小家子气,担心活动没什么效果,准备将活动做大一点,比如购物券可以给更多一些,但偏向与土特产。可被邓琴与财务丁子莲一通说,意思是促销活动可以长期做,哪有动不动就将价格降到最低的。 结果这摆摊的第一天,便将周永军吓了一跳。 当晚摊位上所有的土特产全部售罄。 次日,大华超市从下午4点多开始,收银台便排上了长队,断断续续地折腾到当晚打烊。 而次日摆地摊来的人流更多,许多人不一定是为了土特产而来,而是为了大华超市送的免费的10元购物券。可即使如此,当晚摆摊的销量依旧是头一天的1.5倍。而这样算来,欧阳烈发过来的土特产最多还能卖一天就没货了。 第三天是周一,周永军停止了继续摆摊。但他发现,邓琴的这种促销模式非常新颖。用宣传单将促销的产品印上去并且标明实际价格与折后价格,这种做法比单纯地在宣传单上印产品名字要更有直观性。 在总结会议结束之后,周永军与邓琴单独聊了一次,才知道这种模式在香港、深圳广州早就有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他在出差的时候竟然没留意到这个细节,想想就有些丢人。 有些汗颜的周永军,即刻让邓琴组织市场部、采购部、零售部、财务部四个部门开会,会议的内容就是讨论接下来的活动周期与参与活动的产品、财务预算等。 这一次周永军打算全勤不再参与,让团队自由发挥,自己只需要顶住促销结果与财务预算看看就行。他接下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马上就要组织管理人员培训、以及中南电视台新成立的《消防知识》宣传栏目会将第一次拍摄放在大华超市。这两件事情都需要周永军亲自出面去处理,而且,他也想看看团队磨合之后的情况是怎么样。 想要发展,就得放手让团队去干。 这么些时间周永军已经得出结论:营销战术是小手段,这些用众志成城来说都不会过;营销战略是大方向,这必须得是一言堂。 经营上的事情,周永军一直都很有主意。 但其他事情就不一定了。 比如何星星的事情,现在就被老妈知道了,还偷偷跑去超市看了一眼这姑娘,回去之后,断言何星星绝对是周永军的绝配,还很武断地告诉周永军,这何星星真要是愿意嫁来周家,也是属于屈就了,你这就别一副赚点钱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的模样。 弄得周永军也是苦恼。 罪魁祸首是没人承认的,可周永军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肯定是钱海丰起头、肖强跟着起哄的结果。八一建军节那天,兄弟几个聚会,说好了不带老婆的,结果后来去到卡拉OK喝酒,第一个过来的女人便是罗云,接下来是李敏与另一个叫周小红的女员工,再接着就是林志萍与何星星。当消防队的李健生带着黄光美冲进房间的时候,瞬间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这不是钱海丰等人安排的才见了鬼了。 不过好在何星星自己应该并不知道已经被周家的老太太看上了,倒也是安心上班不准时下班——加班是常有的事情。但周永军却想好了要怎么折腾一下钱海丰才能消心头之火。 这不,等到这档摆地摊的活动之前,周永军也找到了机会。 说是折腾钱海丰,实际上,周永军也是在帮这枚胖子兄弟,这几个月以来,李敏这姑娘竟然也爱上嗑瓜子了,只要休憩时间就会嗑个不停,周永军看见她就会想到这姑娘会不会将牙齿给嗑得乱七八糟的啊。不过这习惯肯定是胖子传染的了,不做第二人想。 周永军报复钱海丰的方式很简单:找了个机会去钱家吃饭,当钱海丰不在的时候,将李敏的事情告诉了周亚梅和钱大龙。 周亚梅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很奇怪,直接用粗壮的手指掐住了钱大龙腰间的软肉,钱大龙疼的脸青了。 接着周亚梅就哭了,这下不是干嚎,是真哭,默默流泪那种。 反正当时将周永军直接给整懵了,瞬间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接下来的事情他又搞不明白了,周亚梅将正在厨房忙活的钱海丰给叫了出来,眼泪也擦干净了,让钱胖子赶紧给亡母上香,然后胖手一挥,决定不在家吃饭了,要请周永军去老粤明吃海鲜去。 好一阵鸡飞狗跳。 原来这是高兴的。 只是钱家人表达高兴的情绪所用的这种方式比较吓人。 钱胖子差点没给周二哥整得哭了出来,两个人饭后离开,钱海丰一路上都在苦着脸,苦苦追问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二哥。二哥轻描淡写地说,反正公司不让同事之间谈恋爱,现在东窗事发,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意思是让钱海丰将李敏带走。毕竟胖子开家化妆品店,如果不瞎折腾的话,生意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化妆品店也得要人啊,营业员收银员店长之类的。这李敏在大华超市锻炼了这么久,绝对是一个好帮手。 周永军现在想的是这么收拾肖强,这情况和钱胖子不一样,不能用同样的方式整他。 想来想去都没有合适的方法。 而且摆摊结束的第三天,周莲香又丢出了一个大难题给儿子。 当然,实际上并不是母亲给的,而是妹妹周永琪。 姑奶奶停薪留职了,从中南市一个非常好的职能部门离开了。 她认为哥哥这边都发展成这样了,自己还不出来帮助哥哥做点事情,以后就没自己什么事啦。 