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平无奇北盛天殿下? 天地之大,由四灵共同治理,以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分别治理东盛天,西盛天,南盛天,北盛天,四方同聚,是为四盛天。 扑通! 千酒望着眼前醉倒的人不以为然,举起那只喝了一口的酒碗一饮而尽,而后便消失在这翠绿竹林中,回了九仙山。 她是这世间唯一的酒仙,取露为酒,醉凡尘有情之人,想来,便是这多情世上的所有人。 只一口,就能让他们睡上三天三夜,她本是不见凡人的,除了很无聊的时候,而她,又刚好经常无聊,便化作卖酒的老翁,五文一碗,不醉人,一文不收。 话是这么说,可千酒也未曾收过一文,钱财对于她,倒也着实无用。 这百竹林翠绿万千,昨日飘过细雨,今日暖阳洒下来,倒衬得这竹林越发仙气缥缈,千酒寻了个能晒太阳的位置,将特意找沐阳做的紫木酒桌摆上。 想当初这紫木还是千酒求了沐阳好久他才勉勉强强答应给她的,只因沐阳是她九仙山的山神,而紫木唯九仙山有百棵,且紫木吸天地灵气为养,百年只长一寸,这紫木于山神而言,便是白给多少修为都不换的宝贝,要做这一桌两凳,怎么也得是几千上万年的紫木了。 看天色还早,或许没什么人来喝酒,千酒便手撑着酒桌打个盹。 忽闻手敲木桌之声,熟睡之中被闹醒千酒本想睁眼骂人,不料映入眼里的少年确生得不错,话都递到嘴边了硬是被这皮相噎了回去。 少年山峦一般棱角分明的脸,鼻梁如青竹挺拔,唇如九仙山开得最好的芙蓉一般鲜红,眼角一颗朱红色的痣,倒衬得这张脸近了几番人情,一身艳丽的红衣竟被他穿出了几许浩然之气,桃花双眸带着一丝嬉笑意味看着千酒,差点没把她这一颗跳了九千多年的心勾了去,千酒默默在心里念叨,任她活了这么久,这样好看的少年也是第一次见,还好她还是老翁的模样,不至于让他看出端倪,希望只当她睡眼朦胧罢了。 对面的红衣少年手扶在木桌之上,身子前倾,看上去离千酒很近,近到似乎能感受他温热的呼吸,千酒神仙当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竟还是有一些脸红心跳,只见他双眼似有意无意地从她脸上扫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千酒似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不知为何,她总是有种这少年看得到她这副陈年老皮囊下微微有些羞红的脸,可自己多少也是个神仙,官虽然没东盛天上龙帝那般一仙之上,万仙也之上,但世间酒仙仅此一人,也登得上大雅之堂,这人好看是真好看,也还是凡人不是,她幻相要是能被凡人看穿,那她练了这么多年的法术怕不是被穷奇这只猪给吃了。 心里估摸着,她顺势稳了稳心神,回敬了一下他打量的眼神,还瞪了一瞪以示警告,红衣少年很识相也没有再看,往回坐了坐说道: “酒桌不错,先生,这酒,卖是不卖?” 闻言,千酒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惊叹了一下这人居然能看出酒桌的价值,不免觉得有点意思,便轻咳一声: “五文一碗,若不醉人,一文不取。” 千酒忍不住去想生得这副皮相的少年醉了是什么模样,如此之貌,只怕是桃花不断,情多如这百竹林里的竹子罢。 可惜她这白露一口下去就没人起得来,立刻昏睡如死猪,可看不到少年的醉相了。 “想不到年迈如先生,竟也是如此好胜之人,既有如此自信,”他神色有些张扬,边说边伸手拿出了一个金丝钱袋,数了五枚铜币,放到千酒的酒桌上:“不多不少,五文。”说完看了看她,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若是从前,她定不会收讨酒之人的钱财,可今日对上眼前人,却偏偏来了兴致,伸手就往那五文钱摸去。 “且慢。”红衣少年悠然道。 千酒抬头露出一丝不屑他这临阵脱逃的笑意:“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红衣少年没有一丝被小瞧后的愠怒,不紧不慢道:“先生说笑了,我一向说到做到从不后悔,不过此前先生是说不醉人分文不取不是?我这还没喝呢,先生便想收我酒钱了?” 千酒一听,差点没笑出声,难道这小子以为她是什么江湖骗子不成?登时便收回了摸钱的手,拿出白玉酒碗,倒了满满一碗。 “你若是不醉,我送你我精心酿制的好酒,醉仙,虽名里有醉,却不醉人,只是世间没有的香醇。”平时卖给凡人的白露只是千酒随意取露所得,只为醉人,并无其他,可这醉仙,是她品酒酿酒这么些年,集了天上凡尘所有的酒方,取长补短,又酿了不知多少岁月才得的几坛,就是东盛天上的龙帝找她有意无意地讨了几次也不曾松过口,这次拿来跟这小子赌,出口之后她着实后悔得紧,虽明知她定不会输,但却没由来心里怯怯的。 红衣少年闻言一愣,突然就大笑了出来:“好,先生定是爽快之人,不妨也斟上一碗,与我一起,我敬先生。” 他这一笑笑得千酒忽然有些心虚,但现下也没时间细想,她只想快点结束这赌局,好让她的宝贝快点脱离出来,便斟上了一碗,抬手示意他可以喝了。 原先以为他会先饮一小口试试如何,却没想到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千酒看他这爽快的模样,也抬手饮尽。 料想再次看见的应是如死尸一般的他,可此时眼前少年正兀自放下刚刚擦完嘴的右手,见自己放下了酒碗便笑吟吟地看过来,眉宇之间尽是张扬之色,吓得千酒蹭地一下准备起身,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腿正盘在桌下。 一个起身的动作腿就撞上了酒桌,吃了一痛,也没空管,心下一阵慌乱,第一便是她那龙帝都不曾给过的宝贝醉仙难道真要给这黄毛小子?二是她卖了这么多年的酒,从未见过不醉之人,难道他生得如此这般,却无半点情爱?也无父母情、兄妹情可言? 她心下一愣,突然想到,他难道不是凡人?于是千酒霎时定了定神,又尽了一身修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似是真真实实的凡人。 对桌的千酒心绪一团乱麻,桌那边的红衣少年却始终一脸笑意的看着,看来已将她刚刚的慌乱尽收眼底,可太丢东盛天仙家的颜面了。 千酒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差点以为慌乱之中变回了真容,已不是老翁之身了,连忙细下打量了自己,白胡子还在,双手也还全是皱纹。 看着眼前笑如旭阳的人,千酒心想,这小子该不会...有点什么特殊癖好吧?! 念及此,千酒不得已强行稳了稳身形,亏她还是个神仙呢,怎的这点定力都没,一个黄毛小子就把她这修行了几千年的神仙唬住了?这要是被沭阳知道了,可不得被他带着穷奇笑上一百年,不行不行,千酒用力摇了摇头,下定决心不能让此事传出去。 红衣少年见眼前的老先生脸一会白一会红,皱着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现在又仿佛做了什么决定般眼神坚定,饶有兴致地看着,半晌,终是开了口。 “先生,先生?是我赢了。” 被他一个赢了拉回神,千酒才恍惚过来还在打赌呢,如今这赌输了,该如何是好?横竖这个赌是她主动开的口,可她现在又不想将宝贝就这么让出去。 不如反悔?千酒琢磨着,可这也太丢脸了点。 算了,横竖这人又不知道她是神仙,那就不算丢了仙家的脸,老翁之相也只是她幻化而来,大不了以后卖酒再换个皮相。 嗯,这主意不错。 千酒顿时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正要开口,却被他一句话噎了回来。 “先生,我不要你的宝贝,放心。”他瞥了一眼千酒,好似看穿了千酒的心思,一下就说中了她内心所想。 他这一番话虽奇怪,但千酒听着倒甚是欢喜,心想这小子是不是傻,她酿的醉仙可称得上天下第一酒,这小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大约是不知这酒的珍贵?也挺好,至少不用她来反这个悔,现下就差没笑出声了。 “不过先生,我要的,是另外一样东西。” 千酒这头还没偷笑完,那头就听得红衣少年说要另外一样,不免有点失望,就知道没这种好事,还以为这小子是傻的,原来竟是瞧不上她的醉仙。 顿时不悦道:“醉仙你都不要,那我这可没什么值钱的了,天上的月亮都没我这醉仙值当呢。”言罢她冷哼一声,实是有点气恼,连龙帝都求不来的醉仙,这小子还敢瞧不上?真是有点不识趣,一时之间千酒就对眼前的人已然好感全无。 第二章 愿赌不想服输 或许是她神情太过不快,红衣少年面上闪过一丝无奈,道:“先生,我知道您的醉仙定是世上无酒可匹,可您想不想给却是你我心知肚明,我不夺人所好,先生又何必气恼?难不成我今日偏要这醉仙您就开心了?” 他一席话自然说得千酒哑口无言,她虽的确不想给,可这次竟着了这黄毛小子的道,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小子,你说不要我的醉仙可以,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先说好,你想要的我未必有,若是没有,你也不能再反悔要我的醉仙了。” “一言为定。”红衣少年丝毫没有考虑过对他是利是弊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千酒瞄了红衣少年一眼,轻佻道:“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给不给可就是我的事了,后半句她当然没说出来,见或许能扳回一成,她脸上的喜悦之情顷刻有些遮挡不住。 “这个,还没想好。”红衣少年低着头,拨弄着别在腰间的玉坠,那玉坠温润柔和,通体雪白,散发着一丝温和的气息,上面有朵朵祥云,整块玉坠仿佛浑然天成,虽有花纹,却不像是人为雕刻上去的,想来并非凡品。 千酒有些愕然:“搞了半天,你逗我呢?什么没想好,想不好我可走了,”她并不想再跟他过多纠缠,他饮白露不醉,用尽修为看他却只是个凡人,赢了赌却又不要赌注,生得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直觉告诉她此人并不似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 说完作势要赶人,红衣少年看她起身便开口道:“先生莫气,我是真没想好要什么,不过等我想好了我会再来见你的,到时可不容你再反悔了。” 话音刚落,红衣少年起身走出了两步,又好似想起什么一般,转过头,眉宇轻狂,唇畔噙笑:“我叫玄天,先生可记得了。” 还没等千酒回应,红衣少年就转身往竹林深处走去,似是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她本想拒绝,这下拒绝的话都出不了口,心想这下可不妙,此人说想好就来找她,但她一个神仙哪是这么好寻到的,难道此人以为她天天在这卖酒不成?又想到他之前的种种情形,越发觉得此人不单单只是个凡人,怕是用什么方式敛了自己的气,不让她看出,且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不然不可能把找她说得如此自信。 这下不由得头疼起来,她就卖个酒图个乐子,招谁了摊上这么一人,种种迹象还都对她特别不利,近来她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总不至于遭仙罚吧?而且哪有这么好看的仙罚?不过玄天这名字,她好似在哪里见过还是听过,一时半会却也是记不清了。 一遇上想不明白的事就找沐阳是千酒从小养成的习惯,不管什么事,到了沐阳那里都会迎刃而解,他虽表面上是个美美的绣花枕头,可关键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千酒独自思虑了半天也不知接下来到底怎么办,这玄天到底是敌是友,到底是不是仙罚,她是想破了脑袋也没什么好主意,当下就觉得还是赶紧回九仙山,问问沐阳。 另一头,只见玄天落到了一个装潢华丽的大殿之中,大殿是金色与黑色相依相托的主调,衬得整个大殿沉稳又贵气,殿中立了几根粗壮的柱子,柱上雕刻着玄武的真身,殿前的台阶也不知是用了何种石料,踩上去不觉冰凉,反倒传来一股令人舒畅的暖意,正是北盛天独有的暖玉。 穿过大殿,玄天来到了一间屋前,屋外种植了许多花草,墙角还种了几棵竹子,屋子倒不似前殿一般华丽,反而有些雅致。 细看之下有条青石板做的小路,通往旁边一间小屋,小屋门半掩着,能看见里面摆了灶台,铁锅,菜刀,一些放东西用的架子,俨然是一个凡尘厨房的模样,那些器具都多少有些磕绊划痕,应是用了许久。 玄天踏上青石台阶,进了里屋。 房里摆了一张书桌,上面是一些文房用品,砚台和笔都摆在一旁,隐隐有些浑厚之气,并非寻常品相,细看那笔杆竟是用某种黑玉雕刻成木头的纹路,外观似木,手感却应是上好的。 书桌对着的是一张红木雕花的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位男子,玄天坐到床边,这样看来这男子倒是与玄天有几分相像,只是眉宇之间少了些生气,看着比玄天大一些,样貌与玄天相比,少了几分年少轻狂,多了几分儒雅和煦,若是醒来,定是一位如玉公子。 “兄长,我今日见了那小酒仙,倒是生的不错,瞧着是个有趣的性子,自己打的赌又舍不得输,有点小气,不然我今日便可偶得一坛醉仙,等你醒来为你洗尘了。” 似是因为没得到醉仙,他嘴角撇了撇,显得有几许不开心,后又舒展开来,脸上带了几分不知为何的清冷笑意。 “兄长,我看着她不像那个人一般狠心,你说,是不是她装得太好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头慢慢低下来,那一抹笑意也随之不见。 “可是,她不可能知晓我的身份,她若不知我的身份,又何必在我面前伪装呢?难道她从来都靠伪装过活吗?” 言罢沉默着,床上的男子仍旧是一副睡熟了的模样,玄天眼中有些落寞,不知是因为男子迟迟不应他,他不太高兴,还是沉浸在刚刚的思绪里,还没逃脱。 “算了,不想那些了,多想也是无用,兄长,你与那女人识于凡尘,在下面度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那女人虽做了那般不可饶恕之事,可我料想你是喜欢那段自在日子的,所以我将你凡尘的家搬回来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原来的模样,本来你养的大黄狗我也带回来了,”他说着,望了望院子里墙角的几棵竹子,又转过脸来,尽是柔和之色。 “可是你睡得太久,它只有先走一步了,我把它埋在翠竹之下,那竹长得格外的好,想来,它也是喜欢这里的,兄长,你的笔我换过了,用你从前跟我讨要很多次我都舍不得给的墨玉做的,我试过,可我的字不好看,浪费了这么好的笔,你的字好,定会物尽其用。” 玄天看了看身边的男子,好似说完了,沉默着坐了一阵。 之后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忽地回过头来,眼中多了几分复杂之情,开口道:“兄长,这么些年,让你只趟在这,是委屈你了,你当年的风采,我还记得,你且再等等,等不了多久,等我把属于你的东西从她身上取回来,你定还会是从前一般意气风发,到时候,你看见这院子,可得夸我。” 说完,玄天便踏出屋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出了那片院子便是如前殿一般装饰威严的长廊,没走几步遇上一人迎面而来。 “殿下,”来人十分恭敬,走近才看见他脸上竟有一道几寸长的伤疤,疤痕极深,能看出伤他之人是下了死手的,本是一副英姿焕发的长相,奈何这道伤疤添了几分凶气,让人见了心生胆怯。 玄天似是不满来人对他的称呼,神情不悦道:“无衣,说过多少次,在别人面前才叫我殿下,没外人叫名号就好,兄长才是真正的殿下。” 来人正是风甲卫的首领,无衣,风甲卫是玄天自己从麾下万千斗仙里挑选出的最得力的百人,故风甲卫中没有废物,随便一人便可一敌一千,而无衣的能力更是所有斗仙之中最好的,虽与玄天是主仆,可二人近如兄弟,只是无衣这习惯了的恭敬性子却是改不了。 “二皇子,盛景殿下已沉睡万年,您...还是早日习惯这称呼吧,今日风甲卫练得不错,我特来禀告。”无衣沉声道。殿下是未来的大帝,只有一位,皇子却可有许多,他知晓玄天的性子,还放不下盛景沉睡之后殿下之位交到他的手里,可玄天不喜的事旁人无法改变,自己总是劝谏,希望时间久了他能听进一点。 “无衣,我找到了,算算日子,也快了,再没多久,你便不必再叫我殿下。”玄天对风甲卫的操练并不十分在意,现下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去做。 “二皇子是说.....那个让盛景殿下醒来的法子?”无衣眸中一亮道。 这么多年,有个能让盛景殿下醒来的法子他一直跟在玄天身边亦有所耳闻,虽不知个中细节,但听得玄天如此一番,似是已有把握,若是真能让盛景殿下醒来,那是最好不过。 “此事现在不能声张,我自有打算。”玄天低声道。 无衣不疑有他:“若二皇子有何处需要属下,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玄天点点头,转身往远处走去,不一会身影便消失在了长廊之中。 第三章 仙那个罚 风刮得千酒的阔袖青山裙呼呼作响,细看景色,是回九仙山的路上。 她在路上是越想越头疼。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仙罚嘛,也不是没挨过。 记得彼时自己才九百岁,还是个小女孩模样,沭阳舍不得弄肉给她吃,老说神仙就该吃素积德,将来修行也顺利一些,要不是被她经常看到沐阳嘴角若有似无的油光,小小年纪的她可就信了。 有次她实在馋的不行,便偷偷下了凡尘去一农户家里偷鸡烤来吃,刚偷回来毛都还没拔干净呢,沐阳就气冲冲地走进酒仙洞把她逮住了, “千酒你是不是去偷别人鸡了?!”沐阳一脸又急又气,“你说你偷就偷吧,只要没人看见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怎么非得在人农户面前偷,人家本来好端端的,看见自家院子原地出现一个人影,偷了鸡,又原地消失,还以为见了鬼,当场就吓死了!” 千酒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唬得一愣一愣的:“不可能!我偷之前明明看了没人我才动手的,他是怎么看见我的?你可别冤枉我啊。” “还冤枉?农户就坐在屋里,留了一条门缝透透气,刚好对着鸡棚,你只有被香喷喷的鸡蒙了眼才看不见吧!”沐阳一副要被气死了的模样,在她的酒仙洞里走来走去走得她头晕眼花。 “那可怎么办,我就偷个鸡,偷出了条人命,严重不?”见势不好,千酒立刻显得有些委屈巴巴。 她当时还小,以为凡人才短短数十载的生命,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去求求命理仙让这个农户下辈子投个大富大贵的人家,算是弥补一下就行了,这样想着,千酒倒是放松了不少,只是沐阳还没点头,她也不敢确定这样能不能行。 沐阳看着她松了口气的模样,大约是猜到了她心里的小九九,叹了口气, “小酒,你要知道凡尘的生老病死终有定数,我们虽是神仙却也只得旁观,若是不小心改了命理或许还有弥补的办法,可你今日是直接将这位农户的命理断了,他日会有多少人的命理因这而改变你知道吗?这事要想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沐阳本是生的如花般美貌,虽比千酒大了几万岁,却丝毫看不出来,一双丹凤眼,小巧的鼻梁,柔美的下颚,许多女子见了怕都鞭长莫及,平时无事发生的时候沐阳经常跟自己一起打打闹闹没个正形,可遇上棘手的事情他就马上变成了这样沉稳的性子,表情大多都很正经,每当他很严肃的时候,他的脸配上正经的神情,看着总归是有些不搭的。 如今沐阳脸上尽是愁容,虽是不搭,千酒眼看也有些慌了神,一时竟不知如何,沐阳又兀自踱了一会,便摇了摇头出了酒仙洞,留她一个人在那里手足无措。 而后接连几天她都没有见着沐阳的影子,不知是去了哪里,当时她并不知道吓死了人会有何结果,也没人来知会一声,横竖她还是每天在酒仙洞里坐立难安,那时候还没捡到穷奇,在洞中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沐阳再回来已是七天后的夜里,千酒正躺在他用树藤做的藤床上反思自己以后出门偷鸡是不是该先找命理仙算算日子合不合适,免得又吓死人,□□着念着就看见沐阳穿着他墨黑色的衣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步子有些不稳,脸上灰头土脸的,头发束得也不是很好,有几缕散在一边,细看他的手竟也有些发抖,本应是翩翩公子的模样,现在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一般。 千酒心觉奇怪,他平日大多时候都只穿银边白袍,今日却穿了一件平日很少穿的墨黑,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一时有些心疼,连忙走过去关切道:“你...还好吧?这是发生什么了弄成这样?” 沐阳有些虚弱地一笑:“无碍,你还记得你前几天吓死了的农户吗,神仙干扰凡尘命数应受仙罚之灾,你准备准备,这几天该会应验。”沐阳一口气说完便急着走了出去。 那时的千酒糊里糊涂地还不知道仙罚是多严重的事,沐阳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以为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曾想那仙罚来的这么快,第二日便应验了。 一时之间九仙山电闪雷鸣,千酒只觉头晕眼花,身上像散架了一样疼痛,便是雷电一道道打在她的身上,虽然没持续多久,她却早已支撑不住。 沐阳此刻不在,本以为这个时候,沐阳是会在她身边陪着的,这种紧要关头也容不得她细想沐阳此刻在哪,只是硬生生受着,待这仙罚之灾受完之后,她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沐阳倒是坐在千酒床边,温和地看着她,见她想起身便立刻要来扶,千酒想着她受仙罚的时候他竟然不在,气就蹭蹭往上冒,作势不理他,沐阳也不解释,默默扶她起身,再端了一碗熬好了的桂花红枣粥。千酒实在是饿了,闻到甜甜的粥香也忍不住,只得放下了架子狼吞虎咽起来。 那时的她还小,气消得快,没几天就又跟沐阳开始打打闹闹,忘了这一茬,其实在沐阳回来的那一天,如果她眼神再好点,就能看出他墨黑色的衣袍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纹路不是玉兰仙子绣的芙蓉花,而是血,代她受仙罚之灾时流的血。 这些也是她多年以后偶然看见别人受灾才明白,那仙罚才是真真儿的,分为风雨雷电两个部分,风雨不伤肉身一丝一毫,只摧残受灾之人的元神,体内一缕可怜的元神被左吹右淋,那人在地上身体蜷曲,眉头紧锁,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瞧着是极难受的模样,却是一个字也叫不出来,个中滋味恐怕只有受灾之人方能体会。 如此这般忍受三个时辰之后,便是雷电,雷电是肉身的劫难,在风雨吹完元神之后,紧接着就是雷电落下,从天灵盖直直打到脚心,第一下便打得人皮开肉绽,这般也需忍受三个时辰,方是仙罚结束。 千酒那时观望的人修为尚浅,好不容易挺过元神的一关,而后还没打几道雷电便没了生息,更别说挺过三个时辰。 而她当时仙罚不过受了几道雷电而已,受完还支持不住晕了过去,看着那人的仙罚,千酒料想她的不可能那么轻松,于是逼问沐阳他才支支吾吾道: “是我擅作主张先替你大部分都受了,那日我受了之后也有点吃不消,被伤了个七八分,代人受过也不可全都替了,还是需得应验在正主身上的,我料想着就剩几道雷电应该也不是特别严重,第二日实在起不来才没来看你。”他边说边瞧了瞧千酒,眼见她听了面上十分难受,又急忙道: “谁知道小酒修行这么浅,简直弱不禁风,太丢神仙脸了。” 沐阳说的时候脸上的盈盈笑意,她却是现在都还记得。 那些也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千酒如今的修为可不是那个九百岁的她能比的。 她想,就算这玄天真是一个人形仙罚,她大概也是受得的,就算不能像沐阳一般大半月就完全恢复过来,躺个大半年的时间应该也还吃得消。 要是实在不行,就拉着这仙罚同归于尽! 这样想来,顿时神情便有些壮烈。 胡思乱想着,九仙山不一会就到了,上到山顶便是她的酒仙洞,洞外穷奇还是像往常一样跟小东西打打闹闹,小东西其实是一只得了病的小老虎,永远都只有两尺那么大,在这野兽遍地的山里可不得被吃成骨头渣,实在可怜,才被千酒带回酒仙洞合着穷奇一块养了,横竖也多吃不了她几块肉。 而穷奇则是她四百年前去邽山拜访邽山山神勺嵬,实则主要是为了瞧瞧有没有新酒方子的时候顺道捡的,说是捡,实则也有一番渊源。 第四章 无助可怜但很凶 四百年前,千酒已是有一段时间没进什么新酒方了,寻思着还是去找些新酒方来看看。而勺嵬是个喜欢到处云游的山神,所以稀罕物件特别多,这也是为什么千酒找新酒方第一个就想到他,当时她在山神洞里跟那勺嵬老头周旋的时候,可吃了不少亏。 见千酒难得来拜访一次,勺嵬泡了茶放在石桌之上,便邀她坐下,千酒跟他随便扯了些有的没的就试探地问道:“勺哥哥,” 勺嵬这人有个毛病,自己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只要是个女子,若想哄他开心,就得叫哥哥,自己此番前来本就是有求于人,自然叫的亲切万分。 “听说哥哥近日又出去了一趟?可...带回什么稀罕的?”千酒说完故意眨了眨眼,作出十分乖巧的模样。 勺嵬本来就猜到了七八分她来的目的,听她挑明自然没有丝毫惊讶,得意道:“我前些日的确去外面查探了一番世间近事。” 闻言,她不禁心想,这人好生虚伪,游玩就游玩吧,还非得说成是关心世间之事,真是冠冕堂皇,顿时对他更没了几分好感。 只听他继续道:“偶然路过一靠卖酒为生的小镇,镇民家家都会酿酒,可有一家却是镇上生意最好的,就连几百里外的官户人家都要时不时地差人专程赶来买回去,而他家酒酿如此红火,实则是有一祖传秘方,我听闻之后就想到我的小酒妹妹...”勺嵬说道这里有意无意地往千酒身上瞟,还略微带了一丝....打量的意味。 平时沐阳也经常对千酒喊小酒,但是沐阳喊着小酒很受用,温柔又亲切,如今听着眼前这一把年纪自称哥哥的勺嵬喊小酒妹妹,再加上那一番打量的眼神,千酒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身鸡皮疙瘩,可听他那意思,这祖传秘方多半是到手了,这酒方还没弄到呢,当然不能半分透露出自己的嫌弃了。 千酒回过神来,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可要是细看的话,着实笑得有些....虚伪了。 勺嵬注意到她勉强的表情,收回了眼神,调了调自己的坐姿,再开口时语气却是冷漠道:“想到小酒妹妹许是十分想要的,虽费了些功夫,也终究是到手了。”说完就只喝起了面前的茶水,看来是在等她开口。 她也明白,要想从这老鬼身上要点好处,可没那么容易,他现在故作这一番姿态,是在等她放上她的筹码呢。千酒心中有数,面上自是沉稳,也不急着说话,跟他一样也笑着喝起面前的茶来,俨然一副镇定自若不慌不忙的样子。 这谈条件的方法还是沐阳之前教的,记得他说,谈条件嘛,先开口的一方总是吃亏些,一开口对方心中就有了数,接下来免不了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千酒生得与那些如花似玉的仙子不同,她模样似月如雪般出尘,双眸皎皎,一身清冷的气质,再因是酒仙的缘故,日日与酒为伴,更让这面容添了几分轻柔的酒气,坐在那里饮茶,竟是一番不容人打扰的盈盈之景,一时看得勺嵬也有些出神。 见她也在那里喝茶迟迟不说话,似并不那么急切的样子,勺嵬心下也有些奇怪,这从前来要酒方早就拿出交换之物拉皮撒泼非要自己给她了,如今是上哪学的这副样子? 也罢,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这丫头还是忒年轻了。 勺嵬当下也不在意,先开了口:“我可就直说了,这方子是我费大功夫得来的,你要想换,寻常物件我可是瞧不上,要我说,想要这方子,醉仙一坛。” 老鬼一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千酒是知晓这老鬼肯定会要一些好东西的,但也没想到一开口就是她的宝贝,也是吃了一惊,又免不得盘算着那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方子,值一坛醉仙? 顿时一颗本想沉静点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勺哥哥,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今日来带了一颗东海明珠,一坛我的千年芙蓉白,这东海明珠嘛,是我本想跟你周旋周旋寻的物件,想你也是瞧不上的,我那九仙山里开得最好的便是芙蓉了,这芙蓉酿的酒虽比不上我那醉仙,可你要去其他地方找这陈酿,也是寻不到的,就以它换酒方了,勺哥哥仔细想想。” 她原本是想再跟勺嵬老鬼周旋几番的,可未曾想到这次的酒方这么神秘,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只想赶紧一睹真容,也不拖沓,直接跟勺嵬摊了牌,本以为勺嵬要考虑好一会,没想他听到芙蓉白换,欣喜之情竟溢于言表,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下轮到自己莫名其妙了,一丝不好的直觉涌上心头,给了芙蓉白拿了酒方赶紧打开一看。 勺嵬拿了芙蓉白正准备打开闻闻醇香之气,不觉身旁杀气阵阵,只见站在一旁的千酒一手拿着酒方,一手握紧了拳头。 “勺嵬!你这根本就是凡尘最普通的方子!我说呢,有什么以酒为生的镇子我没去过,原来你根本存心骗我的!你还我的芙蓉白!”千酒怒气冲冲道。 这芙蓉白虽没有醉仙珍贵,可也是千酒辛辛苦苦酿了三百年才成,这坛又是千年的陈酿,现在如同拱手让人,怎么叫她不又气又心疼。 看着千酒现在的模样,勺嵬被逗得哈哈大笑:“我说小酒妹妹,你都看了我的酒方了,哪有再要回已换之物的道理,你自己上了当,可怨不得别人,哈哈哈哈哈。”他现在可是开心坏了,偶尔逗逗这小丫头也是有趣。 这头可就没什么好心情,多大的人了,居然被这老鬼蒙了一次,可气得她不行,又要不回来芙蓉白。 登时也不打声招呼,冷哼了一声就出了山神洞。 千酒本来准备直接回九仙山的,可心里越想越气,烦闷得很,就在这邽山闲逛了起来,走着走着,听得前面有呜咽之声,心下好奇,便走近了打算看看,走了一阵就看见一堆凶猛的老虎中间围着一个样貌奇怪的野兽嘶吼。 中间的野兽浑身黑红,羽翼丰满,状似老虎又有细微不同,看似也不羸弱,甚至比其他老虎还多了一丝威严,却不知怎地竟发出害怕一般的呜咽之声,千酒料想可能是它不怕一只老虎,却怕一群老虎吧,又觉得勺嵬就如那吃人的老虎,今日把自己坑害得好苦,便对异兽心生怜悯起来,用法术散了周遭老虎,救了异兽一命。 哪曾想这异兽也不离开,就跟在千酒身旁,千酒走哪儿它跟到哪儿,也不闹腾,十分乖巧,顿时觉得跟它也算有缘,天色已晚,等会它再被其他老虎围追堵截就不好了,便带着回了九仙山。 回到酒仙洞的时候沐阳刚好烤好了一只兔子,见千酒回来得晚,就问她干什么去了。 千酒刚愁没人诉苦,赶紧把今天勺嵬坑她的事添油加醋的跟沐阳诉说了一番,说完不忘批评几句勺嵬缺心眼,大了她好几轮还坑小辈。 沐阳闻言,看她气鼓鼓又无能为力只能诉苦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洋洋洒洒道:“我说小酒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勺嵬那人,向来就有喜捉弄人的癖好,你还对他如此信任,他不坑你坑谁?”说完他就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罢了罢了,这次你就当买个教训,那酒当孝敬长辈了吧。” “呸,他也算长辈?他就是一个小人!”千酒本来就生着闷气,现在又被沐阳嘲笑,更不得又怨恨了勺嵬几分。 兀自生了半晌的闷气,才又道: “对了,我去散心的时候在路上偶然捡了个小玩意儿,你帮我看看它是吃什么的,今后,我养了。”千酒拍拍胸脯,想起刚捡的异兽还在洞口外站着,便叫它进来给沐阳看看,好喂点什么不至于饿着肚子,“我看它那样,大约是吃肉的,但是拿不准,还是你再看看。”她边说边上前扯了一块沐阳烤好的兔腿,张口就撕下一块肉。 沐阳也不疑有他,以为她捡了只猫猫狗狗什么的,放下兔肉站起来往洞口看去。 只见一只浑身黑红的巨兽慢慢走进来,双翼有点大还差点卡在洞口,似猛虎却有细微差别的样貌,周身透露着一丝威严之气,慢慢走到沐阳身前。 这一看,沐阳霎时目瞪口呆。 第五章 又喜又忧 这哪是什么小玩意儿,明明是邽山的异兽穷奇,生得威严且善战,是求都求不来的珍兽,可是山神勺嵬养了许多年的心肝小宝贝啊。 “小酒,你说这是你....‘捡’的?你怎么捡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这珍兽还能随随便便捡来?沐阳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心想这丫头定是闯了祸还不自知。 “这也不算我捡的吧,” 果然不是她捡的,沐阳心想,可千万别是她故意偷的。 “这算我救的,我闲逛的时候看见它被一群老虎围攻,我心下怜悯,就顺手救了,然后它就一直跟着我,听你的意思,你知道它是什么?”千酒好奇的看着沐阳,那模样是真的一无所知。 闻言,沐阳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你是说,它被一群老虎围攻?还是你救了它?” 他脑子现在是真乱了,异兽穷奇最是善战,且不说寻常老虎,就是修为不错的神仙跟它打都未必有胜算,它围攻老虎还差不多,用得着千酒这个半吊子去救? 如此想着,看见千酒还是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神情,便将穷奇的来龙去脉跟她解释了一番。 “你是说,这是那勺嵬老鬼的心肝宝贝?!” 谁知千酒根本不管他前前后后说的一通利弊,满心只听见这是勺嵬的宝贝,顿时喜上眉梢,这下好了,区区一坛芙蓉白就换得这样一头珍兽,还能让那老鬼心疼一把,把刚刚坑她的都还回来了,这买卖未免也太划算了些! “不过,它为什么装作软弱的样子非跟着我回来呀?”欣喜之余她也觉得奇怪,狐疑地问道。 沐阳看她喜滋滋的样子,不知是福还是祸,思考再三,还是有了一个推论:“我想是穷奇也不太满意勺嵬的性子,看你面善,便耍了些小聪明跟着你回来了吧。”说罢看了看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穷奇。 一旁的穷奇可没闲着,刚进洞就闻见的烤兔香可馋死它了,趁他们俩议论的当口,走过去就已将烤兔吃了个干净,现下吃饱喝足正趟在地上舒舒服服的快睡着了。 沐阳瞧它这一脸满足的样子,大约是真的如他所想,穷奇重新为自己挑了位主人,左右现在还回去勺嵬也定会认为是千酒偷盗,既然如此,倒不如顺其自然。 “也罢,它既然喜欢你,那你就养着吧,横竖勺嵬也不一定知道是你带走了,就算知道了,找上门来再说。” 沐阳眼见得了这样一个珍兽与他俩作伴也是开心,便不再多说,不一会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千酒知晓穷奇是自愿跟她回来的,也是欣喜,趁着入睡还早,便带着它在这九仙山到处转转,穷奇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很快便跟她熟络了起来,一人一兽,走在山间,也是一副难得的景象。 那边勺嵬今日心情本是愉悦,晚上寻了个野味烤了,就着白天诓来的芙蓉白,一口酒一口肉好不快活,想起自己的穷奇,有福也该同享,便唤了几声,却没有应答,勺嵬还以为是又跑远了玩去了,就出了洞口边走边找。 两个时辰之后勺嵬找得满头大汗也没找到穷奇,平日穷奇也不是会跑得找不到的性子,顿时心下暗道不好,肯定是被偷了! 一口气忽得堵住胸口,差点没缓上来,一张老脸气得通红:“是哪个杀千刀的连我勺嵬的心肝宝贝你都敢偷啊!可别被我逮住!不然我要你好看!!!”勺嵬怒吼着,整个邽山都是他的咆哮声。 千酒寻了个住处刚刚才带穷奇去安置好,忽然没由来打了个哆嗦,也不知为何。 如今穷奇也跟千酒相处四百年了,说是四百年,她现在想来,也恍惚不过昨日之事。 心里揣着事,她现下也没心情管穷奇和小东西的打闹,急忙往洞里走去,想看看沐阳是不是如往常一般在洞里喝酒,走了几步忽听得洞里有动静。 兴许是沐阳!千酒心想,顿时加快了脚步,还没走近就迫不及待开口道:“沐阳沐阳,这次你可得救我啊沐阳!”边说边抬眼望去。 洞中桌案上摆了几个竹篮,放了些看是才采摘下来的芙蓉,桌前坐了一个人,玫红色的长裙将她婀娜的身姿极好地展现了出来,眉眼如花丛,一顾倾国城,嘴角含笑,手里正拿着针线绣着什么,听到千酒把她当成沐阳霎时噗嗤笑了出来,温婉道:“小酒,你这是醉了多少?把我都当成沐阳了,回去我可得跟我的小姐妹们好好说说你。” 说话之人正是九仙山第一株成仙的玉兰,梦河。 草木靠修行成仙是很困难的,生出意识已是煞费时间,要想成仙更是不知要修行几千几万年,就算成仙了,也是众仙中修为较弱的一类,所以纵使梦河年纪比千酒大了许多,修为却也是远远比不上生来就是神仙的千酒。 话是如此,可梦河生性善良温柔,对待千酒更是如同妹妹一般宠爱有加,千酒也没亲人,自是看重这个姐姐,她们之间从没在意过修为的事。 “梦河姐你别笑话我了,我今天可是倒霉透了。”千酒说着坐了下来,拨弄着桌上的芙蓉,语气里又气又失落。 梦河看她丝毫没有怜惜自己劳动成果的意思,一双凝霜玉手将筐里的芙蓉搓来揉去,似是在撒气。看来不管是遇上的什么事,定是苦恼得很。 看自己妹妹如此低落,也是不忍,逗趣道:“小酒,我好心忙了大半下午,才摘了这最好的几株芙蓉给你,让你洞里添添生气,你倒好,几句话功夫就快给我全弄烂了,你赔我。”说罢撅着嘴,斜眼看着千酒。 “都怪那祸害的仙罚,本来我今天去百竹林卖个酒乐哉悠哉的,谁知我运气如此不济,碰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我真是气死了。”千酒起初没在意,现在一看手里,娇滴滴的芙蓉此刻全成了残花败柳,又听得是梦河姐姐忙活了那么久得的几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立刻把事情都推给这个罪魁祸首。 “仙罚?你没弄错吧,你今天要是遇了仙罚,还能如此这般毫发无伤?你偷偷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修行的,修为增长这么快?”梦河边说边往千酒那边凑,似是真有什么秘密法子一般需悄悄知晓。 “你说什么跟什么呢,我要是有这种法子别说东盛天,我早去叱咤四盛天了,然后让我的手下败将天天出去给我找酒方,我呢就呆在这酒仙洞里酿酒,酿好了天天酒池肉林,纸醉金迷,潇潇洒洒,岂不快活一生。”千酒越说越高兴,仿佛马上就能迎来这种生活似的,眯着眼痴痴的笑着。 “打住!打住行么,”梦河看她这呆呆傻傻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刚刚还人神共愤的样子呢,这才多久功夫,就忘得一干二净,你这心眼,莫不是长歪了?”梦河嘴上调侃,看着千酒这般笑得真切开怀的天真模样,心里也是开心,希望她以后若遇上什么坏事,也能如今日这般不会紧咬着不放,该开怀时就开怀。 千酒眯眼瞧了瞧梦河,有点赌气被她打断了自己的春秋大梦,缓了缓还是开口道: “我今日遇上一人,生得一副无人不痴的骄阳之貌,并非常人,盈盈含笑在我酒桌之前,与我打赌,我输了,他却不急,说改日再来找我算账,那眉眼间胜券在握的模样,我当时便心有慌乱,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我要遭仙罚的征兆了?” 千酒念及此,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心里暗暗叫苦,她才多大年纪呀,这世间潇洒快活的事还没尝遍呢,若是就这么被仙罚交待过去,可真真的舍不得,什么同归于尽,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梦河闻言,神情也是认真了起来,毕竟仙罚之事不得儿戏。 思索了一会道:“非也,我修行至今,也未曾听过有什么人形仙罚的说法,小酒切莫胡思乱想,许是那南盛天的哪位神仙无聊了,来逗你玩呢。” 南盛天的朱雀大帝为人洒脱,不求自己有个什么不得了的功绩名扬四盛天,但求自己做事以正为本,无愧于心,除此之外自己活得快活就行。而南盛天的神仙们大多追随自家大帝的作风,是以南盛天就慢慢成为了四盛天中最好玩乐,也是最乐观的一派,遇事不强求,但求逍遥游。 “南盛天喜乐我亦有所耳闻。”千酒抬了抬眼道:“可若需得我看不出神仙的身份,便是个修为也还不错的神仙,敛了气千里万里寻到东盛天来,如此曲折若只为逗趣而已,着实有些牵强,且看那人气势,并非逗趣那么简单。” 她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梦河姐你有所不知,当时我心下慌乱,面上没挂住,出了好些洋相,他若只为逗趣。那时便已得手,何必又说还要来寻我。” 梦河想来也觉得此事蹊跷,左右又没其他法子,只得沉默作罢,手里的绣活也是许久未动。 沐阳外出回来就看见洞中一大一小两人,坐在凳上苦着两张脸,心生疑惑。 “哟,这是怎么了,我们家大米被偷了吗你们两个都这副模样?”沐阳故作打趣,随后又看着桌上一堆芙蓉的残骸,转头瞥见梦河手里还未绣完的衣裳,正是他前些日子托梦河绣的,好似恍然大悟般。 “我说,小酒你这就不对了,这衣裳可是我托梦河绣的,你自己又没说你也要,现在看着我有了你眼馋不得就把人家辛苦摘的芙蓉弄成这样了?” 梦河和千酒都没说话,齐齐转头看着沐阳这个活宝,翻了个白眼儿。 “那是小酒摘的芙蓉梦河全给杀了?”沐阳不肯作罢,继续按着自己的想法说。 千酒此刻可没心思看着他耍宝,来来回回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 “这可奇了,我也觉得南盛天的神仙来作弄你不太现实,但人形仙罚是肯定没有的。”沐阳笃定道。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仙罚那是什么,神经病?”千酒有些气恼了,那人看尽了她的洋相不说,现在还弄得他们三人在这手足无措,要是他真只为作弄一番,那最好是真的来寻她,她一定把他修理个高兴,打不过也要咬上两口泄愤。 她默默在一旁咬牙切齿,脑子里不知道把那人打了多少次,这头沐阳想了一会却迟迟也没个所以然。 “这样吧,要是他真的找来,你就马上召我一声,我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般行径。”沐阳正色道。 千酒觉得言之有理,便应了下来。 第六章 祭月节 八月十五是凡尘的祭月节。 四盛天的神仙本都是不过凡尘节日的,除了南盛天喜热闹,有事无事就把凡尘的节日拿来过一过蹭蹭烟火气,也是一派开开心心的场景。 还有就是九仙山,千酒喜爱这凡尘中说是家人团圆的日子。 她自记事起就没自己爹娘的印象,向来只有沐阳一直在身边照顾,她对自己爹娘的事也从不过问,料想若是需要她知道,沐阳总会自己说,若他从未提过,那许是说与她也只徒增伤心烦恼罢了,如此,她自表现得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可从她喜过祭月节来看,倒也没表面上那般云淡风轻。 九仙山一年就过这一个节日,且他们的祭月节跟凡尘不同,他们不吃月饼,而是吃肉,只吃肉,连一张青菜叶子都看不见,千酒虽从不承认,但沐阳料定她是小时候偷鸡被罚留下的阴影,一年总有一天要好好把肉吃够才肯罢休。 祭月节那天千酒会把整个九仙山大大小小的神仙都请来,那些神仙能白吃白喝这么大一顿全肉宴,自是拖家带口,可能连不是九仙山的只要交好的远房亲戚也都一并叫来了,她也不介意,人多一点热闹一点,也合了那团团圆圆的美意。 独独有一个问题。 祭月节请的人多,吃的肉也多,这酒仙洞外鸡不养鸭不喂的,上哪儿弄那么多的肉去? 便也只有干回千酒的老本行了。 偷! 不过一次性偷那么多,肯定会惹人起疑,是以千酒每次都是提前两月就开始准备那天的食材,每日寻几个地方偷一两只鸡鸭,带回洞外圈养着,往复循环两月,再加上穷奇不时去林子里下下苦力,逮些野兔野味回来,东拼西凑也总算能好好过一个祭月节。 离千酒遇人形仙罚那日已过几月有余,终是到了祭月节这天,满山大大小小的神仙陆陆续续往酒仙洞前聚,有特意起了个早来帮帮忙的,若只有千酒那几个准备,还真是忙不过来。还有偷懒赶着开宴的时候才来的,也没关系,横竖倒不用全都来帮忙。 要说能过节最开心的还是穷奇,平日吃个肉还要看千酒脸色,自己去林子里抓又累得紧,这下便好,可以在今日吃个够。 于是穷奇大清早就闹着千酒起了床,开始打理那些要在今日牺牲了的美味,梦河和沐阳自然也来了个大早帮忙。 一时间洞里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来来来,沐阳你把那几只最肥的先给我抓了,我来煨汤,再加几把好的柴火,炖好后定是鲜美得紧,梦河姐姐你弄弄调料就好,粗活累活都给沐阳干。”千酒兴致勃勃地指挥着,手里也没落下,挑着好一点的柴火堆在一旁用来煨汤。 “小酒你听听你说的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嘛,什么叫粗活累活都给我干,你们就捡轻的干,怎的如此没脸没皮的。”沐阳看着分配给他的任务叫苦不迭,声声埋怨着。 对面两人听着沐阳的哀嚎,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沐阳看这两人似是要把没脸没皮做到底,当下委屈无奈之情溢于言表,叹道:“真是世态炎凉,世风日下,我一大把年纪,还要忍受如此屈辱,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 旁边刚刚还装听不见的两人听罢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洞中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你们笑什么呢?” 闻言,只见一张圆圆嫩嫩的脸蛋映入眼帘,还是孩童模样,圆圆的眼睛弯弯的眉,一副喜庆的皮相,此刻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千酒他们。 来人正是九仙山中负责引路的小仙路通,只因这九仙山对凡人来说实在容易辨不清南北,山中又不时有猛兽出没,是以千酒特意寻了个小仙童必要时候带人出山,因着是孩童模样,凡人大多也不作戒备,若被问起,便说家在山中就好。 “小通通你来啦。”千酒笑嘻嘻的过来拉路通的手,路通生得小巧可人,就像自己的弟弟般,所以她对路通叫得向来亲切。 “你是来帮我忙的吧,正巧,我柴刚挑拣好,你人小,干不了什么重活,就在这盯着火候,添添柴就行。”说罢,便自顾自的忙去了。 路通得了令,边添柴边问沐阳:“沐阳哥哥,她们刚刚在笑什么?” 沐阳没好气地瞥了他几眼,他表面虽是个孩童模样,可实际上比这皮相也就大个三四千岁吧,因着孩童模样行事方便许多便一直保持着,现在轮到干活了,竟也能因着模样捡些差不多算是坐着玩的活,他心里哪止不平衡,简直要气死了,这小子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路通本是好奇,可瞧见沐阳脸上此时此刻有些阴沉,过后更是气呼呼的出去捉鸡了,竟丝毫没搭理他,料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话呀,错愕半晌,只得摇了摇头,乖乖添柴火去了。 此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帮忙,准备也就慢慢快了起来,几个时辰后便开了宴。 正宴开始,千酒请人的时候也没个数,如今酒仙洞前人满为患,大家都在找地方坐,实在没位置的就着芙蓉花旁的大石头就坐,并不拘谨,想来是参加过许多次了。 入座了的都开始攀谈起来,有些神仙平日里并不到处走动,只在这祭月节时跑出来转转,一些许久不得见的好友此番见了定是要好好聊聊的。 顿时酒仙洞外热闹非凡,一片祥和。 在他们交谈的间隙佳肴一道一道上着,千酒还拿了十几坛酿好的芙蓉白供众仙品尝,虽只是些三百年的粗酿,但普天之下仅此一家,说不上多贵重,至少也算不常见,今日因着喜庆,她便没藏着掖着,只是醉仙还是断断舍不得的。 “沐阳你来把这堆烤鸡拿出去。”千酒埋头在灶台里,不一会便提了几只烤鸡出来,沐阳正准备拿,一瞧见她的脸,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只见她的脸上此时柴灰遍布,黑梭梭的东一块西一块,见沐阳笑她更是疑惑地抬手摸了摸,本就满手柴灰,一摸脸,这下俨然更黑了。 那模样将沐阳笑得肚子都痛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千酒本就不知沐阳到底在笑个什么,忽地看见自己的手全是柴灰,有些地方又有点干净,像是在什么上面擦过了一样,又联想到自己刚刚摸了脸,顿时明白了□□分, 被嘲笑了定是没什么好脾气的,她定神眼睛狠狠瞪了沐阳一眼,将烤鸡塞在了沐阳手里,沐阳却不怕千酒生气,丝毫没有收敛,还有些愈战愈勇的气势,笑声更是大了几分,边笑边拿着烤鸡往外走,是传菜去了。 千酒也没功夫管他,左右也被嘲笑惯了,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盯着。 便是她从早上就开始炖的鸡汤快好了,还没开盖就能闻到鲜香扑鼻而来,千酒看准时机,在最佳的时辰灭了火,“余温再热热,就差不多了。”千酒自顾自地说着,又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端汤出去可不得被整个九仙山的神仙笑个遍,现下又没有洗脸的地方,就朝着洞口喊了几声,希望梦河或者小通通听见了进来帮个忙,把汤端出去。 接着洞口似传了一阵脚步声。 不轻不重,缓缓到来。 第七章 咬就咬,怎么还留口水? 千酒此刻正仔细盯着鸡汤,动静一起以为是听见了她的喊声进来端汤的,正准备招呼,刚抬头,一抹艳丽的红色就撞入了眼帘。 来人一袭红衣,却是凌气逼人,腰间还是那块温润白玉,右手多了把黑色的折扇,倒似凡尘谦谦君子的做派,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有意无意地扇着,眉眼英气如旧,眼角朱红的痣甚是惹眼,嘴角带笑,眼眸却是深如潭水,令人猜测不透。 千酒看得有些痴了。 红衣似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 千酒花痴中惊醒,又定定地看了眼前来人,不是那恼人的玄天又是谁! 张口便道:“仙罚....神经病....玄天!”千酒一连说了好几个词,似是最后才想起他的名字一般,说完便冲到玄天跟前迅雷不及掩耳般拉过他拿折扇的右手手腕便用力咬了下去,直到嘴角尝到一丝腥甜才放手,而后又立马退到了三米开外诚然一副戒备的姿势,站定,看他。 玄天没有想到她竟会是此番做派,讶异之下毫无防备就被千酒咬了一口,盯着自己被咬得流血的手腕,愣了神,直到手腕的丝丝疼痛提醒他刚刚不是在做梦,自己真的被人咬了。 发生的事虽然出乎玄天的意料,可他也不是那随便就自乱阵脚的人,很快就恢复了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从袖里拿出了一条锦缎擦了擦渗血的手腕,还有些....口水。 而后笑道:“牙口倒是不错,咬得甚是整齐,可我委实不知,先生为何咬我?” 