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营川惊雷 故事发生在1934年的夏天,东北重镇——营川。 这一年的夏天,营川天气十分反常,连着下了好多天大雨,见不到阳光。辽河码头上很多船只都抛了锚等待雨停,“扛扛”(营川码头工人称呼)们也都百无聊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嚼着花生米喝着烧酒,躲在屋檐下避雨。 阴雨让一向热闹紧邻营川码头的西大街也冷清起来,兴茂福徐掌柜的心情和天气一样的阴晦,见屋里伙计凑在一起谈笑,便大声斥责起来:“你们还有闲心在这说笑,都出去到仓库看看,有没有漏雨的地方。”伙计们心里晓得徐掌柜是心情不好,拿他们撒气,也就不再吱声,披上斗篷,走出门去。 其实仓库里已经没有多少货品了,徐掌柜清楚,伙计们也清楚,见伙计都出了门,徐掌柜也叹了一口长气。打前年满洲国成立,被誉为“关外上海”的营川经济每况日下,十里洋场的西大街也成了明日黄花,失去了往日的荣光。一年前,盛行营川七十余年的银炉业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金融业的崩溃,唇亡齿寒,营川西大街的商人们也都忧心忡忡起来。 “爹,你怎么又发火了。”徐掌柜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大大眼睛面目娟秀的女子从内堂走了出来。 女子名叫徐晓蕾,是徐掌柜的小女。徐掌柜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去北平读书,后来投笔从戎,投身北伐,汀泗桥战役战死沙场;二儿子徐成在兴茂福油坊帮他打理生意,现在营川生意不好做,去了盛京开家兴茂福分店;四十多岁的时候才有了小女儿。老来得女,徐掌柜对徐晓蕾格外关爱,早年便送她去私塾读书,成年后又送她到盛京读了高中。若不是连年战乱,定是要在盛京读完大学。徐晓蕾回到营川,提亲者便络绎不绝,西大街的人都知道徐掌柜的小女不仅是个才女,还是个俊俏姑娘。可徐掌柜心里清楚,女儿晓蕾面似柔弱,骨子里却是倔强之人,她若是不情愿之事,谁也勉强不了。 徐掌柜更知女儿的心思,打小晓蕾就喜欢宝和堂少东家耿直。耿直比晓蕾大四五岁,五年前去哈尔滨读书,之后再没回营川,为此晓蕾还伤心了很久。这次晓蕾从盛京读书归来,知道日思夜想的耿直哥也回到营川,而且并未婚娶,还做了宝和堂的二掌柜,晓蕾别提有多高兴,隔三差五的便跑到宝和堂去看她的耿直哥。可不知为何,耿直心里似乎有些芥蒂,见她不很热情,还常常回避着她。 徐掌柜见晓蕾拿着雨伞,便知她要出门。问道:“晓蕾,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世道不太平,兵荒马乱的,一个大姑娘家出去做什么?” “爹,晓蕾不走远,就去隔壁宝和堂转转。下了好几天的雨,在家都憋死了。”徐晓蕾捋了捋额头的散发,对徐掌柜说道。 “你这个丫头,定是找耿直去了。果然是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了。找时间爹爹和耿老太爷聚聚,把你和耿直的婚事定了,你们两个从小交好,年龄都不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徐掌柜笑着说道。 “爹爹,晓蕾可不想嫁人,还想多陪爹爹几年呢。晓蕾就在隔壁宝和堂,去去就回。”说着,徐晓蕾撑起雨伞,走出商铺。 宝和堂是西大街远近闻名的老字号药堂,到耿直这一辈,已经是第四代传人了。小时候,耿直特别淘气,不喜欢学医,经常让耿老太爷大发雷霆。还好,耿直年龄大了,也越来越懂事起来,除了医学药理,自幼还练了一身好武艺,十五六岁的时候,在西大街就少有对手了。耿老太爷也是开明之人,耿直十八九岁时候,便把他送到哈尔滨读中学,之后又读了大学。耿老太爷本以为耿直到了大城市,不会再回营川了,可耿老太爷没想到的是,耿直毕业不久,便回到营川,还一门心思在宝和堂做起了二掌柜。 连续几日的阴雨,一向干燥清爽的宝和堂也有了些潮气。药铺最忌潮湿,生怕药材发霉,失去药效。耿直带着几个伙计在库房倒腾着药材,忙的不可开交。晓蕾推开宝和堂的铺门,宝和堂大厅的伙计见是兴茂福大小姐,连忙奔向库房,向耿直禀报。耿直听到晓蕾过来了,连忙拍了拍身上的药沫,整了整衣衫,离开库房走向前厅。 “晓蕾,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过来了。”耿直见到坐在前厅的晓蕾说道。 “耿直哥,你还说我。我从盛京回来,来宝和堂找你五六回了,你却从没到我家来找过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徐晓蕾撅着小嘴说道。 “晓蕾,我也才从哈尔滨回来不久,还在熟识宝和堂的事务,事无巨细,真的没时间。过些时日,药房事务熟络了,定会去你家找你。”耿直见晓蕾微怒,连忙说道。 宝和堂与兴茂福两家商铺一间之隔,两家也是世代交好,耿直和徐晓蕾更是青梅竹马,两家人早有心思将二人撮合。只是耿直去哈尔滨求学,一去就是五年。本以为天各一方,耿直和晓蕾二人是有缘无分,却未想五年之后又重逢于故里,当是天随人愿。晓蕾心有此意,耿直却似乎有些芥蒂,不愿谈及婚嫁,让晓蕾有些心烦意乱。 听到耿直言语诚恳,心下当是愉悦,连忙说道:“耿直哥,有你这句话就好。晓蕾也知道你忙,有什么事晓蕾能帮上忙的,让晓蕾也为你分分忧。”听到这话,耿直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确实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不仅漂亮而且懂事。若不是自己身负重任,时刻有性命之忧,得妻若此,又夫复何求呢? “少爷,出大事了!”一声大叫,打断了耿直的思绪。宝和堂伙计二胖全身被雨淋透,推开铺门兴冲冲地跑进了前厅,气喘吁吁地喊道。 “有什么大事,这么大惊小怪的?”耿直略有不悦地问道。“少爷,龙,龙,辽河对岸苇塘有龙掉下来了!”二胖结结巴巴地说道。 “乱讲,我中华虽是祥龙之地,可谁又见过真龙?”耿直看着二胖说道。 “少爷,真的是真龙,半晌前辽河对岸传来异声,对岸苇场工人巡声过去,一看吓了一跳,赫然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庞大动物,和画上的龙十分相像。现在不少人顶着大雨,到对岸看龙去了。”二胖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耿直见二胖一脸真诚,却不像有假。一旁晓蕾站了起来,对耿直说道:“耿直哥,现在雨太大了,无需急于一时。等明日雨住了,乘我家的渡船过河更为稳妥。” 耿直觉得晓蕾言之有理,说道:“也好,晓蕾,明早我去找你,你我一起过河看看到底是不是龙。” “好的,耿直哥,我回去准备一下,明早见。”说着,晓蕾转身推开铺门,撑起雨伞,步入雨中。耿直望着雨中晓蕾婀娜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油然而生,久久不能平复。 第二章:青梅竹马 夜深人静,大雨渐歇。耿直见四下无人,便一个人进了宝和堂地下仓库。锁紧地下仓库的大门,打开壁灯,挪开墙角码放的木箱,双手用力掀起木箱下面的扣板,扣板下面一部军用电台映入耿直眼帘。 在哈尔滨读大学的时候,耿直通过学校的外联组织接触到了我党进步思想,并且积极向党组织靠近。经过严格的考察,两年之后正式加入党组织,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毕业后,他向党组织请示,要到伪满洲国首府长春工作,成为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柄利刃。上级组织反复权衡之后,还是决定耿直回家乡营川开展地下秘密工作,代号“大先生”。 伪满洲国成立之后的营川,风雨飘摇,百业凋敝。作为曾经十一国领事馆的港城,东北最早的通商口岸,早已今不如昔。即便如此,作为东北重要的对外门户、货运枢纽,依旧是三教九流汇聚。时间久了,日本陆军、日本海军、俄国、满洲政府、中共、国民党复兴社……各路形形色色、真真假假的情报在此交易、在此买卖,成为全东北情报交易的中心。看似风平浪静的营川,地下却是暗流涌动。耿直是地地道道的营川人,是西大街人从小看到大的宝和堂少东家,让他回营川开展地下工作,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就这样,离开家乡五年之后,耿直又回到了生他养他的营川。 在营川,徐晓蕾是他绕不过去的心结。全西大街的人都知道,徐家小姐和耿家少爷是天生的一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晓蕾母亲生下她不久便过世了,两个哥哥年龄都比她大很多,小的时候,隔壁保和堂的耿直就成了她离不开的玩伴。耿直自小便有从军报国的梦想,他的偶像就是徐晓蕾战死沙场的大哥,也想像他那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浴血沙场。可耿老爷子却希望他能把宝和堂的医术发扬光大,救世济人,为此十八九岁的时候,便送他去哈尔滨上大学深造,专研医学药理,这一走就是五年。 五年后,晓蕾二十岁,耿直二十四岁,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大龄男女,耿徐两家人早有撮合二人之意,晓蕾更是芳心默许。可不知为何,耿直却总是找借口避而不谈,让两家长辈搞不清缘由,也让晓蕾心里不舒服。 耿直能感受到晓蕾对他的爱意,他骨子里也很喜欢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妹妹。可身为共产党人,耿直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和重担,更清楚地下工作的复杂性和危险性,稍不留意,就会殃及全家,他不想连累晓蕾,让晓蕾跟着他一起冒险。作为地下工作者的他,今生也许注定要选择孤独。 耿直小心地打开电台,今日营川坠龙,无论真伪,耿直似乎嗅到了不同的味道。营川这座东北重镇,东北亚情报交易中心,不久之后,也许会由此成为焦点中的焦点,这个消息一定要尽快让上级知晓。 电波发出后不多时,耿直接到了回复,回复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 纵有浮云能蔽日,阴霾也仅是须臾。大雨过后,雨过天晴,几日来的大雨,让辽河河面宽阔许多。辽河岸畔,白帆点点,码头一片忙碌。 兴茂福的码头坐落在营川西海关西侧,是营川最大的码头,很多大型船只都在此停泊。从盛京回到营川,已有两个月余,晓蕾还是第一次与耿直一起出行,早上特意打扮了一番,轻施胭脂,眉目如画,一颦一笑,格外动人。耿直也脱掉了长袍马褂,戴着墨镜,换上衬衫,随着晓蕾来到码头,天造地设的一对青年男女,不知慕煞了多少旁人。 “呦呦,这不是耿大少爷吗?可还记得小的?”兴茂福码头门口,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走到耿直身前。 耿直寻声看去,来者竟是他的老熟人。此人大名沈勇,外号小地主,与耿直年龄相近。十五六岁的时候,小地主是西大街的一霸,打家劫舍家常便饭,同龄人没少被他欺负。有一回,小地主惹到了耿家的头上,动不动就来宝和堂捣乱。耿直的父亲宝和堂老板耿广陵在营川也是上下通天的人物,当是不惧此等宵小。只是小地主毕竟是晚辈,耿老太爷也不想与他太多计较。可耿直却咽不下这口气,瞒着耿老太爷按营川码头上的规矩下了战书,找小地主单挑。当年渡口码头一战好多人去围观,到现在,在西大街还被津津乐道。小地主虽然是个狠角色,可与耿直自幼拜名师指点、习练长拳功夫相比,小地主那三脚猫的功夫简直不值一提,耿直折断了小地主左手两个手指,打的小地主跪地求饶。打那以后,小地主便收敛了许多,见到耿直也像老鼠见到猫,躲得远远的。耿老太爷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关了耿直整整一个月,不让他出门。 “这不是沈兄吗?多年未见,现在混得不错呀。”耿直摘下墨镜,看着小地主说道。 “哪有,哪有,怎赶得上耿大少爷十之一二,就是在码头勉强混口饭吃。这是要渡船过河吗?用不用小的带个道?”小地主哈着腰说道。这几年,小地主傍上了码头上的水警,垄断了各个码头的“杠杠”,成立了龙虎帮,自己当上了帮主。龙虎帮在码头算是有些势力的黑帮,手下有二三十个喽啰,在营川黑道上,小地主现在也是叫得响的人物了。 徐晓蕾拉了拉耿直,不悦地说道:“耿直哥,咱们走,用得着跟他多话吗。” “你看看,你看看,营川城谁人不知耿大少爷和徐大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去徐大小姐家的码头,哪里用得着小的引路,该打,该打。”说着,小地主真的扇起了自己的嘴巴。 “晓蕾,沈兄也是和你我在西大街一起长大的,都是街坊邻里,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沈兄,一会儿我和晓蕾还要渡船过河,这里就不多陪了,告辞。”说着,耿直拉着晓蕾的衣袖,走进了码头。 小地主望着耿直和徐晓蕾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自懂事起,晓蕾就是小地主日思夜盼的女子,总是幻想有一天能娶晓蕾做媳妇,不知多少次梦见与晓蕾入了洞房,云雨一番。无奈沈家与徐家家境相距悬殊,耿直还在晓蕾身边,小地主也就是想想罢了。这两年耿直外地求学,不在营川,龙虎帮也算是声威鹊起,小地主又起了娶晓蕾的念想,动不动就去徐家套近乎。晓蕾十分厌恶小地主,从没给过他好脸子看。这回耿直的归来,让小地主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耿家的势力,耿直的身手,都是他沈勇自愧不如的。 “耿直,等着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会让你落到我的手里。”小地主目露凶光,心中暗道。 第三章:龙骨初现 今天的辽河,风平浪静,兴茂福的渡船动力强劲,很快就开到了对岸。虽然才八九点钟,可河对岸已经挤满了人。营川城因辽水而兴,沿辽河南岸而建,辽河的北岸却是一望无际的苇塘,夏季蚊虫肆虐,除了苇场工人,很少有外人在对岸出没。 两个月前,在营川就有传闻,有人在对岸苇塘见到了真龙。说是长得方头方脑,眼睛很大,一眨一眨的;身体为灰白色,尾巴卷起来,腹部处还有两个爪子伸着,与传说中的真龙无异。不过,不长时间之后,下了几场大雨,龙便消失不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见不到了实物,也就当成谣言了。 这次龙骨再现,消息一经传出,无人不想先睹为快,昨晚顶着夜雨便有人乘船来到对岸。耿直和晓蕾赶到时,警署警员已经控制了尸骨现场,不让外人靠近。远远望去,只见一具奇臭难闻的带皮肉的尸骸散落在芦苇丛中,营川防疫医院的大夫正在已经生蛆动物的尸骨上,喷射消毒水。 带头的警员名叫贾小五,三十多岁,常去宝和堂为他媳妇抓药,耿直时不时的和他唠些家常,一来二去便成了熟人。耿直绕过众人,转到了贾小五身边,对贾小五说道:“老贾,我在哈尔滨学的西医,粗懂动物病理,让我过去看看。” 贾小五见是耿直,一脸为难地说道:“耿少爷,不是小的不知好歹,不准让耿少爷进去,只是上头有话,任何人不得靠近尸骨,怕有人窃取龙骨。要是小真的让你进去,上面怪罪下来,小五承担不起。再有外面这百十号人,见你进去了,定是也要进去,怕是拦不下来了,耿少爷,实在对不住了。”耿直见他确实为难,也就不再坚持。尸骨腥臭熏人,耿直见晓蕾已面露愠色,便挤开众人,拉着晓蕾,离开落龙之所。 二人亦步亦趋,并肩回到了西岸码头,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之人梳着大背头,身着长袍马褂,四十多岁的样子。 耿直见此来人,连忙迎上前去,叩首道:“杜叔叔,耿直这里有礼了。” “耿贤侄,客套了,见叔叔何须多礼。哎呦呦,晓蕾也在呀,哪天来请叔叔喝你和耿直的喜酒呀?”来人名叫杜天成,家中排行老三,众人都叫他杜三爷。杜三爷是西大街最大的古玩古董商,爱财如命,极少有人能在他身上占到便宜。即便如此,天南海北的古董商到营川来,都会到杜三爷那里拜拜码头,毕竟杜三爷的名号在东三省也是响当当的,拜识了杜三爷,在营川码头办事会顺当很多。坠龙这等大事,自是不能错过,本来杜三爷在盛京有买卖谈,听到这个消息,连夜从盛京乘火车赶回了营川。 “杜叔叔,你就会取笑晓蕾,晓蕾什么时候要请喜酒了。”徐晓蕾脸色微红,忸怩地说道。 “这么看来是咱晓蕾不太情愿呀,既然如此,我侄女尚待字闺中,要是晓蕾真的看不上耿大少爷,我可就把侄女介绍给耿直贤侄了。”杜三爷满脸横肉,笑着说道。 “杜叔叔,你就会取笑晓蕾,不理你了。耿直哥,船快开了,咱们走吧。”徐晓蕾拉了拉耿直的衣袖说道。耿直忙向杜三爷礼别,便和晓蕾一起登上了兴茂福的渡船。 辽河两岸不足一公里,机动渡船十几分钟就会开到对岸。耿直和晓蕾并立在船头,凭水临风,看沙鸥飞舞,望白帆点点,无不惬意。一阵疾风吹过,渡船剧烈摇摆,晓蕾措不及防脚下一软。耿直见状,连忙侧身将晓蕾扶住,揽在臂弯之中。耿直和晓蕾相识十几年,虽心心相印却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此刻,耿直和晓蕾都觉得哪里不对,却不知如何是好,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了你我,晓蕾不想推开,耿直也不想放手。也许只有这片刻的温存,能让耿直暂时放下责任和使命,做回五年前的自己。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渡船靠上了辽河南岸兴茂福码头。 耿直连忙松开揽着晓蕾的手臂,不知说些什么是好。晓蕾的脸也泛起了红云,摆弄着衣角。“晓蕾,咱们下船吧。”耿直看着晓蕾说道。“好的,耿直哥,咱们走。”晓蕾娇羞地答道。 码头上,兴茂福管家赵福早早在此等候。赵福是三十多年前就到了徐家,是看着徐家几个子女长大的。见到晓蕾和耿直上岸,迎上前去说道:“小姐、耿少爷,老爷让我在此等候二位。耿老太爷和商会李会长都到府上了,老爷说等你二人从北岸回来,就一起回府。马车已经在码头外备好了,小姐、耿少爷请吧。” 商会会长李成玉是营川首屈一指的富商,营川银炉业发达的时候,李家有六家银炉,牢牢掌控营川银炉业,营川有一半的银票都是通过李家银号流向全国的。伪满洲国成立后,营川银炉业退出金融领域,李家声势虽大不如从前,可在营川商界依旧一言九鼎。这次到访徐府,却不知所为何事。 晓蕾和耿直回到兴茂福,穿过前店,来到后堂。大厅内已摆上酒宴,李会长坐在正中,徐掌柜和耿老太爷坐在李会长两旁。靠门留了两个位置,耿直和晓蕾见过李会长后,便在位置就坐。 寒暄一番之后,李会长说道:“耿直和晓蕾你俩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前些年一个去哈尔滨读大学,一个在盛京读高中,现在都回营川了,真好。你俩年龄也都不小,更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徐掌柜和耿老太爷也都有此意,恰好今日到访徐府,择日不如撞日,你俩婚事今日就定下来,若是不嫌弃,我这个商会会长来做你们的证婚人,为你们保个媒。耿直,晓蕾,你们意下如何?” 第四章:风云突变 晓蕾看了看李会长,又看了看爹爹和耿老太爷,心里晓得他们之前定是商量好的。心下窃喜,脸色微红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晓蕾不便多言,全凭爹爹做主。” “好,还是晓蕾爽快。耿贤侄,你怎么想?”李会长望着耿直说道。 耿直此时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不知说何是好。望着晓蕾期盼的目光,耿直真的不忍心拒绝。可作为一名地下共产党员,他真的不想让晓蕾和他一起承担风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况且作为地下党员,就算是真的要成亲,也是需要向上级组织申请,征得上级组织同意了方可。 徐晓蕾见耿直低头不语,心生不悦,一字一句说道:“耿直哥,晓蕾虽与你青梅竹马,可毕竟分开五年,五年不短,已有生分。晓蕾绝非强人所难之人,耿直哥如果不情愿,晓蕾也绝不勉强。” 徐晓蕾的一番言语,让耿直心生愧意,心道:“耿直呀耿直,你尚不如晓蕾这样一介女子,那么多隐蔽战线的地下工作者,不是一样娶妻生子,到自己怎么瞻前顾后了。至于向党组织汇报,可以过后再解释,上级组织也不会不近人情。如此这般,岂不是辜负了晓蕾的一片真心?”想到这里,耿直抬起了头,深情地凝视着晓蕾,欲言道…… “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管家赵福匆匆忙忙地跑进内堂。 “赵福,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没见有客人吗?”徐掌柜面色一沉,不悦地说道。 赵福气喘吁吁地答道:“老爷,刚得到的消息,日本关东军已经通过铁路,进营川了,正从火车站往码头这边赶呢。水警来通告,这几日码头货物进出一律由日本宪兵严查,至于什么时候严查结束,就不晓得了。” 听赵福说完,屋内几人心头一沉,半晌无人言语。九一八事变之后,营川也随之沦陷。不过因日军兵源短缺,营川一直由伪政府的警察维持秩序,日本军队从未进驻过。这回关东军的宪兵进驻营川并严查码头进出货物,让在座几位营川商界大佬忧心不已。毕竟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几代人奋斗攒下来的家当都在营川码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多事之秋,无人不心惊胆寒。 耿直更是心惊,营川港是东北抗联重要的物质运输线,很多药材、粮食甚至枪械都通过营川港转到抗联手中,这回日本宪兵的进驻,严重威胁了这条运输线的安全。虽然依据地下工作条例,运输线不由他来负责,他不得多问,可关东军进驻营川的消息一定要让上级组织尽快知晓。 想到这些,耿直站起身来说道:“李会长、徐叔叔、爹爹,外面局势混乱,我出去探探状况,这里就先行一步了。至于我和晓蕾的婚事,我耿直说到做到,定是不负晓蕾情谊,只是当下国难当头,婚姻大事尚需从长计议。” 听到耿直义正言辞的一番言语,晓蕾心下平复了许多,耿直虽未立即答应婚事,却也向她表露了心迹,抬头看着耿直说道:“耿直哥,你不要多心。其实,我还想多陪爹爹几年,没想这么早嫁人呢。外面不太平,你可要多加小心呀。”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说着,耿直拜别众人,匆匆离开兴茂福。 关东军突然进驻营川,在此之前却毫无迹象,让耿直心生疑虑。按理说,日本军方对在营川的情报交易一向纵容,甚至是有意为之。正因为有了形形色色的情报交易的存在,日本的谍报机关才会从中剥丝抽茧,找到有价值的信息。按理说,关东军不会是因为营川的情报交易而来。那关东军突然进驻,到底意欲何为,耿直想尽早得到答案。 晌午时分,一向喧闹的西大街却是冷冷清清。关东军的突然进驻,西大街众多商家忧心不已,大多商铺都已关门打烊,生怕殃及池鱼,平生事端。耿直走出兴茂福,穿过西大街街巷,径直来到码头。一路下来,发现辽河岸边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码头都有了日本兵进驻,查验着每一笔货物。日本宪兵并不多,每个码头也就两三个日本宪兵在那查验。 辽河渡口,只要不是冬季封河,每日都有一条客船在辽河两岸往返,主要是用来拉苇厂工人往返于辽河两岸的。远远望去,上午看护龙骨的警察都乘着渡口的客船返回了辽河南岸,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耿直走上前去,向领头的贾小五问道:“老贾,你们不是在对岸看护尸骨吗?怎么都回来了。” 贾小五见是耿直,连忙说道:“原来是耿少爷,那个尸骨腥臭味道太大,再呆一会儿兄弟们就都挺不住了。刚才,多亏来了一队日本兵,把现场接管了,我们才能脱身。” “哦,日本兵对尸骨也感兴趣?”耿直看着贾小五问道。 “何止呀,日本兵十分看重尸骨,派了不少兵过去,骨头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尸骨有了遗失。我听他们翻译讲,过一两日,就要把尸骨搬到南岸。现在来看尸骨的人太多,放在北岸怕是有危险。”贾小五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原来如此呀。老贾,铺子里上次你要的煎药到货了,有空到铺子里取。”耿直拍了拍贾小五肩膀说道。 “耿少爷,不瞒你说,我这月的薪水早都花光了,没钱抓药了。”贾小五挠挠头说道。 “无妨,我和账房说一声,先欠着,有钱了再还,给嫂子看病要紧。”耿直拍了拍贾小五的肩膀说道。 “那就太谢谢耿少爷了,下班我就去你铺子里抓药。”耿直听过贾小五一番话,心中便有了大概,叫上一辆人力车,返回宝和堂。 进了铺门,耿直便看见徐晓蕾坐在大厅,一看就是在等他的。耿直连忙拉着晓蕾进了内堂,吞吞吐吐地说道:“晓蕾,刚才惹你生气,我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你怎么知道我生气,告诉你我现在心情好得很。告诉你耿直,你不想娶,我还不想嫁了呢。”晓蕾瞪着耿直说道。 耿直知道晓蕾在耍小性子,却不知如何劝慰,使劲地搓着手,傻呆呆地站着。晓蕾似乎看出耿直心思,笑着说道:“好了,耿直哥,不逗你了。我知道,你和我大哥一样,都是胸怀大志之人,当年你去哈尔滨求学,我以为你会和我大哥一样,投笔从戎,保家卫国。大哥已经不在了,我真不想你和大哥一样战死沙场。看到你能回来,我甭提多高兴。不过你说的也对,国难当头,婚事当应从长计议。我徐晓蕾也不是拖你后腿的女子,这个你大可放心。和你说正事吧,刚才赵福已经去码头打听了,在码头负责查验的日本兵,主要在查是否有偷运尸骨的船只,其他货物暂时未受波及,一概放行,你就不用担心你家的药材了。” 徐晓蕾的一席话,更佐证了耿直的判断,这次日本关东军突然进驻营川,目的似乎只有一个,就是营川坠龙留下来的尸骨。日本人为何如此关注龙骨,短时间耿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只待半夜通过电台把搜集上来的消息传递给上级组织,看看有没有其他渠道的消息。 第五章:卫城襄理 送晓蕾回府后,耿直没有回宝和堂,而是去了西大街最大的客栈——瑞昌成。瑞昌成也在西大街,离宝和堂和兴茂福不远。瑞昌成是西大街唯有的三层建筑,当年是从事仓储贸易的“大屋子”。随着营川银炉业的衰败,“大屋子”也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改成客栈的瑞昌成生意十分红火,不少达官显贵来营川,都到此住宿。二门町的头牌姑娘,更是住在瑞昌成富商高官们的常客。肉林酒池,花天酒地,不少外地人还从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享受这乱世中的天上人间。 在东北做情报买卖的都知道,全东北情报交易中心在营川,而营川的情报交易核心就在瑞昌成。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短居住客,甚至是老鸨妓女,都可能是情报的贩卖者。 在瑞昌成客栈,情报买卖倒不复杂。进瑞昌成柜台后面,有两个大柜子,柜子上面有很多抽屉,就像药房的药柜那般。一个柜子是装要买的情报,情报买家将要买的情报信息装进信封,瑞昌成的襄理看过后把情报锁进抽屉,去找卖家;另一个柜子是不同渠道收集上来情报,分门别类,明码标价,锁在不同的抽屉里,等着买家上门。 回到营川,耿直这是第一次来瑞昌成客栈。耿直自幼家教很严,耿直更是洁身自好,不会到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加上特工敏锐的嗅觉,耿直清楚,瑞昌成客栈能明目张胆贩卖情报,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关东军突然进驻营川,究竟目的何在,他一定要弄得清楚。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到瑞昌成客栈探探消息。 瑞昌成的襄理名叫卫城,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留着短短的胡须。见耿直走进客栈,卫城笑着问道:“耿少爷,稀客呀稀客,这么多年不见,我都认不出来了。难得耿少爷有此雅兴,来瑞昌成乐乐。” “卫襄理,说道哪里去了。我倒是想来乐乐,不过要是让我爹知道,不得打折我的腿。长话短说,我这次来客栈,只是想来打听打听关东军要在营川待多长时间。你也知道,我家的买卖不算大,也不算小,可无论大小,万一有个变故,也都折腾不起。现在看着满街的日本宪兵,心里慎得慌。”耿直看着卫城,笑着说道。 卫城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耿直,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耿直见状,忙说道:“怎么?卫襄理,没有关东军的情报吗?若是没有,那就告辞了。” 听到耿直问话,卫城连忙把耿直拉到一旁,小声说道:“还真的让你说着了,刚刚有人放了日本兵的消息在抽屉里,不过价格有点贵,五十个银元,不知耿少爷,可否有兴趣?” “我说卫襄理,我就是想知道日本兵什么时候走,我好定定心,好好做生意。我宝和堂伙计一个月工资才五个银元,你竟然要五十银元,这是分明是在抢钱。算了,就当我没来过,告辞。”说着耿直转身欲走。 “别介,别介,这个情报之前已有两人买过了,现在用不到这些钱了,二十个银元,耿少爷就可看看消息。”卫城拉住耿直说道。 “我一个做生意的,顶多图个心安,也不求别的,最多就能出五个银元,再多就算了。”耿直讨价还价道。 “好好,耿少爷,五个银元就五个银元。”卫城拉住耿直说道。 耿直交给卫城五个银元,卫城小心收好,打开柜子上锁的抽屉,里面有一个封信,递给了耿直。耿直打开信封,展开信件,细细阅读起来。 信上面写着:来营川的日本军队隶属于关东军,是六十人编制的小队,队长是藤野敬二。驻军营川主要目的就是看护好传说中龙骨,并要将龙骨安全送至伪满洲国首府长春。 耿直看过信上内容,牢记于心,便将信件递回给卫城。拍了拍手,对卫城说道:“卫襄理,信上未见日军何时离开营川的时间,我这个钱可算是白花了。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吃亏是福,吃亏是福。下次再有消息,可要给些折扣了。” “耿少爷,何出此言。信中虽未明说日军何时离营,可也知晓不会在此常驻,还是值些银子的。”卫城笑着说道。 “也是,总算不虚此行,卫襄理,耿直这里告辞了。”卫襄理望着耿直远去的背影,凝视了许久。 午夜时分,夜深人静。耿直独自一人走进地下仓库。这一天里,营川发生了太多的事,传说中的龙骨、始料未及的日军、亦真亦假的情报……还有他与晓蕾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这些都要向上级组织汇报,以便制定下一步计划。 这一次,电波发出许久,也未收到回复。仓库昏暗的灯光摇曳,耿直等的有些心焦,在仓库里走来走去。差不多一小时后,电台指示灯亮了起来。终于等到了上级的回复,耿直松了一口气。这次回复内容很长,耿直接到后即刻破译起来。 “龙骨之事当密切关注,日军动态当及时掌握,近日有人来营与你联系。成家之后更利于潜伏工作,组织上原则同意在合适时机成婚。” 耿直划了一根火柴,将译稿点着,不多时译稿便烧成灰烬。看着桌上散开的灰烬,耿直长长舒了一口气。一个人孤军奋战太久了,知道有同志要来营川,自是格外亲切。组织上还同意了他成亲的请求,至少再无需躲避晓蕾的情意,心头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下来。 第六章:阋墙之争 旅顺,日本海军本部。 中村大佐一脸怒气,大声斥责部下办事不利。 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日本海军与日本关东军为了各自利益在东北摩擦不断。特别是伪满洲国成立后,伪满洲国首府长春的日本陆军总部,与驻扎在旅顺的日本海军总部更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作为东北对外门户的营川,更是关东军和日本海军你争我夺的对象。伪满洲国成立之后,营川虽在伪满洲国版图之内,却一直是日本海军的势力范围,无论是海关还是水警,都由日本海军控制。这次关东军未经海军允许就派兵驻扎营川,已经触碰到了日本海军的底线,身为东北日本海军最高长官中村大佐岂能咽下这口气。 “小野少佐,明天你带上一个中队,乘军舰驶入辽河,控制港口和水面。关东军那帮猪,竟然敢在我们海军头上动土,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有,到了营川,就把那龙骨从关东军手里抢过来,由我们海军掌管。龙是海军的图腾,无往而不胜,大可振奋军心,我们大日本天皇才是真龙天子,交给溥仪那个儿皇帝能有何用?愚蠢!” “遵命,中村大佐。只是营川那个骨骸到底是不是真龙还无从考证。卑职打听到,知名生物学家美籍华人赵博渊教授正在北平讲学,他是全球史前生物界的权威,可否请他来营川,做下勘定?”小野少佐问道。 “赵博渊教授?”中村大佐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缓缓说道,“很好,很好。这个赵教授海军总部早就想请来,却一直没有合适理由。马上去联系北平大使馆,以勘验龙骨为由,让大使馆斡旋,一定要请到赵教授来营川!至于龙骨真伪,那是用来愚民的,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 清晨,薄雾尚未散去,藤野敬二上尉就带着几十名日本宪兵开始到辽河北岸清理龙骨。虽腥臭异常,好在皮肉大多已腐蚀殆尽,只剩骨骸,清理起来不算困难。骨骸长约十米,藤野上尉仔细清点,共有二十九节脊骨,两支长一米多的犄角。一双爪子异常巨大,每个指头都有一尺多长。鳞片有碗口那么大,整整收了两大筐。从清晨一直忙到下午三四点钟,总算将骨骸清理完毕。 为了安全起见,藤野上尉下令,今日辽河北岸码头的船舶一律不准停靠,更不准有人到北岸观看,违者格杀勿论。关东军总部已经给藤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龙骨安全送往长春,藤野接到命令当是不敢有半点差池,连整理骨骸都是关东军士兵亲力亲为,没有雇佣当地劳工。 傍晚时分,藤野小队整理好了骨骸,分成几十个大筐运到渡船之上。昨晚一夜蚊虫叮咬,加上这一整天的劳碌,身心疲惫让日本兵们也松懈了下来,三三俩俩靠在一起,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日本家乡话。渡船起锚,藤野敬二看着几十箱骨骸,想到上岸之后,把骨骸押往长春就可完成使命,心下一松,不由地哼起了日本民歌小调。 “队长,大事不好,你看那边,好像有军舰进辽河了。”上士大佑高声向藤野敬二报告。 藤野拿过望远镜向远处望去,发现辽河口处有军舰驶入,帆顶挂着日本国旗。藤野见是日本海军军舰,松了一口气,可一个不好的念头马上涌上心头,“这是日本海军的军舰,海军这么兴师动众目的何在?难道他们也是为龙骨而来?海军与关东军一向不睦,这次未经海军同意,便擅自在海军管辖区营川抢夺龙骨,搞不好是海军来兴师问罪的。看阵仗,至少是少佐级别的军官,真要是来争龙骨,想阻止也是有心无力,龙骨只能让海军带走。” 想到这里,藤野大声命令道:“马上把龙爪、鳞片和下颚骨全部移至内仓夹层内,龙角看看船上有没有地方,也给藏起来。快,一定要快,海军的军舰马上就到。”不知所云的关东军士兵立刻忙碌起来,将龙爪、鳞片和下颚骨连背再扛移到内仓,撬起夹板,放置到夹层之内。藤野正想着将龙角藏到哪里,海军的军舰已经驶到了跟前。 军舰的大喇叭传来声音,“渡船听好了,马上靠岸,接受检查。”藤野示意士兵接受指令,按照海军的命令,船舶在辽河南岸渡口码头靠了岸。 小野少佐从军舰走下,登上了藤野运载龙骨的渡船。藤野上尉向小野少佐敬礼,正声道:“关东军上尉藤野敬二向少佐敬礼!” 小野握了握手中的军刀,瞪着藤野说道:“藤野上尉,我是日本海军少佐小野伊藤。藤野上尉,营川一向由大日本海军掌管,关东军来此驻军,可有指令?” 藤野上尉正了正军姿,说道:“报告少佐,我部本是驻扎大石桥的部队,两日前接到长春总部命令,命令中提及营川因降龙而引发骚乱,让我部迅速驰援,控制局势。还有,再过些时日,关东军给养船会在营川码头卸货,我们还要留在营川,等候关东军给养船靠泊。” “真是如此吗?我怎么收到消息,关东军要将龙骨据为己有,送至长春满洲国呢。来人,把船上的骨骸全部搬走,一件不留。”小野说道大声说道。话音一落,几十名日本海军手持机枪冲上船来。船上日本关东军士兵也不相让,掏出武器,不让海军登船。 藤野见状,一摆手,示意关东军士兵放下武器。“小野少佐,关东军绝非有意染指龙骨,只是关东军总部有令,要将龙骨送至长春,请生物学家到长春鉴定龙骨真伪,以便下一步处置。该命令已得陆军总部的首肯,望少佐不要让藤野为难。”藤野向小野敬礼道。 “藤野上尉,鉴定龙骨就不劳烦关东军了,海军本部已经请世界知名的生物学家赵博渊教授来营川鉴定龙骨。龙骨运上码头,这几日在西海关东南处空地拼接,供人观赏,以扬我大日本帝国的军威。”小野望着藤野,得意洋洋的说道。 “可是,少佐……” “不必再多言,卸船!”藤野本想再做争取,却被小野打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骨被海军一筐一筐地搬走。 “报告少佐,清点完毕。共有脊骨二十八件,角骨两根,未见爪骨、鳞片和下颚骨。”清点完骨骸,士兵向小野报告。 “藤野上尉,爪骨、鳞片、下颚骨都哪里去了?”小野盯着藤野问道。 “报告少佐,我部接手现场时,已是一日之后,当地居民好多都到过现场。卑职以为,定是有当地居民将龙骨窃取,据为己有。这一日卑职已派兵严守水路和陆路,定要将其追回。”藤野不卑不亢地答道。 “此话属实?”小野握了握手中的军刀问道。 “当然属实,若有隐瞒,当军法处置。” 小野见藤野语气坚决,便相信几分,对藤野说道:“忙碌一天,你们也该好好修整修整。现在港口水面已由海军接管,藤野上尉,你们休整一两日后,便可离开营川了。” “谢谢少佐体恤部下之心,只是卑职还要向本部复命,收到命令后,即刻离营。况且,过些时日,军需船在营川靠岸,我们还要把军需押往长春。”藤野正声说道。 小野听后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不是自己的部下,只好任由藤野自行安排了。 第七章:有客来访 龙,是中国民族的图腾,象征着权势和地位。 1934年8月14日《盛京时报》的一篇《水产学校教授发表“蛟类涸毙”》专稿更将营川坠龙事件渲染的活灵活现。全国各处到营川的车票是一票难求,营川这个东北第一个对外通商口岸,一时间成了全世界的焦点。 中午时分,午饭过后,耿直独自一人溜达到西大街泰顺祥茶馆,泰顺祥是营川西大街的老字号,营川开埠便在西大街经营。除了售卖茶叶外,还有很多曲艺届的名伶也在此登台献艺。 耿直拍拍身上浮尘,摇起手中的折扇,阔步走进了茶馆。中午茶馆人不多,七八张茶桌只坐了两桌。日本军队进驻营川后,街巷和码头多出很多日本宪兵,老百姓怕生事端,除非十分要紧的事,很少出门。