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一心向死 我的身前站着的是传说里的黑白无常。 这一路总归没想象中寂寞。 “丫头,你竟舍得这凡尘,新奇哟。”白无常笑道。“你年纪轻轻那么多夙愿未完,你的亲朋好友……你竟是连头也不回。” 平日同族嘴里说无常凶猛非常,青面獠牙,手里拿着勾魂锁,三界之中从未有谁与其近之。今日一见,与传说不相符合,他们挺亲切。 “姑娘,你这面纱就揭了吧。” 我找寻声音之处。那黑无常相较白无常一脸正经,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嗯,莫非你有什么隐疾?”白无常问到。 “我若像你们一样也不会大热天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我好像一个刺猬一样,一提这面纱一事,就特别敏感,那面纱就是我的命,已经和我血脉相连了,若摘了就仿佛是在扒我的皮。 黑无常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我看到他盯着我看。 “你不是人?”他突然对我说,他的眼睛有一种看透我前世今生的感觉,我有一点慌乱。刹那间,寒风乍起,我正想拢拢发髻,却发现我不能动了。我的衣袍被吹的有了声响,头发也散了,我好笑的想这下更像个鬼了。 “姑娘,你执念太重了,已经不是法术可以摘的下了,你本身为狐族九尾,怎么这般凄惨?”这个问题击中要害,这么多年从未有谁问过我怎么了。 我本是无上荣耀的九尾,我是将来继承大典的狐王,却因皮相成为整个狐族口诛笔伐的怪物,就连生母也抛弃了我。 我阿丑万幸是个公主,身边还是有其他妖侍奉的,从小体弱多病,只能吃极难摘的圣女果,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侍女讥讽我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 我终于死了,死在了茅屋内唯一的干地,带着笑意,没有遗憾和不舍,这样多好,再没有奚落。 对于绝望,可能死比活着要好。 “我阿丑名字里命里带着的就是个丑字。” “我是唯一相貌极丑的狐,再好的衣物在我身上都是浪费。” “我别无它法在努力也无用,相貌这东西自打娘胎里带的。” 心里的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话匣子一下子打开,说尽了窝囊话。 我看着他俩没有在追问下去的意思,谁会刁难一个长的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却惨死的狐。 不过是感慨她可怜罢了。 “你真可怜。”白无常看着我说,我盯着他的眼睛,都说眼睛最藏不了东西,我看到眼里是怜悯,我看到了他微皱了一下眉又展开了。 可怜?我听到这个词十分生气,什么样的人才是可怜。懦弱无能之辈,不敢吭一声,所有委屈自己往肚里咽。明明知道被奚落了,却从未反抗过。 这不就是我吗?! 没错,怪不了别人,我只能怨自己,我恨我无能。 我的表情扭曲了,我的眼睛已经不是注视而是瞪了,我被气的已经发抖了,我想哭却被呛住了,我的抽泣像是没了气在支撑我哭,于是就开始干呕。 “不怕……不怕…………你……你们笑话,这个世界你们是唯一关心……我……我的。”我尽力说完了话,又继续抽泣。 第二章鬼无形,于镜中不成像 “丫头,你不知道鬼差面孔狰狞只因绝命者的反抗,对你柔和是因为你是唯一个自愿跟着我们走的。”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相互的。 我看着这两个鬼差,是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个地府里昏昏暗暗,唯一的光也是靠彼岸花,花把这里映衬的红彤彤一片。这里的天一直是乌云密布,好像不一会儿雨就会落在我的头上,我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桥架在河上。 桥上行人不绝,桥靠近我的这端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婆婆。 她不断重复同样的事,把身旁桶里的汤拿瓢舀进碗里递给过桥者。 “喝了这碗孟婆汤就是往生了。” 过桥者没有一句废话,纷纷饮完就走了。 我站着看了很久很久,那个桶不会空吗? “喂,姑娘,你发什么呆?”白无常耐不住寂寞问到。 我已经没了热情,说话声音也像在嗓子里似的:“那个桶不会空吗?” 他们倒也不介意。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黑无常终于开口道:“我这勾魂者耳朵不太好,劳烦姑娘再说一遍。” 其实我很清楚,是因为自己声音太小了。那一瞬间有被照顾的感觉,我的心里暖洋洋的。 “我刚刚说那个桶不会空吗?”我大胆的说自己的想法。 往生的人那么多,只有一个桶。半天也不见孟婆续汤。她就是坐在桥旁不断的舀汤递到往生者面前。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仙家的玩意儿,哪有穷尽啊!”白无常得意的说着,只见他说完又把手插在腰间,‘嘿嘿嘿’的笑着。 “你的法术呢?”黑无常问我。 法术,是什么? 可能他看出我的窘迫,又补充道:“你身为妖,难道从未有谁交给你法术?” 我一阵沉默,想要开口但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年那个茅屋我都不敢出,食能果腹已经是同族莫大的善意了。 白无常又忍不住问我:“飞天遁地,防身护己,治病自愈?都不会?!” 我摇了摇头。“来世我还是妖么?” “命谱在钟馗手里,那家伙一副死人像,想到他就烦得要死。”白无常瘪嘴说着。 黑无常在一旁偷笑:“你这话说的。” “像我这样?”死了的人,我是妖啊,我又指着桥面上那群络绎不绝的人说:“像他们?” 他俩笑的更欢了,我看到那群人一脸阴沉,脸色煞白且发青,没有表情。眼神无光,走路也是一条直线,呆呆傻傻。 好丑,我如今也是这个样子吗?我想到这点,就走到河畔,朝水里望去。 我失望了,那水由于这里太暗了,水也是蓝黑色的,一眼望不到底,我也不知道那水本就是黑色还是清澈见底。 “有镜子吗?” “鬼无形,镜子里是不成像的。”黑无常开口。 这样也好啊,谁也不想死后是那副恐怖的样子吧,尽管我是个丑女,我也不愿这样。看不到最好了。更何况往生者以魂魄也不会逗留太久,毕竟大家都纷纷上赶着往生。皮相已经不重要了。 第三章路遇钟馗 “阿丑已入地府,此生亦无憾事,就此别过。”我说完,静静的等他们的回复。 到完别后,再见就又是一个轮回了。 白无常张嘴要说话,黑无常急忙拉着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他俩的眼神交流了片刻,就朝我纷纷点头。 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当我转身走到孟婆跟前时,便站在那里等那碗汤。 等了很久,身边的鬼来来回回,纷纷喝下了那碗汤,可就是迟迟不见她把那碗汤递给我。 人世间的事都靠争取,我有些心急了便伸手去揽。 “姑娘,有些事是自然而然的,凡是伸手要来的东西都失去了它该有的意义。”她终于抬头看着我,嘴角浮着一抹浅笑。“这汤是这个小伙子的,不是你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急忙解释:“婆婆,的确是阿丑唐突了,可是阿丑已在这里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了,迟迟不见婆婆递汤。” 她笑意更浓,柔声道:“姑娘去问问钟馗吧。” 钟馗,专管人间不平事,据说其长相奇丑但学富五车。魂魄毕经其和判官之手。 “谢谢婆婆指点,但阿丑能在哪里见到他呢?” 孟婆笑而不语,有重复同样的动作,不断的舀汤,然后递给往生者。依然不疾不徐。 我见她没有要答复我的意思,便自行离开了。 神有其专职,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就耐心的等吧。 我漫步在忘川河畔,它特别长,根本望不到尽头。我也不知道它通向哪里,我就是为了走到尽头而走。在世几十年,从未有机会看看山花烂漫,彩蝶纷飞,繁星点点,流水潺潺……各种各样的美景都没机会看,只是听侍女在门外讲的,以及书里看到的。 那时被禁锢在茅屋里,祈求衣能蔽体,食能果腹,有书看,别无所求。 走了有一会了,我觉得脚下有点疼了,腋下也出汗了,就停下来,坐在这河畔休息。 突然就有一个男子朝我走来也坐在我的面前问:“脚疼了吧。” 我看到他一身红衣,脚上穿着官靴,头顶一顶黑帽。 我虽觉得奇怪,但出礼貌还是附和道:“是啊。” “在下正南。” “小女阿丑。” 只见他身形健壮,眉宇间尽是英气,我心想这鬼在人间一定是个武将。 “阿丑姑娘,不能往生?” 我一阵惊愕:“是,你怎知?” 那个名叫正南的男子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本书,上面写着三个字——生死薄。 这是陆判! “你是判官?” 他噗嗤一声,笑着说:“都觉得我俩像,我俩从未觉得,在下是专管三界不平事的钟馗。” 钟馗,姓钟名馗,字正南。 “这生死薄是在下特意从陆判手里借的。” 我愣住了,感慨。这下有些遗憾啊,没能走到忘川河的尽头,就得去往生了。便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他又笑了,像是看穿我一样:“别遗憾,这河本就没有尽头,你走的在久前面也是现在这副样子。” 第四章是梦是真? “孟婆说我不能往生。” “对” “她说要我找你?” “嗯。” 我越问越奇怪,迟迟不见他说重点,于是忍不住问道:“我如何才能往生?” “你死后。” 我更加的懵,心里嘟嚷,魂都被无常勾走了,还说我没死?! 虽然直说有点尬,但还是说了心里的话:“我明明已经死了。” “你感觉自己的脚疼,你要知道鬼是没有脚的。”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冥王回来吧。” 我听了这话眼睛珠子快要掉了下来,嘴角顺着我的脸抽了抽。深吸一口气后立马保持淡定,飞快地看遍了四周每一个角落。 放眼望去,除了我俩,没有任何鬼影。彼岸花在一片漆黑中发出的红光,诡异又神秘。 确定真的只有我俩后,我又继续问:“你是在和我说话?” 他轻轻的笑了笑:“当然。” 钟馗,据书里说他当年才高八斗,本已是榜上有名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不,正是因为称不上那个俊字,因一张皮相被人轻看,奸人污蔑其才华有假。心有不甘,就撞柱而死。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你自己不行,就怀疑真正有才华的人,还说他们都在造假。 我和钟馗是一路人啊,摆明了这就是一张脸的事。 我看着他,身形强壮,眉宇间英气逼人,相貌也很端正。 “你不似传闻中丑陋。” 他拥我入怀中说:“冥王已经体验了当初的我,也该回来了。”然后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此刻已经是呆若木鸡了,愣在原地。 脸上湿湿的,似有水落在脸上。惊讶中抬起头看着他,原来不是下雨了,是他哭了。 我看到他这样一个硬汉十足的人,这样一个无常嘴里没有好脸色的人,没有形象的在我面前泪流满面了。 我只是抬起胳膊用衣袖给他擦了擦他的泪。 我的心里是有感觉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我的心脏。 可冥王喜欢钟馗么?什么是喜欢?他于我而言只是一个今日初见的陌生人罢了。 在此之前,我都没见过。我立马推开他。 “对不起,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件事。”毕竟他说的事我没有任何印象。我看过人间的话本,或山盟海誓或举案齐眉,可是在阿丑的生命里,活着就用尽了全部力气,还没有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有那种许诺一生的冲动呢! 他止了哭泣,就消失了。 再睁眼我发现那只是一个梦,黑白无常正坐在石凳上下棋。 我躺着地方也是石质的,这个床上铺着黑色的铺子,上面沁着好闻的香味,淡淡的却很难忘。四周彼岸花遍地,才照亮了这里。 “你们这里没有油灯么?” “因为冥王喜欢彼岸花啊。”白无常把棋‘啪嗒’落在棋盘上说。 接着黑无常轻轻把棋放在棋盘上。 白无常撇嘴道:“哥们,下棋有声响才有感觉啊!” “咱俩又不太会这围棋,光打雷不下雨么!” “那模样也得撑起来啊。” 我只见黑无常摇头笑了笑,无可奈何的拿起那棋子重新放了一遍。 又是‘啪嗒’一声。 第五章我是冥王 “刚刚我不是在孟婆那里吗?怎么现在在冥王的床榻上睡下了?” 白无常没有回答,只是猛拍了一下大腿恼怒道:“又输了。” “哈哈,冥钞拿来。”黑无常伸手要到。见白无常极为不愿的嘟着嘴,他又笑道:“嗨呀,愿赌服输么!” 白无常从衣袖里掏出几张冥钞,满脸绝望的递给了黑无常。 黑无常接过冥钞后,这才扭脸转向我:“你晕倒在忘川河畔,我俩带你回来了。” 我突然想到那个自称钟馗的人,也不知道那些事是不是真实发生过了,毕竟那么真实,甚至那个怀抱的余温还在。 我突然看到自己的鞋子安生的在自己脚上穿着。穿鞋在别人床上,而且还是鬼界之王的床榻上,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我立马跳了下来。 这俩无常倒是极懂规矩,知道姑娘家的脚不是别人随便就可以碰的。 “多谢两位使者,也感谢冥王的床榻。” 白无常亲抿了一口茶:“这就是你自己的床,谢什么谢。” 我愣在原地,脑子嗡嗡直响,比起相信自己是冥王我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听错了。 “我不是阿丑么?一个妖而已。” 白无常又伸手指向空着的石凳“自家兄弟,别客气。” 我顺着他的意思就坐在了石凳上,依然恭恭敬敬的挺直了腰板,生怕哪里不和规矩。 “你不只是阿丑。你更是鬼界冥王。” 黑无常轻提起茶壶,又拿起反扣的茶杯,倒了七分满后,双手奉到我面前。“你这性子倒不似从前了。” 我双手接过后,表达感谢后,为了礼貌又不得不装模作样的轻抿一口,才放下了茶杯。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没有再说话。 他俩倒是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她还是没有任何印象。”白无常双手摊开,十分无奈。 黑无常托着脸看着我摇了摇头后:“连仙气都感受不到,她此刻还是个妖啊。” 白无常此刻已经走到了黑无常身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命数还没完,是你要妄自勾魂锁魄。这天条你是不是违了。” 黑无常得意道:“司命那里可是没记录这段,阿丑本就是不算存在过的。” 我忍不住插了句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俩异口同声道:“这得问你。” 我?是怎么打点好上神,叫他心甘情愿替我欺君罔上,瞒着玉皇和王母。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冥王不当,非要体验狐妖的生活。 谁都回答不了,可是我自己关于冥王的那段记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只知道我是阿丑,我是个狐妖啊。” 黑无常起身拿起勾魂锁,整了整皱了的衣袖,走到了门那里:“你的前尘往事断不干净,就永远成不了冥王。” 白无常也走到了门那里:“走啊。” “去哪啊?”我尴尬的问。 “做阿丑应该完成的事情。” 阿丑是一个长相极丑的狐妖,虽是九尾,但并没有因此获得殊荣。 都说海水不可斗量,万物不可貌相。道理都听过,但道理并不是听过说出来后就意味着能懂。 我是真的不想回去。 第六章无常的爱人 狐族皆知阿丑已死,此刻的我回去又算什么。我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我不回去。”我的声音是带着情绪的,这话一说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无论谁当你生下来落地的那一刻,就是带着使命的,世界上很多非你不可的事你不得不做。”白无常一脸严肃,他没有和我开玩笑的意思。 当我看到他一脸严肃的瞬间,心脏本就被击中了。很震惊! 平时玩笑惯了的人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才是真的气势超强。 气场上我已经弱下去了。 黑无常也开口:“你是九尾,是狐族之王。” 听了这话,我讥讽的笑着,双手放到这张脸上:“嗯?狐族之王?嗬,还真是尴尬呢,就是因为这张脸,我什么都不是!” 可能是心情的缘故,空气中觉得很好闻的彼岸花香也让我觉得一阵恶心,它发出的红光格外刺眼,晃得我有些晕,当我站起来的一瞬,踉跄了几下,我突然感觉有一双有力的胳膊扶了我一下。 看向他时,只见他头上顶着官帽,一身红衣,依然踏着官靴。 这不是我梦里的钟馗么? “在下钟馗,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阿丑。”就像是被蛊惑了,连一个疑问都发不出。 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可是我的梦就像是现实。我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姑娘的事我已了解,我当年也是因为皮相被奚落过。”他朝我笑了笑:“我们是一类人。” 白无常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哟,天师来了。”然后拱手随意作揖“那我俩就撤了啊。” 那个作揖不是低声下气的样子,不是谄媚的小人状,而是特意带着生分,他似是对钟馗有气,故意气他。 黑无常笑了笑:“咱俩下棋吧。” 白无常突然拿出一张纸,抖落几下,那纸竟然长的拖地。虽看不清纸上的内容,但白纸黑字,密密麻麻。 他佯装着吸了吸鼻子,十分委屈的说:“看看这工作,从多少再到范围,得抓紧了,再不去他们就要魂飞魄散了吧。” “她这几天应该省心不少吧。”黑无常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暖意。 虽不知他们口中的她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姑娘一定是他的意中人。 人间话本里描述的见心上人脸上笑意泛滥,揽不住的爱意后从眼里漫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吧。 白无常轻推了黑无常一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切切,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重色轻友。感情你做这些为了让孟婆省力,可苦了你兄弟我了。” 孟婆,那个老婆婆?! 我又忍不住多看了黑无常几眼,只见他身高八尺,没有惊天容貌,也算是五官端正吧,这也是一副正值壮年的样子啊!我是怎么都无法把他和那个桥边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组成一对璧人,这也太违和了。 再说拖这么长时间不把魂魄带来,到时候还是得带上来。死的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拖延儿减少啊,至少暂时减少了吧。 “不好意思,容阿丑说一句,两位使者这样做,孟婆并没有减少工作啊,死的人又不会少。” 白无常笑意更深了:“他就是为了把人都堆到一块儿,然后再帮孟婆盛汤。” 第七章吃切糕 听了这事,我们都笑了。 原来还有这种,以笨拙的方式爱着自己的所爱,大费周折并不聪明的手段,出力又不讨好。 我们不是嘲笑他的愚笨,而是觉得被暖到了。 笑完后,无常俩兄弟和我俩道完别后,就施法走了。 钟馗并不着急,他拉着我腾空于冥王殿的上方,俯瞰这座城。 这里坊市分离,布局合理又分明,冥王殿位于城的中央,是占地最大的地方。整座城都是黑石制的,如果不是彼岸花的红光,应该撞了墙也看不到。 “这里真的太暗了。” 钟馗的眼睛高兴的瞪大了,有些含糊不清的话从嘴里说了出来:“你……刚刚说什么……你这话倒像从前。” 他们总是在我身上找冥王的影子,我此刻是狐妖阿丑,不管从前如何,我都回不去了。我是有些生气的:“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冥王了。你们总说现在的我和过去截然不同,可是这就是我,如果想找回过去的我,你们只能失望了。” 重新开始容易,从姓名重新开始认识一个人也不难,但是要是一切照旧的话哪里那么简单,如初多难啊! “是我唐突了,就不说这些了。”他的眼睛里是有泪的,但是并没有流下来。他指着人流最多的那一块儿地“那里是市,和人间一样,你平日里最喜欢那里,要不要去吃碗牛肉面?”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曾经在一份卷轴里看过人间,看到听到小商小贩的吆喝来吆喝去,马车的匆匆行驶,三五好友坐于店铺中划着拳,还有卖包子的人掀开笼屉时,那热气腾腾,还有容貌姣好的姑娘怀抱琵琶唱着小曲,也有粉末登场的戏子一个后空翻引得叫好连连。 每一幕没有任何关联,无论谁看了都会心驰神往。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我,终于可以尝尝这‘猪肉’了。 我可以真实的感受这人间烟火气。 但是他眼里的泪,又牵着我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最不能看的就是哭。“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了。”我盯着他的眼睛问着。 他立马看向别的地方,然后扯出一个笑:“没什么。” 那个躲闪,我觉得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我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些事只能我自己去找答案,再问下去也不会是真话。 有些时候最得懂适可而止。 这时已经落了地,我和他已来到了这集市中。 身边的魂魄来来回回,有杀价买菜的,也有姑娘挑着胭脂水粉,也有坐在小摊前吃小吃的。 我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卖切糕的老爷爷身上。 他十分的慈祥,笑盈盈的弯腰递给身边的小鬼一份切糕。“哈哈……小不点,尝尝爷爷这糕。” 那小鬼才六七岁的样子,羊角小辫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好吃极了,尝了也有一百年的糕了,就好这口。” 那爷爷被逗得前仰后合。 此时钟馗已经走在了摊前:“爷爷,来份切糕,要黄米的。” “这里咋没有红枣糯米呢?”我好奇的问道。 钟馗无奈的笑了笑:“她不懂事,爷爷莫怪。” 我正奇怪,那小鬼就开了口:“哼,哪里来的野蛮丫头,扫兴。” 我一脸委屈:“喂,你这小鬼,都知道红枣糯米味道极好!” “可我们是鬼!” 鬼不能吃红枣糯米?我不知道啊。 第八章变美了 只见爷爷切了两刀,将其分别放入油纸中,右手正要拿绳子来捆。 “爷爷莫捆,我俩这就要吃。”他接过切糕后就递给我,然后放下冥钞,就拉着我离开。 切糕透过油纸,掌心还感觉热乎乎的,黄米的香味借着热气更加浓郁。 他先咬了一口,然后一直盯着我。 我迟迟没有吃,总归是别人给的,他不让我吃,我也不敢动嘴。 他突然不再吞咽了,一把抓着我的手,那糕已蹭到我的嘴边。 “快尝尝。” 我十分别扭的咬了一口,然后用另一只手推开了他的手,尴尬的笑了笑:“很好吃。” 我看到他愣了几秒,然后扯了扯嘴角。 “你怎么这么生分?” 我很想回他:本来就不熟。但是这句话实在难张口。 我们跟着他,此时已经入了客栈了。 这客栈倒是很气派,门上一块大匾上写着:陆家客栈。 门口上还挂着一块儿小木牌上边写着:镇店之宝——牛肉面。 我先开口:“这是到了。” 进入店中,里面都是魂魄,这里楼上楼下都近乎没空地。 我俩特别努力的扫视着,终于找了一个空地坐了下来。 他叫到:“小二,来碗牛肉面。” 他的眼睛没了以往的神韵,脑袋也拉拢着,整个人无精打采,但语气还是带着开心轻松的调调:“吃完就回狐族吧。” 我无言以对。 接着又拽着我的衣袖,把我的手掰开后,放了一个小铜镜。 “你已经变美了,无须担心。” 我拿着镜子,窥镜自照。这一次镜子成像了。 镜里的她没了面纱,脸上也没有瑕疵。那满脸疮已经消了,她眉毛弯弯,一双眼睛水盈盈的,脸上带着红晕,气色极好,那朱唇轻颤,似有什么话要说。 我在梦里不止一刻的梦到自己变美,梦里的我喜极而泣,我狂笑不止。 可这一天真的到了后,我一如既往的淡定。 我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脸。镜里的她也摸了摸。 不敢开心,因为自己知道曾经这张脸多么丑陋。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皮相如花,花期一过,只怕是佳人易得,容颜易老。 这个世界长的好看的姑娘多了,但一直好看的真没有。 我还是开心的,但又不敢笑。只是飞速的露出一个笑容,又立马收回了“现在才发觉面纱没了,刚刚吃切糕都没发现。” 他倒是比我还激动,突然就哭了,先是捂着嘴不敢出声。 我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他却扑到我的怀里抽泣,然后喃喃自语:“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和小公主。” 我安抚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了,和我讲讲吧。” 他听了这话,突然顿住了。然后立马挣脱我的怀抱,把冥票放在桌上,就‘啾’的一声施法走了。 我一脸疑惑,但又没法拉着他,这真的是法术用时方很少啊!反正不知道该去哪里,吃碗牛肉面又不损失什么,此地鬼生地不熟,既来之则安之么。 我想到这些,然后就托着腮静静的等着牛肉面放到我面前的那一刻。 第九章俊俏的少年 邻桌的是几个彪形大汉,他们嚣张的叫嚷让这个店中的所有就坐的亡魂或是别的不明身份的妖或神实在没法不盯着他们观察。 那些大汉们,个个块头很大,言语粗鄙,脸上也是绯红一片,明显是醉了的样子。 我们纷纷观察他们的喝酒划拳,大家都是面露不满和嫌弃,也有带着看热闹的态度。 他们中有个人突然站起来,右脚踩在了板凳上,提着酒壶仰着头就往嘴里灌,入喉的酒倒是没多少,顺着浸湿的衣襟流到地上的倒是不少。他喝了一会儿后,又拿手胡乱的抹了抹嘴,挤了挤眼睛:“啊哈……好酒……老子就是喝这好好酒才死的。”然后十分气恼就把那壶朝地上狠狠砸去。 谁曾想那壶竟落在我的右脚边。 ‘啪嗒……砰’酒壶碎掉的声音,以及酒壶里的酒溅出来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缩回了脚,没出息的惊慌叫了一声:“啊呀。” 那汉子们纷纷瞪着我,吓得我屏住了呼吸,咽了口气:“不得紧,不得紧。”然后他们又别过脸,继续自顾自的攀谈。 接着他们又有个鬼魂把脚下的大斧狠狠砸在桌上。 “大哥,兄弟我咽不下这口恶气啊!” 那大哥先前落在板凳上的脚突然蹬翻了板凳,我看到他们的脸一下子发黑。 周围的鬼魂突然都惊慌了。都纷纷朝门外跑。 “快跑啊,鬼魂变恶灵了!” “啊,不想被吞了啊。” “娘亲!呜……” 我愣在原地,本也想跑,可是门那里挤满了魂魄,他们都卡在门那里,争着出去,可惜谁也出不去。 那恶灵看到了孤零零的我,突然张开了口,我看到那嘴直接朝我咬来。又无地可躲于是本能闭上了眼睛。 准备死亡。 他扑了个空,并没有咬到我。 我张开眼睛后,发现他们都愣住了。 那大哥合上了嘴巴:“你竟是没死。” 鬼吞不了活物。 拿斧子那个魂竟开始哆嗦:“大哥……她……她是神兽。” 所有的魂魄也不乱叫了,他们又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吃牛肉面。 那大哥突然哭了起来:“我本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平时咱也没做啥恶事,劫的是贪官污吏,钱也没有独吞,全都给了贫苦的百姓,我和兄弟们也就是只顾个温饱而已。”然后吸了吸鼻子又说着:“谁知养了个白眼狼,就不该救他。” “大哥,当初就说你别管闲事。” …… 原来他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劫富济贫,名声越来越大,连官府都没办法。有天路遇一婴儿,好心施救,这几个大粗老爷们一把屎一把尿将其拉扯大,这男孩从小喜欢读书,考取了功名,做了地方官,为了升官竟是将养父毒害,然后向皇帝邀功。 我听了他的故事,也忍不住的哭。 “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啊,怎么就是他啊……”他还在哽咽着“陆判!我不甘,你给老子评理!” 陆判?!难道这客栈是陆判的!我听了这话心中又是一惊。 第十章记忆可回看,岁月难回首 “你的事暂缓,先等我办完我的事。”我寻着声音之处,入眼的那一瞬,心脏骤停。 年纪也就是弱冠的样子,面容极其清秀,还有些稚气未脱。他的穿着和钟馗无异,也是一身红衣,头戴黑帽,脚上踏着官靴。 他朝我笑着,我感觉特别紧张。 他此刻已坐在我的对面。“在下陆判。” 刚刚照顾我的小二,一溜小跑,手里端着的那碗牛肉面放在我的面前后,就站到他身边。 我正要自报姓名。 他却说:“阿丑,你已经重生了。我这生死簿上有记载。”他又伸手在身上摸着。 他掏出判官笔后,又不断的找着还是没找到想拿的东西。淡定的脸突然就紧锁了眉。 我吸了口面条,看他还是没找到,插嘴问道:“陆判大人可是在找生死薄?” 陆判又露出雪白的八颗牙齿,咧嘴笑着,点头默许。 前些日子钟馗和我说他借了陆判的生死薄。 “钟馗说他借走了。大人不知道?”话音刚落,我的左臂就感到有什么落在我的胳膊上。 我的左臂上是红色长袖的衣摆,原来钟馗正拿手托着我的胳膊。 他并没有看我:“陆大人莫怪。” “哼,小的不敢,来的可是当今天帝的驸马。”陆判并没有起身行礼,只是静静的坐在凳子上。 陆判说完后又看着我,眼里有些心疼。“钟馗你怕是忘了冥王死前的遗言了。” 我的左臂突然没了重量,又恢复如初的轻松。 只见钟馗弯腰双手递呈生死薄:“完璧归赵。” “你是不是忘了阿荼说什么了!”陆判这句话时是吼出来的。 他憋的满脸通红,说完后深吸一口气,又朝我扯出一个笑。 这种反差使我心里很不平静。 钟馗依旧没有看我一眼,直起身子后摇了摇头,抿了抿嘴,然后才说:“我记得她叫我滚。” 我的心明显感觉它特别厉害的跳了一下。 我正要去拉扯他的袖子问他,伸手的那一刻他已经消失了。 我叫他滚?这是有多恨啊?! “这……究竟怎么回事?” 陆判伸出手:“拿来你身上的镜子。” 我乖乖递给他。 这铜镜是钟馗给的,它巴掌大小,做工精巧。 只见他舔了舔判官笔,然后拿笔朝镜面那端划了几下,镜子就发出了一阵亮光。 待光散去,镜中竟是另一番景象: 忘川河畔站着个女子,一身黑衣,发丝随风轻轻浮动。 陆判走到女子的身边:“阿荼这是请帖。” 她是冥王,也就是我。 “新鲜啊,怎会有喜帖送到我阿荼手里。”我接过后打开看了看。 里面有地址有原因……什么都有唯独没写请谁。只是写了冥王殿任意一个神仙。 “这钟馗的请帖也太奇怪了。” “兴许他怕你不想去。”陆判叹了口气“毕竟上次请你参加他们的喜事你佯装身体抱恙。” 那一年,喜讯传遍四野八荒。天神地神都知钟馗高攀了金枝。他娶的是天帝最宠的小公主,公主心思恪纯,至善至美。 天界各神早就踏破了南天门提亲,多少神绞尽脑汁只为娶公主。谁也没想到公主会倾心于地府里的钟馗。 第十一章我心悦钟馗 我心悦钟馗,阴曹地府都可以作证。 此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这个人向来高深莫测,什么都藏在心里,我猜来猜去就是看不透彻。 这些年数不清的鬼在我面前,无论多奸诈的都会被我拆穿,该下地狱还是转生我一向功过分明的很。 