千酒闻言顿时神色一变:“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你究竟是何人,上次被你唬住,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我知我大约是打不过你,所以先咬你一口以泄我上次被你愚弄之愤!”说罢露出一丝满意自己泄愤成功的笑容。 “先生知打我不过还故意咬我,不怕我蓄意报复你伤得更惨?”玄天抬眸挑眉道。 千酒宛然一笑:“笑话,左右都打不过,不如先泄泄愤让自己高兴了,废话少说,你究竟是何人!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先生莫不是忘了,还欠我一个赌注未曾偿还,我为何找你不得?” 看着玄天虽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和善的模样,但她心里总觉得,这人并不似表面一般人畜无害,他要做的事也不似只想讨回一个赌注那么简单。 当下便沉着面:“你若不肯说实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虽打不过你,但别忘了你现在在谁的地盘上,今日刚巧为我九仙山一年一次的祭月节,大小神仙尽数都在,我打不过不代表我们一起都打不过。”况且还有沐阳这位山神都当了万年的人在,千酒想着,底气更足了几分:“你若无其他事,那就要请仙君离开我九仙山了。” 玄天看着千酒一脸似是他再不说点其他令人信服的理由就要全力一搏的架势,神色变了几分,他倒不是怕他们群起攻之,而是觉得眼前这人看着虽柔柔弱弱,竟有这般魄力,属实...有趣,随即心中主意变了几分。 “我此番前来...”玄天说着抬眼看了看千酒,她神色并无异,于是垂眸笑道:“的确不是为了赌注,赌注我还没想好,此次前来是为赴宴。” “赴宴?我可不记得我有请你这尊大仙。”千酒言语中透露着敌意。 “哦?我看那前院不请自来的人似有许多,也没见先生一个一个的去赶,怎么到了我这,先生就不愿了?神仙也需得一视同仁才是。”玄天说着语气弱了不少,倒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千酒听他一口一个先生的很是不受用,皱眉道:“你能不能好好叫人,我叫千酒不是什么先生先生,是我性别不够明显吗?”说着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是女装啊。 “我正想,先生不知闹的哪一出,若是别人来辨,可不一定辨得出先生是女子。”玄天边说边用手中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脸。 千酒心里暗叫不好,这脸还没洗呢,一时竟忘了,现在又在他面前丢一次人,真是可恨! 心里暗暗不甘心时,又想起玄天刚刚的一番话,一时恼怒:“你的意思是,你知我是女儿身?” 玄天一脸不可置否。 “纵是知道,还要叫我先生?”千酒头疼了起来,这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人? “现在不是了。” 千酒眸色一亮。 他继续说道:“现在是酒先生,多谢酒先生告知姓名。”说完还礼貌地鞠了一躬,一副真心感激的样子。 千酒霎时被气得不行,正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 “小酒,你的汤呢,怎么端这么久还没端出来啊,你是睡着了还是偷喝完了。”一道男声由远及近,言语逗趣,正是沐阳。 刚刚竟忘了再见玄天要把沐阳叫来,不过现在也好,他自己进来了,千酒心想。 沐阳本在外传了菜就招待着,料想还只余一道鸡汤千酒可以应对,就没再进来,可过了这么久也没见千酒端着汤出来,以为她在洞里偷喝,这才走进洞来想抓她个现行。 一进灶房便看见一红衣少年背对他负手而立,周身气势磅礴,修为不低,沐阳也不由一惊。见他与千酒刚刚似在说着什么,竟不知她有一位这样的朋友,心下念着从少年身旁走过往千酒处去,准备回过头看看是哪一路的仙友,一看之下却愣了神,此人竟有如此惊世之貌,自己相比之下也是暗淡了几分。 可细看那眉眼,竟是似曾相识,有种熟悉之感油然而生,伴随着一丝忧虑,这一丝忧虑在见了少年眼角红痣之时如江洪突发,卷了沐阳全部心智。 莫非,是他?! 沐阳望着来人,心中七慌八乱,又不敢完全笃定,只得试探道:“竟不知小酒有此等客人,敢问仙友是何方之人?” “沐阳前辈也是贵人多忘事,也就几千年的光阴,竟记不得我了,可那些往事,莫不是也一同忘了不成?”玄天面上一沉,冷声道。 沐阳登时神情紧张,犹如大敌当前:“果然是你!你跟小酒说了些什么?如何与她相识又与她是何关系!你此番处心积虑暗中前来,究竟有何目的?” 面对沐阳劈头盖脸的一番质问,玄天并未立刻答话,而是眼眸微转,收了折扇,端了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片刻才悠悠道:“前辈此番话,甚有不妥。” 跟沐阳的忐忑不定相比,犹如一静一动。 “我与酒先生不过一面之缘,有一赌之约而已,算不上什么关系,再者,我并非处心积虑暗中前来,我此番赴宴自是正大光明来的,是你与众多宾客饮酒食肉并未注意我罢了,最后,我倒不知除了赌约之事,我有什么需要跟酒先生说的,不如前辈指点一二?”玄天说罢面色平静如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才心急竟将一些不该提的话脱口而出,如今被玄天逮住痛处,沐阳不由暗自懊悔,那件事发生之时玄天已不是孩童,定是一清二楚,如今咄咄相逼,是要他自己将整件事和盘托出,沐阳暗暗瞧了千酒一眼,小酒逍遥自在了这么多年,向来无忧无虑,想起自己对那人的允诺,也算是没有辜负,若是将那件事说与她,以她的性子,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沐阳念及此,顿觉托出之事,万万不可。 千酒本在一旁见两人认识已是吃了一惊,又见沐阳对上玄天竟如此慌乱,殊不知沐阳虽只是个山神,但修为已高了寻常山神许多,为何一直在山神之位止步不前她没问过,也并不在意,料想沐阳有自己的原因,就当个山神整天陪着自己也是好的。 他向来不怕千酒惹事,纵是上次仙罚也没这么紧张,如今过了这许久,修为更是大有长进才是,若还是如此慌乱,那玄天看着年纪不大的模样,修为竟是深不可测? 第八章 人形仙罚的真相 后又听两人对话,字里行间尽显古怪,千酒是越听越糊涂,也插不上话,只得在旁边默默地站着,猜测一二: 难道是朋友?玄天倒是一副云淡风轻可当做探望友人的模样,可沐阳这剑拔弩张的阵势,怕不是玄天杀了他的友人还比较恰当。 莫非是情敌?沐阳虽生得少有人比,但若相比之人是玄天,只怕也得逊色了几分,看这情形,沐阳定是抢输了,才有如此对待敌人的做派。 “小酒,此人所言,是否为真?”沐阳见此刻玄天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转过头向千酒投去问询的眼神,连带着对那古怪称呼的疑惑。 忽地听闻沐阳问话,才将千酒从神游之中拉了回来,长这么大,情爱之事千酒也没亲自经历过,只她去卖酒的时候,寻常些个买酒之人看她是个老翁模样偶感亲切,会说上几件为情所困的事,盼着老先生能出些点子罢了。 如今对上沐阳询问的目光,又想到自己刚刚的猜测,面上也是有些微微泛红。 “想不到你与这人形仙罚认识,他说的都属实。”说罢往沐阳那边站了站,表明一下立场,道:“沐阳你别怕,虽然此人修为高深,但若因着这些个风月之事就杀你灭口未免太过令人不齿,且我估摸他该是赢了,就更没理由杀你了,估计今日真是为赴宴而来。”说完她露出一股不屑的神情,似不满他这赢了还要上门炫耀的姿态。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形仙罚?”沐阳诧异。 低头又看到千酒突然流露出的这股不屑之情沐阳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小祖宗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呢?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若此人真为当年而来,那自己也没有把握能护她周全。 沐阳一时思虑万千,竟不知如何是好。一旁观望的玄天倒是开了口: “酒先生此番言论,玄天心存疑惑,这些个风月之事,是哪些?我又何时说过要灭口?不过酒先生认为在下能赢倒是颇有眼光,其他的,就请酒先生为我答疑解惑了。” “难道你们不是情敌?你也不是来这作一番炫耀的?”千酒看了看两人,见沐阳一脸无奈向她翻白眼,玄天则是看戏一般看着她,心下顿时有几分明白过来,怕是自己瞎猜猜错了。 “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们到底...”千酒看玄天一副泰然的模样,转头朝着沐阳道:“那你刚刚到底紧张什么呢,还说有事同我说,是什么事?” 沐阳心想这倒好,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千酒这傻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见玄天也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仿佛真等他指点一二。 “你端着你都快凉了的鸡汤把脸洗了先出去,那么多宾客你主人家一直不露面算什么事,我在洞中跟这位故人叙叙旧,之后你有什么疑问我再答复你。”话音刚落,不由分说就把鸡汤放千酒手里推着她出了灶房。 千酒有些好奇人形仙罚跟沐阳到底要说什么,但现下被赶出来也听不了了,想着他说的也有道理,总是要出去招呼招呼的,便匆匆洗了个脸端上鸡汤出了洞口。 刚出洞口就见穷奇和小东西挣着一只烤兔腿,小东西虽比穷奇小了不知多少,抢起东西来可丝毫不露怯,反倒是穷奇,个子太大了反而还得处处忍让着,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弄伤小东西,顺带可能还会掀了这洞前的花草树木,所以争抢的动作充满小心翼翼,别提给穷奇憋得多难受了,不一会兔腿就被小东西抢到,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千酒看着它们打闹宠溺地笑笑,转头竟见洞前还站了一人,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黑衣金甲,端端正正地站着,又瞧着几丈外就是宴席,席上热热闹闹,喝酒的吃肉的好不快活,这人站在这是有些格格不入,她心觉奇怪便走过去问道:“你是何人,是来赴宴的吗?宴席在那边呢,你站这干什么?” 黑衣人打量了千酒几眼,神色冷漠,却还是礼貌道:“在下无衣,跟随殿下而来。” “殿下?什么殿下?”这下轮到千酒傻眼了,她可没看见什么殿下啊。 “自是北盛天的玄天殿下,殿下进去有一会了,姑娘从里面出来,没看见吗?”无衣冷声道。 “什么?!你说玄天,是北盛天的殿下?”千酒霎时目瞪口呆,怪不得沐阳那副如临大敌的神情,这四盛天各路皇子天资生来便了得,纵是寻常人修行万年也不及皇子的千年,若是皇子中的殿下,更是深不可测,如果沐阳跟这人真有什么过节,的确得紧张万分,可看玄天的态度,倒也不似来打架的,左右现在弄清此事已是不可能,这些疑惑也只有等他们说完再问沐阳了。 自家东盛天有哪些皇子哪位是殿下千酒都还没去注意过,与帝家的来往也仅限于龙帝之前遣了身边的仙官来要醉仙,千酒没给,来回几次龙帝也就作罢没叫人来过了,并没有为难她,沐阳也是个不喜到处攀附的性子,比起那些成天打听帝家的消息,去哪行事或者赴宴,好提前去那地等着恭维拍马屁的神仙来说,他们俩算是比较顺其自然的了,梦河那一众比较亲近的,也都大多没那些心思。 就是自家皇子上门来,她都不一定认得,更别说别家的,所以北盛天的殿下是何模样,千酒更是完全不知晓。 又想到之前玄天的种种行径,跟沐阳有仇干嘛来接近她啊,正琢磨不透时不由脱口而出:“你们家殿下从来都这么神...”经病两个字还没吐露出来,便看见无衣沉着的面色,加上脸上有些骇人的伤疤,千酒不由地把这两个字吞了进去,再咽了咽口水,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神勇,哈哈,从来都这么神勇吗?” 无衣虽不知玄天刚刚在洞里怎么神勇了,但还是昂起了脖子道:“玄天殿下自是英勇无比。” 此人还挺有趣,千酒心想,虽那道疤狰狞了点,本是一副稳重的面容,竟也听不得别人说一两句自家殿下的不是,旁人稍有怀疑之气便立马回敬一番,倒有些小孩子习性。 不由笑道:“是是是,高居殿下之位自然神勇,是我多虑了,他正跟我山中山神谈事,看来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现下正值用饭的时辰,你别在这站着了,随我去宴中寻点吃食吧,今日的菜肴可是平常吃不到的呢。”说罢便示意无衣跟着她,带他去宴席。 却见无衣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千酒心生疑惑,正要开口,他率先正色道:“谢姑娘美意,在下不饿,还是在这等着殿下就好。” 顿觉此人定是比较死板的性子,也不再多劝,他不饿自己倒是有点饿了,于是对他点了点头,准备转身往宴中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突然听闻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细听之下竟是从无衣肚子里传来的。殊不知无衣早上练风甲卫的时候跟着练了练,还没来得及休息便随着玄天赶来九仙山,这样一来清早便费了不少力气,早就饿了,现在肚饿的声响如此之大,可着实有些窘迫。 千酒更是不管不顾直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无衣肤色常年日晒,黝黑之下也看不出什么脸色,不过料想他现在八成是脸红难当的。 “还说不饿,肚子都抗议了,还是随我去宴中吃点吃食,你若不去,我那些个宾客看你杵在洞前,肚子咕咕响,还以为你做错了什么我在罚你呢,你是要存心坏我名声吗?”千酒说罢佯装不悦,似是真怕无衣坏了她的名声一般。 无衣看这情形也别无他法,抬手有些无奈道:“那多有打扰,见谅。”说罢只得跟在千酒身后往宴中走去。千酒却边走边窃喜,她整天偷鸡偷鸭哪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这九仙山没人不知道她的德行,说来也就骗骗外面的,不过把这古板的人诓来吃些东西也好,不至于饿着。 洞外千酒带着无衣去吃东西了,洞内两人正坐着双双默了一会。 终是玄天冷着眸子先开了口:“我竟不知,我与前辈有什么旧可叙,说是算账,还比较贴切。” 沐阳长叹了一声,言语中是深深的无奈:“我知你总有一日会找上门来,也知酒仙一脉欠你良多,我帮了他们不少,将我一并算上也无可厚非,你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要报仇本是情理之中,可如今酒仙一脉只剩千酒一人,我知盛景殿下并未仙逝,只是沉睡,而流月当年就已因愧自我了断,偿了一命,流月的姐姐和姐夫,也就是千酒父母也是待她出世没多久便拖不住残破的身体,撒手而去。”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才道:“盛景殿下虽是无辜,身处殿下之位也是金尊玉贵,可三条性命,换一个沉睡,你也不能答应吗?” 第九章 前尘往事 玄天无言。 沐阳看向玄天,眸中已有请求之色:“若你还无法释怀,今日便取我一命,我绝无二话,只希望能放过小酒,我答应过流月,护她周全,一世无忧。”说罢双眼一闭,已是准备赴死的模样。 玄天听罢他的一席话依旧神色未变,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开口道:“沐阳,你本是我北盛天殿中最有学问的先生,你教过我,教过兄长,也教过酒仙这种因出身不高所以不懂规矩不谙世事,却碰巧结缘于兄长而嫁过来的流月,如今,我倒是想听听,当年之事,从最有学问的先生口中说出,又是何种滋味。” 沐阳本就对当年之事多有感慨,虽不知玄天此番是何用意,但也还是侧了身子,向别处看去,似是陷入了当年的情形之中。 “也罢,”沐阳叹了口气,缓缓说来:“当年北盛天还是一派盛世的样子,我这样一副不正经的样貌,你和盛景都还叫我师父,可盛景天资极盛,我早已没东西可教他了,教的最多的,还是你,你当时努力,教你也很轻松,某天盛景带了个人回来,唤作流月,是他娶回来的夫人,可流月并未在殿中生活过,许多规矩一窍不通,便也交给了我,我教着你修行,教着她礼仪,日子也一日一日的过去,盛景当时已是殿下身份,平日里事务繁多,所以流月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我学,她就如现在的小酒一样,天真,善良,又因着是孤身一人从东盛天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人生地不熟,骨子里多了一份坚毅,我很喜欢她的性子,便是拿她当妹妹一般爱护。” “谁知这样的日子并没延续多久,便迎来了那一场改变一切的神鬼大战,鬼道按捺许久,终是对四盛天下了手,第一个打的,就是当时最弱的东盛天,彼时东盛天大大小小的神仙都加入了那场大战之中,酒仙一脉自然不例外,可酒仙并不善战,几个回合下来已然伤亡惨重。等到盛景及其他各方的支援赶到,已是所剩无几,盛景和流月冲到血海之中却没救出多少,但所幸流月的姐姐姐夫还在其中。” “那一场大战之后,流月他们救出来的酒仙已是苟延残喘,没过多久就都去了,只剩千酒的父母还在苦苦坚持,也不知是上天垂怜,还是天意弄人,竟在那时发现怀了千酒,可以她母亲彼时的残破之身,能顺利诞下千酒的几率小之又小,他们本打算,若是不能顺利生下,便随孩子去了也好...” “流月得知了他们的打算,心里也是痛苦万分,她自小跟这位姐姐最是亲近,荣辱与共,姐妹情深。如今她姐姐就算没有这个孩子也是命不久矣,既然有福,那她自是要想尽办法留住她姐姐唯一的孩子的,她那日来求我,告知我一切,她说,现下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抽离修为极高之人的元神炼下琥珀珠,才保得了孩子顺利诞下,而以她薄弱的修为,这世上,唯有一人符合条件且定能成功,那便是天资聪慧又对她绝无防备的——她的夫君盛景殿下,我得知她的想法后大惊,当即劝她不可,慎思,需知若真做了,便是覆水难收。” “她当时眼中的痛苦之色我现在想起饶是心下一紧,她说,她没有办法看着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姐就这么去了,什么都留不下,若是此番她能顺利取得,自是要以命相抵的,可从没有人做过这件事,抽离元神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并不知晓,还需得我帮忙,或许才有成功的希望,我本就把她当亲妹妹一般,更是架不住她的苦苦哀求,终是松了口,答应助她。” “之后的事.....” 沐阳望着远处,从始至终都说得很慢,仿佛在说一个故事,说得慢一分,结局就能晚到一分,可说到结局了,他却低下头来,紧闭着双眼,抿着双唇,似是极不愿提起,良久才长叹一声,再不言语。 旁边的玄天倚着石墙,双手环抱胸前,闭着眼一直静静的听着,听到沐阳提起流月时眉头紧皱隐有怒意,听到盛景时又变为一汪温柔,似也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见没了声响,桃花双眸微睁,眼里净是寒意。 “之后的事,前辈是再也羞于提起了吗?”玄天冷声,带着一丝张扬与不屑:“也罢,前辈说累了,之后的事,就由我代劳吧。” 说罢玄天走到桌前,寻了个凳子随意坐下,把玩了一下折扇,开口道: “之后你们便仗着那女人的身份,窃了我兄长的元神,跑回了东盛天,暂时护住了那女人的姐姐。听得我兄长沉睡之后,那女人便自以为能弥补地了断了自己,再然后便是她姐姐诞下孩子没多久就跟着自己夫君双双离世,这便是你以为的全部真相罢?所以你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说是以三人之命换我兄长沉睡?”玄天说到最后已是攥紧了拳头,似是强忍着怒意不发,直直地盯着沐阳。 沐阳看他的神情加上他刚刚说的话,一时之间惊诧万分,他当时确是忙着照顾这边的事,只听得盛景殿下并没死只是沉睡了之后便因着一颗愧疚之心不再打听,只是之后疑惑过为何北盛天没有派人追来,今日看来,难不成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玄天在一旁将沐阳的反应尽收眼底,松开了拳头,开口道:“前辈,你可知,若是你刚刚露出半分知晓内情的样子,我便立马踏平这区区的九仙山,可你没有,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那我便来替你讲完这徘徊了万年的故事,你再断断,谁是谁非。” 沐阳神色凝重,只得沉了心听着。 “你们窃走元神之后兄长并未立刻陷入沉睡,殊不知以兄长修为,虽失了最重要的元神,但若强撑意志细心调养,也能保全性命,可兄长当时却是命若悬丝,我帝父帝母用了所有最好的药材来替兄长调理,却丝毫没有起色,如此情形只能是兄长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说到此处,玄天有意无意瞥了沐阳几眼,见他面露惊诧,才继续道: “我有此念想之后便立刻去寻他,追问一番,兄长这才松口,说他这段日子很是痛苦,他不知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够好,真心相待却此般下场,也憾此生再不能与人执手白头,兄长纵横沙场,面对至亲却是个温柔的人,那女人如此对待,我兄长竟不恨她,还说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让我不要为难她。” “兄长杀敌之时从不胆怯,却没勇气让自己活下来,去听那女人有何苦衷,我想,无论是什么理由,兄长虽能理解,却定是不能接受的吧。” “后来帝父帝母见兄长意志薄弱,药石无灵,为了保他性命,双双将一半的修为渡给了他,兄长也不知是因为没有元神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受了之后竟沉睡过去,虽再无性命之忧,却也再没有醒来。” 玄天说罢,神情很是落寞,似又想起了盛景睡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片刻后又开口道: “若是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也罢了,总是他们两人的因果该如此,可之后发生的事,叫我如何原谅?” 沐阳听到盛景沉睡内情如此曲折已是震惊,又听得玄天说还有不能原谅的事,心下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此一劫,怕是万般艰难。 只听玄天继续说道:“当初那一战,鬼道挑了最弱的东盛天下手,其余几盛天听闻消息便匆匆领了各自的斗仙相救,我北盛天也不例外,本就是当时最强力的一方,自是带了最多最精锐的斗仙,虽没我麾下风甲卫那般一敌一千,但一敌一百也是绰绰有余,且在兄长将领之下全力厮杀,而我年纪尚小只领着风甲卫留守在北盛天谨防有变。那次鬼道是倾巢而出,足足打了三百日夜我四盛天才终于击溃鬼道,而那些逃跑的也已是穷寇莫追。” “此番战役,是以我北盛天挫鬼道最多,他们怀恨在心也并不奇怪,虽我方斗仙也伤亡惨重,但余下的也不少,鬼道虽恨,却无可奈何,直到不久后你们窃我兄长元神,害我帝父帝母损失过半修为,兄长又沉沉睡去,经此大变本不能声张,奈何我们尽力压了消息,可本就刚经历大战,一时殿中混乱,没几日变故就传了出去,纵使没几人知道内情,可这次变故对于有心之人来说已然足够。” “那些鬼道有心打探到了消息,竟趁我北盛天混乱之时以死相拼,我们虽遣了人去求助,可彼时只得孤立无援,我拼了性命抵挡。你可知我这风甲卫原有万人,那一战后落得只余百人的下场,等援军到时,只有无衣还血红着双眼撑在我身边,他脸上那一道可怖的伤疤也是那时留下的,鬼道狡诈,他们此番不求战胜,只求我北盛天重创,援军虽到,可他们已达到目的逃了个干净。” “自那以后我北盛天元气大伤,只得慢慢修养,如此,后来也一直没回到原来的盛况,反倒是你东盛天自那一战长了记性,用功了起来,变成如今四盛天第一的局面,这都无所谓,但我只问你一句,我们赔上了兄长,赔上了帝父帝母的修为,后来还赔上了万千将士,你现在跟我说,三条命,孰能还清?” 第十章 打脸就打脸,能别两个人一起打么? 玄天如今再道往事云淡风轻,可桃花双眸不知何时竟蒙上了一层雾气,握着折扇的手隐隐不稳,似是想起了他的万千将士,想起了他们拼命的搏杀,送了自己的性命,却只为弥补一个与他们无关的错误。 沐阳听得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他们那时何曾想过,因为一己私欲,竟得如此多的人牺牲?若是流月得知会有此等结果,定然是说什么都不会取盛景元神的,可纵然当时不知,平白害了一个无辜之人,他们也是万万不该,沐阳知道,从流月跟他说打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只能是一步一步错下去,如今局面,他又作何颜面求得玄天原谅?怕是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 “受苦了,你们受苦了,是我对不住你们,我....”沐阳神情痛苦,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在与盛景说话,还是散了修为的北盛天帝后,亦或是那些自己都不认识,却为了他的错误拼命的将士们。 他甚至连以死谢罪都说不出口,谈死何其容易,可就算他和千酒一同了断,又弥补得了什么呢,他与千酒不过区区两人,欠他们的债怎么还得清? “殿下,我知我万死难辞,要如何处置,我无话可说,至于千酒,若是可以,只希望殿下能赐个痛快。”说罢沐阳竟松了口气,这么多年的亏欠,他活得并不洒脱,如今若能一死了之,何尝不是一种恩赐。 玄天有个能让盛景醒来的法子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这法子是玄天寻了不知多久,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到手,只有身边亲近之人略知一二,也只知道个皮毛,并不知其中细节,更别说在山中不问世事的沐阳了,所以沐阳一直认为玄天此番只为复仇,做的打算都是以死为基础,没想过其他。 “我暂时还没打算取你们性命,就算你们两个都把命给我,也换不回我半位死去的将士,更别说其他,不如把你们留着,将来若是有什么用处,战死也比就这么死了好。”玄天似乎已经从往事痛苦中恢复了过来,言语冷漠。 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沐阳本是他的师父,在那些事还未发生之前,沐阳于他也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也正因为他将沐阳当作亲人,亲人背叛,才是诛心,他虽不取沐阳性命,一时却也无法原谅。 沐阳不知他说的是否是他本意,看着这个自己当初教导的时候情绪都挂在脸上的少年变成如今看不透的模样,沐阳心里越发愧疚,这些年,他的经历定是自己想象不到的艰辛,如果他真不杀自己,那他是要倾其所有护他周全的。 沐阳暗自发誓。 “那千酒....”想到千酒对这些事情还一无所知,沐阳略显踌躇,不知玄天是何想法,若是如实相告,那只怕千酒得知自己的命是流月如此得来,并建立在无数无辜的生命上时,以她的性子,定是万万不能接受,怕是这命,她也不会再要了,可若是玄天执意要说,他又拒绝得了吗? 沐阳又暗暗看了玄天几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心下更是紧张了几分,不知千酒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果。 过了良久,玄天才道:“暂时隐瞒,另寻一套说辞,接下来我自有打算。”想来千酒若是不知,那之后行事或许会方便一些,只要将来那道法子顺利,上一辈的恩怨倒也不用她完全知晓。 沐阳正焦灼之间听闻玄天开口,还让他隐瞒真相之时终是心中石头落了地,虽然不知玄天是何用意有何打算,但若能让她如往常无忧无虑,他便知足了。 自那日之后,玄天便再未露过面,自从盛景不在,玄天以殿下之位处理那些个大大小小的事务也已经习以为常,处理完了便是闲暇时光,若是事情太多,连着十几日不得休息也是平常,这便是北盛天的殿下职责所在。 今日玄天处理事务的时候与从前有所不同,从前他从不分心,专心处理着每一份卷宗,今日他处理到一半,不小心看见了自己当初被咬流血的右手,齿印还清晰地印在上面,如今已然结痂,不知不觉一愣神,思绪竟走远了。 记得那日他与沐阳交谈完之后本准备即刻回北盛天,未曾想一出门本应守在洞口的无衣却不在,这不禁让他心生疑惑,可知无衣最是忠心,若是说了在此处等,便轻易不会乱动,更别说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可若是有什么意外,不可能一丝声响都没有,总会先来报告他一二,况且如今宴席上还是觥筹交错,应当没有什么问题才对。 玄天皱眉抬眼看向席间。 等等,那安静坐着正在吃东西的不是无衣又是谁?玄天轻声走了过去,到了无衣身后平静道:“我来时匆忙,竟忘了你还未进食。” 无衣忽闻身后有人说话,细听还是自己跟着来的殿下,不由地吓了一跳,嘴里刚塞的一口肉还未来得及吞下,就哽住了,当下脸涨得通红,玄天也是一惊,他本只是过来看看,也的确忘了无衣来时还饿着,所以准备等无衣吃饱了再走,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看来是自己过来的时候步子没声不小心把他吓着了。 正准备施个术给他缓缓,谁知被千酒急忙拿的一小碗水挡了去,还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连忙让无衣喝口水顺一顺,再转过身来正色道:“你们现在当殿下的竟是一口饱饭也不让人吃了?急急忙忙就过来兴师问罪,这吃的又不是你家的肉,你慌个什么。”说罢神色很是不屑。 玄天看着面前振振有词的女子,神情有些复杂,她对他来说,本应是这一番恩怨的起因,可彼时她还只是肚中的婴孩,其他人要做的事她如何左右?一出生就背上这无数人命,也着实无辜,可纵使无辜,现下自己刚刚才从一番悲痛中冷静下来,知她无错,一时却也没有办法对她心平气和。 一旁的千酒看他这副隐有怒意的样子,以为被她说中了,真是不满属下私自吃喝来兴师问罪的,霎时有些想替无衣打抱不平,正欲开口,一旁刚顺过来气的无衣却抢了先:“姑娘,咳咳,”刚开口又咳了几下,似是舒缓了许多才继续道:“姑娘,你不能对殿下这么说话,殿下对属下非常好,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自己本是替他说话,他倒好,不由分说回头就捅了自己一刀,千酒心想着,当下脑仁便狠狠抽了抽。 “无衣,你若是饿了,便吃饱了再回去,左右不是吃的自家的肉,你也知道你我不分主仆,没那些个规矩。”玄天边说边瞥了千酒一眼,她顿时脸有些疼,他继续开口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竟能主动离开守着的洞口过来寻吃食,此前倒从未见你如此行径。” “殿下,此番并不是我主动过来,而是这位姑娘说我若不过来,便是让别人以为她在罚我,坏了她的名声,我这才不得已,望殿下不要怪罪。”无衣老老实实的说道。 这下千酒脸更疼了,她遇上这对奇葩的主仆到底是什么冤孽,一个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往她扔刀子,另一个更是明明白白地打她的脸。 “哦?名声?”玄天言语间好像听见什么稀奇的事情一般,“在下竟不知,这九仙山里的酒先生还有名声可言,是在下孤陋寡闻了。”他自第一面起就打探过这边的事,自然知道千酒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早就没脸没皮了。 千酒此刻脸都要被打肿了,涨红着一张脸,怒气一刻高过一刻,正要发作,又被一旁的无衣抢了先。 “殿下,我本就不想过来吃东西,你若谈完了,我们便回去吧。” 说罢看了眼玄天,玄天也好似没什么意见,两人便一起转身就走,留下千酒一人呆愣愣的在原地,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自己竟是被这主仆两人当了空气,白生一堆闷气不说,还被他们就这么跑了,当下那张脸咬牙切齿的模样甚是可怖。 玄天走时几不可见的回头斜了一眼千酒,此刻他坐在大殿书桌上,回想起千酒彼时被气得满脸通红,又发作不了的神情,倒是好笑得紧,嘴角不知不觉上扬了起来。 无衣拿着新呈上来的卷宗踏进大殿便看见自家殿下神色迷离,似是想着什么,此刻更是略有笑意,殊不知他平日大多是一副冷漠的神情,因着身份特殊,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嬉笑打闹已是再回不去。现在如此愉悦,饶是他跟了玄天这么久,也不由觉得很是新奇。 听见有人进来,玄天回过神,看向无衣,见他手中一堆卷宗便已知晓来意,示意他放在桌旁,丝毫没有察觉无衣此时一脸的好奇。 无衣虽心生疑惑却也不好直接问个什么,抱着卷宗走到桌旁放下,张了几次口也没蹦出一个字,玄天正在看卷宗,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觉奇怪,为何放下了卷宗还迟迟站在那里。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场面一度十分寂静,是以又过了片刻,玄天刚好看完了手中的卷宗,准备来拿刚刚呈上的,转身,无衣还在那里,玄天抬眼看去,见他一副古怪的模样。 “你今天怎么了?好生奇怪,是出了什么事吗?”玄天疑惑道。 “殿下....殿下....”无衣叫了好几声,也没往下说,若直接问殿下刚刚是有何事愉悦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又顿了一顿,终究没问出来,只连忙道没事,便走出了大殿。 玄天还是感觉今日无衣甚是奇怪,平日里哪里是这么个扭捏的性子,莫不是去了趟九仙山就变扭捏了?玄天摇摇头,不再细想,低头看起卷宗来。 第十一章 半真半假 酒仙洞内。 千酒正在自己酿酒的洞里挑挑拣拣,嘴里一边念叨着酒的年份一边将年份相同的放在一起,这是千酒闲来无事喜欢做的事之一,平日里千酒没什么收拾,酿了酒就往这洞里一放就完事了,又没个顺序,哪里有空处就放在哪里,久而久之这洞里的酒是一团乱麻。 有时她出门赴宴,需得带上一两坛子酒当作礼物,来不及细选的时候经常会随意抓上坛酒就走,是以有些千酒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仙友她送了坛百年陈酿,而那些平时交情颇好的她却送一坛才二十年不怎么香醇的新酒。 知晓她的提醒一两句,她赔个不是下次再补上好的,一些个小气的却会觉得千酒定是瞧不上他们了,不知不觉就断了来往,千酒也是不知为何就不待见她了,有次沐阳提醒她她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稀里糊涂地将好好的友情断送了出去。 所以如今就养成了个分类的习惯,有时候分着分着还能捡到酿了近千年的芙蓉白,那可比三百年初成型的芙蓉白香醇多了。 说到沐阳,上次宴席过后就再也没见过,好像在故意躲她一样,千酒边分酒边想着,上次的事都还没弄清楚,他们有什么事瞒着她还没说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妥,总觉得那件事好像挺重要的。 忽而又想起那日两人的举动,玄天倒是始终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可沐阳刚开始紧张得不行,后来他们谈完出来,沐阳又变为另外一副忧愁的模样,对玄天也没有了明显的敌意,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来得及问,沐阳就自顾自先溜了,这几日又没见着人,她现下想来自然十分好奇。 左想右想总觉得不是个头,也不分酒了,起身就准备亲自上沐阳那里将来龙去脉问个明白。 刚走到山神洞门口,就见沐阳一袭银边白衣从里院走出来,见千酒来了,凑近笑了笑,道:“小酒,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千酒一听来了气:“打住!这么些日你都不见人影,好不容易被我撞见就是在去找我的路上了?你看我像傻子么?” “我这几日刚巧有事,今日正解决完,真真是准备去找你的。” 沐阳嘴上虽理直气壮地解释着,心里却不免有些心虚,他这几日的确是有意躲她,只因玄天走时只叫他换一套说辞,也没说换成什么样,他寻思着那日他们两人的表现已经被千酒瞧见,那现下随意一个说辞怕是会让她起疑,这才躲着一连想了几日,好容易才想出个真假参半的说法,应该说得过去,正决定去找她,未曾想刚出门便碰上了。 千酒瞥了他两眼,见他面上倒是真诚,于是似信非信道:“也罢,那你去找我,是为何事?”她说完又想起沐阳从前一直有事没事就往她酒仙洞跑,现下她这么问倒有些没事就不要找她的意味在里面,但如今左右已然问出了口,也只得先端着。 果然,沐阳霎时撇了撇嘴,道:“小酒的意思是,没事就不能找你玩了?”他是谁啊,有个逮住千酒错处调侃一番的机会他肯罢手? 这下轮到千酒语塞了,明明是自己来找他问个清楚的,现下怎么反倒变成待宰的羔羊了? 顿时稳了稳神智,心觉不能被他带过去,醒悟过来之后立马开口道:“别废那些话,快跟我说说,你们上次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哪个你们?”沐阳一脸茫然,似不知她在说什么一般。 千酒没好气地瞪了他几眼,道:“少给我装,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快些告诉我,我都猜了好几日了可难受了。” 见她真是十分好奇的做派,沐阳终是笑了笑,殊不知他这是故意在等她先开口,也是怕自己若太过主动解释,她万一生疑就麻烦了,虽然不告诉千酒真相是玄天的要求,可他的私心也是绝不想她知晓内情的。 当下便正了正色,端了副认真的神情。 “你可知道,我本来是北盛天殿中的先生,教一些小皇子修行,或者礼仪规矩,并不是东盛天的人,这山神之位,是我特地去找龙帝要的,当先生的时候有幸见过他几面,听我来意后龙帝答应得爽快,只以为我是想换个地方生活,就直接给了我这个位子。”沐阳淡淡道。 千酒边听边瞪大了眼睛,心想要不要一开始就这么刺激?自己从小就在他身边,一起生活在九仙山里,如今却说他是北盛天的人? “那你得多大年纪了啊,还这一副绝美的皮相,害臊不?”千酒一副看笑话的模样,一旁的沐阳脸有点黑,白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管我? 她也不在意,继续问道:“听你这意思,你来东盛天当个小山神是另有隐情?” 沐阳点点头,继续道:“你本是有个小姨的,名唤流月,我教那些礼仪规矩便是教给她的,她那时是我们北盛天殿下的夫人....” “玄天的夫人?!” 沐阳还未说完,一旁的千酒就顿时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呼出声。 “想不到那玄天也是空有一副少年皮相,跟你一样年纪大了不害臊,都是我小姨的夫君了看上去还只比我大一些。”千酒说罢,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你能不能先听人说完?”沐阳眉心抽了抽,无奈道:“彼时的殿下还不是玄天,而是他的兄长,盛景。”说完一脸鄙夷地朝千酒看去。 这才知道刚刚是自己弄错了,反应还那么大,千酒有些不好意思,没再开口,示意沐阳继续说,她绝对闭嘴。 他又等了半晌,见千酒的确没插嘴的意思,才继续道:“那时的日子可比现在快活多了,流月很聪明,教的东西没几遍就滚瓜烂熟,人也温柔,不像你,整天上蹿下跳净给我捅篓子。”边说边没好气的瞥了千酒几眼,她立马向别处望去,装出一副无赖模样。 早习惯她脾性的沐阳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可惜好景不长,不久就爆发了一场神鬼大战,我们虽胜了,可伤亡也不小,酒仙一脉最后更是只剩下了你父母和流月,他们当时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勉强撑了一阵子便发现竟然怀了你。” “可你母亲的身子太过虚弱,根本撑不到你出世,流月不知从哪打听到北盛天有一株极其珍贵的药草,无论多伤重也可续性命,但那株药草世间仅有,便是北盛天的帝后也不曾舍得用过,当时情况危急,流月为了你,也顾不了那么多,利用自己的身份骗过了守卫,偷走了这颗药草,逃跑时败露了行踪,来找我帮忙,我本就拿她当亲妹妹一般,见她情况危急,便帮她逃回了东盛天。” “之后用药草护住了你母亲的心脉,生下你后,他们三人也因那一场大战留下的伤势而去了,酒仙一脉就只剩你一人。后来才得知盛景殿下也因故昏迷,多年未曾醒来,所以如今的殿下才变成了玄天。”沐阳一口气说完,又暗自回想了一下刚刚的说辞,应是没什么破绽。 想不到当年还有这样的内情,千酒闻言,心下顿时不是滋味,那一场大战她也是听其他仙友偶然提过一二,的确艰难,却因着是万年前的事情,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想不到自己的家人竟与那场大战颇有渊源,虽自己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但血浓于水,她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分。 后又想不到小姨对她们一家这么好,愿意为了她舍弃北盛天的一切,虽然她偷那么珍贵的东西是为了救人,但那个盛景还昏睡不醒呢,说不定小姨不偷的话,这株药草就要为盛景所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没救堂堂殿下,却救了她一个小酒仙,在玄天看来肯定是记恨的,怪不得他来时沐阳那般姿态,定是怕他寻仇来了。 想着想着千酒又暗暗叹了口气,左右这件事是他们偷窃在先,后又或许间接导致盛景昏迷至今,于情于理,的确是她欠北盛天的,玄天也是北盛天的人,还是盛景的弟弟,这说来不也算亏欠玄天了嘛,千酒登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从前她不知个中实情,对待玄天态度着实凶狠,还咬得别人渗了血,岂不是恩将仇报? 一旁的沐阳看着千酒思绪纷飞也没有打扰,她不怀疑说辞便好,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第十二章 初遇陶思远 游手好闲了数日,千酒终于支撑不住,带上酒桌准备去百竹林听些讨酒之人的趣事。本来当沐阳上次跟她说了那些话后,她就想有机会一定得对玄天恭敬点,依着他点,毕竟欠人家的,只得讨好着来。 可谁知玄天近日一次面也不露,害她想发挥一下都没地方,在自己洞里等了许多日,简直无聊透顶。 于是千酒仍旧幻了当初的老翁模样,带上酒桌,御风之下,不一会便到了百竹林,衣袖一挥,一副桌椅便整整齐齐的摆在了面前,千酒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万事俱备,只欠来人。 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千酒不禁想起第一次与玄天见面便是在这百竹林,自己修为太浅看不出来他的身份,还在他面前洋洋得意,想来他当时心里不知道嘲笑了她多少遍,如今真是后悔不跌,着实丢脸。 想着想着便见一身穿粗布麻衣,长相白白净净的男子从远处慢慢走来,千酒见有生意上门,直直散了那些个胡思乱想,摆了摆姿势,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老先生派头,一脸慈祥地笑着,这是她的经验之谈,表现得慈祥一点,来的人戒备心就会小点,更方便她找乐子。 来人走得近了,见有一老先生在此卖酒,低头恭敬道:“先生有礼,我刚在不远处砍了些竹子准备回家去,一路上口渴难耐,所幸碰上先生,敢问先生的酒怎么卖?” 眼见此人约莫二十有余的模样,身后果真背了个背篓,装了些砍成一节一节的竹子,他虽是一副山野农夫的打扮,双手也布满厚茧,可长相却十分清秀,气质也不似普通的农夫,如今变为这副模样应是另有隐情。 可更令千酒感兴趣的,是他周遭一圈若有似无的鬼气,便是得鬼道缠身许久才会出现,可若是寻常人,被缠这么久早就被鬼道吸走三魂七魄一命呜呼,就算是身强力壮的,也定是个病恹恹的模样,眼前这人瘦弱清秀,虽表面看着有些弱不禁风,可她仔细瞧了,里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如此,才更是有趣。 她一时来了兴致,左右现下无聊得紧,既然有趣事送上门来,不收岂不是白白浪费? 于是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长胡子,爽朗地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你一副山野村户的打扮,说起话来倒是恭敬的书生气,令人听了欢悦,我这酒天下只此一家,香醇无比,看在你说话中听的份上,便宜一点卖你,一两银子一碗,公子想来几碗?”她故意将酒钱说得很高,看此人模样定是给不起。 果然来人听闻要一两银子一碗,当下便面露难色,摇了摇头道:“先生谬赞了,我的确只是个普通的村户,先生的酒如此昂贵定是十分香醇,可我家境贫寒,恐怕没福气尝一尝了,此番多有打扰。”说罢仍是恭敬地从凳上站起来,冲千酒欠了欠身,理了理衣裳就准备离开。 千酒早有盘算,见此,抬眼看向那人,慢悠悠道:“也罢也罢,你是我今日第一位客人,又如此恭敬,便是我吃点亏,白送你一碗,不过,我在这卖酒也着实无趣,你就在这陪我聊会天吧,如何?” 那人听闻老先生如此美意,加上自己确实累了,便走到千酒对面坐下来,应道:“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晚辈陶思远,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本是萍水相逢,你就叫我先生就是了。”千酒懒得再去编个名字,随意应付道。 “我瞧先生不是寻常人,若不愿透露姓名,倒也无妨。”说罢便端起酒碗,千酒还想套些故事出来呢,定然不会让他就这么睡去,早已用普通仙家的酒悄悄换了碗中的白露。 陶思远喝了一口便面露惊色,感叹道:“果然香醇!” 殊不知普通仙家的酒自然抵不上千酒这个酒仙所酿,那些酒在她这里也就当个白水,可如今看来对凡人来说也是足够。 “我竟不知酒先生的酒何时连人也醉不倒了?” 千酒正准备问陶思远为何这副模样加上周身气质却只是个山野农夫的时候,忽听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回过头,翠绿的百竹林里一袭红衣煞是惹眼,正是玄天。 玄天从她身后慢慢走近,在她身旁停住,坐下。 距离上次宴会一别已近一月,他也不再露出上次宴会上那一副冷漠的模样,而是眉眼带着初见时的那番笑意,嘴角微扬,千酒还没习惯他这一张长得天妒人怨的脸,特别是此刻还笑得如此醉人,一时未回过神来,兀自看着他发愣。 玄天也不急,任由她这么看了一会,半晌,见她仍旧丝毫没有回神的意思,顿时有些笑意在心里绽开,不得开口提醒道:“酒先生,再看天就黑了。” 千酒闻言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又丢脸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登时红得不行,又突然想起陶思远还在一旁,要是被他瞧见,那她真的不用混了,念及此立马转头看向陶思远,正欲解释。 只见他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嘴巴也是大大张着,此刻亦如刚刚千酒一般看得呆了,还未回过神来,千酒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活这么久还是有用的,至少面对玄天如此样貌只是稍微看愣了点,还不至于像陶思远一样目瞪口呆。 未曾想玄天此番前来并没有敛气,千酒本就是神仙自然不觉仙气奇特,可在凡人眼里,玄天本就样貌出众,加上周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出尘之气,一见自然会不自主地移不开眼。 见陶思远这副模样,千酒感叹到还好玄天是走过来的,若是直接飞过来,那可能会直接把他吓死当场。 趁陶思远还未反应过来,千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态,霎时又变成了个和蔼可亲的模样。 “陶公子,陶公子?你没事吧?”她表面装作关心道,实则是想提醒陶思远回神,她还有故事没听呢。 陶思远恍惚过来,方觉刚刚自己甚是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抱歉道:“方才是晚辈失态了,不过我听这位公子唤您酒先生,先生姓酒吗?” 千酒正欲答话,旁边的玄天却是先开了口:“你就叫她先生。” 突如其来的冷漠得近乎命令的口气让千酒不禁疑惑:这玄天又在搞什么鬼?本想当即出言反驳,可又想到自己此前说的万事尽量依他,霎时只得作罢。 一旁的陶思远莫名觉得此人不好惹,于是也听话的不再多问,转而又喝了几口酒。 玄天来时便注意到此人周遭的鬼气,也觉奇怪,又见他喝千酒的酒竟没醉,微蹙了眉,抬眼看向她。 千酒看出他的疑惑,又不好直说,于是以极小的动静眼神示意了一下,好在玄天聪明,片刻便明白了几分,转过头去不再多问。 见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应是不会再来打岔,于是千酒转过头对陶思远道:“陶公子,这是我家侄子,你叫他铁锤便是。”玄天此番来得突然,她只得临时随便想了个身份和名字,虽然听上去差了点,但陶思远是聪明人,料他不会问什么的。 对面的陶思远闻言,差点将刚喝的一口酒喷出来,可见千酒的差了点不知是差了多大的一点。但她有件事说对了,陶思远是聪明人,知道这位老先生的意思,并没有多问。 千酒见身旁玄天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即心下一喜,刚刚突然被他打断,耽搁了这一会,如今终是可以进入正题了。 “陶公子,我见你面容清秀,身材瘦弱,不像生在山野乡村中,说话也文绉绉的,不似山野农夫一般粗犷直爽,倒像...是个读书人。”千酒虽心里比较急切,但面上还是装作不经意的提起。 陶思远本就觉得这个卖酒的先生性格温和,虽然他的侄子没那么平易近人,但瞧着也不是坏人,几口酒后,便准备将自己的经历告知二人,是交友亦是诉苦。 “先生猜的不错,我本是复城人士,自幼便寒窗苦读一心想考取功名,以报父母养育之恩。” 复城千酒很久前找酒方的时候去过,离凡尘的皇城颇远,城中人家也大多不富,过着只能糊口的日子,但远离纷争,也算乐得清闲。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一次入试我便中了举,以为终是熬出头了,却不料竟是噩梦的开始,彼时我被分到家乡复城上任,正当我收拾好包袱准备启程回乡时,突然被告知需缴纳一笔银两才会放我归乡,我对这世道贪官猖獗本有所耳闻,以为只是世人听信了传言,毕竟为官的都是遍览群书之人,应当不至于此,可直到我自己遇上才知,世人所言皆是实情。” “我才刚刚中举,家中本就贫穷又何来钱财?