西大街门店生意冷清了不少,泰顺祥茶馆也不例外,来品茶听曲的茶客也越来越少了。进了茶馆,耿直四下张望,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一壶龙井、一盘瓜子,展开手中的折扇放在桌上。今日登台献艺的是唱西河大鼓的老艺人,尽管茶客不多,老艺人却唱的有板有眼,没有一丝懈怠,耿直也被其感染,跟着哼唱起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色长衫,戴着礼帽身着长衫的中年人缓步走进泰顺祥茶馆。环视茶馆四周,移步坐到了耿直的对桌,点了一碗大碗茶,一份绿豆糕。看似与其他茶客无异,眼睛却时不时的向耿直桌上的折扇望去。 一曲过后,耿直似乎没了接着听下去的兴致,拿起桌上的折扇,准备起身离开。对桌的中年男子望见耿直要走,起身凑了过来,叩首说道:“这位兄弟,你手中折扇所书笔力遒劲,应是名家手笔吧?能否让在下细细品鉴?” 耿直打量了眼前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看不出有什么稀奇之处,心里却莫名激动起来,手中折扇给这个中年男子递了过去。 “有朋千里合,客散如秋叶。好字、好文!不过,既然是五言绝句,再接两句就更好了。在下不才,狗尾续貂两句,班门弄斧可否?”中年男子看着耿直说道。 “哦?那我可要侧耳恭听了。”耿直心头一动,对中年男子说道。 “有朋千里合,客散如秋叶。我接两句,就以今天听到的西河大鼓续诗——来听西河曲,访道三千界。”中年男子将折扇递给耿直说道。 耿直盯着中年男子,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油然而生,忙说道:“哈哈,好文好文,兄台若不嫌弃,就与在下一同饮茶听曲,可否?”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中年男子朗声答道。 几天前,上级组织发来电文,电文中指示,组织将派人到营川与耿直联络,接头地点设在西大街的泰顺祥茶馆。街头时间是午后一点,具体日期未定,接头的暗号是藏头诗“有客来访”。 而“有朋千里合,客散如秋叶。来听西河曲,访道三千界。”开头四个字正是“有客来访”。连续三天,耿直午饭过后都到泰顺祥喝茶,这日终于等到了接头的同志。身在黑暗之中,孤身奋战久了,见到自己的同志,觉得格外的亲切。 二人先是天南海北寒暄起来,见四下茶客陆续散去,中年男子对耿直小声说道:“大先生,我叫孙朝琨,对外身份是吉林的药材采购商人,这样身份便于和你接触。中央特科十分重视营川坠龙事件,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要让骨骸落到日本军方手中。” 耿直低声说道:“原来是孙老板,我宝和堂的药材在全东北都数得上号的,找我就找对了。现在骨骸摆放在西海关东南处空地供人观赏,由日军把守,很难接近。奇怪的是,之前我在河对岸看到的骨骸,明明有爪子、鳞片和下颚骨,可在南岸却没有了。” 孙朝琨环视一下四周,对耿直说道:“耿志同志,切勿着急,办法总会有的。据外部情报,日本关东军和海军为龙骨明争暗斗,看看有没有机会,利用他们的矛盾,找到突破口。至于你的个人问题,经上级党委调查,徐晓蕾在盛京读书期间就积极要求进步,参加过多次示威游行,党组织原则上同意你的结婚请求,这样也有利于你更好潜伏,便于开展地下工作。还有一个情报,上级让我转达给你,日本海军已邀请知名生物学专家赵博渊教授来营勘验骨骸,几日之后,赵教授便可抵营,随行的还有赵教授的女儿赵玫。” “赵玫?”耿直差点喊出声来。这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赵玫竟然也要来营川了,耿直心头一阵悸动,思绪不由得飘回到三年前的哈尔滨…… 三年前,赵博渊教授受哈尔滨大学相邀,作为客座教授到大学授课,和他一同归国的小女赵玫也一同借读于哈尔滨大学。赵玫在美国长大,性格开朗,娇媚动人,落落大方,不长时间便成为全校的焦点,追求爱慕者众多。可她似乎不为所动,每日除了专研功课,便是帮父亲整理资料,很少接触外人。 这一天,天气很冷,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和往常一样,放学之后,赵玫顶着大雪返回住所——离学校几百米外的九州公寓。雪太大,路上几乎不见行人,赵玫裹着大衣,包着围巾,迎着寒风艰难前行。突然,迎面走来四名男子,酒气熏天,前面之人迎面将赵玫撞倒。赵玫踉跄地站起身来,头上的围巾被寒风卷走。 “老大,咱们今天有艳福了,这么漂亮的妞,咱们来耍耍?”赵玫见势不好,转身欲走。可这几人已生歹意,怎能轻易放过。一把抓住赵玫的胳膊,将赵玫按倒。赵玫用力蹬踹,不停反抗,大声呼救,可呼喊反而激起了几个人的兽欲,扯开了赵玫的衣领,胸前赛雪的肌肤露了出来,几个流氓眼睛登时放起了邪光,为首流氓将赵玫压到身下,向赵玫脖颈吻去。 第八章:英雄救美 “住手!”一声大喊从风雪中传来。四人先是一愣,可激起的兽欲哪有这么容易湮灭,寻声望去,眼前只有一个青年人站立于风雪之中。领头一人站起身来,说道:“小子,坏了老子的好事,你是不想活了。这个妞今天我独眼七办定,兄弟们给我把他放倒。” 下午,耿直没有功课,一个人去国立图书馆查阅资料,说来也巧,回学校路上恰好看到这一幕。嫉恶如仇的耿直怎可让流氓得逞,立即上前制止。大雪漫天,几个流氓将耿直围在当中,像几头饿狼扑向耿直。雪深路滑,却丝毫未影响耿直的身手,几个照面,三下五除二便将独眼七三个手下撂倒。独眼七见状,摸出身上的匕首,猛地向耿直刺去。 年少时在营川西大街,耿直见惯了这等的阵势,不慌不忙,一侧身,手腕一翻,顺势将刺过来的匕首夺下,顺势抡起一脚,将独眼七重重踢到了地上,半天站不起身来。 这时,巡街的警察恰好赶到,见到这边有人打架,吹着哨子,拿着警棍奔了过来。独眼七见状,虽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带着几个喽啰慌慌忙忙跑掉了。 此时的赵玫瘫坐在雪中,浑身瑟瑟发抖。刚才发生的一切,到现在还让她心有余悸,凛冽的寒风更吹得她打起寒战。耿直连忙脱下身上的大衣,裹在赵玫的身上,将赵玫搀扶起来。赵玫眼前一阵眩晕,又瘫在了耿直的怀里。 “这位同学,你住哪里?现在世道不太平,早些回家吧。”看怀中还打着寒战的赵玫,耿直关切地问道。 这时,心绪渐渐平复下来的赵玫,仔细打量眼前的青年,身材修长健硕,浓眉大眼,阳刚之中露出一丝书卷气,一种说不出的好感油然而生。“我家不远,就在前面九州公寓,我现在真的好害怕,你能送我回家吗?”赵玫颤声对耿直说道。 耿直见她一脸惊慌之色,身上还不停打着冷战,便说道:“好吧,同学,我送你回去。” 哈尔滨的冬天,冰冷刺骨。风雪中,赵玫依偎在耿直身边,并肩而行。九州公寓不远,十多分钟就走到了,赵玫忽然觉得这段路好短,真想一直这样走下去。到了房门前,赵玫脱下耿直的外衣,递了过去说道:“真的谢谢你,现在都不敢想,要是没有你今天将会怎样。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在哪能找到你吗?” “我,我,我也就是做了该做的事,不用多谢。同学,天不早了,我该走了。”耿直说完,转身欲走。 “耿直,我会去找你的!”赵玫大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耿直转过身来,不解的问道。 “你的校牌在你大衣口袋里,我刚刚拿出来了。你叫耿直,是大二届西医临床系的,你走吧,我已经记住你的名字了。”赵玫笑语盈盈地说道。 “那你把校牌还我吧,我上课还得用呢。”耿直看着赵玫说道。 “好的,还你。记住,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说着,赵玫将校牌递给耿直,一蹦一跳地走开了。耿直将校牌揣进口袋,也没多想,顶着风雪,返回学校。 几天过去,赵玫却没有来找耿直,耿直也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这一日,下课铃响起,老师对耿直说,教室外面有人来找。耿直想不出谁会到学校找他,便走到教室外,只见一身着西装四五十岁的男子向他走了来。 “你是耿直吗?我叫赵博渊,是赵玫的父亲,也是这个学校的客座教授。几日前,小女赵玫回家路上被流氓骚扰,多亏你仗义相救。小女本想当面道谢,只是当日伤寒加惊吓,一病不起,到现在也不见好转。不知为何,现在小女一说梦话,就喊起耿直的名字,多方打听,我才找到了你。耿直同学,小女病重,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现在小女一直挂念着你,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去家里看看小女。”赵教授望着耿直,恳求地说道。 听过赵教授一番话,耿直想了想,说道:“赵教授,那日我只是做了一个又血性的中国人该做的,不用道谢。既然赵小姐病重,我家世代行医,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晚上下学后,我就去府上为赵小姐瞧瞧病。” “那好,那好,晚上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来呀。”赵教授期盼地说道。 耿直用力点了点头。 几日不见,赵玫清瘦了许多,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无精打采。连续几日的高烧不退,让赵教授心疼不已,找了几个大夫来看,打了点滴,喝了汤药却仍未见好转。 耿直的到来让赵玫眼中有了久违的光芒,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努力的直了直身子,说道:“耿直,你怎么来了?” 耿直看着一脸病容的赵玫,说道:“我是大夫,当然是来看病人的,躺好了,我来给你瞧瞧病。” 量完体温,听完心跳,看了看赵玫的舌苔和眼晕,耿直对赵教授说道:“赵小姐染的是深度风寒,加上那日惊吓,风寒已入肌体,现在打的点滴对她病情没有什么作用了。我本中医世家,对风寒颇有研究。这样,我开几副汤药,按我所授方式煎服,一周疗程,再看效果。赵小姐,良药苦口,你一定要按量服下。” 赵玫努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一定会的。” “那好,赵教授,我先走了。”耿直起身告辞。 “你,你还会来吗?”赵玫望着耿直说道。 “等你病好了,到学校就能见到我,我还来做什么?”耿直微笑着答道。 “好,耿直,等病好了,我就去学校找你。还有,我叫赵玫,以后别再叫我赵小姐,好吗?”赵玫柔声说道。 “那好,赵玫,好好休息,病一定会好的。”耿直披上外衣说道。 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一周后,赵玫的伤寒真的好了。从那时起,赵玫便时不时的来找耿直。耿直能够感受到赵玫对他的深情,便有意无意避起闲来,能躲就躲,能避则避,很少与赵玫独处。越是这样,赵玫对耿直越是依恋,不知不觉间,一年时光转眼过去了。 这一日,赵玫将耿直叫出宿舍,耿直本想找理由推掉,可赵玫认真对他说,她要和父亲一起离开哈尔滨,可能这最后一次来找他了。 大杨树下,树影斑驳,耿直和赵玫缓步并行。 赵玫突然拉住耿直的手,两眼含情地说道:“耿直,父亲要去北平讲学,我也要跟着他去北平了。再不说,可能就来不及了。耿直,我爱你,真的离不开你了,也许这辈子不会再爱别人了。你能跟我一起去北平吗?或者我不走了,留在哈尔滨陪你。总之,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耿直轻轻地挣开赵玫的手,说道:“赵玫,我不值得你如此去爱,在家乡,我有青梅竹马的爱人;在这里,我还有未尽的事业,不会和你谈情说爱的。赵玫你有学识,还这么漂亮,一定会找到你爱的也爱你的人。” 赵玫眼中的泪水夺目而出,悲愤的说道:“耿直,我恨你,恨你对我如此狠心。放心,我会好好过的,但这辈子,除了你耿直,再也不会遇到我爱的人了。”说着,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一个人跑远了。 第九章:左右为难 “耿直,怎么?你认识赵博渊教授和他女儿?”孙朝琨见耿直愣着神,不解地问道。 “是呀,三年前在哈尔滨读大学的时候,与赵教授有过接触,也与他女儿赵玫有过交往。”耿直缓过神来,缓缓地对孙朝琨说道。 “那就太好了,你可以通过这一层的关系,找机会接触到骨骸,对咱们夺取骨骸将大有益处。”孙朝琨面露笑容的说道。 “我想一想。”耿直低头抿了一口茶,抬起头,“孙老板,你我今天就谈这么多吧,聊得时间久了,会让人生疑的。三天后,你以采购风寒药的药商身份,直接来宝和堂找我。” “好,那我先走了。”说着,孙朝琨带上礼帽,起身离去。 耿直望着窗外,眼神游离起来。不知为什么,这一天他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又在泰顺祥茶馆里,呆了很久…… 在营川西大街,除了瑞昌成客栈,最大的客栈就属源兴成客栈了。 源兴成客栈不像瑞昌成面积那么大,晋商式建筑,一层前后两个进院,在西大街算是闹中取静。虽然日本海军下了逐客令,可藤野敬二的部队却看不出一丝要离开营川的意思,还将整座源兴成客栈的住客都赶了出去,他的部队六十多名士兵全部住进了源兴成客栈。 自打藤野敬二的部队住进了源兴成客栈起,耿直便留意起来。鳞片、下颚骨和龙爪的不翼而飞,一直让耿直迷惑不已,明明在北岸时这些骨骸都在,到了辽河南岸怎么就没有了?思前想后,耿直还是觉得藤野小队转移走的嫌疑最大,因为除了藤野小队,其他人根本接触不到骨骸。虽然藤野敬二对外也在大张旗鼓地搜捕窃取鳞片和龙爪的凶手,可耿直总觉得有些像是贼喊捉贼,在自导自演着这场戏。 不过,让耿直百思不解的是,藤野的部队搬进源兴成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藤野小队搬进源兴成的物品,除了武器和必要给养,并没有发现能放置鳞片和龙爪的器物,难道鳞片、下颚骨和龙爪的消失,真的与藤野敬二的部队无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尽管上级组织给耿直的任务是长期潜伏,在营川发展有生力量,壮大地下组织。可搜集情报,也是重要的潜伏任务,为了得到有价值的情报,有些风险还是要冒的,耿直决定找机会到源兴成客栈去探探究竟。 说来也巧,可能是在辽河北岸接触骨骸太长的缘故,藤野部队的日本兵回到南岸后,不少人都染了痢疾,上吐下泻不止。军医也没有好办法,多方打听,藤野敬二得知在营川宝和堂医术高超,便命人到宝和堂抓药,来治痢疾。耿直见机会难得,在藤野部队军医抓药的时候,有意把煎药程序说的很繁琐,让军医摸不清头绪,没办法,只好让耿直到源兴成客栈亲自为他们煎药,耿直也就顺理成章的跟着日本宪兵进了源兴成客栈。 源兴成是二进院落,前进院的房间住着士兵,后进院住着士官。耿直有意无意地四下留意。源兴成不大,也没什么遮掩物,仔细观察后,耿直并没有发现鳞片和龙爪的踪迹。可以断定,鳞片和龙爪不在源兴成客栈。可不在这里,又会被藤野小队藏在哪里呢?耿直不停思量着。 药已煎好,耿直和伙计把煎药倒给患病士兵。 良药苦口,一名日本兵喝了一口煎药,差点吐了出来,用日本话嘟囔起来:“真倒霉,要不是收拾那堆腥臭鳞片,就不会得这痢疾,也不用喝这么苦的药了。” “大岛,就你话多,队长听到了,会责罚你的。”边上一个日本兵对他说道。 “责罚就责罚吧,营川是海军的势力,咱们在这见到海军,只能低三下四的,还得了这怪病,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大岛垂头丧气地说道。 “大岛,别说这丧气的话。等咱们把龙骨运到长春,就是大功一件,个个都有嘉奖,现在受点委屈算什么。”几个日本兵在那闲聊,说者无意,听者却有了心。 耿直在哈尔滨特训的时候,为了将来潜伏工作需要,用心学过日语,即便回到营川,日常闲暇时也常常温习。虽然掌握的不算十分纯熟,基本内容却能听的明白。这两个士兵对话,耿直已听出了大概,鳞片和龙爪一定是被藤野部队藏了起来,不过并不是藏在源兴成客栈,一定藏到了不容易被日本海军找到的地方。 现在日本陆军和日本海军确实是各怀鬼胎,都想把龙骨据为己有,利用好他们之间的矛盾以敌制敌,坐收渔人之利,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这可能是夺取龙骨唯一的机会了。想到这里,夺取龙骨的计划在耿直的脑海中浮现起来。可一想到,这个计划实施,无论如何是绕不过赵玫的,耿直又是心有籍籍起来。想到明天赵玫就要到营川了,如何面对赵玫,耿直莫名有些心乱。也许,两年过去了,赵玫已经有了爱人,不再为情所困,耿直心下潜意识自我安慰起来。 自从上级组织同意了他与晓蕾交往后,耿直再和晓蕾在一起,觉得轻松了很多。晚上姐姐和姐夫回家吃晚饭,耿直还特意喊上了晓蕾。晓蕾对耿直心里有气,说耿府的家宴她一个外人不便参与为由推掉了,耿直略略有些失望。可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是来到了耿府。耿直见晓蕾到来,喜出望外,忙将徐晓蕾安排在姐姐和自己中间。 小时候,家里生意忙,父母没有太多时间照看耿直。耿直的姐姐耿娟大他六岁,很多时候是由姐姐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故而耿直和姐姐的感情很深。耿直的姐夫常宁在营川西海关工作,是西海关的副关长。姐姐成亲时,耿直还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对姐夫印象不深,只记得姐夫对人很礼貌,就是不太爱说话。不久后耿直便去了哈尔滨读书,和姐夫更是少有交往。从哈尔滨学成归来,几个月来,与姐夫也仅是见了两三面,可地下工作者独有的第六感让耿直隐隐察觉,这个少言寡语的姐夫背后,定是有一些不为外人知晓的秘密。 第十章:百口莫辩 耿家的家宴,没有什么太多的繁文缛节。边吃边聊,气氛很是和睦。耿直的父亲耿广陵在营川商业也是个传奇人物,十几年前,耿直的爷爷带着耿广陵从山东来到营川,耿直的爷爷是个赤脚医生,到了营川,干起的本行,靠给邻里看病谋生。 耿广陵自小跟着父亲学医,时间长了,对医药产生了浓厚兴趣。耿广陵与耿直的爷爷不同,他清楚知道仅仅靠给邻里瞧病,也就能维持温饱,想要改变家境就要做另谋出路。于是,耿广陵果断弃医从商,从基本的伤寒中药做起,二十多年的起起伏伏,才有了宝和堂的今天。随着宝和堂中药生意一天天壮大,耿广陵并没有故步自封,居安思危,在耿直十八九岁时便送他到哈尔滨学西医,目的就是希望西大街宝和堂这块招牌能在耿直手中发扬光大。可以说,西大街这些商人中,耿直的父亲耿广陵是少有放眼看世界的。耿老太爷对子女更是开明,外人眼中他对耿直过分严厉,可耿直清楚父亲对子女更多的是宽容,很少强扭他们做不情愿的事,在那个年代是十分少见的。正因如此,晚辈们少了几分拘束,多了几许其乐融融。 耿直的母亲刘氏,这些年年迈多病,一直长卧不起。知道徐晓蕾过来吃晚饭,也让耿老太爷扶到了正堂,拉着晓蕾到她身边,问寒问暖。虽然,徐晓蕾与耿直尚无婚约,可耿家人早把晓蕾当成了自家人,全家人都盼着耿直早一天把晓蕾娶进门,了了一家人的心愿。 酒过三巡,耿娟对身边的晓蕾说道:“晓蕾,你和耿直年龄都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我听说,之前我这个弟弟得罪了你的,你就多多包涵,别和他一般计较。” “是呀,晓蕾。”耿直母亲刘氏拉着晓蕾的手说道,“你耿叔叔回来跟我说了,是我家耿直做的不对,做婶的向你赔个不是,别生他气了。” 听过耿直母亲和姐姐的话,晓蕾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一股酸楚,眼泪差点流了出来,说道:“婶,晓蕾是您看着长大的,绝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就算耿直哥得罪了我,我也不会和他计较,何况我也不是他耿直什么人,有什么得不得罪,包不包涵的。估计耿直哥是在大城市呆长了,有了别的女人,看不上我这小地方的人了。要不怎么一提成亲就推三阻四的,在营川,李会长是一言九鼎,连他保的媒,他都推三阻四,心里定是没有我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个弟弟人品周正,不会有二心的,晓蕾这个你放一百个心。是不是,耿直?”姐姐接过话,推了一把耿直说道。 “娘,姐姐,我和晓蕾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读大学这几年,时刻想念,不敢忘怀。有晓蕾在,我怎会有二心。”耿直连忙答道。 晓蕾瞥了耿直一眼,拉着耿娟的手,说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口是心非,他要是真的有心,就去我家给我爹赔不是去。” “耿直,听没听到,明天带上厚礼去徐府向徐掌柜负荆请罪,你要是不去,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了,听到没有。”耿直母亲寒着脸对耿直斥责道。 耿直本想立刻答应,明天就去徐府求亲。可想到明天赵玫就要到营川,他还要设法与赵玫联络,以便接触到骨骸。可这件事事关机密,不能让外人知晓,这要如何向晓蕾解释清楚?想到这些,耿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婶婶,姐姐,你看,一说正经事就吞吞吐吐的了,他心里肯定有鬼。”晓蕾不悦地说道。 “耿直,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姐姐脸色也寒了下来,对耿直问道。 “晓蕾,你放心,我心里不会有别人的,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有些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你一定要相信我。”耿直定了定神,看着晓蕾说道。 “耿直,我徐晓蕾也不是嫁不出去的人,给你三天时间,上我家提亲。否则,以后别来找我了。叔叔、婶婶、姐姐、姐夫,天色已晚,不便久留。晓蕾就先行一步,告辞了。”晓蕾说完,站起身来便往外走。耿直见状,三步并成两步跟了出去。 营川位于辽河入海口,辽河与渤海的交界处。虽时值仲夏,却阵阵风凉,十分惬意。两家离得很近,回去的路不长,两人却都是沉默不语。耿直真的想把这一切都讲给晓蕾听,可他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知道自己的职责和使命,有些时候,有些事只能自己默默来扛。 徐晓蕾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本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可以断定耿直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索性赌气不理耿直,一路上也不言语。 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晓蕾家门口。 “好了,我到家了。你回去吧,别让你爹娘、姐姐、姐夫多等。”晓蕾不冷不热地对耿直说道。耿直正想说些什么,晓蕾却没等他说话,“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耿直望着紧闭的大门,抿了抿嘴,摇了摇头,转身叹了口气。 黑暗深处,一直对徐晓蕾念念不忘的小地主,却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涌上心头。本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耿直和徐晓蕾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现在看来,二人已经有了隔阂,自己的机会可能真的来了。想到晓蕾娇俏的面容,小地主心头一阵燥热,不由地又浮想联翩起来。 第十一章:他乡故知 营川火车站坐落在城市中心,小野少佐为表诚意,特意亲自迎接赵博渊教授父女二人。 祥龙天降,营川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来营川观看龙骨的人络绎不绝。火车站出站口挤满了人,等了半晌,赵博渊教授和赵玫二人拎着皮箱从出站口走了出来。 耿直远远望去,两年不见,赵玫一点都没有变,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还是上大学时候的模样。如果说徐晓蕾像杯谷清泉清纯可人,那赵玫则如陈酿美酒醉人多姿,两年前的直发烫成了大波浪卷,更显得光彩照人。耿直见小野少佐将赵教授父女迎到车上,知道此时出来相认不是很好的时机,便乘人力车先行返回了宝和堂。 回到宝和堂不久,孙朝琨按之前约定来宝和堂找耿直。耿直见孙朝琨走进前厅,忙迎上前去,叩首道:“孙老板,几日不见,风采依旧。来我宝和堂,所为何事?” 孙朝琨拱手说道:“耿掌柜,之前说的去伤寒的中药可有现货,老哥我这里可是急得很呀。”“好说,好说,内堂有货,里面请。”说着,耿直把孙朝琨带到内堂。 耿直关上房门,用力握了握孙朝琨的手,小声说道:“老孙,可等到你了。可有上级新的指示?” 而现在驻扎在西海关的日本海,军则想把骨骸运往旅顺的海军军部,以龙为图腾,壮大海军军威,并准备将骨骸运往本土,礼献天皇。表面上看,这次海军陆军是针锋相对,各怀鬼胎。可本质上,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是幻想灭我中华。上级组织明确指示,不惜一切代价夺取骨骸,不能让日本人的阴谋得逞。另外,还要找机会甄别龙骨真伪,以正视听,免得白费周章。” 耿直听完孙朝琨的一席话,思索片刻,对孙朝琨说道:“根据这两天侦查,鳞片、下颚骨和龙爪应该还在关东军藤野小队手中,至于被关东军藏到哪里,我还在找线索。在西海关东南空地展出的脊骨、龙头、龙角,由日本海军控制,守备十分严密,很难找到动手机会。目前营川,海军有一个中队进驻,关东军也有一个小队进驻,加上日伪警署的水上警察,敌我力量悬殊,如果强取无外乎是以卵击石,如果能利用好关东局和海军间的矛盾,借力打力,才有可能夺取骨骸。另外,赵博渊教授已经抵达营川,我在哈尔滨大学做过他的学生,看看有没有机会通过赵教授来接触龙骨,同时辨别龙骨真伪。” “好,大先生,你在营川特殊的身份,十分利于工作开展。上级组织给我和抗联下达命令,营川周边的抗联队伍将全力配合你的行动,我也由你全权指挥。不过,上级组织也有指示,鉴于营川在东北的战略地位,以及大先生你在营川的特殊身份,具体行动由我来指挥,你尽可能不要参与。”孙朝琨对耿直说道。 “那好,我服从上级命令。老孙,以后要有急事,就会挂出虎骨到货的牌子,你看到牌子就来店里找我。营川多方势力云集,形势错综复杂,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耿直望着孙朝琨说道。 “好的,那我先走了,你多加小心。”耿直打开房门,领着孙朝琨离开内室,向前厅走去。 …… “耿直,真的是你吗?”耿直与孙朝琨刚走到前厅,一位身着淡蓝色蓬松裙,手中拎着小皮箱,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女子,迎面向耿直走来。耿直寻声望去,眼前女子正是赵博渊教授爱女、自己大学时同学赵玫。看着笑语盈盈的赵玫,耿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稍稍平复了一下思绪,示意身边孙朝琨先行离开。 两年不见,赵玫出落得更加漂亮。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唇,一头波浪卷长发,大方不失娇美。看着眼前的赵玫,耿直一时语塞,呆呆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年多不见了,你不请我坐坐?”赵玫打破了沉默,对耿直说道。 耿直缓过神来,忙说道:“赵玫,外厅太繁乱,内堂清净,里面请。”说着,耿直接过赵玫手中的皮箱,领着赵玫进了内堂。 赵玫在茶几旁靠背椅坐下,耿直为赵玫倒上一杯清茶,说道:“几天前,就听说赵博渊教授要来营川勘验龙骨,没想到你也过来了。怎么样,这两年在北平还好吗?” 赵玫吹了吹茶杯里的茶抹,抿了一口茶说道:“耿直,你还记得我在北平呀,还以为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呢。离开哈尔滨后,父亲到北平大学授课,我就跟着父亲在大学读书。这次日本大使馆邀请父亲来营川勘验龙骨,父亲本是要一个人过来的,现在东北兵荒马乱,我跟着父亲也怕有危险,不想让我来。可我清楚记得,大学时候你说过,你的家乡就在东北营川,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这回一定要跟爸爸一起来这。爸爸这次来营川没带助手,我也能帮帮他忙,为龙骨拍些照片。再有,就算你把我忘了,可这辈子我是忘不了你的。还好,天随人愿,到了日本人安排的住所,一打听就打听到你了。你耿大公子真的在营川,总算没枉费我一番心思。这不,午饭我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赵玫自幼在国外长大,对感情不似国人那般含蓄,一番话下来,听得耿直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岔开话题,说道:“赵玫,小地方,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吃顿便饭吧。” “和你耿直在一起,即便是粗茶淡饭也是山珍海味,恭敬不如从命,午饭就在你家吃了。”耿直见她如此干脆,连忙安排管家为赵玫准备饭菜。 不多时,几盘营川地方小菜端了上来。已过晌午,加之几日来的车马劳顿,赵玫已是饥肠辘辘,也没把耿直当外人,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还没成家吧?我离开哈尔滨的时候,你可说过,你在营川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现在都回营川了,怎么还没成亲?当年你是不是在敷衍我?”赵玫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睛盯着耿直问道。 第十二章:说来话长 “我大学时和你说的姑娘,名叫徐晓蕾。我们两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耿家与徐家早有意成全我们,希望我早些娶她进门。只是我从哈尔滨刚刚回来,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暂时还没提及婚姻大事。过些时日,我就去徐家提亲。”耿直躲开了赵玫的目光,想了想说道。 “别蒙我了,你耿直真要是有心成家,哪有这么多借口,早就把媳妇娶进门了?现在看来,营川这趟我算是没白来。既然你未娶,我未嫁,你我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好了,耿直,我饿了,你也一起吃饭吧。”赵玫在美国长大,心直口快,对感情直接热烈,毫不掩饰。耿直拿她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顺着她的兴致,陪着她一起吃起午饭。 “赵玫,两年多没见到赵教授了,这回也不知道他在营川待呆多长时间,这两天赵教授要是有空,我想过去拜访一下。”耿直看着大快朵颐的赵玫说道。 “见我父亲还不容易,我带你去便是。这两年父亲时常念叨你,见到你,他肯定很高兴。别说,你们营川的大米吃起来好香,比北平那边的大米强多了。”赵玫放下筷子说道。 “觉得好吃的话,就常过来。好了,赵玫,你车船劳顿,也早些回客栈休息吧,别让赵教授担心,明天我再去客栈看你。”耿直对赵玫说道。 “耿直,日本人把我和爸爸安排在日伪警署招待所,那里都是日本宪兵。在那里住,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我不想住在那。我一个女孩子,在日本人那住,估计你也放心不下。你家有没有客房?我就住在你家吧。”赵玫看着耿直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住在我家里,那怎么行?外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耿直脱口而出。 “怎么?在你家住有什么不妥?我一个大姑娘都不怕说闲话,你有什么好怕的?”赵玫不屑地对耿直说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耿家佣人少,怕是照顾不周。再说,你不和赵教授住在一起,他也不会放心的。”耿直忙说道。 “爸爸要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会放一百个心的。我写封信,你让伙计送到客栈不就完了。至于有没有佣人,我更不在意。这两年在国内,都是我照顾爸爸的,没有过什么佣人。”赵玫笑着说道。 耿直心里五味杂陈,心想:“赵玫这要是住进了耿府,晓蕾那边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同时,赵玫身份特殊,如果住进了他家,就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对他的地下工作也会带来不便。不行,一定不行。”可怎么说服赵玫呢?耿直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对策。 “少爷,少爷,不好了,徐家小姐过来了,正往内堂来呢。”门口伙计兴冲冲地跑进内堂,气喘吁吁地说道。 晓蕾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耿直心头一震。晓蕾的突然到来,耿直倒是冷静下来,与其这样瞒来瞒去的,莫不如坦诚相对。赵玫正好也在,和晓蕾说明实情,也许会少了不少烦恼。 …… 一个小时前,小地主歪头歪脑地来到兴茂福,点名要找徐晓蕾。徐晓蕾从盛京回营川后,徐掌柜把兴茂福很多事务交给了她处理。本来一天就很忙,加之徐晓蕾对小地主一向厌恶,自是不见。可小地主却不甘心,让伙计给徐晓蕾传话,说是耿直有外人了,并且已经进了耿府。晓蕾嘴上不离耿直,可心里哪能舍得下,听了耿直有了外人,登时就坐不住了。 到了前店,向小地主问道:“小地主,你说耿直有外人了,可是当真?” “当然当真,当然当真。”小地主晃着脑袋,一脸坏笑地说道,“刚才我亲眼看到,一个烫着卷发,十分洋气的女人到宝和堂找耿直,耿直给她带到了内堂,快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你说说,孤男寡女同居一室,这么长时间了,能干出什么好事?” “此话当真?”晓蕾心头一颤,盯着小地主问道。 “我说徐家妹子,我骗谁也不会骗你,你是知道的,哥哥我对你那可是实心实意的呀,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轰。”小地主谄笑地说道。 见小地主如此言之凿凿,晓蕾脸色变得铁青。一把推开店门,气呼呼地出了兴茂福,跑向宝和堂。进了宝和堂正厅,晓蕾问伙计耿直在何处。伙计们见是晓蕾,犹犹豫豫不知如何作答。晓蕾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便不由分说进了内堂。 “耿直,她是谁?”晓蕾一进内堂,便见饭桌前坐着一个漂亮女子,瞪着耿直问道。 耿直正要开口,赵玫却先说道:“这位姑娘名叫徐晓蕾吧?果然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怪不得耿直对你一直恋恋不忘。我叫赵玫,是耿直的大学同学,这次是特意来营川找他的。” 晓蕾见赵玫言语算是友善,气便消了一半。可见赵玫肤白貌美,娇艳欲滴,不由地吃起醋来,气呼呼地对赵玫说道:“我这小地方的女子,怎抵得上大城市的姑娘貌美。现在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一提成亲,耿直就推三阻四的,原来是有你这样大学同学,算是我瞎了眼。” “晓蕾,赵玫是我大学同学,她的父亲赵博渊教授受日本大使馆相邀,来营川勘验龙骨,她就是便顺路来此看我的。我们真的就是同学,没有别的,你千万不要误会。”耿直忙对晓蕾解释道。 “你骗谁哪?这位赵小姐看你,眼神都不对。说你们没什么,谁信呀。我今天才知道,你耿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晓蕾一脸怒气地说道。 “晓蕾妹子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不错,我就是喜欢耿直,大学时候我就喜欢,离开他两年了,更是念念不忘。本来以为这辈子我们算是有缘无分,不可能在一起了,谁料到竟然在营川这地方又能见到他,而且,他现在还是一个人没有成家。”赵玫望着晓蕾眉目含笑地说道。 “不害臊,一个大姑娘,这话也能说出口。告诉你,耿直哥和我一起长大,我们感情好得很,过几天,耿直哥就会向我爹提亲,你就别痴心妄想了。”晓蕾撇了赵玫一眼说道。 “那倒不一定,只要他一天不娶,我就等他一天,他一日不娶,我就等他一日。谁知道哪天,耿直他回心转意了呢。”赵玫也是毫不相让。 耿直见两人口角起来,连忙说道:“晓蕾,赵玫在国外长大,口无遮拦,你千万别当真。现在还有一件事,还要你来帮忙。” “什么事?别的女人都找上门了,你好好意思求我帮忙。”晓蕾没好气地应道。 “晓蕾,你要相信我,我和赵玫真的只是同学,真的没有其他关系。赵玫到营川,住在日本人那里觉得不方便,不想住在日本人安排的客栈,你家可有客房,腾出一间,让赵玫先上你家去住,可以吗?”耿直对晓蕾问道。 第十三章:针锋相对 “什么事?别的女人都找上门了,你好好意思求我帮忙。”晓蕾没好气地应道。 “晓蕾,你要相信我,我和赵玫真的只是同学,真的没有其他关系。赵玫到营川,住在日本人那里觉得不方便,不想住在日本人安排的客栈,你家可有客房,腾出一间,让赵玫先上你家去住,可以吗?”耿直对晓蕾问道。 “我说耿直,我是要住在你家,你怎么给我推到你这个青梅竹马的妹子家去了?我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在她家里,她要是欺负我怎么办?”赵玫对耿直娇嗔道。 “我徐家在营川也算是清清白白的大户人家,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小家子气。再说,你我素昧平生,你不想去,我还不想留呢。耿直哥,让她在你这住吧,我不管了。”晓蕾转身便要离开。 耿直一把拉住晓蕾,说道:“晓蕾,我们孤男寡女的怎能住在一起,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只好送她回日本人安排的客栈了。” “别拉拉扯扯的,让人说闲话。你是留着她还是送到日本人那,该我什么事?”徐晓蕾没好气地说道。 “好吧。”赵玫听到这里,站起身接过话来说道,“耿直,那我就委屈委屈自己,去你晓蕾妹子家住。我写一封信,你让伙计给我爸爸带过去,别让我爸爸担心。” 听到赵玫要去她家住,徐晓蕾心头一动。能感受到,这个赵玫确实对耿直有爱意,不过耿直对她却没有什么情爱可言,细想起来,也仅仅是她的一厢情愿,单相思而已。