唯独钟馗,他简直了,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我每次趁他不在,问遍了地府但凡能张嘴的。 钟馗喜欢我吗?他可曾提过我?他怎么评价我的? 大家纷纷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他们都说我俩两情相悦。 可他永远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除了公事从没有靠近过一分。 感情里的男女,大多是自恋的。因为觉得对方也对自己有意思,于是愣是等了很久。 清醒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多么荒唐。 可惜那时候我不清醒,有一天我托陆判帮我逼钟馗表明心意。 陆判听了这话,茶杯都打翻了。我从来没见过他惊慌失措的神情。 “喂,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判官笔放在他的桌上,它没有镶金带玉,与其他笔的样子无异,但是却是蕴含着法力。内涵比外在重要,外表再华丽呼哨,亮出真本事时看的还是修为和功夫。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拿起笔就开始把玩。 他失神了一会儿,又笑着说:“你当真非他不可了?” “那当然。” “不悔?” “我巴不得呢,怎么会后悔?” “那钟馗呢?他可喜欢你?” 我十分自信,双手叉腰‘嘿嘿’一笑“那是自然,大家都这么说。” 陆判突然站了起来,夺走判官笔后,拿手指在我额头上轻扣。 “你莫不要自我感觉过于良好。” 我装腔作势‘哎呦’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一副似是要倒的样子。 “陆大人法力超强,阿荼自愧不如。” 陆判被逗得哈哈大笑。这些年和他打斗惯了。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亲近的人。 这厮看了那么多生死簿里的故事,最终想的法子竟然是要我佯装喜欢他看看钟馗会作何反应。 他是冥界唯一一个觉得钟馗不喜欢我的。我特别窝火直接从他手里夺了判官笔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太了解他了,他憋死也不会说的。” 然后他突然死命拽着判官笔,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我极力挣扎实在是狰不开。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却发现他眼里有泪。 “阿荼,你可知喜欢这东西是藏不住的?” 喜欢是藏不住的,不用非得白话说出来,就凭你看他的眼神,就凭你的种种举止言行,已经藏不住了。 我一下子羞红了脸“所以他知道啊?”我立马掩面“哎呦,羞死了,羞死了。” 结果这陆判直接推了我一把,我立马坐到了地下。 他咬牙切齿道:“你根本就不懂。” 我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你生哪门子气么!” 他最在意的姐妹和最好的兄弟结婚,不应该高兴吗? 第十二章初见钟馗 已经好些日子没见钟馗了,我开始怀念刚刚认识他那会儿。 初遇钟馗时他的头上有一道很深的血口子,我坐于高堂他跪在地上,那表情里没有卑微,他反而高昂着头,我一下子就喜欢的不得了,我问他:“你怎么撞的血肉模糊,看不清了模样?” 他答:“钟馗十年寒窗,只盼他日科举之时大展身手,考上进士本是仰天大笑的时刻,怎知小人以皮相丑陋构陷我我今日所考定是抄袭,钟馗人微言轻,竟是没有一个人相信。” 因为一张脸,你们就否定别人的努力。 我愤怒非常,但这事本就是常事。 长的丑有时候做个茶馆伙计,店长都不收,怕的是吓跑客人。长的丑,丈夫会对你嫌弃非常。长的漂亮的也未必好过,会有人怀疑你心术不正,会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勾引别人。长得过于帅的大家又怀疑你不是个能安生过日子的。因为一张脸,就是一张脸,这个世界的误解丝毫为减。 我本想开口咒骂那些人,但又没说哀叹几声:“疼吗?” “不疼。” 我又朝两位勾魂使者,使了一个眼色,他俩立马知会。 黑无常端着桌上的药汤就走了下去。白无常紧跟其后。他们走到钟馗面前。 白无常扶起他,耐不住性子,大笑着拍着钟馗:“兄弟,快服下这药汤。” 钟馗不习惯这猝不及防的热情,并没有喝。 黑无常一贯稳重,他弯了弯眉眼:“你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懂,但我们绝没有加害你的意思,你就喝了罢。” 我满是期待,咬了咬嘴唇紧紧盯着钟馗。 他喝下了汤就全身闪着金光,那一刻冥界好似有了太阳。我们纷纷被光刺得睁不开眼了,等光渐渐消散时,他已经脱胎换骨。 那汤是神汤,此刻奉天帝旨意,钟馗,是为钟进士,钟天师,赐福镇宅圣君,打鬼驱除邪祟,专平人间不平之邪事。 钟馗一袭红衣,头戴官帽,脚踏官靴,那张脸不再是血肉模糊。 我看了一会儿,又觉得看不真切,于是凑近了盯着他看。 那张脸也算五官端正,并没有那么丑。正奇怪呢。 白无常感叹道:“这人封了神,相貌竟也好看了。” 他的事惊动了天帝,天帝十分欣赏所以有些照顾。 “正南兄,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封神的这一刻,就已经不是从前的钟馗,从前的事,等他们到了冥界功过自有评定,你且放下吧。”我宽慰道。 他行了跪谢礼,看着我:“钟馗明白。感谢冥王给在下机会。” “你且起来,我这里的规矩是一起共事就是兄弟姐妹,不必行此大礼,你我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我尴尬的摸了摸头“咱这碗饭都是天帝赏的,受的是人们的信任和供奉,所办之事也是为了天地平衡。” 他站起来拍了拍膝盖的灰,然后看着我“正南一定竭尽全力。” 这一眼,我感觉胸腔如镭在鼓。 后来睡不着的时候常常问自己,是如何确信自己喜欢钟馗的?思来想去,映像深刻的就是这一眼。 喜欢是什么?喜欢就是把一瞬的心动给延续了下去,你遇到了他,心生欢喜,慌慌张张。喜欢没有那么复杂,也无须扯那么多理由。 后来他婚后,我继续找其他的心动,我找了很多理由告诉自己我似乎心动了。但是还是没有,我已经没有轻易喜欢的勇气。再去喜欢已经演变成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我那时绕在钟馗身边,像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其实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但是他好像挺烦的。 我问:“你在看什么?” 他答:“这彼岸花还挺美的。” 我笑了:“哈哈哈哈哈,我也喜欢。” 他说:“冥界有些暗。” 我十分高兴,他总算开启新话题了,毕竟和他聊天我已经当惯了话题终结者:“是啊,黑布隆冬的。” 他说:“你喜欢黑衣还挺美的。” 他说:“有些想人间,人间的长安街可热闹了。” 我:“害,许是这里没生机吧。” 后来整个冥界被我种满了彼岸花,又渡了三层仙气给这花,才照亮了冥界,我构建了凝魂城,只穿黑衣。 后来有这么一个传闻,冥王娇蛮。极喜彼岸花就种满了彼岸花,嫌弃冥界没有生机,羡慕人间,极喜黑衣。这些谣言一并传入了天帝耳中,而我是没有资格进南天门的,终日只能守着这地府,我想解释也没途径。 我的名声搞的是越来越臭,积攒的种种事迹,那些上仙早就想参我一笔。但是好在人间有旺盛的香火供奉,他们即使不满,也没动我。 第十三章脸上的胭脂可曾入了心上人的眼? 那日钟馗从人间赶来,怀里搂着一堆瓶瓶罐罐,直接朝我的寝宫赶来,那时我正睡的美。他直愣愣的坐在石凳上等着。 听冥界的鬼兵鬼将说,他来时兴冲冲的。揽不住的笑意挂在脸上,大步流星直往我这里赶。 “天师急匆匆的这是去哪啊?” “啊……哈,我找冥王。”他顿了脚步“小兄弟可知冥王在何处?” “冥王在自己的寝宫……”     他被还想说休息两字,但是又把这俩字咽到嗓子眼。 真是个机警的小子,这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后来我直接赏他做将领。 冥界皆知我与钟馗两情相悦,他们对此事私下里议论纷纷,倒是没有什么恶心,就是替我俩干着急。反正不谋而合的态度就是尽量促成这桩好事。 现在想想阿荼何德何能,父亲在世时告诫我我是个姑娘,这整个冥界托付给我,我断不能好大喜功娇蛮任性。大家的经验丰富,要我一定要尊重,他们尊我敬我是王,但我不能当自己是王,于是我总是被照顾的那个。很多做错了的事,能担的都替我扛了。 其实他们敬的是前冥王。不看僧面看佛面,爱屋及乌罢了。 我爹爹十分了得,当年功力法力天地都要敬他三分,三界之内,谁都要树个大拇指。他十分低调又很仗义。 他常说:功力不怎样的脾气不小招人厌,功力怎样的脾气小才被敬重。你若没本事没人敬你,你若有本事脾气很臭依然没人敬你。但是又不能没脾气,总之脾气的尺度你要把握好。 这话太绕口了,那时硬生生逼得我背的滚瓜烂熟,但是我始终参不透,后来才懂。 我醒来时也不知道钟馗在自己的寝宫,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跳了下来。 我正打哈欠呢,嘴张的特别大。但看见那红衣我忍了这个哈欠,赶忙合上了嘴。 他看到我起来了自然十分高兴,等了很久也没有不耐烦的神情,十分高兴:“你醒了。” 我也回了一个笑,这个笑倒不是刻意而为之,只是看见他就很高兴:“等了很久吧,怎么不叫醒我啊。” 他说:“因为看你睡的正香啊。” 我说:“没事你下次直接摇晃醒我,我没起床气,不用担心我发火。” 他:“我从人间带来点东西给冥王。” 我撇了撇嘴:“嗯!你叫我什么?”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重复了那个词:“冥王。” 我噗嗤一笑,立马崩不住了:“你,以后别逗我笑尤其是我生气的时候,不然我的脸面往哪搁,我不要面子的呀。” “你生气啦?”他问 我答:“你怎么了,倒不像你了。” 他说:“哪里不像?” 我说:“叫我阿荼啊。” “阿荼,这些是人间带来的,你看你可喜欢。” 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我并不喜欢。平日里这些胭脂水粉我是不涂的,一是嫌麻烦,二是不会,三是冥界没有镜子。 我拿起其中一个,打开原来是胭脂。我去过人间,看过那些姑娘在小贩那里仔细试探,于是我照葫芦画瓢,也拿起凑近闻了闻。 “特别喜欢。” 为什么会觉得累呢,应该是这种相处方式都不舒服吧,大家都对各自的言行十分在意,不懂也要装懂,撒点小谎没那么真诚。不敢把真正的自己给他看。注意了很久他也没怎么喜欢。但是那时还是乐在其中。 钟馗,曾经我真的很喜欢过你。卑微又痴情,还是怂包一个。 我等了很久的回应,始终没有。其实是自己错了,单相思里指望你有回应才搞笑啊。 那些东西收到了我的确很开心,但是不是因为那是我正需要的,我开心是因为那心意是我刚好需要的。 这下我可犯难了,我看着满桌的瓶瓶罐罐,还是说了实话:“可……我也不会啊。” 一个谎需要千千万万个谎来圆,世界上始终没有不透风的墙,为了以后省点心,我还是说真话好。 他笑了笑:“来你坐到那。” 我没想到那双厚实有力看起来笨重的手竟然会给姑娘画眉,理云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些?” 他‘嘘’了一声:“别说话,一会儿涂不好了。” 我十分听话,马上闭了嘴。他的手法很轻,我感觉很舒服,又想睡觉了。 直到脸上没有了那轻轻柔柔的力度,我就继续开口:“可惜了,我也看不到冥界没有镜子啊。”我有立马安慰着:“没事我可以去人间看看镜子。” 他勾了勾唇,然后在我手掌里放了个巴掌大小的铜镜:“送你了。” 后来发现冥界原来只有我没镜子,因为不用那玩意儿。后来我有了这镜子,我就成了个行走的照镜子狂魔。 女为悦己者容,有了镜子,烦恼也多了,镜子里的容颜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 第十四章被劫来的桃花一 择日我叫来刚刚提拔的鬼差,帮我出谋划策。无常俩兄弟刚好也在边上坐着。 白无常说:“先冥王让你善于用将,你可到好全用来攻陷天师了。”他揉了揉眉心,特别无奈。“姑娘,你应该努力修炼功法以防不测,天天琢磨一个男子爱不爱你真的很没有出息。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那时正经的劝诫我听不进去,歪门邪道真真是听了不少。 我猛地抓起棋子猛地一砸。 “你……”他顿了顿特别无语的白了我一眼“在我们这里俨然一副母老虎的样子,钟馗面前又是一只小白兔。” 黑无常笑而不语。 “你懂什么?”我双指夹起一枚白棋晃了晃“这棋没声响怎么体现大家风范啊?”然后露出两颗小虎牙得意的笑了笑。 白无常一脸的大彻大悟。潇洒的把胸前的头发甩到后边。于是也‘啪’的一声砸下去。 没想到这落棋方式竟是我教的啊。 这时那鬼差也赶到了我这里。他肤色黝黑,穿着衣服也能看出很壮,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但是有些精瘦。那双眼睛忽闪忽闪不是很老实,透着狡黠,真的有时候可以一眼看定一个人,鬼也是一样。 他毕恭毕敬朝我行了跪拜礼,扣了几个响头。 我听着‘头’撞到地的声音,眉毛跳动了几下,我不自然的感觉我的脸在抽搐。没见过这种大场面,被惊着了,也忘了制止,于是直到他磕完。 “多谢冥王赏识。”他跪在地上说。 我急忙搀他起来“你是新来的?” 他点头。 我握着拳头朝他胸前轻轻砸了砸,笑着说:“瞎客气啥啊,难怪呢,你这三拜九叩我可受不起。” 他也笑了。 “冥界呆了有一段时日的都清楚我的脾气秉性,我早前说了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你一声冥王太生疏了,叫我阿荼吧。” 他立马不客气,十分自来熟没有任何的不自在:“阿荼找我何事啊?” 我愣了愣,从来没见过一下子就熟识的像是认识多年的,心里十分高兴。 后来才懂 那些一下子就建立关系的破灭也是一下子,长久不得。急于求成的东西都不好。食物是关系也是。什么都得慢慢熬,后来我再也不信一见如故,只信日久见真心。 “我啊,喜欢一个冥界的,我和他的关系一直是不紧不慢不近不远,他平时待我一向客客气气。” 我负手走了几步“我没有觉得他也喜欢我,我想改变这种局面。” “你找他啊,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感情是培养出来的。” “你说的轻巧,他总是忙于公务,就打不了照面。”我叹了口气。 “啊呀,你不会去人间么?” 我眸子亮光一闪,拍手叫好“哎呦,我怎么没想到。”然后拉着他蹦蹦跳跳转了一圈抛下一句:“我这就去找钟馗。”然后就施法走了。 我一向是想一出是一出,天生行动派,但常常因为不深思熟虑而去收拾更多的烂摊子,痛快一时焦虑一世。这不来了这人间就开始犯了愁。 夜色已深也找不到钟馗恰巧看到一庙宇,于是匆匆赶去。 天上的星星寥落,冷风嗖嗖的,狂啸不止,就像是有什么恶魔在咆哮。我走到这庙中准备找其中的神唠唠嗑,却发现有人,于是隐了身,这是土地庙。 庙里有这样熙熙攘攘的声音。 “你让我放了你?”男子凌厉的目光,紧逼这羊入虎口的女子。 “不错。”女子面无表情,她竟是不怕。 男子打量着该女子,挑了挑好看的眉“凭什么?” 接下来一片死寂。只有男子躺在杂草上身体翻动发出的声音。 女子依然静静坐在地上“你看这星星真美啊,也不知道军营是不是也是一样。”她轻启朱唇,然后抱着膝抽泣起来。 “喂,你别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我可没有。”男子急忙澄清,他有些招架不住了。这女子是三天前劫来的,此时战火纷纷民生疾苦,原想劫个财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姑娘的钱袋也是空空如也。本想就此放了她,但对方毕竟是一个姑娘他又不放心她孤身一人。 “军营哪有闲情逸致看星星啊。” 他冷笑一声“下一秒就是身赴黄泉,无常索命。” 我一听到无常这俩字就偷偷笑了笑,突然不知谁猛地一拍,我看过去,正是无常俩兄弟。 我小声道:“怎么是你们?” 黑无常:“这里是修罗场附近。” 白无常一耸肩:“正如那男子所说啊。” 我立马掩嘴偷笑。 嘿,无常真的来索命喽。 这时土地也来了,他拄着棍,个子如传闻里一样低。但是我也比他高不了多少。 “土地爷爷。”我小声的打招呼。 他笑着说:“你大声说话吧,他们听不到的。” 听了这话我就放开了。 第十五章被劫来的桃花二 我接着又开始看戏,大家都不再说话,原来都是喜欢看热闹的。 那个女子依然在抽泣,但也只是吸鼻子的声音。 男子问:“你是来寻人的?” 女子:“是啊。” 男子:“家人?” 女子摇了摇头。 男子勾唇一笑:“情郎啊!” 女子定在原地,恍惚中撑起一个笑脸:“算是吧。我叫恭长青,家住洛阳,你到那里打听‘恭长’二字,自有人告诉你家府在哪里。”她又从颈上拿下来一个青色铃铛“你把这个交给家父,应该可以领一些奖赏。” 男子翘着二郎腿,很随意的样子“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不错。”她叹了一口气“此去军营肯定是凶多吉少。你就和家父说我来世……” 他打断了她的话:“呸,这叫什么话。你那位少年郎说不定早就死了。你何苦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恭长青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她的家世是书香门第,虽是一介女流却在儿时被父亲送入学堂,打扮处事皆如男子,可她天生爱玩好动,怎么受得了‘之乎者也’的熏陶,她的学识说不得好,也说不得差,本来这种平平常常淡如水的日子也挺好的,可是不知怎么就引起那帮调皮少年得注意。 “张青好,张青妙,张青是个娘娘腔。”那帮少年围着恭长青就说一些一些啼笑皆非的话。她本想不予理睬,可是天天被一群人找麻烦,感觉生活大不如往日清静了。于是她皱起眉头也不顾什么礼仪大喝:“你们真是一帮混蛋!” 恰巧她的老父亲俨然站在她斜对角不远处,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被打了三十多大板。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她渐渐尝尽悲欢离合,体验了万念俱灰,明白了一厢情愿。 喜欢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他出声阻止那一帮无赖,那天杏花微雨,阳光正撒在少年的肩上,他伸出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对她说:“小兄弟,我们走。”后来打听了才知道那人是本学院排名第一的项翔 。 她深知他的优秀,也明白自己只是沧海一粟。 后来他提议一起吟诗作赋,她却不会。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扫兴,于是那一刻她暗中决定要好好读书。 不通四书五经的她竟也能背的流利赢得先生的称赞,同舍生的叫好,原本学院里普普通通的她也是榜上有名,最恨骑马射箭的她竟也能狩猎满载而归。 大家打趣道:“这厮一定是和那和尚似的,顿悟了。” 哪有那么简单,是昼夜不分的背书和多次摔的鼻青脸肿换来的。这个世界不会辜负努力的人,也没有生来的天才。 当她终于算得上优秀时,那个少年却走了。 再后来,大红的喜服被迫穿在身,十里红妆要嫁给别的人,她逃婚了。 那个少年的眉眼忘不了,他朝她笑的时候,她觉得不管这个世界多么悲凉,但是他一笑一瞬就春暖花开,有的人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了。 有时候南墙也要撞一下,不然会后悔。 于是她来了,就遇到了劫匪。 “姑娘,我在军营里呆过,你所说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项翔。” 男子轻念这个名字,脸色先是惊讶然后大笑:“你难道是张青?” 女子:“对,我读书时化名为张青。” 男子突然抹了一把泪:“我就是项翔。” 自学堂那会儿已经过了六年。他们都长得成熟了,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你竟是个女子。” “我熬啊熬,先是熬成个大姑娘,又熬成老姑娘了。”她嘴唇颤了颤“你愿意娶我吗?” 男子:“只要姑娘不嫌弃。” 这种场面看得我也是热泪盈眶。 黑白无常和土地都开始叹气。我很是奇怪于是问:“叹什么气,这不挺好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他们一齐道:“可惜了。” 我十分无语,都在一起了,可惜什么。 白无常说:“谅你也想不到,你不知道么,无常到处都是要死人的。” 原来是这样,他们刚刚团聚,就得死了,阴阳两隔的痛才更痛啊。 “谁得死?”我问道“要不放过他们吧。” 黑无常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勾魂锁:“天命如此,死生皆是定数,就豁达一点吧。” 我叹了口气扬言:“看不下去了,我要回冥界。”于是又准备施法走了,但一想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于是再痛心也舍不得不看。 土地爷爷捋一捋胡须笑着说:“规矩不能破啊。”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两人此时双双跪在土地像前,寒风依然呼啸着,我依然很清楚的听到了,那个声音很凄惨,像是女人的嚎叫,又像是谁在吵架,听的我的心一直揪着。 男子说:“咱们现在这里定个亲。” 女子说:“好。” 第十六章被劫来的桃花三 春寒料峭,雨点也落了下来,我打了一个哆嗦不由的看了他们仨一眼,感慨为什么只有我觉得冷。然后又开始盯着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 他们开始朝我们磕头,我很是欣慰。 项翔说:“土地爷爷在上,这边塞连年战火,实在没香火果盘供奉,他日若是飞黄腾达,定不忘今日这破庙之恩。” 我一阵奇怪有什么恩? “这庙里怎么会有冥王和无常?”恭长青问道。 我捂嘴偷笑那像是我爹不是我。世人不知当今冥王是个小姑娘,但是冥界上下都说也没必要纠正,毕竟比起一个小姑娘,世人还是比较信任一个成熟的男子。 项翔又开口:“恕我话语冲撞了四位神仙,请四位神仙一同作证,我项翔和恭长青自小相识,今日结为伉俪,生死同命,穷富同享。” 我在一旁由于鼻子实在不通,于是就开始努力的吸鼻子,总不能让鼻涕流嘴里边吧。我本想低调,鼻子不允许啊。 他们发现我哭了后就开始纷纷给我递手帕,我十分尴尬,本想回个笑脸表示感谢,奈何实在笑不出来。 那女子泪眼朦胧,煞是好看,她的牙关有些打颤,不知是冷还是激动的“生……生死……同命,穷富共享。” 苍天明月会知佳人蹉跎了多少了年月等来了这句生死同命,穷富共享。岁月催人老,三年又三年,青春经得起几个三年?幸好这三年未曾错付了。 我听到了寺外军队的铁蹄声,我的耳朵一向灵敏些,那‘踏踏’声伴着雨声更加的清楚,我立马施法前去。 八百米开外的是一个将领带着一对人马朝这破庙赶来。 我有点绝望了。眼看这白兔要和饥饿的老虎撞个满怀了。 那些人各个身穿铠甲,寒枪冷剑在手。 其中一人的装扮甚是特殊,他是全身甲,头盔十分精良,尤其是盔上那抹红缨,十分亮眼,这是个将军。其余数十人都是半身甲,有的顶着头盔,有的没有。这是士兵。 那将军须发旺盛,身形魁梧。 突然有个士兵弓着腰,头也埋的极低,凑到将军跟前“将军这是下雨了。” 将军冷哼一声,抬起那把带鞘的剑重重砸向那个人的头。剑撞到头盔的那一刻有个极响的声音。 那人吃痛的“哎呦”一声就跌倒在地。那跌倒纯粹是被吓得不是被打的。“小的不敢,不敢。” 这场景我由衷感恩,身边的亲信,听我的废话已经不知多少回了,从没嫌弃过我。其实身边留下的人也就是连废话都会好好听的人吧。 真是完蛋,这么一个脾气暴躁到变态的人,可怜那一对了,我默默哀叹。 黑无常说:天命如此,死生皆是定数,你就豁达一点吧。 土地爷爷说:规矩不能破。 这些话言犹在耳,但是这恻隐之心从知道他俩的事开始我就动了,我决心力挽狂澜。 我于是施法在他们后方几步之遥处变出一个同样的庙,然后现身在里面抚琴弹唱。 是白居易的《长恨歌》。 我唱到: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的词太长了没记住于是自动省略有的词,就挑自己记得住的唱。 凡间夫妻恩爱非常的常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惜世间遗憾多,相伴的少。大多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将军有女子在唱歌。” 又是一声剑打头的声音。 “废话,我没聋。这歌声真真是好听,就是不知这人,嘿嘿……”这是极恶心的笑声。 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再次抬头,就是那一队人马。 戴红樱头盔的那个男子站最前边,他见到我的那刻,笑的十分开心。 “这姑娘真是和词里唱的一样,六宫粉黛无颜色,回眸一笑百媚生。” 我心想:老子是冥王,冥王的便宜你也敢沾。我可不会便宜你。 “将军,可知我是谁?”我微微一笑。 那个士兵又冒了出来:“莫不是哪家的花魁吧。” 那将军又是猛地一敲。 “哎哟。” “你小子,总是不长记性,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姑娘一身黑衣,莫不是刚死了夫君的寡妇吧。” “若我是寡妇,将军该是明白三纲五常的,夫家死了,我一个做娘子的,怎能改嫁?” “这事你我不说,在场兄弟不说,谁知啊,这里战火连天的。” 我嘲笑道:“你还知道这里是战场啊。” 三军之中,若夹杂妇人,违者当斩。 这将军先是脸色一沉,又开始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我挑了挑眉咬牙切齿:“我只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然后双手拔了自己的头,我看到他们一个一个吓到失态。 第十七章被劫来的桃花四 本想弄个‘鬼打墙’吓唬他们,但是看到这群人全都蹲在门那里。一个接一个的捶着门,力气越来越大,甚至砸到拳头出了血。有的则是三两个抱团在一起。 甲士兵说:“哎,我的亲娘,儿子怕是今日得死了。” 乙士兵说:“我不想死。” 丙士兵说:“你们别说了,一会儿惹怒了鬼,把咱们的头给掰断。” 他们有的哭了起来,然后就一个接一个的就都哭了起来。 那个头上戴红缨盔帽的将军则是开始叩头。“我冲撞了姑娘,实在是该千刀万剐,但是姑奶奶就饶了我这回吧。” 我于是就此作罢,决定不在捉弄他们,雨越来越大了,我正准备回那屋子里避雨,惊喜中发现了那抹红。 是他,钟馗,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我朝他露出我的虎牙开心的笑着。 本以为他会回我一个笑,可是没想到的是他满脸铁青,眼里是疏离和嫌弃。接下来的话更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他说:“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的笑僵了,准备开口解释。我想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他说:“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法力,仗势欺人么?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他唇枪舌剑,字字诛心。 而我像个哑巴一样,开不了口。 他说: “他们都是报效祖国的热血儿郎,抛妻弃子来这里抛头颅洒热血,你却拿他们开玩笑,你天天坐在冥王殿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雷声怕是也没听过吧!你一伸手就是衣服饭食,生来就有伺候的,你怎么懂人间疾苦,你是我令我最最看不起的。” 一个最还不够,他还要非得改成叠词。我是开天辟地第一回被批斗,我瞪目结舌,十分委屈。豆大的泪顺着我的眼睑流了下来。 然后我看到他猛地一挥衣袖,施法开了门。我还听到了挥舞衣袖的声音。他是有多生气,做出那样的做派给我看。 那些人纷纷抓紧机会逃窜,这座障眼法变出来的庙也消散了。 钟馗没有再看我一眼,就走了。 雨一滴一滴的砸在我身上,发已经湿了,我的头皮可以清晰的感知雨水的重量,他钟馗看到我这个样子应该只觉得我是罪有应得,活该吧。 从这里到土地庙八百米我是腿着去的。鞋袜也湿了,十分狼狈。 又碰到了那帮人,他们看不到我。 将军:“怎么还有庙?” 那个兵又冒了出来,他果然不长记性:“不会是鬼打墙吧。” 这次将军没有打他,因为太害怕了。 这帮人又有人开始哭天抹泪。 将军:“闭嘴,谁在扰乱军心,我就杀谁。”说着开了那把剑,寒光一闪。 果真都闭了嘴。 将军继续说:“咱们本就是杀戮之人,已是待罪之身,死后怕是要入地狱的,这次带着兵器进庙怕是冲撞了真神,从此咱们回去抄佛经来减轻点罪恶吧,那庙不进也罢。” 然后他们在雨中纷纷席地而坐。 那个人又冒了出来:“咱们去丛林里避雨吧,小的看到前方有一片树林刚好可以遮挡。” 我心中默数了三秒,果不其然又是‘啪’的一声,这真真是提神醒脑。不过我倒怀疑这士兵是被他打笨的。 “哎呦。” “你莫不是个傻子吧,这雨中找树避雨,怎的你要我和这帮兄弟被雷生劈么?” 我感慨这就是人们深恶痛绝,爱不得恨不得的猪队友。 钟馗就是猪队友。什么东西,竟然骂我。气死了。 这么一骂心里爽快多了。 走到庙里我浑身都湿透了,我觉得我得脚都被泡了。靴子里的水多的可以养鱼了。 我看到那个女子没了血色倒在男子怀里,项翔紧紧抱着她,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她的额头上,一直不断亲吻她的额头,嘴里振振有词:“我抱着你,抱着你,就不冷了。” 我立马嚎啕大哭。拿着浸湿的衣袖又擦额上滴下来的雨水又擦自己的泪。 原来恭长青遇到项翔时,已是感染了风寒,春寒料峭中的一场雨要了她的命。长途奔波之累,食不果腹之苦,身体早已是不堪重负,就病倒了。 她对他说:“好好活下去,活出个人样,你不该这样的,我眼中的项翔是当世刘邦加项羽,文韬武略。以后再娶个姑娘,然后生一打孩子,再帮我靠诉我爹就说女儿不孝,养育之恩来世再报。” 我看到了女子的魂魄了,她也看到了我们。 这人一咽气,双腿一蹬,身体凉了,就完了。 我安慰的抱了抱她,她问我:“你是?” “我是冥王。” 她跪在我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说:“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她死死抓着我的衣裙摇晃。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摇头叹息。 她说:“一年也行,一个月也行,一天也行,一刻钟也行。” 我狠心道:“对不起,一秒也不行。” 第十八章人道鬼道皆难走 第一站是鬼门关,牛头马面是引路,常言“鬼门关,十人去,九人还。”这一路大家都保持沉默,这里十六个凶神恶煞的鬼把守着这鬼门关,对过往的鬼,无论达官显贵还是白衣素裳之人,没有任何区别,都得接受审视。否则不得开这鬼门关。他们看到我们点了点头,也没有审视,直接盖了那三个章,鬼门就打开了。 通往阴曹地府的第二站是黄泉,传闻中黄泉路向上看,看不到浩瀚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尘埃土地,向前看,看不到阳光大路。向后看,看不到亲朋好友。那里彼岸花铺满了整条路,被称作‘火照引路’。 我们四个神仙陪着她来到了这黄泉路。 我忍不住多嘴问道:“你会恨我们吗?” 这个世界多嘴是因为多心。 “不会,命数如此。” 听了这回话我才长舒一口气,黑白无常看到我这样子偷偷嘲笑我。 土地爷开口道:“往前就是我那里了。” 我们缓缓走着,眼前出现了一座庙,并不大。