我一时别无他法,便言语拒绝了他们,又耽搁了好几日,他们见我真拿不出才不得已放我归了家,至此本以为他们就此作罢,以后已是光明前程,可待我一番跋山涉水,辛苦归家时,等待我的竟是我那年迈父母早已冰冷的尸体。” “我痛苦万分,思前想后,定是那些贪官求财不成便害我父母性命,那时我便对这冠冕堂皇的官场失了所有信心,我不是没想过报仇,可我势单力薄,又谈何寻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好生安葬了父母,之后索性离开那个伤心地,来这千里之外的村落定居了。”陶思远说完,侧过身去,抹了抹眼角,竟是哭了。 第十三章 有把柄就是为所欲为 千酒本意是想听些有意思的故事打发时间,未曾想陶思远的经历竟如此曲折忧伤,虽他只是凡尘之人,生死对于神仙来说微不足道,可七情六欲却是众生平等。 这些回忆本是她引出来的,眼看陶思远暗自抹泪,她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了看玄天,只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正把玩着腰间的玉坠,千酒顿时有点尴尬,趁着现在陶思远还没注意他们两人,拉了下玄天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表现得如此冷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玄天不是个听话的性子,斜了眼千酒,没有硬挤出一副同情的模样,只是不再把玩玉坠,神色也稍微缓和了些。 如此,她便转头对陶思远颇有同情地开了口:“没想到陶公子身世如此曲折,请公子节哀,此番让公子又回忆这令人感叹的往事,着实是老夫思虑不周,望公子见谅。” “我既肯说出来,就不怪先生提起,左右也是过去的事了。”陶思远经过一番诉说,心中多年的郁结倒是缓和了不少,之后面色慢慢平静了下来,似是真的放下了许多。 三人又坐了一会,千酒跟陶思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经过刚刚些许沉重的话题,两人兴致皆不是很高,玄天倒是没怎么说话,一直在一旁默默喝着酒,不经意间,天色也暗了起来。 千酒看了看时辰,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听陶公子说,如今住在附近的村落?可是不远的息宁村?” “正是,说来先生可能不信,今日与先生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是倍感亲切,才不知不觉相谈了这么久,都忘了我还要带着砍来的竹子回家呢,村子虽不远,可看此天色,到家怕也天黑了,在下就先失陪了,今后若是有缘,定再与先生畅谈。”陶思远说罢便恭敬地起身,与千酒和玄天告别。 千酒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不多留陶公子了,如公子所言,便是有缘再见吧。”说罢起身送别。 三人就此便散了。 陶思远走后,玄天坐到了陶思远的位置上,两人一口一口地饮酒,一时都没有说话,千酒想起陶思远的经历,还是有些唏嘘不已,没什么精神。 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玄天殿下,你怎么找到我的?” “路过,看见你又在诓人,便下来看看。”玄天漫不经心道,好似真是路过,随即又说:“酒先生叫我玄天就好。” 千酒虽是不大相信天下有这么巧的事,随便路过都能遇上自己,却又想不出若是专程找她是为何事,听到玄天这样称呼又有些愣,便暂时将疑惑放在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心觉不妥,随即去了幻象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然后才满意地看着玄天笑笑,又想到玄天让自己直呼他姓名,便是没有她想象中的殿下那般狂妄自大,也没有沐阳表现得那么可怕嘛,于是脸上笑意更浓了。 自从她知晓是北盛天的药草救了她后,她对待玄天的态度转了个大弯,虽然对玄天好就等于报答北盛天这个逻辑有些勉强,但千酒也没其他办法,总不能直接飞到北盛天殿中跪下,感谢救命之恩吧? 殊不知玄天只是不喜欢殿下的称号,叫皇子又觉麻烦,才让千酒直呼名字的,如今看她刚才还沮丧着,说了两句就莫名对着他笑如春风,此番心情转换未免有些太快。 千酒没注意到自己笑得何等明媚,倒了一碗酒道:“我此番可没有诓人。” “还没诓人?你诓得那瘦弱公子掉了好几两泪,看着本就体弱,此番出门砍个竹子还得被你诓着哭上一场,啧,甚是可怜。”玄天说罢装作一副十分同情陶思远的神情来。 千酒一下子答不上话来,他说得没错,陶公子本就瘦弱,又是个读书人,此番自己不小心提起他的伤心事,他走时面上虽平静如常,焉知不会一路上都想着从前的伤心事? 要是又哭起来,面前没人定是会哭得极伤心的,若是哭出个什么好歹,那她可真是过意不去。 看她一脸十分懊悔的模样,玄天挑了挑眉。 “酒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心,我见那陶思远骨子里的性子还是坚毅,应该不会被区区回忆绊倒才是。” 听他这么一说,千酒神色才缓和了些,想起方才自己与陶思远交谈间,也觉得他应该不是如此多愁善感之人,而且他身世这般曲折,却没有怨上天不公,而是离开了伤心地继续努力生活,瞧着心性也是纯粹。 念及此,千酒暗暗松了口气。 慢着....刚刚玄天怎么还是叫自己酒先生? “我这不是已经变回来了嘛,你怎么还叫我酒先生啊,别人听来得多奇怪,等会以为我男扮女装就不好了吧?”千酒第一次认真跟玄天讨论起这个问题,以前提起总是被他有意无意一笔带过,这次必须跟他说个清楚,她可不想被旁人当作变态。 玄天却好似没听见抱怨一般,自顾自地喝着酒。 “你可别想又混过去,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被当变态了你负责吗?”千酒有些着急,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我喜欢叫酒先生,自然就叫了。”玄天淡淡道。 他总是能在千酒不管生气还是着急还是高兴的时候,保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他说的都不是自己的事。 千酒不免觉得此人有些霸道,什么叫作喜欢就叫了?那她喜欢叫玄天神经病能叫么? 自然不能。 抓别人小辫子可真好,做什么别人都得顺着,比如现在蛮不讲理的玄天,自己可不就得顺着吗,谁让他们家救了自己呢? “我负责。” 千酒还在暗自羡慕着,就听得玄天莫名其妙蹦出这几个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难道....他是在回答刚刚她说的被人当变态怎么办?他说他负责? 虽然知晓玄天说的什么,可千酒还是莫名觉得这几个字有些.... 顿时脸红了一红。 玄天只当如果是因为他的称呼而让别人误会,那他自然是有责任的,虽嘴上说负责,可他也不知道怎么负责,也懒得去深究这种无聊的问题,看着千酒微红的脸,疑惑着现在酒仙也能喝醉了? 定是她成日不求上进,修为上不去,喝自己酿的酒都能醉,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两人沉默了片刻,千酒有些欲言又止,此番,还有一件事是需得与玄天说的。 “那个,玄天,从前的事...” “路上说。” 千酒刚鼓足勇气开了个头,便被玄天拦住,他站起来指了指天,示意天色已晚,千酒也看了看,的确不早了,便也站起来一挥袖,地上的酒桌霎时没了踪影,想是被千酒收了起来,不过... “什么路上说?”千酒疑惑道。 “我去东盛天还有事,顺路送你回去。”玄天沉声道。 原来他是要去东盛天,那此番遇见也的确算得上是路过。 路上,月明星稀,千酒还是踌躇了一会,才信誓旦旦开口道:“从前我小姨偷走药草救我母亲,这件事是我们不对,如今她们虽不在了,可恩情我不会忘的,你们北盛天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你也是,若是需要帮忙,直接来找我。” 玄天虽不知道沐阳是如何跟她说的,但听她字里行间的意思,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他明白从前的恩怨与她无关,可如今听她突然提起,又想起了盛景当初毫无求生之念的模样,兄长本是像巍峨山峰一样的人,变为那般落寞,叫他如何不心疼,玄天沉默着,云淡风轻的脸上添了几道阴影。 千酒看着眼前人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以为是自己提起往事,他又想起那株药草,还是舍不得,如今才如此做派。 当下无奈道:“那个,你别生气了,左右那药草都已经用掉了,况且,再好的药草如果只是摆设而不用来救人,那跟寻常野草又有什么分别呢?”千酒说了一半,似又想到什么,急忙开口道:“我也不是说我们偷药草是对的,我的意思是事已至此,总得往前看不是?” 她说完试探性地看了看玄天,只见他面上又恢复了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她只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那般无关紧要的话,也不开口,只顾着赶路。看来是有些要紧事需要赶去处理,千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不再搭话。 第十四章 鬼道此番行事不简单 两人很快便到了九仙山,落了地,千酒见玄天没有继续讨论往事的意思,她也不想总揭人伤疤,便没有再提,况且她还不知盛景是否因为没药草相助才沉睡,她想了好久却始终不敢问他这件事,若答案是肯定的,那她有何颜面面对玄天,别说是报恩了,纵是见一面她都心虚,不如不问,还能往好处想一想,说不定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呢? “你还有事,我就不留你坐一会了。”千酒说罢冲玄天点了点头,当作告别,玄天见此也点头回应,千酒不再多言,转身往山上走去。 “酒先生,我已往前看了许多。” 千酒走了一段路忽闻身后玄天开口,转头看了看,玄天却已然走远。 她想了想玄天说的话,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反应有点慢,总是过了很久才答她之前的话,他说已经向前看了?那她倒没觉得,今日她提起,他还不是仍旧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她顿时有些莫名其妙,怀着心思回了酒仙洞。 漆黑的夜空中有一道艳红身影疾驰而过,不是玄天又是谁。 不知不觉他竟耽搁了许久,也不知道无衣那边能否应付,念及此,玄天脚步越发快了起来。 想起刚刚走时那番话,的确是真的,若他没有向前看,若如几千年前的自己,还不知道有救盛景的法子,如若不是临殿中正需要他之际,且自己也着实年轻了点,不一定打得过沐阳,他怕是早就杀过来了,别说千酒,就是这九仙山,他也要屠个干净。 即便他当时知道盛景还有救,依着那时的性子,他也定不会让千酒过得如此轻松,就算不能杀,也要囚禁起来。 可如今,殿中已然恢复了秩序,他却没了无论如何也要屠尽这九仙山的心,世间之事,有许多不是杀尽就能解决的,他这些年的成长,旁人断不能体会,那些为了加快修为增长而加倍努力的日日夜夜,一直陪伴他的,也只有一道道修行中慢慢增加的伤疤罢了。 从一番思绪中回过神来,玄天落到了东盛天的某个边界处,无衣和几个风甲卫站在一起,似在等人,想来就是他。 “是从北盛天跑掉的那些吗?都在这?”玄天走到无衣他们附近,低头查看着。 “殿下。”无衣先是恭敬道。 只见无衣他们附近竟躺了几十具尸体,皆是黑袍,每具尸体都面露凶相,鬼气逼人,不远处还躺了几具风甲卫的尸体,虽经过精心整理,但衣物上大片的血迹看来仍是触目惊心,似乎经过了一场十分激烈的打斗,再看无衣一行人,皆是面色沉重,每个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只是还不致命。 玄天看见地上风甲卫的尸体,又看还活着的人都受了不少伤,心下一紧,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回殿下,当日殿下吩咐全力追杀这些鬼道,我便带了几个风甲卫,想来活捉应该不是难事,谁知这鬼道十分狡猾,一来二去我们竟跟丢了,好在后来重新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却是已经跑到了东盛天这边,我们追赶之时发现他们人数已多了一倍,原来途中他们已跟另外一批鬼道汇合,见我们追上,便与我们拼杀起来,这群鬼道在北盛天已吸食了许多魂魄,不知路上是否再度害了人,增强了修为,加上人数众多,我们一时落了下风,只得放弃活捉,下了死手,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位将士....” 无衣没说完,便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似是不甘,眉宇中又尽是沉痛。站在一旁的其他风甲卫也都是面露不忍之色,没有说话。 “殿下,都怪我轻敌,害得几位将士送了命,若是多带一些人,定不会如此,请殿下责罚!”无衣说罢便应声跪下,面上一片苦涩。 “殿下!属下也有责任,修为不佳,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弟兄,请殿下一并责罚!”其中一位风甲卫看无衣如此,也一并跪了下来。 紧跟着他的越来越多。 “属下也是!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弟兄!” “请殿下责罚!” “属下也...!” 一时间,求玄天责罚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所有风甲卫竟都跪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场景,玄天不免心中波澜起伏,这些风甲卫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修为定是不差,自跟了他那一刻起,所有人就开始一起生活,一起训练,一起受功,一起挨罚,大家早已情同手足,如今对他们来说便是牺牲了几位兄弟,没有人不痛心。 “都起来吧,我何时说过责罚你们,你们跟了我,便日夜不停地修行、训练,比其他斗仙辛苦了何止百倍,也从未埋怨过,今日,若是我早一步前来,结局也不会如此,若是要罚,便是我也该一同受罚!” “可大家别忘了,杀害他们的,是那些穷凶极恶的鬼道,我们可以在这里自怨自艾,也可以重振旗鼓,下次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不过我相信,后面一种才是这几位死去的将士希望看到的。” 玄天一语言罢,众风甲卫的眼神皆慢慢坚毅了起来,虽眉宇间还有沉痛,更多的却是重燃的斗志,纷纷站起来,附和道: “对!我们不能让弟兄们白白牺牲!” “下次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玄天快步走到无衣跟前,将他扶了起来,点了点头,无衣会意,也不再张口闭口求罚,而是暗自握紧了拳头,同样的错误,他以后誓不再犯。 “此地不宜久留,将众位将士的尸首带回去好生安葬,其他鬼道的尸体处理掉,不要留下痕迹。”玄天沉声吩咐了下去,叫上无衣,两人先回了北盛天,他需要知道更加详细的经过,直觉告诉他,鬼道一事并不简单,还是尽快查清为好。 两人一回到殿中,便往玄天的书房走去,进了房间,玄天走到书桌后坐下,无衣则径直走到一放了茶水的圆桌前。 “二皇子渴不渴,是否要喝水?”无衣问道。 “不用,你喝吧。”玄天淡然道。 无衣跟玄天单独在一块时显得随意些,便径自倒了一杯,自个儿喝了,才走到书桌前,坐在了玄天的对面。 “你们此番去追,可觉出什么端倪?”玄天见无衣喝完坐下,便开始询问正事。 不久前,玄天收到消息,说近日鬼道肆虐,已残害了北盛天诸多凡人性命,他们身为天道,鬼道肆意害人便在他们管束之内,于是他率领一众风甲卫前往最近的一处刚发生的地点,正巧与一群鬼道撞上,杀了大半后本想将余下的活捉带回去拷问,却不想给他们跑了,便遣了无衣带人去追,接着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二皇子,属下此番不知是否算收获,若是寻常,这些个鬼道忌惮天道众仙,定是不敢如此猖狂,如今大量吸食魂魄,行为极其古怪,我们追踪之时,发现他们吸食魂魄后只消耗一半以增强自身修为,另一半却是存于体内,不知作何用处,后他们与另一波鬼道汇合,我观察了一番,另一波也是如此,我们只发现了这一次便如此大的数量,若是从肆虐之时算起,应是不少的人命了,且若是寻常时候,那些鬼道被我们如此追赶,定会留下几人与我们拼搏一番,可这次他们似乎只想着匆匆逃走,并不想有什么伤亡。”无衣疑惑地说完,看向玄天,似在等待他的结论。 “如此说来,”玄天听罢,面色凝重,“这群鬼道存一半于体内并不消耗,定不是为自己所用,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无衣听他这么说,心下也是一紧,看他神色,这件事定是棘手得很,一时之间,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只得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玄天。 玄天此时若有所思,眉头紧皱,似在想法子将此事再弄清楚一些,鬼道行事神秘,一反常态,定不是什么好事,怎奈如今我在明敌在暗,这件事还要细细斟酌,不能盲目下定论而打草惊蛇,他此番让风甲卫不留痕迹地处理掉那些鬼道的尸体也是这个原因,暂时不能让他们有所警觉,若是失踪,其他鬼道只会觉得是他们贪恋修为,自己跑了。 玄天沉思了一会,双眸一亮,似是想到什么,接着嘴角一扬,竟是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该是心里有了主意。 第十五章 酒仙洞易主? 千酒近几日十分闹心,只因玄天已在她这酒仙洞里待了数日了。 数日前,千酒从凡尘的农户那里弄了些肥料回来,打算给洞前的芙蓉浇一浇,按凡尘的做派,这样芙蓉定会长得更好,可她去要之前,实在没想到肥料原来这么臭,提回来的时候她都要被熏晕了,回来后赶紧寻了条丝帕将口鼻掩住,这才勉强将肥料提到芙蓉跟前,像模像样的开始浇起来。 玄天这人走路从来都是没声没响,他走到千酒身后时,她正舀了满满一勺,准备浇灌,谁知他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手里一个没稳住,直接将肥料洒了一地,还连带着自己一小块裙角。 千酒一看自己身上正散发着恶臭的肥料,心下一阵杀了来人的心都有,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准备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 “你看不见我正...”她边转头边扯下捂着口鼻的丝帕,话才说了一半,便见来人竟是玄天,气焰陡然低了不少,若换做其他人,她定是要发作的,可若是玄天... 自从知道那事后,她的原则便定会在玄天这里打不少折扣,这次纵使自己被害得浑身臭气熏天,也还是咬了咬牙,忍住了想打人的手。 左右其实要打也打不过。 “你下次能不能先看看情况再叫人,或者走路出点声?”千酒见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打不过就讲讲道理呗,说着给玄天看了看弄脏的地方,故意装得有些委屈道:“你看我的裙子,这是梦河姐姐绣了一月才绣好的,可珍贵了,就这么弄脏了,多不好。” 她能拿来施肥的时候穿的当然不是梦河绣了一月的裙子,此番故意往严重了说,让他愧疚愧疚也算稍微解解恨,说罢做出一脸惋惜又心疼的表情,若是寻常人见了千酒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定是会心生怜意。 可玄天究竟不是那些个寻常人,只见他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她身后,又看了看地上的工具,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这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酒先生这是...在施肥?”玄天皱着眉,竟直接无视了她刚刚的极度扭捏装模作样,转头问起其他的事来。 “你知道这叫施肥?”一听在大殿中长大的皇子竟然也知道这些凡尘之事,让她有些意外,一时便没有在意自己刚刚费力的一番作态还没个结果呢。 “为何不知?酒先生不学无术,便觉天下人都是如此?”玄天笑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千酒,又说她不学无术,很难让人不理解成他这是在理直气壮地嘲笑。 千酒顿时有点火气,自己竟被人如此看低,当即红着脸争论道:“谁说我不学无术了?我修行时可从不偷懒,只是碰巧这些个凡尘说法我刚巧漏掉了而已,才不是什么不学无术!” 玄天见自己好像踩到了某人的小尾巴,这样下去可不妙,毕竟等会的事还得她自愿答应了比较方便,顿时收敛了一下笑意,故作严肃道:“是是,酒先生一向学识渊博,是我冒犯了。” “罢了,念在你也不是故意。” 她嘴上虽原谅着,心里却兀自琢磨着玄天这番道歉是否真心实意。 左右想不出来个结果,便懒得再去纠缠,当下也没问玄天为何在此,许又是路过,便自顾自转身,准备把最后一点肥料浇完,周遭气味浓郁,一下竟是把裙子的事忘了个干净。 这头小心翼翼地浇着肥,玄天则在一旁径自寻了块石头躺下,鲜红的衣袍随意散开在石头上,一手放在头下枕着,桃花双眸微合,不经意的姿势在旁人看来却是一幅精致的画卷,可唯一能欣赏的千酒此刻却只一门心思看着她臭烘烘的肥料,着实可惜。 远处不知什么东西慢慢在靠近,玄天微微抬了抬眼,没有作太大的反应,待那东西快近身之时,他迅速一个翻身,抬手就要向那不明物体挥去。 忽地顿住。 穷奇瞪圆了一双眼睛,还保持着半趴的姿势,觉察出眼前俊美少年身上方才消逝的杀意,有些不知所措。 玄天与穷奇只在上次祭月节上打过一个照面,彼时穷奇还在抢着吃肉,也根本没注意过他,他倒是对这只穷奇兽有所耳闻,上次见它竟然为千酒所有,也暗自吃了一惊,没想过她能耐不小,还能收服穷奇,可看它此番偷偷摸摸爬过来,却不知是何故。 穷奇见玄天此刻身上并无杀意,便不再看他,径自往千酒那边看去,边看边嗅着空气的气味,似是有所发现,准备继续往那边爬。 玄天见它根本不在意自己,当下有些若有所思。 “对生人警惕如此低下,心眼未免太大了些。” 谁料这话刚出口便被穷奇听见,只见它回了个头,看向玄天,抛出了一个轻蔑的神情,玄天不由得一怔,当下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你竟以为我打不过你,你这小兽,倒是随了主人的性子,如此有趣。”玄天说这话的时候穷奇已经爬出了些距离,并没有听见‘小兽’这般显得有些孱弱的称呼,不然按它的性子,定是要回来讨教个长短的。 玄天见它往千酒那边偷偷爬去,也不再躺着,而是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斜斜一靠,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的一人一兽,似是在等什么好戏上演。 穷奇身形颇大,虽是一番蹑手蹑脚的作态,可千酒也能察觉,只见穷奇走到她跟前,用力嗅了嗅,似是大惊,接着便直跳脚,而她在一旁不知是在解释还是安抚,有些手忙脚乱,想用手去按住穷奇,却被穷奇略带嫌弃的躲开,不一会便一溜烟跑了,留千酒和被它踩踏过的芙蓉地,看起来一片狼藉,倒是远处倚在树上的玄天,此番看了一出难得的好戏,一个人在那里笑得有些肆无忌惮。 千酒在那边站了一会,似是叹了口气,后转身往酒仙洞走去,玄天见状也走了过去,拦住了她,嘴角的笑还有些隐藏不住。 “酒先生刚与穷奇那一番,是在作何?” 千酒已经不奇怪玄天认识穷奇了,只惊到他为何没走,还在此处,且将刚刚穷奇与自己的一番闹腾看了个遍,定是又将自己的笑话看了去,当下有些懊恼。 这穷奇也是,本来在外面玩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偷偷摸摸找了过来,自己明明跟它解释了这是在施肥,可它偏偏觉得自己是喜欢玩弄如此恶臭的东西,当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任她怎么解释都没用,还将开得好好的芙蓉踩了个遍,跑得倒挺快,想来自己没有教训到穷奇一顿,千酒一时有些咬牙切齿。 “你怎么还在,这次不是路过了?找我有事?”当下没好气道。 “我这次来找酒先生确有一事,只是...”玄天有些欲言又止,一脸难色,仿佛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千酒看他神色,不知是何事让他如此难言,难道是出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当下提了精神,不再心生嫌隙,而是有些紧张道:“但说无妨。” “既然酒先生开口,那我便直说了,酒先生或许忘了,九仙山满山神仙,灵气早已不似寻常,山中花草也定是灿烂无比,是以...”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并不需要施肥的。”玄天说来云淡风轻,刚刚为难的神色早已不知所踪,说完更是笑意渐浓。 千酒之前从未在意过,确是不知九仙山的花草是灵气养着的,当下有些意外,可他显然早知道不用施肥,还巴巴仍由她白忙活,硬是闹这么多笑话,着实可恨。 后来脑子转过弯来,才发现自己分明是又着了他的道。 他先让自己产生错觉以为他要说什么紧要之事,引得自己心下一紧,后不由开口为自己挖了一坑。 究竟是什么冤孽,才偏偏是他们家救了自己?若是以自己寻常的性子,被旁人这么糊弄,早就奋力跟他打了八百回合了,虽定会以输掉结尾,也好过受这些气,千酒心下想着,又实在不能发作,只得将一腔怒意放在了脸上,是以此刻那脸看上去便让人想退避三舍,她之后也不再与玄天言语,哼了一声便径自朝洞中走去。 千酒进洞便去洗了个澡,出来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正准备去将那个烂摊子随便施个法术收拾了,刚走到大厅中,却见玄天还在那坐着。 消停了这么会,千酒神色也是有所缓和,心觉就这么放任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开口问道:“你到底来干嘛的?难不成是看了我这么多笑话意犹未尽,还想看看才赖着不走?” 玄天见她问得认真,想起自己要做的事,便也正了正色,说道:“其实我此番前来,是为陶思远。” 千酒想过十几种他来的理由,却没想会提到陶思远,更不知他与陶思远之间又有什么渊源。 当下疑惑道:“你与他有何关系?又为何要找我帮忙?” 玄天听罢,失笑道:“酒先生说错了,是我,来帮你忙。” 千酒听得一时摸不着头脑,望向玄天,一双眼很是困惑。 玄天也不急,幽幽道:“酒先生此前,是否因陶思远被鬼道缠身之事,曾想过救他一命?” 千酒心头一跳,自己当初留陶思远一叙本是想一解无聊,可后来见陶思远性子不错,身世又如此坎坷,现在还被鬼道缠住,确是有一助之心,可回来后有些琐事耽搁了,便一直没去实践,如今正打算近日就去看看,谁知玄天就来了,听他的意思,似是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助人之心,当下有些意外。 玄天见她如此反应,挑眉道:“看酒先生神情,我应是没有说错,那陶思远为何依旧神采奕奕,我也有些兴趣,不知酒先生可愿意许我一同前往?” 玄天本是北盛天的殿下,对鬼道之事感些兴趣也是理所当然,多了解了解对手总是没有坏处,怕只怕这一路上多带一人,且是如此身份,横生什么变故就麻烦了,千酒低头思索着,并没有马上回应。 “酒先生,我与你一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相信我。”玄天似是知道千酒此刻犹豫不决的原因,定定道。 不知怎的,听他如此笃定地一说,千酒的顾虑突然就扫去了大半。 玄天修为高深,带上若是遇上变故,或许可解燃眉之急,念及此,千酒不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晃就是数日,这些日千酒美其名曰制定计划,实则第一次带上身份不俗的帮手做事,心里不免忐忑,平日里她做事已是随性惯了,如今要跟他一起,不知他办事是否有什么禁忌之处,若是不小心触碰了,到时候可不好处理,别救人不成,先窝里斗起来。 玄天这几日也没什么动静,整天该吃就吃该喝也不客气,直接跑酿酒洞里搬自己喜欢的,千酒曾上洞里看过,那几坛子年代最久的已被玄天搬了个干净,若不是自己将醉仙藏于隐蔽处,怕是早就成了他肚中之物,此番又一直不提陶思远之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游山玩水而已。 还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这几日玄天常与穷奇玩耍,穷奇竟不认生,自从自己跟它解释过以玄天的修为打十个它都绰绰有余之后,本以为它会有所忌惮离他远点,未曾想它居然更是与玄天亲近起来,加上玄天时不时就去猎野兔来烤了一人一兽分着吃,穷奇就更加不怎么来找自己了,千酒不免有些黑脸,养了这么久的穷奇怎么也这么势利。 千酒心疼那些个酒坛子,况且再这么下去怕是改天酒仙洞就要变成玄天洞了,顿觉不能再这么拖着。 不日便起了个大早,给玄天寻来件白衣,再梳了个挡了些额头的发型,压一压容貌,毕竟此番去凡尘,少不了到处走动,玄天那张脸本就招摇,还穿个艳丽的红衣,只怕是完全办不了事。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千酒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白衣虽不似红衣招摇,可白衣的玄天看起来却越发气质出尘,不食人间烟火,霎时不免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当下只得安慰自己白衣起码没红衣惹眼。 此次去寻陶思远不知会遇上什么事,也说不定会有一番打斗,千酒便不再幻作老翁模样,而是以真面目示人,行事也方便许多。 第十六章 铁锤哥哥~ 二人一番准备之后便御风到了百竹林,再徒步往不远处的息宁村走去。 天色还早,息宁村的村民还在劳作,见远处有两人缓缓走来,看打扮并不似寻常人家,便多看了几眼,待他们走近,村民更是纷纷开始驻足观望。 此番千酒只注意了让玄天低调一点,可忽略了自己也本是个出尘样貌,加上此刻的玄天也并不‘低调’,两人站在一起,竟是将路过村民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见此情况,深知暗中行事已然不可能了。 见村民大都聚集在此,千酒仔细看了看,陶思远并不在其中,也不扭捏,柔声问向一位看起来面善的妇人:“请问这位婶婶,村中是否有一户主人名为陶思远的人家?” 那妇人本跟着众多村民看热闹,突被问起,还有些慌神,见她十分礼貌谦逊,不像坏人,便直爽道:“有的有的,我瞧着二位不像本地人,找他有什么事吗?思远这人心善,想必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吧?” 息宁村远离城镇喧嚣,村民大多质朴,见来人不似歹人,也没敌意,便热情起来,千酒见此,也不由得赞叹陶思远找了个好去处,又听妇人叫得亲切,应是与陶思远很是熟络。 “实不相瞒,我二人从皇城而来,此番有些私事需找陶公子一叙。”她话不拐弯,直接说明了来意,但具体细节还是隐瞒着。 人群听说他们二人从皇城中来,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人起哄到:“怪不得二位生得这么好看,原来是皇城的人家,我从前听人说,皇城中的贵公子和千金小姐生得那可叫一个俊俏呢!” 千酒此番说他们是皇城来的不过是想着息宁村离皇城着实偏远,想来村里的人应不了解皇城中事,越是不了解,对于他们来说行事便越方便,如今村民似是已然相信他们二人的来路,看来这次自己押对了方向,误打误撞博取了村民的信任,千酒心里想着,脸上浮现着一丝窃喜。 不过,此前自己去过皇城找酒方,那里的人生得俊俏是不错,加上皇城多是权势人家,府中儿女娇生惯养,如此更是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可气质却不是人人都有,她一个小小酒仙靠着自身这点微薄的仙气纵使皮相美不过一些倾城之姿,气质也能胜个几筹,如此看来,让众人以为玄天是从皇城出来的公子,也是委屈他了。 念及此,千酒有些心虚,便一眼也不去看玄天此时神色。 思索之间,村民的讨论声已经慢慢小了下来,刚刚那位妇人此刻也站了出来,对千酒他们友好道:“我姓秦,大家都叫我秦姐,二位从皇城来算得上是贵人,如果不嫌弃,也跟着乡亲们叫我秦姐就是,我们村穷乡僻壤的,还没来过这等客人,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二位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这就带你们去思远那里。”见事情已有定论,村民们也不再拥着看热闹,而是渐渐散开,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千酒见秦姐是个直爽的性子,说话也实诚还不粗鲁,挺对自己胃口,便不由得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村子本就不大,二人在秦姐的带领下,很快便找到了陶思远的住处。 秦姐示意他们稍等片刻,转身走近门前,轻扣一声,不一会,便听得门内脚步阵阵,接着便开了条缝,门后公子一脸清瘦,正是陶思远。 “秦姐?找我有什么事吗?”陶思远疑惑地问道。 “思远啊,你皇城中的朋友来找你了,说是有事,你可好福气呀,皇城中的人,可不是随意就能认识的。” 陶思远此番并没有看见在不远处的两人,只以为是秦姐有事找他,如今听她这么说,心想自己并不认识什么皇城中的朋友啊,正疑惑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 难道...是他们?! 陶思远霎时眉头紧锁,虽然不知这些人是如何找到他的,但现在就算知道也已经晚了,顿时看向秦姐,急切道:“秦姐,你说找我的朋友,在哪?!” 秦姐不知为何陶思远这么紧张,生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可那二人此刻正站在不远处,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一咬牙,转身为陶思远指明了方向,心想若形势不对,自己就马上去找乡亲们帮忙。 陶思远顺着秦姐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其中一人是玄天,当下便长出了一口气,几步走过去。 “原来是铁公子,方才秦姐说我有皇城中的朋友来访,我便吓得不轻,还以为是...”陶思远说到一半,看了看在后方的秦姐,似有顾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原来铁公子是皇城中人,旁边这位是?”陶思远看了看旁边的千酒,言语疑惑。 玄天从刚进村子到现在一直是他惯有的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此番也并不准备回答陶思远,而是转头看着千酒,似要她自己回答。 刚才秦姐去敲门,正巧将二人表情挡了个七七八八,千酒并未看得真切,只看得陶思远初时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后看见玄天才恢复常色,又听得陶思远过来时的一番解释,料想他方才定是把他们当成那些害他家人的贪官污吏了,还好他认得玄天。 不过,他第一次见玄天时目瞪口呆的模样自己还记忆犹新,怎么如今轮到自己,他却只是微微惊异了一下便神色如初,自己虽比不上殿下之貌,也不至于这么挫吧? 千酒一阵胡思乱想,见玄天突然看向自己,才想起刚刚陶思远好像在问她是谁来着。 回过神,面无表情道:“我是酒先生的侄女,先生将上次的事都与我说了,他回去后一直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便遣了我二人前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她暂时还不打算将实际目的告诉陶思远,毕竟他一个凡人,若是有人突然跑出来说他被鬼道缠身却不死,甚是奇妙于是跑来看看能不能帮他顺便研究研究,轻则会以为此人是神经病,重则发动全村村民抄上家伙把这群妖言惑众的人全赶出去,她此时两个都还不想体会,还是隐瞒比较好。 千酒此番言语之间,若是以老翁身份来讲,与陶思远好歹算有些交情,实是冷漠了点,但若是以第一次见面的生人来说,冷漠一点也并无不妥,就看她是否有此等心思了,一旁的玄天不动声色的想着,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陶思远见她道明了来意,似有思索,一时之间,三人都没再开口,一旁的秦姐见陶思远没什么危险,便轻声道:“思远啊,既然真的是你的朋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谈事了,先走了啊。”说罢打了个招呼,便利落地走了。 “二位的意思是,”秦姐走后没多久,陶思远便开口说到:“是老先生让二位来的?可我这,每天虽是一些粗活,但也不重,实在没什么需要二位帮忙的地方啊。”陶思远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陶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家老先生难缠得很,如果知晓我二人来此一趟什么忙都没帮上的话,回去免不得责罚我们,若是不叨扰的话,还请陶公子留我们几日,我们回去也好有个胡诌的由头。”连千酒都做不到在除开沐阳那几个亲近之人的面前,将欺骗老人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此番竟被玄天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她实在佩服他的脸皮。 连一向云淡风轻的玄天都求收留,看来鬼道之事于他到底有些分量。 可,求收留就求收留吧,需要说是自己难缠这么损的理由吗?千酒不由地转过头狠狠瞪了玄天一眼,而后又不得不回过头来对着陶思远点了点,表达出认同之意——总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见二人都拉下脸来这么说了,陶思远也不好再推辞,心觉就当作友人探望做个伴也好,便答应了下来。 三人进了屋,陶思远示意二人随便坐下,便径自出门泡了些茶水进来,坐定之后,开口道:“还不知姑娘作何称呼?” “我叫千酒。”千酒此番本就没打算隐瞒姓名,她一个小小酒仙,让凡人知道姓名也无妨,只是玄天这边就不一定了,毕竟身份特殊,还是谨慎为好,于是顺着上次说:“这是我的哥哥,铁锤。”她之前已经说过自己是老先生的侄女,便不好再更改,却没见旁边的玄天,神色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原来是千酒姑娘,二位远道而来,虽然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二位帮忙的地方,但二位若是愿意多住几日与我相伴,思远也是感激的。”陶思远一脸的诚恳,想来他一身书卷气,在这以劳作为生的村落中,许是少有志同道合的好友说话,也着实寂寞。 “陶公子客气了,本就是我们叨扰在先,又因着家里老人脾气大,才不得不请陶公子留我们几日,若是陶公子不介意,那便最好了,”说罢顿了顿,望向一旁的千酒抬了抬音调道: “酒儿,还不谢谢陶公子。” 第十七章 共处一室 千酒正喝着茶,差点没一口气全喷出来,玄天之前虽已在陶思远面前叫了她幻化的老翁酒先生,此番定不能再这么叫老翁的侄女,况且,他们神仙就算了,若是在凡人面前还叫一个女子酒先生,不免陶思远会生疑,是以千酒料定玄天不会再这么叫,心里还暗自开心了一把。 以为玄天会直呼她名字,最多跟着沐阳他们叫小酒,这些还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可酒儿是个什么意思?如此亲切,听来自己还真像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了。 千酒顿时侧目盯着玄天,眼神里全是问询的意味,玄天却不以为然,还往陶思远处示意了一番,似在提醒她快谢谢陶公子。 好,为了弄清鬼道的事,她忍! 千酒只得咬咬牙,回过头时,已变为一副平常姿态。 “铁锤哥哥说的没错,应是我们感谢陶公子不介意多日的打扰才是。”千酒开始庆幸自己当时随口替玄天胡诌了一个名字,此时不好跟他理论,那就让堂堂北盛天的殿下,好好尝尝一直被人叫铁锤的滋味,如此想来,她面色一时间又缓和了不少。 一旁的陶思远见二人一番来回,不由得感叹二人的感情真好。 “我见二位相处颇随性,应是感情极好,又生得好一副样貌,老先生可真是有福气呀。”陶思远说着,眉眼中皆是羡慕,还有一些落寞。 千酒料想陶思远此时孤身一人,爹娘均已不在人世,此番定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心有不忍:“我见刚刚那位秦姐似与陶公子交情颇好,言语也不似普通农妇,想必是读过书的。” 果然,听她提起秦姐,陶思远神情好了许多:“千酒姑娘心细,其实我刚来息宁村时,秦姐看我不是本地人,也不像从小干农活的,便帮衬了我许多,教了我劳作的知识,待我更如同亲弟弟一般,我没什么可报答的,闲暇之余,就教着秦姐识了些字,认了些书,一晃就是这些年。” “那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千酒心下有些意外,若陶思远身边没什么长留之人,那此番找寻那个缠他身的鬼道便有些不太好办,难不成是村民中的某一个?可整个村子都没什么鬼道气息,只有他一人身上带着。 不过一瞬的时间,千酒心里已经暗自思索了多种可能,却不见此时陶思远脸有些微微泛红,似要开口,又有些犹豫不决,倒是玄天将他突然扭捏的作态尽收眼底,当下便趁机开口道:“酒儿不过随口一问,陶公子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与外人说的,我们也能理解。” 陶思远听着,脸上却是认了真:“铁公子所言差矣,我们三人已是好友,哪来什么外人之说?” 玄天嘴角一扬,似是对陶思远的态度感到高兴,诚然他刚才那般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他心甘情愿说出内情。 只见陶思远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还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子,最近并未住在家中。”说罢又好似怕两人误会,补充道:“她并非本地人,所以之前一直暂住在我家中,虽共处一室,但我俩从未越矩。” 千酒早已回过神来,此时见陶思远为未过门的妻子极力保住名声,不由得心下赞叹,他的做派属实称得上君子,刚才不满他不惊叹自己样貌的气也消了一大半,再开口时不免柔声了许多:“依陶公子意思,那位姑娘难道是有了屋子,才从你这处搬了出去?” 玄天闻言瞥了瞥千酒,却不开口,也没什么神色,千酒以为他是在提醒自己陶思远口中的姑娘许有问题,便回了个眼神,示意自己发现了,玄天也回过头,自始至终看不出什么表情。 “并非如此,”陶思远脸上突然尽是愁容,“二位也知我并无什么钱财,暂时买不起其他房屋,兮舞愿意跟着我已是万幸,只是前不久,她突然生了一种怪病,不能见人,即便是我。” “若是有人靠近,便会浑身痛苦难当,我只得在村外十几里处给她搭了个茅草屋,只在看病之时带她见人,虽委屈了她,但为了缓解她的痛苦,也实是无奈之举,之后我寻了不少医师,竟都束手无策,加上兮舞每次看病也是发病,久而久之我不忍她如此痛苦,只得暂时作罢,只与她约定一月见上一面,是以我们本该早已成婚,却生生拖延至此。”陶思远说罢,长叹了一口气,神色似是烦心不已。 听陶思远一番话,千酒顿觉这个兮舞问题可大了,且不说是不是真有这种怪病,便是这怪病来也来得巧,瞧着陶思远身上鬼气若是再强个几分,便是那鬼道不主动吸走他的三魂七魄,长此以往,也会因着鬼气入体,三魂七魄不自觉地流失,就算不殃及性命,只怕也会落得个痴痴傻傻的下场,在此时远离了陶思远,兮舞的身份不得不让人怀疑,可更值得怀疑的是,她为何要如此。 殊不知鬼道本就生于鬼气之中,修为稍低的,只是一团黑气,随着修为增长,便可慢慢化作人形,修为高些的,便是千酒这种神仙也看不透身份,因着鬼道修行,人的三魂七魄是助力的良药,每次吸取后修行可达事半功倍的效果,是以鬼道与人道自来相对,鬼道为了修行只会残害凡人,却不曾见过有陶思远这种情况。 千酒见事态发展至这个地步,定是要去会一会那位兮舞的,当下便有了打算。 “实不相瞒,你别看我这位铁锤哥哥年纪轻轻,早年间可是跟着一位著名的名医沐阳云游四海,见过不少奇异病症,不妨让他去试一试,成与不成左右也算帮了忙了。” 陶思远闻言,登时面露喜色:“这个名号倒还没听说过,定是位高人,若是能治好兮舞的病,便是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千酒见陶思远如此信任他们二人,连没听过名字的医生都能当成高人,心下不免有些温暖,却也有些担心此次一去,不知是福是祸,按照陶思远如此关心兮舞的性子,若她真是鬼道,那陶思远该如何面对? 一旁的玄天看她扯谎扯得如此干脆利索,又不肯把这个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而是轻而易举就把他卖了,心下觉得好笑。 挑眉道:“竟不知酒儿如此关心我,我也就云游了几年光景,都逃不过酒儿的眼睛。” 千酒刚刚扯谎的时候其实已经暗暗瞥过玄天了,就怕他介意,可刚才看还好好的没什么神色,怎的突然说起这个事情来,还偏偏说得她好像特别关注他一般,若不是假装的兄妹关系,只怕随便一人听来都会觉得她暗自喜欢着玄天,所以才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下只得略不自然的笑笑:“哥哥说的哪里话,我也是偶然听家里那位说的,偶然,偶然而已。” 陶思远因着一直以兄妹的目光看待二人,那些略显奇怪的话语听来也就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二人很是亲近。 三人聊着聊着,不觉天色也晚了起来,陶思远站起来略微欠了欠身道:“还有一件事可能得委屈委屈二位。” 聊了这大半天,千酒已然将陶思远当成了朋友,举止也没有来时那么僵硬,而是随性了许多,此刻正弓着身子,将脸枕在一只撑着的手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见他还有什么事,便随意道:“陶公子直说便是。” 陶思远默了一默,说道:“二位知晓我这屋子简陋,便是里屋也只有两间,兮舞在时我与她一人一间也是够用,如今她生了病,虽不再住,却也只有一间多余的房间,好在二位是兄妹,不知可否委屈二位同住一间?” 千酒身子一僵。 与玄天共处一室?只怕是这几天都别想睡了,当下便有些为难道:“陶公子,我倒没什么,只是我这铁锤哥哥有些洁癖,想来是不愿跟人同住的,请问附近是否有客栈?”说罢也没管玄天什么打算,料定他也不愿意跟她这个‘妹妹’同住,就暂时用他来挡挡刀吧。 陶思远低头想了一会,说道:“村里并不富裕,来访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所以附近并没有什么客栈,便是有,也是远在几百里外的城镇中了。” 若是以他们二人的神仙之身,来回几百里住个客栈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可如今他们装的是凡人,便不好做这些来回几百里住客栈的奇怪举动,千酒想着,犯了难。 正思虑间,却见玄天轻笑一声:“也罢,我虽有一些,洁癖。”玄天看向千酒,故意将洁癖两字咬得重些,接着说道:“也不好让酒儿和陶公子因我为难,再说我与酒儿本就是兄妹,从小就在一块,许是我这洁癖,在酒儿那里也是不顶用的,便也不必再找什么客栈了。”玄天和煦笑着,一副真的不在意的模样。 千酒这头却不太好,一张脸涨得有些红,听他一口一个兄妹的叫着,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这恼人的玄天到底什么意思,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住一块岂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眼看他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千酒心里咯噔一下。 不...不会是那个意思吧?报恩也不是这么报的,当下便有些警惕的盯着玄天。 面前两人看向千酒,不知她是何打算,都在等她做决定。 思前想后,自己刚刚又好死不死说了不介意,现在反悔陶思远恐会起疑,帮人都帮得这么憋屈,千酒脑仁疼了起来。左右也没其他办法,只好先答应,若是晚上玄天预谋不轨,自己说什么都要保住清白,再给这歹人安上一个垂涎家妹,违背伦理的罪名,千酒胡乱想着。 玄天见她答应了下来,也不觉有异,殊不知自己在某人心里已经被想成了个无耻之徒,其实他此番答应与千酒同住并无其他想法,只是看她想尽办法找两间房的模样甚是有趣,不由得想看看若是真要与自己同住,又是个什么模样。 诚然,方才她涨红着脸又不能发作,接着又似是警惕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的样子,让玄天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第十八章 睡还是不睡? 陶思远见安排妥当,也松了口气,本属他招待不周,好在二人也不是那些个斤斤计较的,虽千酒姑娘刚刚神色有异,大约也是女子更加腼腆些,念及此,也不觉奇怪了。 当下朝二人作了个辑,说道:“我与兮舞下次相约的日子刚好在三日后,这几日你们就好好休息休息,村子离我与铁公子和老先生第一次相遇的百竹林不远,二位若有心,可以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二位今日早些歇息,三日后便要麻烦二位了。”说罢便作势要回房。 此时千酒和玄天各怀心思,见陶思远要回房,也不多言语,各自与他打了声招呼,陶思远便朝自己房间走去。 千酒看着另外一边的里屋,又看了看玄天,不知是进还是不进,玄天此时还在喝茶,脸上仍是那一副漠然的表情,看不出心中想法,也没什么动作。 二人就这么径自坐着,喝茶的喝茶,乱想的乱想。 “你老实说,此番你就这么答应与我同房.....呸!同住,到底有什么目的?”终是千酒撑不住先开了口,因着心下慌乱,一不小心差点说成了什么不得了的词语。 与千酒有些急躁的情形不同,玄天似有一种什么情况都能保持云淡风轻的能力,这头明显就是说他预谋不轨了,他还是一点都不慌张,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酒儿莫不是,将自己的心中想法说出来了罢?”