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住进的耿家,瓜田李下的,外面一定是风言风语,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徐晓蕾对赵玫说道:“去我家住可以,但别人要问,要说是我的朋友,不能说和耿直有什么关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既来之,则安之,那就一言为定。从北京来这,在火车上折腾两天,也没好好休息,真的有些累了。晓蕾妹子,你就带我过去吧。耿直,别忘了晚上过来看我。”赵玫倒很爽快,痛快地答应了徐晓蕾。 “耿直哥,那我带她回家了。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三天之内就要到我家提亲,你可不要反悔。”说着拉着赵玫转身便走。 望着二女的背影,耿直长舒了一口气,一场危机总算暂时化解了。联络上了赵玫,再去见见赵教授,算是完成了夺取龙骨的第一步。可如何在日本海军眼皮底下夺取龙骨,耿直还是一头雾水,没有理出什么头绪,只等着见到赵教授后再想办法。 小地主在兴茂福门外待了半天,等着一场好戏上演。可让小地主大失所望的是,徐晓蕾走出耿家大门,并没见大吵大闹,晓蕾也没有哭天抹泪,却领着一个时髦漂亮的女子一同从保和堂走了出来。刚才的一番唇枪舌战,晓蕾心下已清楚,这个赵玫确是喜欢耿直,不过耿直的确是心有所属,只牵挂她一人。不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住进了耿家,真要是有了什么事,她后悔都来不及了。带赵玫回自己家住,不失为好主意。想到这些,晓蕾没有了之前冷言冷语,一路上与赵玫天南海北的谈笑起来。 “晓蕾妹子,这位姑娘是谁呀?难道是耿老弟在外面的姘头?”在兴茂福门外蹲了很久的小地主,不怀好意地迎了上来说道。 “你想歪了,她是耿直哥大学同学,来营川勘验龙骨的赵博渊教授千金,初来乍到,这几天就住在我家了。”晓蕾冷冷地对小地主说道。 “晓蕾妹子呀,大学里的男女关系都是乱哄哄,他们肯定关系不一般。要不,能一到营川就往耿直屋里钻吗?哥就是怕你被耿直那个花花公子骗,受委屈。”小地主不甘心地说道。 “这位兄弟,看来你是对晓蕾妹子挺有意思的呀,要不怎这么上心呢。也难怪,晓蕾妹子知书达理,花容月貌,还是大户人家,追求人定是不少。这位兄弟,你要是真有此意,用不用我帮着撮合撮合?”赵玫接过话来说道。 “就你话多,跟着我走。”晓蕾白了赵玫一眼拉着赵玫走进了徐府。 穿过前厅,晓蕾把赵玫带进客房,说道:“这是我家最好的房间了,以前是我大哥住过的,东西很齐备。洗把脸,早点休息吧。” 赵玫环视一下房间,拉着晓蕾手臂说道:“晓蕾妹子,看你家也是大户人家,你这有没有洗澡的地方?” “我说大小姐,现在是大白天,伙计都出去干活了,谁给你烧洗澡水呀,将就将就睡吧。晚上,我让伙计给你烧洗澡水,在房间里洗一洗吧。”晓蕾没好气地说道。 “不行,在火车上两天,身上都发臭了。晓蕾妹子,你就行行好,烧些开水,让我洗洗可好。”赵玫挽着晓蕾说道。 “我算是倒了霉,怎么请了个姑奶奶回家?你在屋里等着吧,我给你去烧。”说着,晓蕾真的去给赵玫烧水去了。 看着屋外的徐晓蕾,赵玫心头有些酸楚。到了营川,得知耿直未成家,本是心中窃喜。一直以来,赵玫以为耿直在老家的爱人是家族的包办婚姻,没什么情爱可言。可见到晓蕾之后,却见徐晓蕾清丽可人,知书达理,确实是耿直的良配,耿直没有选错人。清楚了耿直和晓蕾的情感,赵玫心中五味杂陈,既失落又有些隐隐不甘。 赵教授被日本海军安顿在瑞昌成客栈后院的日伪警署招待所,警署招待所是一个二层独栋的小楼,门口有两个日本兵把守。 早上,赵教授本想到辽河对岸蛟龙涸毙的地方,实地勘察一下。可不凑巧,一早就下起了雨。虽然收到了女儿的亲笔信,可赵玫一夜未归,仍让赵教授有些隐隐担心。这些年,女儿的心思他最清楚,从哈尔滨到北平已经两年多了,可耿直在女儿心中却从未抹去过,这次能在营川再次见到耿直,真不知是好事还是烦心事。门口的日本兵进来通报,一个叫耿直的青年人说是他学生,过来看他。赵教授喜出望外,忙让耿直进来。 第十四章:雌雄大盗 “赵教授,两年不见,一切可好?”一进屋,耿直毕恭毕敬地向赵博渊教授问候道。 “都好,都好。小伙子,比两年前更结实了,真好。昨天见到小玫了?”赵教授拍了拍耿直肩膀说道。 “见到了,还在我那吃了午饭。我将赵玫安置到一个安全地方住,赵教授,您尽可放心。”耿直应声道。 “那就好,小玫这孩子从小任性,我也说不了她,只能任她去了。”赵教授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赵玫知书达理,心性爽朗,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没有您说的那么任性。”耿直给赵教授递上一杯茶接着说道,“赵教授,这次营川北岸蛟龙痼弊,您怎么看?” 赵教授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从照片上骨骸形态上来看,营川涸毙的生物,有可能就是中国传说中的龙的生物原型——某种可能来源于史前石炭纪、依托东北地区特殊自然条件、介于鱼类向两栖类进化的中间态孑遗生物。这类生物大多栖息于深海,数量十分稀少,极难见到。我研究古生物快三十年了,也没有见过完整的孑遗生物标本。不过科学是严谨的,只有细致的研究,多方考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才能得出权威结论。” “赵教授。”耿直抬起头,对赵博渊说道,“我在大学时主修西医临床,对解刨学也有一定研究。听赵玫说,这次你来营川没带助手,要是不介意,我来给你勘验龙骨的助手。” “那是当然好。辽河北岸痼弊之物,即便不是传说中的龙,也是前所未知的史前生物,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有你协助,勘验工作会顺利很多。本来这次小玫过来,是要做我助手的,只是勘验工作十分艰苦,她一个女孩子我真怕她吃不消,你能帮忙,那就太好了。”赵教授点头说道。 “赵教授,那我就先告辞了,回去准备一下工具,等你的信,我和你一起去勘验骨骸。赵玫那边,赵教授你就不用担心,有我在,她在营川不会有事的。”说着,耿直起身拜别赵教授,离开警署招待所。 不知为何,1934年营川的夏天,雨水特别多。出了警署招待所,耿直撑着雨伞,往兴茂福徐晓蕾家走去。 昨天赵玫临走时,特意嘱咐耿直晚上要到晓蕾家看她,他思量再三,还是爽约了。当下,夺取骨骸是重中之重,耿直实在不想被感情牵扯太多精力。不过他也清楚,赵玫是个性情中人,无故爽约,赵玫定是不满,今天再不去看她估计就要闹了。况且赵玫和徐晓蕾这两个心有罅隙的女子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万一有了摩擦,弄出什么事端来,他也不好收场。 雨越下越急,西大街在阴雨笼罩下,显得格外的萧条。突然,迎面一对身着蓑衣中年男女在耿直身旁急匆匆地走过。尽管他们披着雨披,戴着蓑笠,挡着半边脸,可记忆力超强过目不忘的耿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个熟悉的名字。心中一惊,他们怎么回营川了? 这两人名叫张一手和金桂娘,是一对夫妇,在营川一带是有名的雌雄大盗。那还是七八年前,这对大盗到保和堂偷盗银元,恰巧被耿直撞到,就动起手来。那时候,耿直才十七八岁,气力不够,身子骨还未完全长成,加上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动手,不多时耿直便处了下风,被金桂娘的匕首划了好几道口子。幸好保和堂家丁及时赶到,才将二人制服。耿直自小打架就没输过,这次被雌雄大盗占了上风,故而对二人印象很深,一眼便认出了他们。 之后不久,他们二人因盗窃银号官银而被警署通缉,至此便了无音讯,再无人见过他们。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怎么又回到营川了?令耿直十分的疑惑。耿直伫立雨中,压低了雨伞,回身远远向二人望去。只见二人拐了一个弯,走进了协盛丰,杜天成杜三爷开的古董店。耿直本想靠上前去,看看究竟,却见杜天成撑着把雨伞把二人迎了进去,顺手还关上了店门。 “难道他们是杜天成请的?”耿直脑子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西大街,杜天成是有名的无利不起早,万事利字当头,虽家缠万贯,人品却不周正,很少有人愿意与之交往。若是杜天成和雌雄大盗勾搭在一起,定是有事要发生。而近期营川最大的事,莫过于蛟龙涸毙。自营川坠龙以来,龙骨的黑市价已被炒到三千银元一根,龙爪、龙头、龙鳞更被炒到天价,说是一骨万金也不夸张,莫不是见钱眼开的杜天成也动了龙骨的心思? 耿直想到这里,心事愈发凝重起来。日本海军、日本关东军、东北抗联、江湖大盗、情报贩子、生物专家……形形色色的人云集营川,目的都指向了龙骨,现在看来,要想夺取龙骨,定要周密布局,否则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也正是这几方势力的相互掣肘,才有可能在敌我力量如此悬殊的条件下觅得机会,夺取龙骨似乎有了一线可能。 想着想着,耿直已走到了兴茂福晓蕾家门前。说实在话,夺取龙骨之事已让耿直绞尽脑汁,晓蕾和赵玫二女更让他有些焦头烂额。耿直很清楚,他心中爱的自始至终只有徐晓蕾,可现在是夺取龙骨关键时期,又不想让赵玫闹出什么不愉快的市而生出事端来。既不想让晓蕾误会,还要稳住赵玫,令耿直十分头疼。 第十五章:多事之秋 穿过前院,进到了兴茂福的正厅,却见晓蕾的闺房,房门紧闭。耿直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晓蕾的房门:“晓蕾,在吗?我是耿直”。 房门打开,开门的却不是徐晓蕾,而是赵玫。 一天的休息,赵玫一扫倦意,恢复的往日神采,愈发显得娇媚。见是耿直,略有不满地说道:“我说耿大少爷,你是言而无信呀,昨天说好了过来看我,怎么没有来?是不是心中有鬼,不敢来了?” 耿直连忙解释道:“赵玫,实在抱歉,昨晚药房新进些药材,忙到半宿,就没抽出空来,这里跟你赔不是了。” “小玫姐,你不要理他,我现在都搞不清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快些帮我把头盘上,盘好了,咱们出门逛逛。”晓蕾背对着耿直,头都没回地说道。 耿直被二女搞得莫名其妙,本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现在却是一起针对起他来了。见二女都不理他,耿直只好在一旁长椅上坐下。 晓蕾外柔内刚,赵玫外刚内柔,不同的家世,不同成长环境,造就了两个性情不同的姑娘。晓蕾自幼身边就没有女伴,有了心事也只会藏在心里,赵玫和父亲身在异域他乡,也没个说知心话的女伴。二女都是蕙质兰心一等一的姑娘,虽因爱上耿直而心有罅隙,可聊着聊着确是聊到了一起。赵玫生在美国,天南海北珍闻趣事无所不晓,让晓蕾大开眼界;晓蕾能里能外,上的厅堂下的厨房,也让赵玫收益匪浅。一晚下来,竟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虽谈到耿直时,还是难免尴尬,不过耿直瞻前顾后的异常之举,让二女同仇敌忾起来,之前的敌意也少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赵玫为晓蕾盘好了头发,晓蕾照照镜子说道:“小玫姐,你盘的头真漂亮,以后我可要好好学学。”转过身来,对耿直说道,“耿直哥,今天要是没事的话,等雨停了,带我和小玫姐去西大庙那边转转。赵姐姐初到营川,不能总在家呆着,今天兴茂福事务我处理的差不多了,正好陪小玫姐出门转转。现在,西大街到处都是日本兵,看的有些慎得慌,你陪我们,心里踏实些。” 呆了半天总算有人和他说话了,耿直忙说道:“好好,晓蕾。今天没事,一会雨停了,就陪你们出去转转。” “还有,李会长刚刚过来,现在就在爹爹的书房中,你过去拜会一下。别担心,我不是让你去提亲的,你也不用着负荆请罪。我想好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不情愿,我也不会勉强。你现在真的去提亲,我还不一定答应呢。李会长在营川德高望重,作为晚辈,上次你确实有些失礼,过去拜会也是应该的。”晓蕾站了起来说道。 “那我,那我先过去拜会一下李会长。”耿直让晓蕾说的脸色通红,转身便离开徐晓蕾的闺房。 书房中,李成玉会长和徐长生掌柜面色沉重。日本人的到来,码头的严管,营川商业几乎陷入停滞,很多商铺已经关门歇业,西大街商户们哀声哉道。作为营川商会的会长和副会长,二人商量良久,也未寻得好的应对之策。 耿直的到来,让两人有些意外,虽然上次耿直拒婚让李会长和徐掌柜心里有些不痛快,可耿直毕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道耿直的为人,上次的事也没太放在心上,忙让耿直了进书房。 耿直向李会长和徐掌柜叩首道:“李会长、徐叔叔,上次耿直有些莽撞,在这里赔罪了。徐叔叔,我答应了晓蕾,三日之内定会亲自上门提亲。” 徐掌柜拍了拍耿直的肩膀,说道:“晓蕾和我说了,你们两个人的事再也不用我们长辈操心,也不让我们给你施加压力,让你难做。现在提不提亲的倒是次要,只要晓蕾心里不委屈就行。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耿直心中一阵惭愧,躬身道:“徐叔叔,你放心,我定不会愧对晓蕾的。不知徐叔叔和李会长今日商谈所为何事?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多事之秋呀。”李会长喝了一口茶,沉吟道,“因由蛟龙痼弊之事,日本海军和陆军都进驻了营川,现在港口严查,陆路严查,本来就不景气的营川经济雪上加霜。昨天营川商会理事大会,大家都是怨声载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是呀,兴茂福码头已经好几天没有船舶停靠了,上次游船停靠的还是前几天日本关东军的渡船。再这样下去,码头都要关了。生意不好做,日子过的拘谨些倒是无妨,只是码头和货栈这些伙计,都跟我半辈子了,一家老小不知该如何谋生了。”徐掌柜摇了摇头说道。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关东军”三个字让耿直心中一动。之前北岸见到的龙骨,到了南岸,龙爪、下颚骨和鳞片都不翼而飞,着实十分蹊跷。难道是关东军通过渡船将龙爪、下颚骨和鳞片,偷偷运到兴茂福码头了不成?源兴成客栈内没有发现龙爪、下颚骨和鳞片的踪迹,难道关东军把它们寄放在码头仓库里了?反复推想,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徐掌柜见耿直有些愣神,便说道:“耿贤侄,昨天晓蕾来了个女友,就住在她的屋里,两人聊了一晚,早上跟我说,要出门逛逛,现在世道不太平,你多带几个伙计,陪陪她们出门走走吧。” “好的,我这就过去。李会长、徐叔叔,耿直先告辞了。”说着,耿直退出了书房。 日本关东军的渡船最后靠泊在兴茂福码头,这个消息让耿直心中一振。若是龙爪、下颚骨和鳞片真的还藏在兴茂福码头里,那夺取骨骸的可能性会大得多。还能以龙骨藏匿来制造日本海军和陆军的矛盾,寻得时机再夺取日本海军手中的龙骨,一个大的谋划在耿直脑海中渐渐浮出形来。 第十六章:神不守舍 回到晓蕾的房中,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下来。爱美是女孩的的天性,徐晓蕾和赵玫也不例外。要出门了,二人都打扮得格外漂亮,一个清秀,一个娇美,宛若海棠与牡丹,各有各的风姿。赵玫还特意带上了相机,晓蕾回营川后第一次照相,格外兴奋。 营川因港而兴,1861年,营川开埠,成为东北最早的对外通商口岸。南北客商咸集于此,时间久了,大多客商都落户到临近辽河码头的西大街。营川的西大街由西大庙街与老爷阁西街连成,西大庙就坐落在西大街的最西端。 虽然还飘着些小雨,可西大庙集市已经热闹起来,各种物件琳琅满目,各式香火也摆到西大庙两侧。赵玫从美国回国,之前在国内只在哈尔滨和北平待过,没见过小城市的风土人情,看什么都新鲜,拍了好多照片。晓蕾拉着赵玫走街串巷,不厌其烦地跟她讲这讲那,还买了很多东西,耿直和两个伙计跟在她们后面,买的东西手都快拎不住了。 魁星楼是西大庙庙宇中最高的建筑,处于西大庙的东侧,周围几里一览无余。魁星阁的东面就是展示龙骨的空地,往北是营川西海关,紧邻西海关的就是徐掌柜家的兴茂福码头。兴茂福仓库里的货物运出,都要经过西海关。小野的日本海军中队就驻扎在西海关,一方面为了保护展出的龙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严查进出兴茂福码头的货物,查找丢失的龙骨、下颚骨和鳞片的下落。 耿直陪着晓蕾和赵玫一起登上西大庙的魁星楼,站在魁星阁顶,凭栏下望,不少市民和外地客商在龙骨展示处观看骨骸。展示处区域内,十几名日本士兵维持着秩序,西海关楼顶,还有设了两处机枪位。可以说,龙骨的守备十分严密,明抢的话很难有可乘之机。 “耿直,你在那愣着神想什么呢?”赵玫对身边愣着神的耿直问道。 “小玫姐,你就别问他了。自打我从盛京回来见到他,就觉得和以前不一样,神神秘秘的。”晓蕾拉着赵玫不悦地说道。 听到晓蕾的一席话,耿直心中一震,作为秘密战线的工作者,最忌讳的就是无因由的改变,时间久了,就会被人生疑。晓蕾都能看出来他的改变,保不齐其他人也能感觉得到,这对地下工作是极大的危害。现在营川鱼龙混杂,敌我莫辨,稍不留意,就会露出破绽。 “晓蕾,我有什么神神秘秘的,之前是怕你误会我和赵玫的事,不便直言相告。现在你都清楚了,自然就什么秘密可言。”耿直微笑着说道。 “你呀,就是口不对心。我和你本就没有什么事,要说有也是我一厢情愿,根本用不着这般怕人知道。你肯定有别的事瞒着晓蕾,告诉你,女孩子是很敏感的,还是从实招来吧。”赵玫盯着耿直轻言浅笑道。 “我有什么要隐瞒的。”耿直被赵玫触到了心事,忙岔开话题,“晓蕾,我已经向徐掌柜和李会长赔礼,你也别再恼火了。我答应你,定会向你家求亲。” “可别了,你现在说话做事遮遮掩掩的,真要成了亲,和你一起过日子心里也不踏实。我已经答应小玫姐了,等赵教授勘验完龙骨,我就和小玫姐一起去北平,去北平接着读书。若不是战乱,读完高中就在盛京接着读大学了。现在去北平,有小玫姐照应,我爹也能放心让我去。”晓蕾白了一眼耿直,随口说道。 耿直越来越想不明白,就一个晚上的时间,之前针锋相对的两个女子,现在,好的像是一个人似的,都开始针对他了。其实赵玫和徐晓蕾,都是坦诚的女子,尽管赵玫外向些,晓蕾更内敛。一晚上的交谈,二人袒露心扉,赵玫清楚耿直与晓蕾是真心相爱,纵然心有不舍,却是无可奈何,心虽痛,也只能独自承受。晓蕾也知道赵玫敢爱敢恨却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女子,便真心与她交往,心中对耿直的顾虑也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赵玫。人与人之间交往,彼此的坦诚是最为重要的。 走下魁星楼,耿直对赵玫说道:“赵玫,今天我到警署招待所去看赵教授了,赵教授答应我,让我作为他的助手,明天参与勘验龙骨工作。” “也好,”赵玫拭了拭额头的汗,说道,“爸爸来营川没有带助手,你做他助手再合适不过了。不过给日本人工作要万事小心,爸爸骨子里十分痛恨日本人侵略中国,本不想为日本人做事,只是不明生物的勘验对一个生物学家吸引力太大了,加之美国大使馆也想了解营川坠龙的内幕,实在推脱不掉,才来的营川。”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在营川,日本人多少也得给宝和堂几分薄面,我能应付来的。”耿直泰然自若道。 “好了,我有些饿了,咱们是回我家吃午饭,还是去你家吃?”晓蕾向耿直问道。 “晓蕾,咱们别回家了,中午去汇海楼,去尝尝营川地方海鲜,算是给你小玫姐接风洗尘了。”耿直对晓蕾答道。 “好,那就去汇海楼,刚才买的东西,耿直哥你让伙计送回家里,咱们现在就走吧。汇海楼离这挺远的,我和小玫姐做一辆黄包车,你跟着我们吧。”说着,徐晓蕾拉着赵玫坐上了人力车。 第十七章:姐夫常宁 1934年的营川城,“老爷阁“是营川城西部的中心,往西是西大街,往东为东大街,向南不远便是人们熟知的“太平康里“。太平康里是营川服务业聚集的地方,这里有饭店、酒楼、戏园、妓院,著名的饭店“汇海楼“就在此地。两辆黄包车行驶飞快,不大一会儿便到了汇海楼。走进汇海楼,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汇海楼是当时营川最大的饭店,设有中西餐厅,楼下备有礼堂、杂耍、座席等,楼上还有还有雅座客房。自从营川龙骨展示,外地来营川观看龙骨的人络绎不绝,汇海楼的生意也水涨船高,不到午饭时间,楼上的雅座都被预定,耿直在窗户旁找了个僻静的座位,让徐晓蕾和赵玫坐下。 晓蕾点了几个营川地方特色菜,便和赵玫聊起天来。耿直在一旁无所事事,便四下张望起来。 这时,汇海楼的后门进来了三个人,引起了耿直的注意。汇海楼的后门,连着一天小巷,连日的阴雨,小巷十分泥泞,一般客人到汇海楼用餐,很少走后门的。 进来三人是杜天成杜三爷、“雌雄大盗”张一手、金桂娘,耿直都再熟识不过了。他们没进正厅,直接登上楼梯,进了二楼包房,杜三爷随手把包房门关上。这三个人聚在一起耿直倒没觉得有什么意外,早间路上偶遇雌雄大盗,耿直便望见他们进了杜天成的古董店。不过,见杜天成的神色,似乎要在此等人。来的人会是谁?耿直暗暗留意起来。 过了十多分钟,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门进了汇海楼,直接上了二楼进了包房,耿直心头一震,他已看清楚来人,竟然是他亲姐夫,西海关副关长常宁。特工独有的嗅觉,耿直隐隐觉得自己的姐夫身份绝不简单,却未想到他会与杜三爷、雌雄大盗搅和到一切,难道姐夫与他们也有什么利益瓜葛? 骚夹子豆腐、家炖大头宝、老醋蛰头、蒸虾爬子,不多时,四个营川地方菜上了桌。徐晓蕾为赵玫清洗了餐具,饶有兴致地为赵玫讲起每道菜的特色和吃法。 徐晓蕾见到耿直心神不定的样子,不悦地说道:“耿直,我最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有事总是闷在心里。刚才我也看见了,杜三爷带了两个人从后门进了二楼包房,之后你姐夫也进了包房。你要是觉得哪地方不对,直接到包房,探个究竟不就完了?反正是你的亲姐夫,见到姐夫吃饭,去搭个话敬杯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晓蕾一番话点破梦中人,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主动出击,想到这里,对徐晓蕾说道:“晓蕾,还是你有主意,一会儿你跟着我进包房,一起去敬杯酒吧。” “爱去你自己去,你就没把我当成知心人,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成天都在想什么。”晓蕾白了耿直一眼说道。耿直见晓蕾气恼,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好向赵玫看去,希望赵玫能帮他解解围。赵玫却像没看见似的,只是在那低头吃菜,也不言语。 耿直无奈,只好低声哀求道:“晓蕾,是我不好,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刚才也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让我过去敬酒的,我一个人去过于唐突,咱们一起过去,可好?”耿直一番话语,晓蕾却不为所动,还是不去理他。 这时坐在徐晓蕾身旁的赵玫开了口,笑着说道:“营川的小海鲜,味道真好,今天算是有口福了,怪不得你两个从大城市读过书,都回营川了呢。晓蕾,耿直都这样求你了,你就帮他这次吧。你要是不去,我可要陪他去了,到时候再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可不关我的事了。” 徐晓蕾想了想,说道:“耿直,看在小玫姐面子上,我就帮你这一次,下次再这样,可别来找我了。你端上两杯酒,咱们一起上楼。” 耿直连忙答应,倒上两杯酒,跟着徐晓蕾上了二楼。 敲开包间的房门,杜天成见是耿直和晓蕾,着实一惊。见耿直和晓蕾已经到了包房门口,手中还端着酒,也就不便阻拦,让着他们进了包间。 耿直向包间望去,姐夫和张一手、金桂娘坐在一起,说道,“刚才我和晓蕾在外面吃饭,看见姐夫上楼进了包间,就想过来敬杯水酒,以表心意。没想到,杜三爷和两位前辈也在这里,耿直这厢有礼了。” “耿直,相逢不如偶遇,既然赶上了,就一起过来坐坐。”姐夫常宁面色不改,缓缓说道,“我与杜三爷久有往来,今日杜三爷往关里打电话,说是有旧人来营川,让我过来叙叙旧。张一手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现在他身在绿林,姐夫我却不会忘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恩情。” 时间倒回五年前,那时耿直刚去哈尔滨读书不久,他姐夫常宁在营川西海关还是一名账房襄理。西海关每日收上来的关税,到晚上都要存进魏府的东记银号。 这一日,正值月底。每逢月底都是账房最为忙碌的日子,很多尚未入库的税款都存留在账房中清点。 常宁与平日一样,带着两名办事员,一笔一笔核对账目。“砰”的一声,账房的保险门不知为何突然被撞开,五名头戴面具、手持长枪的蒙面人闯了进来。常宁心中一惊,按理说,账房的保险门都是专门加固的,就算是用器械也很难短时间打开,持枪蒙面人的突然闯入,常常一时慌了神。 常宁平复一下心绪,想道:这些劫匪如果单单图财,大不了听之任之,保全性命为上。不过,见这架势,得手之后十有八九会杀人灭口。这个时候,税警大多已经换岗下班,值班的税警即便赶到,估计也是鞭长莫及于事无补。 怎么办?面对劫匪的长枪,常宁将手举过头顶,脑子飞快地旋转起来。 第十八章:陈年往事 两名蒙面劫匪用枪顶着常宁三人,将他们逼入了墙角。另外三个劫匪用袋子开始装钱,不多时,柜子里的税款全部被劫匪装进了三个袋子。这时,看似领头的劫匪对看守常宁他们的劫匪说道:“钱已得手了,把这三个人解决了。” 两名劫匪听到指令,子弹上膛准备开枪。在这一说一听的瞬息,常宁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用力将身边一名办事员推了出去,枪声响起,办事员身体挡住了子弹,应声倒下。常宁一个飞身,夺下了一名劫匪的长枪,顺势滚到墙角箱子后面。 几名劫匪未想到一脸书生气的常宁会有如此身手,举起枪,向墙角射来。常宁拉开手中枪栓,发现枪膛中只有一发子弹。外面五个劫匪,如果硬拼,一颗子弹没有半点胜机。几名劫匪,端着着枪,一步步向墙角逼来。怎么办,常宁手心已经握攥满了汗。 “大事不好,桌上的钱不见了。”一个劫匪无意间回头,一道黑影从眼门前闪过,放在桌上装钱的三个袋子不翼而飞,大声喊了起来。 “快追,警察马上就到了,一定要给我追上。”零头劫匪高喊道,几人朝着黑影开了几枪,顾不上墙角的常宁,飞快地向黑影方向追了上去。 墙角的常宁终于躲过了一劫,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另一名同事也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看着身边死去的同伴,身上瑟瑟发抖。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打中了办事员的胸膛,办事员扭过身来,看见墙角的常宁端着枪,枪中唯一的一颗子弹将他击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实就是事实,常宁向他开了枪。 常宁不是弑杀之人,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刚才事发突然,形势所迫露出了自己的身手,为了自保还用同事挡了子弹。如果留下活口,对他常年潜伏在西海关将十分不利。无毒不丈夫,必要时候不得不心狠手辣。 可转念又想,现在税款被抢,即便不是他的责任,最终也是脱不开干系。只有追回税款,才能摆脱嫌疑。想到这些,常宁箭步冲出屋去。想了一想,只身向辽河岸边奔去。 盗匪身手了得,对营川大街小巷也是十分熟悉。不多时便摆脱了几个蒙面劫匪的追踪,正心中窃喜向辽河岸边赶去。 穿过小巷尽头,却看见常宁站在了他的面前。 盗匪正是张一手,他打税款主意已经很久了,本想月底税款较多时,寻机会动手,没想到却被一帮劫匪捷足先登。见劫匪手中有枪,本想作罢,却看看劫匪与常宁僵持,机会难得,趁劫匪不留意,将税款顺走。 常宁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张一手十分意外,没想到常宁这么快就追上了他。殊不知,常宁与劫匪对峙的时候,视线冲外,已认出了张一手。提前想到了张一手逃跑路线,追上他也就不意外了。 警察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还在辽河岸边僵持着,张一手慌了神。常宁见状,开口说道:“张一手,今天你也算救了我一命,我不会为难你了。把钱放下,你逃走便是。放心,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绝不会把你咬出来的。” 到手的鸭子飞了,张一手哪肯甘心。不过想到警察很快就到,适才也见过常宁的身手不在他之下,一时半时,想摆脱常宁的纠缠十分困难。张一手脚一跺,扔下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后来查明,西海关的原副关长关青赌博输了钱,便打起了税款的注意,与营川城外的劫匪一拍即合,谋划月底劫走账房的税款。临下班时,关青以检查为名虚掩上了账房的门,劫匪才会如此顺利闯进了账房。 事情暴露后,副关长关青被判了死刑。常宁因保护税款有功,得到了嘉奖,算是因祸得福了。不久之后,就被提升为西海关的副关长。这段往事,只有常宁和张一手二人心知,常宁说张一手对他有救命之恩,也算实情。 “姐夫,这事是晓蕾的不对。我和耿直在楼下见到你进了包间,耿直本不想过来打搅,我觉得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如此生分,是我鼓捣他过来敬酒的。却不知道杜叔叔也在这里,若是早知,作为小辈,我和耿直哥更应该过来敬酒了。”晓蕾慢条斯理地说道。 “果然是徐家的好闺女,巾帼不让须眉,比耿家少爷强多了。耿直、晓蕾,快坐,快坐。”杜天成露出一口大金牙笑着说道。 “不了,我们还有一个朋友在外面,不能扔下不管,我们敬杯酒就走。”晓蕾拉着耿直说道。 “杜叔叔,耿直敬您一杯。”说着耿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杜天成见状,也一口喝光了杯中的烧酒。 耿直向餐桌旁坐着的张一手、金桂娘看去,七八年不见,张一手样子没有太大变化,面色黝黑,身材健硕,两个胳膊肌肉清晰可见。金桂娘虽年过三十,眼角多了几道鱼尾纹,身材却是凹凸有致,凤眼朱唇,与赵玫晓蕾这样花样年华女子相比别有一番熟女的风韵。 耿直拱手对张一手说道:“张兄,多年未见,威风不减当年。上次交手已经过了七八年,有机会还想再找张兄切磋切磋。” 张一手也认出了耿直,回礼道:“好呀,耿大少爷,若有机会,张某定会奉陪。” “杜叔叔,姐夫,我和耿直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慢慢喝,我们先走了。”说着,晓蕾拉着耿直走出包间,顺手关上房门。 耿直和徐晓蕾突然闯入,让杜天成心里犯了嘀咕。与常宁吃顿便饭让人撞见倒不是什么大事,可与张一手他们在一起,难免让外人浮想联翩。现在营川风云际会,不想因为一点儿的疏漏而前功尽弃,杜三爷开始有些后悔选了人多嘴杂的汇海楼见面。可事已至此,也后悔莫及,幸好常宁说的滴水不漏,算是把事圆了过去。 第十九章:蛛丝马迹 三人吃过午饭,耿直对徐晓蕾说道:“晓蕾,好长时间没去辽河边了,咱们去你家码头逛逛,带你小玫姐一起去散散心吧。” “好呀。日本驻军之后,码头已经好几天没有船舶靠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码头上没什么人,咱们正好过去逛逛。小玫姐,咱们一起去吧。”徐晓蕾笑着对赵玫说道。 “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们到哪,我自然就跟着喽。我在北平的时候,就常听人说东北的营川码头,百闻不如一见,跟你去就是了。”赵玫附和道。 耿直见二女同意,便去前台付账,叫上两辆黄包车,晓蕾和赵玫在前,耿直在后,一前一后向兴茂福码头驶去。 不大会儿功夫,三人到了兴茂福码头门口。 真是冤家路窄,码头门前,却见小地主带着两个喽啰在那闲晃。日军的进驻,码头萧条,码头的搬运生意也少了很多,小地主心情不好,正找两个喽啰在那撒气。 见是耿直、徐晓蕾、赵玫三人,小地主心情更是不爽。“家境殷实、身手高强、读过书长得帅,还有美女相伴,奶奶的,天下的好事怎么都让耿直碰上了。”小地主心里越想越气。 见三人走到跟前,小地主不怀好意地迎了上去,说道:“我说耿老弟,几日不见,你这是艳福不浅呀。晓蕾妹子在咱营川是数一数二的大美女,没想到耿大少爷你端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又来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晓蕾妹子,你这是做大呀,还是做小呀?” “小玫姐是我的朋友,什么大的、小的,你这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晓蕾拉了拉赵玫,狠狠瞪了小地主一眼。 “晓蕾妹子,耿直就是个花花公子,靠不住,这么漂亮的妞都送上门来了,你怎么还认死理。”小地主瞟了耿直一眼说道。 “沈兄,我耿直是怎样的人,西大街的街坊领里打小就知道。让你占些口舌之利,不愿和你计较,再说多了,我耿直可不客气。”耿直瞪着小地主说道。 “耿大少爷,今日可不比当年,就算你耿家家大业大,我龙虎帮也不是吃素的。”小地主摆了摆手,两个喽啰从两边围了上来。 “小地主,你是不是忘了你那两根手指怎么折的了,你们三个一起上,我耿直要是皱半下眉毛,今后我就不姓耿了。”耿直双手拉开架势,高声说道。 小地主当然知道耿直的身手,哪里敢用强,转脸赔笑道:“耿大公子,我就是想替晓蕾妹子鸣不平,怕她受委屈,你是耿老太爷的心肝宝贝,我哪能真的和你动手。我这还有事,日后再聊,日后再聊。”说着,小地主带着两个喽啰一跑一颠地走开了。 “耿直,好威风呀。晓蕾妹子,耿直以前是不是总在外面打架呀?连这种地痞都怕他几分。”赵玫看着晓蕾说道。 “他呀,小时候就爱打架,怕挨耿老太爷揍,总到我家躲着。”徐晓蕾笑着说道。 “是吗?我们耿大少爷也有怕的人呀?”赵玫笑道。 “晓蕾,赵玫,你们就别挖苦我了,咱们进到码头转转吧。”耿直苦笑道。 “也好,回国三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到码头,走吧。”赵玫和晓蕾有说有笑地向岸边走去。 管家赵福是码头的大总管,见小姐和耿直到来,马上迎了上去。“小姐,过来也不吱一声,要出海吗?我让伙计准备渡船。” “赵管家,你忙你的,我们就是到岸边转转,没什么要紧的事。”晓蕾对赵福说道。 “好的小姐,这些天没船靠,工人大多都放假回家,码头里面没什么人,有什么事知会我一声。”赵福说道。 耿直见码头里边海关监管库的仓库大门紧锁,便向赵福问道:“赵管家,这些日没船靠泊,海关监管库还有货物进出吗?” “耿少爷说的是海关监管库?”赵福指了指对面仓库说道,“海关监管库虽在咱兴茂福码头里面,却是由日本人全权管理,货物进库后,只有海关能打开监管库大门。监管库两道门,咱们看到的是外库门,内库门是什么样子,我都没见到过。” “哦?这么多天没船靠了,海关监管库还有货物进出吗?”耿直不解的问道。 “虽然监管库不归码头管,可进出货物码头倒是清楚。之前库里的货物大多都提走了,就是前些天日本关东军放了几箱货物到里面,应该是军需物品,还没提走。”赵福想了想,对耿直说道。 “哦,日本人的东西还是敬而远之的好。赵管家,我们自己转转,你就不用陪我们了。”耿直对赵福说道。 “对,赵管家,你忙去吧。”晓蕾拉着赵玫走开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管家的一番话,耿直心头一动。 关东军把骨骸运到南岸,发现日本海军要扣留骨骸。关东军便把龙爪、下颚骨和鳞片藏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待日本海军走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到了海关监管库。日本海军怎么也想不到,关东军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现在关东军这部分骨骸总算有了眉目,可海关监管库每日都有人看守,如何才能把龙骨运出来呢?耿直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 耿直突然想到,今日杜三爷、雌雄大盗和姐夫常宁在一起,难道也与骨骸有关?杜三爷也想到了关东军将部分骨骸藏到了海关监管库中了?姐夫是西海关副关长,自然能接触到监管库。雌雄大盗又是此中高手,如果里应外合,盗走骨骸也不是不可能。 可姐夫常宁身居高位,家境殷实,一向洁身自好,这次为何要与杜天成同流合污,令耿直十分不解。倘若龙骨被杜三爷他们盗走,流落黑市散落民间,虽然没落到日本人手里,可完整骨骸再无可能重见天日了,这对于国家民族的损失是无法用财富来衡量的。 一定要想个好办法,在杜天成他们动手之前将海关监管库中的骨骸转移走,耿直心中默念道。 第二十章:千头万绪 1861年,咸丰十一年,营川对外开埠,成为东北最早的对外通商口岸,营川西海关便在那年设立。成立之初西海关隶属于清政府的户部,主管征收木船的国内贸易税。1932年伪满洲国成立,西海关被日伪警署武装接管,成了满洲国财政部隶属的海关。不过营川西海关名义上隶属于满洲国,实际控制权始终在日本海军的手中,正因如此,营川海关的管辖权问题,日本关东军与日本海军一直摩擦不断。 当年徐掌柜码头选址时,为了争取海关监管库业务,特意把兴茂福码头建在了西海关旁边,还自己投资在码头内为海关建了监管库。却未想到,几年后,日本人占领营川,西海关被日伪警署武装接管,设在兴茂福码头内的海关监管库成了烫手的山芋,徐掌柜是有苦说不出。 雨后的辽河,微风拂面,浪平水阔。远远眺望,白帆点点,美景如画。晓蕾和赵玫并行在辽河岸畔,谈笑风生好不惬意。耿直虽心有牵挂,此情此景也被二女感染,多日来绷紧的心弦也放松了起来。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已近黄昏。营川城地处辽河入海口,辽河是国内少有西流入海的大河。每到黄昏,天空、云朵、辽河口、渤海湾被夕阳染成火红,宛若夕阳坠海,格外壮观。赵玫被眼前的美景所折服,打开相机,把眼前的美景尽收。 “晓蕾,景色这么美,我给你和耿直照张合影吧。”赵玫端起相机,转身对徐晓蕾说道。 “我才不呢,我们营川只有成亲之后才去照相馆拍合影,我和他非亲非故的,现在一起照合影算什么?”徐晓蕾没好气地说道。 “咳,咳,”耿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干咳两声,“赵玫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那好,耿直,你在学校时候也摆弄过相机,既然晓蕾不和你照,那给我和晓蕾照一张合影吧吧。”