走进去后一览无余,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但是庙坐落于一片旷野之中,而旷野又没有烛光,一片漆黑。 我又多嘴:“土地爷爷,要不这里也种满彼岸花吧。” 爷爷笑了笑:“不了,还是留着你的仙气吧。” “这条路黑的看不清路,世人也会走吗?” 他扭身,一脸神秘:“你就没发现咱们彼此可以看见么?” 我伸出手掌,感慨:“是啊,这本是该伸手不见五指的,但是我们却本身自带光亮。” 白无常突然笑了:“你没发现你的头顶有一盏灯么?” 我听了这话才向上看去,果真发现了一盏油灯出现在我们的头顶上。 黑无常解释道:“这灯约莫是项翔点的。” 人死后,家人会为你点一盏灯,为了照亮你的路。这灯在入殓前是不能熄灭的,否则就看不清路了。 他说:“丫头,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事都是一蹴而就的,做人做鬼做神都是如此,有的路即使是一条黑也要走下去。” “晚辈受教了。”我客气道。 这话我爹也和我说过,那日他教我法术,娘又要教诗词歌赋,双管齐下逼得我有点抓狂。法术难学,诗词歌赋也不好背。打小生下来就野,上蹿下跳惯了,然后被束缚时本来就不大乐意。 我于是推脱:“爹爹你是冥王,一身法术自然就习得了,封神时就有了。而娘亲,我姥爷是教书匠,我是真不会,我又没封神,脑子里也没啥文化。” 然后他的巴掌照着我的屁股狠狠的打下来,他恨铁不成钢道:“爹封神前的苦你没吃过,你娘也是一句一词的背下来,才有了这学识。”打完我后,我看到他的肚子气的一起一伏,就像是个开了的茶壶,水汽氤氲随时会炸了。 我抹了一把鼻涕,满脸愤恨的捧起那书,边哭边背了起来。 那时候觉得很委屈的事,如今想起来觉得蠢的要死。很好笑吧,但是那段时光当时痛苦但是如今怀念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土地庙里陈设十分简单,仅有一张棕红色的桌案,上面放着的是本户籍册,烛光随风摇曳着,不是很稳定。 这是第三站,这户籍册里边记载了山川河流,人口牲畜,家庭成员,土地是上天入地的神,他上表文传递下到焚化,烛案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西方极乐,一条是阴曹地府。 大多数都是要来我这阴曹地府的,世间圣人少。 土地爷爷看了片刻户籍册,指了指边上的阴曹地府。 我们眼神交流后,双方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你莫怕,那里有我。”我安抚道。 她福了福身子“多谢。” 接下来是三生石,它记载了人的前世今生。顶头‘早登彼岸’四字十分醒目。它旁边有个草叫‘龙蜒草’可以使垂死之人不死,但不能让已死之人复活。走到了这里你爱过的恨过的未了的都过去了,回不了头了。 人世间一定要圆满吗?其实都是想圆满的,但是有的事已经无力回天了,我们留不住要走的不是吗。但是这一生总不能事事都是遗憾,总归你会得到点什么,就争取可以把握的吧。 再往前是望乡台,这里道路崎岖,都是刀山剑树,一条石级小路蜿蜿蜒蜒像条小蛇,这里是最后可以望得到亲人的地方。走过了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心里现在安了一个沙漏,这是个比喻。我看着恭长青,暗暗说再往前走,你的往事就如这沙漏,慢慢流逝,当一粒沙也没有,就过去了。此刻就好好道个别吧。 选择你所选择的,每一条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们如果凡事都要谨慎从事被失败的下场给吓怕了的话,这世间约莫是没有成功了。 我问她:“你可曾后悔?” 她没有犹豫,低头一笑:“不悔。” 第十九章愿等千年 有这样一条河,一片黑暗之中,你看不清水的颜色,你甚至不知道它是否清澈,里面是否有鱼。但是它在这里奔腾不息,从没断流过。 她和我说:“我不悔,凡事都要讲究个顺心遂意不是?那一刻我就是这么想的,后果我也甘愿承担。” 无论结果多么接受不了,那一刻就是为了这。人生道路上的选择多了,切记一个事它结束了,不必痛苦,还有更多的选择。 如果你总是盯着无力回天的事那么这一生都不会觉得快乐。 未经他人苦,我才会这么豁达吧。其实我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你想想看,这个世界上已经有意难平的事了,总不能事事意难平吧。这个世界本就公平,你不能什么都占着,大家都没那么幸运,你也不会什么都没有。 前面那个老婆婆就是孟婆,她依然舀着汤对前行的人的说:“喝了这碗汤就是往生了。” 我看着那姑娘走到孟婆跟前,端起这碗汤时,一直犹豫:“我不想忘。” 婆婆顿了顿,轻轻放下汤匙,浮上来一个笑:“这话老身可是不怎么听过了。” 不喝孟婆汤可以记得自己所爱之人,但是有个前提,这个前提大多忍受不了。 你可以选择不忘记,但是你得等上千年,这千年里你游荡在忘川河畔,你目睹心爱之人千年里把你忘的干干净净,目睹他和别人的爱恨情仇,你随时可以放弃。如果千年之后你还愿意呆在他身边的话就可以往生,那时你就可以再次相遇。 这一生太短,凡事要争取。因为你不知道下一世能不能在遇到,人的缘分缘尽了就尽了。 “你愿意等候千年?” “愿意。” “这千年里看着他和别人相爱,不记得你,也甘愿?” “甘愿。” 我不解的问身边的无常:“你说她怎么这么轴,下一世失了忆谁还记得谁啊,她重新开始新的一段恋情不就行了。” 白无常白了我一眼:“你这是没有人性吧。” 黑无常笑着说:“你不懂。” “我是神,只有神性。” …… 看着没人搭理我:“你们怎么不说话?” “你应该是看破红尘了,出家吧。”白无常说。 我一甩衣袖走了。 黑无常看着桥边的身影:“当你遇到一个人你就知道非她不可了。” 白无常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去吧,我这几天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 黑无常此时已经走到了孟婆身边,他二话不说也变出同样的汤匙端起碗,一个一个舀,一个一个接。 孟婆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但是有一滴泪滴入了这汤里,荡出了层层涟漪。 “你好吗?” 她的动作渐渐变缓,但是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那句:喝了这汤就是往生了。这句话也没有了。 这桥边大家很有秩序排着队,那队很长很长。密密麻麻的但是很安静,死人已经没有心境关心各种八卦了,连谈天也是没兴致的,大家都在等那碗汤然后往生去。 他们不知道孟婆和黑无常的爱恨情长多难忘。 孟婆初遇黑无常时也是个正值青春的小姑娘。俩人都是各自山头的得意门生,学的是道。一个出自峨眉,一个出自武当。道士这一生会各种武功邪术灭鬼除妖邪,说起来风光,但是却有无限心酸。 一旦沾染阴间的事,是有代价的。 很正常,凡事都有代价,没有免费的为你除鬼的师父没有免费为你算卦的道士。 因为道士也是要拿阴德做为代价的。道士这一生注定不会圆满,鳏寡孤独是宿命。没有谁能够打破。 可偏偏两家最得意的门生相爱了。 他遇到她的那天是峨眉祖师来武当做客,打着交流学术的名号,为的是表示友好往来。那一年他们都是总角。 同龄人的话题总是更多的,几个时辰俩人就相见恨晚。 此后每一年的今天都会有这样的学术交流,俩人不谋而合苦练功法,都盼着这一天。 武当没有姑娘,峨眉没有男子。 若说是因为身边的选择机会少,所以才彼此倾心。感觉还挺合理,其实不是。 大家日渐长大,见过很多的人。可她没有倾心别家男子,他也没对别家姑娘朝思暮想。 那个后山从五六岁一直玩到十七八。 那里很美,层层树木野花包围着这林荫路,那座山他俩可以找到50多种上下山的方式。但是他们的年龄已经不能继续一直围着山上窜下跳了,他们的师父纷纷让他们下山增进道义。 就是这一年,生死同命,食物共享。俩人有了相依为命之架势,产生了不该有的男女之情。 这一天,正是苦日子。没人相信刚刚出山的道士,他俩为数不多的盘缠也花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是没有揽上活。 第二十章无常旧事一 “你说我们会饿死吗?”孟婆问。 孟婆封神之前本名孟鸣,是个出落的十分标致的美人,她生在峨眉,大家都敬她羡慕她没有讨厌她的,有一种人很优秀,情商和处事风格都很舒服。她见光生长,平日里师父也是把她当心尖尖上的人来宠。 他反问:“你怕死吗?”范无咎倒是年少,男孩子血气方刚,心性上唯有一腔热血,生死间竟是没在怕的。 有的人的相遇就是为了遇见彼此,无关性格无关长相就是彼此间不由自主的吸引,然后达到灵魂的契合,你不知道怎么了,但是只有想到那个人的时候会让你开始期待以后的日子,然后就干劲十足的,这样才会幸福,如果不是那叫搭伙。 孟婆一愣,小姑娘的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思索了片刻,怯怯道:“我怕死,这么说有一点丢脸。但是我觉得冰糖葫芦还没吃,还有城西那家名冠全程的狗不理我还没吃啊。我不想死,我还没完成师父老人家的期望,我可是峨眉最得意的门生。” 冰糖葫芦,狗不理包子后其次才是峨眉的兴衰存亡。孟婆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主次不分,又怕黑无常看不起她,于是赶忙解释道:“当然最主要的是师父的重托我不能辜负啊。” 黑无常一直笑着,他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前边不远处有条河。”他转了转眼睛,嘴角浮上了一抹奸笑。“喝水吧,喝水也可以喝饱。” 孟婆嘟了嘟嘴,一脸嫌弃:“你……你自己喝吧。”她的头重重往下一栽表示很无语:“我还不如张嘴吃这秋风呢。” 她眯了眯眼睛,奇怪这范无咎平时稳重自持惯了,怎么突然开起了玩笑呢。这话不像是他说出来的。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体现的不就是独一么?范无咎一向稳重,偶尔的调皮是在孟鸣面前,不过是因为喜欢。 后来有人问:你范无咎喜欢她什么? 他说:在她面前我可以像个小孩子一样。很轻松,这些年来稳重的有些累了。 问话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白无常谢必安。他问罢再没有多言。 他朝她笑了笑:“你跟我来。” “河里有鱼,你一定抓得到吧。”她惊喜的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原来你不笨啊。” “我怎么会不知道河里有鱼呢,这是常识啊。” 黑无常心里是极高兴的,因为刚刚她说了一个词是一定。 没有鱼竿没拿任何工具,他就往河里‘噗通’ 一跳,他黑无常何时做过没有把握的事,但凡做的事都是轻车驾熟,胜卷在握。 孟鸣看着他二话不说就是一跳,心中也犯疑。这什么也不用徒手抓不就和姜太公似的,钓鱼没有鱼饵么?姜太公等的是鱼自己上钩,他难不成等鱼自己往手里钻?然后立马摇了摇头,她太了解他了,他才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黑无常水性极好,那河随着他跳进去的那刻,‘噗通’ 一声后,然后那河就慢慢恢复了平静,她则是盯着那河。 河上倒映着四周的花草树木,以及天空,这会儿太阳已经不在正当空照耀,秋天的下午清凉,挺恰到好处,天上泛着粉色的霞,像是姑娘脸上的胭脂,煞是好看,映衬在水里水天一色,就像是镜子一样,天空的美丽尽数展现在水里,而对面的土地就像是把他们接起来似的,好像伸手淌进水里就是在触碰天空。天空一下子就不遥不可及了。 已经有一会儿了 ,但是黑无常依然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担忧,很想开口叫他。但是又觉得还是选择相信吧。于是依然静静的伫立着,等啊等。 他跳进去的地方带动了整条河的涟漪,一圈圈,那个消失,这个现。 又是‘噗通’  一声,她的脸上展露了一个笑。黑无常此时破水而出,脸上带着肆意的笑,阳光洒在这河上,把河印的金光闪闪的,他的身上也是带着光的。他手里捧着一条丰硕肥美的鱼,双手高高举起后用力往岸上一扔说:“孟鸣,你快看好这条鱼,我再去抓一条上来。” “好,等你上来吃鱼。”她兴奋的说。 她哒哒的跑过去拾起来了那条鱼。 感情里最好状态无非就是四个字:愿意相信。 后来他又破水而出,手里依然抓着一条鱼,像岸上一抛,俩人相互注视一眼,笑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夫妻早晨去收粮食然后满载而归。如果是对的人的话,一件很小的事也可以这么幸福。 他们那时最大心愿不是怎样把衣钵发展光大,他们不过想要陪着最爱的人日出日暮,寿终正寝。 黑无常的衣服已是湿透,他站在岸上,那水顺着衣服一直不断的滴答。 孟婆永世难忘那个少年为了捕鱼,瑟爽的秋日里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水里,顶着风寒穿了很多日湿透的衣服,那衣服穿在身上冰冷极了,就靠白天的太阳和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暖干了。 “你很冷吧?脱下来用火烤吧。” “我在锻炼意志。” 她知道,他不过是为了她的清白。男女有别,赤身裸体见面不合适。 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干脆转了个话题:“你这徒手抓鱼的功夫好厉害。” 他说:“其实山外青山楼外楼,我师弟更厉害,我的这会儿功夫他可以抓数十条鱼。” 他说的师弟是将来的白无常,名为谢必安,二人感情甚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这一年在没人找我们,咱们总不能吃一年的鱼就上山吧,会被同门笑死的。那么多眼睛看着呢。”她叹了口气 “机会不会上门找你,咱们干脆主动出击,法事做得好,自然会有报酬。” 他们决定主动出击,柳家是镇上的大户,育有一儿一女,府上的老爷也是专心 ,一生只娶了一个女人,他们对这双儿女宠爱有加,儿子年长得很,孩子生了好几打,可是女儿却是刚刚及笄,眼看不久后就要嫁人。 这一生还算顺遂,可是紧要关头柳家出事了。 姑娘爱上了一只妖物,是个狐狸。 妖幻化成人形,不是正经道士谁看得出,本来大家看着这个小伙子勤勉有担当又有礼貌,都已经认定了,婚期也要举行了。 找来镇上最有威望的道士择期,择期却择出来了问题,道士一身道袍,衣裳别着八卦镜,他先是燃了三根香,嘴里振振有词似唱非唱,然后掐指,闭着眼睛,头来回晃动,似是身体中有什么灵魂加进来似的。 然后他睁开眼,面无表情:“你们家里最近惹事了。” 柳老爷听了这话吓得一激灵:“嗨哟,怎么会,我们这是好事啊。” 老道士说:“咱们认识了这么久,老爷你有事就找我,老朽什么时候骗过你?” 柳老爷说:“莫不是当年我爹的灵魂又不安分了吧?当年犹记得出殡那天收殓时棺材怎么也合不上,还是师父给摆平的,一桩不好的邪事还成了好事,棺封了,而且还雪盖棺。” 老道士脸上的褶子因为他的瘦更显得淋漓尽致,饱经沧桑的老道犯了难,他说:“过去的事莫再提,我也是拿你钱财消灾免难,眼下这事我摆不平只能提个醒,你的姑爷是妖物。”他说着就起身“在下告辞。” 然后不顾柳老爷挽留,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直叹息一直摇头,直到大门口碰到了那个姑爷,他猛地一颤,走的更加得快。 姑爷是个好姑爷,毛病没啥可挑的,可是道士说他是妖物。一只妖随时可以让这个家家破人亡。老爷自然是怕的,但是又怕打草惊蛇,冒着冷汗又笑意盈盈:“傅公子来了。” 傅薄雪自是感觉到老爷的一点异常,但是看了那个笑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妖怎么了,妖的心简单纯粹,表里如一,想要什么全都摆在明面上没有任何的伪装。哪像人啊…… 孟鸣和范无咎察觉到了这里的妖气,年少轻狂冲动热血,于是不顾阻拦直闯了柳家家门扬言府上有妖邪。 柳老爷像碰到了救星,紧皱的眉一下子舒展开来:“二位高人可有解决之法?” 孟鸣和范无咎点头应答。 柳老爷笑的没了眼睛。 范无咎伸出右手摆了摆,柳老爷立马明白,笑呵呵摇了摇范无咎的胳膊:“好处自是少不了二位的。” 孟鸣和范无咎相视一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做的事毁了别人的幸福。 俩人和傅薄雪一阵打斗,孟鸣拿着照妖镜辅助范无咎,照妖镜闪着光直直晃着妖物,妖物睁不开眼,范无咎舞了一套捉妖剑法。 妖物叫了一声,是狐狸的声音,突然这个男子漏出来了耳朵还有九条尾巴。经过一番打斗,还是被收服了,他入了袋子。 没有杀他,世界上的事巧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袋子里的妖说:“我没杀过任何人,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怎么就错了。” 孟鸣说:“你是九尾狐将来可以做神仙,无论神或是妖与人不能想通,否则会遭报应为了你们好。” 袋子闷声不响了。 他们此番没出啥大的功夫就赢了,十分顺利,敛了钱财就走了。 妖物还在袋子里,十分安静,安静的渐渐就忘了他的存在。 第二十一章无常旧事二 再后来,事情有了转机。俩人得法事越做越大。 他们小到黎明百姓,大到皇家六院,皆平过。 村头老张家的媳妇儿总觉得胸闷气短,每每查之不知原由,一看原是出门冲撞了邪晦。 老刘家的祖母呢,总是没法下床,久久卧病不起,找来医生就是查不出来,后来范无咎给她穿了双绿色袜子就能蹦能跳了。 皇宫里的贵妃娘娘,久久不孕,喝了多少药还是不行,实在没办法就着他俩的名声寻求解决之法,也平了。 里面的事邪的很,有的事情真的是邪事,有的则是因为心理。大家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找他俩的人就越来越多。 前一阵子还以为要饿死了,后来就挺过来了。 孟鸣说:“还好没放弃啊。” 范无咎说:“就像在土里挖宝藏,你挖啊挖,挖了很久,你都开始怀疑地下是否有宝藏,差点就放弃了,但是还是坚持下来了,不久后真的有宝藏,成功就是再坚持一下。” 成功就是再坚持一下,坚持吧直到成功,没有什么不可能,凡事讲个因果,你在什么事情上付出了,什么就会回馈你,一定可以收获到什么。 最难的时候就是那次皇宫里出了一个妖怪,是猫妖。死了的皇后脖子上有一道血痕,爪子生生穿了喉,皇宫里晚上不允许呆男子,所以孟鸣一人呆在宫里,晚上时和他书信交流,就那个高高的宫墙上,俩人半夜坐在墙头,护递信件交流宫里的问题。 她说:“为啥不直接说?” 他说:“怕还没交流完就被墙外巡逻的侍卫逮到,然后就被杀头。” 他说:“你爱吃的桃花酥我带来了。” 宫里好吃的数不胜数,就不差那一个。但是她什么也没说,欣然接受,只要是他给的就都开心。 她拿起一个一口塞了,嚼了嚼:“好吃啊。” 范无咎说:“好吃就行,我走了。” 后来得知猫妖是因为当年的曹贵人被皇后下了奇毒,毒性集聚得久了,发现时就迟了,没人知道只当自古红颜多薄命。猫妖被曹贵人好心救下为了枉死的曹贵人抢个公道,于是报了仇,理解了前因后果,她不想杀了猫妖。 高高在上的君王却和她说:“要么死要么除害。” 她后悔进宫。 死的是群臣亲选的皇后,应该有个交代,不能就此作罢,皇帝也犯难。 事情僵持着,善良的猫妖却自杀了。他不愿意伤害别人,于是自己默默承担。 出了宫的孟鸣问范无咎:“你说猫妖是不是喜欢曹皇后?” 范无咎问:“那是只公猫?” 孟鸣点头。 他说:“兴许。” 孟鸣撇嘴:“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办一件事办成了却高兴不起来。” 他说:“要妖大多是善良的。” 突然孟鸣的脑子里闪过狐妖说的一句话:“我没有杀任何人,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怎么就错了?” 孟鸣解了范无咎挂在身上的袋子,放出来了狐妖。“你走吧,不准杀人,否则我们依然有法子收了你,好好修炼。” 九尾狐点了点头,就溜了。 孟鸣说:“放了他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所以我没问。” 他说:“你没有做错,有些时候是我们错了。” 世上的善恶不能分类,善良的毕竟占多数,正义也会战胜邪恶,没有谁一直对,但必须要完善自己。 渐渐的俩人 已经赚了盆满钵溢,一年之期也就要到了。那个时间他们是不希望到的,片刻的缱绢,足以使人陷进去。人都是贪婪的,片刻温存远远不够,已经日渐开始期待白首了。 孟婆对他的感情已经不能在忍受从此以后就要别过了。她约他又来到这条救了二人的河,此刻已是冬季。河也结了冰,可以看出这里人迹罕至,因为雪上只有他们俩的脚印。 孟婆这一年里看惯了悲欢离合也有浓情蜜意,实在明白了珍惜二字。她看着那河,冰天雪地里挤出一句话,声音极低,说完脸颊就发了烫:“我喜欢你,咱们不要回山里了。” 范无咎愣了愣,然后难掩的笑意浮在脸上:“你在和河说么?”然后把她的脸转过来“我也喜欢你,咱们不回去了。” 孟鸣问:“你喜欢我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范无咎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每年都在期盼可以和你相见,看到你的时候总觉得比平日里开心些。” 孟鸣说:“我也是。” 自小起见到的那一刹那,二人做为最优秀的弟子交流学术就倾心了,缘分是自打看你的那一眼就想接近,缘分也是不打不相识。 再后来她俩对着天地起誓,以真心为聘就匆匆结了婚。 黄道吉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这婚就是成了。 那天他们个自穿了红衣,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朝天地拜了三拜。 一句:“此生不离。” 这婚就成了。 后来的事只能苦笑了,世界本就变化多端,生死存亡谁又料得到。他们竟也会刀刃相见。 他们的刀刃相见十分可笑,不是血海深仇也不是爱恨情仇是因为穷途末路。 本来这样挺好的,就做俗世里的一对夫妻。可是孟鸣的师妹却赶来和她说师父已经是命之将至,十分挂念,望见她一面。 他俩火急火燎一同去了峨眉。 见到她师父的那一刻,她师父气色极好。那一日风和日丽,她拿着剑舞着。 一招一式迅猛又十分好看。 范无咎欣赏着,可孟鸣知道完了。她跪在地上:“师父,徒儿知错了。” 那把剑突然调转方向朝孟鸣刺来,此时范无咎利落的起身一踢。师太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师太吃痛的转了转手腕,笑道:“不愧为武当大弟子,这拳脚功夫也不赖。”然后甩了甩衣袖准备坐下时,身边的徒弟立马知会,飞奔的把椅子搬来。 这些动作十分自然流畅,她甩了甩衣袖,椅子刚好落在了身后,然后就坐下了。 那张脸上的笑已经没有了,眼神似有箭,朝他身上的每一寸每一寸扫射,十分凶狠。 她挥舞着双臂,施法让刚刚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剑凌空于空中。 她们就在山门那里,在平时练功的地方,冬日的艳阳依然没能带来温暖。萧索的树木随风轻颤,好冷。 山门是用石头堆切的拱门,鲜红的大字——峨眉派。 孟鸣看到师父的嘴里冒着白气唤了一声:“孟鸣。” 她失声痛哭道:“师父,求你了,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 师太又是一个笑,抚了抚额前的碎发,伸手拿了身边徒儿递来的暖炉“你说要我放过你们,孟鸣应当说你要学会放过你自己。”然后对身边的徒儿轻语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那姑娘匆匆跑了。 “孟鸣,别怕以我的身手,拼他个你死我活。我会护你的周全。”范无咎蹲下去搀她。 孟鸣用力推开了他,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没用的。”说完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她第一次对他说没用的,她从来没否定过。正如她知道他不允诺做不到的事一样,他也知道她不会轻看自己。 他目视着她拖着厚重的衣摆,跪着到了师太的膝前,轻轻摇了摇师父的衣裙。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脸委屈的撒娇。 先前那个跑了的姑娘也来了,手里捧着暖炉。喘着气递给了孟鸣:“师姐,天冷,师父吩咐的。” 她哭的更凶了,接过了暖炉。 师太皱了皱眉,心也软了下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你太令为师失望,师父暂且不计较你已不是处子之身,这山头你若来你还是我最出色的弟子,将来这峨眉的未来为师还是指望你。只要你杀了他。” “我和他断绝关系,此后再无瓜葛,行不行?” 师太抱了抱她:“为师放过他,将来武当那里就放不过你。” 他俩是将来继承衣钵的人,峨眉都为女子,武当则都为男子,本都是清修的门派,两大未来掌门人却相爱了,那么以后峨眉和武当不就全乱套了么? 这将会是全天下的笑话,他们最多只能活一个。 范无咎也懂了,纵有一身非凡功力,孟鸣也不会允许自己伤害她的同门,而且和整个峨眉为敌,他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而是整个武当。此战孤身一人必死无疑。他懂了她那句:没用的。 范无咎仰头大笑,咬破了右手食指,拿出一块儿洁白的帕子,本是要写师字,却发现写了一笔就写不出来了,他伸手施法拿了那把凌空的剑,又割破了左手,那血流到了手掌中央,又经顺着手流到了地上。 他右手搁下了剑,蘸着血写到: 师父,今日之死,我心甘情愿,望武当和峨眉永世交好。范无咎愿。 然后叫了一声:“孟鸣,好好活下去。”就自刎而死。 孟鸣转过头的那一瞬,他已经抹了脖子。 她不可置信的跑到了他身边摇着他,他已经没了气息。 后来他到了地府就封为鬼差。 后来孟鸣在凡间呆了数十载,芳华不再。 寿终正寝过后也为地府里的孟婆。 可是此刻相见,已经是今非昔比。一个年轻力壮,一个满头白发。 叹不过岁月蹉跎,抵不过世间无常,大抵还是错过了。 第二十二章不醉一回枉为神 碰了一鼻子灰的我去找陆判,那是一种特别的感情,就像家人一样,什么都愿意和他说。我手里提着二两酒,只见他依然有点暴躁,他拿着判官笔在生死薄上划拉了一个大大的红叉,瞪着眼睛猛拍桌子。 跪在地上的鬼吓到颤了一下,我看到这种反差莫名想笑。 大家都怕陆判,但是我不怕。因为我觉得他脾气还蛮好的,虽然总是阴沉着脸,但是不经逗啊。 “你还觉得不公?”他满脸的匪夷所思,身体向前倾恨不得给跪在地上的鬼一个巴掌。他冷哼一声“你那些事我都不稀得说,啊?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然后平静了几秒,假笑着说:“你们把他拖下去。” 地上的鬼挣扎着,按压着他胳膊的阴差死命的按着他。 他害怕的问:“我……这是要下去哪里啊?” 阴差缓缓开口:“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又称无间地狱,按受苦的程度来区分。打入之人无间断的永受无极之苦。 做人还是善良点好,不然没有好下场。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可我事情败露不也以命相抵了啊。”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吃了饭你把锅洗了就可以说自己没吃饭吗?”阴差怼了一句。 我想到了那炼狱,不由得皱了皱眉,太血腥了。 我拎起酒壶朝他晃了晃,朝他笑了笑:“陆判大人。” 他看到我后,本来已经一脸不爽现在是一脸不爽的更加严重,先是愣了一下就白了我一眼然后‘哼’了一声。 我厚着脸皮的笑了笑:“一码归一码啊,该有的惩罚你也罚了还生什么气呀?” 我再一看他已经站在离我只有一指的前方,甚至听得到他的呼吸。我仰起头正好对上了他低头注视着我的目光。我感觉有点过近不好意思的自觉退了几步。 他也有点慌乱,躲闪了目光,然后就夺过我手里的酒松了手,‘哐当’一下就碎了。然后笑着说:“不准喝。” 我看着四下里只有我和他,撇嘴道:“你……好生嚣张,好歹我也是个冥王我不要面子吗?” 这酒我早前就喝过了,都说姑娘家酒量浅,一杯倒。我偏不信,就想试试看。虽然明白好奇心害死猫,我也是死性不改,但是这个好奇的尺度我还是把握得住的,譬如从不赌钱……诸如此类严重影响自己的不良嗜好,我一个都没有。 毕竟人生不醉一回枉为人,神仙也是一样。 我踏入市里后,步行在这条街上,看到了那块儿大大的门牌——陆家酒馆。绿色的字称在木板上,门上挂着的小牌匾被翻了过去,代表了尚在营业,大大小小的鬼也挤满了那家酒馆,为了那一碗面为了那一壶酒。 陆判的酒买卖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卖的一定要是开心的人,但凡面上带着不满情绪的都不可以喝酒。可是买酒的大多数人都是失意的,于是渐渐的这条规矩只好作罢。 开心与不开心都悄悄藏在心里,我们不会轻易的带在脸上,除非忍不住了。 我放下银两:“来壶酒。” 小二十分热情,只见他挥了挥肩上的毛巾擦了汗后就又挂放在肩头:“好勒,稍等。” 不久,那壶酒就落在了我的面前。 小二脸色黝黑,但是看起来十分的和善,对谁都是满面春风,一言不发笑先露。 于是我买来了酒就在自己的寝宫里,支开了侍女悄悄喝了起来。 我端起那碟子,翠绿色的小碟子,盛着酒,看得到先是抿了一口,然后就吐了吐舌头。 很辣的酒,特别难喝。 我匪夷所思,这酒当真上好吗? 不知觉几杯酒就入了喉,凡间有句诗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于是凑近酒坛闻了闻这传闻中的酒香。 一说这诗,脑子中竟想起一句相似意思的诗,就开了口:“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这酒太难喝了,本着必须喝到醉才罢休的原则,我也得硬着头皮强行喝,干脆施法去前阵子刚刚修缮的凝魂城买了点心。 边吃边喝,自得其乐,这酒槽空了,点心也没了。我双手一拍哀叹:“哎呦,坏了没醉啊!” 不是一杯就倒吗,这都喝完了,还是没醉啊。我要举报陆判,他卖的怕不是假酒吧。但是一想那家伙知道我喝了酒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于是只好作罢。 我其实内心很清明,他是不会卖假酒骗鬼的。生意兴隆本的就是诚信二字,人与人的信任感就在一瞬间,当崩塌的那一刻,无论过去怎样,都没有办法重新去相信。当你失去什么的时候你才会长记性,知道什么是错的。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很难去接受,即使是为了维护两人的感情,但欺骗的动机不好,要诚信做人,不然总有一次经历让自己懊悔终身。 这酒只有他那里卖,我又懒得再去买。于是就躺在床榻上休息。 喝了酒就真的能醉么?有时候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那些借着酒的名义做的那些事就不荒诞了?以酒为名义,把错事怪在酒身上,这锅酒可不背。 借着酒劲壮胆做平日不敢做的事,说不敢说的话。其实不是因为酒,是因为喝了酒就巧借着这个时机才这样。 我突然想到了钟馗那句: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有一个冲动就是揍他一顿,然后骂的他狗血喷头。我就敢大大方方承认,绝对不是因为酒我才这样。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但是有些事只敢想想。 前提是我没胆子找钟馗算账,陆判就来找我算账了。顶着被骂的风险,还没醉了,骂又得白挨了。 我还是很有承担后果的头脑的,醒来后立马提了二两酒上赶着见陆判。 后来镜子这端的我才看到他趁我睡着的时候说:“傻瓜,那酒我换了。我掺了水,你怎么醉得了。”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第二十三章钟馗的心上人 真正的喜欢,最先想到的是退而不是进。 翌日,我和陆判以及钟馗一同审理青楼里的一位歌姬。 他们忙着观察歌姬,我却忙着观察钟馗。