玄天说着,一双桃花眼斜斜地看着千酒,似是在说刚刚的口误,“不过,我对酒儿还真的没什么想法,你方才也瞧见了,陶思远见你时可没初见我时那般目瞪口呆,酒儿不还有些生气吗,这么快就忘了?” 千酒一愣,刚刚自己并未表现出对陶思远有什么不满,只是言语些许冷漠,没想他观察得竟这样细致入微,若玄天不是友而是敌,战场之上自己被看得如此透彻,只怕已输了大半,看来自己还是对他了解得太少。 却犹是忍不住一问:“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虽言语冷漠,但若是放在初见时分便是情理之中,有可能我只是不想让他看出我就是老先生,不见得是恼他。” 玄天挑眉,往千酒面前凑了凑:“酒儿说的不无道理,可我料想,酒儿定是没那些个复杂心思的。” 千酒不知为何,竟听出了些许柔软,登时晃了晃脑袋,定是自己喝茶喝多了,感官都喝出问题了。 又听闻玄天继续道:“我还没问问酒儿呢,如此就答应与我同住一处,是否看我俊俏,想.....” 玄天虽是没说出后面的话,可后面是什么也不言而喻,千酒见他如此言语,更觉刚刚是自己听岔了,玄天恐怕只会对无衣这种生死兄弟柔软吧,登时有些气急败坏道:“没见过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要不是怕身份败露,我现在就劈了你!” 玄天看她涨红的脸,不由得桃花双眸笑成了月牙儿,拂了拂袖,径自往房间走去,边走边不忘说道:“为兄先进屋了,酒儿也早些歇息。”这一番竟然将进是不进的难题直接抛给了千酒。 千酒愣在原地,又接连喝了好几盏茶,终是抵挡不住睡意,左右看了看,陶思远的家也未免太过清贫,连一张软塌也不曾有。 目光望向那一扇掩了的门,只得狠心走了过去。 千酒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分明也算是进自己的屋子,这下看来倒是像要进屋偷盗的贼。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些轻微的呼吸声,想必是玄天睡下的声音,千酒此刻站在门口处有些为难,她直接去睡床上肯定是不妥,本来进房来也只是想打个地铺,毕竟地铺打在外面谁都能看见的地方也不太妥当,倒忘了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去摸被子? 正犹豫着要不要用手慢慢摸过去。 “终于肯睡觉了?”忽闻一阵人声响起,还有挥袖的声音,几乎同时屋里的蜡烛都亮了起来,千酒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晃眼,只见床上根本没有人,被子还是整整齐齐,玄天此刻正抬了一条腿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斜斜靠着椅背,慵懒的姿态让他看起来潇洒了不少,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她平日倒没见过玄天懒散的样子,这次算是头一回,又不知玄天特意不睡等在此处是个什么意思。 “你干嘛不睡觉在这里吓人?”千酒不知玄天是何用意,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我堂堂皇子之身,纵是几天不睡也能比你这小小酒仙睡上一月来得神采奕奕,三日后便真相大白,若少不得动手,酒儿可别拖我后腿。”玄天懒懒散散地说道。 千酒有些愣神,刚刚那一番,没听错的话,他言语之间是说这几天他都不睡了,而是让自己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准备三日后的事? 登时有些喜上眉梢,虽然玄天的理由不中听,但想到最困扰自己的一个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管他什么理由呢,千酒心道,也不跟他过多争辩,担心他等会反悔,直直往床边走去,啪一下,就倒在了床上。 因着是兮舞之前的住房,还留了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千酒对酒酿研究得透彻,对这香料却不太了解,只觉闻来甚是安神助眠,不由得对兮舞有了些其他的看法,想着若三日后发现她不是鬼道,那定是要将她这身怪病治好,圆陶思远一个团聚的梦。 虽然这个假设实现的可能实在渺小了些。 千酒东想西想,伴随着暗香,不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玄天看她熟睡时毫无防备的模样,径自浅浅笑了笑,回过头,仰头靠在椅背上合着眼,片刻之后,却是蹙了眉。 令玄天困扰的并不是兮舞是不是伤陶思远的那个鬼道,也不是如何对付那个鬼道,毕竟凭他的修为,诚然对着区区一个鬼道是看不上眼的。 真正困扰玄天的,是这个鬼道,一边似是十分想保住陶思远的性命,一边又不肯真正离开他,如此怪异的行径,到底是否知晓近日鬼道似在囤积凡人魂魄的内情,若并不知情,或是抵死不说,那自己这些时日算是白费了,且又会回到此前知之甚少的地步,之后又该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顺利查探到自己想要的呢? 玄天默然,听着不远的床上千酒均匀的呼吸声,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宇间放松了不少,仍旧闭着眼,似是打算就这么休息了。 本来千酒睡前想着头一次在陶思远这里借住,起来晚了大约是不好的,于是打算第二日醒个大早,看看有什么力所能及的,虽陶思远嘴上说着没有需要她与玄天帮忙的地方,但不知玄天怎么样,若是要自己在这白吃白喝清贫的陶思远这么些天,她心里定定是过意不去的。 可千酒却忘了,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今日她能起个大早之上。 第二日一睁眼,那太阳早已晒得很高了,素日里自己睡觉喜乱动,起床时被子就没好看过,今日不知怎的这棉被倒是掖得不错,千酒只当出行在外,连自己身体也懂事了许多,变得规矩了起来,仰头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发觉自己竟一下子睡到了巳时刚过,想来应是没料到那暗□□效太强。 这个时辰,若是寻常些个用饭稍早的,只怕是已在用午饭了。 玄天已然不在房内,千酒匆匆起床,也懒得再去洗漱,直接施了个术了事,也不知是不是昨晚睡得不错,连着今日精神格外的好。 推开门,见玄天与陶思远正坐在昨天的茶桌旁,边喝茶边聊着什么,见有推门之声,齐齐循声往这边看了过来,陶思远见是千酒醒了,忙招呼她过去坐,千酒便自然走过去坐了下来。 “我方才正与铁公子说着,你们此番从皇城中来,定是十分劳累,千酒姑娘大约才睡得沉了些,若是没休息好,过会用完午饭再去睡一会也无妨的。”陶思远笑着,瞧着是真心为他们二人着想。 还没等千酒回答,那边玄天就接着陶思远的话说道:“多谢陶公子理解,我倒是不打紧,只是酒儿身子柔弱,这一路长途跋涉实在辛苦,待会用过午饭一定得好好再休息休息才是。” 千酒看着眉眼含笑的玄天,嘴角抽了抽,他们二人这一路直接飞过来,不过一会的功夫,说什么长途跋涉?还什么身子柔弱?她若算身子柔弱,那世间这些凡人怕不是风吹一吹都能吹倒一片,陶思远听不出来,可自己确实清楚得很,玄天分明在笑她第一次借宿别人家,就睡到快吃午饭,俨然当成自己家了。 一时却没法发作,毕竟玄天的话在陶思远看来再正常不过,还显得特别关心她,活活一个好哥哥的做派。 “说辛苦哪有铁锤哥哥辛苦,一路上我不过只赶路,而哥哥今日帮西家找猫,明日帮东家找狗的,整日的体力活可比我累多了,我此番不过被房内那安神助眠的香气熏得睡过了头,竟不知兮舞姑娘有如此神奇的香呢。” 千酒两三句就将玄天往那些爱管闲事的村妇作态上引,想着玄天的农妇模样,顿时心里不由得窃喜起来,挑着眉看向玄天,略有挑衅的意味。 陶思远却是没看见,径自对着玄天,言语中还有些许激动:“想不到铁公子竟是个热心之人,我原还有些担忧让你们二人为了兮舞之事操劳是否不妥,既然铁公子本就乐意帮人,那可是再好不过,再好不过了。” 第十九章 有话好好说,别钻被窝! 千酒没想到陶思远还有这种想法,再看玄天,丝毫没有因自己的挑衅而神色有异,也没因陶思远的一番感慨之词而产生什么变化,一直都是微微的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陶公子过奖了,方才酒儿说的那些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况且此番我们本就是专程过来帮忙的,陶公子更是无需担忧,我二人定是尽力而为。”玄天直接承了千酒的话,再随意带过,倒让千酒刚刚窃喜的心情不知所踪,本以为给了玄天一个下马威,却不料他竟坦然受了,如今又被他扳回一成,略感受挫。 当下也不想再与他逞口舌之争,便对着陶思远道:“我倒是饿了,不知我们午饭用些什么?” “本来午饭是一些家常小菜,可铁公子说千酒姑娘喜食肉,一顿没有便不行,我又买不起什么好的,身子弱也捕不了什么,所幸铁公子自己去林中猎了只野兔,亲自烤了,估摸着此时火候刚好,既然千酒姑娘饿了,那便随我来吧。” 陶思远只是随意说起兔肉的来历,可一旁的千酒却听得心跳了几跳,在九仙山的时候自己的确是顿顿都有肉,自己虽然喜欢吃肉,可每顿都这么吃也是不太好消化,是以每顿都有肉,实则是为了喂穷奇那个无底洞,每次大部分的肉几乎都被它给吃了,后来玄天来赖着不走的那几日自然仍是如此,可偏偏那几日自己突然很馋,由不得想多吃几口,穷奇向来是个只吃肉的,平日它吃多自己吃少或不吃的日子过习惯了,吃起饭来也没个缓急,刚巧那几日一口也没给她多留,她只得多看几眼穷奇嘴里的肉咽咽口水,也就作罢了。 没想到自己完全没放在心上的一点小事,竟被玄天尽数看在眼里不说,还惦记起来,是以此次穷奇不在,便特意猎了兔子,烤来让自己解馋。 心中动了一动,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陶思远已经走到了门口,转过头来等着千酒,千酒仿佛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往陶思远走去,似想赶紧从这一腔莫名的思绪里逃出去,透透气,陶思远见她动身过来,便继续往前走去。 千酒一路往外走,低着头,也不知为何一眼也不敢瞧玄天,刚走到门口,身后还坐在茶桌旁的人又开了口:“想不到酒儿那酒仙洞的棉被竟不是用来盖的,而是用来踢的,这一晚上光给酒儿掖被子便不知掖了多少次,下次还是直接施个术才好。” 千酒先是心口一顿,急忙往陶思远看去,还好陶思远走得快,此刻离得远,并未听见,接着才回味起玄天的一番话,脸色通红,脚步越发快地往外走。 一袭白衣的玄天一手端着茶,一手扶着额,想着昨夜自己正闭眼休息,忽地听闻一阵动荡,睁开眼借着月光,才约莫看见千酒踢被子踢得甚是潇洒,起身给她好好掖了,怕她再踢,当下便施了术困住,却并非刚刚说的掖了许多次。 此时玄天嘴角笑意正浓,方才千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她急急从房里走出来,仿佛突然能呼吸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自己这心跳得属实不太正常,方才,玄天是说,他整夜都在帮自己掖被子? 那自己一番睡相不是被看了个干净?这玄天好好地给自己掖什么被子?还烤兔子?千酒此刻被无数疑问弄得茫然,加上心跳得厉害,一时竟站在原地发呆。 陶思远快走到饭桌了,回头一望,千酒却没跟来,只好往回走,看到她竟莫名站在空地上发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快步走过去,见她满脸通红,诧异道:“千酒姑娘你这是?” 千酒没注意陶思远走了回来,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摸了摸脸,还是烫得紧,只得干笑两声胡诌道:“热,呵呵,这天倒是热得很。” 陶思远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有些疑惑,又不好多问。 “千酒姑娘方才不是饿了?快随我来用饭吧。” “对对对,饿了饿了,快走吧。”千酒见自己此时还离那房间不远,怕玄天突然就走出来了,急忙催促着。 陶思远家里清贫,所谓饭桌也不过是在烧饭的屋子旁简单搭了个台子,千酒此刻便是坐在这饭桌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玄天竟是一直没过来。 “那个,陶公子,我哥不用饭吗?” “哦,对了,方才你没起的时候铁公子跟我说过了,让我们用饭不用等他,他若饿了会自己过来,之前烤兔子的时候已经知晓饭桌的地方,便是不用我带路了。” 陶思远漫不经心的说着,如今已然过了好一会,千酒刚刚莫名的心也沉静了不少,暗暗揣摩着自己这一番来来回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平日里沐阳也为她烤鸡烤鸭,偶尔过来撞见自己睡着了,也会顺手掖个被子,若有急事便径自坐在房中的椅子上等她醒来,那时的自己也没像现在这样慌神,如今却不知是怎么了,难道是这几日玄天赖在九仙山,自己一点也不习惯,现在变得有点神经衰弱了? 千酒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玄天仍旧呆在刚刚的房内,并没有过去用饭的打算,一缕不易察觉的白光飘了进来,玄天一下截住,施了术,白光中便传出了无衣的声音。 “禀告二皇子,属下接连抓了好些个鬼道,跟之前那些一样的行径,就是嘴硬得很,到死也不肯说出内情,我会继续小心追查。” 玄天昨日半夜便施了传音术给无衣,让他不要闲着,尽力追查鬼道之事,但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引起鬼道警惕,方才那道白光便是无衣的传音术回复,不愧是自己养的风甲卫,办事还算利索,不过连无衣也套不出鬼道的话来,想必这个秘密对鬼道来说十分重要,玄天的眉头皱了皱,又叮嘱了无衣几句,让他一定小心行事。 “兮舞姑娘,你可别一无是处。”玄天冷声道,眉眼闪过一丝厉色。 自从那日以后,千酒有意无意地躲着玄天,用饭时也是两三口匆匆解决,时常让陶思远担心她到底吃饱没有,晚上睡觉更是早早就躲在床上用棉被将自己捂个严严实实,让人觉得她大约会闷死在里面,还自己给被子施了术,坚决不让玄天再动手。 要说在酒仙洞里千酒一般都不施这个术的,一来天天如此觉得麻烦,二来反正也不会着凉,这几日在陶思远这却是认认真真还要检查一遍施好了没,陶思远虽没看见她用法术,但其他行为也够怪异了,看得多了也架不住好奇,私下问玄天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唔,约莫,是水土不服吧。”玄天一双桃花眼笑得细长,轻描淡写的说着。 陶思远不知自己妹妹水土不服身子不适为何这铁公子还要笑,又觉得千酒那模样也不太像是水土不服,仍是存了满腔疑惑,不知这兄妹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玄天却不管陶思远是否弄得清楚,这几日自己本忧心着鬼道的事,千酒的活宝表现可是让他心境开阔不少,但明日便是陶思远与兮舞的一月之约,意味着他这些日子终于可以有个结果,千酒这模样可不行,若到时候心不在焉放那鬼道跑了就不好了。 自己得做点什么,玄天心道。 很快便到了晚上,千酒像前几天一样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往房间走,进了房间稀里糊涂就拿被子蒙着脑袋,一丝都不肯露在外面。 这几日不知怎么了,自己没由来的就想躲着玄天,明天就是去见兮舞的日子,少不了一路同行,这可怎么办。 吱呀。 忽闻门打开的声音,千酒身子绷了绷,他今日怎么休息得这么早。 当下便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一动不动,装作睡着了。 “酒儿这样,也不怕闷坏了自己。”玄天进屋便坐在了常坐的藤椅上,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若无其事的说着。 床上的人听见,几不可见的抖了一抖,仍旧装作熟睡的样子,一声不吭。 玄天见她连装睡都不会,呼吸紊乱,被子紧绷,细看还有两处折痕,明显是被人紧紧攥在手里,心下只觉好笑。 “你若不肯出来,我便只好钻进被窝来同你讲话了。” 第二十章 一探究竟 话音刚落,便有起身的声音。 随着一阵脚步声,千酒心里霎时慌乱得不行,还是没憋住,从床上一掀被子,腾一下坐了起来。 “你敢!”千酒刚坐起来便脱口而出,奇怪的是玄天却并不在床前,而是走到了门外端了壶茶,再慢悠悠走到刚刚的藤椅旁,将茶壶放在桌上,取了两个杯子,倒上了茶,一杯给自己,另一杯似是给千酒。 自己刚刚太过紧张,竟然没听出玄天并非走近,而是走远,这下丢脸可丢大了,竟以为他真要钻进自己的被窝,顿时满脸通红。 玄天见千酒涨红了脸,似笑非笑道:“酒儿莫非,还在害羞?” 害羞?! 难道这几日自己的一番莫名其妙的做派竟是在害羞? 她这几日也时常琢磨着到底为什么躲玄天,可每每念及此,脑袋都好似团团浆糊,不得不打消弄个一清二楚的念头,今日被他突然提起,思来想去,还真是像极了从前下凡尘寻酒方时,见着的那些个小姑娘对着公子哥的肉麻言语害羞的模样。 可此番玄天并没说些什么令人肉麻的话,左右不过替自己烤了只兔子,掖了个被子,这些事沐阳也不是没干过,活了这几千年,自己至于这么一副姿态么? 初时不觉得,千酒此刻细细想来,自己若真是害羞,那实在害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几件小事,定是那玄天花言巧语,才惹得自己没由来的小家子气,越想越笃定,当下缓过来了不少。 “我那叫害羞吗?我是羞愧,竟让你以为我九仙山吃不起肉,还将自己踢被子的丑相暴露了,若不是正事要紧,我巴不得赶紧一走了之!”一想到自己自从遇上玄天,就没舒心过,现在还被他逗得团团转,语气便很是愤愤道。 玄天看她不过顷刻就从害羞转变为暴躁,并不惊讶,俨然已经习惯了她跨度极大的情绪,只微微笑着。 “明日见了那兮舞,我料她九成是鬼道,若起冲突,见机行事。”玄天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说起明天的计划来。 经过自己刚刚那一番推断,千酒已沉着了不少,既然自己并不是在害羞,那也不用再过多纠缠,左右就当被玄天诓了一道罢了,当下也不再多想。 听闻玄天说起明日的打算,思虑片刻,又急忙补充道:“还需得提前寻个法子将陶思远支开,若是他来阻止我们降那鬼道,被误伤就不好了,事成之后,再慢慢与他解释。” 玄天垂着眸子,自己此番本就是为那鬼道而来,凡人的生死他倒是没怎么看重,如今听千酒一番话语,处处是为陶思远着想,才恍然记起在她眼里,自己当初说的便是为陶思远而来,当下便应了,说到:“如此也好。” 之后玄天便合上了眼,桌上似给千酒倒的那一杯茶也不知何时已被玄天喝掉,千酒见他斜斜靠在藤椅上,不再言语,便躺了下来,也不再用被子蒙着头,只是仍旧施了术,好让自己晚上不再需要人掖被子。 一夜无话。 清晨陶思远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些糕点,坐在桌旁等千酒与玄天起来,没过多久便见两人一起出来,坐下吃了几块,陶思远见千酒气定神闲,已完全不似前几日那般,暗暗吃了一惊,不过今日对他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千酒如今变得正常起来也是好事,想了想便也没有说什么。 过了半个时辰,陶思远见他们二人吃的差不多了,便说到:“二位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若是妥当了,那搭建的茅屋过去也要费一阵功夫,最好能早些出发。” 兮舞初得这个怪病时,陶思远以为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直到寻了许多名医,看后都束手无策,这才让他隐约担忧起来,寻名医寻得更加勤了,可饶是找来了这众多的医者,兮舞的病却一点起色也没有,每次看病还都痛苦不堪,久而久之,陶思远便有些萎靡不振,也舍不得兮舞这样次次受苦,才不得已约定了一月见一面,如今竟又有治好兮舞的希望,叫他怎么不激动,是以不知不觉间,言语便显出了自己的着急。 千酒看陶思远一副急切的模样,心里有些忐忑,若是到了那个不可挽回的地步,要如何去跟陶思远解释,至少现在看来,他用情不浅,怕是到时无论什么说法,他都很难接受。 况且,那位兮舞若也是真心对他,自己是否能下得去手? 此念一出,千酒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长这么大,倒是从来没见过为区区凡人动真心的鬼道,她见识过鬼道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 这几日住在陶思远这里,空闲之余千酒也观察过,陶思远不知是否身上鬼气太重,夜晚需得那安神的暗香助眠才可睡着,千酒也是无意间路过陶思远的屋子,闻得他屋中的暗香比兮舞屋子强了许多倍,本以为因着是女子的房间,才会存了些若有若无的香气,如今想来,这香该本就是为陶思远准备的,只是顺带沾了点在兮舞的房间。 自己没什么烦心事,睡眠虽是本就不错,可闻着那一丝丝的香气便可睡到日上三竿,就知那香气并不一般,陶思远屋中香气如此浓烈,想必若没这香,定是难以入眠。再者,千酒在兮舞房间的柜子中发现了一些补了一半的粗布衣,瞧着跟陶思远身上所穿一模一样,还有一些治小伤小痛的药,想必是用来替他擦那些外出劳作时受的伤。 如此看来,兮舞俨然一个寻常妇人的做派,若抛开可疑的身份不谈,她分明对陶思远是真心相待,也怪不得千酒会作如此设想。 “我们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既然路途遥远,那即刻就出发吧。”千酒深知多想无益,不如直接去一探究竟。 一旁的玄天也点了点头。 陶思远本就急切,见二人同意,也不多言,三人掩了屋子的门,便向陶思远说的茅草屋出发了。 走了半个时辰,千酒才发现,原来早出发是真的有好处,眼看前面陶思远本是十分卖力地在走,但因着身子孱弱,速度跟自己平日里吃饱了散步的速度差不多,若是再晚些出发,怕是到茅屋时天都黑了。 前几日一直在陶思远的屋子附近活动,倒还不觉得,如今遇上赶路,千酒便不由得注意起来,陶思远此番,身子似是比百竹林的第一次见面更消瘦了,里子又偏偏仍旧没什么大碍,瘦弱的外表健康的身体,搭配起来倒是奇奇怪怪的。 纵是如此缓慢前行,千酒和玄天也只得一路跟着,不能御风直接飞过去,而是得实打实的走完这将近二十里路,毕竟在陶思远眼里,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 陶思远虽走得努力,但速度着实不理想,每走半个时辰还会停下来歇一小会,歇的时候陶思远顿觉这一路实是自己在拖后腿,心里过意不去,便冲着身后的千酒和玄天不好意思地笑笑,二人也回应一番表示理解。 一路上玄天倒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标准表情,也不觉得走得慢,也不同另外二人说话,千酒也没聊天的心思,她忙着思虑待会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想着怎么对付才好。 三人就这样一人在前面带路,二人在后面默默跟着。 大概走了三个多时辰的样子,终是看见前面隐隐有条人为的小路,陶思远的步伐也轻快了不少,许是马上就要到了。 果然,没走多远便见一个院子,里面搭了个简单的茅草屋,屋外挂了些晾干的食材,俨然一个普通人家的模样,走了这么远,千酒虽是身体不错的神仙,可平日什么时候这样走过,不免有一点喘息,玄天就不同了,看上去还是非常精神,似乎并未走几步,千酒想来,这便是殿下身份该有的体力吧,便是让他一路跑过来,他大约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陶思远带着他们进了院子,千酒看见院里还有个药材架子,放了些正在晾晒的草药,走过去抓了些闻闻,大多是调理身体的药,还似有一股陶思远屋中的暗香气息,却并不完整。 陶思远驻足在院中,看着大门,却有些踌躇不前,此番他与兮舞的命运,大约就看这一次了,若还是不行,他实是不知他们以后该如何,他害怕看见开门之后的结果,又迫切想看见,来来回回,十分矛盾。 千酒看出他此时心有顾虑,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得上前。 “陶公子,若是再耽搁下去,恐天色已晚,我兄长此番定会尽力救治,事已至此,陶公子还是宽宽心,不要再犹豫不决。” 陶思远也知晓这层道理,还是又思虑了半天,后终是表现出了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慢慢走上前,叩了门:“兮舞,是我,思远。”怕吵到兮舞,陶思远声音显得很轻。 门慢慢打开,千酒的心也揪了揪,只见一身着水蓝裙子,面容姣好的女子缓缓在门后出现,看见陶思远之时欣喜之情虽溢于言表,可眉宇之间隐隐有痛苦之色,想必是发病症状,陶思远也似是十分想念,二人一见面便将手紧紧握在一起。 本是一幅情人久别重逢的动人画面,却看得千酒刚刚揪起的心猛地一沉。 第二十一章 舍已为酒儿 那兮舞周遭黑气纯粹,似是由内而散,缥缈又带着坚毅。 不是鬼道又是什么。 一旁的玄天挑着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兮舞的身份想必在他意料之中,其实按早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兮舞是鬼道的事应是十分容易确定,只是千酒不忍陶思远如此坎坷,才怀了一丝侥幸,不亲眼见到便不想下定论,如今已然见识,她也只得暗自指望待他们降了兮舞之后,陶思远不要太过伤心。 “对了,兮舞,我此次带了医师替你看病,说是医师其实更是友人,那位是千酒姑娘,旁边的是铁公子,他们心地很好,会尽力帮我们的。”陶思远边说边将千酒二人指给兮舞看,兮舞顺着陶思远指的地方看过去,千酒他们此时也正直直地盯着兮舞,一时之间,三人目光相对。 千酒与玄天此番都敛着气,若兮舞看不出他们二人身份,行事便更加方便,初时兮舞看着玄天还没什么表情,看千酒时,只一眼,便神色惊异,眉头紧锁,面上尽是沉重。 想必是她修为不高,已被兮舞看出了端倪,千酒此时也不啰嗦,既然已被看穿,当下便不再隐藏,目光直直看着兮舞,并不害怕,玄天见此,也散了敛气术。 兮舞初看玄天时并无不妥,只是一个模样好看些的凡人,此番玄天散了敛气术,看着玄天周遭浑厚的气泽,兮舞顿时一张脸血色全无,若只是旁边那女子一人之力,自己还能搏上一搏,不见得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可如今看来,自己此番定是伤不了那二人分毫的。 陶思远看兮舞此刻异样的神情,只以为人一多,她的病痛更加严重了,赶忙将她扶进了屋里,之后招呼千酒和玄天过去,好让玄天看看是否能治。 二人见陶思远招呼,便一起往屋子里走去,屋里陈设跟息宁村差不多,都是一些普通人家的东西,二人走进里屋,便见兮舞已被陶思远扶到了床上,此刻他正坐在床边扶着兮舞,摆手让他们过去。 兮舞皱着眉头,千酒和玄天每靠近一分,她的面色就更沉一分,玄天走到离床铺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忽地顿住,含着笑,似是心情不错,与兮舞苍白的惊慌神色相比,倒像是两个世界,千酒虽不知是何意,却也跟着停了下来。 陶思远见玄天神情,也不像是救不了,却又不肯上前仔细查探,面露疑惑,问到:“铁公子,你....” “不用看了,小病症,不难治。”还没等陶思远说完,玄天便打断了他,轻描淡写道。 陶思远一听,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令许多医师都束手无策的病症铁公子只看了几眼便能医治吗?陶思远不敢确信,又接连向玄天求证了好几遍,玄天都点点头,陶思远才大喜过望,握着兮舞的手还有些微颤,激动地对兮舞说:“兮舞你听见了吗,铁公子能治好你,你的病有救了!等你好了,我们就成亲!”言语中竟还听出了一丝哽咽,似快要喜极而泣。 兮舞眼见陶思远自她生病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能跟他长久厮守,可此刻屋内站着的二人却在提醒她,她有多痴心妄想。 “不过,我治病不便当着除酒儿外其他人的面,还劳烦陶公子走得远些。” 千酒正在为如何将陶思远支开而发愁,没想到玄天早已考虑到了这点,不由地松了一口气,陶思远若在此,难保不会误伤了他,也怕三人身份吓着他,兮舞听闻玄天有意将陶思远支开,也暗自庆幸了下,她实在不想自己的身份被陶思远知晓。 陶思远闻言,虽觉奇怪,但因是玄天所言,为了兮舞的病,只片刻便深信不疑,立刻将兮舞安置好,起身向玄天与千酒道了谢,便往外走去,因着心中喜悦,步伐也比来时轻快了不少,不一会便老老实实走远了。 屋内的三人此刻一言不发,虽已察觉陶思远此时的位置应是知晓不了这边的动静了,一时间却都没有出手,仿佛都在盘算着什么,或是打探着对方的斤两。 就这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再这么等下去,天黑得饿着酒儿了。”白光伴随着玄天低沉的声音,直直往床铺打去,兮舞一愣,紧接着便腾一下从床铺上弹起来,在白光即将打在身上的那一刻侧了身,躲过了玄天的一击,只见被白光打到的木头已然变成了两截。 好狠! 兮舞暗自想着,眉头紧锁,摆出一副戒备的姿势。 “还不错,反应挺快。”玄天笑着,却与往日不同,此时的笑,带了一丝狠厉,让人见了略生寒意,顷刻间又捏好了印诀,随时准备向兮舞打去。 一旁的千酒却并不想参与这场打斗,玄天一人已足够轻松,她心中思绪万千,甚至忽略了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玄天还有心情开她玩笑。 她想起在陶思远家住时,家中处处都是普通女子的气息,陶思远每每提起兮舞时温柔的神情,那不知从何得来只为让陶思远能安然睡去的香气,那些补了一半的衣物,绣了一半的针线,此刻门外晒着的那些药材,想来全是给陶思远准备的,还有他们相见时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难道因着兮舞是鬼道,这一切便都成了镜花水月不成? 可,陶思远那纠缠一身的鬼气,却又是铮铮的事实,他消瘦的身躯,刺着千酒的眼。 她平日里遇到的鬼道个个凶神恶煞,见了根本不用思虑,直接抬手杀了便好,从没想过自己如今会遇上这么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她并不知玄天还有事情要问兮舞,所以不会杀她,只看着玄天好似玩乐一般便把兮舞打得节节败退,心觉若是自己再不下定论,恐会到个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思虑间,一道黑气直直冲她飞了过来。 原来兮舞本一直在跟玄天打斗,见千酒是与玄天同路之人,想来也是要杀她的,此刻站在一旁像在思索什么,正好全无防备,能先解决一个便是一个,于是趁玄天不注意,一抬手,拼了不少气力捏的法术直接转了方向,朝千酒打了过去。 千酒虽意不在此,但反应过来时若立刻闪躲,也能有惊无险,可大约是思绪本就一团乱麻,又没料到兮舞会在此时向她出招,一时间竟只瞪着双眼,呆呆站在原地,全无躲闪的意思。 玄天本就在不远处,此番虽没料到兮舞会向千酒攻击,但想来千酒虽修为不济,但也修行了快一万年,瞧着这狠却不快的一击,应是能躲过,便没什么动作,岂料千酒在这紧要关头竟是呆住了,当即便蹙了眉,没时间做过多的思考,飞身急忙挡了过去,此刻已失了所有的闪躲机会,想全身而退已然妄念,只得生生挨了一这击,刹那间,也没注意到此刻自己看着千酒的双眼仿佛快喷出火来。 千酒本就呆愣着,直勾勾的盯着那冲来的黑气,连眼都忘了闭,只听得一阵衣角拂过的沙沙声,只一瞬便对上了一双满是怒意的桃花双眸。 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虽挡了她身前所有的光芒,却也挡了本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所有的伤。 正如之前玄天所料,兮舞这一击,不快却狠,千酒只闻身前人闷哼一声,便直直往前倒去,她下意识连忙抬手拖住玄天,此时他似乎眉头紧皱,背着光,看不真切,同样看不真切的,还有玄天略显阴沉的脸,又想到刚刚玄天的双眸,还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 本该自己处处护着这个恩人的,到头来却是拖了他的后腿,还连累他受了伤,换做自己,如果被欠债的拖累,还为她挡了伤,自己可能早就骂上了,千酒念及此,便觉刚刚玄天如此生气都是理所应当的,她本就欠着玄天,如今更是越来越多,暂且不论那些,依现在的形势,玄天受伤之前与兮舞打来不过动动手指,现在受了兮舞的一击,之后会不会吃力就不好说了。 她心下十分懊悔,自己刚刚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能躲不躲,落得现在这个下场,看着玄天微微喘气的模样,她心里怯怯的,又难受又愧疚,也担心玄天是否撑得住。 “对...对不起...”千酒除了道歉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一张脸上尽是歉意。 玄天缓了这一会,原本粗重的呼吸好了不少,仍是微微蹙着眉,并没有理会千酒的道歉。 “为什么不躲?”玄天沉声问到,言语中还有隐约的怒意,但比刚刚那一瞬好了不少。 “啊?”千酒没想到玄天会这么问,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定力这么差竟然被吓到忘了躲,一时也不知怎么跟玄天解释,显得有些支支吾吾,“我...那个,我刚刚....我....” “我若是没挡住,以你那浅显的修为,很难保证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在这里对我道些没用的歉。” 第二十二章 纠葛 玄天此刻心中微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眼见千酒竟然不躲,满腔怒意铺面而来,无论如何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她是断断不能出事的,想起自己那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兄长,他庆幸自己挡得还算及时,虽吃了一痛,但千酒好歹毫发无伤,盼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时刻已然指日可待,他决不允许千酒这个时候出些什么岔子。 “修为差就算了,怎么连跑都不会?” 千酒在一旁并未言语,见玄天虽呼吸还有微微急促,但却已缓过来了大半,当下松了口气,想来虽然他凭着这一身精湛的修为没什么大碍,但因为自己生生挨了这一下,她心里还是万分过意不去,见他此时也不好再立刻对付兮舞,千酒便将他扶到了一边,自己捏了印诀,面向兮舞,神色严肃了起来。 此时此刻也由不得她再细想兮舞与陶思远的事,先制住她才是首要的。 兮舞刚刚那一击本就耗费了她不少气力,虽没伤到千酒,伤到玄天也是意料之外。 眼见玄天受了她那么用力的一击,看上去竟没什么异样,只有些呼吸急促,兮舞不由得惊叹这个铁公子的修为到底高深到了何种地步,不过这样也好,一直与那铁公子打是万万没有胜算的,瞧着这位千酒姑娘修为与她约莫差不多,便是还有几分希望。 且见铁公子刚才的一番动作,这位千酒姑娘似是极为重要,到时若以她做要挟,兴许还能逃过此劫,此时见千酒已对着她,自己刚好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又全神贯注起来,好应对千酒的进攻,此番总体来说敌强她弱,大意不得。 玄天在刚刚与兮舞打斗时便已试探出了她的修为,与他猜想得八九不离十,虽在鬼道中算用功的,但如今千酒回过了神,料想也是能应付的,自己本来看上去伤得也不重,实际上更比看上去轻了不少,继续与兮舞打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想起刚刚千酒扶他到一边时严肃的神情,便也由得她去了,若是有什么性命之忧,自己再出手也不迟。 千酒也不过多试探,抬手一道白光就飞了出去,她知晓自己对上兮舞并不轻松,虽不想杀她,如今却也不能留什么余地,不然伤的就会是自己,是以出手时便使出了全力。 兮舞见她来势汹汹,侧身闪过的同时也打了一道黑气出去,力道十足。 二人一时间就这么来来回回,兮舞比刚刚跟玄天打时显得轻松了不少,也不再一直落了下风,而是势均力敌,坐在一旁观望的玄天也暂时没有帮忙的意思,仍由她们二人你伤我一道,我伤你一道,谁也没占什么优势。 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兮舞显得有些慌乱起来,时不时看向门口的方向,没了初时的全神贯注,千酒见此,知晓她是怕陶思远过了这么久,突然回来,发现她的身份,这不免又让千酒疑惑,若只为害陶思远性命,又何必在乎身份暴露? 当下也不好再多加思考,若要想弄清,趁现在兮舞心不在焉便是最好的时机,先制住她,再细细盘问便是。 千酒心中有了打算,趁着兮舞又望向门口的空档,一道白光就向兮舞打去,虽快,却不似之前的力度,而是留了余地,果然,兮舞因着心慌意乱,并没躲过,一下正中肩膀,兮舞捂住伤口,倒在了地上,千酒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而是急忙跑过去,制着兮舞,让她不能再还手。 一旁的玄天右手正微微捏了决,本想趁千酒下死手的时候稍稍妨碍一下,毕竟他这一趟可不是为了置兮舞于死地的,见此番千酒并没有杀她的意思,玄天微扬了嘴角,酒儿做事倒合他心意。 “要杀便利落些。”兮舞见千酒只是过来制住她不能再动手,玄天也还在那边没什么动作,不知这两人究竟是何意,当下便冷冷道。 “你就这么甘愿赴死?那被你鬼气侵蚀的陶思远何错之有,为何要害他?”千酒沉声。 “甘愿?”兮舞冷笑一声道:“我何时甘愿过?只不过如今被你制住,无还手之力罢了。”后忽地想到什么一般,神色温柔起来:“至于思远,我从没想过害他,我寻了无数珍贵的草药,就是为了把他的身子养起来,拂神香我见你们身上沾了些,大约也是闻过了。” “那香西盛天殿中独有,是我费尽心思才窃了些回来,只为让他睡得好些,我又何尝不知,纵使我寻便天下奇珍,荼毒思远最深的,也不过是我自己,可我选择不了我的出身,只得骗他得了怪病,离我远些,他的身体便好一点,任我如何思念,也只得一月才能见一面。” 兮舞说到最后,已是极其难过的样子。 千酒听闻那暗香竟是拂神香,也是意外,原先是听过西盛天独产一种植物拂神,拂神生长的条件极其苛刻,只在西盛天的气候下存活,吸收着天地的灵气,却不能用仙气护着,只得极其小心的养护,自然生长,就算遣了人轮着日夜不停地看守,产出量也是微乎其微,最后做成的熏香更是少之又少,是以只有西盛天的殿中才有存放,兮舞能偷得些许,看来定是费了不少功夫,更少不了被人发现后尸骨无存的巨大风险,也怪不得那香连自己也招架不住。 千酒念及此,神色柔和了些,此番兮舞定是以为自己将死,才把心里的话全都一吐为快,不想死了还让他们以为她是在残害陶思远,不料一番话却将自己的疑惑解了不少,看来她与陶思远之间,确是有真情实意。 “我们此番,是为保住陶思远的性命而来,不是为了除鬼道。”千酒说完,往后退了几步,不再制住兮舞,示意她可以随意活动,一旁的玄天见此也没说话,似是默认。 兮舞有些愕然,本以为二人只想杀她,没想过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如今见他们竟有放过她的意思,有些不敢相信,后又想到千酒刚刚的话,苦笑道:“可唯一能保住思远性命的法子,便是杀了我。” “你还可以离开,与陶思远再不复见。”千酒急忙道,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这最易想到的办法,兮舞肯定想到过,若是可以,只怕早已没现在这些事了。 果不其然,兮舞听闻神色暗淡:“离开?我这一生,只有遇到思远之后的日子才算活着,如果让我再不见他,我宁愿死了。” 闻言,千酒垂眸默了默。 “你这....身份,是怎么与陶思远到这个地步的?”千酒心下好奇,左右也不知说什么,便试探性地问到。 兮舞神色一凛,缓缓说道:“我初为鬼道时,年轻气盛,为了快些增进修为,夺了不少无辜之人的魂魄,这么过了一千年,我惊觉那些普通人只因我修习所需便要被夺走性命,何其无辜,于是我便不再借助他人魂魄,而是靠自己慢慢修习,虽修为增长十分缓慢,却也心安不少。” “可有些鬼道看不下去,说我这是丢鬼道的脸,逼着我去杀人,奈何我打不过他们,只得听了,即便是如此,我也是去凡人的牢狱之中取一些穷凶极恶的歹人魂魄,借此安慰自己,久而久之,我忍受不了他们隔三差五就来逼迫我,便从鬼界跑了出来,彼时他们追着我,说我既然不愿做鬼道,不如炼了我给他们增进修为,我慌不择路,跑到了一座山中,山中树林茂密,我逃跑的速度便被拖慢了许多,眼看就要被他们追上,却忽地被一个人拉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中。” 兮舞说到此处,眉眼中尽是温柔,似是回忆起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是思远救了我,那洞本是他辛苦找来过夜用的,因着十分隐蔽,寻常野兽不易察觉,他听闻外面有追赶声,出来看看,见我被追得辛苦,便顺手救了我,我们聊了不少,彼时我才知道,他父母因着黑暗的官场丢了性命,他此番一人跋山涉水,为的就是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我也因着没地方可去,便说好与他结伴同行。” “我本想只与他待上月余,之后再离开,那他最多只是被我的鬼气沾着一点,休息一阵便没什么大碍,谁知,这一路上我们竟十分投机,不知不觉我离开的日子一推再推,甚至与他找了一处村子住下,待我终于发觉之时,我们已是情投意合,那时思远身子还不似现在柔弱,我便心存侥幸,寻了许多名贵药材,想着,或许能这样保住他的性命,虽柔弱些,但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我也曾害怕思远并不这样想,也跟他玩笑过如果跟我在一起会身子越来越弱,他可愿意,他却说,只要能同我共度,便是丢了性命也值得。”兮舞说到这,脸上浮了些红晕,本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千酒听来却甚是感伤,因着陶思远是真的会丢掉性命。 “我原以为将他身子好好养着,便能与他一直在一起,殊不知,我与他本就殊途,多名贵的药材也抵挡不住我周遭的鬼气。”兮舞说罢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接受了什么一般:“我拼命拖了这么久,终究护不了他周全,他还寻着人治我的病,却不知自己才是危在旦夕,他对我情深义重,我又如何能带着他的情意自私地活在这世间?其实你们不来,我也打算不久后便自我了断,只是从前担心我走后思远太难过,身边又没什么劝解他的朋友,他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好在如今你们来了。” “千酒姑娘,你们是思远的好友,待我走后,烦劳你们多关照关照他,别让他太难受。” 兮舞一席话说罢,抬了手,竟是准备当下就此了断。 第二十三章 成全 千酒见势,急忙拦了:“兮舞,你也知道他会难受,你这么做无非是饮鸩止渴,我们能关照他一时,也关照不了他一世。” “可我不能再让鬼气继续侵蚀他了。” 兮舞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再这么下去,思远就真的没救了....” 千酒虽话是这么说,却也不知道除了让兮舞消失在陶思远面前之外,还有什么能保住陶思远的法子。 二人正焦灼之间,忽闻玄天轻笑了一声,说道:“想要保住陶思远性命又有何难。” 听罢,二人都很惊异,同时齐齐向玄天看来,只见玄天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仿佛刚刚的话并不是出自他的口。 “铁公子是说,有办法让思远活下来还能跟我在一起?”兮舞以为自己听错了,试探地问了问。 玄天有些失笑:“你们夫妻二人怎么一个样子,一句话都需得我重复好几次才能听清?” 兮舞闻言,虽不知陶思远之前是如何,但听得玄天如此称呼,仍是脸红了许多:“我们....我们还未....”听闻玄天确有法子保住陶思远的性命,兮舞显得放松了不少。 千酒虽不知有什么法子能保住陶思远,但还是很高兴玄天想出了办法,急急跑来玄天跟前:“那你还不快救,有这法子早说呀。” 玄天见千酒这一副急切的模样,挑了挑眉:“本来是不打算用这法子的,凡人的生死与我何干,不过,既然酒儿看起来这么想留他性命,那便留了。” 千酒一愣,她是想救陶思远一命不错,可玄天不也一开始就说是帮他救陶思远吗?那想法子不是应该的?怎么又变成与他何干了?而且,这保陶思远一命,从玄天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品怎么变了味,倒像是,她想如何便能如何。 当下也不管玄天话中的蹊跷了,反正他一直都这样言语轻佻,只要能救下陶思远,他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吧,见天色不早了,千酒看了看这个小屋子,大约也是住不了他们几个人的,当即催促道:“有什么法子快些使。” 玄天听着千酒这几乎命令的语气有些好笑,这是劳人帮忙的态度么?这会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玄天也不再多想,对着兮舞道:“你现在去把陶思远叫回来,不用再装病了。” 兮舞闻言不疑有他,急忙出了门,若这铁公子真有办法,那她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 此时陶思远正独自一人坐在离小屋有一段距离的草丛中,垫了块大石头,怀里抱着什么,天色一点一点晚下来,他却丝毫没有察觉,满心只念着不知铁公子治好兮舞了没有。 忽然,他身后的草丛隐隐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只见那东西正从高一些的草丛处悄悄往陶思远这边靠着,待它近了,草丛低矮挡不住它的身躯,方才看清,原来是一只凶恶的老虎,此刻正眈眈看着陶思远的后背,俨然是把他当成了猎物。 那老虎躬起身子看了陶思远许久,作势就要扑上去。 突然,一道几不可见的黑气打来,老虎毫无防备吃了一痛,惊异之下来不及看谁出的手,一溜烟便跑了。 远处的兮舞见此,才是松了口气。 陶思远这才终于注意到身后有动静,急忙转过头来,刚对上兮舞温柔的眸子,见她离自己如今距离也丝毫没有痛苦之色,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往兮舞那里跑去,还不忘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 兮舞见着陶思远也是心中一喜,见他将怀里的东西抱得紧紧的,笑道:“你这是什么东西,瞧着很是要紧。” “我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怕回来早了耽误治病,就寻了块石头坐在这里,等你们,等的时候见天色不早,又怕你们饿了,便寻了些果子,我刚刚尝了尝,很是香甜。”说罢面上添了几分紧张之色,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身子....可是好了?” 兮舞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陶思远连身后有老虎都没注意,却会怕他们饿而去寻果子,见他担忧自己的模样,兮舞微笑着点了点头。 陶思远端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又急忙问兮舞,千酒和玄天是否还在小屋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陶思远便匆忙拉着兮舞就往小屋赶去。 到了小屋,推门一看,千酒与玄天正坐在座位上喝着茶,陶思远几步走到玄天跟前,作势就要跪下。 玄天起身扶住他,其实他跪不跪自己本不在意,不过刚刚突然瞥见千酒眼色,意在让他扶一把,念之也罢,自己也不是讲究这些的人,这么弱的身子也不用他跪来跪去。 “陶公子不必如此,我们本就是家中老先生遣来帮衬,有能帮到的地方便是最好,况且兮舞姑娘得的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想必是之前那些医师一时没看出来,才害得你们这般艰难。”玄天淡淡的说着,像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陶思远暗道,一位医师出错情有可原,众多医师都出错便是闻所未闻,定是铁公子怕自己心中太过意不去,故意说来让他宽心,可真是个好人。 当下便鞠了一躬,连连道谢。 身后的兮舞却是些许担忧的看着玄天,也不知此番要如何才能救得思远,又一直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不由得着急起来。 千酒见兮舞的神色,知她救人心切,便又看了看玄天,意思让他要做什么赶紧做。 玄天似乎习惯了千酒如今这几乎命令般的样子,左手趁陶思远不注意,暗暗挥了挥,陶思远看不见,千酒和兮舞可看得清楚,只见一缕柔然的白光慢慢从玄天的手中,渡到了陶思远身前,钻了进去。 玄天竟是渡了自己的一缕仙气与修为给他。 千酒在旁边看得一愣,她还从没听过有这种法子能护住凡人不被鬼道的黑气侵蚀,不过自己也从没闲心去研究这种法子,不知道也实属正常,见一旁的兮舞也是一脸前所未见的样子,便更觉这定是什么没被传播过的法子,知道的人甚少,再看看陶思远,呼吸的确浑厚了许多,周身的黑气也在一点点消散。 当然这一切都是趁着陶思远不注意的时候完成的,是以他并没察觉什么,只觉得自己身体突然轻松了些许,还以为是看着兮舞病好了,自己一愉悦,身体也舒服不少。 “我还有些事需要问一问兮舞姑娘,烦请陶公子回避,几丈外便好。”玄天见陶思远已经没有大碍,便开口道。 自己此番大费周章,为的便是鬼道一事,其实也大可直接抓了兮舞,逼问便好,但那样或许得不到最真实的消息,若是兮舞性子刚烈,许是什么也问不到,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鬼道,白白放弃未免可惜,不过这一趟下来,倒是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玄天暗自想着,隐有笑意。 陶思远听闻玄天如是说,只道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没交代完,也不多问,道了声好,便走了出去,仍是老老实实按照玄天所说走了几丈远。 一旁的千酒和兮舞不知玄天是何意,不过千酒暗道既然玄天没让她出去,便是她也能听的事,好奇之下也留了下来,兮舞则是面露疑惑,只等着玄天发问。 觉着陶思远走远了,玄天喝了口茶,淡淡道:“兮舞姑娘许是不久前才从那个鬼窝里跑出来,不知可否知晓,近日为何鬼道猖獗,大量迫害凡人性命,夺取魂魄?” 千酒闻言有些发愣。 初时便奇怪,玄天堂堂一个北盛天的殿下,干嘛非要亲自跟着她来救人,还救的是一个凡人,本以为他只是想看看为何陶思远鬼气缠身却未殃及性命,如今听他言语,想必一开始便是冲着陶思远背后的鬼道来的,自己平日着实孤陋寡闻了些,竟不知近日有鬼道肆虐之事,修为也实属不怎么样,玄天还因着救她受了伤,连兮舞也只能靠她分神才能打过,看来以后得多长进长进才是,千酒暗自思虑。 