小姑娘说得很直接,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现在正好是大华缺人的时候,有谁能比自己既有学历又有颜值的妹妹好呐?她也不和兄长及母亲商量,跑去向爷爷打了个招呼,获得了爷爷的肯定之后直接就办好了手续,之后就跑到大华超市找着自己哥哥说明来意。 第一次被周永军轰了回去。 第二次出现的就是周母一起来了。 当第三次出现的时候,周永琪堂而皇之成了大华超市的……营业员之一了。 反正除了林志萍、周永军兄弟几个及财务韩玉芝之外,知道周永琪身份的恐怕就是那条大黑狗了。但大黑很少时间呆在大华超市,平常都在新超市那边盯着装修呢,要不就是在仓库那边孤苦伶仃。 小姑娘没有半点不爽的样子,笑嘻嘻地很快就和其他人打成一片。尤其是和林志萍,周永琪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一口一个嫂子叫着。林志萍刚开始还臊得慌,可从上午叫到下午,林大经理就已经无动于衷了:骂又不能骂,毕竟是周总周老板的妹妹。 林姑娘为了转移注意力,悄悄地告诉了周永琪关于何星星的故事。没想到周永琪小嘴一撇,表示早就知道,并且是逢母命前来撮合,必须在年前要让周永军将何星星拿下。 周永琪还说了,何星星拿下是必须的,但她觉得,李弘中李大哥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她现在认为,林经理和李大哥简直的太般配了,所以她也想李大哥赶紧将林经理给娶了 林经理:“……”。 林大经理心中还颇有些小喜悦的。尤其是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周永军与欧阳烈、肖强等人离开之后,李弘中虽然与林志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小时,期间还问起林志添的情况。可林志萍却看得出来,这李大木头应该对自己还是有心了的。要不然,恐怕当场就跟着周永军身后跑了。 遗憾的是李大木头并没有向自己表明心扉,这让林志萍有些窝火,心里想着难道还要我说出来喜欢你?当然也不是不可以,可那晚上的机会不是太好,像是被周永军他们下套了似的。 ……. 电视台拍摄的《消防知识》宣传的专题片在拍摄的次日就开始播放。 这一波操作又给大华的口碑提升了一个台阶。 播放的次日上午,《中南日报》、《南方日报》都做了报道,尤其是《中南日报》,专门给周永军做了一个采访。周永军自己并不想露面,但李弘中与肖强躲了起来,周总只得自己抛头露面,将自己的形象刊登在报纸上面。 那天,他被记者劝说着去换了一套服装。在穿衣服的时候,突然脑海里浮现出林慧的影子。 只是那影子淡了不少了。 周永军有些唏嘘。这人啊,原来是真他妈会变的,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时间啊。 大华公司到现在为止已经开始步入轨道,周永军也打算在做完培训之后就出去走走了。 培训老师除了邓小波请来的两位科龙电器的高管之外,周永军也委托何星星从暨南大学找了两位教经济学的老师。他知道这种培训对于实战来说意义不大,但对于企业凝聚力、企业方向的把握却很有作用,尤其是林志萍、李建国、邓琴这些年轻人,他们对大华超市以及未来市场发展的方向有所理解,才能及时理会自己的命令。当然周永军并不期望外脑能给团队带来多大改变,这只是一个契机,借助旁人的思维来配合自己对团队进行洗脑的契机。 俗话说饿死胆大的撑死胆小的,在这种大转折***的时代,如果不随风而上,那就只能碌碌无为被时代所抛弃,这不是周永军所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以中南立足、面向广东、走向全国。 那么,将所有的人拧成一条心,大刀阔斧前行,才能趟开一条血路。 在经营大华公司这一段时间,和刚开始相比较,周永军和外界的联系其实还算是紧密的。他从没丢掉了解外边信息及国家政策的机会,虽然极度不喜欢应酬,但只要有全国的行业会议或者是某些品牌会议,周永军也会参加。 1996年,通货膨胀消失,银行利率降低;3月开始,股市走出了一轮大的上升行情,全年基本上走出了单边上扬的走势,管理层的“十二道金牌”都没能拉住疯牛,直至人民日报的特约评论员文章出现,涨势才宣告终结,大盘出现连续两个跌停板,投资者重新趋于理智。 9月初的时候,大量资金撤出股市,众多的新兴企业在珠三角如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资金涌入的速度十分惊人,而分流的渠道主要也是以工厂为主,相对于零售业却并不太多。类似与深圳之类的城市,本地超市如‘人人乐’、‘新佳’的兴起并没有获得外来的投资,而全赖于企业主自己的经营模式与零售业的爆发。 似乎没太多人关注到零售产业,尤其是超市。 其实在当时的环境里,由于中国地域辽阔,而十分陈旧的交通设施也影响到了投资商及各品牌商对市场的敏感性。许多大企业都无法将手伸到县级市场,高昂的物流成本导致即使是几大国际品牌,也只能通过省一级的代理上去辐射到下一级市场,对于零售去到来说则更加无法掌控。 国内真正有实力的品牌商,类似与做矿泉水与洗衣粉的厂家,他们为节省运输及仓储成本,直接到部分区域内建设分厂。但这也不能在全国范围内复制,毕竟尚有许多地方太过偏僻,连运输包材的成本都高过产品本身。 这一切都给地方的代理商带来了机会。 这就是周永军所看到的市场情况,也找到了相应的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