他看着她的那一眼,我的心针扎似的疼。 因为我读到了欢喜,他从未拿那种眼神看过我,我明白了他是动了心了。 喜欢是藏不住的。我们有时候真的是睁眼瞎,身边的心悦自己的看不到,却读得懂不喜欢自己的喜欢别家姑娘的那种眼神。 我以旁观者的态度看着过往。有时候当你看过往和看戏似的,就是放下了。 那一日我不知道歌姬跪在地上在说些什么,我只是一直右手捧着那镜子看来看去,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怎么看都是不如,远远不如。 我是不生气的,我只是难过。面对感情有的会歇斯底里得问:我哪一点不如她或者各种不好的话,但是像我这样闷不吭声的很少很少,不是因为我不在乎,只是多了一点理智,两心相悦的我怎么可以拆散,毕竟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若是喜欢过又如何,终究带了一个过字。 我细细打量那个姑娘,又不敢真的只是盯着一个人,那样有些明显。其实别人从不关心这些细节,很多事细枝末节处尽显端倪,你仔细看看就明白了。 她静静跪在地上,声音软绵绵的,低着头又时而抬眉看我们。勾勒的眉眼恰到好处,不浓不艳。 陆判几声“阿荼”才把我的神唤了回来。 我慌乱的答道:“哎。” 他问:“你神游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点头默认。 这时钟馗突然跪在我面前,恳切道:“求冥王留下幻儿,她虽是自杀,但也是不肯屈身于那流氓无赖,不该入地狱。” 泪顺着眼睛就流了下来,忍都忍不住,我慌忙笑了笑,若无其事的胡乱抹了眼泪“跪什么,冥界的规矩就是无须生分啊,再说我没你说的那么恶毒。” 说完我就看陆判,就像看救命稻草似的。我盼着他读到什么,他也没有让我失望。 陆判沉思片刻说:“既是你带来的,就劳驾天师安排了。” 台下并排跪着的,他们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就是晃得我有些眼睛疼。我特别不厚道的期盼他们走,然后再也看不见。 总觉得心里的难过和阵痛他们欠我一句对不起,可是没有任何人对不起我,感情的事讲究缘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我既断就会断的干净,不会拖泥带水还会很真心的祝福。若是初始发现的那一刻我就这么想,不可能。我不是圣人,我依然觉得内心难过。放弃是放下的前奏,先放弃,时间久了就放下了。你的从今以后,我的未来前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再关心,做什么只要不是冒犯彼此那就都无关紧要。越是撕扯的只能说明那个不够豁达没有放下。 我故意把桌上的笔筒推翻在地,顺势去捡,然后听到他们走了后,站了起来佯装轻松“走吧,吃你家的面去。” 即使我带着笑,但是脑袋已经昏了。 他和我说:“你笑的很难看。” 然后我就开始哭:“你笑的好看也行啊。问题是你也……行吧,你笑起来蛮好看的。” 陆判本也是满脸铁青,但是听了这话就笑了。 于是我们俩就像个二傻子一样笑了起来。 我一擦眼泪,一副看淡了的样子:“我饿了。” 陆判递了一张帕子问我:“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要把她俩一同扔到无间地狱,双双煎炒烹炸才罢休。” 我跺着脚走到门那里,顺带狠狠推了他一把“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难不成做个地府里的纣王么?” 我心里嘟嚷:心里已经碎尸万段过了。: 他揉了揉眉心笑了笑,然后一把拉着我特别认真的说:“因为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干。” 我打了个寒颤,咽了口唾沫:“幸好你还没喜欢上哪家姑娘,这也太可怕了。” 他说:“如果你遇着了我,你会不会害怕?” 我说:“不怕,因为你不会这么做。” 我又努力的把他抓着我胳膊得手往下推,谁知他两个胳膊一同抓着我的胳膊盯得我发慌。 “你难道不生气么?”他问我。 我回答:“气什么,我生哪门子气,他又不是出轨了,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俩一个未婚,一个未嫁。又是郎有情,妾有意,可不是空谷回音,一切都是恰到好处么!” 陆判噗嗤一笑,拉着我就到了他家店的门前。 那扇门很高大,敞开着。鬼来鬼往,我看到他们一个个心满意足的带着笑容就出了门。 我做了一个鬼脸:“哎呦,不错哦,我觉得我该收赋税了。”然后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看来我也要发达了。” 他眉毛抬了抬,长大了嘴巴故作了个惊讶的表情,拿食指指了指我:“刚刚还说不当暴君呢,现在却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了。” 我也不客气,开玩笑说:“都是我的。” 说巧不巧,抬腿刚进门就看到了钟馗和那个鹅暖色衣裙的姑娘。同时他也看到了我们。 钟馗朝我们挥手,笑着说:“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阿荼。” 我嗓门一向大,喜欢我的不嫌烦,不喜欢我的嫌我聒噪。 看陆判已经是习惯使然了,我又求助般的盼望着。 他的喉结动了动:“我们只是取些酒,你们慢慢享用,恕不奉陪。” 那一瞬的陆判身上是有光的。 其实早该明白了,该有的细节一个都没有,钟馗眼睁睁看着我要喝酒,依然谈笑风生,他明明知道我哭了,也不闻不问。 我扯了扯嘴角:“我走了啊。” 他们俩礼节性的点头微笑,算是默认了。 我转身出门的那刻,舒了一口气,感觉如释重负。 要开心点,门外的世界还是很辽阔的。冰糖葫芦还在,小笼包也在,馄饨正往锅里下……难过了就吃点好的,别对付了嘴,毕竟心情已经敷衍了。 第二十四章为你点灯 热闹的小街,和京城也无异,唯一不足的是太暗了。大家各买各的,日子各过各的。虽然死了,也算是永生。 我一口气买了很多想吃的东西,怀里也满满当当了,直到做完了事情没事可做我就开始找陆判。 那个清秀的少年步履缓缓,眉眼含笑,提着两壶酒朝我走来,他的身上也不是先前的红衣,这么多年了竟然换了衣裳。 是一抹黑色,我突然觉得他穿黑色没了先前的明媚,取而代之的是成熟。 其实他早就成熟了,衣裳不过是点缀。 我习惯的打趣道:“你怎么一身黑啊?” 他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看来对我很是无语。 我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换了衣裳?” 他这下子也不看我了。 “你怎么不说话呢?”我不依不饶。 他无语道:“这是紫衣,我的衣服想换就换。” 我突然希望此刻来一道闪电劈了我。最想把话说好的时刻,往往说不好话,还要正撞枪口:“反正看起来一身黑,穿什么颜色也没差啊。” “哼,这里还都不是人呢,你过人的日子有差吗?!”他语气极不好。 吓得我不敢出声,没出息的保持沉默。 他好像知道我有点怕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后悔:“有时候做事情是为了自个儿高兴。” 然后他抬手开始擦我脸上化的不怎么正常的眉,那眉过黑又过长,很怪异,旁人一看就明白,而我不自知。“你呢,做的事情自个儿乐意吗?” 我尴尬的笑了笑:“嗨呀,女孩子就想漂亮啊。” “明明不化更漂亮。” 那一刻我有点想哭,但是忍住了。 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不需要很漂亮,特意乔妆打扮反而弄巧成拙。 他知道我化妆是为了给钟馗看,但可惜的是我不知道他穿紫袍是为了我。毕竟和钟馗穿一样的衣服很没有辨识度。 “我觉得我应该点灯,照亮这里。” 他也头点的如同捣蒜。 约莫我是冥王,我的话一下子传开了,很有“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的架势。 在这里说不上声望高,但是地府除了下地狱的大家都蛮喜欢我。 从传出来的那一刻,‘点灯’一事刻不容缓,大家都希望冥界亮堂堂的。这些年做了不少大块人心的事,可是天庭对我早就是忍字心上一把刀,恨不得拖我下水,而我对此一概不知。 我‘嘿嘿’一笑,伸手去拿陆判手里的酒,谁知他竟然松了手。我也没抓住,‘哐当’又碎个稀啪烂。我叹了口气,直起腰瞪着他。 他得意的笑了笑:“就你,还想喝酒啊!你不知道么,姑娘家喝醉了可是丑态百出,十分不雅。” 我喜上眉梢十分得意,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这下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酒量可是天生的,没有办法,这个……我告诉你吧,我就是想醉也醉不了。” 他那时笑了笑,比我还得意:“你开心就好。” 后来才知他那抹笑是在看一个二傻子。 我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喂,你可知据地府法则你这乱扔垃圾又浪费粮食都得治罪。” 他淡定的说:“我怎么不知道。” “好啊你,我这可是明文规定呢。”然后把怀里的东西分给了他一点儿,就开始吃包子,包子只剩余温了。“规矩我定的,赏罚我说了算。你也明白我是个宽容大度要求不高极好相处架子不大的漂亮姑娘。” “你啊?你要明白我是个小肚鸡肠有仇必报脾气不好不宜接近的帅气公子。” “啊?大家都是夸自己到了你这儿怎么开始自损了。” 他笑了笑:“你说吧,你要什么?” 他这么一问我反而不想说话,玩笑的话也不知怎么收场了。“我什么也不想要,就是觉得不该这么浪费。” “行啊,你别喝不就行了。” 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这话俨然听起来我像个酒鬼一般。” 他挠了挠头“你不就是么?” “我好像每次到你酒馆里喝酒吃面还没掏过钱。”我看着他然后盯着他问:“为什么不收我的费?” 他白了我一眼:“你最后还不是用法术又变给我了么。” “你还说呢,变来变去很烦啊,我也是业务繁忙的啊。”我又补充说了句“作为你的高堂我正在考虑随礼的事情。” 他拿手狠狠扣了扣我的额头:“高堂?还随礼?白痴啊。”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什么时候白吃了,你怎么一直和我假客气。” “我发现你还真是个白痴。”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骂我啊。” 这条街上,一男一女吵吵闹闹,有点鸡飞蛋打的感觉。 我又加大音量:“喂,你搂着我的食物要去哪啊?” 他还是没回头自顾自的走着留了句:“你的东西我吃了,反正你吃了也不怎么长脑子。” 能做的事太少,只是当时太年少,拥有的太少,但是有的人就真的很无私天性就知道什么是爱,但我是不知道的那个。 我知道我感激陆判因为他不嫌我幼稚,陪了我一程又一程。 冥界里大大小小的人说:“阿荼,你好幼稚。” 我总是坚定不移的去相信一个人,她说什么我都信,但好像都不是扭头就可以遗忘的谎言,因为深深的伤害了。 我会被笑话,把任何一句别人的谎言当了真然后被玩的团团转我还贼感激那种。 然后后来有个人跑到我面前告诉我:你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活该。 我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从来没有恶意报复过任何一个人,我诚恳的和每一个人做朋友,我把自认为真诚的话告诉你们,所以成了那个虚伪的人。 后来我是不敢说真话的,也不会和任何一个人轻易就走近,因为我不信了。 大家都说好喜欢那种乐观活在光明中的女孩子,最讨厌那种哭唧唧的女孩子了,可是经历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一直生活的特开心没经过事的女孩子当然不会难过那也不叫乐观,真正乐观的反而是哭唧唧的孩子,他们经历了事情依然可以下一秒就笑。 以前被说:“幼稚。”我心里不会划过任何印记,我还贼开心因为我觉得自己和那些大人不一样,后来明白其实是被嫌弃了。 第二十五章灯亮了 我其实那段时日是不能搞明白什么是喜欢的,有些事也没那么难忘。喜欢是占有是我的那你就不能是别人的,但是我的性子比较随和,这些年总是信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若是真的是我的,就不会是别人的。 钟馗不是我的,他就是别人的。 所以我只是难过,并不生气。 那一天,我从凡间购置了大批灯笼,本着照亮这里的原则,又纷纷发放给各户,陆判陪着我一起。 其实有些事有更加简单的解决方式,我一挥手就行了,但是复杂一点更有趣。我和他说:我要亲手挂这俩灯笼在凝魂城的城楼上。 他说:你挂吧,我在下面扶着你。 他挥手变出一个竹梯,然后支在了这城门上。 我迅速爬上了竹梯。然后对下面的陆判笑了笑“哈哈,我厉害吧,这么快,可见我身手多么矫健。” 他不想拆穿我,也笑着附和我:“是啊,你很棒。” 听了这话十分的满意,就转过身巍巍颤颤的努力向前倾着挂灯笼。 终于挂上去了。 我开心的喊着:“是不是很像过年。” 他说:“像。” 陆判相较钟馗,才识方面略逊一筹,听说他是一个不怎么聪明但是很努力的书生,我爹在世时他就在了,勉强和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认识认识得及早,但是一直没怎么和他共事。直到我无枝可依的时候,这个永远一副少年模样的神出现了。 其实我是个半神,因为我爹是神,娘亲是人。 我此刻也不算什么神,除了会点法术,我会感觉到冷感觉到疼。也很脆弱,如果有哪个狼子野心的把我杀了,我这交椅随时可以换。这个秘密知道的不多陆判是其中一个。 我要是成为真正的神也不是没机会,据说等到及笄那一年我挨个劫,此劫挺的过来就过来了,挺不过来就换冥王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过陆判一面。我才到他膝前。那时小不懂事看到了个帅哥哥,就抱着不撒手扬言:我也要建座金屋子把他藏起来。 这也算是我有生以来不能提及的黑历史。好在那时候只有我爹我娘,此事也就当笑话过去了。 后来长大了,这么多年,我没法正视他的感情,因为太熟了,对我的好我也只当是朋友间的。 这会儿功夫灯笼也挂好了,我开口问:“陆大人,快看看我这灯笼上的字可不可以露出来。” 这一对灯笼是我亲手题的字,八个字,一只各四个——前尘过往,得失亦然。 凝魂城里都是无法往生,生平又没做过什么坏事的可怜鬼,他们孤零零的游荡着,没有衣冠冢,没有祭祀他们的人,我就都收留了。 我们对无能为力的事抱憾终身,可惜欠的还不了,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事情也约莫就是个这了,我提此八字愿前尘过往,得失亦然。 就是算了。 字不怎么好看,但总归亲手提的才更有意义。 陆判说:“看不到。” 我转了转:“这样呢?” 他说:“没啊。” 我又摘下来,换了个方向挂了一下。 他说:“可以了。” 这俩灯笼都挂好后,脚下的竹梯却没有了,我大叫一声,事出突然也来不及施法。我心想:伤筋动骨百八十天才能好啊! 梯子是他故意弄没的,就是这一刻我开始读懂他对我不单是朋友间的感情。 我突然想到他对我说:阿荼,你可知喜欢是藏不住的。 在我喝酒时他说:你开心就好 在我要给他随份子时 他说:白痴。 喜欢是藏不住的,不喜欢也是一样。 他接住我的那一刻本是极浪漫的场景,我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在接住我的那刻化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及痛苦的皱眉。 我急忙跳了下来,尴尬得问:“我是不是太重了。” 他笑了笑:“本来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超出了预估。” 我满脸通红嘴硬道:“谁让你施法变走我的梯子。” 有些相遇是注定的,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但真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想开点,你失去的那刻意味着你也必将会得到什么,只要你敞开心扉。 他问我:“阿荼,你愿不愿意和我一道去凡间过年。” 我:“哈哈,愿意啊。” 于是我们约定一起过年。 我是幸运的,总被陪着,但是自己没看到。 踏入了凝魂城里,里面的魂魄都往一个方向簇拥,说是有谁在搭擂台。 我十分奇怪,一脸的八卦,在争武林盟主还是比武招亲啊? 这种热闹怎么可以少的了我,我拉着陆判就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热闹要一起凑才有意思。他本着舍命陪君子的态度,即使觉着无聊也甘愿和我一起。 第二十六章别哭,丢脸 台子搭的很随意,凌空于大地。站在上面的可以直观的被更多的人看到,鬼就是人演变成的,和人一样,闻声而聚,大多爱热闹。 大家簇拥在一起,鬼声鼎沸,台上站着的是钟馗和幻儿。依然是那身红衣,头戴着官帽,脚上踏着官靴,不同于往日的是那荡漾在脸上的笑,他站在那里身形高大,举止儒雅,他似乎也看到了我,他也愣了愣。 失神的也许不止我一个。 幻儿姑娘依然美得不可方物,不浓不淡的妆,嘴上挂着抹娇羞的笑,骨子里的温柔与风情结合在一起,完全是我的反面。 什么时候自己有了自知之明?就是看到她的那一刻啊。 心悦诚服,自愧不如。 我伸手拽了拽陆判的衣摆,心有不甘撇嘴道:“我怎么不如?” 他说:“你问你自己,你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看了看他:“可是有的事我真的不明白。” 他为了安慰我笑了笑:“没事啊,有的事猜个大概就好。” 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意义么?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其实我更惨,因为唯一的尊严也会荡然无存。看待感情要理智有的话是不能说的,别人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善意的谎言,往好的方面想是怕你受伤,坏的方面就是想让你更痛苦。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尽管早已暗潮汹涌,还是愿意自我欺骗。 所以就憋着不说,一是不能让你失望,二是不能让你得逞。 这些话扯的远了。 我拽着他的衣袖滑落了下来,尽量压抑着落寞,又提起精神问:“你呢,怎么不喜欢幻儿?” 他紧盯着我,脸憋红了问:“你不知道么?” 我不是很清楚,其实是不确定。我鼓起勇气问:“为什么!”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喜欢单纯的就不会嫌她幼稚,喜欢成熟的你就不能怪她精明。喜欢活泼的就不要嫌她闹腾,喜欢安静的自然不要嫌她无趣。你看这个世间什么都是安排好的。你遇到谁,和谁在一起,和谁又走到最后,其实已经注定了。 我又问:“万一某一天我变了呢?” 他并没有回答我,我也没有追问。 时间给了我答案。 他把我耳边的碎发轻轻拂到耳后,温柔的笑了笑:“阿荼,做你自己就好。” 何其有幸啊!还是被厚爱了。 搭这个台子是为了选出凝魂城里第一才女的头衔,我一听立马准备跳到台上比试。他拉住了我,轻轻叩了叩我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白了我一眼。我秒懂立马乖乖退了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 然后仰着头,直着脖子,紧紧盯着钟馗。 即使我不好,在你眼里有多么不堪,我也是有尊严的,我极有性格的,我要保留我最后的高傲。 陆判会心一笑,就施法上了台子。 我诧异的看着他。 他不紧不慢的解释着,一直看着我,就像是单独给我解释:“只争一个头衔有什么意义,怎么着也得有个奖励不是?”他故意吊着大家的胃口歇了口气,笑了笑:“这奖赏就是最终获胜者到我店里生生世世免单一份牛肉面。” 台下听后叫好纷纷。报名的女子也更加多了。 他扒拉开一条路,走到台前蹲下,低声和我说:“你是最好。” 我突然明白了头奖的意义。 我在他店里是不曾掏过冥票的,尽管我坚持补上了。 他抬手擦了擦我的眼泪,继续低语:别哭,丢脸。 他还真是一针见血。 我笑了笑,点头。 其实有啥可哭的,我就没拥有过,也谈不上失去啊。那一刻我明白似乎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我去珍惜。 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都会被爱,有人相爱,有人痛苦。但是痛苦过后也会终遇幸福。 你不能太贪,什么都占着。 我麻木的看着她们一个个在台上衣裙翩飞就像个美丽的花蝴蝶,麻木的看着抚琴婉歌是多么悠扬动听,麻木的看完了一个接一个精彩值得喝彩的表演,但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我跟着下面的一起猛烈的鼓掌喝彩,像是个很有天赋的戏子。 陆判兴许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我就走。他拽着我的手腕,很坚定的朝前走,他拉着我已经很多次了,拉着我扛过了一个个失忆和慌张,至少让我看起来足够体面。 “你为什么选择我?你难道不怕我会和钟馗走了?”我很不解,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不计得失不惧失败,笃定又偏执,傻的可爱。 他没有回答,突然止了脚步,看了我一眼,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陆判的高光时刻 那一日,我在自己的寝室里正抚琴,十指轻拨《长恨歌》感伤,常言道:闲饥难忍。我就是如此,所以我的脸这么圆润也是有原因的。我觉得比起感伤,我还是神生饥饿需吃饱。遂决定觅食,我就施法赶去小厨房。 掌勺的师傅十分粗壮,已经上了年纪,鬓发花白,牙齿也黄了。两个胳膊的袖子撸的老高,他一手拿着食材,一手拿着炒勺,左右翻炒着,时不时提溜起大锅朝空中上下摇晃,甚至可以锅里也起了火,那火也只是一瞬间,不打紧的,就是觉得十分的有水准。 我一下子哈喇子快流了下来,但是依然没有说话,因为实在不方便打搅。直到摆盘的那刻我才出了声:“方师傅,这是啥菜啊?” 他错愕几秒又叉着腰哈哈大笑着:“小丫头片子,你可是有些时日没看你爷爷了。” 我谄媚道:“哎呦,实在是事物繁忙,来不及。不过每每见菜如见爷爷。” 他耿直道:“你啊,就是嘴甜,还是你最爱的清炒豆腐。” 我没出息的笑了笑:“我就在这儿吃。” 他就像我的爷爷一样,早先无事可做就经常来他这里‘撒浑打泼’,一点点大就搂着他的大腿厚着脸皮讨吃最爱的菜,他也不恼宠溺的任由我胡闹。 我施法变了一隅方桌,很自觉的顺走了刚刚出锅的清炒豆腐。吹了口热气,就往嘴里塞。 这时黑白无常匆匆赶到。 黑无常:“总算找到你了。”这个长的很高轻轻瘦瘦的男子没了以前的风度,话里尽是不耐烦。 我一看心就已经凉了半截,心想:坏了,怕是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白无常十分心急,拽了一把我的衣袖:“走,愣着干什么,陆判出事了!” 果不其然,直觉还是很准的。 他怎么会出事呢?那个一向只会让别人出事的神怎么能出事!他这个人性格急躁,有些话讲的十分爽快,但是会让他人不爽快。也不讲情面,就没什么怕的,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确是个有本事的神,听说我还未出生,这厮就让发了疯的麒麟乖乖听话。 具体的事就是,天上麒麟突然发了疯,天庭一下子乱了,天上一乱,人间也由如连舟,一沉都沉。那些起命的众神打不过纷纷退在玉帝的宫殿大厅内,麒麟四处喷火,烧着了各个宫宇。 这个少年在慌乱中,在上神的恐惧和质疑中挥剑打斗,降服了神兽。 他身上负着伤,但仍然站的笔直。 太白金星出声问:英雄姓名? 他说:陆判。 再没有多言一句,真正厉害的往往都是缄默的。 四野八荒皆知陆判,他来自地府。这个家伙一战成名升为上神,却愿呆在地府。问其原由,只是笑笑。 后来我问他,他沉吟片刻,你可知你的那句玩笑话我是当了真的。我思前想后才知晓了原是金屋藏娇。我捂着肚子嘲笑他相信一个牙还不见的长全的小姑娘。 白无常说:“陆判负伤严重,但不肯吃药,再不吃就危在旦夕了。” 我怒骂:“什么时候了,怎么这么任性,完全没有脑子。” 黑无常叹了口气:“其实我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阿荼你去吧,他带你一向好,你的话他还是听的。”然后交给我一个蓝瓶子。 白无常则是搂着他的脖子转身向我身后扭去,驾着云就走。他笑着说:就在他寝室哦。 这下子我的脸色极难看“过分,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俩嘿嘿一笑十分有默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乱的是我,劳的是我,饿的还是我,所以我就无所不能了。我脑补了各种和陆判见面的画面。 这厮一定气若游丝,披头散发不说话乍一看好仙好美,一旦我进了房门,他一定但凡手里有家伙一定朝我砸来。或是轻轻倚着床栏,看着我有气无力的喊了几声,我听了半天感悟一下他的唇语,发现是个滚字。或是我给他喂药时,一把按着我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笑了笑:乖,吃了这药吧。 反正碰一鼻子灰就对了。 陆判,是什么样的原因使你连药都不吃了。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我一没实权二没功力你为啥就愿意听我的? 缘分使我们相遇,他把所有的温柔给了我。没有原因,也并不是自己有多好,只是比常人多了点运气。 眼看那个宫门也到了眼前,我跳下了云,走到这紧闭的宫门前,打了个寒颤。 宫娥们看见我就是摇头,我问她们怎么了。 她们回一句:陆大人不仅油盐不进,还不吃药。 陆判听到了我的声音,透过门传来他的声音,他说:你来干什么?你别管我。 我一听十分高兴:“呀,没事这一听还很有精气神,你们家大人灰飞烟灭不成。至于饭食,神仙吗,不吃又不会死。” 比我想象状况的要好,我就很高兴。 第二十八章陆判受伤 “阿荼!”他厉声喊道。 我吓得肝颤了颤,大叹事情不妙,立马飞奔着推门而入。 陆判穿了一身白色的里衣,双臂撑在双腿上,挺直腰板坐在床边。 我感慨看来是真没事。于是蹦蹦跳跳的到了他的身边,我拍了拍他:“哥们,看来你真的没事。” 他吃痛的哼哼了一声,那身子也弯了下去。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是有事,想想刚刚还真是俨然一个没心没肺的疯子模样。 他突然抱膝而泣,身子一抖一抖,也只有吸鼻子的声音,就像是受伤的小兽,看得我很是心疼。 这才看到他背后的那道伤,只有一道。这伤痕没有谁比我更知道它。那是天雷,你若问我怎么识得这天雷,因为我的父母就是惨死于天雷。 那一天,我们三个在凡间玩踢毽子。我还记得那个山坡开满了蒲公英,娘亲告诉我蒲公英是她认为最独特的花,长的不似花但的确是花。而且是很有想法的花,组成它的白色绒毛可以四处漂泊,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这个世界上敢于遵从内心的已经不多了。 她爱抚的摸了摸我的头:“阿荼,我唯愿你一生自由。” 只要心是自由的,那么谁也束缚不了你。 我那时总是接不了毽子,于是一直跑着去拿掉落在地上的毽子。 凡间也正是仲夏,这花也正开得艳。这花啊,爱自由,也爱光明。朝开夜闭,眼里是容不了沙子的。 那段时光真甜啊,可惜甜只是一瞬间,苦却是永远的永远。 我不知道是第几次捡毽子,我只知道我转身的那刻几道天雷辟在我父母的身上。 他们痛苦的喊着,跑过去后已经晚了。我只看到两具烧的漆黑且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没有惊慌,不觉害怕,连难过都没有。我以为只是一个玩笑,我哈哈笑着伸手去抓其中一个的胳膊。 刚刚碰到的那一刻,我听到十分清脆的一声‘啪啦’,然后从胳膊开始,就化为了灰烬,被风吹散,没了去向。 “爹娘,别开玩笑了,我想回家。”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空气中散发着透彻心骨的寒,雨和美景混在一起应该是很美的,可现在只有凄凉,雨水滴答声音该是好听的,可此刻这滴滴雨声,滴滴是痛。 冥界来人带走了我,只剩那蒲公英独自开独自怜。 觉得好玩变为觉得害怕到最终的伤心,用了很久很久。 我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一向固执,非得见个明白。譬如被狗咬了才相信狗真的会咬人,被骗过才知道有一种谎言一环套一环,见过下贱才知道有时候下贱还不够还得作践别人。 什么是成长?冷暖自知。就是把你相信的一一摧毁,摧毁还不行最好人人啐上一口,谁会盼着你过得好呢,做啥子青天白日梦,大家大多巴着你烂做一滩烂泥,众叛亲离才甘心。没错,就有如此自私卑鄙恶心至极的人活着就为了祸害你。 直到陆判被伤了的那刻那个迟了很多年的嚎啕大哭才哇的一声嚎了出来。我怕极了,拥有的太少,稍微一失去就是全部。稍一扯就伤筋动骨,然而我还没有能力去守护我要守护的。我只能看着握在手里的机会时运事物一一消耗殆尽连渣也不剩,只能目送陪着我的一一离开。 他下了床一把搂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反过来安慰我:“别怕,我死不了。” 我轻轻挣开这个怀抱,止了哭声。褪了他的上衣,发现衣服下他的背为数不多的完好肌肤上是闪着金光的龙鳞。我惊讶的含糊不清:“你……竟然……” 面前失血过多的少年,嘴唇泛白,强撑了一个笑轻声说:“阿荼,接下来我和你说的话,你只能咽在肚子里。” 我郑重的点头。 他说:“我是天帝的儿子,还是个半神。”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受伤这么重都不给碰,房门紧闭怕的是这个惊天秘密的泄露。 我拨开药瓶,踮着脚用手轻拍他的脖子:“弯下腰。” “嘶,你的手很凉。” 他乖乖弯下腰后,我就把手中的药撒在他的伤处。 那个伤愈合的十分快,刹那之间就又是光滑洁白的脊背。 我十分怀疑的拍了拍他的背,然后笑了:“嗬,果真好了。” 他也笑了:“你拍我干什么。”然后一个转身,依然是紫袍加身,脚踏官靴,头顶官帽。 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甚至怀疑刚刚只是个梦。 “我可是真龙附身,自然好的快。” 我真没见过世面,激动的拍了拍手:“害,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第二十九章陆判的人间过往一 死里逃生是可以使人成长的,陆判也是如此。 他已经不是当年爱发脾气的小兽,只是个敛了脾气锋芒的狮子。跪在大堂中央恶鬼的种种事迹已经不会使他暴跳如雷,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挥一挥笔,将文书传给鬼差。 趁没人的时候我打趣他:“你似乎不一样了。” 他奇怪:“哪里不一样了。” “时间久了,你自己自然就知道了。”我回话。 他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自讨没趣的我依然想扭转乾坤,让他继续追问。如是故弄玄虚的补了句:“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呀。” 他整了整生死薄,并没有继续和我刚下去的兴致“阿荼,我们去人间吧。” “为啥啊?”他那日和我约定一起去人间过年守岁,我不以为然,后来惊觉他可是从来不去人间的。 他嘴上浮上一抹笑:“夏虫不可以语冰,井蛙不可语海。” 啊,他故意文邹邹的暗讽我。我佯装生气:“你是觉得不足道也喽。” 