兮舞并不知晓玄天的真实身份,只道是修为甚高的神仙,此番提起打探起鬼道的事,虽觉突然,但也并不意外,自古两道便不相融,若有机会打探一二自是不能放过。 “没想到铁公子如此信任,同为鬼道,就不怕我说假话吗?” 玄天微微一笑,说道:“没必要。” 兮舞听罢一愣,的确,她从逃出来的一刻就不想与那些鬼道再有什么瓜葛,况且玄天还救了陶思远一命,别说是只问问鬼道的近况了,就是让她直接杀回那个鬼窝她也是愿意的。 念及此,兮舞也开了口:“实不相瞒,我因着自己的原故,并不与其他鬼道亲近,所以我虽听说过有这件事,却也不知个中内情,也从不参与他们的行动,我只听闻他们夺取大量魂魄之后,一半可用来给自身提高修为,另一半,却是要送去一个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兮舞面色为难起来,似在回想。 第二十四章 危机 玄天闻言,这前半部分他已然知晓,若兮舞想不起来是哪个地方,那这趟基本是白跑了,看兮舞的模样,也不知能不能想起来,顿时眸中有几分失望。 “对了!”兮舞双眸一亮,好似想起了什么:“我出逃时,刚好碰上两个鬼道走在路上说着什么,我怕被发现,便寻了个地方躲了,不得已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应该是才取了魂魄回来,休息了一会,便说得赶紧将魂魄送去...送去....皇城!对,是皇城,魂魄于我们而言除了辅助修行也没什么其他用处,将剩下的魂魄送去皇城,难不成....!” 兮舞面色似是大惊,当时她只想着逃出来,并没察觉那两个鬼道的话背后的含义,如今突然被提起,又看见玄天似乎对这件事很上心,不由得心中猜想,若猜想为真,只怕是..... 皇城,是凡尘的帝后脚下,很是热闹,王公贵族数不胜数,各种文化与货物交流更是发达又迅速,寻常小城小县找不到的物品,在皇城皆是成堆而计,所以其他地方的人都想去皇城生活,奈何皇城物品大多昂贵,一个外地人过去人生地不熟,要做什么营生也着实困难,所以饶是向往的人很多,能去也没几个。 是以此前以玄天和千酒如此出尘的气质与容貌,村民们初见时都很诧异,但一听说是皇城来的,便不觉奇怪,他们村庄里皇城太过偏远,村里人大多都没去过,偶有一两个去过的,回来讲述经历不免添油加醋,便让村里人将皇城看得太神奇了点,二人这才没有穿帮。 皇城一天之内,来来往往的人少说也是上万,其中做生意来买货的,路过的,游玩的更是不计其数,就算是某些店的熟客,某日过后再不出现也能算在常理之中,或是他另寻了个店铺,也或是回了老家,随便一个理由都能让人信服。 皇城人本就多,得到魂魄更是如探囊取物,若是不想弄出什么动静,只需避免那些本地人,再注意处理好尸体即可,即便是不小心一两个闹到凡人官府那里也无妨,这么大的地方死一两个人也不会造成什么轰动,反观其他小城小县,大家都互相认识,人口不多不说,死上一人便是家喻户晓,实在比不上皇城方便,鬼道这一番,选的地方实在巧妙。 早在玄天初闻此事时,心中便有了推断,只不过那推断连自己也难以理解,所以并不敢确认,只能再继续查下去,看有没有证据证实,如今看兮舞言语,似是与他看法一致,看来,鬼道这几千年,也没闲着,此次他们选了个绝妙的位置安置,再加上其他鬼道陆续送来的魂魄,若那个条件被他们达成,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生灵涂炭。 千酒在一旁见兮舞话说了一半便面露惊异,玄天听罢更是面色凝重,不知二人到底在想什么,又联想到兮舞刚才的话,疑惑道:“如果魂魄只能用作修行,那此番自己不用,定是为他人所用,难不成,鬼道随便推举了一个出来,然后就到处找魂魄助他修为突增?” “可不是随便。”玄天皱眉,沉声道。 “酒儿约是不知,鬼道每隔五千年就会迎来一次鬼月,便是这一日内,所有刚幻化人形的‘新生儿’将来都有机会成为鬼帝。” “鬼帝?!”千酒瞪大了眼睛,她还从来没听过这名号...“难道是鬼道中的帝王?跟龙帝差不多?” “是,也不是。”玄天仍旧蹙着眉,似是非常困扰,却还是慢慢跟千酒解释着,“鬼帝虽是鬼道中的帝王,却不同于四盛天几位大帝的生来如此,鬼帝是靠后天的修行而成,且只要是鬼月那日化形的鬼道,便都有机会,可要想变成那万中无一的帝王,条件也是十分苛刻的。” 一旁的兮舞闻言,激动道:“要想达成所有的条件,几乎是不可能!” 千酒看着兮舞如此激动,有些云里雾里:“到底什么条件?” 玄天看了看千酒,继续沉声道:“这第一个条件,便是命,正如我刚刚所说,这人需是在鬼月那日化的形才可。” “那所有的鬼道干嘛不都挑在这天化形?”千酒疑惑道。 “且不说这鬼月五千年才一次,单说鬼道何时化形并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他们还是黑气的时候没有思想,是化形之后才生出的意识。” 一旁的兮舞点点头,同意玄天的说法,千酒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玄天继续道:“第二个条件,便是人。”说罢看了看千酒,见千酒没了打断他的意思,才又继续说道:“这人说的在凡人魂魄,在其他鬼道,更在他自己,普通鬼道修行便需凡人魂魄,鬼帝修行也是如此,不同的是,鬼帝修行需要的魂魄会越来越多,且需月月如此,若有一月少了或是断了,便是功亏一篑,单靠他一人是不可能这样保持的,便是需要大部分甚至全部的鬼道帮忙,可鬼道生性自私暴戾....” 一旁的兮舞似有点不自在,千酒瞥见,急忙打断了玄天。 干笑两声道:“兮舞姑娘这样的是极少数,哈哈,极少数。” 玄天见千酒打断他也不恼,挑了挑眉,继续说道:“其他鬼道自己辛苦得来的魂魄,是绝不会拱手让人的,毕竟助他人成为鬼帝,自己却没有丝毫好处,且他人若大功告成,自己说不得反而会受制于他,成为他人手下,料是没人会愿意。”言语之间却是顺着千酒说了下去。 “更别说日日都为他人寻得魂魄了,况且,魂魄虽是鬼道修行的良药,但初时还好,若后来需每月消耗掉如此多的魂魄,除非资质够好,不然也是无法办到的,在这漫长的修行中,准备当鬼帝的那人若表现出一丝丝的乏力,便不是那万中无一的料子,其他鬼道会立马将他的元神分食掉,这便是在自己,想成为鬼帝,得自己资质足,还不怕死。” 说罢,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第二个条件本已是不可能达成的了,可近日那些情况,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如今成长了几千年的鬼道,看来当年一战,他们倒是有了记性,长进了不少,幕后的那个人也不容小觑,能让众多鬼道长久以来如此听话,定是不简单。” 玄天说到这里,顿了顿,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天,是最后一个条件,此人修行到最后,需得一道仙罚,若能挺过这道仙罚,便是大成,所谓‘天不绝我,应天而生’。” 千酒闻言一头雾水:“仙罚不是四盛天灵用来惩罚犯错的神仙的吗?鬼道要如何得来?” 玄天也是眉头紧皱:“没错,这仙罚饶是许多修为不错的神仙都受不了,与鬼道更是相克至极,不可能有鬼道能完完全全挺过不灰飞烟灭。且仙罚只会应验在神仙身上,鬼道此番如此大费周章,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条件,难道他们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兮舞虽为鬼道,此时却也站在玄天与千酒的角度认真考虑着,早已不将自己当做鬼道了:“我出逃之前,虽并未听说过有这等办法,但我本就没仔细打探过,所以此番,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说罢有点过意不去。 千酒看出兮舞也很担忧,出口安慰道:“兮舞姑娘,你已经帮了许多,也不必太过忧心,如此强劲的鬼帝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成,现下我们还有时间。” “四盛天自古就没出过一个鬼帝,如今形势虽对我们不利,倒也不必过于惊慌,至少我们现在弄清了鬼道究竟在做什么。”玄天一语说完,便在沉思着接下来要怎么做,千酒还没见过他如此认真的模样,这样的玄天看上去沉稳了不少。 千酒眉头轻轻一挑:“不过,你还知道得挺多。” 玄天闻言,眯眼瞧着千酒,说道:“这些都是四盛古卷里的内容,你不知道很正常。” 千酒倒是的确没听说过什么四盛古卷,看着玄天抛来的一丝轻蔑笑意,又不能回击,只得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别说千酒没听说过,知晓鬼帝一事的兮舞也是一脸茫然,她也没听说过什么四盛古卷,她所知道的是每个鬼道都知晓的,自古鬼道中盛传的传说,想来那个什么古卷应该是他们天道里的东西,记录了这个传说而已。 一番下来,天也渐渐黑了,兮舞见左右也没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了,便起身告辞,准备跟陶思远回村中居住,临走时让两人就在这小屋中住下,一来屋中还有张躺椅,二人可以一人睡床一人睡躺椅,二来今日二人解决了他们最忧心的问题,也不好再让他们长途跋涉回村里了。 与陶思远一起假装当凡人当久了,兮舞竟一时没想起千酒二人完全可以直接飞回村中,或飞到城中的客栈歇息,也没过多停留,打了招呼便出门寻了陶思远,与他说明一番后往村中走去。 第二十五章 各怀小心思 千酒见他们走了,凑到玄天跟前去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仙气能救陶思远的?也是四盛古卷里说的?什么书啊还记这个。” 玄天见千酒后面小声嘟囔着,不觉好笑:“四盛古卷可没功夫记那些小打小闹,渡仙气修为给陶思远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仔细看了看,约莫着陶思远应是本身命数就未尽,因着被鬼气影响,才落得如此模样,我渡仙气,只是让他变回了正常凡人,活过命定命数而已。” “可兮舞....这么说他们也只能在一起度过短短数十年而已?”不知对凡人来说怎么样,对千酒来说,数十年不过弹指间,念及此,千酒不由得有些唏嘘。 她心中不是滋味了半晌,玄天却并没什么动作,似还在思虑接下来如何,无意中千酒瞥了一眼,天已经黑得有些沉重,便起身对玄天说到:“走吧。” 玄天闻言,抬头望着千酒,一副疑惑状:“去哪?” “当然是找地方歇息了,折腾这么一天,你不累吗?”千酒不解,难道殿下皇子都是如此不知疲倦? “酒儿说的这个啊,累,怎的不累?酒儿既然也累了,那便早点歇息吧。”玄天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还气定神闲了起来。 千酒看他这阵势,愣了愣,随即似突然明白过来,急忙出口道:“你不会是想就在这里睡了吧?!” “有何不妥?正如酒儿说的,折腾了一天,我累得很,不便再出去奔波。” 千酒此刻沉着脸,奔波?他好意思说奔波?从这飞到最近的一个城镇不过片刻功夫,算哪门子奔波。 “也罢,你要在这睡就在这睡吧,我可走了。”说着,千酒就起身往门口走去,正欲开门,推了半晌,门却纹丝不动,好似被什么控制着,回过头看玄天,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倒着茶,那茶玄天从来时喝到现在也没喝完,定是施了什么术,望着跟前纹丝不动的门,只怕是跟那茶一样,也没逃过玄天的魔爪。 千酒没好气道:“你干嘛!你自己不去,还拦着我?” 玄天面上淡淡的,语气却有些生硬道:“我约莫酒儿也累了,早点歇息,明日我送你回去。” 言语中却是丝毫不解释为何将千酒留在此处。 也不是玄天不想解释,是他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觉此处深在林中,环境清幽,月色正好,难得有这样清静的一刻,想来留宿一晚甚是不错,同时也不想千酒错过。 千酒看着自己那点可怜兮兮的修为,想要破玄天的法术简直痴心妄想,看他模样也不会放自己出去,眼前忽然闪过玄天飞身过来,将兮舞的一击挡了个干净的画面,也不知那伤现在怎么样了,千酒登时咬咬牙。 “我可不会将床铺让给你!” 玄天闻言有些失笑,语气却是轻松了不少:“酒儿多虑了。” 说罢,起身就往躺椅处走去,理了理白袍,顺势趟了下去。 千酒见玄天主动选了躺椅,也不多说,这一天的确是累了,转身便往房间走去,没走两步,又突然惊异道:“诶?我的手帕呢,怎么突然不见了?那可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随即转过头看向玄天:“你看见我手帕了么?白色的,这么大一张。”边说边有模有样的比划着。 玄天闻言也是诧异,微微摇了摇头。 千酒好似很着急一般,到处翻来翻去,翻到玄天趟的那张躺椅附近时,突然转过身来,抬手就往玄天背后伸去。 “你快起来一下,说不定被你压着了。” 玄天被千酒推搡着起身,然而躺椅上空无一物。 千酒推搡的时候几不可见的快速看了几眼玄天,之后见躺椅上空空如也,便叹了叹气:“算了,这手帕应是我无缘,不找了。” 说完真的就不找了,转身回了屋里,仿佛刚刚还一副着急模样的并不是她。 千酒此时靠在刚刚关好的房门上,心跳得还有些快,琢磨着,刚刚推玄天的时候应是刚好推到今日伤的地方,自己仔细瞧了,在她试探着用力推搡之下,玄天面色也并无不妥,没什么难受的模样,该是没大碍的,顿时放了不少心。 又想了一遍自己刚刚的措辞,殊不知,自己出生后不久,母亲就跟她父亲一起去世了,且当时的情况,哪里还有什么闲心给她留手帕,一切都只是自己随意胡诌的,不过玄天又不了解,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念及此,终是松了一口气,往床铺走去。 房门外,不远处的躺椅上,玄天不知何时又重新趟了下去,眼眸微合,酒儿的手很暖和,背上仿佛还带着温度,推的那个位置..... 自己不是傻子,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不过刚刚酒儿的情绪转变也太快了点,而且自己从来没见她有过什么白色手帕,看来胡诌的技术还有待提高才是。 林中小屋里,借着月色正好,看见屋中有张躺椅,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合着眼,嘴角微微扬着,仿佛做着什么轻柔美梦。 翌日。 千酒因着大事已了,本想睡个舒服,不料还在睡梦之中,便听得有些吵闹之声,这林中清幽,应是不会有这等声音才对,怕不是自己在做梦? 千酒不以为意,又忍耐了一会,见那吵闹声并无丝毫减弱的意思,原本不太清醒的脑袋倒是被吵得醒了大半,不得已睁开了眼,见天刚蒙蒙亮,吵闹声渐渐清晰起来,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气死我了,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到底是谁在外面吵吵闹闹,扰了本仙的清静,看我不把他嘴给卸了!”千酒一大早从熟睡之中被吵醒没什么好脾气,骂骂咧咧了一会,便气冲冲往房外走去,一副要将刚刚的狠话成真的气势。 推开房门,见屋里并无半个人影,躺椅上玄天也不知去向,倒是大门外很是热闹,应是刚刚吵闹声的来源,千酒一鼓作气,直直往大门走去。 “到底是哪个不长....”千酒边开门边不耐烦地说道,可一看前院的阵势,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便吞了回去。 只见前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仔细瞧着,全是息宁村的村民,此刻他们正分了两派,不依不饶的吵着什么,见千酒开门便齐齐朝她看过来。 玄天正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本来望着前院,听见身后有声音,也回过头看看,玄天的前方是陶思远和兮舞两个人正手忙脚乱的劝着什么,听见千酒的声音,也是转过了头来。 一时之间,前院所有的人都将千酒盯着,倒是安静了不少。 “哈哈...那个...我....你们....嗯.....干什么呢?”千酒干笑两声,刚刚说要把人嘴卸了的气焰早就不知什么消去了哪里,见玄天也在,直直给玄天使眼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天会意,却是努了努嘴,一副我也刚来,别问我的模样。 众人见是千酒,本是一愣,后又听千酒的疑问,许是忽然想起还没吵完,又继续回过头跟对面一派的人吵起来,叽叽喳喳一时也没听清到底在说什么。 “唔,我估摸着.....”玄天一只手捏着下巴,俨然一副思考的模样,此时发话,似是有所见解,千酒两三步走了过去,侧耳听着。 “要打群架吧。” “········” 千酒闻言一窒,偏过头,见玄天还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只觉该被卸嘴的是他,正翻白眼间,却见陶思远和兮舞匆匆走了过来,此时二人都是满脸歉意。 陶思远开口道:“千酒姑娘,铁公子,我同兮舞昨晚回去时正巧碰上秦姐,兮舞生病的事秦姐也知晓,如今见那么多医师都束手无策的病竟好了,又听得是你们治好的,不禁觉得你们医术十分了得,便说要你们帮忙看看她身体如何。” “我们当时并没在意,心觉此番因着我和兮舞的事已是过意不去,若秦姐只想看看身体状况,寻常医师也是可以的,并不一定要你们看,昨日回去时天色也不早了,我和兮舞想着之后寻个理由跟秦姐说明一番即可,便回了屋子歇息,未曾想今日一早天还没亮,我们门前就聚集了大批的村民,也说要你们看病,我与兮舞劝解了多时也不行,万般无奈,只得带他们来了这里,实在对不住,并不是故意要扰你们休息。”说罢与兮舞的脸上均是歉意更浓。 千酒闻言,疑惑地表情倒是散了大半:“原来就这样而已啊,小事小事,你们来了正好省得我们再过去与你们道别,不过看病就看病,他们在吵什么?我还以为不知何时惹恼了他们,他们是要来把这屋子掀了,正在争论谁先动手呢。” 陶思远面上有点苦笑道:“千酒姑娘倒是猜中了一半,他们的确是分了两派正在争先后,只不过是在争谁能先看病....” 经过陶思远一番解释,现下再听那边的村民说话便好理解了许多。 “我之前送过阿远一只鸡两只鸭!你呢!你凭什么!” “阿远院子里那圈鸡鸭的栅栏还是我给帮忙围的呢!” “阿远家里上次着了火,是我给帮忙喊的人救的火!” 村民们都知晓千酒二人是陶思远远道而来的朋友,便一门心思觉得讨好陶思远就能先给看病,连着称呼都变亲切了许多,这村子本就习惯互帮互助,陶思远从前体弱,自然也承了不少恩,只是如今被拿上来当作攀比的工具,个中的互助之情倒是变了些味道。 第二十六章 其实我妹妹医术也不错 陶思远听着昔日村民帮助自己的一件件事情,也是有所感慨,不知不觉竟度过了这么多的岁月,而自己因着身体不好,也没怎么报答过他们,只是平日教过几次大家识字而已,如今一边是帮过自己许多现在说着要看病的村民,一边是不辞辛苦跋山涉水来帮他治好了兮舞病症的千酒姑娘二人,这么多人要看病,自己又怎么好再麻烦他们呢? 千酒听村民吵了这么久,竟一点歇息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愈演愈烈,登时有点头大,旁边的陶思远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也知晓个七八分他的顾虑,没等他开口,千酒就先说到:“想来你也是为难,就不用你开口了,你和兮舞先去屋里坐一会吧。” 陶思远闻言,眼中些许感激之色,却也不敢真的回屋里,而是和兮舞站到了一旁,看着村民们的动静。 千酒料他们放心不下,也不再多言,而是凑到了玄天身旁,刚刚他们的对话玄天也都听了个真切,左右也不是自己打的医师名号,而是玄天,便想来问问玄天有什么看法。 且不论他们并不是什么医师,就算是,这一个个村民看下来,不知要看到几时,况且这些村民大多也不是真的有病症,只是难得遇上他们以为的名医,便觉先抓住机会瞧上一瞧再说,正如陶思远所言,寻个普通医师也是绰绰有余的。 千酒凑过去,怕村民听见他们说什么,便离玄天很近,还压低了声音道:“你打算怎么办?” 玄天见她离这么近,自己几乎能听见千酒衣衫下的心跳声,顿时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便几不可见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千酒因专心看着村民的动向,并没注意这边玄天的小动作。 “什么怎么办?” 千酒顿时想翻白眼,好在忍住了:“我说你真傻还是装傻,这么多人,要全给看了,怕是几天时间都不够,你若是真想看,我倒也不拦着你,毕竟做做善事也是功德一件。”想起昨晚玄天硬生生把她拦在这里,怕他今天故技重施,千酒连忙说道:“但你看病就看病,可别拦着我回九仙山!” 玄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随口道:“酒儿想多了,我才懒得管这些凡人的事。”说罢竟是打算就此走了,也没忘昨夜应了千酒的送她回家,还抓了千酒的手一起走,脚跟才刚离地,千酒便慌乱将他拉住,拦了下来,那边村民还正忙着争个先后,并没发现这边的异样。 千酒虽知道玄天约莫是没什么好主意的,这凡人看病的琐事,不管不顾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可走的方式她却属实没想到,若是现在就这么走了,那前几天他们不白装了吗,若只是白费了功夫倒也好说,如今这么多村民在此,见他二人飞了,但凡有一个没被吓死,都算是四盛天灵保佑了。 这么多条人命,那仙罚还不劈得她渣都不剩,虽不知玄天走得如此利落是否是有了应对之法,但她是肯定只有认命的,再说了,就算没有仙罚,平白无故吓死这么多人,也是于心何忍,好在自己及时拉住了,才没酿成大错。 这一吓给千酒吓得着实不轻,玄天倒是看着她惊慌的神情有些好笑,他又不是什么冷血无情之辈,定是不会让这么多人白白送命,看着千酒还抓着自己,玄天眉宇间多了几分兴致。 “怎的,酒儿想我留下来瞧瞧?” 千酒一回神,看着玄天没有一丝懊悔,脸上便多了几分恼怒之色:“你还说!如此多的村民,你不给看病就算了,竟连他们死活都不顾么?” 玄天看千酒属实动了气,料想若不是修为太差打不过自己,只怕此时已捏了数道法术飞过来了,见千酒对自己竟没有丝毫信任,还将自己看作那丧心病狂的人,刚刚的兴致全然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的不满,却也没有大肆发作,只是沉了脸一张脸。 “倒是让酒儿失望了,我并非那铁石心肠之人,刚刚临走之际,我便捏好了法术,布下两道仙气在原地,化成我们的模样,再找机会婉言拒绝那些村民,让他们各自回家去,凡人性命虽渺小,我却也做不出残害这么多无辜生灵的事。” 千酒听着玄天这一番解释的话,越听越发心虚起来,虽玄天仍是酒儿相称,可此番听来竟是疏远得紧,话里讽刺的意味更是不言而喻,她当时情急,现在想来,确是隐约看见两道仙气,如今玄天在她误会之下本可一走了之,却留下来跟她好好解释,看来是拿她当了朋友的,反观自己,面对相处了这么久的人,若是当时能仔细想想,便也知道玄天定不是那罔顾性命之人,现在想来自己刚刚的表现可真是惭愧至极,看着玄天低沉的脸,千酒恨不得马上原地挖个洞遁了。 过了良久,千酒的头还低着,心里也十分不好受,道歉的话一直提在嘴边,却是说不出口,玄天也闭口不言,相隔数米远的村民们还争得热火朝天,陶思远与兮舞刚在一旁站了没多久就又去劝着了,只有门前站着的两人四周静得可怕,千酒不敢抬头看玄天,便不知晓他此时什么表情,是否还气着,一直没说话定不是什么好兆头,应是在等她先开口。 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又憋了半晌,千酒终是硬着头皮开了口道:“那个,刚刚是我太过心急,你堂堂北盛天的殿下,定是心胸开阔,你就原谅我吧,你若想走,也不用再留仙气幻化了,我留下来寻个理由把村民挡了就是,你看行不?” 一语言罢,千酒自认为已经很客气了,不但不用他留仙气,还自告奋勇帮他挡了这诸多村民,料想玄天该是没那么气了,便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玄天脸色,果然已不再似刚才那般冷漠,缓和了许多,只是仍没说话,盯着自己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千酒也不敢再开口,任他看着,不过也没刚才那么紧张,放松了不少。 “那若是我要留下来替他们看病,便是你也会留下来帮我了?” 玄天好不容易开口说了话,却说得千酒云里雾里,刚刚玄天明明没有丝毫考虑便打算离开,如今怎的又突然反悔? 虽是疑惑,千酒嘴上却还是顺着他说:“那是自然,刚刚答应你的事,你走也好不走也好,我定办妥了。” 玄天听千酒这么说,点了点头,转身往屋内走去,还示意千酒跟上,千酒只得乖乖跟在了后面。 进了屋,玄天径自在茶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随意望了望屋内的陈设,道:“你把这里布置一下,找两张桌子,并排着放,再寻四个凳子,一边两个便好。” 千酒见玄天这番做派竟是真打算留下来帮忙,心里高兴了不少,毕竟她刚刚的自告奋勇只是情急之策,为了他当时能原谅自己,后来想到这么多村民要她一人解决,就头疼得紧,如今两个人一起,也算分担了一些。 话不多说,千酒就在屋子里找起桌子来,陶思远家并不富裕,整个屋子的陈设也不多,可一番好找,才让千酒找到两张凑合能用的桌子,又是好一会的布置,才看起来像个能诊治的地方,一阵下来,千酒额头渗了些细密的汗珠,玄天全程都坐在那边喝茶,倒是清闲,不过千酒也没太在意。 眼见收拾得差不多了,玄天起身,理了理衣服,似是准备开始了。 千酒刚刚收拾的时候就一直没想明白玄天打算如何将这么多的村民悉数诊治,想来该不是真的一个一个看,也大多没那个必要,如今见玄天悠然自得的模样,还是没压住好奇,道:“你打算怎么看?这么多人,不会一个一个来吧?” 玄天瞥了千酒一眼,道:“当然不会,酒儿莫担心,一会你就知道了。”说到后面,竟是笑了起来,看来心情不错。 这一笑却是笑得千酒没由来的打了几个哆嗦,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得暂时作罢。 玄天也不再多说,往屋外的村民走去,千酒也顺势跟上,想知道玄天打的什么主意。 此时屋外的吵闹声已经小了不少,许是大家都吵累了,大多都坐下休息了起来,见玄天一出现,又纷纷起身看向他。 “大家听我说,我因着昨日为兮舞姑娘诊治,已是劳累,若今日再为所有人看病,断症恐会出什么差错,好在我此番前来,还带了我的妹妹,她的医术不在我之下,待会我叫到的村民由我来医治,余下的便由我妹妹诊断了。” 村民们见玄天都如此说了,也不好再争论什么,那些个没病的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是想抓住这白白的便宜罢了,既然他们已经答应,自是十分高兴的,也不在意是谁诊治了。 一旁的千酒却是听傻了眼,原来自己刚刚不好的预感竟是这个意思,这下终于知道玄天为何突然反悔留下来了,想来若是医师都走了,村民还看哪门子病,自己见势便可随意胡诌个理由,再好好安抚一下村民,虽是麻烦,可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可从这为难的处境中解脱出来,现今玄天的一番说辞,摆明了把她往火坑里推。 第二十七章 这是被调戏了?! 屋里的另一张桌子竟是为她自己准备的,亏她刚才还庆幸玄天肯留下来帮忙,原来他想的是留下来看戏,霎时心中猛然一窒,顿觉不行。 正欲出口反驳之际,玄天仿佛知道她接下来的动作,忽然侧过身以旁人不易察觉的角度,先她一步开了口:“你可答应帮忙的,就当赔罪了。” 千酒顿时就被噎了回去,脑仁疼得厉害,这玄天可是把她吃得死死的。 不由得开始感叹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竟被人欺负到如此地步,还不能还手,如今只得眼巴巴的看着玄天兴致勃勃的走到人群中挑人,盼着他能多挑几个。 半晌,玄天终是挑完了,千酒仔细看去,那孤零零的三个人跟在玄天后面,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在千酒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一张脸憋得通红。 玄天带着三人往屋中走去,路过千酒身边,有意无意道:“想不到这村子里的人身体都不错,挑了几番也只有这几个有些病症,那余下的便劳烦酒儿了。” 若不是他说话时那一抹快要忍不住的笑意,旁人听来还真觉得玄天似有歉意呢,如今与其说他心有歉意,不如说他是在幸灾乐祸。 陶思远与兮舞自玄天出来之时便一直看着二人,陶思远只觉这铁公子虽是一直怡然自得,可千酒姑娘看着却是不太高兴的模样,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兮舞看出他的心思,连忙拦了,她自是知晓二人身份,这些村民难不倒他们,只是多费些时间和力气罢了,既然他们肯答应留下,定是已有打算的。 况且,兮舞在一旁观察了这许久,只觉他们并非陶思远说的兄妹关系,只怕是二人为图方便诓骗他的,几番看下来这铁公子似有意作此行径,那千酒姑娘也并非不能接受,不然早就一走了之了,现下看来,他们二人还是不去打扰的好,便寻了个过得去的理由将陶思远拦了下来。 到此地步,千酒是万般不愿堆在嘴边,却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看着黑压压的村民,垂头丧气地让他们一一排着,自己则走到玄天身旁的桌边,无奈的坐了下去,招呼着第一位村民过来问诊。 闻声而来的是一位男子,只见该男子应是常年在田地里耕作,皮肤被晒得黑黑的,又因着是体力活,便是小臂肌肉比千酒腿都粗,走过来时步履沉稳,怎么看怎么健壮,千酒傻了眼,这哪里像有病症的样子? 又不由地仔细看了看他的内里,怕是比那山中的老虎还健壮几分。 若是接下来的每一位都如这位一般,那自己也算省事了不少,千酒暗自想着,正欲告知他身体健壮并无不妥之时,该男子忽地用手往肚子那一按,接着面露难色,道:“哎唷,我肚子好疼,姑娘你给看看,我这是哪里的毛病?” 这装病装得实在拙劣了些,千酒只觉眼前这人逗趣得紧,不由轻笑出声,开口道:“公子本是无病无灾的,倒也不必硬装出一副难受的神情来。” 男子望着含笑的千酒,不由看得有些痴了,见自己谎言被拆穿,却也不脸红心跳,只继续道:“姑娘好一双慧眼,不知是否有了婚配?如果没有,姑娘看我怎么样?”男子说罢,正了正端坐的身子,伸手拍了拍胸脯,似在展示自己的健壮,那眼中钦慕之色毫不掩饰,正一脸期待的等着千酒回话。 千酒又一次傻了眼。 这这这,竟是被调戏了?可看那男子神情无比认真,难道自己还真被瞧上了? 千酒愣着神,自己虽也是被大大小小的神仙表露过心意,可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最近几百年是一个上门的都没有,她还一度以为是自己风采不比当年,好在自己并没把那些个劳什子的情情爱爱放在心上,寻方卖酒时便听闻凡尘情爱很是伤人,想来神仙的也差是不多,自己还是不去触碰的好,每天喝喝酒吃吃肉也乐得逍遥。 可如今竟被一凡人表了爱慕,千酒虽不至于像凡尘未出阁的小姑娘般有郎君钦慕便害羞得脸红心跳,但太久没拒绝过别人,这心意又来得突然,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愣在了那里。 那对面的男子见千酒一番迟迟没个决断,以为她是羞了,那小脸便是越看越喜欢,其实他初时并未有此表白的打算,毕竟二人身份悬殊,一个是村里靠耕种为生的农夫,一个是来自皇城那般金贵的地方,可千酒一笑笑得他心里麻麻的,本就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一咬牙就开了口,如今看来,或许这位姑娘并不在意世俗眼光,自己竟是有戏? 这样一想,那男子双眼不由神采奕奕起来。 “姑娘,你别看我长得五大三粗的模样,我待人可细腻得很咧,更别提待娘...娘...”娘了半天,对面那人硬是没把娘子说个完整,好似突然被什么堵住一般,千酒心生奇怪,转头往一旁的玄天看去,玄天此时正专心的询问着病人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 倒是奇了,难道这人本就是个结巴不成?若是结巴,之前怎的话又那么流利?千酒心里思虑着,对面男子还在那里“娘....娘....娘”,似是因为十分着急而说得满脸通红。 千酒见此,也是暗自松了口气,正愁不知如何拒绝,这下倒好,“公子身体并无不妥,此番若是口舌不利,我倒是没什么好办法,不如先回去日后再寻其他医师吧。” 对面男子还欲解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本该是一番暧昧的氛围,此时却尴尬至极,只得起身,往门外走去,嘴上虽开不了口,心里却嘀咕着:中了邪了,平时自己的口齿虽不算伶俐,但也与常人无异,此番竟不知为何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自己平时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怎的被邪祟找上了?真是白白葬送了一段好姻缘咧。 见男子虽不情不愿却好歹还是走了,桌下一只捏了决的手才收了回去,反观主人,此时仍旧一副淡淡的神情,想着面坐之人的病症,另一只手执了笔,径自写着药方,凡人的病症要治起来倒是不难。 这一来二去,倒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千酒急忙叫了后面一位村民进来,见来人是一中年妇人,还松了口气,这次总不能再给表白了吧? 千酒稳了稳心神,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妇人,相比这个偏远又不太富裕的村子来说,这位妇人倒是太过于丰腴了,虽在这样穷苦的条件下也算是好事,但若一直这么发展下去,如今这内里倒没什么,可免不了以后有些病症找上门来,念及此,千酒便如实与妇人道来。 “这位姐姐,现今没什么病症,以后只控制一下饮食便可。” 面前妇人初时听得千酒对她的称谓倒是很受用,面上喜形于色,可到后来听得千酒竟是说她过于肥胖,面上便冷了好几分,后来更是略有不满道:“你个小姑娘懂什么,我这叫丰满,你这竹子似的身子才是难看。” 千酒几千岁的年纪称呼别人姐姐实在算是占了别人便宜,见自己好意提醒竟换来如此的不满,也不想过多争辩,与凡人倒是没什么可计较的,便准备请下一个看病的村民,可眼前这妇人看来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只见她眼睛转了两转,忽得靠近千酒,低了声音道:“小姑娘,你这兄长模样俊俏的很,可有心上人了?” 千酒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些村民倒好,打着看病的幌子,不是来找娘子的,就是来找夫君的,你说你找就找吧,他玄天看起来模样不过二十有余,可眼前妇人却是当他母亲都绰绰有余。 她顿时忍着抽搐的嘴角,试探地问道:“姐姐,您这是,看上我兄长了?” 面前妇人难掩娇羞:“小姑娘说哪的话,我这年纪做他姐姐还合适,其他便是多想了。” 做他姐姐也是多想吧... 千酒忍住没有出口,不过好在并不是要找夫君,千酒正欲问妇人是否还有什么事才迟迟不走,那妇人便一脸喜上眉梢:“倒是我家有个侄女,刚好二八年纪,我瞧着合适得很咧。” “......” 俯身刚坐下,千酒便扶着额,脑仁一阵生疼,刚才好容易才将那位替自己侄女找夫君的妇人送出去,现下不禁担忧起来,前两位都是如此,若之后个个都这样不着正题,怕是今天都别想走了。 后又陆陆续续诊治了十几位,果然,好几个都又是为了些繁杂的琐事来的,还有些个粗鲁点的,竟是问她皇城的青楼里面什么样。 那青楼千酒从前因着好奇倒是化作男子进去探过一二,不过是些莺莺燕燕,与她来说着实没趣,酒也粗糙得很,不多时便出了大门,之后就再未去过,本来将所见所闻跟人说说也无妨,可奈何她现在是女儿身啊,若口不择言,免不了被人说道,她倒不在意,可陶思远和兮舞还在这村子里呢,总不好让他们也被人指指点点,且这人问一个女子青楼模样,说不得也是不怀好意的,千酒便怒声将此人斥了出去。 那人出去后千酒一时没再让后面的村民上前来,思忖再三,还是觉得需想个法子将这些打着看病的由头做闲事的打发了才是。 千酒托着腮,暗暗琢磨着如何才能好好地打发了他们又不惹得不愉快,全然没注意旁边那人早已把自己的三个病人诊治完了。 第二十八章 都怪我,才让酒儿劳累至此 此时玄天正靠在椅背上将千酒看着,方才前面两人的做派着实让他也有点意料之外,没想到凡尘还有人肯将爱慕如此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只不过那男子的话语玄天听来却是在心底皱着眉,怎么想怎么不快。 彼时正想出手,却不知何故,当千酒转过头来时自己似有心虚,又赶忙藏了施法的手。 过了片刻又顿觉自己着实不必藏着掖着,一番来回,矛盾得紧。 此时看千酒模样定是想把那些没事找事的村民一并打发了,便想观望观望她要用什么法子。 千酒思虑了半晌,心觉这要寻一番过得去的说辞竟也没想的那么容易,若是跟村民直说让那部分人直接走的话,在别人看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不如说自己累了不便再医治那么多病人?可玄天还在呢,若是村民又哄闹起来,让玄天医治也不好,谁让自己刚刚误会他了此时算是赔罪呢?千酒想来有些气恼,若不是玄天那一番折腾,自己又怎会落入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想着不由地咬牙恨恨往玄天看去,想用眼神偷偷剜他个几万刀。 千酒彼时没发现玄天已诊治完了,刚转头,便始料未及般来了个四目相对,没曾想玄天也瞧着自己,一手扶着额,唇畔似有笑意,千酒心里咯噔一下,霎时便把头转了回来,微红了脸。 都怪自己,当初给他换什么衣服不好,偏是一身白衣,如今不经意望来,竟.....竟是好看得紧。 千酒觉得自己着实很不争气,此番脸红实实的对不住这一阵子与玄天的相处,也算熟人了,竟还被他的皮相给诱住。 玄天见千酒又是一番奇奇怪怪的举动,不知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看了看天色,也是不早了,念及自己让无衣查线索,如今也是时候回去问问成果,看千酒诊治了这么多人,恹恹的样子,也算惩罚了,见她迟迟未拿出办法,玄天便开口道:“酒儿,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千酒初时不知玄天是何意,此时屋内并无他人,他却将声音放得很大,似乎想让屋外的村民们听见,不过略微思虑之后,便心领神会。 “咳,咳咳咳咳咳!” 玄天见千酒片刻便会意,唇畔略有笑意,后立马换了一副担忧的神情:“莫不是诊病过多,劳累至此了吧?” 一语言罢,千酒虽没答话,但又配合地接连咳了不少下。 此时屋外的村民听见屋内咳嗽声不止,又隐约听得铁公子在说不舒服劳累什么的,便不等传唤,纷纷径自入了里屋。 陶思远和兮舞闻声是第一个进去的,村民们进来便看见铁公子将千酒姑娘扶着,正给她抚背顺气,瞧着千酒姑娘是很难受的模样,另外三人也都是一脸担忧,有村民便忍不住问道:“请问,千酒姑娘这是怎么了?” 玄天转过头面向村民,脸上担忧渐浓,诚然这三人只有陶思远是真的担心千酒的身体,兮舞进来时虽不解这二人又在唱哪一出,但还是配合着,那担忧的模样十分真诚,玄天更是沉沉叹了好几口气。 “唉,都怪我,若不是我疲乏至此,那么多的村民也不用酒儿一人诊治,如今却是将你的旧疾引发了出来,是我这个兄长没有当好,难为我的酒儿受苦了。” 千酒听着,嘴角抽了抽,这玄天,戏做得真足,这悔恨的语气,感觉只一瞬就要声泪俱下了,好在千酒低着头,村民们并未发觉她僵硬的嘴角。 玄天说完将千酒扶到一旁的躺椅上,径自起身走向村民,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酒儿如今旧疾复发,我又不宜再诊治,余下的病人们怕是看不了了,不过我这里有一张药方,平日也可作强身健体服用,我粗略看了看,余下的诸位身子应是没什么大问题,若有需要,可照着这方子,调理身体,此次实属抱歉,若无其他事,各位便请回吧。” 玄天一席话说得真诚,一些村民皆是心中羞愧,自己本就无病,只是来凑个热闹,如今却惹得人家旧疾复发,铁公子还对他们倒感歉疚,于情于理,都是他们的不对才是,登时便利落地发动着身旁的其他人回村里,不要再打扰他们休息,临走时还是给他们道了不是。 千酒初时还担心玄天说辞太过生硬,让村民心生嫌隙,回去再难为陶思远二人,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玄天在这些细节上应是斟酌过一二。 见村民们走了,千酒便不再装病,陶思远看千酒突然好了,还诧异了一番,待千酒与他说明,这才了然。 “千酒姑娘,难为你们了,这次本就是我没与村民们说清楚,反倒让你们在此白白劳累,又耽误了这些个时辰,若是耽搁了什么事,怕是真真对你们不住。” 见千酒还要如此装病才能脱身,陶思远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千酒心想,这件事左右也算是她当时误会玄天才变成这样,不然若如玄天说法,她只道是现在已躺在酒仙洞里喝酒吃肉了,也怪不得陶思远。 况且他们现在也是朋友了,着实犯不着如此斤斤计较,便笑道:“我们此番并无其他事,便是逗留这些时辰也是不打紧的,再说了,我们几个朋友之间,何必那么见外。” 她最近的确没什么事要做,却是不知道玄天还有鬼道的事情要处理,此番说辞做了玄天的主张,见他仍是淡淡的表情,便以为他是默许了。 陶思远听闻千酒一席话说得真心,只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能交上这样的朋友,先是治好了那困扰他多时的兮舞的病,又帮着应付了这么多的村民,虽从皇城中来却无半点瞧不上他们这穷苦村子的意思,能交上这样的朋友,着实是自己的福气,当时便暗下决心,日后若有机会,定是要好好报答他们这几日的劳累。 千酒看现下应是无事了,兮舞那边能问的也都问了个遍,在外头留宿了这些日子,到底还是没自己的酒仙洞舒服,如今想回去好好睡一睡,便与陶思远二人道了别,和玄天又走了一段距离,才是御风飞回了九仙山,玄天也承了诺,将她送到门口,才转身走了,步伐稍稍有些快,不过千酒没怎么注意,只满心念叨着自己舒服的床榻,直直朝洞中走去。 千酒彼时应陶思远时,玄天并不想很突兀的说自己其实有事,便没有吭声,此番送了千酒回去,才急急往自己的北盛天赶。 因着自己提前知会了无衣去书房等他,是以刚回到北盛天,玄天便往内殿书房走去,却在半路碰上散步的玄武帝和帝母。 玄天立刻恭敬地作了礼:“帝父帝母安好。” 玄武帝面相是个端正威严的模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一身帝袍尽显王者之气,虽让人看着不太亲近,实则为人甚是和善,帝母便是面相也是温婉端庄,此番见玄天一身风尘仆仆,只道是才从外面回来,又不知何事一副急切的样子。 因着几千年前为了救盛景,二人双双输了不少修为给他,伤了不少,此番虽过去了这么久,但也不复从前的荣光,所以殿中大小事务从很早前就让玄天决断,二人也得个清静,此番正是看了殿中花开得盛,便携手观赏一番,正巧遇上玄天,看他似有急事,玄武帝以为是殿中事务许有困扰,便问道:“天儿如此着急,莫不是殿中有什么事棘手得紧?” 玄天本不欲他们操心鬼道之事,但如今既然问起,倒也不必有意隐瞒,便如实说道:“最近鬼道隐有动作,恐不是什么小打小闹,天儿刚从东盛天查探回来,正要去与无衣会合,看他那边有什么进展。” 玄武帝听闻是鬼道的事,面色也严肃不少:“不管怎么说,涉及鬼道的事还是要谨慎为上,未雨绸缪好过临阵磨枪。” 玄天点头,后玄武帝面色略变了变,道:“方才你说刚从东盛天查探回来?” 玄天不知玄武帝何意,如实道了声是。 玄武帝见玄天承认,又道:“我从无衣那听闻,你近日似乎常去东盛天。” 玄天并不介意帝父帝母知晓自己的行踪,但千酒的事他如今还不想跟他们说明,一来他还并未成功,当初盛景沉睡已伤了他们的心,此番若到头来那法子有什么差错,免不得空欢喜一场,是以怕他们更加接受不了,二来不知怎的,自己下意识也不想将千酒的事说与他们。 一番思虑下来,玄天便道:“近日鬼道大多在东盛天,天儿才常去查探,并无其他,劳帝父帝母挂心。” 见玄天如此说来,玄武帝一席话到嘴边,思虑再三,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一时无话,还是帝母来解了围,见玄天近日有事务劳心,免不了叮嘱几句:“天儿啊,殿中事务虽是要紧,可也得看好自己的身子,莫因着急琐事,太过劳累。” 玄天知晓帝母心疼自己,好好应了,又说了些日常,才与二人道别,往书房走去。 待玄天走得远了,二人才相视一眼,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后终是帝母叹了口气,说道:“随他吧”,二人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无衣接到玄天消息便动身过来,此番已等候多时,见玄天进门,作了个辑道:“二皇子。” 玄天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拘谨,径自走到桌前坐下,无衣也坐了过来。 “如何?”玄天一脸肃色,问道。 “禀告二皇子,昨日我捉了一个鬼道,初问他时他倒是与先前的那些一样,嘴硬得很,待我用了些法子,他才有些支撑不住,可正当他要说时,便....便.....”无衣突然显得有些支支吾吾,玄天不以为意,只静静听着,无衣见状,只得继续往下说:“正当我以为终于盘问出来时,稍有松懈,忽被一陌生鬼道突然冲进来,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随后便自杀了,所以....” 无衣回想起当时,那鬼道刚一张口,便被突然冲进来的一人一道黑气命中咽喉,霎时魂飞魄散,之后那人许是知晓自己趁他们不备才得以冲进来,再想出去是难上加难,便直接自我了断了。 无衣跟在玄天身边这么多年,办过的事数不胜数,从来没有一件事办到如今算是一点进展没有,看来此次鬼道是使足了力气,可不管鬼道如何,自己此番是失职了的,虽内心十分不甘,但此时也只能等玄天开口了。 玄天听罢径自琢磨了片刻,才说道:“这也不怪你,当初事情未明,我恐打草惊蛇,便让你做什么都谨慎些,倒是让你有些畏首畏尾,可如今事情明朗了不少,倒也不必太过小心翼翼,相反,还要弄出点声响才是。” 无衣略惊喜,道:“二皇子是否此番去东盛天,查探到了什么?” 玄天点头道:“嗯,之前我们并不知鬼道能耐至此,便是有所轻敌,如今知已六七,也不必似从前做派,你这些日子便去正常查探,虽不用再过于谨慎,也先不要太过张扬,待时机成熟,我便传音与你,彼时你便去西盛天闹上一番。” 无衣听闻,虽不知为何要去西盛天,但想着玄天如此安排应有他的道理,便应了。 二人又坐了片刻,玄天忽道:“近日帝父帝母问过我的行踪?” 无衣略一思索,便道:“是的,前几日大帝来殿中寻二皇子,并未寻到,又听闻最近二皇子常不在殿中,便唤了我去问话,我只道二皇子去东盛天了,大帝便没有继续追问。” “这样便好,若是帝父帝母问起鬼道之事就如实相告,其他的不必再说与他们。” 无衣自从上次跟着玄天去了九仙山,就估摸出这阵子玄天去东盛天除了查探鬼道,应是跟千酒在一起的,自然知道玄天此番说的其他事是什么事,便应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怎么动不动就抱憾终身 “一双人儿顺流走,顺流走啊白了头~” 千酒近日心情不错,因着前些日子帮了陶思远,成就了一对有情人,还前所未有的跟鬼道交了朋友,生活别提多丰富了,亲身经历比从前卖酒听的故事有趣得多,此时高兴,便坐在酒仙洞门前的大石头上,径自哼着从凡尘听来的曲子,晒着太阳,好不快活。 本是一个悠然惬意的午后,奈何千酒的乐曲天赋着实寒碜了些,别人都是自学成才,她是自学成了废柴,还一身技艺根深蒂固,愣是沐阳找了好几位乐理仙君都没给她改过来,到后来更是没人再愿意帮忙,便只得就这么算了,只是每到千酒心情好开始哼曲子的时候,沐阳的山神洞里都会刚好炖了汤,须得他回去看看,今日也是如此。 千酒也不当回事,左右长这么大,用不着沐阳每时每刻的陪着,便很大方的让他快回去看着,别把山神洞给烧了。 沐阳虽是逃了,穷奇可惨了,沐阳若在,还能帮着施个术,堵一堵耳朵抵挡一番,可如今却是硬生生听着,时不时得自己嗷两嗓子,表达一下不满,千酒听穷奇嗷嗷,以为是跟她有了共鸣,唱得更起劲了,穷奇只得垂头丧气,暗自叫苦。 “请问,这里是酒仙洞吗?酒仙可在?” 洞前忽有人声,循声看去,是一皮相约莫十五六七的男孩,此时正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一双杏眼往千酒这边张望着,圆圆的脸蛋看着煞是可爱。 千酒正唱到高涨之处,声音大了些,并未听见,倒是穷奇,一看有人来了,撒腿就冲了过来,差点没扑那男孩的身上,此时正站在男孩跟前咿唔咿唔的,先看看千酒,再晃晃自己的耳朵,意思让他帮自己将耳朵堵上。 当穷奇庆幸有人来救它而兴冲冲地跑过来时,在男孩眼里,却是怀疑这头高大威猛的巨兽此番张牙舞爪般跑过来是不是要将他吃了,本着神仙的身份,男孩才没有抱头窜走,只是此刻他发抖的双手和紧闭的双眼倒是看得出来他心里怕极了。 片刻听得身前咿唔咿唔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见它摇头晃脑,却不知它是何意,忽又闻空气中一阵哼唱声,想来是自己刚刚太过紧张,竟没注意,此番稍微平静一点才听见,只是....这也太难听了些。 男孩顿觉听着这曲子心中似猫抓般难受,不得已往前走去,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约莫走了几丈,越走那哼唱越大声,男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时便见一女子趟在一块大石头之上,哼唱就是从她口中传来的。 男孩见此,稳了稳身形,仍是摆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怕那女子自己声音太大,听不见他说话,便卯足了气道:“请问!这里是酒仙洞吗!酒仙可在?!” 哼唱声戛然而止,穷奇得到解脱又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千酒冷不防被别人嚎了一嗓子,吓了一跳,见来人面生,又是找自己的,便问道:“你是哪位?我不认识你,你找我作何?” 男孩见这人竟就是酒仙,心觉四盛天灵给了她酿酒的本事,倒是没给她乐曲的天赋。 虽心有所想,但面上还是微微笑着,恭敬道:“原来您就是酒仙,您唤我崇玉便可,我仙上是东一千八百里的火仙焱炽,因着近日仙上夫人诞了个小仙君,宴请四方,便特遣了我来请您。” 千酒听罢,寻思着,东盛天的火仙一共四位,掌管东西南北各一千八百里,她酒仙虽只有她一人,却是因为其他人都战死沙场了,而这火仙古往今来就只有四位,身份还是比较尊贵的,自己这边虽有沐阳这个大腿,可左右他只是个山神,若是与火仙攀上关系,那以后无论如何行事都会方便许多,况且这种宴请,一般都是发了请帖便可,极少部□□份同样尊贵或更加尊贵的才会特地遣人去请,如此说来他们此番来请自己,态度也算是十分真诚了。 既然如此.... “不去。” 诚然,经过自己刚刚那一番分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忙不迭答应下来,自己虽也是个正常人,但却是个不爱攀附权贵的正常人,刚刚崇玉一番话说得好听,细想便知焱炽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这尊贵的待遇,怕是从前那些酒仙酿的酒喝完了,找她这棵独苗要来了,宴请四方少不得几十上百坛酒的,她可舍不得送人。 