说着赵玫把相机递给了耿直。 赵玫和徐晓蕾两个如花般美貌的妙龄女子,并立在辽河岸边,与身后如诗如画的美景相融一体,宛若一幅绝美画卷。耿直连忙按下快门,让这美丽的瞬间定格成永恒的画面。多少年后,耿直时常拿出这张照片细细端详,回忆起那段难忘的时光。 收起相机,耿直、徐晓蕾、赵玫三人向码头外走去,快到正门,码头与西海关之间的高大山墙引起了耿直的注意。这段山墙既是码头与西海关的隔墙,同时也是海关监管库的外库围墙。为了监管库内货物安全,山墙有二层楼那么高,上面还拉着铁丝网,常人根本无法攀爬上去。 可耿直留意到到,西海关办公大楼离山墙间距也就不到两米,有几个办公窗户就开在隔墙一侧,若是从办公室窗户通过绳索爬到山墙之上,对于身手好的惯盗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可即便进入了监管库,里面还有内库一道门,就算进了内库,又如何才能将骨骸运走呢?耿直脑子飞快旋转着,不由地愣起神来。 “耿直哥,你看什么出神呢?” 晓蕾的话打断了耿直的思绪,忙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走累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是呀,都出来半天了,我也有些累,晓蕾咱们回去吧。”赵玫拽着晓蕾说道。 “也好,咱们回去吧。耿直哥,晚上有时间的话,来我家吃饭。”说着,晓蕾拉着赵玫向码头外走去。 刚走出码头正门,西海关办公大楼匆匆走出一人,与耿直他们撞个正着,该人正是瑞昌成客栈卫城卫襄理。 见是耿直,卫城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不过片刻间便恢复了常态,说道:“这不是耿少爷和徐小姐吗?幸会幸会。” 卫城又打量了一下徐晓蕾身旁的赵玫,接着说道:“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赵博渊教授的千金赵小姐吧?” “卫襄理,客气客气,这位确实是我的大学同学赵玫。卫襄理真是日理万机,都下班了,还要到海关来公干。”耿直毕恭毕敬地说道。 “耿少爷,你还不知道吧?”卫城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不赵教授到咱营川勘验龙骨了吗,小野少佐觉得不能失礼,明天要在瑞昌成举办迎接赵教授的欢迎晚宴,特意把我叫来,让我准备准备。” “哦,要不是你卫襄理告知,我还真不知道这事。”耿直答道。 “小野少佐也是刚定下来的,估计明天一早就会到各家通知了,耿少爷,徐小姐,赵小姐明天可都要到呀,我为你们准备个雅座。”卫城目光向三人扫去,说道。 “欢迎赵教授的晚宴,我作为他的学生怎会缺席,一定到场。天色已晚,就不叨扰卫襄理了,明日见。”耿直拱手道。 “好,明日见。”说着,卫城坐上了人力车,向三人道别。 望着卫城远去的身影,耿直心下思量起来。 营川地下情报交易由来已久,尤其以瑞昌成客栈最甚。奇怪的是,无论是日本海军还是日本关东军似乎对情报交易听之任之,不管不问。虽时不时的抓几个情报贩子,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安全起见,回到营川后,耿直从未接触过情报交易。上次关东军进驻营川,因为事发突然,权衡再三,第一次去瑞昌成卫襄理那里买了情报。作为营川商人,在商言商,关心一下关东军什么时候离开,理由倒是合情合理,耿直坚信即便有日本间谍监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么晚了,卫城在西海关日本海军驻地出现,令耿直愈发警觉起来。虽然他解释的有理有据,可话里话外总有些耐人寻味的东西。卫襄理究竟是何身份,和日本人又有什么关系,耿直脑海中划上了大大的问号。 第二十一章:中村樱子 回到宝和堂,耿直让伙计在店门前挂上“虎骨到货”的牌子。关东军和日本海军进驻营川,电台检测车也开进了西大街,已经不方便用电台和组织联络了。韩三爷、雌雄大盗、姐夫常宁、卫襄理这些人真的都与龙骨有关?明天瑞昌成晚宴仅仅是欢迎赵博渊教授那么简单,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阴谋?这一天里发生了好多事,要尽快向上级组织汇报。 …… 午夜时分,瑞昌成灯火酒绿散去,渐渐静了下来。尚未尽兴的住客搂抱着花枝招展的姑娘,纷纷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享受着软玉温香。 襄理房间在瑞昌成三楼最里面,屋里只有一盏壁灯开着,十分昏暗。卫城划了一根火柴,点上了烟卷,深深吸上了一口。 甲午海战之后,日本安排很多孩童来到中国混迹于市井之中,学习中国语言,中国文化,初看与普通国人无异,卫城便是其中的一个。在东北长大的卫城,原名大岛望夫。辗转多地后,十多年前,二十多岁的他来到了营川。谁也说不清楚,短短几年,卫城是怎么从账房先生干到瑞昌成襄理的。只是知道,瑞昌成的薛老板已经回上海多年,卫城说是襄理,其实与老板没什么区别了。 伪满洲国成立后,为掌控东北情报流向,日本军方有意无意地放松了对营川情报交易的监管。没用多长时间,营川便成为东北亚情报交易中心,灯红酒绿的瑞昌成,成了情报交易中心的中枢。 烟卷未抽到一半,敲门声响起,三长两短。 “进来吧,门没锁。”卫城低声说道。 房门打开,一位上身白衬衫,下身长裤,衣着干练的女子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房门。进来的女子肤白赛雪,白的没有一点瑕疵,尽管五官不如徐晓蕾精致,气质不如赵玫优雅,略显娇小的身躯散发出我见犹怜的气息,似乎更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大岛君,叫樱子前来,有什么吩咐?”进来女子站到卫城身前,毕恭毕敬地问道。 来的女子原名中村樱子,二十多年前,驻朝鲜的日本武官中村一郎强娶了当地一名朝鲜女子,不长时间后生下了一女,取名中村樱子。中村樱子六岁的时候,母亲便撒手人寰,离开了人世。半年后,中村一郎任期期满,要回国履职,便通过军方将中村樱子送到中国,与卫城一样,混迹于市井之间,学习中国语言,中国文化。十多岁时,日本特高课将中村樱子这样的孩子集中一起,进行严格的特务技能培训,几年后,再分派到中国各地。 中村樱子被派到了营川,有了新的身份——卫城的外甥女金樱子。后来,金樱子在营川读了中学,考上了营川卫生学校,成为了一名卫校学生。 十五岁那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稍有些酒意的卫城,强行占有了金樱子。中村樱子加入特高课那一天起,便深知自己的身体已经奉献给了圣战。可樱子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对自己的第一次还是充满了美好的期待,这样无情地被占有,美丽的梦彻底被打碎了。她努力拒绝,却更激起了卫城的欲望,那一夜,卫城疯狂的肆虐着,樱子宛若一叶扁舟,无助的摇摆。 之后,卫城时不时让樱子陪他过夜,樱子虽不情愿,却只能接受。虽然卫城是他的顶头上司,樱子内心深处却对他充满恨意。 卫校毕业之后,金樱子搬出了瑞昌成,到了西大街天光医院做了一名护士。天光医院人多嘴杂,有了护士身份做掩护,加之金樱子我见犹怜的娇俏之色,收集情报更是便利很多,成了远东特高课名副其实的谍报之花。 搬出瑞昌成之后,卫城便不再骚扰中村樱子。一方面中村樱子在特高课的名气越来越大,他有些驾驭不住;另一方面,毕竟对外是亲属关系,让外人知道他们苟合之事,也不利于在营川潜伏;更重要的一点,卫城通过其他渠道得知,现在驻扎在旅顺的日本海军中村大佐竟然是中村樱子的亲身父亲。过去这么多年,中村大佐可能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个遗弃的女儿,可毕竟血浓于水,卫城投鼠忌器,对樱子规矩起来。 今日傍晚,卫城见了小野少佐,与小野商量举办一场赵博渊教授的欢迎宴,他要在欢迎宴上做些什么,便叫樱子来瑞昌成议事。 “樱子,估计你已得到消息,北平来的赵博渊教授已经到了营川,这两天就要勘验龙骨。龙骨对大日本意义十分重大,我已经向小野少佐提议,让你作为赵博渊教授的助手,协助他勘验骨骸。”卫城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娇柔可人的中村樱子,说道。 “大岛君,我能知道协助赵教授勘验龙骨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樱子躲开了卫城不怀好意的目光,问道。 “把他,留在营川!”卫城斩钉截铁地说道。 “留住他?什么理由?”樱子追问道。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到时候会告诉你的。还有,不出意外的话国共两党的间谍,会想办法接近赵教授,你要随机应变,争取钓到大鱼,一举捣毁他们的地下组织。明晚,欢迎赵教授的晚宴,你要到场,通过小野少佐把你推介给赵博渊教授。”卫城望着樱子,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樱子的玉手。 中村樱子连忙用力抽出卫城握着的手,冷冷说道:“樱子明白,定会完成任务,不辱使命。时间不早了,樱子告辞了。”说完,中村樱子转身离开了卫城的房间。 卫城望着金樱子远去的身影,闻了闻手中的余香,心中一阵懊恼,用力锤了锤桌子…… 第二十二章:欲言又止 日上三竿,孙朝琨身着大褂,阔步走进宝和堂,寒暄几句后,耿直把孙朝琨带进内堂。 耿直将昨日探望赵博渊教授、汇海楼偶遇杜三爷雌雄大盗姐夫常宁、海关监管库疑是骨骸藏处,还有西海关外看见卫城襄理,这些事和孙朝琨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孙掌柜,现在营川各方势力汇集,龙骨事件越来越复杂了。不过,也有好的一面,局面越是复杂,各方势力越是相互掣肘,就会有机会乘隙而入,创造夺取龙骨机会。”耿直对孙朝琨说道。 “耿直同志,难为你了,这么年轻就要应付如此复杂的局面。上级组织下达指示,外围的抗联队伍将全力配合你在营川的工作。另外,据情报所示,国民党复兴社潜伏在营川的谍报人员也要采取行动,夺取龙骨。自四一二反革命事件以来,复兴社大肆屠杀我党党员,罪行罄竹难书,但在保护龙骨这一民族大义之事,上级组织指示要一致对外。不过,复兴社灭我党之心不可不防,尽可能不要与他们直接接触。耿志同志,一切多加小心。”孙朝琨对耿直说道。 “放心,我是地地道道的营川人,家事清白。大学时为了隐藏身份,很少参与政治活动,即便敌人有怀疑,也查不出什么。”耿直说道。 “可太多的巧合放到一起,让人生疑就很难避免了。你自己在营川孤军奋战,面对敌人又是如此强大,上级组织指示,你身边如有可靠人选,经严格审查后,可以由你自行发展为地下党员,为你分担压力。” 孙朝琨的一席话也提醒了他,太多的巧合在他身上,难免被怀疑,即便找不出破绽,对开展地下工作也会有影响,他的身边真的需要可靠的帮手。既然组织已经同意了他和徐晓蕾的婚事,那可否把晓蕾发展成地下党员?晓蕾受过教育,为人正直,遇事冷静,还是地道的营川人,十分便于在营川开展工作。 “孙掌柜,你说得对,我物色一下,看看有没有可靠人选,来壮大我党营川地下队伍。”耿直说道。 “那好,耿志同志,你汇报的情况,回去我马上向上级组织汇报,时间不早,我先走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不能总来你这里。在西大街老爷阁有个死信箱,紧急消息投到老爷阁最右边功德箱里即可。”孙朝琨小声对耿直说道。 耿直听后,牢牢记在了心里。 送走孙朝琨,已近晌午。昨晚太多的事需要梳理,答应徐晓蕾去她家吃晚饭,也爽约了。适才孙朝琨的提醒还在他脑海萦绕,孤军奋战不是长久之计,早晚会露出破绽,更不利于工作的展开。思前想后,只有徐晓蕾最适合发展成为自己的同志。可地下工作是残酷的,时刻要面对着无尽煎熬和生离死别。把如花般年华与他青梅竹马的徐晓蕾带进革命队伍,耿直犹豫起来。 思量再三,耿直还是拿不定主意。想到今晚日本海军要在瑞昌成举办欢迎赵博渊教授晚宴,估计晓蕾和赵玫都要参加,提前见见她们也好。想到这里,耿直离开宝和堂,阔步向兴茂福走去。穿过兴茂福的大厅,径直走向内堂。晓蕾房间的门没关,耿直敲了下门,走了进去。 徐晓蕾和赵玫正在吃午饭,见到耿直进来,徐晓蕾没好气地说道:“小玫姐,还是你有面子。我从盛京回来几个月了,耿直哥一次没来我家来找我。你这一住进来,我们的耿大公子,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一趟。” “你呀,就会拿我说事。昨晚耿直没过来,你看你不高兴的。现在他过来了,你又说起风凉话了。坐吧,耿直,饭菜是我和晓蕾一起弄的,你来尝尝。”赵玫对耿直说道。 耿直倒是没客气,自己盛了一碗饭,坐到桌旁,一起吃了起来。 不知为何,自从赵玫来到营川后,一向性情温雅的徐晓蕾对她的耿直哥开始刻薄起来。尽管她心里清楚,耿直和赵玫确实没有男女之情,否则她也不会留赵玫住在她家。可她总是隐约感到,耿直有什么事在瞒着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晓蕾,今天你家也收到欢迎赵教授晚宴的请柬了吧?”耿直向徐晓蕾问道。 “收到了,我爹一向厌恶日本人,不想参加,让我代他出席。晚上你来接我,咱们一道过去。”徐晓蕾说道。 “也好,我家老爷子也不想去,让我代表宝和堂出席。赵玫,你和我们一起过去,还是陪着赵教授?”耿直对赵玫问道。 “毕竟是欢迎我父亲的宴会,做女儿的还是陪着父亲为好。晓蕾妹子已经安排好了伙计,下午送我去警署招待所。你就不用担心了。”赵玫说道。 “还是晓蕾想的周到,现在世道乱,你一个女孩子,确实需要人保护。再有,明天我就要和你父亲一起勘验龙骨了,你可千万别一个人出去乱跑。”耿直看着赵玫说道。 “放心吧,在晓蕾妹子这,好吃好喝的,我都有些不想回北平了。耿直,我现在看明白也想明白了,感情这事,勉强也勉强不来,这次来营川,能再次见到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晓蕾说要去北平读大学,那是气你的,你可千万别当真。”赵玫望了望徐晓蕾,对耿直说道。 “小玫姐,我哪里是气他的。他耿直读过大学,我要是不读过,岂不要被他轻看?何况他现在神神秘秘、半真半假的,和他过日子,觉得也不踏实。”晓蕾气哼哼地说道。 “晓蕾,你别再生气了,我以后改还不行。”耿直恳求地说道。 “谁知道你能不能改。还有,以前说过的话作废,你就别来我家提亲了。我要是不同意,就算我爹答应了也不行。”晓蕾瞪着耿直说道。 “好了,好了,吃顿饭还吃出仇了。晓蕾妹子,耿直都道歉了,听小玫姐的话,你也别再生气。”赵玫握了握晓蕾的手说道。 耿直心道:“晓蕾现在对自己误会越来越深了,再这样下去,外人也会对他产生怀疑。难道真的要对晓蕾吐露真相,把晓蕾发展成自己的同志?”耿直思前想后,掂量再三,拿定了主意。 第二十三章:志同道合 吃过午饭,晓蕾和赵玫一起收拾起碗筷。耿直对徐晓蕾说道:“晓蕾,刚才来的时候,我娘让我找你过去说说话,你跟我回家一趟吧。” “婶婶找我?”徐晓蕾诧异地问道。 “是呀,上次在我家吃饭,我娘说我慢待了你,一定要找你过去聊聊。”耿直看着徐晓蕾说道。 “晓蕾,碗筷我来收拾,你跟耿直过去吧,要不耿老夫人那边,他也不好交代。”赵玫对徐晓蕾说道。 “小玫姐,那就麻烦你了,跟耿直哥过去一下。伙计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前厅候着,保护你去警署招待所。”徐晓蕾整了整衣裙说道。 “放心,你过去吧,别让耿老夫人等急了。”赵玫浅浅地说道。 …… 到了宝和堂,耿直并没有把徐晓蕾带到耿老夫人住的后堂,而是拉着徐晓蕾的衣袖,带着她到了宝和堂地下仓库。掏出钥匙,打开库门。 “你带我来这,你,你要做什么?我,我,我要走了。”话说出口,徐晓蕾觉得哪块不对,脸莫名红了起来。 耿直食指放在了嘴边,“嘘”了一声,示意晓蕾小些声音。看四下无人,便关上了仓库大门。仓库漆黑一片,不知为何,徐晓蕾心跳更加厉害,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耿直拉着晓蕾走到仓库深处,手摸墙壁,打开壁灯,仓库亮了起来。 看着一脸迷茫的徐晓蕾,耿直定了定神,郑重其事地说道:“晓蕾,既然你已经看出来我有事瞒你,那我就不隐瞒了。的确,我确实有件事一直瞒着你,现在我想清楚了,总这么藏着掖着也不是事儿,我要对你讲出实情。不过我今天说过的事,讲过的话,你不要和任何人提及,包括徐掌柜和赵玫,你能答应我吗?” 晓蕾见耿直一脸严肃,知道定是有什么大事要跟她讲,斩钉截铁地说道:“耿直哥,你放心,你说的无论是什么事,我绝不会和别人讲的。” “那好,”耿直轻轻握住晓蕾的手,说道,“晓蕾,我的另一重身份是共产地下党员,中共辽东地下组织负责人,回营川主要工作就是以宝和堂少东家身份为掩护,从事秘密地下工作,壮大营川的地下组织。之前我一直瞒你,一是怕你为我担心,关心则乱,暴露了我的身份。再则地下工作有严格的组织性纪律性,未经上级组织批准,不能对任何人表明身份,包括我的爹娘,还有,还有你。” “你是共产党员?”晓蕾两眼放光地盯着耿直,“在盛京读中学的时候,盛京的中共外围组织就经常领导我们集会游行,他们都是正直、有思想、有血性的人,从他们那里我学到很多进步思想,当时真的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没想到,耿直哥你竟然是中共党员,太让我意外了。” “晓蕾,知道了我的另一重特殊身份,你就明白了,为何我对你一直不能坦诚相待。离开营川这些年,我一直想着你,从没忘记过你,生怕我不在你身边,你嫁给了别人。庆幸的是,这些年过去了,我未娶你未嫁,今天我郑重其事地对你说,晓蕾,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对不起,之前推掉了李会长的提亲,我不该有真么多顾虑,更不该隐瞒你这么久,直到今天,才有勇气向你坦言。”耿直握紧了晓蕾的双手说道。 “耿直哥,我懂,我懂,真的难为你了,是我不懂事,是我不懂事。”说着,晓蕾强忍在眼中的泪水,顷刻间流了出来。 “别哭,晓蕾。你也知道作为一个中共党员的危险性。不过,为了把日寇赶出中国,我时刻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晓蕾,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耿直一边用手擦拭着晓蕾脸上的泪水,一边说道。 “我愿意!你真的有那一天,我愿意陪你一起去死!”晓蕾目光坚定地说道。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咱们都要好好活着,以后生一群孩子,孩子们看着我们把日本侵略者赶出营川,赶出中国!”耿直把晓蕾拉倒怀里,凑到她耳边说道。 “臭美,脸皮真厚,谁说要和你生孩子了。”晓蕾的脸不由地绯红起来,“不过,耿直哥。以后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出面的,可以交给我来做。我清楚,外面都是敌人,你说的地下工作确实要处处小心,要是你做太多与宝和堂业务无关的事难免被人怀疑。兴茂福不像宝和堂,产业多,接触人广。我是徐家小姐,管理兴茂福账目,与外人接触,不会被人怀疑的。” “晓蕾,地下工作,不是儿戏。很多时候,会有生命危险的。你还没有地下工作经验,稍不留意就会暴露身份。”耿直用力抱了抱怀中的徐晓蕾说道。 “我不怕,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放心,不会比你差的。”晓蕾紧紧偎依在耿直的怀中,一字一句地说道。 耿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子,放在了徐晓蕾的手里。徐晓蕾借着昏暗的灯光,努力看清楚了封面上《宣言》几个字。 “晓蕾,要做一个革命战士,需要有坚定的信仰。这本《宣言》你要小心收好,放到旁人找不到的地方。等你背熟了,读懂了,就把它烧掉。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成为和我一样的人。”耿直说道。 “耿直哥,我会收好的,更会用心的去读。争取早一天,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将日本人赶出营川!”徐晓蕾坚定地说道。 这天下午,徐晓蕾心中几个月的阴晦一扫而空,依偎在耿直的怀里,在这灯光摇曳满是中药味道的地下仓库久久不愿离去。耿直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可以坦然面对爱人。他深知,从这一刻起,他和徐晓蕾不再仅仅是情投意合的爱侣,更是有共同理想志同道合的同志。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下来,不再有战争,不再有阴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第二十四章:鸿门夜宴 傍晚,华灯初上,瑞昌成客栈热闹了起来。 日本海军欢迎赵博渊教授的欢迎宴,日伪警署差不多给营川城大的商户都下了请帖。营川商户们尽管不很情愿,可迫于日本人的淫威,不得不过来赴宴。 日本人的饭哪有那么好吃的,一进门瑞昌成客栈的门,每家商户便交了一百银元做贺礼。在三十年代的营川,一个长工每月薪水最多也就五个银元,一百银元相当于两个长工一年的薪水。宴会厅内,表面上商户们三五成群问好寒暄,谈笑风生。可众人心里都是诚惶诚恐,都希冀这个欢迎宴早些结束,不想在这里遭这份活罪。 欢迎宴会布置很简单,会场中间空出了开阔的舞池,舞池中间立着一个麦克风,瑞昌成客栈的姑娘们换上了高叉旗袍,伴随着《夜上海》的舞曲,扭动着蹩脚的舞姿,卖弄着撩人的风情。坐席和冷餐设置在舞池四周,宾客们纷纷找好座位落座。 虽然对日本人十分的憎恨,不过,毕竟是自己老师的欢迎宴,作为学生的不能失礼了。耿直牵着徐晓蕾的手,找了一个靠前的座位坐了下来。下午,耿直对徐晓蕾说出实情后,二人之间再无隔阂,宛若热恋中的男女,手手相牵,不再避讳旁人。 徐晓蕾骨子里十分厌恶瑞昌成客栈这种地方,若不是徐掌柜吩咐,耿直也到场陪着,她定不会赴宴。坐到座位,总觉得身上哪都不自在,桌上的冷餐也提不起她一点儿的胃口。 “这位姐姐,我可以坐这里吗?”一位身着白色衬衫的女子指着徐晓蕾身边空着的椅子,问道。 徐晓蕾抬头看见眼前女子,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出在哪见过。见是女孩子,便说道:“这个座位没人,就在这坐吧。” “谢谢姐姐,那我就坐在这儿了。”说着,白衣女子坐到了徐晓蕾身旁。 坐定后,白衬衫女子扭过身来,对徐晓蕾说道:“这位姐姐看着很面熟,也住在西大街吧?” “是呀,我叫徐晓蕾,就住在西大街。我看你也挺面熟的,总觉得在哪见过。”徐晓蕾捋了捋头发说道。 “我叫金樱子,在西大街天光医院做医师,平时上班都戴着口罩,自是不好认得。”金樱子微笑着对徐晓蕾说道。 “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半个月前,我爹爹去天光医院看过眼疾,在医院定是见过你。我今年二十,咱两谁大?”徐晓蕾笑着问道。 “我今年十九,比你小一岁,要是不介意,以后就叫你晓蕾姐。”金樱子说道。 “好啊,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我有两个哥哥,现在又多了一个妹妹,这次赴宴算是没白来,以后就叫你樱子了。”见到年龄相仿的女子,徐晓蕾少了几分戒意,打开了话匣子,聊了起来。 耿直从冷餐吧端来了两瓶果汁,本想和徐晓蕾一人一瓶,却见晓蕾和一女子聊得正欢,便把果汁递到她们身前,说道:“晓蕾,我新接的果汁,你们来解解渴。” 金樱子抬起了头,只见眼前青年男子双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健硕,俊朗中透出一丝书卷气,不知不觉间,心中有了一丝丝异样,一种说不出的好感涌上心头。 坐在徐晓蕾身旁,是之前金樱子和卫城商量过的。赵博渊女儿赵玫一到营川,先见了耿直,接着便住进的兴茂福徐家,可见与二人交情不浅。卫城深知,这次勘验龙骨事件重大,不能有一丝纰漏,怀疑每个人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能疏漏任何一个与龙骨相关的人。故而,趁欢迎晚宴的机会,卫城安排金樱子接触一下徐晓蕾,也想通过徐晓蕾顺便摸摸耿直的底。关东军入营那天,耿直到瑞昌成买过情报,虽然理由十分充分,可职业特工的敏感,卫城总觉得耿直不会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位是?”金樱子明知道来的人是耿直,却依旧明知故问,对耿直问道。 “他呀。他是宝和堂少东家耿直。前几年在外地读书,刚回营川不久。”晓蕾接过话来说道。 “是耿少爷,幸会幸会,我叫金樱子,是天光医院的医师,几个月前还去宝和堂拿过药。”金樱子站起身来,看着耿直说道。 这时,耿直才看清眼前的女子。与晓蕾的清婉、赵玫的娇媚不同,只见女子眼前肤色雪白,白的有些不显血色,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更显得楚楚可人。尽管金樱子五官不够十分完美,嘴唇略显厚了一些,鼻子稍稍扁了一些,可这柔柔之态,对男人似乎更有杀伤力。 耿直听到金樱子的问候,忙回礼道:“家中小本生意,哪敢称之为少爷,金大夫,以后叫我耿先生便可。” “那也好,你也别叫我金大夫,和晓蕾姐一样,叫我樱子好了。晚宴马上开始,耿先生,快些落座吧。”金樱子笑着说道。 不一会儿,音乐声响起,舞池中的姑娘们纷纷向后台散去,西海关的小泉关长走到麦克风前。 小泉朝一关长二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十分消瘦。两年前满洲国成立,满洲国政府强行征收西海关后,来到的营川。与其他日本军官不同,小泉朝一没有打过仗,是外务省直接委派的官员。随他一起到营川的还有他的妻子松下结美和五岁的儿子小泉佑也。行政上小泉朝一由满洲国财政部管制,事务上则要听从于日本海军。在海军、陆军夹缝中左右掣肘,小泉关长也是有些无奈。 “各位营川的父老,我是西海关小泉朝一关长,受日本海军小野少佐委托,主持本次赵博渊教授的欢迎仪式,在下十分荣幸。赵博渊教授是世界知名的生物学教,学识十分渊博,特别是古生物研究方面是全球公认的专家,相信赵教授来营勘验龙骨,定会早日解开营川坠龙之谜!下面有请海军小野少佐致欢迎词。”小泉关长用蹩脚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阵掌声过后,一身军装、腰挎军刀的小野少佐走进舞池。 “营川乡绅们,我是大日本海军小野伊藤少佐。营川坠龙,按中国人来讲,是天降祥瑞,洪福之兆。按我们日本古训,则是旧龙陨新朝立,满洲国定会与日本皇军一道实现共同繁荣。自海军入营后,营川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一片祥和。鉴于大日本海军对营川城的贡献,从今日起,营川码头进出口货物加税一成,作为大日本海军补充给养之用。”小野伊藤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二十五章:铮铮铁骨 听到小野伊藤的一番讲话,到场众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自打满洲国成立,营川码头的关税每年都涨,很多进出口贸易已经难以为继,现在,关税又要涨一成,这不是把大家往死里逼吗?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虽心里有气,也都敢怒不敢言。众人终于明白,这哪里是一场欢迎宴,明明是一场鸿门宴。 小野伊藤见四下无人出头反对,心中不由得意洋洋起来,正想接着讲话,却见坐席中走出一人,朗声说道:“小野少佐,老夫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野伊藤抬头一看,认出讲话之人正是营川商会会长李成玉。 “原来是商会李会长,李会长在营川德高望重,自是当讲。”小野伊藤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小野少佐,自海军入营,营川码头进出口货物骤减,不及往年一半,各家各户更是惨淡经营,已难为继。如再加税一成,则如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商家便再无活路。等到营川码头无货可运那天,海关更是无税可收,望小野少佐三思。”李会长挺着胸膛,不卑不亢地说道。 在场众人听到李会长一席肺腑之言,频频点头称是,零零星星响起了掌声。 小野伊藤见状,心中不由掂量起来。这次海军入营,耗费巨大,临时增税也是为了填补军费亏空。小野深知中国人不愿做出头鸟的秉性,在他看来,是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的。可他低估了营川商人的骨气,还有李成玉会长的硬气。刚才李成玉一席话,寥寥几句却句句在理,不好反驳,如果用强,营川商人官逼民反更不是他想看到的。可说出来的话再收回去,按小野的性格,是绝不可能的。 小泉关长似乎看出了小野的窘境,连忙上台说道:“李会长,你是多虑了。小野少佐说加税一成,并没有说所有商家、所有货物都加税一成。放心,大日本帝国是带领满洲国建立皇道乐土的,不会让皇军的朋友们没有活路的。今天是欢迎赵博渊教授的晚宴,主角是知名生活学家赵博渊教授,具体加税细则日后再议。”小泉关长一席话,算是给小野解了围。 “是的,是的,加税不是所有货物、所有的商家都加税,很多货物不仅不加,还要减税免税。大日本皇军的朋友,更会格外关照。小泉关长说得对,今天的主角是赵博渊教授,下面有请赵博渊教授上台,接受记者采访,大家欢迎。”小野少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赵教授穿着一套条纹西装,带着一个一个蓝色领结,缓步走到台上。赵教授和赵玫被小野安排在靠前的座位,到场时,耿直本想过去打声招呼。仔细想想,这个场合似乎有些不妥,便未曾上前。 小野少佐安排的欢迎宴,赵教授本是一口拒绝。虽然赵博渊教授移居美国多年,可对祖国的热爱却从未有过削减,对日本侵略者更是厌恶透顶。可小野少佐请来了驻盛京美国大使馆布朗大使一同出席欢迎宴,赵博渊教授也就不好回绝,只得出席晚宴。 见赵教授走到前台,十几名记者蜂拥而上,围了上来。 “赵教授,我是盛京时报记者,请问营川涸毙生物是不是传说中的龙?”一位带着眼镜的男记者问道。 “中国十二生肖,其他十一种都是有形生物,只有龙,谁也没见过它的真容。至于营川坠物是不是传说中的龙,则需要反复的勘验和科学的决断。明天,便开始骨骸勘验,相信不久,就会得出结论。”赵教授答道。 “赵教授,我是营商报记者,据营川市民描述,涸毙生物在一个月前出现过辽河北岸,很多人都见过,后来便不知去向。如此神出鬼没生物,是否是真龙特征。”一个梳着荷叶头的记者问道。 “一个月前出现与否,是真是假,现在已无从考证。我只相信科学,只有科学才能解开事物的本质,才会更接近真相。”赵博渊教授想了想答道。 “赵教授,我是新京报记者,作为全球瞩目的营川坠龙事件,影响巨大,需要权威的勘验。我见你只身一人来到营川,是否对本次勘验信心不足?”从后面挤上来一个挎着相机的记者,高声问道。 赵博渊教授正欲回答,小泉关长接过话来:“营川坠龙事发突然,赵教授从北平不远千里奔波来营,足见其重视,我们大日本皇军将全力配合赵教授龙骨勘验。经多方推荐,特委任天光医院医护长金樱子小姐作为赵教授的助手,协助赵教授勘验龙骨,金小姐今天也出席宴会现场,大家鼓掌欢迎。” 耿直和徐晓蕾听到小泉一番话,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金樱子,耿直又上下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女子,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 耿直的唐突,金樱子倒不介意,冲着耿直宛然一笑,起身走进舞池。众人目光无不被金樱子所吸引,柔柔弱弱却楚楚动人,虽不绝色却我见犹怜,如此娇俏女子如何能做赵教授的助手,众人无不疑惑。 金樱子走到台上,向赵教授深深鞠上一躬,说道:“赵教授您好,我叫金樱子,毕业于营川卫生学校,现在在西大街天光医院做医护长。很荣幸能作为你的助手,参与勘验龙骨工作。” “金小姐,勘验工作十分辛苦,不适合女孩子做的。我在营川已找到了助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赵博渊淡淡说道。 “赵教授,不知你找的助手是谁。古语有云,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女子一定不如男儿。何况女孩子工作细腻,在很多地方可能比男子更适合科考工作。”金樱子不急不缓地对赵教授说道。 “金小姐,我找的助手是我的大学学生,营川中医世家、大学主修临床医学的宝和堂少东家耿直,我想,在营川没人比他更适合做我的助手了。”赵博渊语气坚定地说道。 第二十六章:卿本佳人 “是呀,耿直是我父亲的学生,做他的助手再合适不过了。”赵玫起身缓步走到赵教授身边。虽未施粉黛,一身便装的赵玫却如绽放的玫瑰,夺目耀眼,令人怦然心动。众人寻声而至,目光都投向赵玫,与金樱子柔柔弱弱相比,赵玫更大气,更娇艳。 “原来是耿先生,那更是好。赵教授学识渊博,耿先生医术超群,我呢,做事细致。我们三人协作,定会各施所长,早日解开营川坠龙之谜。”金樱子细声细语地说道。 “这样,很好。”小泉关长接过话来说道,“赵教授,你多一个助手,就会多一个人为你分忧,龙骨之谜早日公布于世,也是大家所愿。赵教授,就这么定了吧。” 赵博渊教授也能听出一二,这个金樱子十有八九就是日本人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即便不愿,也无法拒绝,便说道:“这样也好。好吧,金小姐,你就作为我的助手,明日开始,一起勘验龙骨。” “好的,赵教授,我定会尽力而为。”金樱子向赵博渊鞠了个躬说道。 “好了,记者采访结束。大家可以尽情用餐,可以到舞池找舞伴跳舞。”小泉关长走到麦克风前说道。 赵玫正想回席落座,却见一人走到她身前。此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单眼皮,典型日本人长相。 只见来人伸出手来,对赵玫说道,“赵小姐,在下营川三菱株式会社襄理中山正人,可否有幸请赵小姐共舞一曲。” 满洲国建立后,大批日本洋行进驻营川,利用日本人在华政策,实施掠夺性的侵占,通过控制营川的进出口权以牟取暴利,三菱株式会社是营川最大的日本洋行。 赵玫回身看了看眼前的中山正人,不假思索地说道:“中山襄理,实在抱歉,参加宴会之前,我便与人约好,今日父亲的欢迎宴会,我只与他共舞。” “哦?赵小姐,在营川你还有故人?不知何等男子,能得到赵小姐的垂青?”中山正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解,问道。 “中山襄理,你想多了。耿直是父亲的学生,也是我的大学同学。这次来营,幸有耿直多方照料,方才安顿停当。现在他又是父亲勘验龙骨的助手,以谢之名,与之共舞,何出垂青一说?”赵玫一字一句的答道。 中山正人还想说些什么,赵玫却礼貌的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耿直。 赵玫离耿直坐席也就十多米距离,方才一幕耿直和徐晓蕾看的清清楚楚。耿直心中一阵慌乱,不由地向身旁坐着的徐晓蕾望去。徐晓蕾何等女子,心中虽有不愿,却知事情轻重缓急。目光与耿直相碰,冲着耿直点了点头。耿直心领神会,起身向赵玫迎了过去。 音乐响起,耿直与赵玫随着《夜来香》的舞曲共舞起来。大学的时候,耿直很少参与学校组织的舞会,对男男女女跳舞甚至还有些排斥。后来,参加特工培训,鉴于地下工作需要,交谊舞是很重要的社交方式,耿直方才不再排斥跳舞。男士俊朗,女士娇美,耿直和赵玫成了舞池中最为夺目的风景,围观者无不啧啧称赞。 徐晓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难怪,自己的爱人与别的女子共舞,这个女子又是如此优秀,心中有些自是有些醋意。尽管她清楚耿直的为人和他的工作性质,可这事谁碰上,谁心里也不会舒服。徐晓蕾真的希望舞会早些结束,不在这里遭这个活罪。 在场几个年轻男子见徐晓蕾貌美,纷纷上前,欲邀徐晓蕾共舞。徐晓蕾以不会跳舞为由,都给拒绝了,一个坐在那里,喝了耿直打的果汁静静坐着。 金樱子走下舞池,凑到了徐晓蕾身旁,剥了一个香蕉,递给徐晓蕾问道:“晓蕾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怎么不下去跳舞?” 日本人找到金樱子做赵教授的助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巧合,虽然徐晓蕾没有地下工作经营,可秀外慧中的她也能觉察出其中不同寻常之处,不知不觉间对金樱子警觉起来。 “你晓蕾姐打小在营川长大,小地方的人,土气的很,哪里会这些西洋玩意。樱子,我除了读中学离开营川到盛京三年,就一直呆在营川。按理说你我年龄相仿,之前不应该不熟识的,你哪年到的营川呀?”徐晓蕾接过香蕉,有意无意地问道。 “晓蕾姐,我是四年前从白山到营川的,到营川不长时间,我就进了营川卫生学校读书。樱子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在学校,就在瑞昌成客栈帮舅舅打理生意,咱们交集很少,不熟识倒不意外。”金樱子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倒也是,你来营川不久,我就去盛京读书了。白山离营川几千里地,离家这么远,你爹娘放心吗?”徐晓蕾喝了口果汁,问道。 “我的父母都是白山人,祖上是从朝鲜那边逃难过来的。卫城襄理是母亲远房表亲,不是我的亲舅舅。只是白山那边不像营川这般繁华,年轻男女大多出来谋生。若非生计所迫,小小年纪,谁愿意早早离开家乡。”金樱子有些哽咽地说道。 见金樱子一脸哀怨,徐晓蕾心里不由地同情起来,说道:“这么小就远离父母,也真难为你了。” “幸好,营川这边有舅舅照看,还读了营川卫校。这回又结识了晓蕾姐和耿先生,樱子真是命好,尽遇见好人了。晓蕾姐,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金樱子凑到徐晓蕾身边,吞吞吐吐地说道。 “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呗?”徐晓蕾随口说道。 “那我就说了。晓蕾姐,看的出来,你和耿先生感情很好。众目睽睽之下,耿先生却去陪那个赵小姐跳舞,樱子有些为你鸣不平了。”金樱子说道。 “这个有什么鸣不平的,我也不会跳舞,不陪我有什么稀奇。何况,我们两个虽是一起长大,却尚未婚娶,我要是事事不允,岂不是显得我小气?”徐晓蕾喝了一口果汁,双目盯着金樱子问道,“樱子,我也想问问你,日本海军在营川也是初来乍到,怎么会选中你做赵教授勘验龙骨的助手?” 第二十七章:旧事重提 “这个呀,”金樱子顿了顿说道,“舅舅早年做生意时与日本海军小野少佐相识,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又在营川相遇。