陆判本也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见过他太多时刻的暴跳如雷,我差点忘了那个少年也曾十年寒窗,只盼考个功名。 我们都不敢提,大家都说他是及其努力的书生,可惜天分不够,是个飞不高的笨鸟。 我不喜欢这个说法,我愿意相信的是勤能补拙。我并不想争那种脑子的高下,因为我也不大聪明,其实有些时候又不得不承认,聪明的人学一些东西就是快。 但是做为被人说愚笨的人之列,我依然会挥舞着我的拳头回一句:“你九族就没有聪明的。” 人这一生追的就是个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大大方方承认,没啥。俗就俗一点,只要方式对,我凭自己的本事你管我呢。我们追求短短数载的喧嚣红尘,外在浮华,斗来斗去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有的人惨一点,场场皆为空。 人这一生,来世说全是放屁,即使有你还记得谁是谁啊,及时行乐,顺心遂意就好。 不要因为自己无能而安慰自己保持现状就好。 “这人间我已经很久未踏了。”他笑了笑,不是高兴的而是悲怆的。“阿荼你可知我放不下的怨念有多简单。”他叹了口气“说出来其实难登大雅之堂的。” 我也没了心情打趣,那个笑是刺痛了我的,眼神空洞,并未弯成月牙状,只是扯了扯嘴角,生硬又苦涩。“没事,说你难登大雅之堂的懂个屁啊。” 他满眼含泪笑了笑:“哈哈。” 他为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陆判家境不算富裕,也没有很寒酸。他苦守着各种书痴痴的读着,只为了进京赶考的那一刻。遇见我之前他也曾深深仰慕着一个姑娘。那是从小定了娃娃亲的——陈茹娣。 陈茹娣倒不算什么美艳的女子,比常人美一点但比起美得又逊色三分,但是她勤奋善良,孝顺双亲,能干不怕吃苦。 也因为从小灌输的观念,他早就认定了这个姑娘。 其实有时候放不下的也只是执念,是那份深深的喜欢,而非那个人。并且宝贵的是不带杂心的喜欢,如果没了喜欢,对方便什么也不算。 如果没珍惜的话,就傲气一点保持自己的态度:你又是谁?和我有什么干系? 他向她表明心意的那一天是夏季的尾巴,天际已抹上了黑,只剩一点点光,十分的微弱。但足够亮了回家的路,风吹动了满地庄稼,沙沙作响,十分好听,满身疲惫在这阵风的吹拂中已消耗殆尽。 小姑娘娇羞一笑,撂下锄头就跑了。 他这个傻子扛着两把锄头一路狂追。 榜上有名,光宗耀祖,再娶个漂亮心眼好的小媳妇,美哉!人生圆满莫过于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双亲健在,好友相伴在侧,若一一满足又有何憾之有! 可惜人生不圆满为多。 他说:如果你爱慕一个人,每每想起都会痛不欲生的话,如果摒去年少无知,对方仍然没有好话的话,就干脆放手,太累了。 他痴语:我爱她是真的,但是若能回头,我愿不会再遇第二次。 他说:她可有本事,看见她我就笑不出来。 他说:有些人相遇,相识,最终相知都会后悔,可能是惹了司命。 说了不少的浑话,都是扎心窝子的,但有时候相遇带来的都是不幸。谁也不轻松,就像刺猬一样,连拥抱都是痛的,莫问将来,只求放过,一别两宽,各自天涯,生死不复相见。 好像到头空留余恨罢了。 第三十章陆判的人间过往二 他的故事少了个特别重要的人,就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徐望。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碰上那种背灼天光,足蒸暑气的时刻也不累的,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们很坚强,谁都没叫苦个喋喋不休。 从徒手插秧再到可以扛得动锄头,这样抗啊抗扛着就长大了。 长大可怕啊!长大就离了心,就各奔前程去喽。 徐望跟随着父亲经商,白手起家,虽然卖的是死人用品,但也小有规模,这世间只要凭本事赚钱,只要不违背道德底线,就不低人一等。徐望明白的很,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商贾出身就自卑,别人问起他怎的赚了钱。他反而落落大方:小哥我从商了。 徐望和陆判就是个对立面,按理性格天差万别的俩人应该是仇人才对,可偏偏就是亲的不行,可惜世间的事并不讲理啊,都讲个缘。 好友得意,做朋友的也是打心眼里高兴,他和陈茹娣也十分开心,就差跳了起来。 其实在他们之前,陈茹娣和徐望是私定了终身的。 其实许久未见,又重逢的那日他也本该明白,姑娘笑的好似春江拂过绿柳岸。 那一年正是难的时候,收成不好,欠了饥荒。眼下又要进京赶考,闲钱实在是没啊。 一边是赤裸裸的现实,一边是不可失的良机。而他爹娘信奉的是读书无用论,不够富裕的苦就是但凡占到钱字的就得弃了。本来软磨硬泡好不容易答应,勉强求到今年这个时机。 说巧不巧,天公不作美,来了一出。 徐望也说了不算,他也没法开口借钱。大家都不容易,也不想麻烦你让你操心。 “爹,娘,孩儿还是想考。”他说话的时候,空落落的,心那块儿像是少了什么 ,大概是没底吧。 他的母亲哭天抹泪“哎呦,你怎么……你这娃子就是不听话,非要考,就不考了吧。” 他也哭了,哽咽又抽泣,这么关键的时刻那么能言善辩的人,就是噤了声。 他很想说啊,我真的很想要这个机会。我等了很久了,我怕我空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 盼啊盼,盼了很久。等啊等,等到现在。 他爹拉着他,拍了拍肩膀:“我带你去看看吧。” 那一刻,他似乎听到心里的蛮夷之地有什么破土而出。 他娘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娃儿啊,你还不知咱家这个境况吗,眼下正是难的时候啊,这钱要是交给你闯荡去,你的机会不也是半成么?” 他绝望了,泪眼朦胧中他看到了娘额头的皱纹,爹鬓角的华发。又想了想钱的债,那是一种特别无力的无力感。他又看到了自己失去后寥落的一生,还看到了失败后家里更加衰落的前景。 还是弃了吧。 犹豫间,报名的先生告诉他:花费是巨款。 无知最可怕。 当初弃的多果断,现在就有多痛,这一直是陆判的心结。 世上有两个词,前者很幸福,后者很不幸——好事成双以及祸不单行。 他徐望好事成双,抱得美人归且富了起来。他陆判失了机会还欠着债。 他忙的焦头烂额之时,他俩连一纸婚帖都没递。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也是上街购办物件。他看见了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是那么美。她和他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可惜人就喜欢自我欺骗,他连相信的勇气都没有。他抹了抹眼睛,发现没有看错。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并非是梦。 他暗笑:不过是长得像而已。 于是他闲庭信步的走到他俩面前,那俩人互相搀着 也没有打招呼。 如是更加笃信。 后来大彻大悟的傻子问:为什么骗我? 徐望反问:骗你什么了? 他默不作声,无法回答。 娣妹还真的成了弟妹。 你不是说有事去了别乡么?你不是不在这里么? 陈茹娣抿了抿嘴:“还不是怕你难过。” 本来想说滚的,但是还是说了句:你们走吧。 本来想打他的,但是那个对不起让他没了力气。 “你珍重,陆判哥哥,我从不曾爱过你。”她哭的梨花带雨。 是啊,他陆判怪谁啊,本就不相爱。就算刚刚多想剁了他们,但是不占理啊。 有人说太理智的不是爱,其实不然。太理智有时候是因为太爱。好像一看到你就泄了气,还是自己骂自己吧。 “你赢了,老子再也不想见你们。”他说这话时是没有底气的,声音极小,就是咕哝了几声。谁也没听到。 人最丧的时候莫过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吧,他那时就是…… 第三十一章陆判的人间过往三 有这么一个人她出现在你的生命里睁眼闭眼都是她的样子,躺在衿被里还会笑出声。年少的欢喜很简单,就是连并肩行走都会高兴很久。 他住村北她住村南,南北北本不同向,他偏偏甘愿多绕个圈子为了和她多走一会儿。他这个人又是个闷葫芦,一路上缄默不言。 单相思就是自己的世界,你可以填充很多东西,只为拼凑一个可能。但那些终究是拼凑,可怕的是拼凑的你却当了真。 他也没付出什么,但是不能否认他那时的确真真切切的喜欢过一个人。也曾魂不守舍也曾欢喜雀跃也曾凉了心。这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因为那种感觉太明晰,实在是忘不了。 因为疼。 疼的话会放手,但是疼也会怕的拿不起。 他常常想,如果那会儿和陆判似的,是不是又会有另一种可能。 还轮不上他懊悔,还等不到他翻身把歌唱,战火就来了。 很突然,这世间本就无常,也该无常,因当无常当寻常。明明瓦舍里的青衣还舞着水袖,余音绕梁,明明饥荒好不容易挨过去,明明锅里的油刚刚冒起烟,明明放牛的小儿郎还挥着鞭走着……一瞬就摧毁了宁静。 政权颠荡,龙椅上那位刚刚驾鹤西去,儿子们就纷纷搞事情,之前的暗斗此刻成了眀争。 你螳螂和蝉打着,我黄雀自然要要捡个大便宜,坐收渔翁。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也是这个理。 这不平日不敢吭声的柔然突的扭了脸打了过来。他们拿着弯刀展开杀戮,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成了刀下亡魂。 国家与百姓本就是连舟,一船击沉,船船沉。满目山河皆萧索,遍地哀嚎人未还。 他东奔西走,孤家寡人一个,倒也自由。 这脏渍在脸上也没功夫洗了,衣服也是臭烘烘。相貌堂堂的少年郎成了个乡村破落户儿。 生死存亡之际,什么都是虚无,他揣着活命的馒头,心里还算温暖。功名利禄,空空空,偏安一隅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更想活下来,活着已经赢了。 不管你信不信,世间百态存在因果。得意时莫嚣张摔下来你就知道有多疼。失意时莫颓丧,只要努力就是拥有,也不会继续惨下去了,没啥空间了。,没有穿林打叶声,不经柱仗徐行,怎的来日黄袍加身,你得蓄势。 也许箭在弦上,已经刻不容缓了呢。 他碰到了那个先生。他蔽衣破衫勉强遮了身子,他骨瘦嶙峋就在地上趴着。他甚至不相信眼前苟延残喘的人是当年风华正茂的先生。 他试探着问:“先生?”然后急忙蹲下。 发现此人咕隆着不知道说着什么,他凑近听了听:我饿。 人是有私心的,救命的馒头该不该给他,他真的犹豫了。本想扭头就走的但是良心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还是拿出了那个馒头。 白面馒头和黑漆漆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明显。先生一瞬间眼冒星光扑了过去,抓的陆判手上都有了血印子。 人极度饥饿就是如狼似虎。 许是良心发现吧,先生说:不存粹的感情,带着杂质,长久不得。 事情原原本本知道了个大概,才知道全是局。从头到尾被人诓骗,你看这就是天真的代价。 他徐望见不得别人好,你说都在一起了。还怕什么?因为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光明不到哪里去,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所以怕了。 先生收了钱财替人办事,那个磊落的先生他教给我们:要视金钱如粪土。 可笑不可笑?! 他失落的走了,没有多说一句。后来陆判抑郁成疾,死了。 他说:阿荼我还是怨的,所以我亲审每    桩失了机遇的冤案,暴跳如雷,很不正常。我通通全部把他们拖下地狱。 我回答:如果一个人因为你的身份而抛弃你,那么这样的人也值得被记挂么? 他笑答:罢罢罢。 我其实那时心里有点不爽,我已经渐渐的喜欢上这个少年,却得知他心里有个放不下的故人。难过也没底气。 平日里看过苏轼的诗,有这么一首爱情诗名冠古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他放不下的又是怎样的一种情丝,古今经历不相似,但情感却是相通。 他白了我一眼,不知道再怨我什么:你还是不懂。 “喂,我不懂什么,你倒是说清楚!” 他笑答:罢罢罢! 第三十二章卖豆腐脑的俏厨娘 我们来到了人间,看惯了通天漆黑,碰到白天真是太宝贝了。人间的清晨是极美的,天边刚刚破晓的样子一面还有残剩的星辰,一面已经亮了起来。 我看着错路的街巷小镇,村户里冒出的缕缕炊烟,也喜欢的不得了。 我透过这青砖绿瓦看到了发上别着头巾的女子猫着腰把手旁的柴火一根接一根的往火坑里填,然后摇了摇蒲扇,火势就大了起来。 听到了‘扑’的一声,她才起身把盘里洗好的菜蔬倒进锅里,啥时‘呲呲’作响。 “判官大人,你们人间洗手作羹汤的除了厨子都得是女子么?”我问。 “大多如此。”他说。 “为什么饭馆里的厨子大多又是男子呢?你们平日里不是不做饭吗?”我问。 他:“术业有专攻。” “这个解释牵强我不接受哦。”我故意叹了口气“这但凡抛头露面的只能是男子么?” 他噗嗤一笑晃了晃扇子,漂亮的一甩,扇子就打开了。然后扇面上写着:你赢了。 “接下来说的话你会反感,但是还要说,你没在凡间呆过。你不知道女子是被三纲五常所限制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冥界不能这样。”我一脸正经“众生平等。” 人死了以后,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带不走,什么都得留下。但是功过是非,你的名会留下。生前多行善事吧,臭名昭著总归不好的。 青砖绿瓦,房屋又在水上,江南的空气却总是湿漉漉的,刚破晓还看不到日头的踪迹。感觉要下雨似的。 我和他朝向巷子深处走去,听见了一声吆喝离我们越来越近。 “豆腐脑,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又香又便宜的豆腐脑儿。”这声音叫卖的是个女子。 陆判手一挥然后在掌中一敲:“奇怪得很,卖豆腐脑的竟是个容貌绝佳的姑娘。” 那姑娘年纪不大,她生的很白净眼里含着一汪春水,唇上的笑也是咧着嘴,倒没有拘谨和娇羞。 常言 江南的姑娘温婉动人,今日一见就是美。 “客官谬赞,要来碗豆腐脑么?”她卸下来了担子,拿下来卧在盖上的小板凳“请坐。” 我们俩顺势就坐在板凳上。 那箱子的盖打开,只见左右两个筐一面放着碗筷、调味,一面放着盛豆腐脑的罐子。 姑娘右手持着大舀勺十分娴熟的刮了几下,就盛放在碗里,接着淋了酱油蒜汁,又滴了几滴香油,然后撒了咸菜丁和香菜末,最后舀了一勺辣油。 颜色上搭配的就很有食欲,我连忙接过她递来的这豆腐脑,和她笑了笑。 陆判也接过。 她说:你们二位慢用,我这没有桌子就是俩板凳。 “姑娘客气。”陆判答道。 我尝了尝十分好喝,这豆腐脑润喉又嫩,在各种调味的调和下更加的浓香,不知觉早已吞了个干净。 我满足的抹了抹嘴,就看向陆判,这家伙竟然慢条斯理的吃着,比我还要慢。我早就吃的见底他还剩了个半碗。 突然想到了看过的一本书叫《西游记》,里面有一章是这样的,那篇名叫五庄观偷吃人参果,大致讲的是师徒四人翻山越岭来到这五庄观,唐僧不识货就拒绝了这人参果,八戒得知馋的不行于是就和师兄弟商量去偷几个,孙悟空便真的偷来了,八戒囫囵着就给吃了,也不知道是啥味,而孙悟空和沙僧则是慢慢享用。 我此刻好似八戒,一瞬间十分不好意思。 陆判突然不顾形象的就往嘴里扒拉,我偷偷笑了笑:你不要担心我尴尬,我这脸皮厚。 他也没理我,直到吃了个干净:我脸皮薄。 如是我脸色极难看。 他却仰天大笑。 付了钱那个姑娘走远后,陆判一脸诡笑:你可知世上最辛苦的活是什么? 我思考了片刻还没想法:你还是提示一下吧,我也不知道猜的大致方向啊。 他说:有的就近在眼前啊。 我笑了笑,瞬间懂了:你是说冥王,判官,鬼差吧。哎呦,局的累直说啊,干嘛讲的这么晦涩。 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打铁,拉纤,磨豆腐啦。 铁匠得顶着高温和危险一锤子一锤子的敲,敲很多下。纤夫也卖的是力气活,嘿哟嘿呀的拉。磨豆腐,得选豆洗豆泡豆还得推着石磨推个三遍。常常是半夜躺在塌上,五更就又得起来,当天卖当天磨。 “阿荼,这人间本就是炼狱啊,苛捐杂税半点轻松不得啊。” “可是那也……我只能看着还是不能作为。” 少年静静立在前方,眼眸清澈,他一身紫袍加身,又竖着发。十分的雍容华贵,终日穿惯了官服的他,换了衣裳,那净颜依然还是惊艳。 我又耸了耸肩:其实活着就是修行。 你可以恰如苦僧也可以嘻嘻哈哈,都看你,就尽力活的豁达且快乐吧。 第三十三章跳湖的女子 人间四月是暖的时候,这天的天气并不怎么好,无风无云也无晴,灰白的天使人心里也很低沉,但天地的葱绿看起来依然使人盎然。 他和我说的:阿荼,咱们现在就过年吧。 我一阵奇怪正想出言拒绝。 他捻起手指,手中亮起一片光影,然后抬起胳膊用力朝我挥来。 我蓦然瞪大双眼,光晕散尽后发现身上的衣服不再是黑衣而是明灿灿的黄。我为阿荼时这是唯一一次不穿黑衣。 这颜色我很喜欢,就像河堤旁的油菜花,明艳,朝气。“你怎么能施法术?” 他笑了笑:周围没人啊。 然后取出一个蓝瓷小药瓶,倒了粒粉红色的‘珠子’,那珠子很好看,闪着光很剔透像是玛瑙。他一手捏着我的脸,一手把珠子放到我嘴里。 入口时感觉酸酸甜甜的,还是热的。还没细品已经化了,然后就消散在口中,胸腔里一股热流聚集在那一块儿,暖烘烘的。身上四肢有一股气流来回乱串。 “这不像是糖?”我奇怪的问。 “反正我不会害你。” 我挑了挑眉:既然是好东西你怎么不吃? “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他抿了抿唇,呼了口气说“你还没回答,要不要过年?” “不妥,不妥,还是过年时再过吧。” 那湖里噗通一声,我们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是个女子轻生。 陆判也跳进河里,我暗笑他愚昧,明明可以施法。 救了的女子,有些老态,岁月在脸上留下了痕迹,身材也发了福。她躺在地上咳水的样子很像跳上案离了水的鱼。 咳完了水喘了口气她就哭了起来。 人情冷暖,世上就是如此,明白的看不开那么悲伤就是代价。 我和陆判带她去了客栈换了衣裳,喝了口暖茶她才开始讲。 她本是万花楼里的头牌,有艺傍身从不卖身,虽然做的事情算不上光彩,但她也好似只傲慢的孔雀。不做的事坚决不去做。曾弹得一首古筝绝艺名冠江南,再加上那张姿容卓绝的脸。无人不识她冯牡丹。 冯牡丹遇书生宋城那天她正站在桥上给水里的鱼儿投食,这也是个四月天,那天阳光明媚,一汪碧水在阳光的普射下时不时闪的金光很耀眼。 岸旁的杨柳依依,彩蝶亲吻着油菜花,水里的鸳鸯戏水,还有老叟撑着船从石桥下经过。 “你快看看,这是谁。” “哼,专抢别人夫家的贱人。” “下贱胚子。” 那两个妇人字字诛心。 她还是静静的投食,就像什么也听不到似的。妓不是娼,她只卖艺并不卖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话,这也算是凭手艺吃饭吧。她其实心里是有泪的,但是只能忍着,不能哭。 突然那个书生说一句:某些人真酸,自己没有本事怪别人。 那俩村妇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她笑盈盈看着他。 他问:“你怎么忍的下去?” “你不知道么,我自十四岁就来到这里,那古筝作为名坊里的艺妓也是吃了苦头的。如若这点事都忍不了,怎么赚钱。”她声音轻轻柔柔,很生冷。 “你只是为了钱?” 她嘲讽的笑了笑:“公子说笑了,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因为自己喜欢古筝。” 那一刻起,她的心如湖心投了块儿石子,起了波澜。 “你怎知,我明明就是为了钱。”她继续说着反话。 “我听过姑娘的古筝,毫无感情之人怎么弹出旷世绝伦的曲子。” 知己难寻,她觉着自己是高山流水觅知音,明山秀水喜相逢。 “自是喜欢的,但是我这身世如雨打浮萍。我爹娘本是宫廷乐师,但是一场瘟疫,我就成了孤苦无依的小姑娘。为了活命就来了这教坊。可以弹古筝也是不错的,我日日赚钱只为了离开。”她笑着笑“公子叫名字?” 他说:宋城。 姑娘笑的更灿烂,笃定的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你就唤我一声牡丹吧。” 书生说:我是知道你名字的,你的芳名已经传到了京城,谁人不知那句话——江南绝艳冯牡丹,一曲古筝成绝技。 她是怎么爱上他的?因为懂吧。她这条跳上岸的鱼还是被好心人送入了水中。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都是注定的,离散也是,有时候离开一个人不见得是坏事。 看不起你的人嘴里不会有好话,也无需多言半句, 自然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冯牡丹喜欢古筝这事,从不曾和别人说过,因为大多数会觉得这是婊子立牌坊。 形形色色听曲的人也不过为看那张脸,要么为了证明自己有本事财大气粗,真心实意听曲的极少。 第三十四章被摧毁的牡丹 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他们走的也不是顺风顺水,太轻易得来的总归不被珍惜。 冯牡丹遇上了一个无赖。 世人皆知江南良家是大户,乡官豪绅以及土匪绿林,他家都有人,黑白通吃,无人敢惹。正巧公子是个无赖,他生拉硬拽冯牡丹做二房。没有人敢吭声,都在看笑话。那天厢房里动静很大,全是瓦器碎裂的声音,冯牡丹叫喊了很久没有一个人敢来救她。 事后,冯公子看着床那头抱膝抽泣的冯牡丹。 他凑近,故意在她耳边说了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天过后,整个江南都放出消息,冯公子要纳冯牡丹为二房。 出嫁的那一天,一顶轿子落在万花楼门口,喜婆高高兴兴的走到了冯牡丹房里。 那个喜婆,笑的满面春风看起来更像个新娘 。她热情的拉着她的手:姑娘好福气,这喜服的质地柔滑,穿上又很轻盈。这可是蚕丝织的,若不是嫁给梁家这种大户,怎能有机会穿上这身。我啊,也是全靠沾姑娘的喜气才有幸见着这喜服。 冯牡丹看着她,她嘴巴特别大,巴拉巴拉,嘴里似会有唾沫星子飞奔出来,她晕头转向,实在提不起兴趣。 “来,快穿上,别耽误吉时。”那女子准备给她更衣。 冯牡丹冷冷的说:“你出去。” 喜婆傻了定在原地,然后又立马笑道:“姑娘怎了,放心,我做喜婆也有时日了耽误不了你的。” 她觉得很恶心,梁公子恶心,喜婆也恶心,连着周围所有人都特别恶心,她恨不能让他们都死。 他人总归是不想干的人,然后她叹了口气,拿起喜服继续说:你出去。 喜婆还是不为所动。 姑娘一下子恼了,加大音量吼道:你出去!你没听到么!。 喜婆一脸讪讪的,出门后抱怨:这还没过门,就耍脾气,娇蛮任性,还不是个下贱胚子,我呸。 她很生气,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门那里摔去。不偏不倚正砸在门上,那能说会道的喜婆立马住了嘴,颤颤悠悠摸着脑袋就走。 冯牡丹提起剪子把那件婚服剪了个粉碎。就像在剪梁公子似的。然后又一剪子把那黑发剪掉。 她拿着破了的喜服,摔在他们面前。“我不嫁,我出家。” 这发都断了,冯公子也不好为难。 正巧,宋城也敢来,这个自不量力的书生喊到:你这种变态该断子绝孙。 本来计划就此作罢的梁公子,一把拽着他的头发然后掌锢,后来命手下痛扁他一通,这个书生失了力气,奄奄一息。 即使梁宇权力再大也不能豪横到人间的恶生生打死一个人。 他说:你从我胯下钻过去,然后叫我声爷爷,就放了你。 差点被打死的他一下子老实了,他趴着挪着朝他胯下钻去。 尊严扫地,是为了活着。 那时的宋城已经没了气力,鼻青脸肿口里都吐了血,牙齿也打掉一颗。他强撑着喊了句:爷爷。 边哭边笑。 冯牡丹也哭了,但是她一句话都不能说因为那样会让事情更糟。 人间的恶你见过多少?权利通天的就是比平常人我行我素。 后来宋城满意了,就走了。他们俩个人抱头痛哭。 冯牡丹说:“你可知我并不似我的名字似的,我这朵花一心向阳,却终是见不了光。” 宋城说:“我是全天下的笑柄。” 冯牡丹说:“如果你不嫌弃,我想嫁给你。” “只要姑娘不嫌。” 她用银票给自己赎了身,就和宋城结了婚。花开花落年复年,这朵谢了自有别的花开,世间再也没了那个传言,几乎没人继续提着那个曾轰动天下的名字——冯牡丹。 于是无依无靠的,被生活所逼的俩人抱团取暖。 他们恩爱了并育有一子。 孩子也很是出息,中了状元。 生活本来已经明朗了起来,可是丈夫却被楼里的年轻姑娘吸引。 他说:本来就很正常,男子三妻四妾。 她听着这话就是接受不了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她以为他和她与别人不同,但是他还是没改了男子无情花心的本性。 真情抵不过岁月的那刻,她绝望了。你说人生在世还有什么事是可以笃定不疑的坚信的? 她哭着说:姑娘啊,你说当初曾拼了命护着我的人怎么就会移心呢? 嘘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曾经信誓旦旦,但别人也有反悔的那天。偕老多难啊。 第三十五章听墙耳的 生老病死,爱别离,愿长久,长久不得,又怨恨。求不得,放不下。 我看着人间的苦,哀叹故事里的人。总归是个旁观者,来到冥界我又去了爷爷那里。 他脸的褶皱随着笑的那刻皱在了一起,总是和蔼可亲的样子,我已经把他当成了家人。 他依然是握着那把大炒勺,做着菜。“阿荼,今日里你可是和以往不同啊,什么时候开始频频下凡了。” 我开着玩笑说:“一直在地下呆着,我总归得去透透气吧。” 他一下子沉了脸:“你这话若叫那心术不正之人听了去,参你一笔,你这冥王还做不做得成。” 刚说完这话,爷爷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啊,是个厨子,不怎么成才,但是我的鼻子就是灵,我这里既然嗅到了你,你就出来吧。 那人走了出来。 是他!那个机警的皮肤黝黑的鬼差。 爷爷冷哼一声,熄了火也不再做菜:你平日里就这样专听墙耳么,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正经的人。 那人的眼睛转来转去,看的出来他在思考什么。 我笑了笑:没的事情,这可是我刚刚提拔的鬼差。 我特别正义道:怎么可以以貌取人,你这错了,再说这人一看就机灵,办事也机灵,怎么在你那里就成了阴险小人了。咱们就事论事就好,不要参杂个人的无厘头感情。老头,你也老大不小了。 爷爷被我逗笑:“你啊,还是没规没矩,又想到你小时候了。那时候的你,才刚长到我膝盖,你为了吃个豆腐就开始求我,人小鬼大。阿荼,你还是和当初一般,爷爷一方面盼着你长大,一方面又希望你不要长大。”他说着抹了抹眼睛。 我继续安慰:“啊呀,已经长大了,想开点吧。” 他无比严肃的盯着我的眼睛:“不,你还没长大。” 成长是需要代价的,一旦长大,势必会失去点什么。 后来的道理后来才懂。小时候你不知道,你的世界里你以为长大就是长高了,不长了,有自己该干的事了。 你不知道的是相处需要头脑,处事面临的也都是风险。你不能任由自己,因为有责任的担子抗在肩膀上,你越来越大,身上的枷锁就会越来越多。 时光荏苒,我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我以为及笄就是过了今年就好了,但是我不知道的是很多人并不想我过了今年。 你真的分不清,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他们面上都不会表现出什么,但是背后的小动作你是真的不清楚。 然后就好赖不知。你觉得她是好人,他也是,但是她又不像是,那个他也不像。 人心你把握得住吗?刚刚认识的人你真的觉得对方是真的吗?如果你取得成绩结识的会打心眼里为你高兴吗? 真的没有几个人是真的盼着你好的,为数不多的都是时间的漏斗为你精心筛选的。后来但凡短暂就熟络的我一个也不敢全信,因为教训告诉我:但凡短暂建立起来的感情就像烟火绚烂片刻就会连渣也不剩。 几乎经不起时间的推敲,为什么呢?人年少时就可以短暂的交几个 朋友,然后留到今天依然是真心的,而现在懂了事干什么都客客气气,但关系也是停留在客客气气,进一步不可以,退一步,又叹息一声。 我笑着问:“聪明的鬼差,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睛很大,是很漂亮的眼睛。额头高高凸起,有个说法是脑袋大的聪明伶俐,今天一见果然就是很有头脑。 “我叫杜笙。” 我点了点头:“杜笙,这名字不错啊。” 他笑了笑:“阿荼,其实听了那爷爷的话也没错。” 可能就是这次的出言维护,所以后来的时候他放了我一马。 我呀,这年头倒霉的时候一样也没少,但是幸运的是也有这种走狗屎运的时候。 “我见你那刻,就觉得咱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他惊讶的张了嘴,过了很久才说:“我啊,在天……我在天…地间活着的时候没朋友。” 我更加开心:“咱们可以是朋友啊。”后来这句话再也不敢轻易开口。 他没有说话,我当他默许了。 世界上不一样的人很多,有的人见面就可以做朋友,有的人不会因为这句话就真的当你是朋友。 有个词叫酒肉朋友,就是有酒有肉的时候才是朋友,前提是对方掏钱。你但凡碰到点事情,跑的比兔子还快。 光阴延续了枯荣,婆娑世界凡事都讲因果。 第三十六章高高在上的天帝 我突然想到有一段时间没见钟馗了,以及那个名叫幻儿的姑娘。 我便问:“你们可见天师和幻儿姑娘?” 他们不是扭身就走,要么就是死不告诉我原因。 你能想到吗?短短数日他们却已经成了婚,甚至没有通知我。 可是为什么要知会我一声? 我只觉得崩溃,但是又没身份让我大大方方的难过,所以就闭了嘴,在自己的寝宫里睡觉。 幻儿是九天上的公主,此番不过是来考察地府里的工作, 而我彻底凉凉。 然后我被罚啦,天帝说:冥王阿荼贪欲太重,竟然沉迷人间,凡心也太重。需要些佛性,当抄写佛经几千年,再也不能出冥界。 这道旨还是天帝亲自下来给我的。 他的须发很旺盛,长长的把脸遮了个大半。 “据说你觉得冥界没有人间好,还造了个凝魂城。你这不是再藐视我么?尽管我和你父母交好也不便放了你,再不可继续犯错,安生呆在地府。” 就是禁了足,我尴尬的笑了笑。 “阿荼知错。” 我看着他高高在上,飘在空中。黄袍加身,身上自是别着世间最珍稀的珠宝,天帝——那个天界之王,用自己的手段做尽了卑鄙无耻龌龊的事情,然后让俯首称臣的世人皆知:你们臣服吧,你们所经历的就是本该经历的,那路也本该是你应走的。你因为我而受的磨难,是自己自找的,活该。 你看他一身衣服穿在身,看起来还蛮温文尔雅,但是做的事情却又是另一副样子。 天界大臣的思想都被他束缚了,他的眼睛里,身处地底的人是见不得光的,那么你一定不能见光。死人呆的地方不可以有生气,那么就是不能有生气。 他笑的文雅:阿荼,你爹娘双双离世,我和他们私交甚好,但是你做了错事,不能不罚,就多抄几遍佛经,一来去去你烦躁不安分的本性,二来你天劫也约莫要到了也算是保护你吧。你是半神,觊觎你冥王位置的人多了。 我感恩涕零,感谢如此厚待。殊不知我的身份彻彻底底的在他的一番话之中暴露,就像是那个故事。 从前从前有一片茂密的森林,里边有只狡猾的狐狸,他很馋刺猬的肉,但是介于那身硬邦邦的刺从未吃到过,乌鸦和刺猬是很好的朋友,乌鸦吹捧他特别的厉害,刺猬洋洋得意没有了防备就把自己的秘密尽数告诉了乌鸦,后来乌鸦被狐狸抓住为了保全自己就出卖了刺猬。 原来利益面前,感情那么不堪一击。你的朋友是风的话它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整个森林,你还敢轻易相信一个人么? 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是你把别人当做几经风雨寻到的向阳之地,其实还是命运的嘲弄,你曾经有多感激有多庆幸你就有多可笑。都是假的,人后被骂的像狗一样,你还感激涕零呢。 他的话他的态度他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和善,待你的确不同于他人,好像真的如此这般,私交甚好。他客客气气每句话都是关怀备至的样子,但是那副面孔下藏着的是谋划策略目的是让你一步一步自己跳下陷阱,还特别自愿。 那时却是真的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谁也看不出来。 “阿荼,我女儿的大婚你已错过,将来天孙的满月你可不能再错过了。”