崇玉约莫是没想到此等好事这酒仙竟不为所动,一时愣了神,却也没有慌张,似是对千酒的拒绝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拒绝得这样快而已。 片刻回神,崇玉轻咳了一声,仍是恭敬道:“仙上素闻您不爱赴这些不熟悉的宴会,若是寻常,定是不会强求,可此番仙上说宴中会有您感兴趣的东西,若是错过,免不得抱憾终生。” 崇玉故意将抱憾终生这几个字咬得很重,听得千酒心里跳了跳,倒不是怕真的有什么遗憾,诚然她这辈子活得自由自在,还真没什么遗憾的,此番一跳是她一颗好奇心在跳,她倒不知那焱炽哪来的自信让她不去则抱憾终生? 千酒顿时来了兴趣,想了想自己左右也没什么事,去一去倒也无妨,这才应了下来,忽又想起什么一般,问道:“我可以带一个人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千酒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消了,想着自己到时就把沐阳带去,若这焱炽骗她,她便与沐阳二人将酒喝个大半,不给他们尝到多少,也算挽回一点损失,本来还想把穷奇带去吃个痛快,奈何它实在太大,恐把人吓着,且不知勺嵬那老头会不会去,要是被看到就不好了,想起穷奇若要吃个痛快的肉量,啧啧,倒是便宜那焱炽了。 千酒自顾自想着,忽见崇玉还在原地,欲言又止,想来是在考虑如何开口那些酒的事,到底也只是个传话的,此番说话又还算恭敬,千酒便不打算为难他了:“贺礼就拿我这小酒仙酿的酒吧,小仙实在穷苦,希望火仙不要嫌弃。” 崇玉听罢,暗暗长出一口气,方才打趣道:“仙君哪里的话,仙上自是不会嫌弃,那如此,便请仙君五日后来火仙殿赴宴,午时开宴,仙君尽量别误了时辰,若没什么事,小仙就先行一步回去复命了。” 千酒摆了摆手,心觉竟还有五日才能知道那让她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如今也只能作罢了。 接下来的几日千酒也没闲着,先是去洞中挑了五十坛芙蓉白,当时自己答应得轻巧,真的将酒拿出来时不免还是心疼了半晌,可自己既应了宴,自然不能太扫了火仙的面子,想来他宴上应是没备多少酒的,全靠着她了,自是不能像去交情颇好的仙友那一般带上几坛十几坛表个心意便可,但一百坛千酒可真是下不去手,折了个中,才挑了五十坛,听来也算过得去。 酒挑完了,千酒就躺在洞外石头上,暗戳戳想着到底是什么好事,值得她这五十坛子,若是什么难得一见的酒方,倒也算值回本钱,可也犯不着自己遗憾终身,这世上酒方千千万,好的自然也不少,若是每个都得收入囊中,不然就遗憾终身,那她这一生着实无趣了些。 难不成是什么奇珍异宝? 可她素来对那些宝物也没什么兴趣,若真是什么奇珍异宝,那这五十坛子该是百搭了,可那焱炽既打听过她,自是该知道。 异兽?那就更没意思了,左右自己都有穷奇了,可再摊不上一个吃她肉的祖宗了,不过穷奇在千酒这除了自己亲近的那些仙友,还真没多少人知道,不然早就被人通风报信到勺嵬那里了,这样想来,异兽倒是也有几分可能。 想了半晌,也没觉得哪个能让她不去就抱憾终身,偏偏那小童又说得如此自信,免不得又更添了几分好奇,忽然,千酒腾的一下坐起,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会不会.....是那火仙为了酒酿忽悠她的?! 第三十章 北盛天殿下不是东西 这可糟了,自己之前还没想过这一茬,现下想来,她与那火仙素未谋面,自是不知那人是个什么性子,如若是个狡诈的,自己岂不是已经妥妥跳坑里了?那自己辛辛苦苦酿的酒可真是要血本无归,顿时悔恨了起来,自己当初就不该为了这点好奇心答应他。 “呸!若是敢忽悠我,就.....就把你这老儿的胡子拔光!” 千酒一边想着,一边自言自语了几句,诚然,她连那火仙有没有胡子都不知道,即便他有胡子,千酒也是不能真把他怎么样的,此时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一旁的穷奇见她此时一脸悔恨的模样,开心的在地上打滚,殊不知崇玉来的那日穷奇就因为千酒不带它去而独自低落了好久,一想到自己这些年都只是勉强管饱,许久没吃过一顿美餐了,就不由地向千酒嗷呜几声,却也只能叫一叫,然后乖乖接受现实,如今见千酒仿佛吃了什么大亏一般,那瞬间便觉得自己这么些年的委屈终于能缓一缓了,终于轮到她被欺负啦! 千酒若是此时能知晓穷奇内心的想法,可不得气上个三五天,不过看它那欢快的模样,也知道定没憋什么好屁,顿时心烦意乱,冷哼一声,转身拂袖,径自去洞里歇息了。 接连几天千酒都有些担忧,她越想越觉得,被忽悠的几率是最大的,好在终于到了宴请这日,那崇玉虽说午时开宴,可她却不能真的算准时间再去,还是须得早些去,才能让那位焱炽好好将自己带的贺礼布置了,总不能开宴才去摆酒吧。 于是千酒起个了早,之前便与沐阳通过气,没过多久便见他慢悠悠地过来了,千酒又跟沐阳对了对自己的计划,若是见势不妙,就撒开了肚子吃喝,争取变成两个人形穷奇。 约莫巳时的样子,千酒便跟沐阳一起御风直往火仙殿而去。 刚到火仙殿,就见门口站着一人,不是崇玉又是谁,见他们来得早,也没多少惊讶的样子,只恭敬的问了安,就带他们往宴厅走去,看来是知道他们会来得这样早。 这也是千酒不喜赴这些权贵宴请的原因,这些人大都不喜说实话,全靠自己去会意,若是一个不留神,便是权贵没攀着,还惹得权贵不高兴,如若此次千酒并未作他想,真真午时才来赴宴,免不得宴中会被怎么对待。 这还未进门已是如此水深火热,千酒不免头疼,换成自己交情好的那些仙友,想她早来自会直说,那才是真的吃宴,个个有话说话,无话就吃肉,如今这里,不过是那群有心之人借着宴请的名头假意交友互相试探罢了,也是无趣。 “前面就是正宴了,二位随我来。” 千酒正胡乱想着,没注意此时已快走到正殿了,既被崇玉提醒了一番,便急急叫住了他:“崇玉,等等,我倒是差点忘了,这是我的贺礼,祝小仙君将来乖巧伶俐,修为精进。”说着,一挥袖,五十坛芙蓉白便整整齐齐摆在了地上。 崇玉见了眉开眼笑道:“仙上此时尚有事在身,崇玉就先替仙上谢过仙君了。”说罢,拂袖收了酒,才转身继续带路。 沐阳心觉疑惑,拉低了声音问向旁边的千酒道:“这小童诓你五十坛酒,竟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么?” “唔,他好像没问过,我也就忘了说,如此看来,他估摸着一门心思全在我的酒上了,哪有闲心管我叫什么。”千酒一脸淡然,在她看来知不知晓名字倒是不太重要。 沐阳看着千酒满不在乎的模样,一时不知说什么,便由着她去了。 到了正宴之中,千酒便拉着沐阳找了个绝佳的位置,为等会的吃回本做好了万全准备,看着自己那一坛坛芙蓉白被摆在桌上,千酒心里凉嗖嗖的。 赴宴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忽有一抹玄色身影看着甚是熟悉,但还没待千酒看清,便已不知去向,千酒不以为意,她正一门心思张望着焱炽说的那个她感兴趣的‘东西’,奈何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稍微稀奇点的,顿时些许垂头丧气,心觉自己约莫真被焱炽蒙了,那酒不出意外是打了水漂。 又过了半晌,焱炽出来客套了几番话,正宴便开始了,千酒还是没瞧见什么她感兴趣的,此时正想着找焱炽问个清楚,死也死个明白不是,奈何焱炽讲完话就不知去了哪里,千酒准备起身去找,临走时给了沐阳一个眼神,沐阳立马会意,开始对那些菜肴风卷残云。 从正殿寻到偏殿,又从西偏殿寻到了东偏殿,千酒终是看到了焱炽的身影,此时他对面站了一人,正与他说着什么,因隔得远了,也没看清那人样貌,约莫看着是身玄色的袍子,刚刚那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千酒正欲走过去看看那人是谁,怎料他们好似刚说完事情,不等她上前,那玄色袍子便直直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好在焱炽还在原地,千酒连忙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见焱炽模样也算周正,瞧着不似那会做出诓骗之事的小人,千酒面色好了点,还是客气地问道:“焱炽仙君安好,在下千酒,是九仙山的酒仙,此前宴请我来时,说有一物于我甚是珍贵,不知那物件尚在何处?” “哦?崇玉竟是说的物件么?仙君许是有点误会,那北盛天的殿下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并不是什么物件。”焱炽虽突然被千酒堵着发难,但仍是从容不迫,慢慢解释着,边说边看千酒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千酒却被焱炽一席话说得有点懵,玄天也来了?竟不知他与东盛天的火仙还有交情,不过以殿下之位,认识的人多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但他刚刚说自己误会了,玄天不是物件? 玄天自然不是物件,但他这很明显话中有话啊?! 焱炽见千酒愣神一言不发,又道:“难道仙君刚才没看见玄天殿下么?” “没看见。”千酒下意识回答道,忽又心觉不对:“我看没看见他有什么关系吗?我是来拿我没来就会抱憾终生的物件的,物件呢?在哪?” 焱炽一脸不解:“为何没关系?玄天殿下是北盛天的殿下,定是不常来我们东盛天,此番能见爱慕之人一面,难道不是没来就会抱憾终生?你一直说物件物件的,莫不是这是你独有的表达爱慕的方式?” 爱....爱慕之人? 千酒闻言直接傻在了原地,自己何时说过爱慕玄天了?!看焱炽这样子,也不像他临时编造,那这莫名其妙的消息到底是从何传来? 焱炽看千酒呆傻的模样,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的她好像对这件事全然不知?焱炽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试探道:“仙君可认得地仙雾生?” 雾生,千酒倒认得,数年前四处游历时结识的,当时聊了几句,二人觉得甚是投机,往后便交往了不少,算是交情不错,只是不知此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认得,与我交情不错。”千酒木木地回答道。 焱炽顿时松了口气:“那便是了,此前我去他的地界巡游碰上,闲聊时他说与我,他那独苗酒仙朋友,也就是你,最近开了窍,开始考虑自己的夫君人选了,只是眼光颇好了点,一选就选到那万中无一的北盛天殿下,一起出游还被他碰上,但那殿下许是不太喜欢你,表现着实冷淡了些,他还说要想办法帮帮你呢。” 一起出游被他碰上?千酒一愣,只片刻,心里就有了答案。 此前与玄天去找陶思远时半路的确是遇到过雾生,他当时还问他们这是去哪里,千酒想着本是友人,也不用欺瞒什么,就直说她与玄天是在去凡尘的路上,还没等她说陶思远的事,玄天就忽地打岔说他们只是偶遇,千酒当时想了想,玄天约莫是不想将鬼道一事声张出来,才如此说,便顺了玄天的意思,再不解释,却没曾想竟被他曲解成妾有意郎无情,偏偏那雾生什么都好,唯一一个缺点,就是话多嘴巴大,这下可好了,谁知道他到底跟多少人说了这件事,千酒哑然,顿时在心里把雾生骂了无数遍。 焱炽看着千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只道是她不满雾生将她私心爱慕的这件事到处说与人听,女儿家的这些事许是不好张扬的,便开口道:“你不用太生气,爱慕玄天殿下的大有人在,你爱慕他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也不用谢我此番安排这个机会让你们见上一面,若不是家中夫人吵着闹着要用你的酒酿在宴上撑场面,我也不必安排这一出,要知道为了让玄天殿下来赴宴,可费了我个好宝贝呢,也不知他如此精湛的修为,还借那东西作甚。” 第三十一章 喜欢我,算是不堪?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个....” 她本想解释,但又怕越描越黑,若直说雾生误会了,她并不是爱慕玄天,这焱炽说不得只会认为她是在害羞,然后更加确信这个消息,千酒顿时欲哭无泪,想来刚刚那熟悉的身影就是玄天,宴上闲人众多,也不知他若听闻这荒唐的误会,会作何感想。 刚刚质问焱炽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千酒此刻显得有点没精打采,焱炽见此情况心觉不便打扰,也径自走了,千酒左右不知道怎么办,肚子也饿了起来,只得先往正宴走去,打算坐着边吃边想。 待刚走到正殿,还没来得及坐回位子上,便见沐阳鬼鬼祟祟寻来,表情甚是古怪,见着千酒,张了好几次口,却蹦不出一个字,整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千酒从未见过沐阳作此模样,狐疑道:“你怎么了,刚刚都还好好的,难不成是你吃得太猛太多,被赶出来了?” “不....不是.....”沐阳有些吞吞吐吐。 千酒因着刚刚的事本就烦闷,见着沐阳一反常态,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更是心烦,便不耐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就说,谁赶你出来我找他去!” 沐阳只得支支吾吾道:“那个...刚刚我用饭时听旁边的仙友在闲聊,初时还好,说着说着竟说到九仙山的酒仙,我一想那不就是你么,就凑着听了听他们是不是嚼你舌根,结果....结果.....”说到这里,沐阳又是停了下来。 不过听到这里,傻子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千酒又在心里痛骂了好几遍雾生,才没好气道:“是不是说我爱慕玄天?还是个单相思?” 沐阳张大了嘴巴:“你也知晓这事?”后又想了想,这闲话里的主角不就是千酒么?自是该知道的,却不知千酒也是才刚从焱炽口里探得。 “这事我倒是从未听你提起,不过你近日老是跟那玄天在一块,难不成真的....” 沐阳脸上隐有愁容,这小酒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玄天,可他们之间.....这如何能成? “你别听他们瞎说。”千酒无奈,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沐阳说了个明白,沐阳听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顿时轻松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 千酒听来奇怪,疑惑道:“不过,就算我无意那玄天,可你这么庆幸作何?难道你?!”说完故作一脸惊讶,眼中还略有深意,道:“想不到你竟藏得这样好。” 沐阳忍不住白了千酒几眼:“瞎想什么呢?你毛长齐了么?我是怕人家玄天好好的白菜被你这猪吃了。” 千酒闻言,撇了撇嘴。 沐阳也不再打趣,而是叹了口气,道:“我刚见玄天也来了,此番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吧。” “有什么好解释的?碰见雾生那天他就在旁边,此中因果除了我就属他最清楚了,且若不是他打岔,又怎会让那雾生误会,将我传得如此不堪。”千酒嘴上振振有词。 “原来喜欢我,在酒儿眼里,算是不堪。” 千酒跟沐阳此番谈得入神,竟不知身旁何时多了一人,循声看去,正是那颗白菜,看样子,自己刚刚跟沐阳的一番话他是听了个真切,看着玄天冷着的脸,千酒心下忽地一阵慌乱,为了掩盖只得干笑两声:“哈哈,你怎么也在,吃好喝好,别客气别客气”,却是有点胡言乱语了。 沐阳再见玄天,免不得心底情绪复杂,又见千酒如此反应,心里更是咯噔一下,看来,自己刚刚那口气松得太早了些,一番思绪下来,沐阳并未言语,只是神情多了几分旁人不易察觉的怅然。 “我自问,修为不错,家世也算过得去,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别人说我半个丑字,如此,为何不堪?” 玄天这番话问得千酒一愣一愣的,她刚刚只是兴头上随口一说,自是没想到玄天会在这个问题上死磕,此时无奈只得赔笑:“北盛天的殿下自是哪哪都好,方才是你听错了,听错了。” 玄天闻言眉眼轻挑:“这么说,酒儿喜欢我并无不堪了?” “当然,当然。”千酒接话接得快,待反应过来,却是脸红了大半,慌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们误会了,我不是喜欢你,你那天分明见着那雾生了,应是知晓因果,怎的还和旁人一样来糊弄我。” 玄天前些日来找火仙相借一物,便在殿中听闻了传言,联想到那日偶遇千酒的友人,知是误会,就并未放在心上,如今鬼道一事还未解决,自是无暇顾及这等风月之事,更别提那人是千酒,为了兄长,也不能与她有更深的关系,于是径自作罢,待寻到火仙,焱炽却让他宴请时再来,虽不知为何,但毕竟有求于人,就应了下来。 今日宴请,自己赴约再来找他拿东西,焱炽这才为他解了惑,得知他借的东西算是千酒用几十坛芙蓉白换得时,玄天不免失笑,千酒此番稀里糊涂倒是帮了他大忙,待他拿了东西折返之时,随意走了走,竟是遇见千酒跟沐阳说着什么,本想打个招呼,一来便听千酒说喜欢他是不堪,自己一时没忍住,才有了刚刚的对话。 如今见千酒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中些许复杂,只得故作随意道:“我自是清楚,此番不过打趣,你如此慌乱作甚。” 玄天虽一语将此事带过,可刚刚自己的反应实属些许奇怪了,只是为什么会这样,他却下意识没有去细想。 “说来,此番还得谢谢你的芙蓉白。” 千酒闻言,想了想便知道他在说什么,顿时挺了挺身板,颇为自豪:“小事而已,若不是此前不知,我定带个二百坛给你撑撑场面。”左右东西已到手,自然由着她怎么高兴怎么吹了,倘若真让她现在补上一百五十坛,她可不得肉疼个三五载的。 玄天见千酒说得高兴,便顺着她:“酒儿自是大方的。” 这一来二去,氛围缓和了不少,千酒也不再似刚刚那般尴尬了,只是沐阳仍是一言不发,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沐阳不知此番到底是福是祸。 “对了”,千酒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焱炽说你找他借的是个宝贝,是什么宝贝?” 玄天本也不打算隐瞒,既然千酒提起,便如实道:“敛气珠。” 话说这世上本没有敛气珠这个东西,因着千年前,火仙焱炽得了令去烧一片容易让凡人迷路的林子,几百年来已有许多人进了林子找不着出路,冤死在林子里,许多都是命理未尽,龙帝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决定烧了一了百了,谁知那林子百年来已养出了灵性,待焱炽用天火烧完,竟发现林子中央有一物甚为夺目,近看是一澄澈圆润的珠子,焱炽带回去琢磨了几十年,发现这珠子带在身上,不用敛气术也能让人看不出是何身份,便称它敛气珠,千年过去,焱炽有颗这样的珠子也早已不是秘密。 一旁的沐阳闻言,倒是突然开了口:“你要那敛气珠作何?以你的修为,寻常之事只怕是用不上的。” 千酒也问道:“是不是那个用来敛神仙气泽,就算修为不高,但别人也看不出端倪的珠子?” 沐阳向着千酒点了点头。 千酒看向玄天,疑惑道:“这敛气珠于我这种小仙来说还算宝贝,可你那修为甚高,施个敛气术约莫也是没人能看出你身份的,还用得上敛气珠?” “敛气术也会耗费气力,此番我要做的事,多存一分实力,便多一分胜算。” 沐阳闻言一愣,随即问道:“你要去哪儿?” “鬼界。”玄天沉声。 此前沐阳便从千酒那里听过鬼道的事,如今听玄天意思,神色一凛:“难道你想直接进去鬼界查探?这未免太危险了,纵使你一身修为精进无比,可只身一人,只怕也是易进难出。” 玄天也一反往日的云淡风轻,此时微皱着眉,道:“现在四处抓鬼道慢慢拷问已很难有所进展,倒不如一鼓作气,想来那人还没这么容易完成最后一步,修为还没有那般难以抵挡,此时出其不意,若是运气好的话,便能擒贼先擒王。” 沐阳看着玄天与他一同商讨的模样,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北盛天的那些日子,恍惚一过,却已是物是人非,回过神来,言语有些急切:“我同你一起去,多个人也有个照应。” 玄天知晓沐阳的心思,摇了摇头,道:“不必,我一个人不易被发现,此番带敛气珠也只是以防万一,倒不是一定要拼命,没有八九分的把握我不会出手。” 沐阳则低头认真考虑着,后来想到自己的修为着实差了玄天老远,若到时照应不成反倒拖了后腿便是得不偿失,这才只得作罢。 千酒这一番听下来也明白了七八分,却是心中不解:“既然凶险,为何不直接带足了兵杀过去?” 沐阳转过头,眼里充满了嫌弃:“小酒你傻呀,对面有多少鬼道,修为如何,那鬼帝又修到了哪种程度,我们全然不知,贸然出手莫不是凶多吉少?” 玄天也开口道:“这几千年来,鬼道从未有过什么大动作,免不得是在养精蓄锐,还是谨慎为上。”言语间也是附和着沐阳。 千酒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心觉沐阳到底是活了几万岁的老头,看事情是要透彻许多,玄天就不说了,毕竟天赋在那,倒是自己,活了几千年,脑子也没见精进些。 三人一时无话,此时宴请也刚好到了尾声,玄天的事既已办成,便也不用再留在这里,于是向沐阳千酒道了别,此次虽得了敛气珠,也还须得回去好好准备一番,待时机成熟,才好如他计划一般,前往鬼界。 第三十二章 明白心意 千酒自上次跟沐阳从宴上回来,行为举止便古怪不少,从前千酒闲来无事,就跑去百竹林卖酒,或者去洞里挑挑拣拣,再不济也会破天荒地寻了原料酿上几百坛酒。 说是破天荒,实则是因为千酒早些年寻到的酒方大多是新的,因着新鲜,便寻了回来就开始酿,可近几年寻到的酒方大多早已看过,就没了多少酿酒的欲望,横竖洞里的酒也够喝个万儿八千年的,便是很少再看见她酿酒了。 可无论如何,从前干什么都是神采奕奕的。 如今,千酒走到哪里,就发呆到哪里,在洞中坐着,就托着腮发呆;与梦河坐一起绣些简单的绣花,心不在焉把手刺破了,就流着血发呆,可把梦河吓得,以为她绣花绣痴傻了;为穷奇寻吃食,逮到只野兔,正欲杀了时,拿着菜刀发呆,让人家兔子情何以堪,看着刀就在旁边,又不下手,简直就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穷奇这几日看千酒这模样早已习惯了,如今见她又犯了毛病,便没有管她,径自跑来,将头一仰嘴一挑,野兔就入了它的口中,千酒全然未觉,仍是拿着菜刀傻傻愣愣的站着,隐有脚步声缓缓传来,原是沐阳上了门,一来便看见这诡异的场面。 “你这是在作何?”沐阳疑惑道:“是要杀谁?” 千酒被突如其来的言语声惊回了神,见是沐阳,面色平静了几分,道:“还不是穷奇,吵着要吃肉,我才逮了只野兔,正准备宰了烤....”边说边看向自己刚刚逮兔子的手—— “....我兔子呢?!” 沐阳见千酒这一副没头没脑的样子,摇了摇头,道:“你还晚点回神,穷奇怕是把兔子骨头都吃干净了,方才我在门口见它都已吃到尾巴根儿了。” 见兔子不是跑了,而是正在被穷奇享用,千酒兀自松了口气,“哦”了一声,才放下了菜刀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寻了桌上的瓷杯倒了茶,全程没管旁边还站着的沐阳,也不问他来干嘛的,端着瓷杯却不喝,竟是又愣了起来。 沐阳是彻底没辙,这小酒天天如此魂不守舍,倒像是被谁家歹人下了什么让人迷失神志的毒,正欲开口问个清楚,千酒却是忽然就回了神,一双澄澈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沐阳,道:“我是不是越长大越丑了?” “啊?”沐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回想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却是摸不着头脑:“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你先别管,你就说,我是不是越来越难看了?” 这小丫头冷不防直戳戳的就问这种问题,搞得沐阳还有点不好意思,愣了片刻才道:“呃...小酒自然是好看的,不过你小时候倒真不似个美人胚子,我因着担心,还暗自研究了许多种变美的方法给你用,你当时太小约莫是不记得,待你记事了,我见你越发长得不错,便也没用那些法子了,如今虽说不得你是什么盛世绝色,但也比其他普通的女仙君好看许多的,加上酒仙一脉独有的缥缈酒气,啧啧。” 沐阳说完,颇感自豪,觉得千酒能长成现在这个模样,全靠小时候他的那些方子,忽然又好似察觉什么一般,面露了几分不悦:“难道是谁说你长得不好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说这话?” “倒是没人这么说我,只是,若不是皮相难看,难不成是修为太差?”千酒皱着眉,露出一副发愁的模样,一手托着脸,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案上划来划去。 “不然怎的这几百年都没人再来求过姻亲?” 沐阳着实没想到千酒竟是在为这个苦恼,自千酒生来这几千年,一直没怎么在意过这些风月之事,从前有人上门表露求娶,千酒也是婉拒便再无后话,如今又为何突然在意起来?沐阳心里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感觉千酒介意的并不是这个。 “其实吧,这几百年来的人虽不似能踏破洞槛那么多,但也是有的。”沐阳虽然内心翻滚,但面上还算平静,还是将实话告诉了千酒,他也实在不想她因为这点小事伤感。 千酒闻言霎时一脸诧异:“你说有人寻来过?那为何我却不知?” 门口的穷奇吃完了兔子本趴在地上小憩,顺带听个墙角,听到这里,却忽然小心翼翼的起了身,蹑手蹑脚的缓缓往外走去,鬼鬼祟祟,似不想被人察觉。 洞里的沐阳继续道:“说来这事发现得也巧,我有次下山,走到半山腰,便见穷奇和一白衣仙君在一块说着什么,看那举动颇为激烈,穷奇时不时还一副凶狠恶煞的样子,我怕他欺负人,就过去看看,问了一番原委,才知那人便是来寻你的,说是上次与你一同吃了个酒局,交谈之下不觉甚是欢喜,回去之后便思念得紧,想来是心仪了你,知你并未有亲,遂壮了胆子来这九仙山走一遭,哪曾想还没见着你的面,便被穷奇拦了去路,我见穷奇的模样,料他是不喜欢这人,便与他解释,说穷奇是你在养,那人见此,面露不悦,丢下一句‘养兽如此,算我看走了眼’便径自走了。” 千酒听来,非但没有怪穷奇擅自给她挡了桃花,眉宇还隐有舒展之势:“这么说,我也是有人仰慕的?” “自然,想来这些年来寻你的虽不知有多少,但穷奇竟能悉数挡去,也是了不起,约莫是怕你有了夫君忘了它,再者那些人它也看不上眼罢。” 千酒闻言面上又是开朗了几分,径自小声嘀咕着:“若有人仰慕,那我便不是一无是处,总是有优点的。” 沐阳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将自己心中的猜想确认一番,见千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道:“你嘀嘀咕咕些什么呢?此番突然问起这个,到底是何意?” 千酒看向沐阳,眼前人自她出生时起便悉心照顾着,如今过了这些年,早已是她的亲人了,对着亲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者那件事横竖也不算丢人,如此,倒不如大方些。 “我这心,许是付了半颗出去了。” 千酒眼中澄澈,言语坦荡,轻声细语却听得沐阳心中一沉,心道自己猜想得果然没错,原来,千酒真是中了毒,只是那毒不伤肉身,那下毒之人也不是歹人,可这毒,却是千酒注定难以招架的。 诚然,若是站在千酒知晓的角度,喜欢了玄天也没什么,要是玄天也喜欢她,一棵草药自是不能横在他们中间,但真相实非如此,玄天如今虽与他们相处心平气和,但并不代表他会允许自己喜欢上千酒。 “你确定自己喜欢上玄天了?”沐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若是假的,那再好不过,他们可以将玄天当作很重要的朋友,在敌人面前他就算舍了性命也会护住玄天的周全,可千酒若是喜欢上他,十有八九会被自己的这份情意所伤,那会比敌人划在身上的无数刀还疼得多,沐阳不愿千酒求而不得,一生痛苦,也害怕她向玄天表明心意,玄天却视如草芥,甚至将真相告诉千酒让她死心。 若是千酒知晓.....沐阳不敢再往下想。 千酒听出沐阳言语中的疑虑,低了头,她从前听来的那些凡尘的故事,讲的皆是一见那人便会心生欢喜,不见那人便会低落不已,那人一笑便如旭日东阳,那人一哭便是痛若揪心,诚然,她并未见过玄天哭,其他也没凡尘讲的那样玄乎,只是他闹她时,她会生气,他护她时,她也看得痴,想来自己刚刚说付了半颗心,实则究竟有多少,她也不清楚,不过许多许少,总是有的,初时还担心自己不讨喜,如今得知是穷奇在捣鬼,连最后一丝顾虑也消了不少。 念及此,转头向沐阳轻点了一下:“嗯,虽不知有几分喜欢,但若是有了,我便要好好对待的,只是我不知他是何意,有机会我得问上一问,他若有意,自是皆大欢喜,他若无意,我千酒也不是那死缠烂打的人,说开了就好。” 沐阳见千酒此番是认了真,一时语塞,他心想劝,却不知如何劝,只得愣着不说话。 看沐阳皱着眉,千酒以为是怕她以后对他疏远了,便笑道:“你别愁眉不展的,玄天和你是两码事,左右还没个结果呢,你这么紧张作何。” 可他哪是担心这个呀,沐阳无奈,心觉这事急不来,需得慢慢考虑,在千酒这左右是没那个心思了,便胡诌了个理由,回了自己的住处。 千酒也不以为意,顺了沐阳,回头还是径自坐着,只是眼中多了些光芒,也不再痴傻着发呆了。 第三十三章 酒仙拔草,堪称一绝 九仙山白日里是极少下雨的,只因千酒不喜欢下雨,便在早些时候施了术,该下雨的时候就在晚上下,这样第二日又是爽朗的天气,而山中的花草树木也不会缺水枯死,这事本是山神在管,但谁让九仙山的山神是沐阳呢,便全都随了千酒了。 自那日她与沐阳吐露过一番心声后,便时时躺在洞前的大石头上,旁边摆上一小壶醉仙,这醉仙自己喝倒是舍得,心里念叨着心事,嘴上再时不时来上一口,也是怡然自得。 那心里念叨的,便是此次玄天去鬼界的事,说来自己也没弄清玄天到底作何打算,也不知何时入鬼界,入了可是有惊无险?奈何这些自己当初都没问过一二,现在想来,还是有几分后悔的,因着玄天如今算是自己的恩人加心上人,断断没有放任他一人入那危险地界的道理,就算自己不跟着,也得弄弄清楚他打算什么时候去,方能在他出来时接接他,不管怎么样,都比现在这样在洞前白白躺着好。 思及此,千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不管那醉仙喝没喝完,径自就往外面走,只走了几步,便直接捏了决,御风往北盛天去了。 半路上,千酒才为难起来,刚刚一时兴起,待自己反应过来已是踏了一半的路了,踏便踏了,可此前从来都是玄天来找她,或者在外面碰上,自己倒是从来没主动去北盛天殿找过,不知这一番匆匆忙忙有无不妥,也不知他此时在不在殿中,更不知见了面该从何说起,千酒就这么揣着忐忑,一路打算,终是在北盛天殿门口落了地。 不愧是曾经的四盛天第一,这殿门实在气派,巍峨如山,也不知是用何种石头所铸,令人站在附近便隐隐觉得温润雄厚,甚是舒心,门口还守了十八个斗仙,皆是身披战甲,笔直地站着,千酒倒是不常见着这种场面,心里还有点没底,稳了稳身形缓步走过去。 还没走近,便被最近的一位斗仙拦住,那斗仙一脸庄严,先是打量了千酒几眼,后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北盛天殿!” 千酒愕然,开始后悔自己从前修行不上进,如今修为太低,被人看不起,她明明只走得离殿门近了几分,也还没说自己要干什么呢,就被叫擅闯?! 念着,抽了抽嘴角,道:“仙君安好,我乃东盛天九仙山的小酒仙,此番来是有要事需寻北盛天的殿下玄天一同商讨,烦请为我开开门。”千酒自问这一番属实够礼貌了,说完便往中间站了站,等着开门。 “你若再不走,休怪我动手赶你走了。”那斗仙仍是一脸庄严,说完回过头,不再搭理千酒。 千酒顿时有些茫然,她方才,难道没说明白?还是这北盛天的斗仙都是不听人说话的? “大哥,我说我是来找玄天的,你放我进去就行了。”千酒这次说得更直白了,想来他应该能懂。 殊不知那斗仙却是沉了脸,冷漠道:“殿下的名岂是你能直呼的?近日殿下并未嘱咐有人拜访,奉劝姑娘还是自行离开的好,若是动起手来,未免伤着姑娘。” 千酒着实不知他们北盛天还有这个见一面需提前告知的规矩,嘀咕着玄天当然不知道她要来了,连她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能在北盛天殿门口跟这斗仙你言我语的,也想不到这人看上去不待见她还有这层理由,左右此番是进不去了,这下倒好,刚刚在路上盘算了这么久待会要如何说起,如今却是连面都没见上。 瞧了瞧门口站着的十八个斗仙,诚然要打进去好像是不太现实,一两个还好说,这十八个壮汉自己只怕是会被打到沐阳都不认得,可自己辛辛苦苦跑这大老远,难不成就得了个东北盛天来回一日游? 自己这一天天的虽然没什么事情做,但也不是用来这样浪费的好吗? 念及此,千酒虽不想再与那斗仙争执,却也没打算离开,而是往远处走了走,寻了个门口的人不大能看见的地方,坐了下来,想想怎么才能进去。 按理说四盛天每一天的殿中都是设了法障的,若是毫无准备就强行闯入,以自己的修为,大概率会落得个神魂俱毁的下场,只为了见玄天一面倒是不至于,此番还是只得从门口进,想到门口那十八个斗仙,千酒不由得又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还不是怪自己总不用功,才处处受限,以前没觉得修为高这么好,只顾吃喝玩乐去了,如今是人到用时方恨废啊。 千酒径自感叹着,一手托腮,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地上的野花,好似拔一拔北盛天的花草也能解一解被那些斗仙堵在门外的气。 “这是,千酒仙君?” 千酒拔草拔的专心,竟没留意到有人走了过来,转过头,那脸上的伤痕再看还是惊心,不过千酒却是看得两眼放光,仿佛身陷泥潭时抓着根树藤,‘腾’的一下把她给带了上来。 无衣被她这副眼神看得有些毛毛的,不自觉咳了几声,道:“你这是...”说着还偏头看了看千酒身前,眼中透着一丝讶异,“锄草来了?” 千酒回过头,只见身前一堆本是茂盛的草丛,此时已被她悉数拔出,七拐八拐的歪在地上毫无生气,若是草木也能开口说话,只怕千酒早已被口水淹了。 因着这是在别人的地盘,当着人家的面把人草皮拔秃这么大一块,千酒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道:“哈哈,这不看你们杂草有点....有点多嘛,你...这是回来还是出去?” 无衣不以为意,淡淡道:“仙君来我北盛天所为何事?”言语却是避开了千酒的问题。 千酒看着眼前这个进去天殿的绝佳机会,自是不能放过,知这无衣对玄天最是忠心,便直说道:“我来找玄天的,跟他商量一下去鬼界的事。” 无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语气却是柔和了不少:“想不到殿下竟将此事也说与了你,不过我倒未曾听殿下提起你也要同去。” “我这不是来跟他商量来了嘛,谁知道门口那些斗仙不让我进去,我又不想白跑一趟,才无奈坐在这,还好你来了,你带我进去如何?”千酒不知为何无衣会对鬼界的事如此惊讶,她只道自己从一开始便知晓鬼道的事,玄天若有什么计划跟她提一两句应是没什么稀奇的,况且那日沐阳也在,也不是只告诉了她一人,顿觉无衣该是反应过了,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殊不知此次玄天去鬼界本就是秘密潜入,是以身边只告诉了无衣他一人,毕竟越少的人知道便越不容易走漏风声,虽然千酒不是什么生人,但说起来当初那事与她也是有牵连的,本想来玄天殿下一直是个谨慎的性子,该是对千酒还没达到完全放心的地步,未曾想此番却将这么重要的事与千酒说了,着实让无衣换了副心态看千酒,难道是因着盛景殿下的原故,所以玄天殿下才对千酒额外信任? 无衣心中疑虑,面上却看不出来,此番只道是自家殿下做事都有他的道理,如此,他也不用太过防范着千酒,便道:“我是有事要出去,不过你既然要去找殿下,我先带你进去再去办事也不迟,门口的斗仙都是按规矩办事,他们又没见过你,也没得到命令,自是不能放你进去,此番见我带着你,以后再来时,若无特殊情形,他们应是不会再为难你。” 千酒闻言,面上喜形于色,无衣在前面带路,她便在后面轻快地跟着。 进门时刚刚那个斗仙见是她,又见是无衣带着的,并没有惊讶,而是恭敬的开了门,千酒暗道这些斗仙的心理素质倒是不错。 进了门又拐过了好几个偏殿,这玄天住的地方可是比她那个酒仙洞又大又气势恢宏,拐来拐去晃得她眼花缭乱,只觉到处都是一个样,好容易才拐到玄天的书房前—— “这是殿下的书房,殿下就在里面,仙君自行进去便是,我还有任务在身,先行一步。”无衣说完,向千酒作了个礼,也不等千酒回话,转身径自走了。 此番好不容易来到门口,千酒却是迟疑了,来时的路上倒是想过许多种说辞,现在一一想来,总觉个个都有思虑不周的地方,此前也没明白自己的心意,见玄天自是坦坦荡荡,可如今,却是颇忐忑了,竟是有些不想玄天觉察,好歹是害怕玄天因着草药一事介怀的。 “酒儿要在门口站到几时?” 正不知如何时,房内玄天的声音骤然响起,千酒心中一颤,现下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想是待会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三十四章 那我买些果子等你 “你怎知是我?”千酒推门进去,见玄天正伏在桌前写着什么,今日他着了一身墨色的袍子,将头发高高束着,倒不似寻常时候那般散漫,千酒没见过这般装束的玄天,寻常时候大多都是身着艳丽的红衣,头发也是半散着,若不是那张脸和浑厚修为,单看装扮,只道是个风韵亲切的普通神仙,如今这般,看来只觉英气逼人,倒很有一番殿下的气势,饶是千酒与他相熟,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敬意,若换做其他人,只怕会是毕恭毕敬的。 “初时便听得门外有人声,不多时便飘来一股酒气,不是酒儿又是谁?”玄天说罢,对着千酒笑了笑,似察觉了千酒探究的眼神,又道:“小时候兄长出事,管理殿中大小事务的责任便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因着当时年少,大多时候都由着性子来,也是犯过几次错事,初时不解,为何殿中众人总是对我咄咄相逼,后来才知,那些人看我年少便揽着这样大的责任,恐我处理不周,对我也有不服,才万般刁难,我便学着那些人,举手投足显着老成,连穿着也改了散漫的样子,考虑事务更是再三斟酌,时日久了,那些人才作罢,对我开始敬重起来,只是我这在殿中穿着考究的习惯却是一直没再改过,倒也省了我不少事。” 千酒本只是觉得奇怪,没想到玄天发觉后竟主动跟她将来龙去脉说得这样详细,静静听来,却是听出了玄天的无奈,他如今说来容易,可要让人信服于他又怎会只是换了装束便能轻易做到的,怕是其中的辛酸只有他一人知晓了,他既是不说,自己又何必再过问,引出什么伤人往事。 念及此,便岔开了话,道:“你今日这么闲?还有空在这里练字。” “你刚才不是碰见无衣了吗?若不是他,你约是进不来,该做的准备我都交代给他了,现在只待时机来临。”玄天淡淡说着,手中仍是不紧不慢地写着字。 千酒心下一横,直截了当道:“我今日来便也是为了这事,去鬼界的时候,我跟着你。” 闻言,玄天倒是停了笔,抬起头盯着千酒,眉眼一挑,道:“为何要跟着我?”却是没有像那日对沐阳一样直接拒了。 千酒被这一问问住,刚刚说得仓促,也没来得及想如何解释令人信服,现下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 “方才我将你大门前的草地拔了个干净,内心十分过意不去,想着赔罪。” 话一出口连千酒都想当场一棒子敲晕自己,这理由简直比穷奇喜欢吃素还荒唐,果不然,玄天刚刚眉宇间的探究逐渐变为了忍耐的笑意。 “唔,我门前那草虽也是在我北盛天的灵气之下拥着长大,颇有灵性,可酒儿倒也不用为了这事赔罪就搭上性命。” “搭上性命?你不是说若形势不好便不会出手么?为何会搭上性命?”千酒面上霎时有些着急。 玄天见千酒担忧自己的神情,心中一丝异样,还是笑着说道:“我此番倒是不会轻举妄动,可酒儿若去了,以你薄弱的修为,难免不会隐蔽不当惹人侧目,一旦被发现,我自是不能丢下酒儿的,厮杀起来,敌众我寡,免不得你我二人就应了那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玄天此番本是打趣,可千酒却是一脸凝重认了真,自己不是没想过若是同去该如何才能做到不拖后腿,左右却是一直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如今她虽不愿承认,可玄天一字一句皆是说到了她的担忧之上。 若真是不便去,那守着玄天出来也是好的。 当下便再开口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玄天听得千酒如此问,微微愣了愣,似在权衡什么,片刻才开口:“此番我一人入那鬼界,自是不能在鬼道悉数尽在的时候去,再过半月便是凡尘的年节,那时凡尘无论何处定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这夺人魂魄的好日子鬼界怎可错过,想必会派出大半鬼道前去索人魂魄,我已让无衣去散了消息,只说相隔甚远的西盛天那里聚集了大量从鬼界逃跑的鬼道,如此只需等年节当日,再让人大肆宣扬四盛天派了人去擒那些鬼道,鬼界害怕事情过早暴露,定会去将那些逃窜的鬼道解决了,便是留在鬼界的鬼道数量就更少了。” 千酒本以为玄天只会粗略地跟她讲一讲计划,却没曾想竟讲得这样仔细,若如玄天所说,那日的风险可谓小了不少。 “那等到年节,我去凡尘买些好吃的果子在外面等你。” 玄天闻言,眸光闪了闪,轻声道:“为何酒儿一定要跟着我?莫不是以为我会真信你那一番草地的说辞吧?” 千酒面上有些微红,连忙低了头,才让人看不真切,嘴上却是镇定道:“还不是沐阳看我整日没个正形,让我跟着你去历练历练,本想去一趟鬼界见见世面,谁知如此凶险,便是拖着我我也不去,还是买了果子悠然吃着等你就好。”千酒撒起谎来毫不含糊,嘴上虽说着害怕,却是知晓那日应不会有什么凶险之事。 任凭千酒觉得自己的说法多么有道理,可玄天却知道沐阳若是知晓千酒此番来找他,定是会万般劝阻,更不可能故意让她来跟着自己,相反还会劝她离自己远一点,想到这里,自己心中似有几分愿意,又有几分不愿意,此番千酒来这一趟,应全是她自己的心思,想来,玄天心底异样更盛了。 突然便心生了几分烦躁,蹙了眉。 “你想去便随你。” 若跟寻常语气相比,玄天此时言语是冷了几分,千酒却没有发觉,满心只听见玄天许她一起去了,心底里偷着乐,面上却是看不出来:“那可说好了。”说罢抬眼瞧了瞧玄天。 玄天没什么表情。 千酒不以为意,这一番终是将此事了了,左右无事,便开始看起玄天的书房来,玄天又开始写起了字,也没管她。 看着看着,千酒好似想起了什么,往一堆书卷处翻去。 玄天本在练字,忽听闻一阵刺耳的哗啦声,忙抬头,只见千酒大半个身子都埋在了一堆书卷里,此时头发被书卷打得散了几缕,一袭白衣也被书卷上的灰尘沾了个遍,甚是狼狈。 千酒本是在翻找上次玄天说的四盛古卷,听他说来应是记载了许多新鲜的事,便想着寻了来瞧瞧,没想到寻了半晌也无果,只有最上层的书卷还未翻找,奈何那书架太高自己愣是够不着,心一下横,奋力一跳,便得了现在这个结果。 眼见玄天走了过来,千酒倒是恶人先告状:“你这书架,未免太高了些。”说着还撇了撇嘴。 玄天是哭笑不得:“那我替书架向酒儿赔罪,长得太高了,没行酒儿的方便。” 千酒撇着嘴,闻言才好了些,玄天将千酒拉了出来,施术将白衣上的灰尘清了清,千酒自己理了头发,这才不似刚刚那般狼狈。 “你这是在找什么?”玄天见千酒收拾得差不多了,才问道。 “唔,上次你不是说那鬼道之事是四盛古卷里写的么,我想着世上竟有如此好的书卷,不知还记了些什么,便想寻来看看。” 玄天知晓了原委,有些失笑:“如此酒儿倒是不必找了,那四盛古卷唯有这四盛天的帝父帝母及殿下才可翻看,况且也不在我这。” 只以为是一本珍贵一点的古卷,却不知竟有如此内情,千酒当下略有尴尬。 见她些许不自在,玄天轻笑道:“知酒儿不是故意,倒不用这么紧张。” 千酒这才松了口气。 玄天又道:“我看天色不早,若无其他事,我便送你回九仙山。” 千酒思索了片刻,有件事心里记挂,此番若就这么走了只怕还是会念着,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全都给弄个明白。 “不知我此番...能否去看看盛景殿下?” 玄天闻言一窒,没想到千酒会提到兄长,沉了脸,没有说话。千酒心下本就不安,见玄天如此模样,不安更盛,急忙开了口:“若是不方便就罢了,我只是...” “这样也好。”还没等千酒说完,玄天便打断了她,抬头径直往书房外走去,千酒会意,在后面静静跟着,只是心底越发觉得自己真不该就这么直勾勾的提起,还是冲动了些。 跟在玄天后面静静走着,走到了一处院子,那院子与千酒从前去凡尘所见的普通凡人的住处差不多,所见之物皆与凡尘里的无异,恍惚间还以为来到了尘世间,这恢弘的天殿中竟有如此院落,定是故意为之,只是不知何人为之,是盛景?还是玄天?亦或是北盛天的帝父帝母? 只是不论是谁,费心这一切定是因为所住之人,而如今那里面躺的是盛景,如此,千酒心中动容,想来盛景与流月定是恩爱,只是不知盛景知不知晓小姨偷了那棵药草,若是知晓,会不会心有芥蒂,如今小姨去了,盛景若是清醒,可还念着? 千酒正感慨,走在前面的玄天却是在一处房门前停了下来,应是到了,眼见玄天推开门,进了里屋,千酒也跟着走了进去。 里屋的装扮也与凡尘一样,只是许多东西模样长得像凡尘之物,气息却并不平凡,应是天上的东西,隔得不远的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人,玄天只遥遥在门口望着,并未走过去,千酒轻手轻脚的摸过去,玄天也并未阻止,只是眼神缓缓从盛景那里,移到了千酒的身上,眸光复杂,似有不忍。 她不敢走得太近,害怕走近了便会扰了那人的清梦,如此看来,盛景与玄天长得倒是很像,只是气度不一样,玄天是张扬,而盛景是和煦,听得沐阳说起盛景沉睡不醒,千酒闲来想过是何场景,有想过金碧辉煌的天殿,华丽富贵的床榻,身旁守了几十个侍仙,也想过盛景躺了万年,许是形如枯槁,面无血色,看来可怖,却怎么也没曾想过,盛景只是在一个寻常的小屋子里,门前竹子翠绿,也没什么侍仙,倒是清静,一张脸也只是少了几分生气,除此之外,看来不过是睡着了而已,隐约让人觉着,再过几个时辰,盛景便要醒了。 第三十五章 倒霉催的 千酒看罢,正要转身,却不知为何,神识忽地晃荡,带着步子也有些不稳,踉跄了几分,才被人从后面扶住。 “你没事吧?”玄天关切道。 千酒按着头,又默了片刻,才是回过神来,不知自己为何突然神识涌动,难道来了这北盛天久了还水土不服不成? “唔,没事,神识有些不稳,许是来时喝了些醉仙,发作了吧。”千酒何尝不知醉仙并不醉人,可左右也没其他的解释了。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千酒步子仍有些不稳,玄天便一直扶着,只是走到门口时,玄天几不可见的往盛景处望了望,刚刚千酒神识不稳之时,盛景的眼睛隐约动了动,因着自己站得远,没看十分真切,过去扶千酒时,再看却没有丝毫迹象,如此,若刚刚自己并未看错的话,兄长归来之日只怕是不远了,自己得了这个消息,也算是不白让千酒过来这一趟。 千酒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走到天殿大门时,她也不急着回东盛天,而是看向玄天,欲言又止。 玄天看出千酒的犹豫,便道:“酒儿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就是想问问...你可别生气,盛景殿下若是有流月偷走了的那株药草,就不会沉睡至今了么?”千酒鼓了好久的气,才问出这一句,说完便直直盯着玄天,生怕错过他一丝厌恶憎恨的神情,好在玄天并未如此,他只是淡淡的,甚至还有些轻笑,只是那笑在千酒看来甚是无奈。 “酒儿多想了,兄长的...病,非一株药草能左右。” 最后一块压在心上的石头落了地,千酒感觉现在一身轻松。 “我送你回去吧。”玄天说罢,千酒也点点头,于是二人捏了决,便御风往东盛天而去。 二人到了九仙山,还未落地,便见沐阳仰头张望着,待二人散了风,沐阳便匆匆跑了过来,见玄天和千酒一块回来,面上顿时有些不好。 玄天既已送千酒安然回了九仙山,也不再多留,招呼了一声便走了。 沐阳这才转向千酒,道:“我此前来寻你,见你不在洞中,还以为你又跑出去玩闹,竟不想是去见玄天了?你有没有....”沐阳言语有些紧张,自己之前并未想出有什么法子能劝劝千酒又不让她觉察什么端倪,左右又害怕千酒一个人在洞中头脑一热便跑去找玄天表明心意,是以今日来寻她,边守边想法子,怎料二人竟一同回来。 不过看两人一派祥和的情形,千酒应是还未告诉玄天,沐阳不免稍微放松了些,却还是问一问比较安心。 千酒笑靥如花:“你紧张什么,我总觉得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告诉他,所以也不着急,不过我今天问了,盛景殿下的沉睡与那株药草并无关系。” 沐阳闻言一惊:“是...是吗?他告诉你的?” 千酒只道沐阳也害怕盛景沉睡与他们有关,如今知晓于他们并无关系,少不得惊讶一番,便笑道:“嗯,玄天亲口说的。” 沐阳虽不知玄天如此说法到底是为了什么,却也发现玄天暂时应是不会让千酒知晓真相了,只是自己心里没由来的不痛快,总觉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但看着千酒如此高兴,嘴边劝诫的话却是说不出口,既然玄天言语间有意不将真相说出,那暂且便只得由着千酒去了。 正月初一,凡尘年节,皇城每年的这个日子街上都是盛况空前,各种象征喜庆吉祥的物件挂满了街道和各个铺子,街上人山人海,皆是一片欢声笑语,只是,这热闹景象的背后,在一些无人问津的僻静之处,却是躺着几个凡人,每个都瞪大了眼睛,面上黑气沉沉,俨然是被抽尽了魂魄,死去多时。 今日便是玄天计划去鬼界的日子,不知玄天那头如何,千酒是早早就来了皇城,这凡尘的年节千酒年幼时曾经常来逛逛,可长大后便看厌了,也是许久都没再来,此番再历年节,倒是出了许多新鲜的玩意儿,千酒边看边玩,偶然瞧见害人的鬼道,也偷偷跟着去解决几个,虽然她此番不是为了除鬼道而来,但若要让她袖手旁观也是不可能,就这么玩着除着,一番下来也过了好几个时辰,千酒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买了果子,往兮舞之前说的地方寻了去。 日前便让兮舞帮忙寻皇城鬼界的入口,兮舞因着本就是鬼道,寻起来方便了许多,其他鬼道也不容易察觉什么,按照兮舞说的,那鬼界入口离皇城也不算很远,只是较隐蔽,且施了术,寻常凡人便看不出来,千酒抱着果子,想着兮舞描述的模样,慢慢寻着。 因着兮舞说得清楚,不多时千酒便看到前方有一处黑气弥漫,似是从哪里渗出,源源不断,想来这便是鬼界的入口,千酒没靠太近,那黑气虽伤不了她,但被鬼气围绕也是心头不快,便在远处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一边盯着入口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果子。 不消一会,千酒便庆幸自己还好找了个远处看着,并未守在门口。 只见时不时就有几缕鬼道化作的黑气进进出出,若自己刚刚守在门口,免不得已经被大战多少回合了,若是碰上些修为低下的鬼道也就算了,解决了也是一件好事,若是碰上几个兮舞那般修为的,便是有点吃不消了,况且她一个神仙来人家门口打架,不惹鬼道注目都不行,此刻玄天还在里面,自己还是少生事端为好。 