在商言商,瑞昌成的生意以后还得靠日本人照顾,舅舅便去西海关拜会小野少佐。小野少佐对舅舅还算看重,委托舅舅在营川为赵教授找个助手,一方面协助他勘验龙骨,同时也能照料赵教授的日常起居。舅舅思前想后,觉得日本人交代的事,不能有半点闪失,我学过解刨,还会说些日语,舅舅就向日本人推荐我,去做赵教授的助手了。” 此番言语,金樱子早有了准备。耿直、赵玫、徐晓蕾或是赵教授向她询问,基本都是这番回答。日本人的安排,被怀疑是避免不了的,避重就轻,轻描淡写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音乐声止,晚宴结束,舞池中男男女女一一散去。耿直和赵玫一前一后走到徐晓蕾坐席前。徐晓蕾心里有气,低头吃着水果,故意不理他们。 耿直见状,知是徐晓蕾心中不快,只是金樱子尚在徐晓蕾身边,也不好当旁人面解释。正想如何劝慰徐晓蕾,金樱子却先开了口,对耿直说道:“耿先生,明天我就要和你一起协助赵教授勘验龙骨了,樱子才疏学浅,很多学问都不懂,还请耿先生多关照。” “非也,非也,不是你们两个,是我们三个一起协助我父亲。”赵玫上前一步,对金樱子说道,“明天我也要跟着去现场,为龙骨拍照。金小姐,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准备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赵小姐一同前往,那自是好,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们码头会合。晓蕾姐、耿先生、赵小姐,樱子先告辞了。”说着,樱子向众人点头告别。 见金樱子走远,耿直拽了拽徐晓蕾的胳膊,一脸堆笑地说道:“晓蕾,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徐晓蕾一把推开耿直的手,不耐烦地说道:“不用你管,我自己能回家。” 耿直知道晓蕾有气,连忙赔笑:“现在兵荒马乱的,天都黑了,我怎会放心你自己走。” “你爱送谁就去送谁,我爹派了伙计在外面候着呢,再说你我非亲非故的,我危不危险的该你什么事。”徐晓蕾不冷不热地说道。 耿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头向赵玫望去。 赵玫心里清楚,徐晓蕾定是因为跳舞之事生气了。方才,赵玫实在不愿被日本人纠缠不清,便让耿直出面解围,只是事发突然,未考虑到晓蕾的感受。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妥。 赵玫坐到徐晓蕾身旁,拉着徐晓蕾胳膊,说道:“怎么了,晓蕾妹妹?吃醋啦?早上你还更我说,要和我一起回北平去读大学,不再理我们耿大公子了,这么一会儿,就变卦了。” “哪能呢,我徐晓蕾说到做到,现在不是不理他了吗?你满意了。”徐晓蕾气哼哼地说道。 “你呀,就是口是心非。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我要是不让耿直解围,那个日本就会对我纠缠不清。事情由我而起,与耿直无关,姐姐向你赔不是了。”赵玫正色道。 “刚才的事前前后后我都清楚,你也不是有意的。我也没怪耿直,真要是怪,我就不让他和你跳舞了。只是你是外地人,以后大不了一走了之。我以后还要待在这里,你总和耿直这么不清不楚的,背后被人议论,我,我,我丢不起那人。”徐晓蕾扒拉掉赵玫的手说道。 “好了,好了,我跟你赔不是还不行。”赵玫摇着晓蕾的胳膊,接着说道,“再说,明天就要勘验骨骸了,耿直也要早些休息。” 徐晓蕾是个明事理女子,想到明天耿直还有正事,便起身来,对耿直说道:“看在小玫姐的面子,这回不和你计较。早些回家,明天你还要和赵教授去勘验龙骨。” 耿直见晓蕾不再盛气凌人,连连点头称是。徐晓蕾倒不是真的怪罪耿直,只是少女怀春,发发小脾气,发泄出来也就好了。见耿直一脸茫然的样子,对耿直说道:“好了,不生你气了。不过明天勘验龙骨可要小心,那个金樱子妖妖娆娆的,和日本人不知有什么关系,可别着她的道了。” “晓蕾妹子,那个叫金樱子的看耿直哥眼神可不对,你的耿直哥可别让她勾搭走了。要不,明天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赵玫笑着对徐晓蕾说道。 “你呀,就是在国外跟洋鬼子学坏了,一个姑娘家,什么话都说。勾搭走就勾搭走,真要勾搭走了,我和你去北平。”徐晓蕾向赵玫莞尔一笑道。 “好了,晓蕾,不跟你说笑了。你和耿直等我一下,我和爹地告个别,和你一起回去。”赵玫对徐晓蕾说道。 回去路上,徐晓蕾挽着赵玫两人便走边聊,时不时传来欢笑之声。耿直带着两个伙计跟在她们后面,亦步亦趋。望着二女背影,一个是他的知心爱人,一个是他的红颜知己,遥看高空的明月,清风徐来,生活在营川二十多年的耿直第一次感到,营川的仲夏夜竟是如此的美丽。 突然,一辆吉普车从耿直他们身边驶过,转了个头,横在了耿直几人身前。月色下的诗情画意,被这刺耳的刹车声打破。 耿直心头一惊,快步上前,将赵玫和徐晓蕾二女护在身后。 车门打开,车上走下四名男子,为首之人正是日本三菱株式会社襄理中山正人。 这里是瑞昌成客栈回徐府的必经之路,中山正人在此已经等了很久。 三菱公司是营川规模最大的日本商行,承办很多军需物资贸易,与军方走的很近。赵教授和赵玫到营川那一天,中山正人便随同小野少佐和小泉关长一起到火车站接站。从初见赵玫那一刻起,中山正人便被赵玫的美貌所倾倒,夜不能寐,欲罢不能。本想借欢迎宴会与赵玫共舞之机,寻得与赵玫亲近。却未料到,半路杀出个耿直出来,搅了他的好事。 中山正人越想越憋气,便带着几个手下,在回徐府的路上拦下了耿直几人。 中山正人见耿直挡在赵玫面前,食指指着耿直,冷冷说道:“我要找的是赵小姐,你,给我滚开,少管闲事。” 耿直不为所动,站直身形,从容说道:“这么多年,在西大街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耿直滚的。赵玫是我的朋友,她的事,今天我管定了。” 第二十八章:中山正人 “这个中国人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中山襄理是我们日本黑龙会高手,空手道黑带,来满洲国前打遍京都无敌手,你这是自不量力,找死呀。”中山正人身后一个浪人,指着耿直轻蔑地说道。 “是呀,你这个中国猪,是不是活腻味了。”中山正人讥讽着说道。 耿直血气上涌,双目圆睁,拳头用力握紧,气息开始紧促起来。 赵玫见状,上前一步,拉了拉耿直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转头瞟了中山正人一眼,淡淡说道:“中山君,既然你是为我而来,我倒是想问问,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中山正人见赵玫上前,登时间心花怒放起来,拱手一礼道:“赵小姐,中山正人非登徒好色之人,只是当日火车站一见,便被赵小姐绝代风华所倾倒。今日冒昧打扰,绝非歹意,只想向赵小姐表达爱慕之情。” “若是这样,那就免了。我和父亲是受日本大使馆相邀,到营川勘验龙骨,不是到营川谈情说爱的。勘验龙骨后,我就要离开营川回北平,再过几个月,父亲任教期满就回美国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中山君还是另选她人吧。”赵玫扬了扬头,不急不缓地说道。 “赵小姐,中山家族在日本本土是名门望族,家资殷厚。我中山正人更是家族翘楚,未来将继承家族产业。正人一片真心,望赵小姐再做思量。”中山正人迈前一步,目光紧盯赵玫说道。 “我赵玫说过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我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来营川的时候,日本大使可向美国大使馆下过保证函,我和父亲在营川不能有半点闪失。若是遇到我不愿做的事,真的有了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你中山君能担当得起吗?”赵玫话中有话,不冷不热地说道。 赵玫的一席话,令中山正人冷静了下来。 中山正人虽不是日本军方人员,可黑龙会与日本军方高层关系紧密,赵博渊到营川勘验龙骨的重要性,他还是略知一二的。如此死缠烂打,真的惹怒赵玫,日本军方怪罪下来,中山家族也不会为他担这个责任。 想到这里,中山正人耸耸肩道:“赵小姐,误会了。正人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若是赵小姐不愿,更不会强人所难。今日之事,纯当在下一厢情愿,望赵小姐海涵。天色已晚,在下告辞了。” 赵玫面色不改,淡淡说道:“中山君,那就告辞了。” 中山正人见赵玫不冷不热,心头有些恼火,侧身面向耿直,伸出右手,目露厉色地说道:“耿先生,后会有期。” 耿直见状,也伸出右手,两手相握,中山正人的手犹如钳子一般紧紧锁住耿直的手,使出全力,越握越紧。耿直似乎料到了中山正人的暗算,小臂的肌肉紧绷起来,手掌强劲的力量传到手指,被中山正人握紧的手慢慢撑开,由守为攻,将中山正人的手紧紧钳住。 中山正人心头一震,万未料到耿直的手劲如此之大,自己的右手宛如在绞肉机中绞磨,疼痛难忍。中山正人脸憋得通红,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耿直见状,清楚自己的身份,过多的树敌不利于地下工作的开展。想到这里,缓缓松开了握着的手,抱拳道:“中山君,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中山正人目光怒视眼前的耿直,斥声对手下说道:“还带着做什么?上车,咱们走。” 望着驶远的吉普车,耿直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复。一个日本商人都能在在营川作威作福,何况日本军队?只要日本人在营川的一天,方才月光下的诗情画意就好比海市蜃楼,看似美丽却是遥不可及。只有将日本侵略者彻底赶出营川,营川的父老乡亲才能有尊严的活着。耿直暗下决心,无论未来岁月如何艰难,即便为此付出生命和鲜血,他也要与日本人侵略者斗争到底。 徐晓蕾见耿直一脸严肃,知道他定是心中愤懑,便走上前去,拉了拉耿直的衣袖,柔声说道:“耿直哥,别生气了,早点回家吧。” “是呀,耿直,明天你还要早起呢。”赵玫也附和着说道。 耿直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没事,咱们走吧。赵玫,那个日本人估计还会要找你麻烦,你要小心了。” “我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量他也不敢把我如何。不过耿直,这回你和中山正人算是结了梁子,以后可要提防点这个人。”赵玫对耿直说道。 “放心吧,耿家在营川商界也算有些名望,即便是日本人,没有由头也不敢轻易明抢豪夺。”耿直朗声说道。 “就怕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现在营川是日本人的天下,万事都要小心。耿直哥,还是小心为上。”徐晓蕾对耿直说道。 耿直、徐晓蕾、赵玫三人在西大街并肩而行,不多时便到了徐府。 见二女进门,跟着耿直来瑞昌城客栈的保和堂伙计二壮凑到耿直身边,伸出大拇指说道:“少爷,真有你的,徐小姐和赵小姐一个比一个漂亮,又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却对少爷您服服帖帖的,真让二壮见识到了。” 听了二壮的奉承,耿直非但没有半丝悦喜,更多的却是有苦说不出。他与赵玫本来就是不清不楚的,中山正人这一闹,估计不出半日,就会在营川传的沸沸扬扬,他这个花花公子的名声算是坐实了。换个角度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谁又能想到,一个花花公子会是营川地下组织的负责人呢? 耿直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床便觉得心清气爽。和徐晓蕾袒露心扉表明身份之后,套在身上的枷锁解了下来,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与中山正人发生冲突虽无端树敌,对他地下工作或多或少有些影响,可耿直并不后悔,有些事该来的总是会来,想躲也躲不过去,真要是让日本人看扁了,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第二十九章:初勘龙骨 吃过早饭,耿直着上轻便衣装,带着勘验骨骸的工具,去徐家接赵玫。徐晓蕾陪着赵玫已在兴茂福前厅等候,见到耿直到来,赵玫说道:“耿直,昨晚爸爸托人来着捎了口信,今天去辽河北岸蛟龙涸毙的地方去勘验,一会儿日本人会派车过来,接咱们一起去晓蕾家码头。” “赵教授不愧为生物学专家,追本溯源,确实应该从坠龙处查起。晓蕾,要是没事,你也跟我们一起过去吧。”耿直看着徐晓蕾说道。 “我的耿大少爷,日本人也没有请我,我去凑什么热闹呀。何况,商行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处理,我可走不开。不过,我可要提醒你,离那个金樱子远一点,可别被人把魂勾走了。”徐晓蕾笑骂道。 自打耿直对徐晓蕾表明了身份,徐晓蕾对耿直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层,宛若经过热恋之后即将成婚的男女,少了很多矜持,说话也没了很多顾忌。 耿直被徐晓蕾说得脸通红,不知如何应答。赵玫见状,笑着对徐晓蕾说道:“放心吧,晓蕾妹子,这事包在我身上,量他耿大少爷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两年来的为情所困,赵玫似乎总算放了下来。耿直确实很好,值得她托付终身。无奈,在她之前,有了这样一位秀外慧中的徐晓蕾已经和他走到了一起。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居八九,虽造化弄人,却是无可奈何。细想想,有这样侠肝义胆的兄长,这样蕙质兰心的姐妹也是不错,赵玫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可真的像她想的那样放下了吗?可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们两就会拿我取笑,那个金樱子昨天才刚刚相识,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了?再有,那个金樱子定是与日本人有千丝万缕联系,我提防她,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思与她接触。”耿直脸颊一热说道。 徐晓蕾正想再说两句,却听见外边汽车喇叭声响,日本人的派的车到了。 带全勘验物品,徐晓蕾送耿直和赵玫出门。门外停着一辆轿车,车旁站着一人,正是昨日见过的金樱子。金樱子换上了便装,乳白色的衬衫,搭配着背带裤,长发挽了起来结成发髻,甜美中透出几分干练。 见耿直几人出门,金樱子迎了上去,向众人招呼道:“耿先生好,晓蕾姐好,赵小姐好。” “原来是樱子呀,这么早就过来了。”徐晓蕾接过话来说道。 “是呀,晓蕾姐,海关的车先到天光医院接的我,我跟着车过来的。本打算先来你这先接赵小姐,再去宝和堂去接耿先生,没想到你们在一块了。”金樱子忽闪着大眼睛说道。 “哦,原来你在医院住,我还以为你在瑞昌成客栈住呢?”徐晓蕾说道。 “在医院工作方便,不用跑来跑去的。昨天,小泉关长安排我搬到警署招待所暂住,一方面配合赵教授勘验骨骸,再则也照顾一下赵教授的衣食起居。明天我就搬过去了。”金樱子随口说道。 “搬到警署招待所?没必要吧,我爸爸喜欢清静。”听到金樱子一番话,赵玫觉得一个女孩子搬到他爸爸身边似乎有些不妥,忙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打扰赵教授的。时间不早了,小玫姐,耿先生,带上东西,咱们上车吧。”金樱子像是未听出赵玫的弦外之音,轻描淡写的说道。 耿直和赵玫相视一望,告别徐晓蕾后,跟着金樱子上了车。兴茂福商行离兴茂福码头不远,拐两个弯,汽车便驶进了兴茂福码头。 算是借了海关监管库的福,兴茂福码头是日本华军进驻营川后,唯有几个还在营业的码头。每到仲夏,都是营川近海捕捞海蜇的季节,不少渔船在码头忙碌着。靠近码头入口的两个泊位被日本海军占用,非但不给码头费,很多给养还让码头供应,徐掌柜也是苦不堪言。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整个满洲国都被日本人统治者,何况是一个小小码头。 赵博渊教授已经提前到了码头,为了赵教授一行安全,小野少佐还特意安排十多个日本兵护送到对岸。人已到齐,赵教授、耿直、赵玫、金樱子陆续登上了渡船。渡船本是兴茂福的船只,上次耿直和徐晓蕾到河对岸看龙骨,就坐的这艘船。日本海军进驻营川后,渡船就被日本海军征用了,徐掌柜虽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忍痛割爱。 兴茂福的渡船马力强劲,很快就驶到辽河北岸。虽然北岸的骨骸已经全部被关东军藤野小队运走,不过谨慎起见,小野的部队接手后,还是将蛟龙涸毙的地方用隔栏围了起来,由水上警察负责看管,不让外人随意进入。 今日在此看管的水警头是耿直的老熟人贾小五,见是耿直来此,便迎了上去,问道:“耿少爷,北岸这蚊子堆儿的地方,你怎么到这来了?” “这说起来话可长了。长话短说吧,就是为了勘验龙骨过来的。”耿直拍拍身上的灰土说道。 “骨头不是都搬到南岸了吗?这连个骨头渣儿都没有,跑着来干嘛呀?”贾小五不解地问道。 “那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大科学家让做什么,跟着做就完了。”耿直拍了拍贾小五的肩膀说道。 赵博渊教授带上口罩,跨过围栏,进到蛟龙涸毙处。蹲在地上,用手捏了一把泥土,仔细嗅了嗅。起身环视四周,思考片刻,指着西北方向的芦苇地,向耿直喊道:“耿直,你把防护服穿上,跟我一起进那边的芦苇地看看。” 望着比人还高的芦苇,耿直虽不知赵教授所为何故,可他晓得,赵教授此举定有缘由。便答道:“好的赵教授,你也把防护服穿上,芦苇地里蚊虫巨多,小心叮咬。” “赵教授,我也要跟你过去。”金樱子也从背包里掏出了防护服。 “金小姐,营川芦苇地里蚊虫非常多,并且时常有毒蛇出没,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在外面候着吧,我和赵教授去去就回。”耿直对正在穿防护服的金樱子说道。 “没事,做助手的哪里能知难而退。我小心些便是,何况还有你和赵教授呢。”金樱子莞尔一笑说道。 第三十章:千钧一发 “我也要进去。”赵玫见金樱子要跟着进去,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赵玫,你在外面帮着看护东西就行了。里面真的有蛇,可不是吓唬你的。”耿直对赵玫说道。 耿直记得,大学时赵玫跟说过,她自小就怕蛇。果不其然,耿直这么一说,赵玫果然知难而退,打起了退堂鼓,说道:“那你们可要速去速回,我自己在这,有些害怕。” “放心吧,我把看守这里的水上警察贾小五叫过来陪你。老贾虽然是做警察的,可人实诚着呢,尽可放心。”说着,耿直将不远处的贾小五喊了过来,说明缘由,贾小五一口答应耿直,定会保护好赵玫。 赵博渊教授、耿直和金樱子三人穿上水靴,戴上护目镜,全身套上特制防护服,准备齐当,便向芦苇深处走去。 营川位于辽河入海口,依辽河南岸而建,辽河北岸是宛若鸭头一般的半岛,当地人称之为鸭岛。鸭岛大多区域为沼泽地,生长着一望无际的芦苇。 耿直顺着赵教授指的方向,走在最前面。初入苇塘,起先尚有苇厂工人蹚出来的小路,走了不到半里地,前方便已寻不见道路。耿直打开身后的背包,取出一柄砍刀,在前面开路。芦苇荡深处,道路愈发泥泞,一股股腥臭的味道也隐隐从周围传了过来。 赵教授示意耿直停下,用力折断身边几根苇杆,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苇杆的状况,耿直和金樱子不知何故,也围了过来。 夏末的营川,白天气温依旧很高。加上穿着特制防护服,又走了这么长的路,汗水早已浸透了全身。即便金樱子受过特种训练,可毕竟是姑娘家,体力远不及男子,不知不觉间身子开始摇晃,一阵眩晕,一头向芦苇地栽去。 耿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金樱子的胳膊,用力将她扶住。 “金小姐,天气太热,还穿着防护服,很容易中暑。你找个干爽的地方,休息一下,多喝些水。”耿直关切地说道。 金樱子闭目凝神,过了一会儿全身渐渐恢复了气力,直起身来,说道:“谢谢耿先生,樱子让耿先生见笑了。刚才身体突有不适,喝几口水,缓一缓就好了。” 这时,赵博渊教授转过身来,拿着苇杆对耿直说道:“营川紧邻入海口,营川辽河两岸受潮汐影响很大。你看这苇杆,含水量极高,就是因为半夜大潮时苇杆会被河水淹没。可以确定的是,这片苇塘地下水系是与辽河相通的。不出意外的话,前面应该会有一个较大的水泊。” 赵教授一席话,令耿直茅塞顿开,对赵教授说道:“按赵教授所言,是不是可以推测,北岸涸毙之物很有可能是沿着辽河的地下河进入苇塘的?” “刚才我在蛟龙涸毙的地方仔细闻了一下土质,里面有很高的盐分。那个地方地势较高,即便辽河的大潮也不会淹没,不应该有那么高的咸度。只有一个可能,涸毙之物定是体内大量的咸水,在腐烂过程中,浸入了土壤之中的。看了周边地形,这片苇塘地势较低,与辽河呈现出错落状,有地下河的可能性极大。咱们再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大的水泊。”赵教授用手指着方向说道。 耿直拿出砍刀,转身对金樱子说道:“樱子小姐,前面路更是难走,你还是留在这里休息,等我们回来吧。” 金樱子收好水壶,说道:“耿先生,不用为樱子多虑,喝了水,体力恢复差不多了,樱子能行的。” 见金樱子执意要去,耿直便不再坚持,顺着赵教授指的方向,接着用砍刀在前面开路。 前面的路愈发泥泞,时近中午天气越来越热,苇塘里的水一点点儿灌进了靴子,走起路来十分费力。几百米的行程,竟然走了一个多小时。层层苇荡,宛如一道道帷幕,遮挡住前行的视线,就像进入无尽的迷宫,寻不到方向。突然,耿直觉得前方开始有些光亮,猛地拨开一片苇荡,眼前一下开阔起来,一个一二百米宽的水泊,映入了眼帘。 赵教授站在水泊旁,蹲下身来,掏出水杯,舀了一杯水,仔细闻了闻,又用舌头舔了一舔。拾起身边一块石头,站起身来,向水泊中间投去。“嘭”的一声,水面上荡起了层层涟漪,向四周扩散。 “耿直,听石块落水的声音,可以断定,这个水泊下面确实有地下河与辽河相通。营川北岸涸毙的不明生物,极有可能就是通过地下河由辽河进到这个水泊的。”赵教授对耿直说道。 “赵教授,有一点,樱子弄不明白。”金樱子摘下护目镜对赵教授问道,“就算不明生物从辽河游进了水泊,不过这个地方距不明生物涸毙的地方差不多有两里多地,这一路虽然泥泞,却没有水源供生物游动,那个涸毙生物是怎么能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金小姐,我查了营川的天气,那几日营川连着下了几天的暴雨,辽河的水位涨了很多。这一路上苇杆的含水量可以判定,这片芦苇被大水淹没过。有了那么高的水位,不明生物顺水游到涸毙处,就不是不可能的了。” “赵教授,冒昧问一句,这个不明生物真的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龙吗?”金樱子向赵教授问道。 “世间之事,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只有科学检验研判才是检验是否的唯一标准,要真正揭开营川蛟龙涸毙之谜,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赵教授望着一池湖水,略有所思地说道。 赵教授一席话,金樱子听得似懂非懂。身着防护服,酷热难当,看着眼前清澈的湖水,金樱子脱下了上身的防护服,蹲下身来,双手伸进水中,捧起一抔水,洗了洗脸上的污泥和汗水。 突然,一条满身环纹一米多长的扁蛇从水中钻了出来,直奔金樱子扑来。突如其来的变故,金樱子躲避不及,扁蛇窜到了金樱子身上,金樱子连忙扑打,可扁蛇动作更快,向金樱子颈部咬了下来。片刻间,金樱子“啊”的一声,锁骨处露出牙印状的血痕。 第三十一章:环纹海蛇 适才金樱子蹲下洗脸,耿直为了避嫌便侧过身去,学着赵教授向水中投石。忽然听见金樱子惨叫声,耿直连忙回身,只见扁蛇正要向金樱子咽喉处咬去。金樱子危在旦夕,急中生智,手中的石子向扁蛇掷去。 耿直的师傅崔久是暗器高手,小的时候,耿直除了跟师傅学了拳脚功夫外,飞镖之类的暗器也都习练过。石子虽不像飞镖好用,却着实惊到了扁蛇,扁蛇见石子袭来,扭头一躲。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耿直一个纵身,右手两指紧紧掐住扁蛇的七寸。扁蛇扭动全身,用力挣扎,耿直双指犹如一把钳子,无论扁蛇如何扭动,依旧掐得紧紧。 几分钟后,扁蛇渐渐僵硬起来,耿直见状,左手捡起地上的砍刀,“唰”的一声,将扁蛇砍成两半,又将落到地上的蛇头连砍数刀。 赵教授走上前来,看着僵死的扁蛇,惊呼道:“不好这是环纹海蛇,属于前沟牙类毒蛇,系神经剧毒类。通常这类毒蛇都栖息在海中,估计与涸毙的不明生物一样,都是从地下河游进水泊的。这种毒蛇毒性很强,需要马上医治,否则金小姐命要休矣。” 耿直连忙抱起浑身开始发抖、呼吸开始急促的金樱子,见她伤口处雪白的皮肤开始发黑,耿直清楚,蛇毒开始发作了。右手搭上金樱子脉搏,发现脉象已经十分混乱,正像赵教授所言,如不马上医救,金樱子很快就会毒发身亡。 越大危急时刻,耿直越有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扯开金樱子的衣领,埋下身子,在金樱子伤口处吸吮起来。耿直知道,毒蛇的毒液如果通过血管流入心脏,就会无药可治,只有把毒液全部吸出,金樱子才有可能保住性命。一口、两口、三口……耿直一口又一口吸吮着伤口,嘴已经开始发僵,可耿直依旧没有放弃。 十多分钟后,金樱子伤口的血开始转红,耿直心头一振,知道毒液已经被他全部吸出来了。从背包里掏出宝和堂自制的创伤药,敷在金樱子的伤口上,创伤药中的薄荷,刺激着伤口,一阵剧痛,神志稍稍清醒的金樱子又晕了过去。 耿直轻轻将金樱子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心里清楚,金樱子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赵教授把水壶递给耿直,拍了拍耿直的肩膀,说道:“怪不得小玫对你如何看重,年纪轻轻,就文武双全。遇事冷静,颇有侠义之风,小玫没看错人,只是可惜了……” “赵教授,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别让小玫等急了。”耿直不想谈及感情之事,便打岔说道。 赵教授见耿直不愿深谈,便拄着拐杖说道:“也好,别让小玫等急了。这回我在前面领路,你背着金小姐跟在后面。别忘了,把那条死了的环纹海蛇也带上。我再取些土壤还水样,咱们就往回走。”说着,赵教授取出样品袋和玻璃瓶,在水泊边取了些土壤和水样。 耿直拾起地上的毒蛇放进口袋,用力背起金樱子跟着赵教授往回走。与进来茫无目的不同,回去时候有了来时辟开的路,顺畅不少。赵教授在前面带路,耿直背起金樱子跟着赵教授亦步亦趋。不到一个小时,两人便走出了芦苇地。 赵玫在芦苇地外,翘首观望,焦急等待着。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见父亲和耿直的影子,不免担心起来。进芦苇荡时,耿直说过里面有毒蛇出没,更是令赵玫焦虑不安。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之前没有一同前往,省的现在担惊受怕。 站在一边的贾小五见赵玫满脸焦急,便安慰道:“赵小姐,您放心,耿少爷身手好着呢,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可耿直他说,里面可能有毒蛇,人怎么能斗过蛇呢。”赵玫幽怨地说道。 “不能呀?赵小姐,真的耿少爷这么跟你说的?”贾小五一脸疑惑地问道。 “是呀,是他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赵玫随口答道。 “赵小姐,我和耿少爷都是土生土长的营川人,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过营川这片芦苇荡还有蛇的。按理说,耿少爷宅心仁厚,不会瞎说的呀。”贾小五挠挠头说道。 贾小五一番话,赵玫算是听明白了。耿直是怕她有危险,有意说芦苇荡中有毒蛇,想起大学与耿直交往时,说过自己从小怕蛇,过了这么些年,耿直还依旧记得,心中不由涌起了一丝甜蜜。转念想到自己今生与耿直是有缘无分,一阵阵酸楚又涌上心头。 “赵小姐,里面有人出来了。”贾小五见远处有人影在芦苇荡中出现,忙对赵玫说道。有些神游的赵玫听到贾小五的话,连忙站起身来,向芦苇荡中望去,定睛一看,正是赵教授几人。 赵玫连忙跑了过去,到了跟前,见赵教授一身污泥,气喘吁吁,耿直背着金樱子,更是满头大汗。 耿直向着远处的贾小五,喊道:“老贾,快,快,金小姐受伤了,快把她送去医院。” 贾小五听到耿直的喊声,连忙叫上两个水警急匆匆跑了过来。见耿直怀中昏迷的金樱子,问道:“耿少爷,金医生这是怎么了?” “被毒蛇咬了,我已经把她伤口内的毒血吸了出来,伤口也简单处理一下。不过时间长了,伤口有可能发炎,马上要送去医院,打消炎针,为伤口消炎。”耿直急切地说道。 “营川这块有毒蛇?贾小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过,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事不宜迟,我马上派人送金小姐去医院。”贾小五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 送走昏迷的金樱子,耿直突然有些眩晕,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赵玫一下慌了神,连忙扶起一身泥土的耿直,将耿直抱在怀中,食指用力掐着耿直鼻子下面的人中穴。不多时,耿直渐渐转醒,赵教授将水壶递了过来。赵玫接过水壶,把壶嘴凑到了耿直嘴边。 耿直喝了几口清水,润了润嘴唇,养神片刻,似乎恢复了气力,双手支起身来,看见赵玫因为抱他,身上也沾满了泥土,说道:“赵玫,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一身泥都沾在你身上了。” “刚才你都吓死我了,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弱不禁风。”赵玫噘了噘嘴说道。 “小玫,也就是耿直能有这样的体力和毅力,把金小姐从那么远的地方背出来,换成别人,金小姐估计早已命丧黄泉了。”赵教授看着赵玫说道。 第三十二章:情债难了 “哦,原来是为了金樱子呀,怪不得晓蕾妹子反复叮嘱我要看紧他。看来我们耿大少爷的魂真的被勾走了,这么卖力气。”赵玫白了一眼耿直说道。 “哪像你想的那样。樱子小姐受伤,我自然要救,换成你或者其他人,我也是一样。”耿直看了赵玫一眼,说道。 赵玫心中忽然有些异样,不由地又回想起当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是呀,三年前,耿直不是像今天对金樱子一样,同样救她于危难之中吗?就在那时起,自己便坠入情网,到现在,还在情网中挣扎着。 “好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就当我多嘴了。耿直,都两三点了,你和爸爸还都没吃午饭,咱们往回走吧。”赵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 “小玫,不急。我在蛟龙涸毙处再取些土样,回去做些对比。刚才在路上吃了些干粮垫了垫肚子,没多大问题。”赵教授对赵玫说道。 “是呀,赵玫。来北岸一次不易,在路上,我和赵教授商量好了,取完土样再回去。”耿直从包中拿出取土工具说道。 说着,耿直跟着赵教授一前一后进到了不明生物涸毙的现场。 关东军藤野小队转移营川北岸不明生物骨骸时,为了安全起见,没有用一个中国劳工,在场的全部是关东军日本宪兵,现场也收拾的十分干净,转了几圈,赵教授和耿直竟然没发现一块骨骸。无奈,只好在现场选了四个采土点,分别取了土样,做了标记。 天色已经渐晚,不知不觉已经下午四五点钟。赵教授收起样品和工具,对赵玫说道:“小玫,你在坠龙处向芦苇荡和辽河方向各照一张照片,照完咱们就往回走吧。” 听到赵教授的话,赵玫打开相机,拉长镜头,分别向这两个方向各照一张照片。虽不清楚父亲目的何在,可赵玫清楚,身为古生物专家的父亲一向严谨,此举定有用意。 拍好照片,赵博渊教授、耿直和赵玫三人,向辽河北岸码头走去。被日本海军征用的兴茂福渡船在岸边停泊,几个日本兵在那百无聊赖地聊着天。刚才贾小五几人将受伤昏迷的金樱子用渡船送到了辽河南岸,渡船上的日本兵本以为赵教授几人很快就会回返,却未想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又等了这么久。 见赵教授几人到了码头,领头日本兵连忙示意他们快些上船,营川北岸遍是苇塘,白天都有很多蚊虫出没,日本兵实在不愿在此久待。 渡船鸣笛,不多时便到了对岸,西海关的小轿车已经在兴茂福码头等候。忙碌了一天,三人已是浑身乏力,饥肠辘辘,轿车先送赵教授回了警署招待所,赵教授向耿直和赵玫告别,便独自回招待所休息了。 耿直和赵玫一起在兴茂福下的车,徐晓蕾见二人归来,连忙迎了出来。见二人满身污浊,笑道:“你们不是去勘验骨骸吗?看你们这身,怎么像是小孩子刚玩过泥巴?那个金樱子哪去了?不是真的搬去警署招待所了吧。” “晓蕾妹子,那个金樱子嘛,话可长了,我回去跟你好好唠。现在身上臭死了,屋里可有热水?我去冲冲去。”赵玫话里有话地说道。 徐晓蕾似乎没听出弦外之音,接过赵玫手中的相机,说道:“我就是受累的命,知道你赵大小姐爱干净,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耿直见二人谈笑,生怕又扯到他身上,便对徐晓蕾说道:“晓蕾,我身上太脏,回去洗漱了,你和赵玫慢慢聊。” “也好,耿直哥,你回去洗漱一下,一会儿到我这吃晚饭。”徐晓蕾柔声说道。 耿直想到,一会儿赵玫定会跟徐晓蕾谈起他救金樱子的事,晓蕾又会对他一顿责问,想想心烦,正想推掉,赵玫又接过话来:“耿直,你一定要来呦,否则你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听赵玫的言语,耿直知道是推不掉了,真要是不过来,不知道会弄出什么血雨腥风来。自己本就与金樱子清清白白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遮遮掩掩的,反是不够坦荡。索性,不再去想,一口答应徐晓蕾和赵玫,晚上一起过来吃饭。 梳洗过后,耿直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处置下宝和堂一天事务,便动身去徐晓蕾家。不知为何,耿直总觉得心里有些慌慌的,路上特意买了两包甜点和蜜饯,又带了几瓶营川大白梨汽水。 穿过兴茂福货栈大堂,进到内厅,耿直见徐晓蕾屋内点着灯,房门并未关,便敲门进到房内。房间正中餐桌上有四个菜,两荤两素,徐晓蕾和赵玫正在那边吃边聊,似乎没有等耿直的意思。 耿直干咳两声,说道:“晓蕾、赵玫,抱歉。处理些商铺事务,来晚了。我给带了些甜品和汽水,你们来尝尝。” “无事献殷勤,心里定是有鬼。”徐晓蕾头都没抬,满腔怨气地说道。 “我能有什么鬼?是不是赵玫对你说我救金樱子的事?当时她被毒蛇咬了,命悬一线,危在旦夕,我要是不救,她真的会死在那里。当时赵教授也在,不信,你问问他。”耿直见徐晓蕾不悦,忙解释道。 “你看,还说心里没鬼,我还没问你,自己就招了。知道你耿大少爷侠肝义胆,不可能见死不救。不过,万一这个金樱子知恩图报,来个以身相许,到那时,你耿大少爷是不是又多了一个情债?”徐晓蕾看了耿直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 耿直心中有些纳闷,在他眼中一向乖巧听话的徐晓蕾,说起话来竟是针针见血,令他哑口无言,呆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赵玫见耿直在那呆站着,笑着说道:“耿直,看来你也有怕的人呀?晓蕾妹子几句话,就把你训得服服帖帖的。坐下吃饭吧,晓蕾妹子知道你今天辛苦,亲自下的厨。把汽水打开,我也尝尝营川大白梨汽水的味道。” 耿直望了望徐晓蕾,见她不置与否,便坐到了她的对面。徐晓蕾为耿直递过碗筷,说道:“耿直哥,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第三十三章:剥茧抽丝 耿直正盛着米饭,听到徐晓蕾的问话,忙说道:“谁呀?是不是那个小地主又来纠缠你了?” “那个小地主天天在我家门前晃荡,像个狗皮膏药,撵都撵不走,见到他有什么稀奇的?今天我去东记银号对账,听东记银号伙计说,二少爷宁晓峰回营川了,想不到吧?”晓蕾睁大眼睛对耿直说道。 “宁晓峰回营川了?这个我还真没想到。八年前,他和赛小仙的事闹得全营川人尽皆知,宁掌柜也因此气的一病不起,真没想到,他又回营川了。”耿直诧异地说道。 “耿直,这个宁晓峰是干什么的?你和晓蕾都这么关心,快些讲给我听听。”赵玫望着耿直问道。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这个宁晓峰是东记银号的二少爷,东记银号是满洲国成立前营川最大的银号,掌柜宁长春富甲一方。八年前,东记掌柜宁长春发妻过世,娶营川名伶赛小仙续弦。可不到半年,赛小仙竟然和宁家二公子宁晓峰搞到了一起。事发之后,宁晓峰不仅不知悔改,还与宁掌柜断绝父子关系,带着赛小仙远走上海,一去不返。营川码头自古民风淳朴,哪里出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家门不幸,气的宁老板一病不起。打那时起,东记银号便每况愈下,去年银号又被伪政府强行接收,往日辉煌一去不复返了。真没想到,快八年了,宁晓峰竟然又回营川了。”耿直见赵玫好奇,便一口气把宁晓峰的事讲完。 “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的家事不好多说,这里面的缘由,外人谁能说清楚。不过宁府人讲,赛小仙跟着宁晓锋也回营川了。奇怪的是,赛小仙和宁晓峰并没回宁家,而是住进了瑞昌成客栈。”徐晓蕾喝了口清汤说道。 “不回宁家,倒是人之常情,那样的事出来,真要住进家里,见面不知道要有多尴尬。不过,瑞昌成客栈是犬马声色之所,里面乱乱哄哄的,他们夫妇怎么会住到那里?”耿直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呢,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就算不愿回家住,宁家这么多房产,还有这没多亲友,到哪里住不行,却要住到瑞昌成那种花天酒地的地方。”徐晓蕾答道。 晓蕾的话让耿直心里划了个魂,瑞昌成客栈是个花天酒地的地方,营川人都知道很少有夫妇在那里住宿的,宁晓锋和赛小仙怎会不知?