他已是中年,笑起来似孩子般单纯,仰着头张大了嘴,一点没有架子,大家都很喜欢他。敬重和爱戴并重。“这礼也不能这么算了,总归这钟馗是你这边的人,你也不能薄待了不是?” 我跪在地上,我听到了忘川河不停的奔流不息,听到了彼岸花被无名而起的风带动花枝乱颤的声音,听到了鬼界絮絮叨叨不知所言的声音,听到了他的声音。 听到了又似没听到似的。 我不能参杂个人感情,我代表的是冥界是我的父母,是世代交好的友情。 很重很重的担子压在我的胸口,喘不过气心思酸楚有苦难言。这是第一次因为身份低微而生的无力感。 我木纳的说:事出突然,阿荼没来得及准备,给我一点时间。 给我一点时间,把空的位置填上新人,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你来时没打招呼惊艳了岁月,但走时却荒芜了整个春天。 这里没有你要的日月星辰,没有你要的人间烟火。这里有的是成百上千的离愁别绪,是无奈是怨是戾气,是见不得光的悲伤,没有你想要的,我留不住,你要走就走,总不能拦住你去奔赴更好的地方吧。 第三十七章心上被捅了一刀 白无常和黑无常两个人今日也是不见踪影,陆判也不在近旁。我在房内就抄抄佛经,接着就是睡觉。睡也睡不着,就是冷。凉意袭来,盖着被子也依然再抖。 我心想是不是我的天劫要来了,然后就想着没事,扛过去就好了。 我还是冷的不行就想着叫人,可是刚要张口就绝望了,因为我已经早先命他们纷纷退下,如今看来我真的孤立无援了。 我想挥手变出一堆炭火却发现我挥来回去都无用,我的法术也没了。 我想了很多事情,从小时候的玩乐到现在经历过的种种,我想到了我抓的蝶,想到了遇到的那只老虎,想到了爷爷包的饺子,想到了琴声悠扬,想到了比武斗狠,想到了戏法,还有说书先生所说的惊奇故事,想到了我未完的约定…… 我躺在枕头上,我这枕头不同于别人。大家都盼着高枕无忧,于是连枕头都弄的高高的 ,硬邦邦的,我的枕头里放着的是香草,也比通常的低一点。连睡觉都要系着愿怎么睡的着,我愿舒适一点。 我蜷缩在被子里,来回翻滚,听到了枕头里香草因头的重量发出的沙沙声,以前觉得清脆悦耳,此刻却像是听到了风吹动树梢的声音,我就觉得更冷了。 我哆嗦着,等啊等终于等来了人,他们却告诉我:阿荼,你的佛经已经多日未交了,天庭那边实在搪塞不了了,再不交可是要罚的。 我很想开口说话却张不了口,我绝望的目睹那仙娥在桌上的白纸上留下几行清秀小字,就走了。 她略略扫了我一眼,以为我睡着了。 我心想这约莫就是人间的死吧,死的人心里和明镜儿似的:不行了,我要死了。 但是别人看不出。 我发誓:等我活了,以后左右一定要跟人 ,还是三步不离身那种。 那些不知冷暖的神仙们,是不知道我此刻的体温的,我觉得我此刻应该就和寒冰床一个性质。 我此刻多么盼望见到那个少年。 视线模糊中,意识散尽之前,那个少年徐徐向我走来。 也许是死前出现的错觉吧。 我猛地感觉心脏那块地有把刀子插在我的心口,很疼,但是却发不出声音也没有力气反抗。 我接着再次醒来后,才得知有人要害我。身在其位的人不想被束缚,不在其位的人甘愿被束缚,一心想要离开的离不开,神仙有什么好,说白了也就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世上万般事,半点不由人。 床边是陆判坐在那里,他正剥桔子。他来了一个果盘,里面很多桔子以及桔子皮。 他坐在凳子上,就在我面前,看到我醒后就塞了一瓣给我,我呆呆的咀嚼,还能感觉到心口那块儿隐隐作痛。 他说:那贼笨死了,心太软,还做什么坏事啊。刀既插在你心口了,还不忍。哈哈哈哈哈…… 我怒气腾腾骂道:你这变态,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感到心脏又开始疼似是心脏那块儿的疤裂开了,然后深呼一口气,压低声音似笑非笑的说:我说我怎么感觉那人又把刀拔出来了。原来他计划捅我两刀。 他还在笑:他拿着刀一咬牙一跺脚狠狠向你扎去,但是那刀在快要碰到心口那一瞬就静止了。 然后我伸手去够那桔子。他把剥好的桔子放到我手里替换了那没剥好的。 他得意的说:“怎么样,凡间刚供奉的。” “酸爽可口,解渴润喉。” 我又问:“这是什么时候了?” “大年初一已过。” 我笑了笑:“我安全了。” 年一过就大了一岁。 他也笑了笑:是吧。 那个笑是故作的轻松。九死一生,人生只有离死亡最接近的那刻你才能明白一些事,如果明天我看不到每天都可以看到的东西,那么我会去珍惜什么? 活着已经不易了,因而小时候亲眼目睹爹娘如何死在我面前,焦黑的尸体轻轻一碰似风化般消散个干干净净,抓都抓不到。 其实我是怕的,我也怕天劫时几道惊雷把我也劈个漆黑,从此再无我。 我吃了一瓣桔子然后把剩下的又放入盘中,问:“你怕死吗?” 他拿起我的桔子,笑的很坦荡:怕什么,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啊,很是欣赏老子的。 我奇怪:你竟然从未争取过? 他沉默片刻,继续说:只是欣赏而已。 “叫你过年你不过,睡了一觉就到了明年。”他耸了耸肩。 突然又有仙娥来催我抄录的佛经。小仙娥身姿卓绝,面容比起幻儿差远。毕竟是天界来的我不由的就盯着出了神。 陆判冷不丁的说了句:滚。 第三十八章他叫她滚 仙娥走后,我和仙娥一样惊着了。我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一脸的匪夷所思,不过他做了太多另我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其实蛮欣赏这种性格,但是并不支持这种性格。他活成了我想要的那种境界,但我生生世世都不能如他一般。 一旦别人惹到自己,就像猫被踩了尾巴。就像是你令我不爽,那我一定要大肆宣扬你让我多不爽。 他眼神就开始躲避,话不再生硬:你看我干什么? 我无奈的笑着:你是爽了,我今后怎么办呢?啊,这话传到天帝那里我这叫新雪覆旧冰,彻底凉了,伤疤上撒盐,要死翘翘了,如来神掌上撒尿,胆大包天。 他一副嫌弃我的样子:嘁嘁嘁,这就怕了,仙娥我骂的,没事,你放宽心,天帝不会怎么样。 我的心惊了惊,大彻大悟,眉心突突了几下,那个尘封在心底的秘密只有彼此知道。 是啊,他是天帝的儿子。他亏欠他,自然不会怎么着。 我说:你做事也不能太绝。 他冷笑了,那眼底留着的是恨:哈哈,说来好笑我之前做事顾虑了不少人,但是还是有人不满意,存心找事情,凭什么让老子一直迁就,老子不伺候了,该滚就滚。 我细细品了品,他之前何尝不是一个说话仔细斟酌只怕伤人的陆判,但是别人依然不怎么说人话,一颗心凉透了。 我是赞同的:努力迎合他人,只不过看起来不孤单,灵魂还是自个儿,那种感情不要也罢,独身就独身,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汹涌谁稀罕啊。 他说了句:我不是还有你呢。 我听到了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笑着感动着庆幸着:我也是,但是我的朋友还是很多的。 他嘲笑我:你以后会因为这句话而后悔。 那些年看谁都是朋友,吃了不少苦头,才明白。然后身边不必要的社交越来越少,只剩了几个人。 检验感情的不是在一块儿,多开心。而是你烂若一滩泥谁没有弃你。目的性的交友,然后以身份成就来分个优劣,你跌下去的时候把你当瘟疫之源一样立马抛掉,这些年锦上添花的真不少,雪中送炭的真没几个。别像流浪的猫儿狗儿似的,一点点温暖你就感激涕零。 他这些年字字珠玑惹了不少,也结了不少仇家,有很多回都是为我出头。 “你不怕吗?”我奇怪,一语就结怨,以后见了面有求别人的时候他又该如何。 他倒是自信甚至自负了:我陆判只靠自己,从未求过谁,因为哀求也没用。 我还是带着清醒的:陆判,你可听过两国交战不斩使者。这年头纵使是个传话的,各路神仙哪个不是当爹娘来敬,你可倒好一个滚字,咱们算是和天帝交了恶了,我可还是带罪之身啊。 “何况前些日子我准备的贺礼谁给我送去啊。” 他白了我一眼: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我气结。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布袋子,打开后取出,看着那一对儿发光的烛台形状的玉器哈哈笑了起来。他捂着肚子,感觉快笑过去了。 我全程黑脸,等他笑完。 他说: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觉着他无知,一脸不爽的解释:这是会发光的玉器。 因为冥界不见光,所以但凡发光的就特别珍稀。烛台取意: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歌颂夫妻伉俪情深。 难道不好吗? 他白了我一眼:你这忒拿不出手了,因为不够贵重,可是会被罚的。 我辩解:可是我是真心认真准备的。 他嘲笑我:你以为高高在上的天帝会看你的真心吗?他只在乎脸面。 他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脸。 我一时无语。 “你说吧,我有什么可送的?” 他一脸诡笑:我都备好了。 我心情大好,惊喜的说:是什么? 他说:一副用两只上古麒麟身上的龙鳞做好的护膝。 然后他眸子沉了沉似有深意:这大礼当由我亲自去送。 我因为奇怪 不由的多嘴:你怎么那么多珍稀物件? 他陆判可是当年因降服神兽而声名大赫的上神,天天呆在一块儿,差点就忘了这个少年的实力。想来他狂妄也是有原因的。 果然愤怒也得有实力,有实力的生气那叫有性格,没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就像一直猫装做老虎的样子发怒,旁人看来不过有些可笑。 你站在一定高度身边莺莺燕燕很多,话也极为动听但你得清醒。真正的强者不会期待别人的夸奖,因为每件事都是做给自己看。 做给自己看,不是做给别人看。努力不该让别人知道,因为努力了没成功大家会讽刺你笨。如若你不为人知反而做出成绩会惊吓到所有人。大家大张旗鼓的夸奖努力的人,时间久了该人会洋洋得意,好像只要自己在努力似的。成功是蓄势而不是暴露,所以没成功之前选择缄口不言。 分人讲,如是而已。 第三十九章惊喜,有惊无喜 据说天帝看到那护膝,惊喜的脸色煞白。瞬间似是失了魂魄。天界上下都觉得我厉害,都传小小冥王有很多宝物。 自此以后冥界里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大家都来和我交朋友。 他们交的哪里是朋友,不过看中了我的宝物。 神仙也有爱恨嗔痴,神仙也是欲望满身。 我敷衍过去,就去找陆判,发现他在酒馆里喝酒,那酒馆写着今日打烊。 我也夺过他的酒笑了笑:嗬,总算落我手里边了,这酒信不信给你倒了? 他撒手,醉意熏熏,打了个饱嗝:给你,拿去拿去,都拿去,不喝了,我不喝了。 我嘲笑他:你醉了。 然后他就开始哭。 问他怎么了,就是不说原因,只是哭。 我施了法术把他带到他自己的寝室,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又坐了起来,没了醉意看着我说:你知道吗? 我还没缓过来,继续呆若木鸡。 他看着我的样子笑的很开心:我可没醉。怎么样这几天? 我苦笑道:托你的福,大家都来找我。 他挑了挑眉:那护膝你可知怎么得来的? 我配合他:怎么得来的? 他说:用我娘的命。 我瞬间鸡皮疙瘩掉一地。 那一年,天帝爱上了人间村落里的姑娘,他下凡时被姑娘的歌声吸引,一见姑娘模样标致就更加喜欢。姑娘未经情事,也答应的特别爽快。 他是天帝,荣耀非常。他看面子极重,于是这凡间姑娘吃了不少苦头。她育有一子,天帝推卸责任,再也不管,就抛妻弃子。 后来,听说麒麟的龙鳞制成宝物会特别珍稀,但麒麟不好驯服,尽管他是王也别无他法,但机缘巧合下得知以人祭之就可。于是他把他的母亲扔给了麒麟,她瞬间被肢解吞噬。叫的声嘶力竭,他却趁麒麟不备杀了麒麟,得到了护膝。 也许是虎毒不食子吧,所以放了他。也许是亏欠吧,留给他这两副护膝。 但是抛这个孩子在野兽聚居地自生自灭,索幸他活了下来。 他问我:“你说当初毅然决然扔下你,不顾妻儿死活的人该不该原谅?” 我倒抽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只是个孩子,这个孩子亲眼看着母亲被吞噬肢解。 他,不过是个连话还讲不全的孩子。 “你知道你爹娘怎么死的吗?”他笑的让人发毛,没等我配合继续说:因为他妹妹爱上了你父亲,你父亲却娶了他这辈子都不敢承认的事情,娶了个人类。是羡慕是嫉妒是恨和怨还有他最重要的面子。以及他把我托付给了你父母。他怕啊,怕丑事泄露。于是杀人灭口。 我继续倒抽凉气。 我的爹娘在几声惊雷中,在我面前被劈焦,在我面前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而我也只是个孩子。 全部都是拜他所赐。 他高高在上,残暴不仁。他衣冠禽兽,表里不一。他爱慕虚荣,贪婪非常。 他说:你看见光生长的又何尝见得了光?仗势欺人罢了。尚且走着瞧,看看是谁活该。 别太狂。 我也变了脸:哈?你计划怎么办呢? 他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你就等着看那些为虎作伥的人如何自生自灭。 难定的事情多了,比如天灾人祸。人祸尚可避,天灾谁也避不了,落到谁头上算谁。 我说:这是一种恶毒的诅咒。 他说:不及他千万分之一。 我和他一起等着。 他笑了:你说他有本事杀了我么?这些年做尽坏事也受了不少反噬吧。 天界的天雷有时也不受他的控制,反而会劈向他。伤人一万,不过是 自损八千。 我说:你如若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伤不了你,怕的是自己心性小,哈哈,看看谁先气死。 他问我:你怕么? 我笑了笑:有本事杀了我。 他也笑了:你不是怕死吗? “现在不怕了。我也不是善茬,我是不会轻易死的。” 他叹了口气“看来你也是个狠人,我更狠我要他陪我一起,活着又如何,也是生不如死吧。”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只剩自己。他俯瞰世间万物,所有东西都会背离,离他而去,就像揽不住的沙。他通过阴谋得到的东西,最终会一一散尽。他强加给别人的痛苦,遭到反噬,只因自己活该。 他说:我目前什么也不做,我就是要吓他,然后让他自乱阵脚——心乱如麻,我要让他惶惶不能终日。 我说:你如若真的死了,你…… 他视死如归:你看我陆判今日什么也没有,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我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再也找不回来,活着也没什么目的,死有何惧?我已经没有弱点了。他伤不了我。 第四十章天帝不仁,苍天弃我 我生长到了那一天,从没想过自己会死。 爹娘的死就是草草了事,一笔带过。 受惊雷,纯属意外。 而我不过是因为天命,不过是劫难没逃的过去。死亡就是自然而然算得上是寿终正寝。所以没有任何的惋惜。 那一天天边开始闪着光,通天漆黑的地府里竟然看到了闪电,紫光乍现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更近了。 命运会放过你么?不会。已经失去的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拥有,遗恨留在心底。我也想不做冥王,阖家欢乐就挺好,可是我爹娘就是被流年掩埋了。 恨是什么?就是你明知道都是因为那个人,但是你没有能力让他把你失去的一切都还回来,你目睹着他继续嚣张跋扈,气焰愈演愈烈,但是你只能不作为。 那红光妖异,晃眼。彼岸花算得上地府里拿的出手的景色,踏着这片通红往生就像是凤凰的涅槃。 我开始拿起那纸墨笔砚,一笔一划的写下最后的话: 我这一生回头望,活的糊里糊涂,被骗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所珍稀的全都尽数失去,没有什么遗憾可讲,只是恨。 活着的时候承蒙各位照顾,还算是开心。 其实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因为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我可以期待的事情。天命如此。我恨的不是我命不该绝,而是我失去的东西本不该失去,我是地府里的神,大家都知缘分的累积全凭前生去修。本该感谢相遇,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感谢的,只觉得倒霉,这无关于良心。 从前很怕死,因为活着还有很多事没干,因为欲望和期待太多,美食美景良人鸿鹄之志等等,现在觉得皆为虚无。 你们信不信什么都失去就什么也不怕了。修行的法术我不稀罕,以后走向怎样的位置我也没什么好稀罕的,因为这都不是我的选择,我不是生来就该做冥王的,这功名利禄你们争便去争,我阿荼今日走上这个位置并不是我所念,好像我也没法做个善良的神仙,凭什么失去的是我,我还不能去挥舞我的双手去抗争,难道我生来就是被压制就应该屈服吗?我不甘,所以别指望我有好话。 已经没有闲情逸致了,我不再关心人间的孤舟蓑笠翁在寒雪中独钓是怎样的一种雅致,我不再期待那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蒸出的包子是什么味道,我不再关心冥界形形色色的鬼背后的私事。那是茶足饭饱后才有心情去笑谈,我没心情了,也都是强撑的罢了。 最后感谢曾经的帮助和包容。但是唯一的念想并不是如古言般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最后的念想是盼望着仇人早点死。 女孩子的直觉一向准。 那道天雷直直朝我劈来,我能感觉道一瞬间的疼,还没喊得出来就早已化为灰烬,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阿荼。 她得死也不过是轻轻的鸿毛而已,多年以后想起她的也没多少人。绝望的阿荼,好像每一天每一天都只为靠近死亡更近一点。 我做为幽魂漂浮在世间,栖息在了一片蒲公英的世界,那里四下遍野全是白色绒毛,风带动了蒲公英,然后它们飞啊飞,那阳光染的蒲公英也不是纯白色,带着黄色光芒的蒲公英很温暖也更美了。 朦朦胧胧不清不楚这一生也约莫就是如此,已成定局。我的故事会被岁月抹去,但心中的遗恨却无法减一丝一毫。 我这么多年魂魄不灭也是靠这份不甘的执念吧,是福分么,留着我一条命等我回去复仇。 不知道作为魂魄我苟延残喘了多久,我只知道最终委身于那个刚走了小狐狸,我又活了。 时间太久了,我只知自己是阿丑,冥王阿荼于我何干。阿荼已经死了不是吗?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早就死了,只剩一个顶着年轻躯体其实已经苍老的阿丑——她还未感受年轻就已经老了。 天帝不仁,苍天弃我。 爱恨嗔痴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畏畏缩缩的活在所有族人的指责中,他们觉得我是活该。究其本源因为一张脸。 在阿丑的人生里活着也同样不如死了,她和我一样,我就是我,无论哪个我都在每天日复一日过着无趣没有任何期待可言的日子,渐渐的离死亡更近一步,一点也不怕。好像活着只是为了死的那一刻。 我阿丑最期待的时刻就是睡觉的时候,天地寂静,没有喧嚣,没有疲劳,没有侮辱,也无需背负太多,我太累了,我不愿意醒着,我愿意一直睡着,不睁眼似乎就无需面对悲戚戚的现状。 第四十一章好似悬崖百丈冰,不可化 “镜子里的人是我么?”我问陆判。 他笑的煞是好看,笑的我心头荡漾,回头看看他做的所有事情,做为旁观者的我更喜欢陆判。 他说:“就是你。” 我一脸尴尬:“可是我现在带着的感情不是阿荼,她的爱或恨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心变了。” 现在的我还是我,但回头看看,你觉得我还是那个我么? 阿荼已死,我是阿丑。 阿丑也死了,那现在这个我又是谁? 他倒没有炸毛,只是很平常的回了我一句:“我懂。” 我惊讶的‘啊?’了一声。 少年捂嘴笑了笑:“看来姑娘对小生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啊。” 我尴尬的脸红了红:“也不是不满意就是觉得奇怪。” 他那双眼睛似是将我看透了:“阿荼你醒悟的那刻会更加痛苦,你想想吧,铜镜里的事都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你的身上,就此放手你甘心吗?” 我的心是杂乱的:“我做为阿丑还没搞明白呢,此刻又牵扯不清前生的事,我不愿意想,我觉得这一辈子躺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一直睡下去就好了。”我的话听起来特别荒诞无稽,但是真的是别无所求,我也不过是为了死的那刻而已,现在死不了就等到能死的那刻。 他那双眼睛不再看着我,我读出了失望,其实我也不怎么高兴,于我而言,想做的事大约做不成然后又不安于现状,痛苦交加实在难受,于是选择了个不怎么高明的法子,做个甩手掌柜吧,然后就等着死。 今天没死,明天死,明天不死,后天死,后天不死,总会有死的那一天。 他问我:“你没有任何期待的事情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仔细想想,算是恳切的回答:“没有了。” 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多绝望。 他苦笑:“还不如做冥王的时候呢。” 我其实蛮想哭的但是忍住了,我其实也委屈。 他有些生气了,咬牙切齿但语言还是很淡定:“你怎么不自杀?” “自杀的人是不能往生的,如果不能往生,我做个孤魂野鬼游荡生生世世,比现在还要痛苦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嘴里怎么就说了这些。 自杀不能往生但会带着那些令人痛苦的记忆永生,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非当局者约莫不会知道。我身陷囹囫自是明白的。 我开始发抖,面前的那碗面还没来的及动一筷子就成了结,我感慨万千。 他应该是看到我目光里为面而叹的那刻:“抱歉,只顾着说了。” “道什么歉啊。”我眼眶湿润泪吧嗒吧嗒的掉进了碗里,然后端起那碗饭就开始吃。我刚挑起一筷子。 他一把夺过然后命人又端上来一碗。 你说一个连死都不怕的竟然会因为一碗面泪流满面。 我先是呜咽接着痛哭。 “你还不大离你狐狸的寿命将至还早着呢,怎么一心求死啊?”他也哭了。 “因为活着没意义了。但是又不能自杀,你杀了我也行。” 别无所求的人无非两种,一是真的看破红尘,二是所求皆已失。 悬崖百丈冰,不可化不能化。 他叹了口气,呼了口气,又是双眼放光对未来十分憧憬的样子,可惜看到那种样子我只觉得更痛苦一丝一毫都感染不到我。他说:你想想看这是老天在磨练你,所以你就得吃更多的苦头。 我一脸讪讪,心想你还是滚吧。 出于礼貌还是说了句:你和一个将死之人讲这些,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 我呲溜吸了吸面条,然后很满足:吃吃喝喝,睡觉拉撒……以后就这样吧。 他一把扯着我的衣袖:“那就废了。”这话是吼出来的。 我将他得手一根一根掰开:你难道觉着我还活着吗? 他气的发抖,但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五更起床为梦而活,付出所有努力,因为只能自己背负着,而我的梦已经死了。带着恨苟延残喘,无力报仇,想过同归于尽,但暂时没有能力。然后幼稚的继续诅咒着,等待死亡。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都会云淡风轻,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换来所有原谅,别人失去的要用一生去陪葬,而你不过动了动了嘴,你指着别人什么也不在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你动了动嘴让别人用一生去陪葬又指着动动嘴给自己洗白。 那别人失去的无法重来的,怎么算呢? “你放弃吧,冥王我不想做,回到狐族也不可能,因为那里只觉着恶心,没别的感觉了,没有任何值得我记忆的东西。” 第四十二章唯有美食不可负 其实面是吃不到心上的,我看着碗里的面,只见一条条面盘旋碗中,粗细不等。然后盯了一会儿,只见浓郁的汤汁浇在面上,冒着热气,香味浓郁使人垂涎三尺,就忽略了粗细不等的缺点。我又看了一眼陆判碗里的面,根根粗细大概一致,心想这面的粗细原来也是随机的。 我挑起一根开吃,发现此举淑女,但是忒不过瘾,于是干脆不顾形象,张开嘴大口吞咽。吃着吃着,竟然发现不知觉中碗已空,肚子也饱了,面的美味使我意犹未尽。 陆判也开吃了,他倒是没怎么注意形象,哧溜哧溜,我突然想到了铜镜里一同和陆判吃豆腐脑的情景。 奇怪啊,这文雅少年什么时候变成了糙汉子。 那碗面的菜绝佳,虽是只有几片牛肉飘在碗里,但依然不减它的鲜美,绿油油的葱花飘在碗中央,点缀的更加有食欲。汤与面同时共存,我尝了那口汤,发现蛮不错。 他又端起碗就着大碗咕咚咕咚把剩下的汤喝完了,一滴也没剩。 汤汁浓郁,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但尝起来也丝毫不差,不是非得加料十足的面才足够吸引人。 一个空碗和一个还剩半碗汤的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吃完饭抹了抹嘴:“阿丑,本店的汤也蛮不错的,你也可以尝尝。”而后掩嘴轻咳“下次来吃炸酱面,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我点了点头。 我其实内心很复杂,刚刚还谈的一副土崩瓦解的样子,现在又好似什么也没发生,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任何的疑虑倒显得自己不够澄澈了。 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的面我做的,所以做工不怎么精细,你吃着怎么样?” 我大彻大悟,差点发出“哦”的声音,原来有粗有细的面条是他亲手做的,倒是十分别致,有粗有细正好满足了顾客到底吃粗面还是细面的纠结,我挺满意的,味道不错。 我特别诚恳:“好吃。”短短两个字,没有任何形容词,任何的辞藻堆砌都略显多余。 他再也没提过冥王的事也再也没提过狐族的事,这几天很多人都跑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而不是我想怎么做,我只觉得聒噪,也许骨子里是叛逆的,言辞恳切虽是为了我好,但句句听不进去,只觉得烦透了。 他没再提过我反而有些不适应。 “你怎么不继续提刚刚和我说的事呢?”我试探着问。 他笑了笑:“不提它了,唯有快乐至上。” 我惊讶非常,就像是突然被泼了水,煞时懵了,压根没反应过来。 “你应该很满意我这么说啊?”他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我挺感动的,感觉自己有被包容,心上暖意油然而生。 我点了点头:“没错,我满意这个说法。” 他说:“你没处可去,不如跟着我。” 这冥界四处光亮也不是十分充足,四野望去就我一个活物,阴界冷峻丝丝寒意从心底开始冒出来。另类的我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实在顶不住,而陆判算是可以信任的,不如就跟着他走。 “好,我跟着你走。” 这一路,商品琳琅满目,各种摊贩叫喊热闹非凡,但是我并没有心情看,我的四目里只有脚下的路。余光里可以感受到他回头望我,被这么秀气的公子盯着,我再脸皮厚也不行还是脸红了。然后为了掩饰心虚就对上了那眼。 他说:“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快乐至上,什么也不要想。过去就过去了,你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而不是抓着痛苦频频心痛,频频失去。然后最终一无所有。” 未来,它还未来。过去,它就是个过去。你无法把谁赶出你的过去,但你可以选择把谁关出你的未来。但是人也不要太自信,因为别人不见得未来希望有你的出席。 不管将来谁会出席,但是一定要努力出息。 “是啊。” “你应该冷吧。”他搓了搓手,哈了口气,双手揉了揉胳膊,然后笑了。 我也笑了,那是一种夸张的做派,我知道是为了逗我开心。 “有点。”我回应。 他说:同类终于回来了,我也冷。 是啊,他是个半神。 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有成神?他的成神,一路对应的劫难又是什么。不知道,我挺想知道的。 虽然不怎么熟,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很亲近。如是我也是很大胆想说啥就说啥“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封神?” “我已经是了。” 第四十三章方荣的故事 “啊?”你是神的话又怎会感觉冷呢?我带着疑问继续问:“神不是不知冷暖吗?” 他眸光暗了暗:“曾经我也这么以为。” 深意的话怎么想也不能参悟,因为不明真相,而不明真相自是有不需知道的理由,我再问也是没结果的,于是就放弃了。 学会知趣,不过为了不徒增烦恼,也省得嘈别人的心。 突然感觉身后一直被尾随,我有些害怕,多次开口又不知怎么说,真怕说了话被暗杀而死,那就太冤了。于是我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他终于回头看我。 我的五官拼了老命的扭曲,试图告诉他我们遇到了危险。眼睛珠子尽力往斜方瞟,为了告诉他看我身后。 我突然听到斧子落地的声音,吓得我惊慌乱叫,伴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哭声。 我逃窜在陆判旁边转了身,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土匪头子。陆判在一旁捂着肚子长笑,缓过来的我发现他依然笑个不停。而跪着的是一个已经带了岁月痕迹的中年人,他掩面而哭,许是绝望不甘一并来袭,悲伤就无限放大,于是哭个不停。 陆判显然笑的是我,但是还是不适合,场面实在是不合适。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他收敛点。他倒好,拿右手的衣袖抹了抹眼睛:“哎呦……哈哈……不好意思……实在是忍不住……她太好笑了。” 我满头黑线,撇了撇嘴,周围的魂魄也多了起来,盯着我们看但又没说话,小声议论也没有。 因为不敢,那个少年的实力和脾气都很大。 我扶额此刻真的想装不认识他,这等引起公愤的重度引起内心不适的事情,导致我,想逃跑。 我十分严肃,语气很不好,不是厉声但是声调很冷:“你别笑了。” 他也不笑了,脸色上是惊讶,然后看了我一眼,便去扶跪着的人。 一如既往的稳重和淡定又回来了:“你的事情我这生死薄上明明白白。”他接着伸出右手,手上便悬着那薄子,看起来很酷。 我依然觉得心潮澎湃。 终于可以平反了。 “你且讲讲你的生平经历,不准夸张的表述自己的功劳,也不准为自己的不公添油加醋。照实说。你明白没有人骗得了我陆判。”他说话时,我看着那张侧脸,很心动。 无论谁只要认真办事的时候就特别吸引人。 温和的面庞,故作生硬的语气,他睫毛轻颤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我。 我有些慌乱,尴尬的笑了笑。 他轻轻皱了皱眉也捂着脸很是无奈的笑了笑。 那中年人粗状的手抹了眼上残留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其实明白不是他脆弱,好像只有高大坚毅才显英雄本色。但是谁也不能嘲笑他懦弱。 他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都过惯了,怎么能说他脆弱啊。我看到他脸上有了褶子,发间夹着银丝。感慨他不过是一个内心柔软,外表坚毅的爹。 人生不易。 他略微思索着,然后说:“我一生光明磊落,做个土匪也是绿林好汉,财富未曾贪过,杀的都是奸邪,得一养子为了自己的前程,向朝廷举报了我,我这人头他取了邀功。”然后跪下磕头“我心有不甘。” 