思及此,千酒又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只需看得见入口即可。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越发阴沉了起来,眼见回来的鬼道越来越多,千酒不免有些着急,不知玄天此番是否查探清楚了,为何还没出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又过了一个时辰,此时天色视物已然困难,眼看又进去了一拨回来的鬼道,千酒暗道不妥,这样下去,回来的鬼道越来越多,玄天在里面只怕是会越来越危险,千酒一时没有法子让玄天即刻出来,心下一横,用了大半修为敛了全身气泽,看一时附近还没有回来的鬼道,身形一晃,便径自进了鬼界。 鬼界里昏暗不已,千酒费了费神,才慢慢看清,想着不宜在入口待太长时间,若是有鬼道这时回来岂不是刚好撞上,却又不知该从何处找起,便随便选了个方向,轻声摸索着去了,还没走几步,便听得前面似乎有人声,千酒小心张望了一番,暗骂了声倒霉,刚进来便遇上两个鬼道。 “你说,咱们这替他找魂魄的事还要多久啊,老子可是要忍不了了,每次辛苦得来的魂魄就这么拱手让人,看着都他娘的来气,我看倒不如咱哥几个直接把他给分了。” “再忍忍吧,若那人真是万中无一的身份,待他收了这四盛天,魂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别说凡人魂魄,便是要那些神仙的元神来供我们修炼,不也是轻轻松松吗?若那人不是那块料子,肯定是要被兄弟们吃个干净的,急什么。” 接着便传来两人不怀好意的笑声,千酒此时正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权衡着,如今还不清楚二人修为如何,若是贸然冲出去说不定倒被二人追着打,此番玄天还没见着,自己先被打残算什么事,于是按耐着,过了半盏茶功夫,那边没了声音,为求万全,千酒仍是再等了一会,才轻手轻脚的站起来,见那边一个人影也没有,正欲松口气,忽闻身后一道厉声骤然响起。 “你是何人!竟然擅闯鬼界!” 千酒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见面前两人一脸凶恶,鬼气瘆人,这不是刚刚在那边说话的鬼道吗,想不到他们早已发现了自己,还假装走了,引自己现身。 “哟,想不到还是个挺标致的可人儿呢,来爷这,爷疼你~” 千酒刚一转身便打量过二人,修为在她之上,只是此番她用了大半修为只为敛气,才让他们一时没看出自己的天道仙身,只以为她是凡尘误入鬼界的凡人,不过想来若是修为比她低,也不会发现她了,大约是因着以为她是凡人,所以言语轻浮,千酒还是第一次听人夸她听得快要吐了。 且不说自己大半修为还敛着气,就算自己悉数修为尽在,只怕要跟这两个鬼道打,胜算也只有几分,眼看那鬼道步步逼近,千酒还算冷静,仍盘算着有无其他法子,却是杯水车薪。 转眼那鬼道已经快到跟前,千酒无奈,只得散了敛气术,如此,便只得好好打一架了。 顿时周身气泽一览无余。 第三十六章 劫后再劫? 面前鬼道明显的一愣,接着便狂妄地笑道:“哈哈!原还是个小仙,生得如此可人儿,就让爷先散了你的修为,再好生疼你罢!”言罢,毫不掩饰眸中好色的神情。 千酒暗道原来是她误会这个鬼道了,不管她是何身份,这鬼道说话都是一样的不要脸,顿时身上杀气渐浓。 那鬼道有所察觉,仍是轻佻道:“哟,小美人还生气了,别气别气,爷来让你宽宽心。”话音未落,便是一道黑气打来。 千酒早有防备,这一下又是那鬼道在试探,自是轻松就躲过,却也不敢放松警惕,此时另一个鬼道还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并无动手之意,想来也是小瞧了她,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一个的解决方有更多的胜算,若是这两人一同出手倒还不好应付。 只是现下需得快些从这里脱身,不然时间拖太久还没通知到玄天,自己不是白进来了么,况且另一个鬼道虽此时只在一旁看着,难保不会突然出手,千酒念着,稳了稳身形,抬手便是一道白光往那鬼道飞去,用足了力气。 那鬼道果然小看了千酒,只以为眼前小仙的修为不足为惧,是以当千酒使足了力气的一击飞来之时,那鬼道也是明显怔了一怔,只可惜虽然此击出乎了他的意料,但还是被他躲了过去。 那鬼道偏过头看向白光打过的地方,俨然成了一片废墟,顿时脸上多了几丝狠辣阴险。 “哟,想不到小美人深藏不露呢,倒是爷小瞧了你,不过够脾气,爷更喜欢了~”那鬼道说着,满脸猥琐的笑了起来。 千酒看那一击未中,暗道不好,刚刚那鬼道小看她,并不知她有多少能耐,是以自己原想打他个措手不及,若是中了,就算他没死也够他喘上好几口的,可如今,看着那片自己法术打过的废墟,千酒心下一沉,这下自己的修为高低俨然被摆在了明面上,再想出其不意便是难了,顿时脸上更是凝重了几分。 不等千酒想好对策,鬼道就抬手打了过来,二人你来我往,一时谁也没占上风,可千酒心中却是沉重,这鬼道分明没有使出全力,而是还在试探,偏偏修为在自己之上,自己不得不用了八九成的修为去抵挡,想不到这鬼道言语轻浮,打架倒是谨慎,这一来二去的,只怕是不消一会,这鬼道便可知晓她的斤两了。 “呸!想不到刚来就这么倒霉。”千酒想到自己才入鬼界,别说去找玄天了,还没走几步就遇上这等棘手的事,运气也是太烂了些,不由得骂上一句。 那鬼道见千酒叫骂不以为意,只抬手便是四五道黑气飞来,与之前的试探不同,这几下道道劲足,十分狠毒。 千酒冷着眸子,看来此人已经摸清楚了她的底,要认真了,但自己好歹是天道,与鬼道狭路相逢自不能任其宰割,不管打不打得过,总得拼一拼。 念及此,匆匆翻身想躲那几道黑气,但无奈那黑气来势汹汹,千酒尽力却也只躲过了小半,大部分仍是伤到了自己,流了不少血,好在只被伤了皮肉,没伤到要害,不过千酒今日着了白衣胜雪,血沾染在白袍上,眼见便是怵目惊心,将她的伤势放大了几倍不止,千酒眼珠转了转,顿时计上心头。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千酒顺势倒在了地上,抽着气,看上去像受了很重的伤。 不远处的鬼道见此情形以为已然得手,高兴得不行,连忙走了过来,想仔细查看一番,待他走近,只见千酒双目紧闭,蹙着眉,抿着唇,瞧着是极为痛苦的模样,加上白袍上大片的血,看来已是奄奄一息。 那鬼道大喜过望,懈了防备,抬手便往千酒的领口探去,下流龌龊之心毫不掩饰,待即将触到千酒之际,千酒却突然睁开了眼,双眼满是怒意。 那鬼道没料到此情景,吓得伸向领口的手一抖,接着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顿时胸口血流如注,千酒这一下拼了全力,也好在那鬼道全无戒备,是以他虽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未来得及说出便倒在了一旁,只剩圆睁的双眼还在诉说此时的不甘,只一瞬,便也化作一缕黑气散了。 千酒此时却笑不出来,一张因失了血色而有些苍白的脸尽是防备——此时刚刚站在一旁并未出手的那个鬼道正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他刚刚也以为千酒命不久矣,未曾想他们竟中了计,若是他之前便察觉千酒使诈,必会出手,不过看着刚刚还称兄道弟的人殒命于此,他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此时心思尽数放在了千酒的身上,这便是鬼界,成王败寇,输了便是自己修为不济,怨不得别人,也没人会同情。 与刚刚那个鬼道不同,刚刚那个是一脸的下流之色,而现在站在远处的那个鬼道眼神贪婪至极,千酒因着方才那一击费了力气,此时还坐在地上,那鬼道也没有出手,只静静站在远处打量着,虽不知为何,但千酒也因此得了片刻的休息。 “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事,竟能杀了我兄弟。”那鬼道冷声说着,一双贪婪的眼睛在千酒身上游来游去。 千酒被这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生气,余下这人虽修为也在自己之上,却不似刚刚那人般高那么多,这人自己若是尽全力,也还有希望,可眼下自己尚未回过力气,若在此时打过去定讨不得好,不得不在言语上拖一会,让他没那么快出手,自己也能多得片刻喘息。 千酒心念着,冷笑一声:“兄弟?若是杀了这个兄弟能得到好处,只怕也轮不到我来下手了。”刚才千酒便看出眼前这人见那鬼道身亡并无一丝不忍之色,如今倒正好用来拖延时间。 那鬼道闻言果然讥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说得倒一点没错,这鬼界之中何来兄弟?能助我修炼的就是我的兄弟,说起来,你就这么杀了他未免太浪费了,可惜那鬼丹散了,不然让我吃了也是好的,不过....”那鬼道说到这里,忽然眼中贪婪之色大盛,“不过既然有上好的天道元神在此,那鬼丹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千酒神色一凝,原来这便是那鬼道的贪婪所在,他竟想抽了自己的元神用来修炼,千酒咬了咬牙,暗道定不能让他得逞。 忽然,那鬼道面上闪过一丝狠色,作势就往千酒冲了过来,千酒连忙起身,准备应对,谁料那鬼道并无丝毫停下来的意思,躲过了千酒的几道法术,就直直冲到了千酒的身前,抬手一拳便向千酒的面门袭来,千酒看他不捏决只闪躲就已心生疑惑,如今反应还算迅速,扭头与他的拳擦身而过,只一瞬,便又是一拳直逼腹部而来,千酒侧身,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想到此人竟打算与她赤手空拳相拼,千酒霎时有些乱了阵脚,自己并不擅长空手相搏,而此人出手速度之快,若是近身搏斗,自己根本没有间隙再去捏决,如此一来,只得是个战败的下场,千酒默了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思虑间,那鬼道却是大笑一声,尽显猖狂:“我也许久没活动筋骨了,今日就让爷陪你好好玩玩吧!”话音刚落,抬手便往千酒打来,千酒也顾不得再慢慢想办法了,先躲了眼前凶险才有命想办法。 那人出手太快,千酒又因着不善拳脚,是以需得全神贯注才能躲过那鬼道的攻击,饶是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千酒身上也已是伤痕累累,再加上拼命闪躲,牵动了之前与那个鬼道打斗留的伤,顿时新伤旧伤一起,疼得千酒是倒抽了好几口冷气,衣袍早已没了多少白色的影子。 不过疼痛此时却不一定是坏事,起码千酒此时疼得清醒了几分,这鬼道虽招招狠辣,却总是不往她的要害袭来,也怪自己之前一时乱了阵脚,忙着闪躲,竟丝毫未觉——这鬼道分明没想杀她。 想来,她若死了,便是神归四盛天,如何再为他所用?如今千酒只憾没早点想到,害自己白白被打成这样,不过既然现在知道了,自然没有再硬挨拳头的道理。 千酒站定,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眸微闪,有了主意。 趁那鬼道再次袭来之时,她暗自捏了决,如今不用再闪躲,自是有足够的时间捏法术,那鬼道袭击之处果然不是举足轻重的位置,就在他一掌即将得手之际,千酒只略一侧身,受创的地方就俨然变成了自己的要害。 那鬼道显然是没料到千酒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满眼震惊之余,将手猛地往回收,就在那时,千酒捏好决的手一挥,一道白光便穿过了那鬼道的胸膛。 在飘散的黑气中,千酒脸上不但没多少劫后余生的欣喜,反倒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跪坐下来,当时不觉得,此时冷静想来,顿觉一丝后怕,若这个鬼道贪婪之心并没有千酒盘算的那么强盛,关键之时没有收手,只怕现在飘散的就是自己了。 如今骤然放松下来,刚才被打伤的地方是钻心的疼痛,骨头也仿佛一根根被敲碎又胡乱粘在一起般,疼得千酒脑仁都一抽一抽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千酒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捏了术将伤口草草处理,这才好了些,此后再无气力,斜斜靠在旁边已被削了一半的大树旁,再看四周,一片狼藉。 好在她选的这条路甚是不错,除了刚刚那两个,一时竟未见有其他鬼道来往。 千酒本想休息一会就起身去寻玄天,谁知越休息精神就越是恍惚,随后隐约见得有一人往此处走来,许是看见了她,脚步越发快了不少。 刚刚还说没鬼道经过这便来了一个,千酒面上苦笑,不自觉心道四盛老天爷你是不是玩我? 霎时又甚是不甘,只觉自己也太没用了,本是来救玄天一命,谁知竟是连玄天的衣角都没摸到,便要交代在了这里。 如若早些知道最后还是死在鬼道手里,刚才就不那么拼命了,还不用疼得这死去活来,千酒乱七八糟的想着,眼皮却是越来越重,还没等来人走近,便没了知觉,晕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大哥的胸真结实 恍惚间只觉身子一轻,好似被人打横抱起,一牵扯千酒只觉整个人又开始痛起来,忍不住呜咽了几声,抱她的人明显地一顿,手上的力道轻了些,刚刚耳边呼啸刮过的风也缓了下来,似是抱他那人缓了缓脚。 千酒眼皮重得睁不开,身上伤口又扯得疼,在疼晕与疼醒之间来回折腾着,一时叫苦不迭,也不知这鬼道要把她拐到哪里去吃,竟跑了这样久也没到地方,白白让自己遭罪,千酒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出口的却是像蚊子一般细小的呜咽声。 就这么疼了半晌,千酒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是不是还活着,现在什么时辰,晕晕乎乎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开口道:“呜呜呜呜呜,鬼道大哥,你吃我元神就算了,呜呜呜呜呜,你若是碰上一个叫玄天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叫玄天的凡人,你能不能让他快跑,呜呜呜呜呜,他家里上有八十岁老人下有尚未足月的婴孩,可不能交代在这啊!呜呜呜呜,鬼道大哥你行行好,也不差他一个人的魂魄,就放他走吧。”说到最后又是呜咽了几声,也不知是太难过还是太疼。 玄天听着怀中人无意识的胡话,眉头皱了皱,刚才自己在鬼界中就已感觉到鬼道回来的越来越多,便想先出去,怎料在门口附近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本不想管闲事,没走两步却隐约觉得血腥味之中还带了一丝酒气,玄天暗道不好,循着血腥气匆匆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见地上好像躺着一个穿红衣服的人,玄天三两步走近,便见千酒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那衣服近看才知本是白色,只是此时被血染红了许多,玄天看着如此惨状只觉心头一紧,急忙抱她出了鬼界,往九仙山赶去,如今看来,只怕是千酒在洞口迟迟等不到自己,眼见鬼道越来越多,才只身进来寻。 恍惚着千酒也没管抱他的人回没回话,又是哽咽道:“呜呜呜呜大哥,你这胸怎么这么结实呜呜呜呜,”说着还抬手抓了一把,玄天没料到她还有力气,一时没拦住,只见千酒手臂又隐隐有渗血的征兆。 “呜呜呜呜呜,疼死老娘了,不过手感还挺好呜呜呜呜。” 玄天看着渗血的手臂,蹙了眉,道:“你若是再乱动,我就把你扔这等死。” 本以为这样千酒怕了就消停了,没想到她却不依不饶起来:“呜呜呜呜大哥好凶,你扔吧,扔了也比被你吃了好呜呜呜呜呜。” 玄天听着千酒刺耳的哭声,嘴角抽了抽,若是被她这一路哭回去,那免不得自己听出内伤,到时也在床上躺个四五日,于是无奈道:“酒儿乖,酒儿别闹,哭起来伤口疼,酒儿不哭了。”语调是怎么柔声细语怎么来。 千酒也好似哭这半路哭累了,竟真的消停了下来,在怀中安静的躺着,再没说过话,只是偶尔无意识的轻哼一声,应是伤口太疼。 沐阳见千酒天色已晚还没回来,总觉得很担心,本想去皇城找,又怕他一走千酒便回来了,于是急得在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张望一番。 忽然远远好似瞧见一人,怀里还抱着什么。 待来人近了方才认出是玄天,沐阳初时还感诧异,不知玄天这么晚了来干什么,忽地瞥见怀抱之人竟是千酒,好似还受了很重的伤,不多想,连忙迎了上去。 沐阳走到玄天的跟前,满脸都是担忧之色,抬了几次手也不敢查看千酒的伤势,怕不小心弄得更严重了,听着千酒还算均匀的呼吸,不由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担忧之外尽是怒意。 “那鬼道该是已经被酒儿杀了,我用修为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元神,还是需得快些将伤口处理一下才能万无一失。” 沐阳听到玄天用自己的修为救的千酒,心里一阵意味不明,还是带玄天先往洞里走去,将千酒放到床榻上时许是碰到了她的伤口,听见她‘嘶’一声吸了口冷气,好似有了几分意识,还没等沐阳开口问她是不是醒了,她便又呜咽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可怜我洞里的穷奇和醉仙,年纪轻轻便没了娘,呜呜呜呜。” 说罢一歪头,又晕了过去,看着千酒这会全然没了形象,沐阳瞥了瞥旁边的玄天,一时有些尴尬,玄天倒是一脸见怪不怪,径自帮她处理起伤口来,沐阳见此也开始帮忙,一通忙活二人将千酒身上一些大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小的也都弄好了大半,至于剩下的..... 二人看着千酒胸前的几道小伤,一时都默契地没有动作,那伤虽不是太严重,但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片刻,还是沐阳先轻咳了一声:“那个....我去找梦河。”说罢,便走了出去。 玄天一人在洞中,听着千酒呼吸轻盈了不少,想来应是好了许多,弯腰便坐到了床边。 刚刚忙着处理伤势,仍由千酒的头发胡乱散着,此刻看来倒是邋遢了些。 冰凉的指尖触到温暖的脸,千酒眉眼颤了颤,才是适应下来,玄天将千酒脸上的发丝拂到一边,此时千酒的脸虽还是没什么血色,但也不似刚刚那样惨白。 玄天径自看着千酒,眸色意味深长,他清楚的记得,发现千酒受伤晕倒在地上的时候,血红色刺着他的眼,千酒的身影却占满他的心,自己总道保护好千酒是为了兄长盛景能顺利醒来,可彼时彼刻,自己眼中却无半分兄长的影子。 想到千酒恍惚中还在担心自己,玄天笑了笑:“你倒是义气。”接着伸手拂过千酒手臂上一条长长的伤口,虽是拂过的动作却没有真的碰上,语气十分无奈道:“可我该怎么办?” 梦河本打算睡了,却见沐阳急匆匆的找来,让她去给千酒治伤,顿时没好气道:“你怎么不先给千酒治了?白白耽误这一会!”沐阳没解释,梦河也不啰嗦,起身就往酒仙洞赶。 二人到时见玄天还是站在床榻前,梦河没管他,径直走了过去,见大半都已包好,只余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只是那位置对于这两个大男人来说实在尴尬。 梦河此时明白了过来,便抬声道:“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我弄好再叫你们。”见余下的伤并不是很严重,梦河刚刚担忧之情好了不少,转头将两人赶了出来。 二人站在门口一时无话,玄天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过去良久,梦河却一直没叫二人,沐阳许久没跟玄天这样独处,有些尴尬,遂开口道:“我听小酒说你今日去鬼界查探,她在入口等你,如今却浑身是伤,莫不是在入口被发现了?” “她约是见天色已晚,我一直未出来,怕我遇上什么麻烦便进来寻我,谁知进来就遇上了鬼道,打斗之下才受了伤。”玄天将自己的推断说完,眸色暗了暗。 沐阳听闻千酒竟是为玄天受的伤,一时心中感叹,见玄天好似不大痛快的样子,便开口道:“方才给小酒治伤时见她大多只是皮肉伤,没伤及内里,虽失了不少血,但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许是血染在白衣上才有些刺眼,你不必太担心。” 说罢顿觉不妥,又道:“我是说你不用太在意,小酒对寻常交好的仙友也会尽力相助,更别说盛景.....我们本就欠你,左右都是应该的。” 玄天却没有再答话,正巧梦河处理完了千酒的伤口,在洞门口叫二人进去。 梦河弄了这么久,其实是将千酒染血的衣服也换了,此番二人进去再往床榻上一看,换了身衣服果然好了不少,看上去没有来时那么严重,安顿好了千酒,三人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梦河打着呵欠回去了,沐阳看天色已晚,便问玄天要不要就在这里歇息一晚。 本没指着玄天应下,谁料玄天却是点了点头,因着之前来千酒这里住过几日,玄天对这酒仙洞很是驾轻就熟,转过身径自就走了,剩沐阳一人站在原地,‘去我那吧’的话都到嘴边了也没来得及说出来,愣了愣神,随后摇了摇头,不多时也回了山神洞。 千酒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自己不但没被鬼道吃了,还七拐八拐找到了玄天,彼时正被一群鬼道围着,吓得整个人大惊失色,瘫坐在地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她从远处走来,像看见了宝贝一般双眼放光,还向她伸出手求救,她则是从容不迫地走过去将困住玄天的鬼道一个一个地轻松解决,再来到玄天身前,腾出一只手扶起玄天的下巴。 玄天目光躲闪,侧向一旁,面颊微红,软声细语着说:“承蒙仙上相救,若是不嫌弃,那我...自是....自是要以身相许的。”说罢看向自己,眸光盈盈如潭水,极尽娇羞,一副模样看得人心痒痒,当下就一边将玄天拉入自己的怀中,一边形象全无地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选了个大吉的日子,酒仙洞里里外外都布置了喜庆的大红装饰,东北盛天大大小小的神仙都赶来恭贺,光贺礼都收到千酒手软,待到晚上,应付完外面,千酒大摇大摆进了婚房,只见玄天披着红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榻边,而她则迫不及待地脱了外衣,搓着手嘿嘿嘿嘿嘿地走过去,正要掀盖头了,却是忽地一睁眼。 第三十八章 鬼界收获 这....这是哪里? 熟悉的洞里,熟悉的床,熟悉的桌椅,还有熟悉的穷奇正看着自己,只是哪有什么大喜日子的大红装饰? 千酒还没缓过神,穷奇已经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了,千酒捂着头,有些疼,勉强慢慢坐了起来,只隐约记得在鬼界跟那两个鬼道打了架,浑身疼得发紧,想靠着休息一会,休着休着意识越来越模糊,接着就不知道了。 此时虽然自己身上还疼着,却是好了不少,且这明明是自己的酒仙洞,哪还是什么鬼界?难道自己学会了瞬移?想来心里还有点小兴奋是怎么回事? 以为自己学会了瞬移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千酒便听见穷奇哒哒哒哒哒的跑了回来,后面还跟着沐阳跟玄天,沐阳见千酒醒了,顿时喜上眉梢道:“七日了,你终于醒了!” 千酒看着沐阳松了口气的样子,想着他该是日日这么盼着,顿时心里感动得紧,沐阳继续道:“你昏迷这七日,我日日跑去找梦河来给你换衣服,可麻烦死了。” 敢情不是高兴她醒了,而是高兴不用再去找梦河了? 千酒一抹感动的神情都来不及收,颤颤巍巍僵在脸上,嘴角抽了抽。 “你是说,我睡了七日?” 沐阳撇了撇嘴:“那可不,也不知你身子怎么弱到这个地步,本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偏就迟迟不醒,害得我们担心。” 千酒木然一怔,莫不是——因为要做那个梦自己才拖着不愿醒过来吧?!! 可如今想来,那个梦做得着实没脸没皮,且玄天在梦中是个柔弱温婉的公子还要靠她美救英雄就罢了,反正玄天怎么样都很搭,但自己为什么是个猥琐油腻的山大王形象? 千酒晃了晃头,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转头看向玄天,道:“那个,你救我回来的?” 玄天来时步子虽有些急,但此时却是悠然地靠在一旁,看着千酒跟沐阳说话,淡淡笑着,见千酒问自己,随意道:“不然呢,难不成你救我回来的?” 千酒心头咯噔一下。 难道自己做梦的时候说梦话被玄天听见了?不能啊,自己做梦从来不说梦话的。 巧合,一定是巧合! 不过自己果然不会什么瞬移,千酒顿时眸光暗淡了几分。 稳了稳心神,干笑了两声道:“自是你救我的,我这修为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你呀。” “玄天抱你回来的时候,你面色惨白浑身是血,约莫着若是风再大一点,你怕是能被吹散了。”沐阳许是又想起了那日的场景,微微皱着眉。 “抱?!”千酒不自觉脱口而出,下意识看向玄天。 玄天迎上千酒惊讶的眼神,垂眸淡淡笑了笑:“唔,其实也可以背着或者扛着,但是未免都太不好看了。” 没想到那种时刻玄天还不忘维护她的形象,千酒心里有些感动:“其实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但还是谢谢你。” 玄天却是一脸疑惑,道:“背你我就得驼着背,扛你我就得歪着身子,思来想去也就抱着看上去我比较有风度,你想什么呢?” 千酒感动的表情又顿时僵在了脸上。 沐阳看着千酒的表情不免有些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来应是背着你的话难免将你除了后背之外大大小小的伤碰个遍,怕是还没回得来就疼死在路上,扛着的话你头一路朝下肯定难受得不行。” 听完沐阳的解释,千酒默了默,觉得有理,面色这才好了不少。 心道这个玄天,逮着点机会都不忘捉弄自己,可竟不知他们二人何时这么要好了,还帮着另一个人解释,之前二人见面都是些许尴尬的,如今看来气氛确实好了不少,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殊不知三日前,就在这洞里,二人见千酒还未醒来皆是焦急,只不过沐阳的焦急是在这洞里走来走去,叹气一声接着一声,一直念叨这点皮肉伤早该醒过来了才是。 而玄天的着急则是靠在墙上,抿着双唇,蹙着眉,时不时再去千酒跟前渡上几缕修为。 沐阳看着千酒早已恢复血色的脸,此时如熟睡一般,本就早该醒来了,如今迟迟未醒,难道是....沐阳转头将目光放到了玄天的身上,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回来时.....可遇上了什么?” 玄天望了沐阳一眼,道:“并未遇上什么。” 沐阳继续道:“那....小酒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玄天默了一默,淡淡道:“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沐阳深知玄天从小心思就比别人细致些,如今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想法,便不再吞吞吐吐,道:“她这般久久不醒,是不是你...用了什么法术?因着...因着她是...流月的侄女?” 玄天默着没有开口,沐阳顷刻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半晌,才听得玄天轻声道:“如今酒儿于我而言,只是九仙山的小气酒仙,她不是谁的侄女,也与从前的事没有关系,我不会告诉她真相,前辈可以放心,至于她为何一直醒不来,我也不知。” 沐阳闻言,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千酒与当年的事没有关系,但站在玄天的角度却很难这样觉得,甚至玄天先前第一次找来时,他便做好了与千酒一同赴死的准备,沐阳并不奢望玄天能原谅他们,特别是自己,如今虽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若玄天肯将千酒当作普通人对待,那他此生实在死而无憾。 沐阳长长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玄天顾千酒顾得的确仔细,还时不时就渡修为给她,一举一动自己看在眼里,想来他刚刚所言应该非虚,如此,沐阳放心了不少,与玄天之间自然缓和了些。 好在三日后千酒便醒了,虽不知为何昏睡这么久,也不知为何突然醒来,但醒来便是好的。 “对了,你这次冒这么大险去鬼界,查到什么了?”千酒想到她此番折腾得这么狼狈的目的,不由得问了起来。 这些日子光顾着留神千酒了,竟忘了这件正事,念及此,沐阳也一本正经望向玄天。 玄天思索了一会,才正色道:“我当时守在门口,见鬼道出去得差不多了才隐了进去,那时天色还早,我本以为能好好查个清楚,谁知我一路抓了好几个鬼道盘问,都不知那幕后之人现在何处,那人修炼至今,修为应当不低,我便催动元神想着说不定用神识能探出些许那人的气息,怎料一连探下来竟无一次探得,想来那人是用了什么法子将我神识挡了,虽在鬼界中我探识本也没外面灵验,但那人应是有几分厉害在的。” “左右探不了,我便只得漫无目的地胡乱找着,鬼界之大,这虽不是最好的法子,却是唯一的法子,路上我也试着再抓几个鬼道盘问,却无一例外皆是不知,这样一来二去天色便晚了,我本想先行出来再从长计议,谁知忽然碰上一大群鬼道向我在的方向走来,虽不是我的对手,但数量不少,一番打斗下来难免引人注目,为了不节外生枝,我便悄悄躲了。” “谁知那群鬼道脚程极快,我也只得加快速度,一时慌不择路,也没看清走的什么方向,待我停下来,竟发现面前是一个深邃的洞口,我见那洞口深处隐隐有幽蓝的光,便径直走了进去,半晌,才远远瞧见是一片湖泊,只是那湖面幽蓝泛光,并不是普通的湖泊。” “等等,”沐阳眉头紧锁,出声打断了玄天,“鬼界里哪来的湖....蓝色还泛着光....莫不是....凡人的魂魄?!”沐阳失声道。 玄天也是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觉那湖水蹊跷,走近一看,竟是万千凡人的魂魄汇聚而成,此时正被法术缚着,逃脱不了,这么大的数量想来应是囤积了不少的日子,且地势隐蔽,我那日若非误打误撞,是绝不可能发现的,不过既然被我发现,那定是不能轻易算了,好在这地方虽选得偏僻,但那法术则比较一般,一盏茶功夫,我便解了,送了那些魂魄再入轮回,此后我不打算再多留,刚寻到门口附近便碰上了千酒。” 余下来的事千酒与沐阳眼中都划过一丝了然。 沐阳脸上很是沉痛:“光是你碰见的无辜之人便这么多,想来那没看见的不知有多少,甚是可怜。” 玄天和千酒听着沐阳感叹也是低头默了默,片刻玄天抬起头道:“此番我虽没寻到那人的所在,但盘问之时鬼界的情况还是问了个八九分,日前我便让无衣将所得消息通知了其他几盛天,让他们抓紧准备,待时机成熟一举打入鬼界,我这次放走了这么多的魂魄,想来那人的修炼会受阻不少,我们也能松口气放心准备了。” 沐阳轻声道:“你能发现那湖也实属万幸,”接着顿了顿,转头看向千酒,“这几日只能喂些鸡汤给你,你许久没吃东西定是饿了,我现在去弄些来。”说罢,便起身走了出去。 穷奇看千酒没什么大碍也早已不知去向,洞里一时只剩千酒和玄天二人,玄天本靠在不远的墙上,见沐阳出去了,缓步走到千酒坐着的榻旁,也委身坐了下来,千酒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仍由他坐着。 玄天刚坐定,就往自己腰上的带子伸过手去,一番倒腾像是在解着,千酒登时红了一脸,忙伸手按了过去,将玄天的手死死捂住。 第三十九章 调戏又轻薄 千酒慌乱道:“你你你你你,这大白天的,沐阳稍稍就回来了,你、你别乱来啊!” 玄天被千酒捂着一时动弹不得。 “放开。” “不、不放!”千酒仰着脸,一副不肯轻易就范的表情,本以为玄天还要说什么,或者直接用蛮力将她的手挡开,谁知玄天一句话也没说,直接侧身靠了过来,眼看玄天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千酒越来越慌乱,还是没忍住,抬手将玄天挡了。 就在此时,玄天刚好将腰带那里解开,扬手一挥,千酒急忙将双眼捂上,急匆匆道:“男儿血气方刚本是正常,但我此时伤还未好,且青天白日的,你不会趁人之危吧,我虽心仪与你,但总归不能这么随便,还是得一步一步来不是?!” 千酒一语胡乱又说得匆忙,言罢才发现刚刚好像并没有想象中衣袍翻动的声音,四周一时也没了动静,顿时心下打着鼓,慢慢将捂着双眼的手放了下来,却是被一个白色的物件晃了晃眼,再看玄天,分明穿戴整齐得很,面上还带着忍不住的笑意。 自己果然又被捉弄了,许是习惯了,千酒一时也没发作,而是往那白色的物件看去,那通体雪白,祥云朵朵,一看便知十分贵重的不是玄天一直别在腰间的玉坠又是什么? 原来他刚刚是在取这个东西,竟被自己看成了宽衣解带,自己是有多好色?!千酒暗暗皱了皱眉,又抬头看向玄天,面带不解。 玄天丝毫没提刚才的事,看着千酒一脸疑惑,微微笑道:“这玉坠是小时候帝父帝母送我的,我一直佩戴在身上,这些年跟着我也养了些灵性,下次你再遇到那种危险,它便能引着我早些救你,也不至于伤成那样了。” 千酒想了想,自己每次见玄天好似都的确看见他佩着这个玉坠,只是不知他此番话是何意,难道她有危险这玉坠还能千里迢迢感知不成?那这次怎么没见玄天早些来救自己? 见千酒仍是疑惑不解,玄天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千酒的脑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这么明显了还不懂,”玄天说着努努嘴:“喏,这坠子,归你了。” 接着拿着玉坠锦绳的手一松,眼见着玉坠往下落,摔在地上就是五马分尸,千酒还未来得及弄明白这是在唱哪一出,就下意识伸出手将玉坠牢牢接在了手里。 不同于寻常美玉,触之冰冷,这玉坠入手便是阵阵暖意,若是握得久了,更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十分舒爽。 千酒面露不妥,道:“这既是你父母给的,又跟了你这么多年,就这么给我不太好吧?” 玄天则不以为意,面上淡淡的:“他们给我的东西多了去了,我只瞧着这个顺眼些才一直佩在身上,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收着吧。” 可千酒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个玉坠不似俗物,但也不排除自己只是个小酒仙,平日没见过这些,才当作宝贝,或许这个玉坠在北盛天殿中就如玄天所说是个不太贵重的东西吧。 念及此,千酒释然了不少,也不扭捏,直接将玉坠系在了自己的腰上,抬头正准备问玄天为何突然送她东西时,却见玄天一脸张扬地笑着,千酒被他笑得没由来心里一紧。 接着便听得玄天幽幽的声音响起:“方才,我许是听见谁心仪....什么来着?” “你...你听错了。”千酒下意识回道,刚刚自己着急,那些话出口得太快,待一说完心里就有点忐忑,恐玄天会抓住这个不放,谁知他却说起玉坠的事情来,本以为是自己说得太快他没听清,才没有继续下去,可刚刚才松下的一口气,这下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玄天见千酒眸光躲躲闪闪的,心觉好笑,有意无意道:“我倒是从来没听岔过,难道到了酒儿这里,耳朵都失灵了不成?” 千酒闻言,垂着头,脸上发烫得紧,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索性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玄天则是侧回了身,往着洞顶长长叹了口气:“唉,可怜我前脚被人调戏又轻薄,后脚那人就翻脸不认账了。”说着还不忘朝千酒那瞥上几眼,看千酒的反应。 “胡说,谁调戏过你轻薄过你了...”千酒听玄天讲些莫须有的事忍不住出口反驳,却仍是不敢抬头,只小声嘟哝着,但也让人听得真切。 玄天见千酒回了话,继续不慌不忙道:“那人说我家中有尚未足月的婴孩,可我从未娶妻,这不是调戏我是何?接着看我胸膛结实趁我不备狠狠摸了一把,不是轻薄我又是何?” 一席话说得千酒是云里雾里,自己何时这样过?这玄天要编也编得像样一点,他说的这两件事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也太容易被识破了,难不成不是在说自己?可那言语里分明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千酒顿时抬头看着玄天不客气道:“我说,你要编也编得有几分令人信服吧,我何时.....”千酒的声音戛然而止,受伤时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就这么突然涌上了脑海。 玄天看着千酒陡然瞪大的双眼满意地笑了笑:“如何?这些罪状酒儿可认了?” 看着玄天逗趣的模样,千酒心里只盘算着酒仙洞的地硬不硬,自己此时撞上去能不能正好撞个坑将自己埋了,又或是为什么沐阳说去弄吃的,却去了感觉有八百年了还不回来,是不是和玄天商量好了故意整她,等她出于羞愧离家出走,然后他跟玄天就可以住她的洞,打她的穷奇,喝她的醉仙了。 笑话,自己能这么轻易上当? 有句古话怎么说的,羞到深处自然就变得没脸没皮。 虽然严重怀疑这句话是自己临时想的,但千酒当下也不管了,只见她从容地收起了还张着的嘴巴,瞪圆了的双眼也恢复了正常的大小,稳了稳身形,抬手捋了捋自己被梦河整理过并不需要捋的头发。 学着凡尘那些骄纵的富家小姐看上俊俏穷书生,将书生绑回自己家中,言语逼书生就范一般的做派,仰着头,斜眼瞧着玄天,微微露出一丝轻蔑与不屑,她这一番派头模仿得韵味十足分毫不差,不知道的以为她是那北盛天的殿下,而玄天才是相比之下微不足道的小酒仙。 气势有了,千酒胆子还真大了几分,接着用着极尽慵懒的声音缓缓道:“没错,你刚刚说的都是事实,本仙就是看上你了,怎么着吧。” 玄天看着千酒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哭笑不得,当下起了身,轻声道:“那小仙日后乃至终身,都要承蒙仙上照顾了。”接着抬手朝千酒深深做了个礼。 千酒观摩过不少这种富家小姐强逼穷书生从了自己的戏码,不然也不能学得这么像,诚然那些富家小姐的说词都差不多,但那些穷书生就各有各的千秋,有的听罢就急了眼,说那小姐生为女子如此不知羞耻,寻常家的小姐听到这里叫家仆将那书生拖出去掌一顿嘴放了也就罢了,碰上个泼辣的,能与那书生争个面红耳赤,亲手将此人一通棍棒相加,再随便扔出去。 也有书生听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开始声泪俱下,说什么家中还有妻子等自己金榜题名,自己此番虽得小姐青睐有加,可实在不能对不起家中操劳的妻子,故只得对不住小姐的美意,还望小姐放自己归家去。 还有的便如玄天此时一般,恭恭敬敬的鞠一礼,再婉言拒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说词让人纵是被拒绝也不会恼怒,彬彬有礼,这种书生最得千酒的赞赏。 总而言之,那些年千酒一场一场的看下来,就没几个是成了的,基本上都是以悲剧收场,可见强扭那些没熟的瓜着实不甜,是以这次千酒也没指望玄天会应了自己,所以他说的什么千酒根本没去细想,而是想着富家小姐们遇上这有礼貌的书生是怎么说的。 只见千酒微微叹了叹气,言语很是可惜道:“我虽有意与你,但终究流水无情,既然如此,照顾你终身倒谈不上,我们好聚好......嗯?!” 千酒猛然转头望向玄天,只见玄天淡淡地笑着,千酒刚才费力装出来的一番做派早就不知所踪,而是起身巴巴地凑到玄天跟前,眼里闪着光,道:“你方才说,以后都由我照顾了?!真的?!” 玄天桃花双眸转了转,道:“假的,”千酒眼里的光霎时黯淡下去,有一瞬的失神,“自是我照顾你,以你的修为,我可还想多活一阵。” 千酒也懒得怪玄天说话大喘气了,顿时眸里的光比之前亮了不知多少倍。 第一次有意于一个人,又第一次表露心意就成功,这放在凡尘得是多欢喜的事呢,殊不知千酒只关心过富家小姐们的情事,自是以为第一次便找到命中的人很是困难,若是寻常百姓家中,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次就成的那是大把的人在,不过那些也不甚重要了。 因着欣喜得不行,她又起身,原地兴奋地琢磨了好一会,玄天则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笑着。 待消化了这令人脸红心跳的消息,千酒方才冷静下来,盯着玄天,噗一声扑进了玄天怀里,玄天约是没料到这突然的一下,被撞得退了好几步,可见千酒力道很足,待玄天站定,才反手抱住千酒,怀中的人轻轻颤了一下。 玄天含笑,这丫头刚刚扑进来的时候没觉着害羞,此时倒知道害羞了。 千酒彼时头脑一热往玄天的怀里扑过来,其实扑进去的那一瞬便有点清醒了,奈何已经控制不住,只得生生扑了进去,被玄天刚刚那一抱,更是清醒得透透的,此刻窝在玄天怀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怀抱的主人好像也故意不给台阶下似的,只默默抱着,也不说说话,四周顿时安静得不行。 第四十章 赖着不走了 扭捏了半晌,千酒还是静悄悄慢吞吞的放开了手。 见她站在原地呆愣愣的模样,玄天心里发笑得紧,轻咳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如何?我的胸膛可还如当初一般结实?” 千酒轻抖了一下,与凡尘被书塾先生突然点到的学童一般差不了多少,很没底气道:“自....自是结实的。” 沐阳一进来便看见千酒如受惊的小鸟一般站着,玄天则是横抱着手放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知这二人又在搞什么,便疑惑道:“你们在干什么?我不过才出去一会,小酒怎的这副表情?” 千酒看着沐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迅速往沐阳那边挪着步子,玄天就这么看着,也不阻拦,千酒走到跟前,看着满满的烧鸡烧鸭烤鱼,肚子突然就咕噜咕噜了起来,吸了吸口水,赶紧从沐阳手里接过这些美味,放到桌案上去,径直坐下来就开始吃,玄天也笑着走到千酒旁边坐下。 一时间两人都没管沐阳和他刚刚的疑问,沐阳摸了摸脑袋,倒没想刨根问底,便也坐了过去。 因着千酒一来就吃得太快,没一会就吃饱了,恍着神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碗里的鸡腿,沐阳以为是光吃菜噎得慌,便问千酒道:“是不是太干了?要不要我去拿点酒?” 千酒好似恍过神一般:“啊?什么天长地久?” 沐阳闻言一窒,琢磨着这伤难道伤着头了?怎的话都听不清了? 蹙眉摇了摇头,满脸疑惑地暗自琢磨起来,千酒也没继续问,仍旧恍着神。 看着烤鱼只剩个骨头了,沐阳又问向千酒:“穷奇好像还没吃呢,要不要我再去弄条鱼?” 千酒仍是刚刚那恍神的模样:“啊?什么至死不渝?” 沐阳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忍不住道:“我说,你这伤莫不是直接转移到了脑子?” “什么?什么连理枝?” 沐阳直直在心里念了不下十遍‘别动气’‘她还有伤’,才勉强按耐住想往千酒脑袋招呼过去的巴掌,一旁的玄天初时还憋着,此时是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酒儿此番模样未免也太逗趣了些。 看着玄天好似知晓什么的做派,沐阳转过头,嘴角往千酒处努了努,挑一挑眉示意玄天有什么快说。 玄天会意,却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又径自笑了好一会,沐阳也不着急,任由他笑着,又是片刻玄天才慢慢停下来,随意道:“唔,约莫脑袋里全是自己的情郎,这才听什么都能想到那一处去。” 沐阳脸色却变了几变,小声道:“你....你都知道了?” 不同于沐阳的些许紧张,玄天表现得十分漫不经心:“虽不是她堂堂正正说出来的,但反倒添了几分真实。” 沐阳脸上紧张的神色又多了几分:“那你应了?你....不介意?” 玄天正夹着一片青菜,闻言,放下了筷子:“酒儿很好,为何不愿?前辈,有些事,说了一次,便是不想再说第二次。” 沐阳回过头,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若真是如此,那也是小酒命定的命数,他自然为小酒感到开心,念及此,抬手向玄天做了一礼,道:“那小酒以后....就劳烦你照顾了。” 玄天没再开口,只微微向沐阳点了点头,二人一番来回言语动作都极轻,千酒恍着神,并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如今的九仙山比往日热闹了不少,玄天以担心千酒伤势为由赖着不走,千酒虽知自己的伤已好了大半,但心尖的人这么日日瞧着当然愿意了,况且她也问过玄天,近日北盛天倒也没什么需要他赶回去处理的大事,便也心安了些。 大家听闻北盛天的殿下最近都住在此处,拜访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将酒仙洞的门槛都踩得已经补了两三次了,毕竟比起戒备森严的北盛天殿,区区一个酒仙洞好进了不知多少倍,千酒倒是不介意别人来,她自己虽不喜攀附,但也不能拦着别人来玄天面前晃悠不是。 只是来的人多了,难免鱼龙混杂,打扮得花枝招展香肩半露,生怕别人看不出她要干什么的类型也就罢了,让千酒忍不了的是居然有人来顺她的酒。 洞口勉强施个术也不过只增加了一点难度,该顺走的还得顺。 虽然被顺第一坛芙蓉白的时候千酒就赶紧把所有的醉仙都藏了起来,但这一坛一坛的芙蓉白虽不是什么心头肉,但也起码是她身上的肉啊,就这么被不认识的人一刀一刀的挖走,叫她怎么不痛心。 终于,在千酒又送走一批攀关系不说攀关系,而要美其名曰走亲访友的人之后,千酒一查,这次来的人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前不过每次被顺一两坛,今日足足没了十坛之多,她是没见过谁走亲访友访走别人十坛酒的,顿时气鼓鼓的冲到酒仙洞前。 彼时玄天刚应付完那堆人,正跟穷奇胡乱地闹着,看着穷奇在玄天面前乖巧的模样,千酒更来气了,平日穷奇见着哪个外面的人不是趾高气昂的,还因着它不喜欢就擅自将自己那么多的桃花挡了,自己都还没跟它算账呢。 况且这穷奇跟自己在一块就只知道抢肉吃,从来没这么听话过,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不跟穷奇透玄天的底子,就让穷奇以为玄天只是什么不起眼的小仙便罢了,如今是有了大腿忘了娘。 “你,去把刚刚招待用的茶杯洗了,可不准用法术,实打实地手洗,”千酒走到玄天跟前,指着他毫不客气的安排了一番,又转身指着穷奇:“你,去林中给我寻些野果野兔什么来,野果要甜的,野兔要肥的。”说罢就径自走向一旁的大石头,利落地坐了下来,双手撑着脸,撇着嘴,一副谁劝也不好使的表情。 说来,自那日千酒醒来已过了两月有余,千酒已从初时玄天只淡淡看着她她都能羞红了脸,变成现在能面不改色的指挥玄天去洗茶杯了,算是进不不小。 玄天看着千酒生闷气的模样,心觉无奈又好笑,暗暗凑了过去:“这是谁惹我的酒儿生气了?” 千酒瞥了玄天一眼,往旁边侧了身。 见她不理自己,玄天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千酒身旁,千酒见此,奋力往旁边挪了挪,看着千酒的小动作,玄天皱了皱眉,长叹一声:“唉,我就说当初把那群人都拒了,来一次拒一次,省得麻烦,酒儿偏不,如今被那群人气着了反倒怪起我来,真真是没天理,没天理。” 千酒听他怨声载道的模样,只得反驳道:“你以为我不想拒了啊,还不是因为你是北盛天的人,如今你一个北盛天的殿下来我东盛天龙帝的眼皮子底下住着,还招了那么多的人非要来拜访你,龙帝儿子那都指不定被你招走了多少呢,这已经很不给他们面子了,若是再拒了,难免不会说你北盛天忘乎所以,赶了你不说,连带着我这个小酒仙都被赶出去,我可不愿。”说完,又是撇了撇嘴,轻哼一声。 却不知,那东盛天的殿下几日前的夜里倒是施了个传音术过来,直直往玄天榻前飞去,玄天本就还没睡,见此,便坐起来听了听,那传音术说的正是这件事情,玄天一来,东盛天殿里的确少了许多上门的闲人。 不同于九仙山,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那东盛天殿能进的人本来不多,但殿下要一个一个的接待也很是厌烦,况且那些人除了想讨个关系混个脸熟着实再无其他事情,如今被玄天分去了一部分,别提有多高兴了,直言让玄天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说到后来更是难掩的爽朗笑声,若非玄天有意默了,只怕远在山神洞的沐阳都能被吵起来。 只是玄天并未与千酒提起此事,如今见她懊恼的模样,心里嘀咕着:别说赶人了,只怕龙帝他们巴不得自己在这好好住着。 面上却是委屈道:“若我给酒儿添麻烦了,那我明日便回北盛天,只是酒儿的伤我很是挂心,且得日日与我传个音诉说一二才是。”说罢,微低着头,做足了架势。 过了这一会,千酒气也消了一些,此时又看玄天十分委屈的模样,心下不忍,只得作罢道:“好了好了,我就是气那些人来就来,还要顺我酒,也不是怪你,算了算了,当我倒霉,”说罢看了看堆成小山的茶杯,“可这茶杯还得你洗。” 玄天见好就收,连忙应了,知晓千酒是为了芙蓉白的事生气,笑嘻嘻地凑过去,道:“酒儿莫气,待我将这杯子洗了,我就亲自去洞里捏个术,叫他们再靠近不得。” 若是玄天施术,那些顺酒的小仙如何破得?这下她的酒可保准万无一失,念及此,千酒这才展了眉,面色好起来,当下便拉着玄天往洞里走:“走走走,等会洗也不迟,你先把术给我捏了,免得之后忘了又被顺走几坛。” 第四十一章 放下 两人正准备往洞里去,却听得洞前的小路远处隐约又有脚步声,千酒以为又是哪个攀关系的,便冲那处没好气地嚷到:“殿下也要休息的,今日天色已晚,仙友明日再来吧!” 话音落了许久,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无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千酒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又照着意思嚷了一遍,那人走得还越发快了,不多时,便隐约见一人影,着黑袍,翩翩而来。 自那日北盛天殿一别时隔几月,无衣再遇千酒,就看见千酒牢牢攥住玄天的手臂,攥得十分自然,玄天面上也并无不妥,仿佛二人已是什么相处许久的老相好了一般,无衣面上没什么表情,他自小便常穿梭在打打杀杀中,风月之事也不太懂,只以为玄天与千酒之间所有的做派都只为那一件事而已,但当他余光瞥到千酒腰间系着的玉坠时,面色微微一变,眼中隐有诧异。 “殿下,您之前交待的事属下已办妥,特来回禀。”无衣单膝跪地,恭敬道,他这次来本只是为了之前鬼道的事,自是先将正事报了,若还有闲隙,尚且再将玉坠的事问一问。 千酒倒没注意到无衣面上的变化,几月不见,只道无衣还是之前的模样,玄天这些日子住在她这里,也没处理过什么北盛天的事,自己多少还是会觉得是不是她将玄天养得散漫了,心里还是会稍稍忐忑。 如今见无衣揣了事上门,主仆二人既有事要谈,千酒心下高兴,对着玄天连连摆手:“你们谈你们谈,就不用你洗杯子了,我去洗就好,洞口施术的事也缓缓,嘿嘿嘿嘿,可好好谈。”