按常理,日本军队进驻营川,一般人躲都躲不及,而他两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选这个时候回营川。耿直隐隐觉得,宁晓峰夫妇的归来,一定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赵玫见耿直愣神,笑着说道:“晓蕾妹子,你的耿大少爷又不知道想什么入神了。” “他还能想什么,定是在想,白天救的金樱子现在是否安好,可否有性命之忧呢吧。”徐晓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 徐晓蕾当然清楚耿直想的不是这些,可她也晓得,赵玫也是个冰雪聪明之人,时间久了,也会和她一样觉察出耿直的不同之处。自从徐晓蕾知道了耿直真实身份后,便开始有意无意为他掩饰起来。虽然徐晓蕾清楚赵玫对耿直一往情深,定不会加害于他,不过少一个人怀疑,对耿直来说就是多了一份保护,还是小心为上。 耿直心下知道徐晓蕾在故意调侃自己,索性不再解释,闷着头吃起饭菜来。吃过晚饭,耿直起身向徐晓蕾和赵玫告别,徐晓蕾也没留他,只是让他在外注意安全,早些回去休息。 回到宝和堂,耿直取出纸笔,顺手写了几个名字,“杜天成”、“常宁”、“卫城”、“金樱子”,想了一想,又在纸上写下“宁晓峰”的名字。如果这些人都和龙骨这样那样关系的话,他们都会是哪一方的?日特?复兴社?或是其他线的同志?不出意外的话,卫城和金樱子一定和日军有关系,杜天成、宁晓锋和姐夫是否与龙骨有关,现在还无法确定。当下营川局势太过复杂,耿直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望着跳动的灯火,拨弄着手中的纸笔,慢慢冷静下来的耿直,在纸上勾画起来。日本海军在西海关东部空地展出的龙骨,由重兵看守,直接夺取无异于以卵击石,很难成功。而极有可能藏在海关监管库中的鳞片和其他部分骨骸因为日本海军和关东军之间的矛盾,或是杜天成、雌雄大盗的搅局,有了夺取的可能。若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杜天成或是日本关东军定会有所行动,取走藏在海关监管库中的部分骨骸。 如果能利用好监管库中的骨骸,激起日本海军和关东军之间更大的矛盾,发生更大的冲突,有可能会坐收渔翁之利。现在要做的,就是盯紧海关监管库,等待时机,看哪一方先动手了,审时度势再做谋动。想到海关监管库就在兴茂福码头内,让徐晓蕾安排一两个抗联的人进码头,去暗中观察倒是不困难。不过,明天要到警署招待所和赵教授一起化验北岸带回来的样品和土样,自己不在宝和堂,如何能与孙朝琨联络,耿直犯了难。 耿直忽然想起孙朝琨说起,如果不方便联络,可以启用老爷阁的死信箱来联系。想到这里,耿直将桌子上的纸攥成一团,划了一根火柴,点着手中纸张。火苗渐渐大了起来,传来的灼热开始刺痛到耿直的神经,耿直将燃着的纸团投进了铜盆中。 耿直伸了伸腰,心下做了决定。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徐晓蕾能帮他了。尽管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想让徐晓蕾涉险,可他和徐晓蕾既然都选择了奔向光明之路,那就要面对这一切,哪怕是血雨腥风和生离死别。灯光跳动,耿直开始思量起之后的计划,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午夜。想到明天还要协助赵教授化验样品,耿直收拾好物品后便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这一天的点点滴滴又在耿直脑海中回映了一遍,按赵教授推测,涸毙的不明生物是由地下河进入营川北岸的,那坠龙之谜揭开真相的那一天就不会太远,无论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龙骨,日本军方都会大做文章,以此愚弄民众。如此看来,赵博渊教授的结论就显得尤为重要。日本人安排金樱子在赵教授身边,应该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想到金樱子毕竟是被毒蛇咬伤,虽然得到他的及时医治,却难免还有些担心。也不知道金樱子怎么样了?耿直心里不由地念叨起来。 第三十四章:天光医院 天光医院,是营川城最早的西医医院。早在营川码头开埠之时,天光医院前身天光堂便在营川东大街营业。民国十八年,也就是公元1929年,营川西大街扩路,原有两丈宽的路扩到六丈,天光堂便搬到了西大街,改名天光医院。天光医院上下两层,十多间病房,医院虽不大,门类却很齐全。内科外科齐备,还有专门的手术室。经常有盛京的知名大夫,来这里会诊。 不过,外人所不知的是,早在明国十八年天光堂搬到西大街改名天光医院之时,天光医院的实际掌控人就已经是日本的特高课组织了。里面医生和护士不少都是特高课间谍掩护的身份,金樱子就是在两年前到的天光医院。 之前的医院大夫,现在成了医院里的病人,金樱子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盯着吊瓶中的药水一滴一滴下落,虽已过深夜,却无一丝困意。 在芦苇塘中,金樱子被毒蛇咬后虽然几近昏迷,可耿直制服毒蛇为她解毒,之后还顶着烈日把她从沼泽地中背出的事,还是清晰记得。多年来效忠天皇的洗脑,金樱子早已失去了自我,早已成为圣战的坚定拥趸者。可不知为何,今天早已古井无波的心似乎荡起了一丝丝涟漪,让她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母亲早逝,父亲又将她遗弃,跟随卫城也是遇人不淑,豆蔻年华的年龄就被卫城强行占有,夺去了她美好的一切。在她心中,这个世界没有爱,只有恨。以至于后来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驻旅顺日本海军中村浩介大佐,也没想去寻他求得照顾,他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对她不管不顾,不负责任的父亲。她更恨垂涎她身体的男人,每个对她有觊觎之心的男人,到最后都成了她刀下亡魂。 今天,却不知怎么了,耿直,原本一个下等民族的中国人,却令她失眠了。金樱子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没有用,怎么会对一个下等的中国人有了异样的情感。一定是毒性还没有散去,令自己神经错乱了,金樱子只好找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让自己波动的心努力平复下来。 没有用,真的没有用,金樱子放弃了努力,静静等待着天明。自己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想想明天去警署招待所协助赵博渊教授勘验龙骨,又能见到耿直了,金樱子竟然莫名激动起来。 …… 天刚蒙蒙亮,耿直便早早起床。拿出纸笔,想了想,用左手在纸上写道“兴茂福,徐晓蕾,速联,落款:大先生”。 写好文字,将纸张折成纸条,取出一张纸币对折,将纸条夹在纸币之中,小心揣到怀里。 简单吃口早饭,耿直便带上勘验工具,离开宝和堂去了徐晓蕾家。敲开徐府的大门,管家赵福见耿直这么早到府有些意外,忙请耿直进门。 “赵管家,我就不进门了,你叫晓蕾出来便可,我有事跟她说说。”耿直对赵管家说道。赵管家知道内室有其他女眷,以为耿直是为了避嫌,不便前往,忙吩咐女佣去喊大小姐。 耿直在大门外等了片刻,徐晓蕾穿着碎花裙子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耿直说道:“困死了,这才几点呀,耿直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赵玫没跟你出来吧?”耿直向院内方向张望着说道。 “怎么?想你的女同学了?你要是找赵玫,我帮你喊去。”晓蕾白了耿直一眼说道。 “你呀,想哪里去了。现在你说话越来越厉害,我都开始有些怕你了。我是找你有要事,知道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耿直把徐晓蕾拉到一旁,捏了一下徐晓蕾的鼻子说道。 “讨厌,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说吧,耿直哥,有什么事?”晓蕾笑着说道。 “晓蕾,下面的话句句重要,你要记好了。”耿直郑重其事地说道。 “说吧,耿直哥,我会记牢的。”徐晓蕾收起笑容说道。 “晓蕾,前些天你我、赵玫去兴茂福码头时,我留意到码头内的海关监管库。种种迹象表明,涸毙不明生物的部分骨骸很有可能被关东军藏在海关监管库里。”耿直小声说道。 “藏在海关监管库了?果然是灯下黑,日本海军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会藏在他们眼皮底下。不过海关监管库大门全天有海关海警看守,现在日本海军也驻扎在西海关,即便知道藏在那里,也没有办法呀?”晓蕾不解地对耿直问道。 “没关系,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定会有人去取,我们只要留意谁去海关监管库取龙骨,然后顺藤摸瓜就行了。”耿直对徐晓蕾说道。 “不过,耿直哥。兴茂福码头虽然是徐家的,可码头里面的伙计都是寻常工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到哪里去找盯着监管库的人呢?总不能让我在那一直盯着吧?”徐晓蕾一脸疑惑地问道。 耿直从怀中取出夹着纸条的钱币,塞到徐晓蕾手中,说道:“晓蕾,把这个钱收好。上午找个理由,去老爷阁上香,找机会把这个钱币投进最右面那个功德箱。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会有人到兴茂福来找你。你要做的,就是把他临时安排的人带进兴茂福码头,这个能做到吗?”耿直看着徐晓蕾问道。 “送来一两个人到自家码头干活,算不上什么难事。这两天码头上的渔船就要出海捕海蜇了,码头正好缺人手,这时候进人,没人会怀疑的。放心吧,包在我身上。耿直哥,你说,我这算不算和你一样,开始执行任务了?”徐晓蕾眨着大眼睛向耿直问道。 “晓蕾,你我现在做的事,时刻有生命危险。记住,千万要小心,遇到情况一定要冷静,要保护好自己。”耿直握了握徐晓蕾白皙的玉手说道。 “耿直哥,你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晓蕾不是小孩子了,兴茂福这么大摊子,里里外外的账款都经我的手,也没出过一点儿岔子,你能做好的事,我也能做好的。你还没吃早饭吧?在我这吃吧。”晓蕾扯了扯耿直的衣袖说道。 “不了,一会儿还要去赵教授勘验样品,我先走了。”说着,耿直放开了徐晓蕾的手,与徐晓蕾道别。 第三十五章:突遭变故 离开兴茂福货栈,拐了两个弯,便到了警署招待所。进了招待所大门,却见金樱子穿着白色长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见耿直进门,金樱子连忙迎了上去,深鞠一躬说道:“耿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樱子,谢了。” 耿直见金樱子躬身不起,忙托起金樱子的手肘,将她扶起,说道:“金小姐,你是医生,我也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职责所在,无需多谢。只是,环形海蛇毒性很强,金小姐应该多调养几天,免得留下后遗症状了。” 金樱子甜甜一笑,说道:“多谢耿先生关心,樱子昨日打了两瓶消炎液,伤势已无大碍。小野少佐之前有令,吩咐我搬到警署招待所,以便更好协助赵教授勘验龙骨。一会儿我的行李就送来了,房间就安排在招待所一楼。” 前天的欢迎宴会上,小野少佐便提出了让金樱子搬到警署招待所,金樱子的一番话耿直倒是不觉奇怪。只是耿直搞不清楚小野安排金樱子到警署招待所目的是什么? 按理说,若是为了照顾好赵教授的衣食起居,其实大可不必。赵教授的换洗衣物,赵玫让徐晓蕾每天派人带回兴茂福清洗。警署招待所饮食更是荤素混搭,十分可口,不用特意烹制。那日本人在赵教授身边安排金樱子目的是什么?耿直也是想不出所以然来,与其这般漫无目的的东猜西想,莫不如静观其变。想到这里,耿直索性泰然处之,不再去想。 看着眼前娇柔可人的金樱子,耿直说道:“金小姐,警署招待所是由日本人看管,你一个女孩子,可要注意安全了。” “谢谢了,耿先生,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八点多了,您上去协助赵教授化验样品吧。我搬好行李,就过去。”金樱子撩撩额头前几绺散发说道。 “好的,金小姐,我先楼了。”说着,耿直转身向楼上走去。不知为什么,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令金樱子的目光一直在耿直背影上停留,久久不愿移视。 上到二楼,二楼最大的房间,已经搬出了全部家具,改成了赵教授的化验室。从北平带来的几箱化验器材,分门别类地放置在房间各处,井然有序。赵教授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两个倒满了水的烧杯,两个烧杯分别用酒精灯灼烤。耿直进到了化验室,赵教授也是没有一丝察觉。 见状,耿直一声不吭地站到赵教授身后,不言不语。在大学时,耿直便听闻赵教授工作的一丝不苟,一旦进到忘我状态,就很难被外界打扰,今天算是真正见识了。 十几分钟过去,烧杯里的水差不多烧干,赵教授连忙灭掉酒精灯。拿出试纸投入两个水杯中,试纸同时变了颜色,赵教授用夹子取出两张试纸仔细比对,两张纸的颜色一模一样。 赵教授长舒一口气,这时才发现耿直正站在他身后。说道:“耿直,你过来了。” “是呀。赵教授,您是不是看出些什么了?”耿直见赵教授身体有些放松,便问道。 “我刚才用同样试剂化验了辽河里的水和苇塘水泊中的水,化验结果,里面成分完全相同,可以断定,辽河与水泊之间一定有地下河联通。”赵教授肯定地说道。 “那赵教授,可不可以说,涸毙的不明生物就是从地下河游到水泊,后又因为大水,冲到了涸毙的地方?”更向赵教授问道。 “现在还不确定,接下来化验一下昨天在不明生物涸毙处取的土壤成分,是否与水泊中的水有相近成分,便可确定不明生物是否来至于水泊处。对了,昨天咬金小姐的毒蛇,我反复比对过,可以确定就是辽东湾深海区域的环纹海蛇,环纹海蛇是深海生物,进入内河十分少见。这次环纹海蛇不仅进入辽河内河,并且进入了内河湖泊,我古生物研究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遇到。”赵教授想了想说道。 “赵教授,昨天咬我的毒蛇毒性很强吗?”赵教授正与耿直说话时候,金樱子走进了实验室。 “环纹海蛇与眼镜蛇科同属前沟牙类毒蛇,与陆地蛇毒性质相似,但毒性远远强于一般陆地蛇毒,属于最强一类动物毒。昨日若不是耿直用嘴吸出你血液中的毒液,再晚半个小时,你便性命难保。其实,当时我也十分担心耿直。蛇毒毒性太强,吸吮毒液时,若稍不留意,毒液吸入胃肠之中,不出半个时辰,耿直定会毒发身亡。所幸的是,你们二人性命都无大碍,算是万分幸运了。幸亏耿直身手了得,单手擒蛇,换了别人,咱们可能都走不出芦苇塘了。”赵教授对金樱子说道。 听了赵教授一席话,金樱子的心不由地波动起来。虽然金樱子模糊记得耿直为她疗过伤,却不清楚过程竟是如此凶险。理智告诉她,耿直是个中国人,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更不应该喜欢上一个中国人。可情感有的时候就是那么不理智,真要来了,越想逃避,越是逃避不掉。金樱子暗暗觉得自己没用,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中国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金樱子心中默默念叨。 “耿直哥,不好了,小玫姐,小玫姐被小地主绑到龙虎帮了!”突然,徐晓蕾从楼下冲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什么?赵玫被小地主绑了?”耿直吃惊地问道。 “耿直哥,快,快去龙虎帮去救小玫姐。小地主胆大包天,去晚了,小玫姐别,别让小地主……”徐晓蕾急得留下眼泪说道。 金樱子见此情景,对耿直说道:“耿先生,你马上去龙虎帮救赵小姐吧,我这包里有把匕首,你拿着防身,千万注意安全。”金樱子取出背包中一柄一尺长的匕首递给了耿直,“我马上通知日本宪兵,让他们过去支援你。” 耿直接过金樱子手中的匕首,不假思索,飞身向楼下奔去。金樱子也跟着耿直下了一楼,进到警署招待所传达室,与传达室里的士兵耳语几句后,拨通了日本海军指挥部的电话。 突如其来的变故,赵教授如梦初醒,急声向徐晓蕾问道:“徐小姐,小玫,小玫究竟怎么了?被谁劫走了?” “赵教授,说来话长了。现在事态紧急,回来慢慢再说。”说着,徐晓蕾也跑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赵玫遇险 在耿直眼中,徐晓蕾还是个花样年华单纯烂漫的小姑娘。殊不知,徐晓蕾从盛京回营川之后,兴茂福货栈和兴茂福码头的很多业务,徐掌柜已经交给了女儿打理,她肩上的担子一点儿都不比耿直轻。事无巨细的锤炼,使得徐晓蕾遇事冷静且心思缜密,很多地方都不逊于耿直。早上,耿直给徐晓蕾交待了任务,徐晓蕾细心盘算起来。如何不露声色,还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徐晓蕾仔细思量后,很快便有了主意。 吃过早饭,徐晓蕾带上两个伙计,拉着赵玫一起出门逛街。 营川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老爷阁。老爷阁坐落在西大街的东端、东大街的西端,是营川城东大街与西大街的分界点。四面八方香客云集,老爷阁的香火很是兴旺。老爷阁周边的点心也十分有名,四远香、集香品、自来香、德胜魁、三和盛、清真斋都集中在老爷阁左右,不少人从很远的地方特意慕名而来,品尝一下营川城的特色美食。 逛了一圈集市,徐晓蕾拉着赵玫来到了老爷阁。在老爷阁外,徐晓蕾请了两柱高香,自己拿了一柱,另一柱递给了赵玫。 “晓蕾,你也要到里面拜一拜?”赵玫拿着高香,对晓蕾问道。 “是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都到这了,小玫姐,进去拜一拜,求个心安也好。”晓蕾拉着赵玫说道。 “这个还是算了,我在国外长大,信奉的是天主教,不信这些的。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赵玫对晓蕾说道。 “那怎么行,现在营川这么乱,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耿直哥交代?”晓蕾看着赵玫说道。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乱走的。你自己进去上香吧,要是实在不放心,你就留一个伙计在这,另一个陪你进去。”赵玫笑着说道。 “也好,小四,你就在这给我待着,哪也不要去,保护好赵小姐。赵小姐有半点闪失,拿你是问。”晓蕾对一个伙计吩咐完,便拿着高香,进老了爷阁。 今天有些阴天,进来上香的人不多。晓蕾走进正殿,跪在圆垫之上,像模像样地对着堂上关公像拜了几拜,起身供上了高香。见四下无人,有意无意地走向最右首的功德箱。 最右首的功德箱有些破旧,很不起眼,功德箱后面供着一个土地爷,年久失修,已经很少有人供奉了。徐晓蕾走上前去,双手合掌,虔诚叩拜。跪拜之后,便将攥在手里那张耿直给她的纸币投进了功德箱。耿直交代的任务一切顺利,徐晓蕾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兴茂福伙计小四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喊道:“小姐,小姐不好了,赵小姐被龙虎帮小地主抓走了。” 徐晓蕾心头一惊,小地主那种无赖她太清楚了,赵玫要是让他抓去,肯定没有好事。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看好赵小姐吗?”晓蕾怒斥道。 “小姐,刚才在庙外,小地主正好路过,见到赵小姐一个人在那,就过来调笑。赵小姐是徐家和耿家的客人,量他小地主也不敢怎样。可不知为何,小地主越说越下流,越说越难听,还说,还说赵小姐是给小姐您和耿少爷暖被窝的。赵小姐气不过,就扇了小地主一个耳光。小地主震怒,就让手下把赵小姐擒住,说是要把赵小姐带到龙虎帮生米煮成熟饭,杀一杀耿少爷的威风。”小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这可怎么办,小地主那个无赖,真要把赵玫带到了龙虎帮,见色起意,我可如何向耿直交代?”想到这里,徐晓蕾对小四说道:“你马上回兴茂福,带上伙计去龙虎帮抢人,有多少伙计就去多少,快去!”说完,徐晓蕾自己叫上一个黄包车,向警署招待所奔去。 …… 龙虎帮建在辽水岸边,是由三间大瓦房合围而成,正门是两扇木门,房梁上挂着龙虎帮的匾额。小地主沈勇十五六岁的时候,便在辽河码头厮混,与比他年长很多的地痞流氓抢地盘争码头,经常打的头破血流。十多年过去,小地主总算混出些模样,龙虎帮有了三十多个马仔,不少码头装卸的活也被龙虎帮拿走,在营川黑道上,龙虎帮算是有了一号。 昨日,有日本浪人到龙虎帮找到小地主,让他到三菱公司去见中山正人襄理。这两年,小地主一直想巴结日本人,可总找不到门路,这次三菱公司亲自找上门来,还能见到中山襄理,小地主简直是受宠若惊,知道机会难得,赶紧跟着来人到了三菱公司。 驻营川三菱株式会社总部坐落在西大街中段,两层小楼,楼体颜色红白相间,是典型的日本辰野式建筑。小地主跟着浪人上了三菱公司二楼,最东面的房间,就是中山正人襄理的办公室。 中山正人身着深灰色日本和服坐在藤椅上,右手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日本军刀,左手拿着一块抹布精心擦拭着刀刃。见小地主进到房间,中山正人拿着军刀指着小地主,用不很熟练的汉语说道:“你的,小地主?” 小地主见中山襄理手中的日本军刀,头皮有些发麻,听到中山正人的问话,忙哈着腰答道:“太君,在下就是沈勇,绰号小地主。” 中山正人瞟了小地主一样,说道:“小地主,很好。我听说你和,那个保和堂耿直有仇,是吧?” 小地主弄不清中山正人此话何意,便直言道:“太君,我确实与耿直有仇,只是耿家在营川家大业大,他身手还好,我想报仇也是有心无力。” “很好,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你这个朋友,我要交了。”中山正人放下军刀,走到小地主身旁,拍了拍小地主的肩膀。 “小的不敢高攀与太君做朋友,不过太君哪块能用得上小的的,就算让小的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小地主弓着腰说道。 “很好,小地主,现在有件事要让你去办。”中山正人回到座位说道。 “太君你讲,只要我小地主能办到的,定会全力效劳。”小地主陪笑着说道。 “耿直有个同学叫赵玫的,现在住在兴茂福徐府,你要找机会把她劫持了。”中山正人一字一句说道。 “可是太君,我听说那个赵玫是大日本海军请到营川的,我要是把她劫持了,那日本海军绝不会放过我的。”小地主为难地说道。 “你尽管放心,有我在,海军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只要找时机把赵玫劫持到龙虎帮,我再去龙虎帮救她便可。你可能会吃点苦头,不过,事成之后,三菱公司装卸的活,就交给你了。”中山正人盯着小地主说道。 小地主算是听明白了,中山正人找他做什么。不过现在要是拒绝,估计连三菱公司的门都很难走出去。事已至此,豁出去了,说道:“太君,这事包在我小地主身上,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很好,小地主,大日本三菱公司就需要你这样的朋友。”说着,中山正人又拿起了军刀,反复擦了起来,看都不去看小地主一眼。 第三十七章:单枪匹马 龙虎帮的喽啰连推再搡,将赵玫推进屋内。 小地主坐在炕沿上,正吸着大烟袋。见眼前的赵玫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与徐晓蕾相比更多了几分美艳,登时血气上涌起来。 “奶奶的,这个妞真俊呀。与其便宜了日本人,还不如让我先乐乐。还有那个耿直,你他娘的不放过晓蕾妹子,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妞。”想到这里,小地主下了地,嬉皮笑脸向赵玫凑了过来,捏了捏赵玫的脸蛋,色眯眯对赵玫说道:“小美人,都能捏出水来了,哥哥今天让你舒服舒服。” 赵玫用力甩开了小地主的手,呸的吐了小地主一脸唾沫。叱道:“我赵玫是日本大使馆请到营川的,你要敢伤我半根毫毛,就别想活过明天。” 小地主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唾沫,一把薅住赵玫的头发,“小娘们,敢吐老子。就算明天让日本人崩了,老子今天也要把你办了。”说着,小地主用力撕开赵玫的领口,双手向领口处探去。 突然,一声巨响从院子里传了过来,耿直用力踹开的院门,冲进了院内。向着屋子里高声喊道:“沈勇,你今天要是敢碰赵玫半根手指头,我耿直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地主心头一惊,耿直是什么样的人几年前他就清楚,看起来知书达理文质彬彬,可了解耿直的人都清楚,他是恩怨分明,说到做到。这个女子和耿直关系亲密,真要惹恼了耿直,定不会放过他。 小地主向院中望去,见院中只有耿直一人,心中顿生歹念。这个耿直处处与我作对,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帮中有十几个人在,就算耿直功夫了得,可双拳难敌四手,弄死他没多大问题。那个中山正人与耿直看起来仇怨很大,我若弄死耿直,算了帮了中山正人一个大忙,日后日本人也会高看一眼。 想到这里,小地主将赵玫一把推到墙角。对着屋外龙虎帮帮众喊道:“兄弟们,这个姓耿的欺负到咱们龙虎帮头上了,不能再忍气吞声。他耿家家大业大,我们龙虎帮也不是好欺负的。都别讲什么江湖规矩,拿起家伙,咱们一起上,今天给他废了。攮他一刀,奖励十个银元。”说着,小地主领头冲到屋外,十几个龙虎帮喽啰拿着家伙跟着小地主向耿直冲了上来。 耿直见状,并未慌张,扎紧马步,拔出金樱子交给他的匕首,反手握在胸前。十多个龙虎帮的喽啰手中拿着斧头和砍刀,将耿直围到正中,小地主一声令下,“兄弟们,给我上。”十多柄利刃向耿直砍来。 耿直从小在西大街经常打架,一个打一群也不是没有过。师傅崔久教过他,要是遇到群殴,一定要擒贼擒王,把带头的弄住,其他人便不足为患。耿直左手遮住眼睛,右手从兜中掏出一把粉末,向四周扬去。刚才耿直接过金樱子匕首时,顺手将实验室中高纯漂白粉揣到上衣兜里,以备不时之需。高纯漂白粉刺激性极强,进入眼中,疼痛难忍。登时几个龙虎帮的喽啰眼睛疼痛万分,无法睁开。 耿直见时机难得,手中匕首空中一划,小地主身边的两个喽啰应声倒地。耿直万没想到,金樱子的匕首竟然如此锋利,没用多大力量便刀锋入骨。小地主哪料到耿直如此神勇,连忙向后躲闪。耿直心里清楚,现在敌众我寡,如果不一鼓作气,等这帮喽啰缓过劲来,自己就很难对付了。 想到这里,耿直飞起一脚,踢中小地主后心窝,小地主踉跄倒地。两把砍刀从耿直背后砍来,耿直清楚,两害相较取其轻,现在擒贼擒王才是关键。无暇躲闪后背的砍刀,耿直飞身扑到了小地主身上,后背被砍刀划开,登时鲜血直流。耿直已经顾不得疼痛,用匕首抵住了小地主的咽喉,抓起小地主的衣领,喝道:“小地主,让他们全给我退下,否则我现在就废了你。”说着,耿直将匕首顺着小地主脖颈滑了下来,刃寒似水,见血封喉,血从小地主的脖颈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 小地主也是一个狠角色,知道这个时候一定不能示弱,否则以后在营川就没法混了。冷笑道:“耿直,你以为抓住我就能救那个赵玫了吗?你太小看我了,伙计们,把那个赵玫押出来。” 话音刚落,几个伙计拿着砍刀,架着赵玫走出屋来。耿直见到头发散乱的赵玫,心头一惊,握着匕首的手也颤了起来。 “怎么样,耿直?你看到了吧?敢动我一下,今天,我就让这个妞给我陪葬。”小地主有些得意地说道。 耿直轻轻哼了一声,冷冷说道:“龙虎帮的弟兄们,你们可以出门打听打听,我耿直在营川什么时候受人胁迫过?既然你们帮主想试上一试,我成全他好了。我这刀下去之后,成全了你们的帮主。你们放了赵玫,我每人赏一百银元,我耿直说到做到!” 一百银元!龙虎帮的喽啰们骚动起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地主一下慌了神,没想到耿直来了这一手。连声说道:“兄弟们,别听他的,别听他的,他唬你们的,他唬你们的。” 耿直手中的匕首,压得更狠,小地主脖颈的血如柱般喷了出来,“我耿家家大业大,我耿直言出必行,说到做到!马上放了赵玫,每人一百银元。”耿直洪声说道。 突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二十多个手拿枪支的日本兵冲进了院里。领头的日本兵喊道:“你们地,马上住手。” 小地主见是日本兵到来,连忙喊道:“太君,太君,耿直要杀我,耿直要杀我。” 这时徐晓蕾和金樱子也跟着日本兵进了院中,听到小地主的言语,徐晓蕾叱道:“小地主,你劫持小玫姐,还想倒打一耙。马上让人把小玫姐放了,否则耿直不会饶了你。” “你的,良心的大大坏了,赵教授是皇军请来的客人,他的女儿你也敢抓,死啦死啦的。”领头的日本兵冲小地主骂道。 小地主也不是善茬,他清楚,赵玫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日本兵到了,耿直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日本兵面前动手的。也许,只能等着中山正人到来,帮他解这个围了。可中山正人怎么还不来?小地主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第三十八章:明争暗斗 “都住手!” 一辆吉普车停在了龙虎帮的门外,中山正人从吉普车下来走进院中。 小地主见是中山正人,算是松了一口气。中山正人指派他找机会劫持赵玫,他已办到,现在就看中山正人如何来圆场了。 小地主劫持赵玫后,便派人到三菱公司报了信,中山正人听后消息后十分高兴。几日来,赵玫的影子总在他眼前萦绕,就像中了邪一般夜不能寐。这次自导自演的英雄救美虽然有些拙劣,可为了亲近赵玫,中山正人也算费劲了心思。 到了龙虎帮的院门前,见到院里院外到处都是海军宪兵和兴茂福的伙计,中山正人觉得十分的意外。心中暗暗开始埋怨起小地主,为何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领头的日本宪兵小林俊一少尉见是中山正人,上前问道:“中山君,您怎么也到这来了?” “哦,株式会社得到消息,赵玫赵小姐被龙虎帮劫持,我是专程来此解救赵小姐的。”说着,中山正人向对面赵玫喊道:“赵小姐,不要担心。龙虎帮的事,我来搞定,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中山正人的喊声,赵玫好似未听见一般,脸上未有一丝喜悦之情。冲着耿直和小地主说道:“耿直,这回你要听我的。这个畜牲刚才想要非礼我,这个仇你要替我报了。你不用担心我,龙虎帮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敢把我怎样。” “什么,小地主,你竟然想要非礼赵小姐!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中山正人向耿直怒吼道。 听到中山正人的话,小地主的心凉了半截。见中山正人火急火燎的样,小地主能猜出这个中山正人也是垂涎赵玫的美色,现在听到赵玫的一番话,中山正人似乎恼羞成怒,也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这该如何是好?小地主脑子飞快旋转着。 此情此景,耿直心中也在一直盘算。现在日本人都在场,如果处置了小地主,自己在日本人眼皮底下乱设私刑出了人命,早晚是个隐患。再有赵玫毕竟还在龙虎帮刀下,万一小地主狗急跳墙,伤到赵玫,更是耿直不想看到的。 想到这里,耿直对小地主说道:“小地主,念你我从小一起在西大街长大,往上也有几代人的交情,只要你放了赵玫,今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绝不伤你性命。” “当真?”小地主未料到耿直会轻易饶他性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耿直说到做到!你马上放人。”耿直大声说道。 小地主生怕耿直变卦,连忙对龙虎帮手下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耿少爷的话吗?快快,放了赵小姐。” 龙虎帮喽啰听到小地主的话,连忙收起了武器,解开赵玫身上的绑绳。不受束缚的赵玫宛若出笼的小鸟,飞一般地躲到耿直身旁。 “耿少爷,我已经把赵小姐放了,你可不要言而无信呀。”小地主背对着耿直说道。 耿直用力将小地主推了出去,手中匕首恰好划过小地主右边的耳朵,半只耳朵被削掉,登时鲜血直流。小地主捂着耳朵,疼痛难忍,“耿直,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我说过饶你性命,却没说过不给你留些教训。小地主,你给我记着,以后少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下一次就没这么便宜了。”耿直双目圆睁,盯着小地主厉声说道。 小地主被耿直言语镇住,敢怒不敢言。喊来喽啰,帮他包扎一下伤口。徐晓蕾进到院里走到赵玫身前,帮着赵玫拍拍身上的尘土。赵玫见是徐晓蕾,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扑在晓蕾怀中,梨花带雨般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徐晓蕾掏出怀中的手帕,为赵玫擦拭脸上的泪水,说道:“小玫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晓蕾,多亏你和耿直及时赶到,否则我都不敢往下想。能有你和耿直这样的朋友,赵玫这辈子知足了,怎会去怪你。”赵玫揉揉眼睛说道。 “好了,别哭了,咱们赶快回去。耿直哥也受了伤,也要赶紧处置一下。”徐晓蕾拉着赵玫说道。 这时,中山正人从一旁凑了过来,对赵玫说道:“赵小姐,您受惊了,正人未能及时赶到,救赵小姐于危难之中,深表愧意。如赵小姐不嫌弃,今后赵小姐在营川安全,全交由正人负责,正人定当竭尽全力,愿付犬马之劳。” “中山君的好意,赵玫心领了。只是你我并不相干,何来愧意之说?至于我的安全,我是日本大使馆请到营川的客人,就不劳中山君费心了。”赵玫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地说道。 中山正人一时语塞,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何是好。干咳两声说道:“赵小姐,那你多保重,正人告辞了。” 说完,转过身来,狠狠盯了小地主一眼,转身带着随从离开龙虎帮。小地主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全完了,这回非但未能巴结上日本人,还结了仇,这该怎么办?小地主一阵阵懊恼。 耿直收起手中的匕首,插入刀柄。走到金樱子身前说道:“金小姐,谢谢你的匕首。现在完璧归赵物归原主。”说着,耿直将匕首双手递了过去。 “耿先生,现在这柄利刃已见血,血光需纯阳相克,不再适合女子携带了。宝剑配英雄,这柄匕首樱子就送与耿先生了。”金樱子笑语盈盈的说道。 “金小姐,无功不受禄,耿直怎可随便拿人物品,万万不可。”耿直连忙说道。 “昨日辽河北岸,耿先生救樱子于危难之中,樱子无以为报。这柄匕首权当樱子一番心意,若耿先生不收,就是嫌樱子的礼物太薄,诚意不够。”金樱子软声软语地说道。 耿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领头宪兵小林俊一走上前来,对金樱子说道:“金小姐,刚才小野少佐传来口信,想知晓龙骨勘验进展,请金小姐到西海关一叙。” 金樱子对小林俊一说道:“今天你也看到了,让小地主这么一闹,哪有什么勘验进展。小林少尉,你回去着实向小野少佐禀报便可。” 听到金樱子言语,小林俊一面露难色,近前一步小声对金樱子说道:“金小姐,小野少佐特意让我对你说,中村大佐已经到了营川,他想见你,现在就在西海关。” 小林俊一突然提及中村大佐,令金樱子十分意外,思忖片刻,便跟着小林俊一离开了龙虎帮。 第三十九章:刃寒似水 耿直见金樱子跟着日本宪兵离开,看着手中的匕首,心中默默念叨:“这个金樱子到底是什么人?日本宪兵会对她如此尊敬。若是没猜错,刚才小林俊一口中的中村大佐,应该就是日本海军驻旅顺最高长官,他和金樱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到营川为何要见金樱子?”金樱子,这样一个谜一般的女人,耿直看不清,也看不透。 徐晓蕾见耿直盯着匕首愣神,面露不悦地说道:“金樱子送的东西,就那么好看?我们耿大少爷是不是睹物思人了?” 听到徐晓蕾的话语,耿直缓过神来,连忙说道:“晓蕾,你想哪去了。日本宪兵对这个金樱子毕恭毕敬的,她的真实身份绝非天光医院医生那么简单。” “这个还用你说,再笨的人都能想的到。要是和日本人没关系,日本人怎么会派她跟着勘验龙骨?这个金樱子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样子确实招人喜欢,你可别着了道。”徐晓蕾瞪着耿直说道。 “是呀,耿直,那个金樱子看来是对你有意思了,你可要把持住,别做了对不起晓蕾妹子的事呀。”赵玫附和着说道。在赵玫眼中,徐晓蕾和金樱子是决然不同。耿直和徐晓蕾在一起,自己虽有些心酸和无奈,更多的却是祝福,她打心眼里觉得耿直很徐晓蕾很般配。可金樱子要是和耿直不清不楚起来,她心里可不舒服。 耿直知道自己理亏,定是说不过她们,便打岔道:“刚才我后背被砍刀划了两道口子,时间长了,容易感染,得马上回宝和堂处置。晓蕾,我看你家过来不少伙计,路上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带赵玫回兴茂福,我也回宝和堂了。还有,让伙计去警署招待所给赵教授带个口信,报个平安,别让赵教授跟着担心。” “耿直,你的伤没有事吧?都怪我,连累你了。”赵玫关切地问道。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回去上些金创药便可。晓蕾,赵玫,我先走了。”耿直向二女道别,便匆匆离开龙虎帮。 回到宝和堂,耿直脱下上衣,让伙计给伤口敷上了金创药。刀口很深,献血开始凝结,金创药沾在伤口上,一阵阵巨痛袭来,刺激着耿直的神经。庆幸的是刀口虽深,却没有伤及筋骨,尽管有些疼痛,耿直尚可忍受,对行动影响不大。 包扎完伤口,耿直将之前被划破满是血迹的衣服收起,换上一身干爽衣服。尽管耿直已经成年,可在爹娘眼中还是孩子。若是让耿老太爷和耿老夫人看到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定会为他担心,这份担心和牵挂,对地下工作也许带来很多不便。