我听了也很气,也是一阵唏嘘。怎么会有如此没有良心的儿子。一个猛汉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含辛茹苦拉扯一个孩子,在刀尖上活命还要替他找奶源。心酸苦竟是没人知道。也没有人感念恩德,而是养了个白眼狼,你好吃好喝的哄着供着养着,而他转头咬你一口。 他说:“我那儿子说我是匪,他为官,既为官就要为朝廷效命,毕竟吃的是官粮。” 我忍不住道:“这才吃了几天官粮就忘记自己怎么一天天长大的,什么狗东西。” 那匪眼冒星光因为找到了共鸣。 陆判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嗓子提醒我用词不当:“注意你的话,怎么现在话里不干不净被我影响的么?” 我十分尴尬,然后就闭了嘴。 然后陆判抬手挥了挥:“不耽误事啊,你继续说。” “我这一生顶着土匪的不好名声,但乡里乡亲谁不是树个大拇指,不过官官相护仗势欺我们穷苦百姓罢了。”然后又抹了抹眼上的泪,无奈的吸了吸鼻子然后哀叹一声。“我妻子就是让为官的强抢了。” 我呼了口气准备继续骂,忽然看到陆判正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于是我仅仅是吸了口气,然后没再说话。 第四十四章方荣遗恨 涓涓细流汇聚成河,忘川它还是那忘川,它不曾汹涌,就是静静的平稳的似是人归西后静止的心跳,不会再次跳动,它安静的躺在你的胸口,就似是昆虫的蛰伏。 似是而非的往事,陌生的故人,通过桥的那端,都会忘的干干净净。 来时孑然一身归时孑然一身。 又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 死亡,算是经过一回了。不过没死成,濒临死亡的一刹,我没怕。前些日子被无常勾来这阴间,心有余悸也是为了难过,不为死亡,只因这个世间有没有我的存在都没差。 回想起自己活着的时候,不怎么自在。不过就是盼口吃食而已,何尝不羡慕那些记忆里只有明媚的充满美好回忆的各式各样的生物,哪怕只是只看家护院的狗。它活着也算是有点作用,而我阿丑生来就被唾弃,一无是处,就像是谷物里生出的虫子,背光生长,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但是旁人看来就是碍眼,随手一掐我就肝肠寸断。 我听了别人的前尘旧梦,心想我该如何充盈自己还未真正开始的人生? 跪在地上的男子还在哭,因为自己的枉死,因为自己真心付错了人。 陆判打开生死薄的卷宗,开始回忆的是他的前尘往事。 此人名叫方荣,客观的评价有时候就是不存在的,譬如说你喜欢一个人那么所有的缺点和恶事你兴许会不为苟同但依然不会离去,你若讨厌一个人就会和身边一同看她不怎么顺眼的人联合起来,一起诋毁,你和谁是同类就看各自身边站着的是不是同道中人。 我是站在方荣这边的。 方荣少年时血气方刚不可一世,脾气刚毅但是冲动。性格好强又不服软,村里头没一个人人敢骑到他的头上。 那一天日头高高挂在天上,人人已经汗津津的,就连池边的蛙也没发声,只是肚子一鼓一鼓的,田里的庄稼也干的缩在一旁,整个世间因为暑气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方荣被众人围着,他揪着一个同样黑黝黝的高大男子,此人我认得出来是他的弟兄,他就是叫嚷着咽不下这口气的人。他们面目年轻但是多年以后并未被岁月掩去面容。他们变化都不怎么大就是多了些抬头纹和白发而已。 故事里的人,看着的是隽永的回忆,而我们这些故事外的人看的是个热闹。 我带着奇怪和好奇看,这种说法很客气,其实就是八卦,我八卦他们的故事。 他气的嘴唇哆嗦,而他兄弟则是抿着嘴瞪着眼睛。俩人掐架的缘由就是一亩三分地,就是两三尺之争但是谁也不愿退让。 不打不相识,这样冲动好怒,大家都是同样的人,所以以后自然就走到了一起。而,非同道则无法相谋。 性格不一定得相似,想法也不一定得趋同,但是方向和大事大非面前一定得有共同语言,不然只能掐架。 “你给老子撒手。”肖华宇说,他说的同时又用力伸出双手用力向前划拉个来回,想要抓他的脸,可是扑了个空。 方荣凭着蛮力另一只手又去抓着他的领口,双手死死揪着,挑了挑眉恶狠狠道:“去你娘的,在爷爷这里,爷爷说了算。” 肖华宇哼了一声,但是又没有办法,气的脸也憋红了。 村里的人没一个劝架的, 就差拿把瓜子了。 此时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迈着自己最大的步子赶来,还有几米远,就厉声喊道:你个孽障,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方荣就像被捅了刀子,腾的一下就此罢手,松了对方衣领,但是架势还是没有落下来。 众人开口。 甲说:哎呦,方荣的老娘来了。 乙说:这下可以散场了。 丙说:走吧,咱们都回家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没人舍得挪一步,只是让开了一条道给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一脸愁闷,伸手朝那个低着头的男子用力扇去。 ‘啪’的一声,很响亮。 猛汉落泪,那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心头,有埋怨但是并未反抗。 众人猛然一惊,但忘了去劝说。 肖华宇倒是先开口:“大娘别气,此事不是他一人的错。”他碍着老人家的脸面也不好继续僵着,继续一副吵架的样子。 老太太眼睛里是凌厉:从小打到大,都纷纷是成家立业的男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冲动,我今日不杀杀这小子的锐气,以后非要被官府缉拿。 老太太还是很有远见的,可惜有的事晚了就是晚了。以小见大也难免将来因小失大。 看了卷宗,我又盯了陆判一会儿。心想这公子脾气也不怎么好该怎么杀杀他的锐气呢?相依为命的沦落人彼此靠在一起,我难免也会开始担忧他的事。 那张脸很秀气,还是少年模样。无论多久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就因为这模样难免会产生对他的轻视和不信任。连同我在内,因为觉得他还不大。 他也看着我,我们也习惯了这样的对视,渐渐的就习以为常了。 他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心虚的摇了摇头,然后赶快继续看那卷宗:你也快看吧。 此时老太太已经揪着方荣回家了。 那家不过也是茅草堆叠而成,茅屋在穷人那里已经不易了,房地并不是人人都住得起。只是看着这茅屋我坚定的站在方荣这里,因为共鸣啊。 想当年我也是住着破败屋子,一下雨屋子就漏水了,没一处干地啊,湿漉漉的,又冷又饿又困还冻的睡不着没有任何人比我清楚这种感觉。 老太太气的不浅,坐在自己做的木头凳子上,眉头紧皱。 没了外人自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哆哆嗦嗦举起右手伸出食指指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用力挥了几下。两行泪顺着眼睛流下了,然后拿手抹了抹鼻子,嘴里发出一声叹息。 满脸的皱纹,没了青春,老了走不动了,各种各样的事已经力不从心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愁过,哀怨的哭腔:“唉哟哟,怎么办呢,你可愁死我了。” 方荣虽是跪着但并未认错,昂着头赌气道:“我怎么了我。”也是吸了吸鼻子。 “你爹就是冲动才叫官府砍了头。”老妇人说完气息不稳,拿手舒了舒胸口,大口用嘴吸气“你……我寒心,我苦苦拉扯大你,教你做人,你可倒好狗改不了吃屎。”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尺度我把握的好你放宽心。”方荣嘟着嘴说。 老妇人闭了眼,绝望的不再说话。 房外听到了一阵‘哎呦,阿娘,你撒手。’的男子的声音,声音里是粗嗓子,一听就是个大老爷们。 奇了怪了,大老爷们怎么会被娘教训。 有什么好奇怪的,在爹娘面前无论你是谁你成长成什么样子,他们眼里你依然是个孩子,孩子不懂事就是要教训。 方荣也惊着了他也朝家外看去。 那人正是肖华宇以及他的老娘。他老娘推他一步他走一步已经走到了他家门口。 俩人对视的那眼相视一笑,一笑泯恩仇,从此肝胆硬如铁。 俩老妇人 也是笑呵呵。 “老姐妹,他俩总算不窝里横了。”方荣的娘先开口。 原来他们两家私交甚好。 据说男儿家的友情是打出来的,女儿们的感情是聊如意郎君聊出来的,只要不是情敌,一切都好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看到这里还暖意融融的,岁月里哪怕有一人是真心的友情,也是蛮幸运的一件事。 他俩是怎么走上匪路?二人的老母纷纷西归后不受牵制的野马怎甘束缚,苛捐杂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于是一人举着镰刀,一人拿着锄头就开始谋生。不过不是种地而是杀贪官,就这样慢慢的积攒蓄势,就占山为王了。 没觉得不妥反而看得我心潮澎湃,很励志也很有感染力。 不管信不信每个人都有自己干的事,不过那事自己说了算。 天命是己命。 岁月里被拿走了很多,但是会重新拥有的,不如就相信吧。 历经沧桑的老树熬过了很多风吹雨打,却不曾熬过被人连根拔起。 那一天又干完了活,脸上的血还未擦干,秋风萧瑟中,荒郊野外里就是一阵啼哭,顺着哭声看去,一个小小的竹篮里躺着一个不大的婴儿,不过是襁褓,如此小。 方荣提起竹篮,正欲掀开那被褥。 肖华宇却伸手阻止:“别,咱俩脸上沾着血腥孩子看了不好,杀戮之气本不该带给孩子。” 方荣觉得有理,就没打开。 回了山头,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才去见这孩子。 黝黑的脸,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他们咧嘴笑着,我看的有些眼眶湿润。彪形汉子刀下亡魂也不记其数,很多人都觉得他们骇人,尽力躲着。 土匪窝里不应该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么,不应该毫无感情,不是撕票就是索要钱财么,怎么会收养一个婴儿,还拉扯大呢? 你说你们和什么稀泥,不过一条白眼狼罢了。 他们怎知那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痛,不是刀子插在你身上就痛不欲生了,而是,你掏心窝子的人和你反目成仇,别难过,世事无常才是人间常态。 他们举手无措,嘿嘿笑着,这里全是男人,是土匪,但他们有慈悲。 山的那头凡尘旧事注定,却放不了手。他们的相遇开始于一场杀戮,也了结于一场杀戮。 第四十五章催情药对神仙有用么? 卷里的世界记录的约莫是些已经逝去的事,没有谁是可以一直陪着你的,大家都是转了个身就形同陌路了。小时候我也有几个朋友,每每想起特别怀念。她是个小猴子,猴子混在狐族里本就不是个事,所以她终于还是走了,不是因为矛盾也没啥误会,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时小不知道告别可能就是一生。难过是后来才开始慨叹的。 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小猴子给了我个桃,一生都在惦念记挂,因为我知道她也是啥也没有,我待在茅屋里每天等她来和我讲她看到的奇闻轶事。 小猴子上窜下跳我也是一样,好景不长,一别后锁上的不止我的腿还有雀跃的心。那是我阿丑最快乐的时光。 小猴子:“你尝尝这。”她递了个绿色的果实。 我拿了后就咬了一口,发现里面还有一层,那绿色外壳也特别的苦,我一脸的崩溃:“呃……好难吃。” 小猴子温柔的说,也没有笑我,她在我印象里性格很好温柔善良爱笑,十分的包容。“呀,这是核桃,得敲开啊。这是嫩核桃最好吃了,里面的外皮是可以剥开的。”然后拿起一块儿石头开始敲,敲开后又剥了皮递给我。 我尝了尝,这是吃的最好吃的核桃不是之一。 后来就别了。 再见到她就只能在梦里,她还是朝我弯了弯眉眼,小猴子说:她们那里的族人说她丑。 丑是什么,小时候真的没概念,在我看来她就很漂亮。 她还是跳上了树叫我一声:小狐狸,吃桑葚,虽然吃完嘴像中了毒,但是真的很好吃。 我一直重复:我想你了,真的很想你,我好想你啊…… 梦里的重逢真的很开心,可惜就是个梦。 烟霞散,隔岸难相认。 终会有人在你的回忆里,惊艳了余生,增添了光彩,可是就是难回头。分别容易,可相逢太难了。 人与人之间一致很重要,玩起来才觉得尽心。 相处了一生的朋友弥足珍贵,所以我理解方荣和肖华宇的兄弟情。更因为如此,就更加的朝他靠拢,想替他平反。 自从山头多加了个教书匠,他的小儿子方鸣就喜欢看书,喜欢各种各样的书,刚开始是缠着教书匠讲故事,后来不满足了就开始看书,看的书愈来愈多,就想考功名了。 方荣特别高兴,大力支持,甚至每次到贪官家里踩点还要顺带多拿几本书,钱也不要了,就拿书。用命拿书只为了儿子读书。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他说:爹爹给你拿来了书。 儿子一脸鄙夷:“又是偷来的,君子不干偷鸡摸狗之事。”他约莫是忘了自己怎么长大的,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开始批判周遭一切。 吃饭不够文雅。 说话声音太大。 笑也不对,太不收敛。 尤其是所干的事情更加令人不齿。 字字如同手握箭努一根一根,根根直射他的心头,而干这件事的人正是他的心头肉。 他开始妥协了——慢条斯理的吃饭,放低声音,像娘们似的掩嘴笑,活也不干了。 日子更加难过了,谨小慎微,那人的屁事越来越多,规矩也越来越多。他也很痛苦,不怎么自在。 他考上了功名,山头同贺。可是那儿子却‘大义灭亲’在饭里下了毒,又狠心的拿着刀砍了他方荣的项上人头,一下子就官居三品 。 陆判合了卷轴,问:你的评定可有什么不妥当? 方荣脸色变了变:“我就是不甘被亲儿子毒死。” “活着的不归鬼界管,死了的才会来这里。你既是个鬼也不能管活人的事,凡尘过往不过须臾,你还有新的人生何苦揪着过往不撒手?”陆判眼里很坚定,动摇不了他的心,纵然怜悯也不会作为,这是做为天神的本份。各干其事,各谋其道本就是修养。 前世的冥王出手管过,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切事情的发生尤其是死亡即使是天神也没有半分能耐去改变。 她以为恭长青会被军队打死没想到她是冻死的。 我很想帮他,可是我不能出手杀了他儿子,因为他还不该死。 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偏向道德,但难免约束于礼法。道德上赢了但逃不了法。 陆判不知何时点了根蜡烛,油蜡不断的往外冒,蜡烛也越来越短,忽明忽暗的灯,如同我的心灭了又明。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种无私歌咏的不单是爱情,而是所有的爱。 他叫来无常压他们,因为怕其他神控不了场。 “勾魂使者,就麻烦二位了。” 黑无常自然高兴,他早先就想见孟婆一直找不到理由,白无常又和他‘同穿一条裤子’,自然而然也是舍命陪君子。 黑无常满面笑意。 白无常叉腰:“咳,某些神还真的是公私一同了啊。” 我其实听了这话也很想笑,可是我一想到陆判和我讲的故事,我再也笑不出来,遗憾和心酸共存的故事,好在曲终人未散,人走茶未凉,一切来得及又好像一切都来不及。 君生我已老。 孟婆已老,他还是年轻模样。 他们还有可能吧,我理解孟婆的冷淡,不是不爱,而是因为没有办法。 都走光了,我问:孟婆可有办法变年轻,她是个神仙啊,易容不就好了? 陆判瞪了瞪眼:孟婆轴的很,他俩一样轴。 我郑重点头,也是,一个明明可以逃跑却偏要求师父放过,一个等到姑娘熬成老婆婆油尽灯枯还是不撒手。 都轴的要死。 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我一听这个直呼受不了,于是爱管闲事的我决定帮他们一把。 但一想到孟婆她冷冷的就又想作罢,叹了口气,心一横,算了我就好事多磨吧。 我直言:催情的药对神仙有用吗? 陆判惊在原地,拿手托着腮沉思片刻,嘴角抽了抽,然后一脸诡笑。 我一脸尴尬:我不是登徒子,也不是女流氓,我……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内心还很狂野。 一时语塞。 “当我没说。”我实在问不下去了。 他笑了笑:“有用。”然后盯着我的眼“所以呢?你要作甚?” “没事。”我又厚着脸皮问:“有那种回归青春的药么?” “有。” 我手一拍:“服了,这件事本该可以解决,愣是耽误了这么多时候。” 陆判叹了口气,苦笑:“你太天真了,那道坎不只是外貌。修了一世的道人,以道人身份封的神七情六欲早就清静了。” 我的心凉了半截:“所以孟婆真的没感情了?” 陆判说:“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说:“你先把那可以重归年轻的丹药给我,我好给孟婆呀。” “好说,好说问题是她不吃啊。”他也很无奈,拍了拍桌子:“很久了,她要么不说要么只说一句话。从不更改。” 我装作孟婆状,然后空手表演:“喝了这汤就是往生了。” 陆判拍手叫好:“很形象啊。” 我低头略略思索:“她和我说过其他话。” 陆判一脸鄙夷:“真的假的。” “真的,她叫我找钟馗,不给我那碗孟婆汤。”我激动的像是发现死人还有残存的鼻息。 陆判说:“看来她和你蛮有眼缘。” 我更加笃定的要帮她。 陆判轻咳几下:“你放弃催情药吧,她根本没空,那桥从来没断过人。”然后慨叹“刚刚是玩笑,那药没有任何作用,而且这是要被雷劈的。” 陆判说:“不是有情就真的可以在一起的,天庭的关卡卡的很严啊。” 我想到了天帝,他高高飘于空中,一脸的雍容华贵,体态丰腴,胡子很长是长寿胡。脸上总是带着笑,可办的事总是骇人听闻。看起来平易近人,大家忠心耿耿可是深受其害的人才知道他多么可怕。 他说:你爹娘和我私教甚好。 罚我抄写佛经,看起来很照顾我,可是却引动天雷滚滚,直面劈向我,而我全家都死于天雷,也全都是拜他所赐。 我若反了,是为乱臣贼子,是为恩怨不分。 “我为什么没死?”我一个半神,我爹是全神他都死了,我后知后觉问着。 “你可还记得那糖?” 我一阵唏嘘,镜里那头的我吃了颗糖,是类似玛瑙红的珠子很漂亮,据说很好吃。“自是不记得,但看过那个镜子。” 他点了点头。 他做的事不是毫无章法,是太有章法。 很多的事也是后来才一一破开谜团。 “你好在是个狐,阿丑,不准让任何人知道你前身是阿荼,知道的越少你越安全,你也愿意耳根子清静,所以话我就只说一遍。”那眼里似有波涛在汹涌澎湃。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嗯嗯。” 我毕竟不想被天雷再劈的通体焦黑,毕竟不想魂飞魄散。 尘缘,梦魇,执念都尽数散尽,我只是我,我是阿丑不是冥王。“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我盯着他的眼,心里乱如麻。 的确不同,那他不过是借着前世的因来修今世的果,我已经不同了,他也没理由继续喜欢了。 “都喜欢,不过偶尔会怀念以前的你。” 我笑了笑:“你说我没啥优点还喜欢别的人,就因为小时候要嫁给你你就认定了我?好扯啊。” 第四十六章你身边莺莺燕燕,我也要重新开始 死了的都过完一生或遗憾或圆满,总而言之,人生起起伏伏圆满的少,总会留些许憾事,不能去想,因为你若在死胡同里不肯转身就会死在那里。 那张床很大,被子上染了很好闻的香,枕头也是有香味的,感觉心里空空的就是少点床幔,四下里能见。我心里明知道自己就是冥王,但我还是没法适应那个身份,我觉得阿丑是阿丑,冥王是冥王,我的思想里没有任何关于冥王的感情,尽管我看了那个铜镜,依然没法共通,说到底看的还是别人的故事。 床软软的,衣服也很柔和,梦按理说该是香甜的,可是我睡不着。翻来覆去还是下了床。 突然听到几个女侍谈天。 她们正朝我这里走来,因为光线暗就没注意到我。 “陆判官找了个妖物很像冥王,这妖物还蛮有福分免了修行之苦,就可以直接飞升成仙。”侍女身材窈窕,声音也很好听。 另一个声音很粗,但也是很美,细腰长腿,步履款款,面相也很和善。“陆判官不过是忘不了冥王。” 眼看就要走到我这里,我立马回身到石凳上静静得等,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说:都喜欢,不过偶尔会怀念以前的你。 就是个替代。 侍女到了,她们一个拿着放饭菜的盒子,一个空手。 空手的侍女把盖子掀开,拿着饭菜一一机介绍,又亮起极好听的声音说:“姑娘,这是饭菜,趁热吃。我们今天拿的是清炒豆腐,红卜炖牛肉,玉米羹还有米饭。” 我也礼节性的微笑:“劳烦仙姑。” 她们笑了笑道了别就走了。 以前总是吃果子续一条命,现在的身体重生后好了很多。难道这就是适者生存吗?历经坎坷留下来的会绝地反击,历经风雨存活的树就是比经历平平的树更强大。 我尝了一口很可口,吃的干干净净,吃了不少,肚子也圆滚滚的。 不能说自己是饭桶,但是美食的确会让伤心退却,然后开心就步入正轨。 转念一想也没啥可难过的横竖都是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自相矛盾。 以前呆在茅草屋里本该耐得住寂寞,但是已经不是过街老鼠的我,也想出去看看,毕竟太多不知道的了。 凭着记忆就来到了那个桥,突然想起我手里边还有丹药,我就排到队伍里设法。哄骗孟婆。 终于到了我。 她抬头看我:“姑娘,是熟人。” 我点头,又摇头,叹了一口气:“是也不是,你为什么愿意和我说话?” 她笑了笑:别挡着往生的时辰,会错乱的 。 我乖乖退到她身旁:“你变个法术,变出一个瓢,我也帮你啊,咱们聊一聊。” “可以,但说好不聊我的事,这是前提。” 我暗自慨叹那就没啥可聊的了。“行,那就聊吧。” 她并没有主动挑起话题的意思,我就主动出击。 “咱们怎么认识的?”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说了一句不是回答的回答,这姑娘的话很有深意,总得让你好好想想:“有时候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也是事实,不过是事实的一部分。” 我急忙问:“你想让我看到什么?” “万事不以偏概全就好。” “……”我沉默半响又继续说“我今日得来一仙药是朋友的话就吃了它,你知道我不会害你。” “姑娘放弃吧,你该明白的,我已经不需要了。”她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有些害怕:“你莫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她笑了笑:“我猜的。” 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明很好。但是又不能太清醒,太清醒的往往会因为现实痛不欲生。还是要理想一点,哪怕不现实。 “你太清醒了,你不该如此。”我顿了顿“越是惧怕失去的越多。” 这话说完她对上了我的眼,两行泪流了下来,约莫是想起了什么。 我顺水推舟,先吃了它。 她没拒绝也没同意,双眼发懵。 我趁机塞进她嘴里:“当机立断,错了算我的。” 她哭着笑:“你这好管闲事的性格一点没变。” 我看见她已经是个肌肤胜雪,没有老态的美人。她很美,柳叶眉弯弯,桃花眼一笑,眼里似有桃花。 我还很得意,陆判就来了。 他走来,步子很急,忘川这里又生了一股风,他衣袍便向后吹去,脸上的表情是与风抗争的坚毅,我觉得他很帅气很潇洒。 内心还沉浸在只框了他一人的世界里,他已经到了,没有惊讶,而是依然的儒雅:“孟婆,我来带她走,给你填麻烦了。” 有的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形象完全崩塌。 他一副好像是自家孩子出门到别家做客他回来接我的样子,我有点不满:我哪有添麻烦,我这相处甚欢啊。 他没理我还是继续寒暄。 孟婆笑了笑:“你们走吧。” 道了别,走远后我问他:你陆判不是性格不好吗?怎么还挺有礼貌。 他冷了一张脸:“我脾气不怎么好,但不是乱发脾气,再说我好歹也算个读书人。” 他又笑了:“你果然有本事,孟婆都让你征服了。” 我说:“我只是顺水人情,她本来也想如此,不过没有台阶,我只是做了一个台阶而已。” 这下那个黑无常应该能磨的孟婆和他说一句话了。我想到了黑无常桥头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很兴奋。 “陆判,我要去桥畔蹲守,我很想知道黑无常看到孟婆的表情。” 他拿手叩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打赌绝对和一往的表情一致。” 我嘟嘴:“切,我不信。” 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真正的爱,是无关身份无关长相,你不用很有钱也不用很漂亮。” 冯牡丹嫁给书生,不是为了钱。黑无常爱着孟婆也不是因为她很漂亮。 “其实不靠谱啊,你说的话不成立,因为如果我只是阿丑,那这个世上依然没有人会关心我。” 他说:你是你,无论你此刻怎样的灰头土面,但是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可以成为谁。 爱情不能讲的太纯粹,不能指望自己一无是处还自甘堕落然后不作为就等着别人爱你,这不现实,关键在于你可以成为谁。 因为他见过我以前是怎样的样子所以才没有放弃我。 我问:不在于我是谁而是我可以成为谁? 他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恰恰是因为你是谁,所以才可以成为谁。 我撇嘴:害,我不想回狐族。 他笑了:我可什么也没说。 没有人知道自己可以成为谁,但绝不是为了成为谁,而是为了成为自己,然后才会让瞧不起自己的人勒令闭嘴。 他一身紫袍,站在前方,没有表情:“我觉得你只是应该成为你自己。” 我皱了皱眉:“回到以前?” 他笑了然后双手抱胸:“哎,不是,你应该保留自己的性格,只要现在觉得舒服,何苦努力做回以前,你应该明白别人喜欢的是真实的你。” 我窘迫:“我什么时候向以前靠拢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让我说完,我只是提个醒而已,无论如何仙法得修啊,保命治狂徒总不是坏事,比无所事事强。” 我点了点头。 也不是赶鸭子上架,他让我做的事是慢慢的让我自己甘愿入坑,仙法的确是自己想学的,其实是另一种逼,因为他太了解我了,我所走的每一步,他胜券在握,这也是我后来会惧怕他的原因。 “我手头又有一处不平,自从钟馗走了,也没事吧,反正凡间门神也成了隋唐英雄那些人。”他似抱怨又非抱怨。 那眸子里有深意,紧紧盯着我,不愿错过我的任何细微末节。 我有点尴尬但是内心毫无波澜,钟馗对于阿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也就是个陌生人,我又不了解,只是看了看曾经的事,有了记忆但并未唤醒曾经的感情,他于我而言还没说过几句话。 从未了解,怎么开始,以后也约莫不会开始,他已经佳人在侧,而我…… “我对凡间的故事蛮有兴趣。” 他很满意我的回答,松了口气,双手一拍:“那你跟着我。” 我点了点头:“嗯,从此以后我就跟着你。” 然后相视一笑,前尘往事一并作罢,我们走向未来。 忙着赶路的人不问旧事,你拉着不放可就被剩下了,所以大家都要做聪明人,总不能你身边莺莺燕燕,我还不能重新开始吧。 前世阿荼已死,阿丑也湮灭,我是新的我,还是自己,但想法不一样了。 我们踏进那审鬼的大殿,一个姑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瞧着打扮该是哪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衣服质地良好,头钗也是上品。没有烟尘气,那模样干干净净,气质也出尘,即使五官不够精致,但是容颜也没有打了折扣。 陆判拽了拽我的袖子,轻声说:“你问。” 我看了看四周还有其他鬼差,然后皱眉看着他,他立马会意。 “你们下去。”遣散了他们,然后朝我点头。 我想了想陆判和方荣说的话,于是清了清嗓子很想威严地说但看着姑娘泪眼汪汪还是立马塌了态:“我这里有……那个生死簿,你断不可欺瞒,如实招来。”然后我心虚看了看陆判“你……你讲吧。” 没想听就低声问陆判:“怎么样?” 他努力憋笑:“没事,一回生二回熟。” 第四十七章本该明白 时间久了,你已经不再期待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你会期待一个人出现然后坚定的选择你,然后就被暖到了。 姑娘的故事开始于初见,是一见钟情,开始于颜值,久念其才华,最终因为人品。 官家小姐一生选择有限,不是进宫笼络皇上就是大家联姻,高墙里的花朵没有选择,她被锁了,没有自由,都是被逼的。 遥望这一生,委屈酸在嗓子眼,有权利和金钱的人可以垄断一切,我们似云,飘来飘去,随风而去,有时突发的暴风雨,然后就变成灰色,只能哭着。我们没有选择也无法反抗,然后越来越绝望。 那一年的上元节花灯遍地,亮如白昼。姑娘终于可以摆脱旧例,出了门。身边跟着一个丫鬟,还有几个保护自己的侍卫,她非常的别扭,于是掺着自己的心腹丫头围着街头巷子绕了几个圈就甩了他们。 她提着花灯准备放水里许愿时,丫鬟说:“小姐,据说游在湖最中央的愿望才能成真。” 柳晓晓看了看灯上的愿望,娇羞一笑。 灯上写着:愿得一如意郎君。 然后放在心头,闭眼虔诚的许了个愿,十分娇俏:“我一定要它游在湖中央。” 许是夜晚的过,河边看起来可以落脚的石头松动了,姑娘滑落了。那湖里溅起了水花,丫鬟急的大喊救命,这时大家都忙着观赏楼里的花魁唱曲儿,哪里有人理会这河啊。 柳晓晓欲哭无泪别提多后悔了,这下子郎君没出现,自己要率先香消玉殒了。 突然就有人纵身一跃,前来救她。不会划水的她来回扑腾到了水中央,男子揽腰抱着她,她这时吐了一口水:等等,我花灯还没放。 然后急忙把灯抛掉那里。 她看向男子时,一见倾心。 她心里一阵慌乱,难道梦这么快就实现了。姑娘家最信缘分,于是她决心非他不嫁,这是老天安排的。 她的的确确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 男子没顾她的话,就游上了岸,毕竟天冷水凉,他要是抽筋,俩人都得死翘翘。 姑娘一阵哆嗦,小心打了个喷嚏。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她说“恳请恩人到我家府上换洗了衣服,我们定当好好感谢。” 男子也没有拒绝:“好,劳驾姑娘带路。” 这就回了府,柳父看到她的那一刻气的直哆嗦正要伸手去扇她身边的丫鬟时,俨然看见这衣服鞋袜浸湿的男子才收了手。 柳父此时更加哆嗦不是气的,是吓的,面前的人乃是三皇子,他恭恭敬敬行了礼。 柳晓晓更加惊讶,他是当今皇子中有一身才华傍身却因娘亲而不受宠的皇子。 柳家朝中还是极有权势的,与二皇子往来密切。柳晓晓是家中长女,妹妹还是未到嫁娶的年纪,联姻的只有她,唯有她。 姑娘的心思在家族面前只好顺应大势,就嫁了。后来郁郁寡欢,身体渐趋日下,成婚不到两年就死了。 二皇子后来也登上了皇位,封她为后位。 柳晓晓说:“我只是要一个答案,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有人觉的要一个答案的人很愚蠢吗?很可笑吗?觉得别人有病么?我觉得不是,如果你这么想了,那是你有问题。 我看了一眼陆判,因为自己没有法力,所以无法应允别人。 他低声问:“你想帮她?” 我点头。 他说:“那就可以帮。” 陆判说:“柳晓晓,我可以为你布一个梦入他的梦乡,你会得到答案。” 姑娘磕头感谢,眼上泪眼婆娑。 来这里的都是挂着泪的,话没出口泪先留。 我们三人一起来到了那人的府邸,他正搂着夫人睡的香甜。 我留意了一下她的表情,她是羡慕的也是嫉妒的。 夜黑风高中,我看着陆判施法让柳晓晓进入了她意中人的梦乡,而我和陆判也跟着,不过故事里没有我们的身影。 梦里是春天,林中鸟兽叽叽喳喳,男子站在树下手捧着陨吹着。 柳姑娘穿着一身嫁衣,红的似火,她来到了男子身边。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姑娘就放下了陨。 她憋红了脸,言在嘴边还是说不出来,十分着急。 男子一脸诧异,还有些许的不耐烦。 她鼓起勇气:“我自公子救了我就一见倾心,不知公子何意?” 