秘密战线的革命者注定是孤独的,这份孤独,不仅仅源自于爱情,还有亲情和友情。 耿直将带血的衣服卷起,桌子上金樱子送给他的匕首被卷起的衣服带走,“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耿直俯身寻声将匕首拾了起来。 适才,龙虎帮恶斗,多亏有这柄削铁如泥的利器相助,耿直方能急中生智,生擒小地主。之前是激战之中,耿直也无暇细看。现在回到家里,耿直将匕首托在手中,仔细观详起来。 普通匕首大约二十多厘米,而这柄匕首却比普通匕首长出很多,长度达到一尺,握在手中,好似一柄短剑,进可攻,退可守。匕首鞘上刻着精美的花纹和一段文字,这段文字内容既不是中文,也是不是日文,耿直自幼博学多才,加之与各地药材商常打交道,耿直能看出上面的文字是朝鲜文。谁能看出是朝鲜文,上面的内容却译不出来,唯一能认出来的,是匕首柄上的“金”字。 耿直记得金樱子说过,她的老家是吉林白山,白山与朝鲜一江之隔,有朝鲜流出的匕首倒不稀奇。不过此柄匕首刃寒似水,削铁如泥,绝非寻常之物,而如此珍贵之物金樱子却弃如敝履,毫不吝啬地送给了他。金樱子,究竟有何深意?真的如晓蕾和赵玫说的的那样,金樱子真的对自己有情?耿直不愿,也不想。 …… 金樱子长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西海关海军总部会议室大门。会议室里只有一人——驻旅顺海军中村浩介大佐。 见金樱子进了会议室,中村浩介忙站起身来,快走两步,来到金樱子身前,说道:“樱子,都长这么大了!做父亲的,来看你了。” 听到中村浩介的言语,金樱子脸上却是少有的平静,未见半丝的喜悦。她心里很清楚,若不是中村浩介的两个儿子都在日俄战争中阵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记起,自己还有个遗弃的女儿。 两年前,中村浩介通过各种渠道,终于打听到当年在朝鲜遗弃的女儿就是现在的金樱子,而且就在离自己几百里地外的营川,中村浩介十分高兴,命令人安排金樱子到旅顺与他见面。可金樱子却找各种理由拒绝了,在她内心深处,无法原谅这个遗弃她的父亲,哪怕他官至海军大佐。 没想到,今天,她的父亲中村浩介竟然亲自来到营川,金樱子内心波动起来。看着有些秃顶的父亲,低声说道:“中村大佐,特高课营川组中村樱子,向你报道。” “樱子,你是我的女儿,怎么还大佐、大佐的叫?我知道,这些年,我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为父向你道歉。不过,也正是这样的磨练,大日本帝国多了一名谍战之花,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为父为你骄傲,中村家族为你骄傲。”中村浩介走上前来,拍了拍金樱子的肩膀说道。 “父亲。”金樱子这句父亲终于喊出了口。 “这就对了,樱子,你是我的女儿,你是中村家族的骄傲,今后在满洲,谁也不能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中村浩介一脸笑容地说道。 “父亲,樱子打懂事那一天起,就清楚自己的使命,樱子定会效忠天皇,不辱没我们中村家族。”金樱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好!樱子,有你这番决心,你两位哥哥的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中村浩介拉着金樱子坐下,“樱子,为父这次来营川,除了见你之外,还有任务对你下达。” “父亲,您讲。无论什么任务,樱子定当竭尽全力。”金樱子说道。 第四十章:营川商会 “樱子,目前你隶属于特高课营川组,特高课层级太多,机构臃肿,论资排辈严重,很难展现你的能力。我已经与军部请示,将你从特高课调至驻营川海军情报处,全权负责营川地区情报搜集工作。这次,把你安排到赵博渊教授身边,也是我的提议。”中村浩介说道。 “父亲,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清楚,可否对樱子明示?”金樱子对中村浩介问道。 “什么事?尽管来问。”中村浩介道。 “父亲,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次请赵博渊教授来营川绝非勘验龙骨这么简单吧?”金樱子看着中村浩介说道。 “哦?樱子,何出此言?”中村浩介问道。 “父亲,我接到瑞昌成大岛浩夫的命令,让我做赵博渊教授的助手勘验龙骨,并且找机会接近赵博渊教授。不过,如果仅仅是为了勘验龙骨,赵博渊教授是古生物专家,用心协助便可,根本无需费这么多心思。我又问大岛浩夫这次任务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只是说,想办法把赵教授留在营川。把赵教授留在营川与之前请赵教授勘验龙骨的目的简直是南辕北辙,勘验龙骨需要尽快得出有利于大日本皇军的结论,以愚民众。可一旦结论得出,赵教授便要离开营川,一个大使馆做担保请来的古生物学专家,我们如何强留得下来呢?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可以断定,此次请赵教授来营,绝非勘验龙骨这么简单。”金樱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樱子,不愧为我的女儿,确实如你所想,这次请赵博渊来营绝非勘验龙骨那么简单。不过这件事事关内阁绝密,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赵教授,龙骨勘验不能操之过急。可以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消息,把满洲国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麻痹民众思想,百姓有了谈资,就不会总记着自己是亡国奴了。不过最后结论,还是要把涸毙在营川北岸的不明生物定性为龙!这个结论,对大日本帝国将会十分有利。”中村浩介语气强硬地说道。 “樱子明白,定不负父亲所望。”金樱子扬声道。 “樱子,还有一件事。你在营川已经四五年,对营川应该有了很深的了解。营川码头是通向满洲国腹地最便捷的港口,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虽然营川城已经被大日本皇军占据,日本的商行也进驻了营川,不过,由营川各大商组成的营川商会,在各行各业中依旧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一言九鼎,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大日本帝国在营川的利益。会长李成玉在营川商界极具威望,问题是,他是个冥顽不化之人,前几日赵教授欢迎宴上公开对抗政府,其心可诛。不过他们毕竟是商人,不是敌人,太过强硬只会导致地方经济动荡,对满洲国长治久安不利。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取代李成玉会长的人选,并取而代之,让营川商会彻底依附于大日本帝国。”中村浩介扶着桌案说道。 “李成玉会长在营川城确实威望很高,他开创的西字联号在营川显赫一时,即便这几年西字联号风光不再,可营川码头航运的船只绝大多数都是李家的产业,在营川城李家依旧举足轻重。要找到取代李成玉的人选,确实需要好好斟酌。”金樱子想了想说道。 “怪就怪大岛浩夫(卫城)不争气,十多年前,内务省未雨绸缪,在东北各地开始布局,大岛浩夫就在那时进入瑞昌成做襄理,本是希冀他在营川商界做出影响力,继而影响整个营川商界。可大岛浩夫眼高手低,这么多年把一个营川最大的贸易商行做成了花天酒地的酒肉之所,营川商界现在只把他当成笑话。十年,白白浪费大日本帝国十年心血,可恶之至。”中村浩介气恼地说道。 听到大岛浩夫的名字,金樱子心中一阵阵恶心。每当深夜回想起大岛浩夫用他粗糙的大手在她身体上下摩擦,臃肿的身体在她身上肆意践踏,她都愤懑难眠。过去的隐忍,更多的是无奈。既然军方早已不满大岛浩夫,那么,报仇的机会很快就要到了。金樱子狠狠咬了咬嘴唇,放松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樱子,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中村浩介见金樱子脸色有些不对,忙问道。 “父亲,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现在营川,谁有资格取代李成玉,成为新的营川商会会长。”金樱子很快恢复了平静,对中村浩介说道。 “哦?樱子,那你说说,现在营川谁有可能取代李成玉,成为众望所归人人信服的商会会长?”中村浩介问道。 “父亲,自打去年营川银炉业彻底废业后,营川商界主要集中在航运、码头、药材、粮油几大产业。航运业由西字联号李家把持,码头是兴茂福徐家最大,药材宝和堂耿家一家独大,虽然东记宁家这几年日薄西山,可瘦死骆驼比马大,粮油产业在营川还是数一数二的。其他商户,或者是产业规模过小,或者是声望不够,在营川地位远不如这四家。若想取代李成玉的会长位置,让营川商界心悦诚服,只能从另三家,徐家、耿家、宁家中选出新会长。”金樱子剥茧抽丝般分析道。 “樱子,你说的很有道理。下一步,你就要从这几家中物色取代李成玉的人选,为大日本效劳。还有,留你在赵博渊教授身边还有一层深意。据内部情报,国共两党都有意抢夺龙骨,之前本指望通过大岛瑞昌成情报交易能钓到几条大鱼,现在看来意义不大了。拿龙骨做诱饵,可能会有更大收获。盯住赵教授,等着鱼上钩。”中村浩介道。 “樱子明白,我会盯紧赵教授,留意接触他的每一个人的。”金樱子点头说道。 “现在你的身份已经无需保密了,等调令下来,这次任务完成,你就从天光医院搬到西海关办公。”中村浩介接着说道。 “父亲,我倒不急于这么快就到西海关办公。就算其他人对我身份有所怀疑,不过只要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天光医院医生这个身份对我工作还是有帮助的。真要是到了西海关工作了,中国人见到我都躲得远远的,我还怎么再做情报工作。”金樱子摆了摆手说道。 “嗯,樱子,你说的有道理。这样,你还在天光医院工作,对外身份依旧是天光医院医生。我派专人与你单线联系,必要时你可以直接找小野少佐,我已经跟他嘱咐过了。樱子,一会儿我就要跟着军舰回旅顺军港,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以直接到旅顺海军司令部找我。在营川你也要保护好,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仅有的女儿了。”中村浩介有些伤感地说道。 “父亲,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多保重,樱子告辞了。”金樱子向中村浩介深深鞠了一躬,说完转身离去。 第四十一章:四大商行 早上金樱子离开匆忙,从天光医院搬来的很多物品尚未摆放好,便急着去了实验室。之后又去了龙虎帮和营川海军指挥部,回到警署招待所已近黄昏。进了房间,金樱子动起手来,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物和日用品。 与父亲中村浩介见面之后,金樱子开始对未来有了新的憧憬。被遗弃这么多年,埋藏在内心深处对父亲的怨恨,使她对中村浩介早已没有了亲情,不过父亲手中的权势,却是金樱子特别看重的,有了父亲手中的权力,她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了自信。 刚才她对中村浩介的一番话,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当中村浩介提及取代李成玉,担任营川商会会长的人选时,金樱子头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耿直。几次接触,金樱子不知不觉间对耿直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随着耿直的舍命相救而与日俱增。只是介于二人身份有别,金樱子强行压制自己的情感,不敢去深想。可如果耿直成为营川商会的会长,情形将会大有不同。营川城在满洲国举足轻重,营川商会会长更是日本军方竭力拉拢的对象,这样的中日联姻,不仅不会有障碍,反而会成为一段佳话。 营川城李、宁、徐、耿四大商行,宁家自从宁晓锋出走已经是江河日下,徐家长子战死后也是苦苦支撑,只有耿家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景没有败落。耿直是耿家少东家,练过武术,读过大学,能文能武,侠胆仁心,取代李成玉成为营川商会会长也算众望所归,不会有什么异议。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设法让耿直为大日本帝国服务,像满洲国康德皇帝那样成为大日本帝国在营川代言人。 金樱子细心地叠着衣物,心中却不停思忖着。能看的出来,耿直与徐晓蕾情深意切,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耿直身边还有赵玫对他一往情深,自己只不过与耿直寥寥几面,更谈不上什么交结,很难插足进去。如何与耿直交往,自己还真得想想办法。摸着脖颈还有些疼痛伤口,金樱子心头不知不觉涌起阵阵甜蜜,这种甜蜜的感觉金樱子长这么大从未有过。 …… 吃过晚饭,耿直让伙计换了一下伤口的金创药,重新包扎好伤口,换了身衣服,耿直离开宝和堂来到兴茂福商行。 白天光顾着救赵玫了,也不知道交代徐晓蕾的事办得怎么样。 走进兴茂福商行,看见徐晓蕾正在前厅忙活,便上前问道:“晓蕾,这么晚,还没忙完?有没有我能帮上的?” 徐晓蕾见是耿直,说道:“耿直哥,你过来了。这不是到月底了吗,商行和码头很多账目都要核对。你先到账房那等着,我很快就忙完,一会儿就过去。” 望看着徐晓蕾忙碌的身影,耿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欣慰。晓蕾再也不是以前跟在他身后,不懂世事的小姑娘,她长大了,成熟了,无论作为青梅竹马的爱人,还是志同道合的同志,自己的选择都没有错。 过了半晌,徐晓蕾推开了账房的门,笑着对耿直说道:“耿直哥,不好意思,你等久了吧。” “等你,等多久我都愿意。”耿直轻笑着说道。 “你呀,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生气先给我吃个糖丸?说吧,找我什么事?”徐晓蕾带上门说道。 “晓蕾,今天小地主劫走了赵玫,人多嘴杂,没顾得上问你,早上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耿直向徐晓蕾问道。 “我就说嘛,你耿大少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到我,定是有事。白天小玫姐被小地主劫走之前,我已经把消息通过老爷阁的死信箱传了出去。就在你来之前,孙掌柜来了兴茂福商行。我和他说好,让他今晚就安排两个人到码头。”徐晓蕾坐到耿直身旁说道。 “晓蕾,太好了。不过,安排人这事你得想周全了,现在日本人到处都安插眼线,搞不好码头里就有他们的内应,别被人怀疑上了。”耿直对徐晓蕾说道。 “放心吧,马上就是辽东湾捕海蜇的季节了,这几天码头天天招工,进来两个生人谁都不会留意。孙掌柜谨慎,怕牵连到我,安排到码头的人也不用通过我来介绍,而是直接去码头找赵管家。赵管家这几天正为缺人发愁呢,我又特意嘱咐让他加强些码头货物看管,进到码头的人负责看管货物,顺便盯紧监管库便是。”徐晓蕾说道。 “还是你想的周全,不像我那么冲动。看来以后做事,我还要多听听你的主意。”耿直拉着徐晓蕾的手说道。 “耿直哥,其实你应该早些向我表明身份,那样我会帮你更多。今天孙掌柜对我好顿表扬,说我早应加入革命队伍。就怨你,不相信我,让我误会你那么久。”徐晓蕾略带薄怒地说道。 “晓蕾,别生我气了,我以后改,还不行吗?对了,今天事发突然,我也没想的太多。现在细想,就小地主那斤两,谁给了他那么大胆子,敢去劫持赵玫?赵玫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先别说咱们两家,日本人也绝对不会饶过他的。”耿直不解地问道。 “你是真笨还是假笨?连这都没看出来?”徐晓蕾娇嗔道。 “你就别卖关子了,我洗耳恭听不行吗?”耿直握了握徐晓蕾的手说道。 “你这是当局者迷。你还记得三菱公司那个中山正人吗?”徐晓蕾瞧了一眼耿直接着说道,“要是没猜错,一定是这个中山正人授意小地主去劫持小玫姐的。” “哦?这个中山正人与赵玫萍水相逢,无冤无仇,为何要让小地主劫持赵玫呢?”耿直接着问道。 “那还用想,那天宴会你也看到了,那个中山正人一心想要追求小玫姐,结果被你搅了好事。这次授意小地主,就是想要英雄救美,在小玫姐面前表现表现,却未想又被你搅了局。你和中山正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徐晓蕾说道。 “结了就结了吧,什么都怕,什么都别干了。对了,晓蕾,赵玫怎么样?这一番惊吓,估计折腾不清吧?”耿直向徐晓蕾问道。 “放心吧,小玫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回来给她熬了安神药,现在正睡着呢,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徐晓蕾说道。 “不用了,让她好好休息吧。我一会儿去赵教授那,给赵教授报个平安,别让他惦记着了。”耿直说道。 “这样也好,那你早去早回,现在营川不太平,你仇人又多,可要小心了。对了,听说那个金樱子也搬到警署招待所了,你可要离她远一点,那个女人可不一般,可别着了她的道。”徐晓蕾嘟着小嘴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有你徐晓蕾在,就是天上的仙女,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何况是一个与日本人相关的女子。”耿直看着徐晓蕾说道。 “记住你说的话就好,可别鬼迷心窍了。好了,天已不早,你早去早回吧。”说着,徐晓蕾起身送耿直离开了兴茂福商行。 第四十二章:心有波澜 被小地主劫持赵玫的事一闹,赵教授也没了工作心情,也难怪,自己女儿有了危险,哪个做父亲的能待得住。虽然兴茂福的伙计下午过来报了平安,说赵玫没有事了,可他还是放心不下,这一下午赵博渊教授在警署招待所忐忑不安地等着耿直的消息。 赵教授的卧室安置在二楼,紧邻实验室。耿直上了二楼,直接进了赵教授的卧室。赵教授见是耿直,连忙站起身来,焦急地问道:“耿直,小玫怎么样?有没有出事?” “赵教授,赵玫已经没事了,现在兴茂福晓蕾家休息,有晓蕾照顾,您放心吧。都怪我,没保护好赵玫,让你忧心了。”耿直对赵教授安慰道。 “小玫这个孩子,在国外长大,自由惯了,我也管不住她。两年前我去北平,本想让她回美国,可她就是不愿意。我知道,她心里忘不了你,可感情的事做父亲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孩子,这段时间难为你了。”赵教授叹了口气说道。 “赵教授,你放心,在营川,我定会护小玫周全,今天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耿直语气坚定地说道。 “虽然我年龄大了,可这段时间我能看出来,你和徐小姐是真心相爱的一对情侣,小玫应该可以释然了。我只是想你有时间多陪陪小玫,就算将来走不到一起,我也希望小玫在营川的日子,能开开心心的。”赵教授拍了拍耿直的肩膀说道。 “放心吧,赵教授。我和晓蕾都把赵玫当成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晓蕾多了个姐姐,我多了个妹妹。在营川,我保证不会再有人伤害赵玫。”耿直昂头道。 “好好,这样就好。对了,耿直,下午我把取回来的土样和水样又化验了一下。发现苇塘水泊处取的水,与不明生物涸毙处的土壤成分十分接近,也就是说,之前不明生物从苇塘水泊冲到涸毙处的可能性非常大。”赵教授领着耿直进到化验室,指着试剂瓶说道。 “如果是这样,营川北岸涸毙生物应该不会像营川百姓传的那样,从空中坠落下来,而是从辽河与水泊之间地下河游过来的。”耿直对赵教授说道。 “也不能那么肯定,现在搜集上来的证据,只能证明不明生物从地下河游到水塘,再从水塘冲到涸毙处可能性非常大而已,只有对骨骸全面勘验,有了完整的证据链,才能得出科学的结论。只是可惜,不明生物的尸骸被发现的太晚了,只剩了骨骸,没留下一点血肉,勘验起来难度大了很多。”赵教授娓娓道来。 “赵教授,那我们明天就去勘验骨骸,看看能不能找出完整的证据链,还世人营川坠龙一个真相。”耿直对赵教授说道。 “不急,小玫今天受了惊吓,明天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傍晚,小林关长来了招待所,说明天满洲国有个观摩团到营川,要参观龙骨。那么多人来,我们不方便勘验,我也借此正好歇息歇息。”赵博渊教授说道。 “赵教授既然无事,明晚就到我家吃顿便饭,我的爹娘早就耳闻你的大名,也想请请赵教授您了。”耿直对赵教授说道。 “吃饭就不必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喜应酬,给令尊带个好,说我心领了。不过,小玫出了这么大事,做父亲的应该过去看看。可现在日本人总以安全为由,限制我出行。若出门,就要跟着一群士兵,让我很不舒服。”赵博渊教授叹了口气说道。 “这要是这样的话,赵教授。明天晚上我、赵玫还有晓蕾一起过来陪你吃顿晚饭,你看如何?”耿直问道。 “好呀,自打欢迎宴过后,好长时间没和小玫一起吃饭了,那就这么定了。”赵教授高兴地说道。 “那好,赵教授,我先回去了,明晚见。”耿直向赵教授拜别。 …… 下到一楼楼梯口,一个甜美的声音传到了耿直的耳里,“耿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招待所,怎么不来知会樱子一声。”耿直寻声看去,金樱子穿着一条淡黄色的碎花裙子,俏生生地站在楼口,美目流盼望着耿直。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何况金樱子并不丑,昏暗的灯光下,金樱子白的令人炫目,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味道。耿直有意躲开了金樱子的目光,说道:“金小姐,我来这只是给赵教授报个平安,没有其他的事要办,加之天色已晚,不便打扰金小姐。” “耿先生,这你就见外了,你我都是赵教授的助手,本应相互走动,多亲多近,协助赵教授尽快得出营川坠龙的真相。今晚,要不是我出门洗手,我都不知道耿先生你到了这里。况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到了,我不来见,那我金樱子岂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金樱子抿着小嘴说道。 听过金樱子一番言语,耿直心头突然涌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现在的女子为何都如此伶牙俐齿,晓蕾这般,赵玫这般,金樱子也是这般,令自己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岔开话题说道:“金小姐,你那柄匕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定出自名家之手吧?” “这柄匕首是我母亲祖传下来的器物,至于是否出自于名家,我就不清楚了。”金樱子淡淡地说道。 “金小姐,匕首毕竟是你母亲祖传之物,太过珍贵,明日我定亲自登门,将匕首送还于你,完璧归赵。”耿直连忙说道。 “耿先生,你又见外了。我不是说过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樱子无以为报,别说是匕首,哪怕是我这个人……”金樱子欲言又止,说了半句停了下来。 听到金樱子如此直白,耿直有些乱了方寸,不知道说什么为好。顿了顿道:“金小姐,君子坦荡荡,我救你从未图过什么。夜色已深,你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那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再来这,只要我在,就叫上我。还有,我听赵小姐和晓蕾姐都喊你耿直,以后我也喊你耿直了,总叫耿先生太过生分了。”金樱子娇声道。 “金小姐,我答应你,以后我来这,定会喊上你。”耿直附和道。 “再有,以后你也别金小姐金小姐的叫了,你也喊我樱子吧。”金樱子盯着耿直说道。 “这,这不好吧,好了,金小姐,我要走了。”说着,耿直贴着墙壁与金樱子错肩而过,离开了警署招待所。 金樱子摆弄着裙角,望着慌不择路的耿直背影,心中荡起了波澜,久久不散。 第四十三章:大岛浩夫 营川地处辽水入海口,营川码头更是临近辽东湾,受潮汐影响很大,很多船只都是半夜靠船,午夜时分,通常是码头最为繁忙的时候。不过今天营川下起了小雨,很多船只无法靠泊,九点多钟,路上行人就很少了。 借着夜色,一个黑影穿着雨衣,匆匆进入西海关南侧的海军指挥部。小野少佐一个人在门口等候,见到来人,便将他领到自己办公室。 “小野少佐,傍晚接到你传来的消息,什么事这么着急,这么晚了,还让我过来?”来人脱下雨衣对小野少佐问道。 小野少佐让他坐下,递过一杯茶水,说道:“大岛君,今天中村大佐来了营川,下达了海军司令部最新指示。”来人正是潜伏在瑞昌成客栈、对外身份是卫城襄理的大岛浩夫。 “哦,中村大佐来营川,为何没有召见我?”大岛浩夫不解地问道。 “中村大佐说是来营川巡检,实际是半公半私,主要目的是来见他的女儿中村樱子。对了,中村樱子已经从特高课营川组调到营川海军情报处做负责人,调令很快就下来。”小野少佐对大岛浩夫说道。 “樱子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竟然做到了情报处负责人?我在营川满洲国待了三十多年才熬到的今天,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竟能和我平起平坐了。”大岛浩夫埋怨道。 “大岛君,你现在的话,是越来越多了。虽然你隶属于特高课,不过也要听命于地方军队的调遣,谁坐什么位置,谁干什么职位,是你一个小小课长能左右的吗?”小野少佐冷冷地说道。 大岛浩夫见小野少佐语气强硬,连忙说道:“小野君,大岛不是埋怨,只是觉得樱子资历尚浅,难以服众。不过,樱子这几年都是我一手栽培的,强将手下无弱兵,我相信,假以时日樱子定能担此重责。” “好了,说正事。大岛少佐明示,放长线,钓大鱼,以龙骨为诱饵,将潜伏在营川的中共地下党、国民党复兴社一网打尽,彻底捣毁抗联和复兴社在营川的地下组织。”小野少佐洪声道。 “可拿龙骨做诱饵,是不是风险太大了,”大岛浩夫不解问道,“万一龙骨丢失,无论如何,你我都有责任呀。” “怕什么?现在有一个中队日本海军几百士兵驻扎在营川,还有地方水警支援,龙骨怎么会丢?坠龙之事已经惊动了国共两党上层,他们不会轻易让我们运走的。饵已放出,就等着有鱼上钩了。”小野少佐言之凿凿地说道。 “可不怕意外只怕万一,真要出事,可都是我们的责任了。”大岛浩夫道。 “够了,大岛君,你在营川潜伏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前怕狼后怕虎,才没做出功绩,让上层十分失望。对了,近些时日,你可有抗联或者复兴社成员的怀疑对象?”小野少佐向大岛浩夫质问道。 “那日藤野小队进驻营川,我特意放出藤野小队的消息。先后有六个人到瑞昌成买过情报,他们是营川商会李会长、古董商杜天成、宝和堂少东家耿直、龙虎帮帮主小地主还有两个外地商人。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大问题,都是营川商人,在商言商,问问关东军什么时候离开营川也正常。为了保险起见,又派人调查了一下他们的背景,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不过,我觉得,他们其中定是有中共或复兴社的潜伏人员。”大岛浩夫缓缓说道。 上一次日本关东军的情报,就是大岛浩夫有意放出去的真消息,想试试能否钓到条大鱼。李会长作为营口商会会长,了解情况理所应当。小地主一个混混,怎么看都不像国共两党的潜伏人员。其他两个外地商人都是过客,很快就离开营川了,想来想去,他把怀疑集中到杜天成和耿直身上。 “其他人,我不熟识,不过那个宝和堂少东家确实是赵教授的学生,正帮赵教授勘验尸骨。”小野少佐听了大岛浩夫的分析,想了想说道。 “这个我也清楚,去哈尔滨大学调查过耿直,耿直与赵博渊教授的女儿确实有过恋情,赵教授的女儿也是一到营川,便到宝和堂去找耿直。这些看起来似乎都没问题,可我总觉得,太多巧合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里面定有蹊跷。”大岛浩夫缓缓说道。 “抓间谍靠的是证据,不是感觉。耿家在营川有口皆碑,威信极高,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千万不可轻举妄动。那个杜天成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小野少佐问道。 “最新得到的情报,杜天成最近与江洋大盗张一手、金桂娘时有走动,这个时候有这个举动,不得不让人怀疑。”大岛浩夫说道。 “你这都是猜测,收集这堆不痛不痒的情报有什么用?”小野少佐斥责道。 “小野少佐,大岛定尽快拿出证据,挖出国共两党潜伏人员。”大岛浩夫毕恭毕敬地说道。 “还有,大岛君。辽河北岸遗失的部分骨骸,现在有没有线索?”小野问道。 “你们在明,我在暗,把全部的眼线都放出去了,也没什么消息。难道真的不成像关东军说的那样,已经被人盗走运出营川了?”大岛满脸疑惑地说道。 “还怪中村大佐怪你无能,这点事儿都办不成,今后怎么再委你重任!中村大佐还有一件事,上次赵教授的宴会,李成玉当场顶撞了我,这件事我向中村大佐禀报后,中村大佐命令,尽快物色接替李成玉担任营川商会会长的人选,等待时机,取而代之。大岛君,你在营川时间长,比我熟悉这里,你也多留意一下。”小野少佐说道。 “大佐英明,这个李成玉确实冥顽不灵,确实该换。其实,我现在的身份是瑞昌成客栈的襄理,如果把我推到营川商会会长的职务,对控制营川十分有利。”大岛浩夫说道。 “你觉得,你有令人信服的资历吗?营川码头是满洲国最为重要的通商口岸,营川商会会长更是威望极高,一言九鼎,你,不够格。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记住,做好自己的事,拿出真凭实据,不要好高骛远。”小野少佐冷冷地说道。 “嗨,小野少佐,大岛明白。”说着,卫城站起身来,披上雨衣,转身离去。 今天小野少佐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大岛浩夫心中一阵阵恼火。潜伏在营川十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凭什么被贬低的一文不值。还有中村樱子,两年前就是自己想什么时候快活一下就快活一下的玩物,现在突然有了个大佐的父亲,现在竟然能和他平起平坐,自己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想到金樱子通身白皙无暇的肌肤,大岛浩夫浑身开始发烫,心头不知不觉地骚动起来。 第四十四章:快意恩仇 回瑞昌成客栈的路上,雨渐渐小了下来,瑞昌成客栈与警署招待所就隔着一条街,经过警署招待所,卫城心有戚戚地向招待所里面张望,发现一楼西头房间里的灯没关,灯光隐约可见。 自打金樱子搬进了警署招待所,卫城便留意起来,很快打探到消息,金樱子就住在招待所一楼,最西面那个房间。不知是怒火中烧的愤怒,还是欲火上身的冲动,卫城一时间忘却了自己潜伏的身份,迈开步,径直向警署招待所走去。 刚到警署招待所大门,两个日本兵端着步枪拦住了卫城,喝道:“你的,什么的家伙?来这里做什么?” 卫城见四下无人,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证件,递给警卫,用日语说道:“我是特高课大岛浩夫,有急事要见金樱子小姐。” “海军司令部有令,除非金小姐有约,否则外人一律不得求见,你走吧。”警卫将卫城证件退了回去。 “我找金小姐确有急事,我外面看见金小姐房间灯未熄,请您通秉一下。”说着,卫城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银元,塞给两个警卫。 两个警卫对视一下,将银元揣进兜里。一个警卫说道:“你先在这候着,我去向金小姐通秉一下。” 不多时,警卫回到招待所大门口,对卫城说道:“金小姐同意见你,不过按规矩,你要把武器留在这里,才能进招待所。” 卫城听到金樱子同意见他,心中一阵狂喜,忙将怀中的手枪交给了守卫,又让守卫搜了搜身,满心欢喜地进了警署招待所。 走到金樱子门前,轻声敲了敲门。屋内传来银铃般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卫城连忙推开了房门,只见金樱子身着粉红色的睡衣坐在梳妆台前,披散的秀发映衬白皙的皮肤,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见卫城进了房门,金樱子不冷不热地说道:“大岛君,你怎么来了?” 接到守卫的通秉,知道卫城来招待所见她,金樱子心里一阵阵悸动。这些年,卫城就像一个噩梦,时常在她身旁萦绕且挥之不去。本想下逐客令,让守卫将卫城撵走,可细想,如果卫城一意孤行,继续纠缠下去,不用多长时间他和卫城的身份都会很快暴露,对在营川情报搜集十分不利。虽然现在已经是满洲国,自己的身份已无需再遮遮掩掩的。不过情报工作不同于军队,有一层身份做掩护,还是会好出很多。卫城头脑发热,她却不能,得让卫城降一降温。想到这些,便告知警卫同意与卫城见面。 卫城直勾勾盯着秀色可餐的金樱子,不忍移视,说道:“樱子,你真美,比以前更美了。” 听到卫城提起以前,金樱子心头一阵恶心,脸上却不露丝毫声色,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岛君,樱子是美是丑似乎与大岛君没什么关系吧?你这么晚到我这,究竟要做什么?” “樱子,我来这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以前是,现在更是。”卫城有些激动地说道。 “你配吗?你大岛浩夫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喜欢我!告诉你,以前的事给我少提,以后没有事别在我眼前出现,我看你恶心。”金樱子冷然道。 “樱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我早不是一日夫妻了。我,我想死你了。”卫城身上开始燥热,欲向樱子扑来。 一把匕首,刀锋冷冰冰地顶住了卫城的小腹,登时间,卫城倒吸一口凉气,举起手向后退去。连忙说道:“樱子,樱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是大日本特高课科长,你真的动了手,也不好交代。” “大岛浩介,你还没忘你是特高课课长啊。这么多年,你在营川除了声色犬马,还做过什么?你在这样,早晚会成为特高课的弃子,随时把你弃掉。告诉你,我现在就算把你一刀刺死,只会有人偷笑,绝不会有人追究的。从现在开始,你是特高课,我是海军情报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要是再敢打我主意,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滚,立即给我滚。”金樱子目露凶光狠狠说道。 卫城后背一阵阵发凉,能感觉到,金樱子已经动了杀心,若再纠缠不清,自己生死难料。见此情景,卫城连忙点头说是,举着手倒退着离开了金樱子的房间。 金樱子用力关上房门,锁上门锁,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将愤懑彻底发泄了出来,她甚至想一枪打死卫城,洗刷这些年对她的羞辱。可理智提醒她,现在除去卫城还不是时候,在营川,卫城还有他的价值。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姑且饶了他的性命。 金樱子好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梦里似乎见到了若隐若现的妈妈,那么远有那么近,看不清妈妈的模样,却能听见妈妈的声音。她幸福的告诉妈妈,自己找到了心爱的男人,那个男人是那么俊朗,那样阳刚…… “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金樱子的美梦。金樱子下了床,整了整衣装问道:“是谁?” “樱子小姐,我是招待所服务员,你的牛奶热好了。”一个娇声娇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金樱子心中一动,搬进警署招待所前,小野少佐派人给金樱子传了话,海军为金樱子配的助手近期会与她联络,联络暗号就是“你的牛奶热好了”。 金樱子穿上外衣,打开房门,只见一个梳着短头发、脸上有着几点雀斑、眼睛圆圆的、穿着服务员工装女子站在门口。金樱子示意女子进门,自己随手关上了房门。 见关好房门,短头发的女子毕恭毕敬地用日语对金樱子说道:“樱子小姐,海军情报处少尉浅田良子向您报到。” “你的中文名字叫什么?记住,现在尽管是在满洲国,不过我们要从中国人身上获取情报,尽可能不要暴露身份,在外要说汉语。”金樱子对浅田良子说道。 “樱子小姐,我的中文名字叫宋娇娇,对外身份是警署招待所服务员。”宋娇娇用汉语说道。 “嗯,除了你之外,情报处还有谁?”金樱子问道。 “樱子小姐,除了我之外,还有破译员村田合子少尉,她在海军指挥部工作,对外身份就是海军指挥部破译员。另外,还有海军指挥部平川直树中尉负责行动和外联。他们两个都在情报处,随时听候您的调遣。”宋娇娇对金樱子说道。 第四十五章:盛京来客 “很好。不过营川这么大,单靠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找一些效忠天皇的营川当地人做我们的耳目才行。”金樱子说道。 “以华制华,让他们狗咬狗,确是良策,樱子小姐高明。”宋娇娇恭维道。 “你马上让平川中尉去找一下龙虎帮的小地主,虽然这个人贪财好色,不过毕竟是营川的地头蛇,耳目众多,对我们有大用。”金樱子思忖片刻说道。 “良子遵命,上午我便通知平川中尉,尽早接触小地主。”宋娇娇说道。 “好,你近期的工作重点就是在招待所照顾好赵博渊教授的衣食起居,尽可能博得赵教授的好感,同时留意他身边的人,排查想接近赵教授的国共两党密探。”金樱子喝了一口牛奶说道。 “樱子小姐,对赵教授可否上些手段?”宋娇娇,话说了一半,欲言又止道。 金樱子当然明白宋娇娇口中的手段是什么,想了想,淡淡地说道:“良子,记住一件事,大多时候做间谍头脑要比身子更重要,身子是双刃剑,用不好,可能会适得其反。当然,对某一些人身子确实有效,但要把握好度,不要太献殷勤,否则和瑞昌成客栈那些艺伎有何区别。” “良子谨记樱子小姐教诲。樱子小姐。时间不早了,良子去给赵教授送早餐了。”宋娇娇对金樱子说道。 “你先去吧,记住,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尽可能不暴露身份。” “良子明白!”说着,宋娇娇来开了金樱子的房间。 金樱子心里清楚,要把赵博渊教授留在营川,靠色诱是下下之策,男人就那么回事,若是拿不住他的七寸,该走时还会走,该离开还是会离开,即便给了身子做了露水夫妻又能如何?只有抓住赵教授的软肋,才能逼他就范,乖乖地留在营川。赵教授的软肋在哪?金樱子拿起笔在纸上随意勾画着,突然她停下了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赵玫。 …… 耿直在宝和堂药房忙乎了一上午,快到中午时已是饥肠辘辘。想起昨天说过,今晚要去警署招待所陪赵教授吃饭,便起身离开宝和堂,去兴茂福商行告知徐晓蕾和赵玫。 进到兴茂福商行正厅,看见赵玫端着相机拍照,徐晓蕾在她身旁指指点点着。耿直上前问道:“晓蕾、赵玫,你们在忙什么?” 二人见是耿直,赵玫笑着说道:“我在晓蕾妹子这白吃白喝的,心里老觉得过意不去。这不,帮着晓蕾妹子把商行物品拍照分类,算是帮帮晓蕾妹子。” “小玫姐,看你说的,像我要撵你走似的。就算现在家中生意不如以前了,供你吃喝一年半载的还不是什么大事。耿直哥,你的伤好一些了吗?”徐晓蕾说道。 “是呀,耿直,我都忘了谢你,你的伤怎么样了?”赵玫望着耿直说道。 “晓蕾不是说过吗,我从小爱打架,像这样的伤是常有的事,换了两回药,已经没多大事了。”耿直特意甩了甩胳膊让赵玫看看。 “小玫姐,他呀,皮糙肉厚的,说没事就真的没事,你就别担心了。耿直哥,中午我让厨房做了过水面,一起吃吧。”徐晓蕾笑着说道。 “那好呀,我正好饿了。晓蕾,赵玫,昨天我和赵教授约好了,今晚咱们一起去警署招待所和赵教授一起吃顿晚饭,到时候我过来接你们。”耿直一边走,一边说道。 “耿直,你昨晚去招待所了?那个金樱子搬没搬过去呀?”赵玫向耿直问道。 “那还用问,谁知道昨晚我们的耿大少爷是去看赵教授呢,还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去会那个柔情似水的金小姐去了。”徐晓蕾瞟了一眼耿直说道。 听到徐晓蕾一番言语,耿直不由地想起昨晚见到金樱子的情景,脸不由地红了起来。 徐晓蕾见状,柳眉倒竖,略带怒气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脸都红了,心虚了吧。也难怪,那个金樱子娇里娇气的,确实是个可人,难怪我们耿大少爷动心思。” “晓蕾,你说到哪去了。那个金樱子确实有意接近我,是何目的我还没弄清楚,总之她和日本人有关系是确定无疑的,我们都要防着她点儿。”耿直淡淡道。 “有意接近你,是不是投怀送抱,以身相许了?那你还用防着什么?”赵玫心里突然不是滋味,随口说道。 徐晓蕾和赵玫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耿直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好低着头,吃着端上桌的过水面,不再言语。 这时,兴茂福商行伙计小四从前厅进了后院,见徐晓蕾几人正在用餐,擦了把汗,对徐晓蕾说道:“小姐,外面有个人找您。” “哦?找我?我今天没有预约客人,小四,你问没问,来找我的人是谁,为何来找我?”徐晓蕾向小四问道。 “我问了。来的人说,他是《盛京时报》的专栏记者,叫崔天齐,是你在盛京读书时的学长。”小四连忙答道。 “孙天齐?”徐晓蕾放下碗筷,不由地回忆起在盛京读书的时光。 …… 耿直去哈尔滨读书不久,徐晓蕾也跟着哥哥徐成到了盛京。哥哥徐成忙着张弄兴茂福商行盛京分店,徐晓蕾就近在盛京读了中学。 “九一八”之前的盛京,虽时有战乱,不过学校教学尚且平稳,很多关内的学者教授,都到盛京讲学。徐晓蕾就在盛京最为知名的盛京中学就读。因为学业优异,并且相貌出众,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学校就有了很多爱慕者,这个孙天齐便是其中一个。 孙天齐大徐晓蕾两三岁的样子,徐晓蕾读中学时,他在高中部。孙天齐算是个活跃份子,经常组织些学生集会,有一回因为组织上街游行,还被警署关了几天。徐晓蕾上学时也参加过孙天齐组织的集会,一来二去,孙天齐就结识了秀外慧中的徐晓蕾。自此,孙天齐便一发不可收拾,经常以集会为由邀徐晓蕾见面。徐晓蕾是何等女子,孙天齐的心思一看就知,便有意回避与他接触。在她的心里,只有那个青梅竹马的耿直哥,怎会再放下其他人? 过了两年,孙天齐毕业离开学校,徐晓蕾便再无他的消息。刚才若不是小四提及孙天齐是她的同学,徐晓蕾已经记不起这个人了。 “晓蕾,是的什么同学呀?特意从盛京到了营川?”耿直心里有些不舒服,连忙问道。 “怎么,就兴你有同学找,我就不成了?”耿直不吱声,徐晓蕾还没觉得如何。听到耿直言语,想起了耿直去见了金樱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对小四说道:“你让孙先生进来吧,问问他吃没吃午饭,若是没吃,就添副碗筷。” 赵玫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碰了碰徐晓蕾说道:“晓蕾妹子,你这是说我呢吧?” “小玫姐,你可别多心,晓蕾一点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说的是谁,他自己心里清楚。”徐晓蕾瞪了瞪耿直说道。 第四十六章:当机立断 不多时,小四带着孙天齐来到后院。只见他高高瘦瘦,梳着流行的大背头,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见到坐着的徐晓蕾,孙天齐笑逐颜开地说道:“徐晓蕾,徐小姐,没想到这么多年又能见到你了。” 徐晓蕾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学长,久违了。初到寒舍,有失远迎,晓蕾失礼了,请孙先生莫要怪罪。” “哪有,哪有,多年之后还能见到徐小姐,孙天齐万分荣幸,哪有怪罪之理?”孙天齐笑着说道。 “那晓蕾就不见外了,孙先生,请坐。”见孙天齐落座,徐晓蕾接着说道:“不知这次孙先生从盛京来营川所为何事?又怎么找到我这的?” “哦,赶巧了。毕业后我就到《盛京时报》做了专栏记者。前些天报社主编将营川坠龙的专栏交给我来做,恰好今天满洲国观摩团来营川参观龙骨,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主编对我说了,让我留在营川跟踪报道,暂时不走了,直到得出结论为止。”孙天齐一口气说了下来,似乎有了些口渴,将身前一大碗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孙先生,那你又怎么找到我这的?”徐晓蕾问道。 “在盛京中学上学的时候,我记得你是营川人,在学校不远处有你家的商铺,我记得很清楚,叫营川兴茂福商行盛京分店。来到营川,我便打听兴茂福商行,没想到你家商行在营川名气这么大,一下就打听到了。还知道徐小姐就在商行里,这不,刚参观完龙骨,我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了。”孙天齐又是一口气把话说完,喝了一口水,向徐晓蕾望去。 “孙先生的意思,就是在营川不走了?”见徐晓蕾不言语,赵玫开口说道。 “这位是?”孙天齐寻声向赵玫望去。 “看我就顾着说话,忘了跟你介绍了。与你说话的这位,便是赵博渊教授的千金赵玫小姐。”徐晓蕾对孙天齐说道。 “赵博渊教授是当今最知名的古生物专家,今日能见赵小姐孙天齐三生有幸,那天可否约下赵博渊教授,我为他做期专访?”孙天齐站起身来说道。 “专访倒是不必,我父亲一向淡泊名利,不喜媒体采访。你的名字很是好记,孙天齐,齐天大圣孙悟空,一下就记住了。”赵玫笑着说道。 “惭愧,惭愧,令赵小姐见笑了。那这位是?”孙天齐指了指坐在徐晓蕾身边的耿直问道。 “他呀,他是我未婚夫,营川宝和堂药房少东家耿直。”徐晓蕾和声细语地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都是心头一惊。赵玫心里清楚这一天早晚会到,可这次是这么突然令她没有一点准备。耿直也是一愣,虽然他与徐晓蕾的婚事是迟早的事,可毕竟尚未提亲,话从徐晓蕾一个女孩子口中说出,那个年代也是少有。孙天齐的心凉了半截,上学时徐晓蕾的音容笑貌到现在还在他脑海中萦绕,本以为到营川再见徐晓蕾能得到青睐,未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徐晓蕾已经有了未婚夫,人生只如初见,时也命也。 看似随口说出,徐晓蕾确是深思熟虑过的。与耿直青梅竹马的感情姑且不谈,单就耿直地下党员的身份,也不适合与其他女子有太多的纠缠。当机立断尽早与耿直确立关系,对耿直身份也是一种保护。况且,徐晓蕾也不想孙天齐还有小地主继续对她纠缠不清下去,断了他们的念想,对自己也是一种保护。 耿直很快心有灵犀,明白了徐晓蕾的用意,寥寥数语,徐晓蕾再一次令他刮目相看,这个从小和他一起玩到大的爱侣,遇事之沉稳,心思之缜密,都不在他之下。耿直突然觉得,只要有徐晓蕾在自己身边,即便未来斗争如何艰难,他都有信心迎接光明。 想到这里,耿直顿了顿说道:“孙记者,今日谋面,耿某深表荣幸。待我和晓蕾大婚之日,定邀孙记者光临。” 孙天齐一种说不出的失望涌上心头,干咳两声说道:“耿先生,幸会幸会。下午我还有采访,就不多打扰各位了,徐小姐、赵小姐、耿先生,告辞,告辞。”说着,孙天齐起身拜别。徐晓蕾也没拦着,让小四将孙天齐送出兴茂福。 见孙天齐离去,耿直转到徐晓蕾身前,说道:“晓蕾,刚才你所说的,可是当真?” “我一个女孩子,当着众人面说出的话,你觉得会是假的吗?”徐晓蕾不冷不热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喜不自禁,还以为我的耳朵听错了呢。”耿直挠挠头说道。 赵玫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有些多余,对耿直徐晓蕾二人说道:“我先去前厅去给货品拍照,就不在这打扰你们说情话了。”说着赵玫提着相机,离开后院。 见赵玫远去,耿直紧紧握住徐晓蕾的手,机动地说道:“晓蕾,你答应嫁给我了?” 徐晓蕾挣开耿直的手。关上房门,冷着脸说道:“别以为我多稀罕你,就你这样,身边女子一个接着一个,都快应接不暇了,怎么安心工作?小玫姐包括那个金樱子都对你有情深意切,恨不得以身相许。万一哪天因爱生恨,该如何解决?特别是那个金樱子,与日本人定是有瓜葛,你与她不清不楚的,早晚会被殃及。记住,女孩子的感觉是很准的,金樱子若是日本间谍,不用几日就会嗅到你身上不同的味道。我之前从没受过专业训练都感受的到,时间长了,金樱子定会察觉。我也是当机立断,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这两天,回去准备准备,到我家提亲。” 徐晓蕾的一席话,令耿直身上冒了一身冷汗。却如晓蕾所说,自己的情债太多,赵玫和金樱子又都是聪慧过人的女子,时间长了定会露怯。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不是徐晓蕾提醒,不出多长时间,自己真实身份真的有可能暴露。 “晓蕾,你说得对,都是我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耿直凑到徐晓蕾身旁说道。 “耿直哥,那天你向我表明身份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想和你成为一样的人,为把日本人赶出营川,为了营川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我不要求你什么事都听我的,你做的,只要是对的事,哪怕我受些委屈,我也心甘情愿。”徐晓蕾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 耿直心头一热,紧紧将徐晓蕾揽到怀里,轻声说道:“晓蕾,能和你在一起,我这辈子值了。” “耿直哥,我是不是对你太凶了?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我改。”徐晓蕾柔声说道。 “哪有的事,营川老话讲,怕老婆家兴旺,我这辈子算是有福了。”耿直吻着徐晓蕾的秀发,凑在她耳边说道。 “你坏死了,说一说就说不正经的了。下午我商行还有不少的事要处理,你回去吧,晚上来接我和赵玫。”徐晓蕾用力推了推耿直说道。 听了徐晓蕾的话,耿直缓缓松开了手臂。徐晓蕾整了整衣衫说道:“耿直哥,你快些走吧,毕竟你我没有婚娶,同居一室久了,让旁人嚼舌头不好。别忘了,晚上过来接我。” 耿直凝视着眼前秀若兰芝的徐晓蕾,恨不得时光不再前行。只是他心中清楚,只要日本人不被赶走,他只能负重前行。 第四十七章:背注一掷 营川西海关与西大庙之间,有一座红砖砌成的单层建筑,面积不大,三四个房间的样子,营川人都叫它“红房子”。红房子的四周是用石头墙围成的院子,院子的大门开在南向,大门前一条小路通向西大街。自从日本海军进驻营川,由于红房子紧邻海军军营的缘故,门前小路走的人已经很少了。 小地主在大门前踌躇半天,不知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上午,一位自称日本海军情报处的平川直树中尉来到龙虎帮,点名要见小地主。一心想巴结日本人的小地主自从上次吃了中山正人的亏后,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小地主心里清楚,日本人这口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像中山正人这种无权无势的商人,跟着挣些零花钱就行了。要抱就抱棵大树,否则还不如在码头混日子了。听说情报处的中尉来找他,他心里七上八下起来。上次绑架赵玫,令日本人十分不满,会不会是找后账,来抓我的,小地主心里慌了起来。 小地主赶紧来到院中,将平川直树请进屋,平川直树示意小地主让喽啰回避,屋内只留下他一人。 “你是小地主?”平川直树用着不很熟练的中文说道。 “太君,我地,小地主的家伙。”小地主龇着牙说道。 “很好,很好!”平川直树点了点头说道。 “太君,不知今天来到龙虎帮,找我什么事?”小地主弓着腰问道。 “小地主,我是大日本海军营川情报处平川直树,下午一时,你到营川情报处,有人要见你。”平川直树停停顿顿地说道。 “太君,您说的这个海军营川情报处在哪儿呀?还有,我能不能问问,是谁要见我?”小地主问道。 “红房子,西大庙后面的红房子就是情报处。至于谁要见你,你到了就清楚了。”说完,平川直树起身向屋外走去。小地主本想多问问,可平川中尉没有在说下去的意思,小地主只好作罢。 有日本人看上,当然是好事,可不知道这个情报处是个多大部门,手里有没有实权,会不会像中山正人那种外强中干的货色,小地主心里也划了魂。 …… 初秋的营川,午时依旧很热,刺眼的阳光晃得小地主有些眼花。既来之,则安之,我一个混码头的,日本人估计不会把我怎样。 想到这里,小地主径直进了院子。来到红房子门口,平川直树正在门口等着他。 “平川太君,小的到了。”小地主满脸堆笑地说道。 “把你随身武器留下,去东边那屋,见我们处长。”平川直树冷冷地说道。 “到皇军地方,小的哪敢带武器。”小地主把身上的兜都翻了过来,平川直树很是谨慎,又在小地主身上身下搜了一搜,方让他进门。 东面房间虚掩着,小地主敲了敲门,屋里传来银铃般的声音,“进来吧。”如此曼妙的声音,小地主不由地飘飘然起来。 金樱子今天换上了一身日本海军军装,这也是她第一次穿上军装。金樱子白皙的皮肤映衬着深蓝色海军军装,别有一番妩媚。看见端坐在办公案前的金樱子,小地主的心不由地怦怦跳了起来。眼前的女子,小地主总觉得在哪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龙虎帮小地主,没想到大日本海军的太君这么美,像画上的天仙似的,今天,就算让我小地主死在这,也值了。”小地主从小在码头上混,人情世故懂得很,夸女人漂亮,是不会吃亏的。 金樱子抬头看了小地主一眼,浅笑地说道:“你这个小混混嘴倒是很甜。那我就搞不懂了,你这么会说话,兴茂福的徐晓蕾怎么对你爱搭不理的呀。” 听到徐晓蕾的名字,小地主顿时一愣,这个日本女人怎么这么清楚自己的事?缓了缓神说道:“太君,不瞒你说。要不是那个宝和堂耿直从中挑拨,晓蕾妹子怎么会对我那样。我对晓蕾妹子可是一片真心,可她却喜欢耿直那个到处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这哪有天理。” “哦,你倒是跟我说说,那个耿直是如何沾花惹草的?”金樱子抓起案上的匕首说道。 “耿直和那个叫赵玫的上学时候就媾和在一起,这不都让人追上门了。这两天耿直那个王八蛋,借着勘验龙骨为由,和一个天光医院的女医生又搞到了一起,这事还不够丢人?晓蕾妹子真是眼睛瞎了,耿直那种人也能看上。”小地主一股脑把对耿直的不满都说了出来。 金樱子听到小地主说起她和耿直的传闻,不知是对小地主粗口的不满,还是小地主说到了她内心最柔弱处,心中一阵阵悸动。很快,金樱子恢复了冷静,冷冷说道:“今天我找你来,不是听这些花边新闻的。我是大日本海军营川情报处上尉处长中村樱子,找你来,就是一件事,小地主,你想不想为大日本海军效劳?” 听到金樱子这一番话,小地主脑子飞快旋转起来。虽然之前一直想巴结日本人,目的不过是想借日本人的手,在码头多挣些钱罢了。真要是效忠日本军队,替日本军队卖命,那自己可真成众人口中的汉奸了。与那些在警署公干的水警不同,他们大多是为了养家糊口,是不得已而为之,自己这些年好赖攒了些产业,一旦日本人失势,自己在营川就没法混了。 见到小地主面露难色,金樱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说道:“小地主,你可想清楚了,这些年你一个小混混做到了帮主,是谁帮的你。帮你那些警署的人都是大日本皇军的走狗,今天可以捧你,明天也可以反过来咬你。别以为这些年攒了些家底就够过日子了,就你那点家当能赶上耿家一个零头吗?” 听到耿直的名字,小地主登时火冒三丈,心中暗道:“是呀,我这点家底与耿家比起屁都不是,耿直若不是仗着耿家家大业大,这些年能在自己头上颐指气使的吗?与其这么窝囊的活着,不如背注一掷,什么汉奸不汉奸的,反正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真要哪天日本人不行了,老子惹不起还躲着起,不在营川呆着就完了。” 想到这里,小地主挺了挺腰板说道:“中村上尉,我想好了,我小地主愿意为大日本海军效忠。” 第四十八章:谁人更美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地主,你比我想的要聪明。现在任命你为大日本海军营川情报处外勤组组长,负责为情报处收集情报,主要是搜集营川国共两党地下组织的情报,同时北岸部分骨骸的下落也要特别留意,一会儿平川中尉会给你委任状。”金樱子一脸严肃地说道。 “谢谢中村上尉,小地主愿付犬马之劳,效忠大日本海军。小的,能不能问一句,这个外勤组组长是多大官,一个月给多少经费?”小地主扒了扒拉嘴问道。 “多大官?按级别,在营川警署也没几个比你级别高的,不过情报系统只设职务,不设官衔。至于活动经费,营川火车站到码头的陆上转运活从今天起包给你了,够还是不够呀?”金樱子拿起桌上的匕首,又摆弄起来。 “够了,够了,够了,中村上尉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小地主要是对你有二心,天打五雷轰。”小地主连连作揖道。营川码头到营川火车站陆上转运的活可是块肥肉,小地主惦记很久了。只是这个活在天地帮冯七爷手里,天地帮又是营川最大的帮派,帮主冯七爷更是在日本人和营川商会间左右逢源的狠人,小地主哪敢得罪。现在天上竟然掉下了馅饼,小地主自然喜不自胜。 “记住,只要你好好卖命,你想要的都能得到,包括你日思夜想的徐晓蕾也不是不可能。你若是有了二心,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经营子目露寒光地说道。 “小的谨记在心。小的多问一嘴,中村上尉小的好像在哪见过,确实在想不起来了。”小地主瞅着金樱子说道。 “我就是你口中说的,天光医院医生金樱子。”说着金樱子从鞘中拔出匕首,刀刃冲着小地主冷冷说道。 小地主心中一颤,连忙躬身作揖说道:“中村上尉,小的有眼无珠,小的有眼无珠。该打,该打。”说着,小地主连给自己几个嘴巴。 “好了,就别在我这演戏了。以后你由平川中尉单线联系,没有我的招见,不准私下找我,我的真实身份不得跟任何人透露。如果我的身份是从你的嘴里泄露出去的,我割了你的舌头,听清楚了吗!”金樱子将匕首插入鞘中,不软不硬地说道。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地主松了一口气说道。 “你出去吧。”金樱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小地主,徐晓蕾和赵玫你都见过。那我来问问,我和徐晓蕾还有赵玫三人,你说,谁长得更美些?” “当然是中村上尉您了,她们都是胭脂俗粉,您是仙女下凡,繁星怎与皓月争辉?”小地主想都不想,不假思索地答道。 “好了,你出去吧。”听了小地主的话,金樱子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语气也较之前和善了许多。 小地主现在看明白了,这个日本娘们八成也是看上耿直那个王八蛋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好看的娘们怎么都那么稀罕耿直呢。不过这样也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日本娘们既然看上了耿直,肯定会想着法搅黄耿直和徐晓蕾的婚事,那时候,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想到这里,小地主心里乐得屁颠屁颠的。 见小地主已出门,金樱子又摆弄起手中的匕首。这柄匕首与送给耿直的匕首是一炉打造,一阴一阳,均锋利无比。她的母亲金氏一脉是朝鲜的铸剑世家,皇室的兵刃都是出自金家之手。母亲临终时,将这两柄匕首留给金樱子作为遗物,由母亲的亲友保管。两年前,朝鲜的一个表亲辗转多处才将这两柄匕首交到金樱子的手里,算是完璧归赵,物归原主。 匕首毕竟是凶器,母亲为何给她一个女孩子留下两柄匕首,金樱子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毕竟是母亲遗物,金樱子一直在身边保管,直到送给耿直了。 看着手中的匕首,不知不觉又想到了耿直。浅田良子传过来消息,今晚耿直要到赵教授这里吃晚饭,不出意外,徐晓蕾和赵玫也会到场。金樱子清楚,耿直和徐晓蕾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自己再不争取,可能来不及了。抛开个人感情不谈,如果耿直能够取代李成玉,成为新一任的营川商会会长,自己能与他结为连理,彻底控制营川商界,也是大功一件,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虽然没有赵教授的邀请,不过这顿晚饭,金樱子准备不请自到。想着想着,金樱子摘下军帽,脱下了军装,换上了白底碎花的长裙,从办公桌里取出梳妆盒,打扮起来。 …… 黄昏时分,耿直忙完了宝和堂事务,换上便装,提着口袋,出门去兴茂福接徐晓蕾和赵玫。刚走出宝和堂的铺门,就见小地主带着两个喽啰晃晃荡荡地从西大庙方向,沿着西大街走了过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小地主竟然戴上了一顶黄绿色的日本军帽。小地主开始帮日本人了?耿直不由地警觉起来。 “哎呦,这不是耿大少爷吗?天快黑了,这是要去哪呀?”小地主凑了过来咧着嘴说道。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龙虎帮沈兄吗?怎么好好的人不做,开始做起狗来了?忘了问了,昨天割掉的半个耳朵,是喂狗了呢还是拿去炒菜了?”耿直瞥了小地主一眼,冷漠地说道。 “你姓耿的活腻味了,我家帮主现在可是大日本海军营川情报处外勤组组长,官大着呢?别看你耿家家大业大,我家沈爷现在那可是吃大日本海军皇粮的,以后见我家沈爷,嘴给我老实点儿。”小地主身边一个喽啰趾高气昂地对耿直说道。 耿直听了这番言语,便知了大概。抱拳对小地主说道:“怪不得沈兄这般春风满面,原来是有这等好事。耿直这里恭喜了。只是耿某要提醒提醒沈兄,营川城自光绪二十年、中日甲午战争起便是内忧外患,饱受欺凌。可营川人自古懂得礼义廉耻,虽不能达济天下,确是独善其身,不与倭寇为伍。做昧良心愧对祖宗的事,是要遭天谴的。” “你耿直是不想好了,今天给你按个通共的罪名,明天就能给你毙了,你信不信。”小喽啰挽着袖子说道。 “我还真不信了,有种你就试试。”耿直泰然自若地说道。 “好了,好了,耿少爷,下面人不懂事,哪块得罪耿少爷,给您赔不是了。您这是要到兴茂福去找晓蕾妹子,我这就不打扰了。”说着,小地主踢了喽啰两脚,晃晃荡荡地走开了。 “帮主,咱们现在是吃皇粮的了,还怕他耿直不成?”小喽啰便走边对小地主说道。 “你们懂个屁,没我的命令,以后别去惹那个耿直,听到了吗?再去惹那个耿直,小心我弄死你们。”小地主对喽啰训斥道。 两个喽啰见小地主发起火来,便连声称是,不再言语。 小地主心道:你们懂什么,那个日本娘们对耿直那么稀罕,要是知道了我对耿直不利,不得整死我。等着瞧,对付耿直只能慢慢来,真要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了我的手里,不弄死他耿直,我就不姓沈。 第四十九章:情到深处 小地主投靠了日本人,令耿直的心沉重起来。倒不是小地主有多大能耐,只是他是土生土长的营川人耳目众多,三教九流都能搭得上,有他给日本人卖命,将会对地下工作带来很大的危害,这个消息一定要尽早让孙朝琨知道。 想着想着,便走到兴茂福商行。徐晓蕾和赵玫一直在商行前厅等候,见耿直道来,赵玫娇声道:“耿直,你怎么才来,我和晓蕾都等你半天了,还以为你爽约了呢。” “今天算是冤家路窄了,刚出门就看见了小地主。你们猜怎么着,小地主竟然做了营川情报处外勤组组长,跟我耀武扬威了半天,就这样,时间耽误了。”耿直把刚才遇见小地主的经过寥寥几句说了一遍。 “耿直哥,昨天你刚割了他半个耳朵,现在小地主有了日本人做靠山,你可要小心了。”徐晓蕾对耿直说道。 “对小地主这种人就不能怂,你越怂他就越欺负你,放心吧晓蕾,至少在营川城他还不敢把我怎么样。倒是小地主这种人,像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也让人生厌。晓蕾,你身边的人都告知一声,别人小地主给咬了,得不偿失。”耿直向徐晓蕾使个眼色说道。 徐晓蕾何等聪明,知道耿直是话里有话,让她把这件事尽早通知孙朝琨,只是赵玫在场,不便直说罢了。“好了,小地主这种宵小能翻起多大浪来?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去警署招待所,别让赵教授久等了。”徐晓蕾拉着赵玫说道。 营川西大街紧邻辽河码头,东起老爷阁西到西大庙,不到三里地。做生意都喜欢聚堆,营川四大商行李家西义顺、宁家东记银号、徐家兴茂福、耿家宝和堂的总号都设在这条街上。其他小一些的商号,包括杜天成的协盛丰古董行、卫城所在的瑞昌成客栈、关东军藤野小队住的源兴成客栈、耿直与孙朝琨街头的泰顺祥茶庄也都罗列在西大街两侧。 警署招待所也不例外,就在徐家兴茂福商行东北方向。耿直、徐晓蕾、赵玫沿着西大街东行一里地,便到了警署招待所。 招待所警卫见是耿直三人,便未做阻拦。刚进招待所门厅,一个梳着短发,穿着服务员服装的女子迎了上来,笑着说道:“三位是耿先生、赵小姐、徐小姐吧?我是警署招待所的服务员宋娇娇,赵教授让我在这等着你们的,我带你们到餐厅吧。” “好呀,那就有劳了。”赵玫接过话来。 招待所餐厅设在一楼东侧,一个大的开间加上四个包房,环境很是雅致。宋娇娇将三人领进靠东的一间包房,打开包房门,三人有些意外,包间内除了赵博渊教授外,金樱子也在坐在里面。 见三人进了包间,金樱子站起身来,眉目含笑地对耿直说道:“耿直,你今日要与赵教授一起吃饭,昨晚为何不与我讲?若不是今天赵教授向我提及,我都不知晓。” 听到金樱子的言语,赵玫接过话来:“金小姐,今天算是家宴,我是爹地的女儿,耿直是爹地的学生,本就没想让外人参加。” “小玫你这话说的,金小姐现在是我的助手,也不算是外人,都快快坐下。”赵博渊教授对赵玫说道。 赵玫本想再理论几句,徐晓蕾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快些坐下。赵玫心中有火,碍于自己父亲发话,便和耿直一左一右挨着赵教授坐下,徐晓蕾坐到了耿直下首,金樱子则坐到了徐晓蕾和赵玫之间,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并立而做,整个包间也显得熠熠生辉。 下午,从海军情报处回到警署招待所,金樱子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上楼到化验室找了赵博渊教授。回来路上,金樱子特意到四远香买了两盒点心,送给了赵博渊教授。赵教授本是推脱不收,可架不住金樱子缠磨,实在过意不去,便邀请金樱子一起吃晚饭。就这样,金樱子没花多少心思,没费多大气力,不请自来却成了理所应当。 饭菜是上午耿直让伙计过来预订的,本来订的是四菜一汤,现在多了金樱子,耿直又让厨房加了两个菜。不多时,六菜一汤便端上桌来。耿直带来了一坛宝和堂自酿的滋补酒,为赵教授和自己斟满。 向三女望去,赵玫先告了饶,说道:“你们喝吧,我可喝不了这个。”金樱子却没客气,让耿直倒满,徐晓蕾见状也示意耿直把酒斟上。 见酒菜上齐,赵教授端起酒杯,说道:“昨日小女赵玫身陷囹圄,多亏众位鼎力相救,小女方化险为夷。今日就借花献佛,敬大家一杯,以表心意。”说着赵教授一饮而尽。耿直、徐晓蕾和金樱子见状,也干掉了杯中的补酒。 “赵教授,小玫姐与我和耿直哥情同手足,救她是应该的。何况小玫姐被小地主劫持我也有责任,顶多算是将功补过,何以言谢呀。”徐晓蕾夹了口菜压了压酒气,说道。 “是呀赵教授,你是我的老师,那赵玫就是我的妹妹,妹妹有难,哥哥岂能见死不救。”耿直接着说道。 赵玫不知是感动还是什么,突然有些心酸,眼泪一下流了出来。金樱子见状说道:“赵小姐,佛语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很多事,不是想放就能放的下来的。” 赵玫本就心烦,听到金樱子没头没脑的话,登时恼火,“金小姐,我想什么做什么,又与你何干?故弄玄虚的,真把自己不当外人了。” “赵小姐,气由心生,我这要是故弄玄虚,你又何必如此恼怒呢?既然都是怨我,赵小姐,樱子愿自罚一杯,算是赔罪。”说着,金樱子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陷于情网中的女子,即便如赵玫这般天资聪颖,也很容易被情感左右。金樱子更是深谙此道,如果赵玫对耿直旧情重燃,再兴情感波澜,那她的机会就来了。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金樱子突然觉得这个情感游戏越来越有趣了,越是有挑战,越是能激起她的兴致。 徐晓蕾在一旁听出了金樱子的弦外之音,于是她端起酒杯说道:“赵教授,金小姐,今天原是寻常家宴,我和耿直哥就是陪陪赵教授父女吃顿晚饭。不过,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今天耿直正式向我求婚,思量再三,我答应了他的求婚。不过,在营川,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我和耿直哥两心相悦也不能私定终身。耿直哥已经答应我,找个黄道吉日便到我家上门提亲。今日,借此家宴,提前给赵教授和金小姐报个喜,到时候,一定要过来吃我们的喜糖。晓蕾敬大家一杯,算是先行谢过了。”说着徐晓蕾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第五十章:辗转难眠 徐晓蕾的一席话,金樱子开始对她另眼相看了。在此之前,金樱子觉得徐晓蕾不过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读过几天书,比寻常女子多些文化而已。却未想一番话下来,看是平淡无奇,却是句句珠玑,令她,包括赵玫不得不断了对耿直的念想,看来自己真的有些低估徐晓蕾了。 想到这里,金樱子莞尔一笑说道:“晓蕾姐姐,这倒是好事,樱子这里先恭喜姐姐了。耿直,这种男女之事,本应男子主动,你怎么能让女孩子先启齿,樱子要替晓蕾姐姐鸣不平了。” 听到金樱子言语,耿直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我和晓蕾自幼一起长大,情投意合,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能娶到晓蕾,我耿直这辈子心满意足了。借此家宴,我也敬大家一杯。”说着,耿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耿直的话令金樱子一阵极度的失望涌了上来,本以为通过敲打赵玫,让耿直和徐晓蕾出现些罅隙,没想到徐晓蕾当机立断,寥寥数语便把她布好的局给破了。现在看来,再不用些手段,想达到目的是不可能的了。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赵教授见时间已是不早,便说道:“赵玫、耿直、樱子小姐,明天就要到现场开始勘验不明生物实物了,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到这,等勘验完涸毙生物,再聚。” 耿直、徐晓蕾、赵玫和金樱子此时是各怀心事,也都没再吃下去的意思,纷纷表示同意,相互寒暄过后,一场家宴就在这看似平淡波澜不惊中结束了。 这一夜,金樱子失眠了。幼年时被遗弃的境遇,童年时****思想的灌输,少年时被卫城强行霸占的噩梦,成年后执行任务的冷酷无情,造就金樱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偏激性格。在她心中,对耿直的渴望,早已不仅是你情我愿的男女之情,或者是为了大日本帝国在营川利益的权谋之策,更像是一种执念,一定要赢的执念。 徐晓蕾是优秀的女孩,赵玫也是,正因为她们的优秀,才更刺激起金樱子的执念,也是这种执念折磨得金樱子彻夜难眠。 望着渐渐蒙亮的天边,金樱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里默念道:“耿直,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输给别人的。” …… 这一夜,赵玫也没睡好。她清楚这一天早晚会来,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她心里清楚,就算到了今天她依旧深爱着耿直,她更清楚,耿直爱的是徐晓蕾,徐晓蕾是耿直更好的伴侣。今生有缘无分,只能寄予来世,赵玫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可不知为什么,越这么想,越是睡不着。直到天已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耿直起的很早,昨天对众人表明了和徐晓蕾的关系,令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浑身轻松许多。早上便去了内堂,告诉耿老太爷和耿老夫人这个喜讯。 耿老太爷因之前耿直推掉了李会长的保媒,一直对耿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今天听到这个喜讯十分高兴。对耿老夫人说道:“梅兰,你去找个风水先生,算个好日子去徐家提亲,尽早把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 耿老夫人笑着说道:“广陵,想想当年你我成亲,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没想到咱们的儿子也要娶媳妇了。怪就怪我这身体不中用,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今天我就找个先生算个好日子,再请个媒人,风风光光地去徐家提亲。晓蕾这孩子真好,小时候她和我家耿直一起玩的时候我就常想,以后晓蕾能做我家媳妇该有多好,没想到还真成真了。” “既然爹娘都无异议,我就和晓蕾说了,让她也和徐掌柜通通气,听听徐掌柜的想法。”耿直躬身说道。 “徐掌柜能有啥想法?晓蕾那丫头就是他的心头肉,她说一,徐掌柜不会说二,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直儿,还没吃早饭呢吧?和爹娘一块吃吧。”耿老太爷笑着说道。 “不了,今天要和赵教授一起去勘验龙骨,早早就吃了早饭。我现在要到晓蕾家去接赵玫,爹娘,我就不陪你二老了。”耿直说完,便告别父母,带上勘验工具,离开宝和堂。 赵玫昨晚一宿没睡好,早上也没多少食欲,匆匆吃了几口早饭,便换上工装,等着耿直。见耿直到了商行,二人道别徐晓蕾,结伴搭着西海关的汽车到了龙骨展示的地方。 西海关东面空地的龙骨展示处,耿直便看见差不多一个小队的日本宪兵将龙骨展示处进出口封锁,不让外人进出。耿直和赵玫下了车,拿着军方特别通行证进了现场,不多时赵教授和金樱子搭着日本海军的军车也来到了龙骨展示处。 与以往不同,金樱子这次似乎没有在意耿直的存在,只是帮着赵教授整理工具,理都不理耿直。耿直见状,倒也自在,省的还费口舌。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马甲的年轻人也拿着通行证,兴匆匆进到了现场。耿直和赵玫相视一望,来的人竟是昨日到兴茂福商行找徐晓蕾的孙天齐。 孙天齐见耿直和赵玫也在场,开口说道:“耿先生、赵小姐,没想到昨日徐小姐家一别之后,竟然这么快又见面了。” “孙记者,我们到这是帮我爸爸勘验龙骨的,你到这又是为什么?”赵玫捋了捋头发说道。 “赵小姐,昨天我不是说了吗,《盛京时报》主编让我留在营川,跟踪龙骨报道,直到得出结论为止。这不,日本海军特意为我办了通行证,我就过来了。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赵教授吧?我是《盛京时报》急着孙天齐,请多指教。”说着,孙天齐将名片递给了赵博渊教授。 “好好,孙记者,我工作时不想被打扰,到时不周的地方请见谅。”赵博渊教授淡淡说道。 “好说,赵教授。您忙您的,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这位是?”孙天齐看到赵教授身边的金樱子问道。 “我是天光医院医生金樱子,是来做赵教授助手的,孙记者有哪些地方需要樱子帮忙的,尽管开口。”金樱子浅笑着说道。 表面上,金樱子对耿直不理不睬,可耿直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里。刚才孙天齐的到来,耿直和赵玫的表情言语来看,他们之前定是在徐晓蕾家见过这个孙天齐。一个盛京来的记者,到了营川为何第一件事便去兴茂福商行找徐晓蕾?耿直和赵玫为何对这个孙天齐不冷不热,这里面一定是有些说道。 看来这个游戏越来越有趣了,金樱子暗暗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