男子愣了愣然后说:“我们话都没说过几句,已经很久没见了。” 姑娘也愣了。 我也不躲着了于是走上前直接问:“你直说吧,她不过是要一个答案,你这不算拒绝好似还有点发挥的空间,如果不行就明确拒绝啊。” 男子惊讶的张了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陆判定住了男子,来到我们面前,看了一眼柳晓晓问:“姑娘可明白?” 她依旧摇头。 陆判说:“站在同理心的角度,我陆判喜欢一个姑娘,她若是和我表明心意,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和她在一起。”他苦笑“现在可明白?” “嗯嗯,走吧。”姑娘抹了泪,就头也不回了。 喜欢自己的人也刚好喜欢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事情,但凡和运气扯上关系的就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如此,可遇不可求而已。 姑娘到了黄泉就去了孟婆桥前没有多言一句就饮下了孟婆汤,眼角残留的泪,喝完之后目光澄澈,一阵奇怪抹了泪就转生去了。 我有些奇怪便问:“陆判啊,为什么别人不喜欢你,还有那些不放弃的人呢?” 他说:“因为那些人比较自信,有把握赢得对方的芳心啊。” 我看着他不由的把这话带入自己身上,心脏又开始突突,他的意思是有把握让我喜欢他。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桥边的孟婆俏丽,优雅的一勺一勺的舀着。 我问:那汤什么味道? 他说:没人知道,因为喝下去就忘了。 我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喝了不咽下去不就行了? 我于是匆忙喊了声:“我去尝尝”就一路小跑跑到孟婆那里讨汤喝。 孟婆看到我后就抬眸,唇上划过一丝笑:“你来了。” 我点头,然后问:“我想尝一下这汤但不咽下去,行吗?” 问完她就为我盛了一碗,然后递给我。我喝了一口然后就又吐到碗里然后浇在旁边的彼岸花上,就递给了孟婆。 她问我“什么味道啊?” “微甜。” 她笑了笑:“看来姑娘有意中人了。” 被看透心思的我打死也不认:“才没有。”我心里划过一张脸是那个俊俏的少年,他对我说:跟着我 她说:这汤,绝望之人喝了觉得苦涩,断了情欲之人又觉得无味,只有刚刚萌生情爱之人才会觉得甜,凡事都是初始时美好。 陆判也讨了一碗汤,他此时已经站在我的身边,他也是喝了一口就吐进碗里然后浇在彼岸花上,那袖子抹了抹嘴。 “这汤你喝着什么味道?”我问 “酸酸甜甜。” 心里猛地一沉,好似有个石头落在某块儿地方。 后来天天让他尝孟婆汤,他这才说了实话:其实那日尝的汤是苦的。但看到我瞪大眼睛的表情里尽是难过,他的心里乐开花了。 我此时又看了一眼孟婆,她竟然和我眨了一下眼,我有一点惊吓,我的映像里孟婆没有这么的活泼,突然她的脸来回变换一会儿白无常一会儿孟婆,我刚要感慨,她伸出手放在嘴上朝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立马点头。 原是白无常李代桃僵替了孟婆的差事,然后孟婆替了白无常,这样挺好的。 陆判也变出两个瓢递给我一个:“快,把哥们劳累坏了,咱们陪她唠唠嗑。” 孟婆一脸感激。 “白无常和黑无常走了?怎么就成了?”我问。 孟婆笑的那叫一个明艳:“他们感情本来就好,你这话简直在说笑。” 陆判拿胳膊顶了我一下,示意我闭嘴然后继续说:“白无常不是和黑无常前阵子闹别扭不说话么?黑无常使得什么法子?” 孟婆古灵精怪的挑了挑眉:“害,这有感情的兄弟就似夫妻似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么。” 我一脸抽抽,然后我又拿胳膊推了推陆判,示意他闭嘴,然后问:“哈哈,黑无常怎么出言哄的啊?” 她说:“就四个字,此生不离。” 虽然不理解但是心里还是高兴非常,然后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此生不离,是那天结婚时的誓言,黑无常等了这么多年,她明明又爱他,怎么可能一直冷着脸,不过是碍着这张沧桑的脸罢了。 孟婆也想明白了,前世过于畏首畏尾,也没过好那一生,白白赔了无常姓名,此刻绝不放手,与其痛苦的相望,不如轰轰烈烈爱一场,哪怕双双劈死也心甘情愿。 你看你什么也怕,不也什么都没得到?我行我素又何妨,就要活的痛快一点,追寻自己最想要的,爱情或梦想还有最想成为的自己等等,总得为自己而活吧。 天帝又怎样,就是要逆天改命,凭什么他说的什么也算,就因为权利和钱么? “不管怎么样,想明白挺好的。”我说。 陆判说:“凡事但求无悔。” 孟婆说:“不能任由被掐死啊。” 漫天恩怨情仇,无关之人被牵扯不清,然后一生戎马,天雷滚滚装腔作势,哪一道会披在何人的身上?然后痛不欲生…… 第四十八章你知不知道认识你我蛮后悔的? 陆判消失了。 你有没有自己特别想要呆的归属之地,我在来冥界之前没有找到。 大家都说冥界里鬼哭狼嚎,奇丑无比的鬼各个青面獠牙,大家都不愿来,人间里满目山河家人至亲没有一个可以抛下,对于我来说满目皆是疮痍,这里指的不是战火的摧残,只是觉得没什么好不舍的。 他们说陆判有个特殊的习惯,每个月的月初都会闭门不出。 有个鬼姬告诉我:“你若是要找陆判官就去他的寝室。” 鬼姬身姿曼丽,红唇勾勒的十分的撩人心弦,笑意盈盈。 我便去了,这一路脚步轻盈,我辗转于城中,绕来绕去实在是找不到陆判的府邸,我其实很想开口问,但是他们一个个看我的眼神不怎么和善,毕竟我只是个妖物,上不了台面,神觉得我低下,鬼觉得我可怕。我居于中央位置很是尴尬。 只有陆判可以投奔。 城太大了,墙也高,我绕了很久很久,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上上下下都走遍,每次都绕到了城门口,我只是感慨找出口的能力很不错,已经濒临崩溃,突然遇到了黑白无常俩兄弟。 黑白无常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白无常笑的呲牙咧嘴。 我一阵恍惚,心里诧异孟婆何时这么活泼了?难道恋爱后少女心也恢复了? 我看到了救星问:你我这绕了半天也没找到陆判的府邸,每次都绕到这么门前,难道这凝魂城在送我出去吗? 黑无常一点面子也不给:“没错。” 我张口结舌。 黑无常解释道:“这城啊,名为凝魂城,取意自是有说法的,当年冥王集聚魂魄而构的城,魂魄大多脆弱难以自保,你……她为了保护大家就构造了鬼打墙,只要是外人永远走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无论怎么走只能看到高高的城墙,然后终点永远都是这城门口,提醒他们出去。” 白无常依然是摆弄勾魂锁,左手挂上链条,然后甩了甩腾出来的右手。 我奇怪:“你难道觉得酸痛?” 白无常抬眸看我:“当然了,这锁链不一般啊,神的锁链神自然觉得重。” 那锁链缠在他的手上,缠满了整个左臂,我好奇衣服下的胳膊会不会有勒痕。我想象到一道一道的勒痕在胳膊上,胳膊应该是颜色不均等,勒痕上呈现的应该是青白色的。 白无常大叫:“喂,你盯着我的胳膊干什么呢?好一会了。” 我好似睡梦中惊醒,木纳道:就是好奇你的胳膊会有勒痕么? 黑无常说:“我们一同沐浴更衣,他的胳膊上从没有勒痕。” 我挑了挑眉,得到一个劲爆消息,他们已经发展到了共同沐浴了。 许是我的脸红了,他们看出了什么。 白无常皱着眉问:“你在想什么?” 我尬笑掩饰心里的担忧,怕孟婆尴尬,又不好挑明,毕竟只有我们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个秘密。“没啥啊,很正常啊。” 白无常有些崩溃:“你想什么呢,我是白无常啊。” 我赶忙点头,然后凑近悄悄对他说:“小声点,你太心虚了,没有人怀疑 你反倒自个儿露怯了。” 白无常看了我一眼,表情里尽是无语。 黑无常憋笑说:“这真是我兄弟,换会回来了。” 我这下更加尴尬,倒显得我思想龌龊。真真是欲哭无泪啊。 好在他们也没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带我去了陆判那里,走到府邸门口又碰到了那个鬼姬,她的额头上多了一个用朱砂勾勒的红点,那痣看起来很吸人眼球,因为痣让人也会细细打量这张脸,在众多冥界美女中,这画的痣无疑是个聪明做法。 她勾唇:“姑娘来了,我正要找。”然后就拉着我走进府里,黑白无常也没觉得不妥就自动离开了。 她和我说:“阿丑,陆大人就在寝室里,你且去吧。” 庭院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因为之前记得路,我没走几步就到了,这一路只有我,没一个侍女,我也很奇怪。 推门而入,就发现了披头散发的陆判。他裹着被子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眼睛里发着红光,头上也有龙角,被子掩着通体的金光。 他看向我的时候眼里是狠狞,然后发着‘呼呼呼’的声音,就像是野兽的护食。他那一刻吓到了我,他只有兽性没有人性。 房里的摆设又变了,那床是石质的下方是池子,池子里又冒着汩汩热流,热流之地忘不到尽头,床上没有任何的被褥。 四下里黑色的幔纱掩人耳目层层垂下,看不真切。 “你怎么了?”我小声问。 他的声音就像是宿醉后嗓子没清干净“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 “你知不知道我认识你蛮后悔的?”他冷冷的说,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心里难受但是不知道怎么问。 他抹了抹眼角,然后笑了笑:“我是败给你了。你知道吗?捅在你心口上的刀子是我干的,我想要你的心,不是要你喜欢我,而是想要你的心。” 背负了太多东西了,私欲难以战胜。心底里坚守着一些东西特别想实现,眉间心上幽居了很久很久甚至可以拿死亡去换,这就叫做执念。 我心里是害怕的:“你要我的心干什么?” 他说:“你是个半神,吞了半神我不就是神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令我毛骨悚然。 我立马转身开门走,怎么捶打都打不开。 我绝望的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他很痛苦的摇了摇头,表情明明已经淡定却又化为狰狞,手里变出一把刀子,施法定了我的身,朝我心口准备挖,我看着他手起刀落直直朝我的心口捅下去。 痛,但是叫不出来,已经失声了。然后我亲眼看着他挖出那块儿巴掌大小的肉吞了下去。再次醒来,我端端正正躺在床上,心口也不觉得疼,疤痕也没有,血渍也没有,我摸了摸胸口,我的心脏还有力的跳动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这就是一个梦。 陆判坐在床边轻倚着床头,闭目养神。 我翻身他应该是听到了,然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轻轻吻了吻我的眼睛。 那个吻是温暖的,轻柔的。 胸腔挖心的痛似乎还残存着,我瑟瑟发抖。 他问:“你怎么了?” 我开口:“我梦了一个梦。梦里你挖了我的心吃了。”眼泪顺着眼睛流在了枕头上,我还可以听到眼泪掉落的声音。 “梦不会是真的。”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安慰。 “可是它太真实了,不像是假的,因为太疼了。” “有的梦就比较真实。” “陆判,你可要说真话啊,不要骗我。”我心里慌乱,因为疼痛让我无法相信那就只是个梦,将信将疑的导致我和他生分了不少。眼前这个最亲近的人,我明白我再也不敢相信了。 “快起来吧,你的脸有两层了。”他笑了笑。 “那不是梦吧?”我坐起来问。 他看了看我,脸色极难看:“是真的。” 我嗓子眼里一阵酸也有点疼:“为什么?” “我不想做半神,听了魔君的话被洗脑了,私欲的咒种在了我的心里,没到月初我就会一改往常。”他顿了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因为我已经吩咐过了这一天谁都不可以来,不然就得死。” 我大为吃惊:“你府上的都知道?” 他点头。 “可是有个模样俊俏的鬼姬和我说你在寝室啊,她并没有说不可以去。” “好在你是九尾,命多。” 我狠狠掐了他一把:“那也不意味着我可以随随便便就去送死。”崩塌的信任感重新建立,他还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你是神了么?” 他笑了笑:“不是啊,不过是魔君的一个咒,其实是他自己想吃九尾妖狐的心。”眼里有水晕“你每月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这一天我控不了场,这一天要离我远点。” 我点头。 “你怕吗?”他叹了口气“魔君在我体内。” “怎么会这样?” “你爹奉命来照顾我前,我在猛兽中生存,为了保命,答应了魔君的条件。被他控了心后来你爹杀了他,但是我还是有后遗症,我私欲太中重。” “他怎么可以消失?”我问。 他说:“除非我心里放下这件事。” 娘亲被爹扔给了神兽共食,自个儿又在生死间摸爬打滚活了下来,他那时不过是个孩童,到凡间修了一世,也不圆满。陆判究竟怎样才可以让你放下仇恨?带着恨活着是不会快乐的,会很痛苦,因为恨这个事本就是伤害自己的一种心情。报复不过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算了吧,天帝你斗不过的。”我试探得问,这话问出口又觉得很不合适,我窘迫非常,很怕他破口大骂。 他没有骂我 但是一脸的不快:“你真的是忘的干干净净的,你别忘了你也是阿荼,你的爹娘包括你自己都被天帝生生劈死,他没有给你留半分后路。” 铜镜里焦黑的躯体在小女孩触碰到的那一刻,灰飞烟灭,尸骨无存,魂飞魄散。我只是心中大惊,没有难过,我没有办法和阿荼感同身受,因为我的记忆里只是阿丑的记忆,阿荼的事就好像是别人的故事,我没法共情那一份恨,因为内心是真的无感。我只是觉得天帝可怕。 第四十九章倒走鬼道 因为活着太容易了,所以生命就不够重要了,死字就经常挂在嘴边,都觉得不怕死的人很了不起,因为大家都想好好活着,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毕竟活着才有希望,经常把死挂在嘴上的人一点也不酷,反而挺愚蠢的。 我就很愚蠢过。 我觉得我的人生也就如此了,死亡变成了一件特别渺小的事情。 陆判拉着我倒走了一遍阴间路。 阴间路上鬼很多鬼差也不少,他们的头上都盘旋着油灯,家人们在难过中为他们做最后一件事——照亮这黑漆漆的鬼道。 我们和他们迎面相迎,大家已经没了心情去关心我们是谁,怎么和他们不一样,大多哀婉为什么不能多活一日。 我已经不穿黑衣了,就像是作对一样,我要按照钟馗所希望的我的反面而活。哪里有时间频频供我们回望呢。 望乡台,是悲伤最甚的地方。石级小路蜿蜒曲折,刀山剑林中却是最温柔的存在,唯有这里可以望家人最后一眼,前世爱恨情仇别离都尽在最后一眼。 刀山剑林伤不了身体分毫,但是它却刺在了心头。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圆满的,有的人儿孙满堂活到了寿终正寝,自然就没啥可遗憾的,但是人生总归是离愁别绪多。 永生的神也有烦恼,也有憾事,谁也别羡慕谁。 他冷不丁的问我一句:“你还想死么?” 我内心复杂。 嗖嗖的冷风吹在身上,我能感到脚下裙摆随风飘荡,梳起的长发如马尾一样一荡一荡。无论当初怎么绝望,我的内心怎么冰冷,过去的事怎么无法翻篇,都是之前的旧事。 他说:“死了的人哪有反走鬼道的,谁都一样,脚步一个一个往前走,它印在了我的生死簿里,每一步都是算数的。” 我说:“我其实是因为害怕。” 他说:“怕什么啊?” 我说:“怕欺骗,怕排挤,怕被丢下,怕别人厌恶,怕只剩自己了,因为我见过我们族人中最优秀的女孩子,她如明珠般耀眼,活在赞美里,大家都希望结识那样的人,我太差了,大家都当我是瘟疫,没有禁足时大家也不愿和我同行。她的眼里都是爱意和温暖,而我眼里我感受到的恶意比善良要多。” 小的时候,族里有个姑娘是个六尾,她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脚上挂在铃铛,她一来就是一阵铃铛响,大家爱听铃铛,也爱和她谈天,明媚的笑颜挂在脸上,身材比例也不错,举止端庄,她和我一样的年纪,我却如此不堪,世界上对不优秀的人是满满的恶意中伤。 那个小姑娘抬起头,鼓起勇气试探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能不能加我一个?” 她带着期待,但是她看到了是一张张表情尴尬的脸,里面有鄙夷有惊恐还有嫌弃和不愿。 她没有哭,但是她听到了心脏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那是对世界最初的试探,我终于鼓起勇气伸出了手去探索,但是刚伸手就被咬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去信任一个人,但是陆判他就像太阳温暖了我,给了我最后一丝希望,让我可以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心思脆弱的人,最重细节,细节可以感动很久,细节也可以摧毁一切。 一个表情可以察觉到恶意,然后就封锁自己,一件事也可以铭记终生原谅一切。 我曾暗暗决心不会和任何人许诺终生不离弃,因为我深知离别是家常便饭,相聚是昙花一现,片刻已是难求。 内心难受还是问了一句:“你会不会走?” 他说:“我会走。” 我笑了笑,这是我猜到了的回答,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但心里还是偷偷痛了一下,就一下。 他说:“但我会拉着你一起走。” 我还是和小孩子一样听了这话很高兴,但是又不敢太明显,就收了笑,面无表情的旁敲侧击:“离开我的人太多了,他们把我抛弃了,世界上没有不会离开的人。” 我说完这话眼睛珠子都不转了,我特别期待他的回答。 我心里默默暗念: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都想替他回答。 他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放起了烟花爆竹。 我信,尽管是一句承诺,我也信,我很需要一句承诺。因为我太害怕了,我希望身边的人时不时可以给我一点安全感,让我知道我很重要,我被需要了。 接下来是三生石,三生石上写三生,我说:“我要找一找我的姓名。” 我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上面的字太多了,兴许一直看错行,实在是找不到。 我又去找陆判的依然找不到,怕他等的久了:“你……着急走吗?” 他说:“不着急,我的时间太多了。” 我问:“你帮我找一找你或者我的姓名。” 他笑了笑:“你明白么,这上面记得是凡尘,成神的那刻过往就都一并舍弃了。” 我问:“那我算什么?” 他摇头:“我也不怎么清楚。” 他说:“人生有舍有求,求不清楚的事无需搞个明白,何苦徒增烦恼啊,已经够一团糟了,就轻松点吧。” 我说:“其实我也蛮累的,虽然天天啥也没干,但是我的心在负重前行,过去的所有事情盘旋在我的心里,我不能一个人呆着,我会听到之前所有的谩骂侮辱无中生有和添油加醋,就绷不住了。我成宿成宿的耗在床上并非嗜睡而是不想面对。” 他说:“你看看这三生石,有谁是轻松的?” 我时常头疼愁闷,我什么也明白,什么也懂得,但是我没有办法忘记。 “我知道我没有必要拉着痛苦不撒手,我试过了,但是就是忘不了。记忆怎么抹杀啊,它已经印上去了。”我说。 三生石上的三生曲折离奇,前世的债今生来偿,恩恩怨怨很难讲。做鸡做狗做猪做鸭做人轮回路难走啊。做了很多世的家禽畜类才可以做人,但是也有人做着畜生不如的事情。 他说:“相遇不易,缘分难求,唯有快乐至上。” 我问:“你呢,放得下过往么?” 他很实诚:“不能,咱们可以比惨啊,你看我惨不惨,我的娘在我是孩提的时候就被神兽瓜分,我的爹弃我于野兽出没之林于不顾,我爱的人爱着别的人,她还在左顾右盼,但是我确定了她。” 我:“我也不怎么好过啊,被整个族人嫌弃直到死亡。前世的我不和你一样么,我不也是父母惨死,所爱另有所爱。” “一起熬过去呗,能怎么办。”他说。 我却笑了:“好像惨还成了一件光荣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比。” 他说:“为了让你痛快点,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惨的人,他活在世上无比眷念,贪图享受活着的美好。” 我点了点头:“我会好好活着。” “这就对了,活着就有希望,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的命运,说不定就是再坚持一下就会得到你最想要的。”他说。 我说:“活着总归有一点念想的,我想变强,扬眉吐气。” “会的。”他说。 我一下子泄了气:“可是我都不信。” 他笃定道:“我信你。” 很多事臆想了,惨状更惨了,希望也太有希望了。 他和我不过是天涯沦落人,抱团取暖。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这句话我问不出口,因为我笃定了,他不过是在凄风苦雨中看到了同类,不过是为了摆脱孤独。 接下来是土地庙,那样一个不怎么大的庙宇却是常年香火旺盛之地,没人可以轻瞧这位不怎么高的老爷爷,今天踏进去庙里多了一个土地婆的神像,我还奇怪。 陆判说:“一定要变强,才有可能扭转天帝,他并非只手遮天啊。就像土地和土地婆一样,他也得被迫答应不敢有任何怨言。” 我刚要说话他却捂了我的嘴:“有的话我可以说但你不能。” 他拉我走出了庙宇,说:“土地上天入地,是敌是友我也摸不透,不该说的最好选择闭嘴。万一参你一笔就完了。” 我倒抽口气:“可是我这张脸和冥王一样啊。” 他说:“我已经在你的脸上变出来了很多疮,已经看不出你的面容了。” 我一摸果然脸上有很多不平的疮疤,我伸手一撕还可以撕起一层皮。 “可是冥界上上下下都有人,你守不住这风声的。” “我确保可以,上的了天的不会说,上不了的想说他也只能私下里说,肯定不会有人知道。”他得意的笑了笑。“阿……丑,你应该高兴的,因为这个冥界里爱你的多,大家都在努力保护你。” 那声阿,应该是想叫阿荼吧。 我心里感慨万千,似有漫天星辉闪烁,我看到了力量和温暖。 他说:“公道自在人心,我不想叫你阿丑,换个名字吧。” 我摇了摇头:“名字什么的,都已经习惯了,时间久了的物件是会产生感情的,名字也是一样。” “好,听你的。”他说。 “这路其实也不用走下去了,该明白的我也搞明白了,我会好好活下去。”我说“前路漫长坎坷,还有很大的阻碍,我呢,没有什么能力保护自己,但是我依然会努力在夹缝中生存,静待时机,野蛮生长。” 我们都要变强。 第五十章冥厨离奇死亡 我们耳听了太多的道理,大家都说你应该怎么怎么样,却从未说按你想的来,身为冥王修习仙法,处理政务,一雪前耻,这才是身为阿荼的责任。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肤色黝黑,身体匀称,看起来是个练家子,他我见过,前世和他关系好像蛮不错的。他絮絮叨叨和我啰嗦了很久,我看着他唾沫星子乱串,丝毫动容都没有。 他说:“你是不是冥王?” 我说:“不是。” 他说:“你不应该这样,练习仙法才是大事,你应该和冥王以前一样笑容挂在脸上,每天都很有精神,承担起冥界里大大小小的责任。” 若说和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已经不会给怀疑的人一个机会,继续全付身心的信任一个人,什么都说给他听。我完全信任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陆判,我会把身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他分享,比如今天吃了什么,我看到哪俩鬼差眉来眼去了,之前谁欺负冷落我了,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等等。 我不是傻子,我的爷爷死了。 仙也会死,仙的死没有任何可以翻牌的机会,没有轮回,消失了就是消失了。 我怀疑的的确是他杜笙。 爷爷说杜笙:平日里就这样专听墙耳么,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正经的人。 他还告诉我:不,你还没长大。 人大了就分的出好歹了,知道家人才是最爱自己的。我是阿丑的时候身边大多是赶来只为踩我几脚,顺便啐上几口。破败的人,输了的人真的没有被尊重的资格,就因为实力二字。 阿丑不会原谅当初弃我于不顾的人,阿丑会感念把我拉出悲哀中的人。阿丑不会轻易相信结识的人,阿丑会好好的保护自己。 “你是谁啊?跑来絮絮叨叨和我讲这么多。”我说时眼睛没有眨来眨去,没了少女的天真和活泼,我俨然已经成熟了,我学着把自己的事偷偷藏起来不告诉任何人。 他脸上闪过惊愕还有失望。“你若不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长的一样。” “仅仅是长的一样,我不信,哪里一样?”我嘟着嘴十分不悦“你眼花了吧。” 见他不说话,于是又从嘴里冷哼了一声:“嗬,你不要搞错了。” 他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冷冷的,我可以看到他的嘴角下沉,以及很明显的脸上肌肉的颤抖。“的确不像,是我眼花了。” 他是猎物从嘴里跑了的失望还是难过啊?我猜不透。什么被掩藏了?眼底飞逝的泪光还是充满恨意的撇嘴。 他说:“你是她。” 我说:“我不是。” 他说:“你骗不了我的眼睛。” 我说:“之前有人和我说眼观为虚。” 他说:“你骗不了我的心。” 我说:“你的心脏还跳的动吗?它是鲜活有力的吗?”我笑了“你摸摸你的胸口,你且仔细感受感受,且仔细听听。” 是的,我是阿丑,我没了之前的感情,就像看别人的故事一般,可是我知道那就是我,过去的我经历了一些事,每每想到又怎么不动容?只不过我已经累了,新仇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我已经很痛苦了,我就像一块沉年旧冰,不可化不能化,以为是恩赐却又是更加刻骨铭心的教训。 你会发现成长后的你,不会羡慕每天都可以交到好朋友,结识了特别特别多的人,短暂的片刻就可以成为朋友。一点都不羡慕,只是想抱紧现在所拥有的人,哪怕只有一个只要不会走只要是真心的只要对于对方来说你同样重要,真的就够了。 “你走吧,我不认识你。”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陆判出现在我身边他笑了,就像是欣慰的笑:“你终于成长了,我刚刚还担心你说真话来着。” 我抬起下巴十分得意嘿嘿笑了笑:“我精着呢。” 他敲了敲我的额头:“你呀,要长记性。” 我点头。 当年怎么年少无知怎么懂事怎么卖了还替别人数钱怎么一次次心软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我说:“你知道我多大了么?” 他说:“我看你还是个孩子。” 我说:“我啊,是个苍老的小孩。” 他说:“巧了,我也是。” 何为苍老的小孩?就是看着像小孩其实已经历经波涛了,我们挺过了千夫所指的日子,我们不再是众矢之的。 这遍地的烈焰红光,妖异里带着悲伤,诡异中灼伤了我的眼睛,生生疼在我的心里,它亮着代表了我的屈辱和卑微。 不是怪钟馗,感情的事缘来缘去皆为空,感情真的不是非谁不可,真的不是你走了我就活不下去了,成长为怎样的自己才是人生大事。我阿丑只在乎我能否功成名就,我不想对不起自己,也不想让支持我的每一个人失望。 “陆判啊,我想成为我自己。”我说。 他傻了:“你不一直就是你么?” 我笑了:“不,我要成为我最羡慕的那种人,那才是我。” “总会有这么一天,做你最想做的事,会成功的。” 他说。 我眼眶湿润:“我从未怀疑过。”这话有点逞强,我和任何人一样我经常怀疑自己,我也会否认自己,我每每感到痛苦的源头就是恐惧,我接受不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我担忧未来无法成功。 我也不想什么都自己扛,把所有委屈都咽在肚子里,我也希望被保护,但是苦难唯有自渡。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你该明白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他说:“其实你不要总是冷冷的样子,也不要太偏执,会吓跑所有想靠近你的人。”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太害怕了,刚认识一个人的时候我也蛮开心的,但是我一觉得不对劲对方有要跑的意思,我一定跑的比谁都要快。”我说。 “爷爷怎么死的?”我问“你可知道?” 他说:“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们发现的晚。” 我说:“可是他不是厨子吗?” 他说:“冥界的厨子只为你一个人做,而且最近你没有去吃饭,也就没有人去哪一块儿。” 我说:“太扯了。” 他说:“所以说才有猫腻。” 我说:“难道有天帝的人”。 他说:“不然呢,大家都心里和明镜似的,所以不敢吭声。” 我说:“他来了这冥界杀了爷爷?” 他摇头:“不是这样。” 我恐惧:“这里有他的人。” 他点头。 心里更加害怕,好似一举一动之间被人监视,他尽收眼里,我就像只蚂蚁转悠在他的手中,他随时可以掐死我。 我问:“我是不是也会死?” 他说:“是。” 我说:“那我怎么办,等死?” 他说:“你只要证明你是狐族九尾而并非冥王阿荼。” 我说:“可是我不想回去。” 他说:“没有那么简单,你不仅要回去,你还得变强,强到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说:“我觉得我还没变强,他就掐死我了。” 他说:“没事,有我守着你。” “我怕。”我说。 他说:“我懂,有我守着你。” 我说:“天雷滚滚,你怎么守我?” 他说:“你可知当年我手刃神兽,一战成名,你可知四海八荒之中唯有我可以做到。”他拉着我的手“你可知当年保你元神不灭的还是我,我不要你死,你就死不了。” 那双眼笃定的盯着我,我知道面前的人我只能信他,因为他值得。 “为什么?”我问。 “你不知道吗?”他说 我似懂非懂:“我怎么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猜。” 他说:“有的话不用说的。”他问“你可闻到了什么?” 我问:“天上地下良人多的是,你怎么就认定了我?”我依然没放弃这个话题“我什么也没闻到,你不要转移话题。” 他说:“不知道。” 好像认定一个人的理由并不足以就认定一个人,因为它过于简单了,爱很复杂,但它的答案却是很简单。 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什么又都不是理由。 “可你还知道那时我喜欢别的人。”我问“你兴许是太孤单了。” 他摇头:“我若因为孤单,那么谁都可以做为消遣我为什么要找你?我说了我有把握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我有把握你会爱上我。” 那张脸俊逸,他骨子里的善良勇敢和刚毅,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子都难免为之心动,可是我总觉得他会走,因为爱是有条件的,我实在找不到一处可以被爱的条件,那么不值得的我感情又怎么能长久呢? 他是我的太阳,温暖了我的人生,延续了希望,可是没有人规定太阳只能是我的,他同样可以照亮别人,温暖别人。 所以我并不打算告诉他我心悦他,情思最不堪,岁月不可负。还有比谈情说爱更加值得我们去做的事情,连活着都用尽心机的人哪里有闲情逸致。 谈感情是‘富者’的消遣,而我一无所有还是忙着完善自己吧,毕竟我是一个夹缝中生存的人,哪里可以谈恋爱。 感情无非是一个穷追不舍,一个动容回头。但是我不是因为感动,因为我本身就已经心动了,后来有人说我不过是因为我刚好需要的时候他恰好一直在。 其实日久生情的原因不是因为时间久了,而是因为本来就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