说罢便理了杯子高高兴兴拿去洗了。 见千酒走了,玄天挥了挥袖,便见空地上多了一桌二凳,抬了抬手,示意无衣坐下说。 方才坐下,无衣面上便有些欲言又止,默了一默还是开口道:“方才,那酒仙可是...可是让二皇子去洗茶杯?” 玄天点了点头。 “这如何使得?二皇子贵为北盛天的皇子,如今更是殿下,如何能做这些粗活?这小酒仙也太不像样了些。”无衣说到最后,已是愤愤的模样,似乎只一瞬就要去找千酒算账了。 “嗤,”玄天忽然笑了出来,“你这样,倒很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护....护崽?老母鸡?我哪是....我....这.....”无衣霎时窘迫得不行,面色涨红,张嘴咿咿呀呀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看着无衣手足无措的模样,玄天俨然憋不住笑,片刻才缓过来,道:“好了好了,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如此较真作甚,殿下是多了双眼还是多了只手?为何这茶杯你洗得她洗得,我就洗不得?” 言语之间倒是让无衣一时还想辩驳,却又找不出哪里的不对,只得恹恹轻声嘀咕道:“寻常人家的殿下哪个不是被人好生伺候着,也只有我们北盛天的殿下这么毛毛糙糙了,还说些胡话戏弄属下,可真不知随了谁。”说罢还撇了撇嘴。 玄天本就不喜无衣对他太过恭敬,本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太过恭敬反倒显得见外了,如今见无衣小声嘟哝嗔怪他的模样,心下也温暖了几分,便继续玩笑道:“随谁也不随你,你这死板的性子,得多向我学学,别整日沉着个脸。” 无衣不以为意,说起正事来:“此前二皇子吩咐我去通知其他几盛天有关鬼道的事,现下算是知会完了,还顺便着手帮他们想了些训练斗仙的法子,好尽快准备妥当,这些日子我也在各盛天挑了些斗仙,差他们去凡尘好好守着,尽量不许鬼道再偷偷夺了人的性命,只是一边要顾忌着不能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一边又要料理那些鬼道,效果便差了些,不过聊胜于无,这一番下来,鬼道要成事自是难上许多,二皇子可以放心了。” 知晓无衣做事一向稳妥,玄天一番听下来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略略点了点头,如今正事交代完了,无衣心中想着刚刚的玉坠,心中疑虑,顿觉还是问问清楚,省得之后猜来猜去。 “刚刚来时无意瞥见那酒仙腰间的玉坠甚是眼熟,倒像是....”言语间眼睛有意无意往玄天腰上瞥去。 玄天知晓他的心思,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是我那个坠子,已赠给酒儿了。” 无衣面色一凝:“那玉坠可是玄武帝费好一番功夫才炼得,紧要关头可将危难抵挡一二的坠子,是用来护二皇子你的,怎可随意送人呢?” 一番急切言辞之后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继续道:“难道二皇子是为了盛景殿下?才必须护那酒仙周全?若是这样,那给她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在那之前,她必须活着,只是我见她与二皇子举止甚密,二皇子还是小心为上,若是被她发现了什么端倪,免不得还得动手,动也就动了,只怕之后倒是会麻烦许多。” 无衣言语中处处为玄天考虑着,说完又径自琢磨了一会,见玄天半晌也没有说话,才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出着神,不知在想什么。 “二皇子?我刚刚的话你可听到了?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听着无衣的叫喊声,玄天方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疑惑的神情,玄天开口却是说着毫不相干的事。 “依你看,酒儿修为如何?” 无衣愣了一愣,不知玄天是何意,但还是略思虑了片刻,才开口道:“虽从未与她交过手,但几番相见下来,她的修为实属一般,说是稍差也不为过。” 玄天点了点头,道:“以她的修为,便是稍微上进一点的鬼道都能将她打得找不着北,就算是你,进了鬼界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可她就凭着那点可怜的修为,只身进了鬼界那个龙潭虎穴,只因担心我在里面会有危险,我找到她时,她伤得很重,连说胡话都还记得我是以凡人的身份闯进去,说的都是让鬼道放过我这个‘凡人’的事,无衣,我不想瞒你,当我看她白袍浸血,昏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心里从没这么慌乱过,却不是为了兄长,是为了她。” 无衣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他彼时正在西盛天,尚且不知出了何事,但若连那个酒仙顶着薄弱的修为都一定要进去的话,想来情况应该不容乐观,懊悔自己当时竟不在的同时,他也想不到这个酒仙会有如此行径,若是寻常人对自家的二皇子如此奋不顾身,那自己定是要好好答谢再想办法还了这个恩情的。 奈何她却是这样一个身份。 只得无奈道:“二皇子你不要糊涂了,她救你说不定只因着觉得亏欠你,并无其他。” “若只因一颗草药便要舍命相救的话,那这人也该去敬佩的,当年的事她并非心甘情愿,而是没有能力左右,我们如今作此行径,倒不似君子所为,你记住,此后,她便只是千酒。” 无衣看着玄天心意已决的神情,心里奈何不得,想起前些日子玄天才跟他细说的法子,半晌才轻声道:“那法子还未用过,说不定....说不定伤不了她呢?”说到最后,却是越来越没底气,要想将盛景残存在千酒身上的元神剥离出来还不伤到她自身,细想便知没什么可能。 玄天自是早已想过这种情况,也深知不可取,听无衣言罢,只淡淡道:“无须再多言,兄长我绝不会放弃,但也不代表我要用一个无辜的人去换,地久天长,总会有办法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无衣想再说什么也多半是徒劳,其实若不是因着盛景的关系,他倒也真不想过于对千酒有看法,初见那日千酒虽是用了手段,但好歹真让自己填了填肚子,也是心善,奈何自己是北盛天的人,一言一行都须得为北盛天考虑,有些事他不得不思量,比如如何才能劝得二皇子利用千酒让盛景殿下醒过来,只是如今看情势只得先暂时作罢了。 无衣一时心下难免杂乱,见时候不早了,也没什么事,便准备起身跟玄天告辞,也好回北盛天看看风甲卫,刚作了礼还只出口了一个‘我’字,便见远处千酒应是洗完了茶杯,端着一口硕大的砂锅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来,看那架势感觉随时都会端不住进而砸到自己脚上。 看无衣望着远处愣了神,玄天也朝他目光所及之处望去,见了那口大锅,玄天回过头偷笑道:“你可完了。” 无衣根本不懂玄天是何意,正想问,却见玄天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摆摆手示意等千酒过来就明白了。 待千酒晃晃悠悠地走到二人跟前,将那口大砂锅往石桌上一放,便叉着腰喘了好几口粗气。 “可累死我了,你俩白白看着也不过来帮忙。”说着还瞥了他们一人一眼。 第四十二章 可算对我有了兴致? 看着千酒一副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模样,玄天噙着笑,好似早已习惯,无衣却显得有些不自在,他自认为还没跟千酒熟到这个地步,便径自作了个礼:“是在下疏忽了,还请姑娘不要生气。” 闻言,千酒却是直接走了过来,本以为她是过来客套几句,没想到她挥手用力拍了拍无衣的肩膀,爽朗道:“什么在下不在下,姑娘不姑娘的,你就叫我千酒就行啦,我知你叫无衣,你既是玄天的兄弟,那便也是我的兄弟啦,自己家就别拘束了!” 眼看千酒一番忽如其来的熟络做派,听她直呼玄天的名字倒也没那么意外了,只是无衣仍旧抬眼看了看玄天,见玄天朝他点点头,这才吞吞吐吐道:“千...千酒。” “嗯。”千酒满意地笑笑,她何尝不知无衣向来便是这么个恭敬的性子,生疏得紧,要想跟他打成一片,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快来快来,尝尝我刚炖的汤。” 千酒招呼着两人,刚刚玄天的那一番话无衣还没弄明白,不过看他意思,跟这汤倒是脱不了干系,只是此前自己便在祭月节的时候尝过千酒的手艺,虽不至于让人流连忘返,但也算是难得的美味,如此,自己就更是不明白了。 玄天见无衣越发疑惑的神情,适时地开口道:“此前酒儿受了伤,沐阳便炖了他自己的秘方鸡汤来给酒儿补身体,听闻这凡尘的砂锅炖鸡汤最是滋补,还特地去买了来,只是这味汤中的秘方我却是喝不惯,你且试试。” 说罢,千酒缓缓打开了盖子,只见那汤泛着点点炖出来的油花,色泽透亮,气味鲜美,瞧着十分有食欲。 无衣顿时肚子还真就饿了起来,馋嘴的神情刚巧被千酒看了去,急急舀了一碗递了过来。 端着还有些许烫手,无衣轻轻吹了吹,接着就喝了一大口。 初时入口便是寻常鸡汤的鲜味,过了几秒,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突然在口中迸裂开来,无衣的脸由原本红润健康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了猪肝,还是那种放了好几天都快臭了的猪肝。 千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激动的神情此刻已经被失望占据,无衣抬眼看了看,为了不驳千酒的面子,硬生生将一整碗汤都咽了下去,咽完只觉舌头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看着无衣如此壮举,千酒眸子稍稍又亮了些,片刻后却是沉得更深了。 只因无衣回味起嘴里的味道,实在忍不住,还是跑到旁边吐了起来。 在一旁看完这一出好戏的玄天早已笑得捂住了肚子,无衣好不容易吐完,颤颤巍巍地走回来,虚弱地抱怨道:“千酒你这炖的什么啊,喝起来又腥又臭又....总之特别恶心。” 千酒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不可能啊,我喝了,沐阳喝了,梦河喝了,小通通喝了都说好喝,为何就你们难以下咽?难不成这汤只有东盛天的能喝?” “唔,按理来说,沐阳也是北盛天的,你这假设牵强了些,或许只是个人问题,初时你还不信,看把无衣捉弄得,这下总该信了。”玄天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无衣只得叫苦不迭,敢情他是被抓住做了壮丁,他自小与玄天长在一块,口味自是差不多,吃不来那汤倒是合情合理,也只得认了,嘴里隐约还有那股味道,忍不住又跑一旁吐了起来。 待他缓过了劲,千酒一手垫在桌上托着脸,一手指了个方向,恹恹道:“那边是些正常的吃食,饿了便去吃些吧。” 无衣此时哪里还有胃口,急忙向二人作了个礼便跑了,生怕那边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等着他。 一番闹剧下来也入了夜,沐阳和梦河过来一起吃了饭,休息了片刻便回了自己的地方。 千酒收拾了饭桌,径自坐在洞口前,看着半弯的月亮愣着神,连玄天何时来的也不知。 这天上的月儿虽比不得十五那样圆圆的,却也亮得很,映得千酒一张小脸透透的,叫人忍不住想捏一把,只是那脸的主人此时却辜负了这样好的月色,正撇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儿还在想汤的事?”玄天走过来,弯腰坐在了千酒身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千酒并未看玄天,只愣愣地望着远处,轻声道:“倒不是,我只是在想,那凡人谈起情来本多是感伤,我日日同你在一块,却是日日都欢喜的,但虽日日欢喜了,好像也不过如此而已?” 抬眼想了想,自己无非是初时被他盯着看尚且羞过几次,过了几月的光景,与他皆是日日同住在自己这洞中,倒是觉得玄天跟穷奇沐阳一般也没什么特别的。 玄天闻言,心头却是一愣。 不过如此?竟说自己不过如此?好你个酒丫头,这是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是装不知道?不过看她那茫茫然的表情.... “如此,让酒儿失了兴致,倒是我的疏忽了。” 千酒本就是突然想起了胡乱说说,倒不是真的对玄天没兴致,只是疑惑于真正的情爱原是如此平淡的,正欲开口让玄天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却怎料眼前忽地一黑。 随即便有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嘴上,千酒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并不知这堵在自己嘴上的是何物,只觉那东西弄得自己浑身麻酥酥的,隐约还在吮吸啃咬着自己,不多时便弄得她双腿发软,下意识往前探出手去,只一瞬,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将自己的手腕牢牢握住,往上抬了抬,竟是不知玄天何时已从身旁站到了自己的面前,那东西还在自己嘴上咬着,虽不疼,却弄得她心跳如天雷一般,千酒发了狠,也咬了回去,那东西吃了一痛,伴随着‘嘶’的一声,倒像是玄天的声音,这才收了回去。 眼前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玄天正站在自己面前,一手捂着嘴角,细看之下那嘴角隐隐有渗血的架势,想必就是自己刚刚狠心咬的了,千酒摸着自己的嘴,一手指指玄天又指指自己,“你你你...你...我....我们...”吞吞吐吐也没个完整的句子。 自己这...这是被轻薄了? 千酒暗暗舔了舔嘴唇,刚刚....那软软糯糯的便是玄天的唇吗?这被自己喜欢的人吻了,是不是也算不得被轻薄啦?毕竟没经历过,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玄天的嘴唇,还咬得他流了血,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不过这一吻倒吻得千酒清醒了几分,玄天果然还是不一样的,一吻便吻得自己晕头转向,心跳快得打鼓一样,若是穷奇或是沐阳来这样吻自己,恐怕还没吻上就被自己一巴掌打晕绑了吧。 站在一旁的玄天捂着隐隐发疼的嘴角,却是不恼,还笑吟吟地看着千酒,道:“如今,可还算提起了酒儿半分的兴致?” “嘿嘿嘿嘿嘿,”千酒闻言,笑得有些憨厚,“有兴致有兴致。” 看着她这呆傻的模样,玄天无奈地摇摇头,只见她自顾自傻笑了半晌,又略疑惑道:“可为何要蒙了我的眼?” “上次这么靠近你,你便挡去了我,这次自是不能再让你有机会躲了。”玄天柔声道。 上次?是何时?难道....是自己刚醒来那时? 千酒这才恍然大悟,道:“彼时我又不知你也慕着我,自是不能随便给人轻薄了去,才将你挡了,”径自解释了一番,随即又转了转眼珠,舔着嘴巴,一脸意犹未尽的神情,“如今知你我心意相通,多...多来几次也是无妨的,嘿嘿嘿嘿嘿。” 看着千酒这副色眯眯的表情,玄天一时失笑,忍不住敲了敲千酒的脑袋:“收收你的口水吧,一个女孩子如此好色。” 千酒还真吸了吸嘴角,接着举起三根手指朝着天正色道:“我发誓,我这一生除了对那些烤鸡烤鸭烤兔烤鱼一类的流口水之外,便只对玄天一个人流口水了!”说罢嘿嘿地往玄天凑了过去,俨然一副登徒子的做派。 见此,玄天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明明是自己主动吻的,如今倒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什么叫除了肉只对他流口水?谁要听这种誓了?!当下便下意识一手捂住了衣襟,一手挡住了千酒,顺便狠狠敲了敲她的头,赶紧侧身溜进了洞,再留下去还不知会被这小色仙怎么样呢。 千酒揉着一时间被连敲两次的脑袋,是块石头也得疼上一疼了,顿时撇撇嘴,微微不满地盯着玄天去的方向。 第四十三章 当一回红娘 在九仙山的日子初时倒乐得清闲,可过了三四月,免不得有些事需玄天回去解决,虽是不舍,但千酒还是很乐意让玄天回去,总不好一直将他绑在此处不问世事,做一对被北盛天的人唾骂的野鸳鸯吧,且两盛天隔得也不远,待他处理好事务也便回来了。 今日玄天正巧又被无衣叫了回去,送他到了山脚,看着他们二人御了风,千酒便转头慢悠悠地往回走,昨日下了些淅淅沥沥的雨,倒衬得林中更加空灵,千酒左边望一望,右边望一望,瞧见有些野蘑菇,不多时,手里就变了个竹篮出来,抬脚踏入了林中,打算摘些当作中午的吃食。 忙活了好一会才走到自己的洞口,见梦河已经端端的在洞前坐着了。 “梦河姐姐今日可是有口福了,我刚从林中采的野蘑菇,正准备拿回来炖了呢。” 梦河本出着神,顺着声音望去,见是千酒回来了,眉眼含笑道:“那可得捂好了,别被沐阳和路通闻见,可抢不过他们。” 言罢,二人明朗的笑声盈盈回荡在洞前。 梦河本也是个会下厨的,加上千酒,二人不多时便已弄好了几个小菜,千酒还去温了一小壶芙蓉白,在洞前的大石头上,随意坐着,喝酒吃菜,好不惬意。 只是本应是一幅怡人的光景,梦河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千酒自初时便觉得梦河不似从前一般洒脱,如今看她吃一夹菜能缓上好一会,酒倒是一口接着一口,想来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有心事了,只是不知这心事在不在自己能解决的范围内。 还是笑了笑,试探着问道:“梦河姐姐,今日来到底是为了我这口野蘑菇还是为了洞里一坛坛的芙蓉白呀,我看野蘑菇还剩了好些,这酒可就快没了。” 刚好又饮下一杯的梦河闻言愣了一愣,抬眼往酒壶里一瞧,可不只剩那可怜兮兮的几滴了么,见千酒笑吟吟的模样,梦河故意抬声道:“小酒酿的芙蓉白也太好喝了,不知不觉竟喝了这么多,若是醉了,你可得亲自将我好好送回洞中。” 见梦河喝了自己酒不说,醉了还要赖在自己身上的无赖架势,千酒不自觉笑出了声:“嗤,好好好,我的美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我这芙蓉白可没我会解人心事。” 梦河喝了大半壶的酒,脸上多了几分红晕,在暖阳的照映下显得妩媚动人,见此番瞒不过千酒,只得缓缓道来。 “说来前些日子我在我那处实在没什么事做,遂就下了凡尘,想着去逛上一逛,算解解闷,在那集市的一个小贩处偶然看见有一支玉兰模样做的白玉簪子,你也知道这同根生的玉兰一向是我的心头好,那簪子虽然刻得一般,但好在用料还不错,我瞧着欢喜,便想买下来,谁知正观赏间,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抢着先付了钱,那簪子是孤品,小贩作势就要给他,我自是不肯,与他争论了许久也没分出个好歹来,小贩见我们吵个没完,怕把事情弄大,说什么也不卖了,我二人谁也没讨着好,却不曾想竟因此结交了下来。” 梦河一席话吐露完,精神了不少,看来是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千酒听得津津有味,连忙示意梦河继续说下去。 “他说他叫元礼,之后我们二人寻了个茶楼吃茶,从各自的兴趣聊到外面的山川风景,细谈下来竟是十分投缘,此后我闲来无事便会下凡尘找他解闷,我的身份不好跟他细讲,就随便胡诌了几分,他也不太介意。” “前几日我又去找他时,见他面色不好,一番追问下他才支支吾吾地告诉我,他想与他青梅竹马结亲的事被他父母给拒了,我那时才知晓他买那根簪子便是为了送给他青梅竹马的女子,他们二人的大院打小便挨在一处,他与青梅年烟羽的感情一直十分要好。” “那年姑娘的家里是做买卖的,本也是大富大贵,奈何元礼家是皇城里为文官的,一心想要寻个同是在朝为官的亲家,说是门当户对,实则是想互相在朝中帮衬罢了,年姑娘家虽富贵,可在官道上除了钱其他再也帮不了什么,我当时听完,顿觉好友有难我定是要帮的,况且那年姑娘说来我也见过,也是温婉可人,只是彼时不知他们二人还有这层情面,我当下便夸下海口,说定要帮他们终成眷属,只是....” 梦河说到这里隐有愁容,千酒心下明白过来了几分,打趣道:“只是当时脑子热,知道打抱不平,现在冷静下来,是想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才能帮他们一把吧?”千酒说完,提起面前的酒壶晃了晃,“可怜我的芙蓉白,竟折在了这点小事上。” 闻言,梦河眸色几许明亮,急忙拉了千酒的袖子,道:“小酒可是有法子?我是为着这件事想了好几天了,脑袋都快想破了也没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为此我一直没敢再下去找他们,真丢脸死了,你若是有法子可必须得帮我!” 看着梦河说到后来略蛮横的样子,千酒是哭笑不得:“我说姐姐哎,有你这么求人帮忙的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催债的呢。” 果然,等她这么一说完,梦河就软了下来,轻声细语道:“好小酒,乖小酒,姐姐可求求你了。”说罢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要说法子吧,我还真有一个,”千酒这才轻嗯了一声,满意地开了口,“我之前看的一本话文里写过,有一招叫做生米煮成熟饭,说的就是将二个人灌了情药关在一处,等到第二日,只要不是什么泼皮无赖的人家,定是要将那女子迎娶过来的,只是这法子关乎人的清白,不太上得台面。” 梦河好说也比千酒活得长些,自也是知晓这生米煮成熟饭的意思,顿时脸上红了一红,再看千酒,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由得心下佩服了几分,还暗道自己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神仙,竟还不如千酒有定力。 见梦河涨红了脸,千酒笑道:“我们倒也不用做那么真,只需让元礼家中以为是真的就行了,倒时再关了门暗暗商讨,也不会伤了他们二人的名声,不过即便如此,我料他们二人也是不愿用这个方法,若真这么做,得先瞒了,最后才能告诉他们。” 梦河还是有些犹豫道:“这法子会不会...有点损了?若是不留神,恐会酿出什么祸事。” 千酒暗自思索了片刻,才道:“我细想了想,彼时我们二人守在外面,确保一些小厮起到证人的作用,药下得轻些,待他们喝了,我们再进去拦着,大不了进去之前先悄悄捏个术,能让他们清醒些,到底是喝了药,若元家有心派医师来查,也不会漏出什么马脚。” 左右一时也没了其他法子,梦河稍稍思虑了片刻,也只得赞同了千酒的办法,二人在洞前有模有样地谋划起来。 因为并不知晓具体的情况,所以还是梦河先开口道:“我有一次去找元礼的时候,偶然见过他的母亲,他母亲许是从元礼那听说过我,因着我的身世是随意胡诌的,对他们来说就免不得落个来路不明的名声,他母亲见了我,言语虽还是客气,可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鄙夷防备之意,一看便知不好对付,自从元礼有意迎娶年姑娘,他母亲就派了几个有些功夫的小厮日日跟着他,防着他跟年姑娘和我见面,约莫怕我是那等为了钱财而结交元礼的女子吧。” 千酒抬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若是想成事,还要先将那几个小厮引开?” “正是,只是那些小厮也不傻,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们是不会离开元礼的,光天化日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施什么术,弄不好,只怕我俩都得赔进去,偏偏我们两个女子,平日法术用习惯了,拳脚功夫差得不行,恐怕打不过那些小厮,这可怎么办?”梦河皱着眉,很是为难。 其实自己也不是不可以跟那几个小厮过过招,千酒心想,她拳脚功夫虽不好,但遇上的若是凡人说不得也是有几分胜算的,只是听梦河说那些小厮有功夫在身,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却不知,若要硬打,这敌人的底子是须得清楚的,不然到时出了什么岔子,等他们有了防备,再想用这招就难了。 一时间两个女子都望着桌面出神,琢磨着有没有什么稳妥的办法,两人面上的那个愁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棘手之事呢,若她们二人如此费心谋划只是为了将两个凡人用这令人羞愧的法子凑在一起的事被沐阳听去,能把他嘴都气歪,叹这么多年到底养了个什么登徒浪子? 啪!梦河正琢磨间,忽然听得千酒猛一拍桌子,吓了一跳,回神后只见千酒顺势起了身,抬眼望去,面上是不管不顾道:“与其我们在这瞎想,倒不如下去看看,走一步看一步也比我们光说不练的强,走走走。”边说边弯腰挽着梦河起身,往外拉去。 二人御着风,不时便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落地再慢慢往皇城走去。 来时便商量了,到了城里先去元礼家的府上看一看,梦河许久未下去,兴许事情有了什么转机也不一定,就算没什么变化,若是运气好,见一见元礼身边的小厮也能摸摸他们的斤两。 第四十四章 跟我斗? 谁知刚进城,千酒东玩玩西看看,弄得二人步子慢了不少,好像有点被这些俗物迷了眼,把正事都忘了的感觉,在千酒又买下一个小孩玩耍的手鼓之后,梦河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千酒这才有所收敛,乖乖不再乱看,跟着梦河走到了元礼家大门前。 不得不说,元礼父亲看来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官呀,这大门口修得,甚是气派,远远放着两尊石狮子,瞧着也不是普通的石料,雕工精细,栩栩如生,门口守着四个定定站着面上颇严肃的仆从,见千酒二人往门口走来,大步迈了迈,到她们跟前伸手拦了下来。 “私人府邸,请二位姑娘不要随意走动。”言语间倒还是客气,只不过面上那冷峻的神情叫人看了不太舒服。 见有人来拦她们,二人也不惊慌,梦河上前一步作了个礼,道:“有礼了,我叫梦河,此番来府上是想拜访一下元公子,劳烦代为通传一声。” 言罢,眼前的仆从道了一声‘稍等’,便径自入了府内,留二人原地等着。 诚然,此番若是能见上元礼,则是事情有所好转,那她们之前谋划的也就用不上了,省事的同时那对情人定是成了,自是最好的。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府门才打开来,只见原先那个仆从跨了出来,走到她们身前,作了个请的姿势:“二位请跟我来。” 闻言,千酒与梦河面上皆是一喜,这....莫不是已然成了?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急忙跟上了那位仆从。 进了府内,这大门气派,内里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虽抵不上北盛天殿那般壮阔,但放在凡尘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宅子了,这一路上光是仆从就不知看到了多少,千酒默默想着自己那个小破洞,别说服侍自己的仆从了,若是穷奇闹起来,自己能倒变成它的仆从,跟在它后面收拾烂摊子,这样想来,在凡尘投个富贵人家的胎,说不定比做神仙有滋味多了,千酒撇撇嘴,差点没流下羡慕的眼泪。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羡慕,不知不觉便到了前厅,那位仆从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进去,就匆匆退下了,千酒二人互相望了望,都感觉不太对劲,倒不像是去见元礼,不过现下也只得先进去,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进了前厅,只见那正中的主人位上坐着一个富态的妇人,此刻正端着茶送到了嘴边,听见两人进去的声音眼皮也没抬一下,仍径自喝着茶。 “见过元夫人。”梦河认出了那妇人的身份,作了个礼,开口道。 听得梦河有意的提示,千酒这才从一头雾水中回过神来,原来眼前这位看上去就不大好惹的妇人就是元礼的母亲,如此,千酒便学着梦河的动作,也客气地问了一声,只是千酒不常做这些,动作显得稍微僵硬了点,不过元夫人喝着茶,根本没看她这边,千酒心下也明白过来了几分,只怕年姑娘那事根本毫无进展,这元夫人此番故意让她们进来,想必也不止见见这么简单。 待千酒问过安,元夫人正喝完一口茶,放下杯子才好似看见她们一般,笑吟吟道:“哟,竟是梦河姑娘来了,梨香,上茶,”忽瞥见旁边还站了一人,抬眼望去,元夫人的眼神亮了亮,又道:“旁边这位是?”连带声音都精神了些。 来之前千酒倒没和梦河商量过自己的身份,如今见元夫人问起自己,想来梦河一时也不知如何说,便径自开口道:“元夫人,我是梦河姐姐的远房表妹,名唤千酒,此番来皇城寻她玩上几月,听闻梦河姐姐有个要好的朋友,这才缠了她让我见见,不知元公子可在府中?” 闻言,元夫人莞尔一笑,道:“不急不急,坐下说,”又让梨香引着两人坐了下来,才继续道:“我见千酒姑娘气度倒不似寻常人家,不知令尊可是在朝为官的?” 千酒听罢在心里翻了翻白眼,敢情这元夫人逮着个女子就要刨根问底一番,只要是官宦人家,便想着收来做媳妇呢?自己偏偏不随她的意,带着如此想法,千酒面上仍是微微笑着。 “夫人抬举,我父亲不过是偏远小乡里做点手艺营生的手艺人,此番表姐争了气在皇城扎了脚,才让我来跟着表姐见见世面,我也不懂什么气度不气度的,只知晓我这长相的在我们乡里多得是,倒没什么稀奇的。”说罢还不忘拿出刚刚在小摊上买的手鼓,献宝似的在元夫人面前晃了晃,“我们那哪有这些好东西,这次来真真算是长了见识了。” 待千酒一席话说完,元夫人脸色已经很沉了,什么她这长相满乡都是,不是拐着弯说自己没见识吗? 当下轻哼了一声,冷冷道:“原来是外头的人,我说呢,这皇城里的姑娘就没见过找哪家公子不避避嫌径自找到别人府上来的。” 说着,又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呡了一口,才继续道:“不过说到远房亲戚,倒让我想起礼儿有个堂妹,本一直未曾来往过,前些日子家道中落,也是突然找到我们府上来,哭着喊着说什么从小就仰慕着礼儿,非礼儿不嫁,我瞧着,还不是为了我家的地位和钱财,看在亲戚的份上给了她笔银子三两下就打发了,如今偶然想起,说来给二位姑娘当个笑话听,也不枉我那几百两银钱了。”说罢也不顾面前的两人,径自轻笑了起来。 这元夫人分明话里有话,是在说她们二人外头来的没礼数,来找元礼又不知安的什么花花心思,千酒听着心里反倒来了兴致,哼,跟我斗? 只见千酒也附和着元夫人笑了起来,元夫人一听倒是愣了,狐疑地看着她。 千酒边笑边说道:“那堂妹可吃亏了,不过几百两银钱便心满意足,要我说,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富贵的堂哥,我非得赖在他们家,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这银钱花的尽,堂哥的家底可是耗不完,在府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比拿个小几百两来得舒服?”说到最后又轻笑了好一会,颇为自豪。 元夫人捂着胸口,抬手指着千酒,似是气到了,‘你你你你’的念叨着,大有要起身掐过来的架势。 千酒瞥了一眼,不等元夫人的后半截话,又径自做了一礼,道:“我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识,自然也没有那等子显赫的堂哥,不过打个比方而已,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元夫人可不要跟小女子置气才好,”说着,面上却是一点歉意都没有,还隐隐忍了笑,继续道:“我此番还得多谢谢元夫人,若不是元夫人教导,我还不知皇城显贵之间一见面便是要先问人家底的呢。” 要说这世间,不要脸的人很多,会装傻充愣的也不少,千酒就不一样了,她是不要脸地装傻充愣,虽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品格,但如今看那元夫人气得脸都要青了的模样,这品格倒是十分实用的。 “嗤~”梦河本在旁边看着千酒斗这位元夫人看得兴起,一下没忍住,竟笑出了声,还好声音不大,看着元夫人铁青的脸,好歹也是元礼的母亲,不好欺人太甚,于是侧身扯了扯千酒衣角,千酒出了气,也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转头对梦河点了点。 梦河见势,起身对正在气头上的元夫人作了个礼,缓缓道:“我见元公子约莫不在家中,我与表妹就先行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今日多有叨扰,还望元夫人见谅。” “改....改日?!”元夫人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瞪圆了眼睛,“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 千酒和梦河见元夫人气极的模样早就退了出来,后面说什么就没听清了,不过想也知道,她们许是再也见不上这元夫人一面了。 “哎,本以为这个元夫人为人之母,能心疼心疼自己的儿子,别将这事做这么绝,谁知她竟是这样一个势利难缠的,这下别想在她的身上下功夫了,来来回回,元礼也没见着,小厮也没见着,耍了一番嘴皮子,茶也没喝上一口,亏了亏了。”出了府,千酒撇撇嘴跟梦河抱怨道。 看着千酒一副真心盘算着亏不亏的模样,梦河笑道:“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看你把元夫人气成什么样了,好歹是元礼母亲,这次多少过了点,若是能见着元礼,还是跟人家表表不是。” 之前本以为元礼是什么满腹诗书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如今见他母亲此般得行,千酒心里倒是不太确定了,不过既得梦河如此赏识,也不好说,便随意‘嗯’一声,回了梦河。 只是,这劝元夫人或摸小厮底的一招算是宣告失败,接下来该怎么办二人倒又犯了难,站在外面不是办法,飞来飞去又太过麻烦,索性找了家客栈,开间厢房,住了下来。 第四十五章 谦谦君子 入了夜,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着了一身漆黑的夜行衣,蒙了面,在元家府宅外面摸索着。 “梦河姐你快些,我刚刚探了,就前面那个拐角没什么仆从守着,我们就从那里进去。”走在前头的一个黑衣人说着话,细看之下正是千酒,此番正探头探脑的,警惕着四周有没有人。 白日里两人在客栈坐着琢磨,千酒便提了提,还是得单独先见元礼一面才行,她们有什么招,也还是要那两个稍微配合一下的,起码得让两人知道她们来帮忙了,不至于因为不知情而坏了她们的事,年姑娘还好见,这元礼日日被紧紧盯着,料想也不怎么出府,就算出府也被人紧随,根本无法商量,现下得罪了元夫人,既然明面上见不了元礼,也只得夜里偷偷来了。 千酒平日偷鸡顺鸭的事情做得不少,要她偷溜个府倒也轻而易举,只是苦了梦河,头一次做这偷偷摸摸的事情,没什么经验,只能学着千酒,弯着腰悄悄往前走着。 元府后面连着一大片林子,杂草丛生,黑着天本就看不清,梦河没探多远就摔了好几跤,还得忍着不能出声,千酒便让梦河先在原地等等,待她先去探探路,如今正是找到了能进去的地方回来接她了。 走着走着摸到了一个拐角,千酒抬眼左右瞧了瞧,确认了地方,二人又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捏了决,片刻便落在了元府的院内。 元礼的院子之前梦河虽去过一回,印象却并不深,白日里或许还能凭着记忆找一找,夜里便是难了,寻了好一会也没寻到,一路上倒是差点被人发现,亏得千酒拖着梦河躲得快才算是有惊无险,院子这么大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千酒想了片刻,有了主意。 元府里一个丫鬟正端着一叠酥饼径自走着,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挣扎着拖进了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这才看见竟是两名黑衣人绑了自己,恐来者不善,丫鬟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惊恐地瞪着眼睛,哆哆嗦嗦的显得害怕极了。 “嘘,我现在松了你,但你不能大喊大叫,不然小心没了性命。”梦河的手还紧紧捂在那丫鬟的嘴上,等她愣愣地点点头,才缓缓松开来,这丫鬟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十分胆小,松开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求求二人饶了自己,还不忘梦河的叮嘱,求饶的声音放得极低,微微呜咽着。 梦河望了千酒一眼,意在说她们好像做得有点过,真真吓到这个小孩子了,却瞥见千酒面纱挡着的嘴好像一动一动的,又没说话,往她怀里一看,这不是刚刚丫鬟端的那叠酥么?! 看来刚刚自己绑小丫鬟的时候千酒还不忘将这叠酥稳稳地接了。 顿时没忍住翻了翻白眼,低声道:“做正事呢你怎么还在吃吃吃,待会回去了再吃成么!” 千酒嘴里还没咽下,说起话来嘟哝嘟哝的,费些力才能听清:“我...我怕碟子摔在地上弄出动静,本只想接...接了,谁知这府里弄的酥也太香了,我肚子饿,没...没忍住。” 梦河无奈,挖了千酒一眼,才回过头来,准备问这个丫鬟元礼的院子怎么走,丫鬟听着二人这番没头没脑的对话,面上害怕的神情倒缓和了不少。 见此,梦河借机安慰道:“你别太害怕,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其实是我与你家公子元礼交情不错,奈何近日都不得见,又有要事要与他相商,这才出此下策,不知姑娘能否指个路?” 小丫鬟闻言,虽仍是怯怯的,但还是缓缓抬手指了个方向,二人喜上眉梢,谢了谢小丫鬟,往那方向走了几步,千酒又折回来,轻声道:“对了,酥还给你。”说着,将酥递回了小丫鬟的手中,才跟上梦河,往元礼那边走去。 丫鬟低头看那叠酥,少了一块,却还是摆得整整齐齐,丝毫没因她刚刚慌乱松手而散了。 一番折腾,千酒二人终是寻到了元礼的屋子,见那屋里烛光明亮,应是还未歇息,屋前站了两个小厮,瞧着是派来盯着元礼的,千酒和梦河躲在暗处,朝反方向扔了好几块石头,一听得动静,屋前的两个小厮问了声‘谁’,便往外探了出去,这片刻的间隙,倒足够让二人进屋了。 千酒走在梦河后面,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房门,一转身,入眼的便是一个儒雅的谦谦君子,此时笑着,顿觉整间屋子都温暖了起来,墨发如夜,随意散下,只着了中衣,外披了件薄袍子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沏着茶,手里握着一本书,应是刚刚正在夜读。 这元礼的模样不知比他母亲温润了多少,到底是与梦河交好的,千酒心想。 “我还当家里进了贼,原是两位姑娘,”元礼做了一礼,声音轻柔,随后侧目望向梦河,道:“近来可好?”一番做派自在坦荡,恭敬有礼,并没有因着她们突然地闯入而慌张,只微微拉紧了本随意披着的薄袍子,挡住了中衣。 梦河回了一礼,轻声道:“近来还不错,这是我表妹千酒,此番回家我同她商讨了一番,定了计策来助你和年姑娘,想着先来与你通个气,免得到时误了事,只是今日早些时候见过元夫人,言语之间多有不妥,惹得元夫人不太高兴,想来十分过意不去。” 元礼闻言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笑:“今日的事我听小厮们提了,母亲那人说话不太好听,你们二人别太放在心上,其实她本意不坏,只是我父亲在朝为官,官道中的尔虞我诈数不胜数,稍有闪失家中便是天翻地覆,母亲没有办法,只得在亲家身上下功夫,希望我娶的人家能在朝堂上与父亲互相帮衬,站住脚跟而已。” “那她便能不管自己儿子一生的幸福了?”千酒闻言,忍不住出口责问,梦河扯了扯她的袖子,才方觉失言。 好在元礼并不恼,仍是一脸和煦:“母亲自是将自己认为最好的给我,是不是我想要的,在她眼里倒没那么重要了。”说罢,低着头似有些伤感。 眼看着气氛略沉重起来,梦河连忙开口道:“别说那些了,我与小酒已想好了办法,帮你与年姑娘渡过这一次,只是如今还不能将法子告诉你,你只需三日后找借口出门,往集市处去,其他的事我跟小酒自会解决。” 元礼听闻也真就没多问,只微微应了,又为难道:“我如今出府天黑之前必须回来,有什么法子定要在白天就使了。” 梦河点点头,示意元礼放心,三人又坐着说了些需要注意的细节,方才觉得稳妥。 明月高照,亮着烛光的房间忽地打开了门,只见元礼齐了装束,缓步走了出来,两个小厮早已重新守在了门口,一脸疑惑道:“公子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 “睡不着,去花园走走,你们不用跟来。”说着,元礼便径自往外走去。 话虽如此,可元夫人交代的话二人哪敢违抗,于是关了门急忙追了上去。 半晌,那门吱呀一声,似是又从里面被打开了,千酒伸出颗脑袋,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才将门又开了些许,拉上梦河,趁着院中无人,寻了个角落御风又翻了出去。 元府的花园中,两个小厮在一旁打着瞌睡,元礼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望着自己院子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千酒二人此时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元礼这边算是交代妥了,只需明日再去年烟羽那边说一下,就可以准备着三日后的动作了,一路上千酒细想刚刚与元礼的对话,总觉得奇怪,不由问向身旁的梦河:“梦河姐,我看刚刚元礼听闻有法子帮他们二人时,好像并未露出什么高兴的神情,反倒一直淡淡的。” 梦河抬眼想了想,倒是没太注意元礼的神情,便随意道:“元公子向来都是谦卑恭顺的,自是不好在我们前面太过张扬,你不用多心。” 闻言,千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到既然梦河都这么说了,那也就罢了。 第二日一大早,二人就去了年姑娘的宅子,倒是比想象中还顺利,很快就见到了年姑娘,果然如梦河所说一般温婉娴静,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只是那面上总是有意无意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得千酒摸不着头脑,问她她又直说没事。 千酒一头雾水,梦河却没觉不妥,还直说千酒太敏感,年姑娘本就是如此模样的,千酒不以为意,与梦河一起将事情告诉了年姑娘,一番安排后,二人才心满意足地出了年宅。 回去的路上刚好路过一家药铺,这个法子最关键的便是情药,二人念及此,抬脚便跨了进去。 第四十六章 计策 掌柜是一个和善的中年男人,见着两个如玉的姑娘进来,满脸堆着笑,好声好气道:“二位姑娘想买点什么?我这儿补气养颜的药材是皇城里最好的,最适合姑娘们了。” 梦河站在柜前踌躇了半晌,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千酒见此,抬了抬头,底气十足道:“给我来点能让人动情不能自已的药,药效不用太好,最好是粉末的,能溶在茶里的。” 见千酒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梦河脸红到了耳根,掌柜堆着的笑更是直接僵在了脸上,呆愣在原地,千酒不以为意,还冲掌柜挑挑眉,使了使眼神。 片刻后,二人在药铺伙计和掌柜的窃窃私语之声下,匆匆走了出去,出去之前还听得掌柜鄙夷道:“瞧着是两个正正经经的小姑娘,想不到做些这么见不得人的事,真是败坏家风,家门不幸啊。” 二人七拐八拐终于走出了那条街,看来近日是不宜再去了,不过千酒倒是有点不服气,道:“他好意思说见不得人,若真是见不得人,为何他这铺子还要拿出来卖?卖就卖了,还要瞧不起买的人,又是什么道理,哼。” 梦河刚停下来还有些喘,见千酒生气便安慰道:“算了算了,我们也的确理亏,好在我们用这药不是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不过到时千万得小心了,可别弄出什么收不了场的事。” 千酒自是知晓梦河说的是什么意思,冲她肯定地点点头,如此,只需静待约定的那日便好了。 二日后,艳阳高照。 千酒二人趁着前几日将路线摸了摸,大约是熟络了,又起了个早,在她们住的客栈另外开了一间客房,还专挑了僻静的一角,方便等会行事,情药也混在了房间的茶水之中,万事具备,千酒一副神采奕奕,跃跃欲试的模样,一旁的梦河神情却是十分担忧。 “梦河姐,你别害怕了,那剂量我算了又算,只不过会让人冲动些,不会有事的,况且你我二人就在门外,不时便也进去了,就是他们控制力差,我们也能正好拦了。”千酒想缓和缓和气氛,半开玩笑地说道。 闻言,梦河也只勉强笑笑,她虽担心等会有什么意外,但正如千酒所说,并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她这心中还是没由来的不舒坦。 集市上,因着今日天气甚好,来街上买东西的人很多,自是十分热闹,千酒二人在各种小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注意力全在来往的各个入口处,不知元礼具体几时来,担心等会错过了时辰,白白浪费时间。 忽然,一个熟悉的面孔在远处走着,二人急忙凑了过去。 千酒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年姑娘,想不到你来得竟这样早。” 彼时她正把玩着一个玉镯,回头见是千酒梦河二人,笑了笑道:“我怕来晚了耽误事,索性就来早些,不知你们想的什么法子?我该做些什么?” 梦河道:“现下还不急,元礼约莫着应该也快来了,你先跟我们走。” 说罢,二人带着年烟羽到了客栈,在前厅寻了个位子坐下,千酒低声道:“年姑娘先在这里等一会,我跟梦河姐还要去设法引开元公子身边的小厮才能成事,到时候我们就来这里会合,彼时再跟你们细说方法。” 年烟羽闻言点了点头。 千酒二人再回到集市上,不知刚刚她们离开的这片刻,元礼来了没有,张望了一会,好似没有看见他的影子,正准备再等一会,却忽然瞧见远远走来一人,不是元礼又是谁,千酒心中一喜,赶紧朝梦河使了使眼色,梦河正有些出神,并未瞧见。 见此,千酒疑惑地轻轻拍了拍梦河的肩膀:“梦河姐,想什么呢,快看,元公子来了。” 这冷不防被拍了肩膀,才让梦河清醒了几分,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何时出的神,朝千酒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之中的果然是元礼,不过还未看见她们二人,且身边足足跟了四个小厮。 “我此前见着的小厮不过两三个,”梦河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怎么还多加了一个,莫不是因为我们上次闹的那一趟?” “不知。”千酒摇摇头,心里琢磨着她们之前想的引开小厮的方法。 方法有两个,这凡尘普通世俗男子在意的,无非就是金钱和美人,所以这第一招,就是对她这个神仙来说比较方便的美人计了。 现下也不好再继续耽误时辰,说做就做,二人先是走到只元礼较容易看见她们的地方,用眼神与他通了通气,若是等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用太过惊慌,而后千酒便拉着梦河寻了个无人小巷的角落,捏好决大袖一挥,两个亭亭玉立极尽娇媚的美人就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这幻象能撑多久?”梦河担忧道:“可千万别太短了。” 千酒默着,心里估摸了一下,道:“以我的修为,两盏茶的功夫应是没问题的,之后的话就只能希望她们多撑一会是一会了,毕竟还要寻个僻静的地方消失,两盏茶后能拖多久不好说,还是我们这边尽快吧。” 闻言,梦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希望这两个幻象争争气了。 要说千酒这修为虽是不高,好在还能捏捏幻术,神仙虽是骗不了,凡人还是瞧不出来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街上人这么多,单捏个普通幻术还不行,容易穿帮,需捏个能碰得着的,若是捏个虚的,别说两盏茶,维持半个多时辰也是绰绰有余。 美人转身走在前面,千酒和梦河跟着两个美人就往元礼那边走去,这两个美人样貌本就极佳,加上妩媚动人的身材,千酒看着一路上那些男子色眯眯打量着幻象的眼神,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让幻象此时装作一副不容别人靠近的神情,直愣愣走着,若不是如此,只怕还没走到他们的身前,就被其他人逮了去。 眼看快走到元礼的跟前,两个幻象忽然就变得生动了起来,细如柳枝的腰一扭一扭的,轻声笑着,眼波微动,令人见之神往,元礼却只淡淡看了一眼,就径自往前走了。 再看他身后的小厮,无不侧目,有两个眼见着好似魂都被勾了去,隐隐咽了咽口水,幻象们朝咽口水的那两个小厮送去了一个羞涩的眼神,看得小厮们更是心痒痒,接着朝他们微微招了招手,便朝远处走去,示意他们跟上。 这两个小厮哪还忍得住,与另外两个递了递眼神,另外两个虽也看呆了眼,到底还压得住,冲那两个忍不住的努了努嘴,那两个便上前叫住了元礼道:“公子,我二人肚子突然十分不适,想去方便一下。” 元礼自是准了,那两人先是捂着肚子走了两步,随后拔腿就往幻象走的地方跑了,哪还有什么不适的样子。 千酒和梦河躲在暗处看那两个小厮跑了,面上有欣喜之色。 “虽然只引走了两个,但也算是小成了。”千酒道:“接下来那两个,得靠另一个法子。” 元礼还在街上随意逛着,满街的人好像都在议论什么美人,他并未在意,如今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如何甩掉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 正思虑间,身旁不知何时冲出来一人,将他们三个撞了个正着,元礼正想过去扶一扶看有没有伤着,谁知那人低着头连连道了几声不是,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听声音应是一位姑娘,只是不知这样冒冒失失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身后的小厮抬声斥责了几句,让她以后走路看着点,这样横冲直冲早晚伤人,还将他衣服都给撞乱了,正整理时,无意摸向了腰间。 “糟了!”那个小厮忽然惊呼起来,“刚刚那人是个贼!我钱袋被她顺走了!” 闻言,另一个小厮也急忙朝自己的钱袋摸去,却是怎么摸也摸不到,再看向前面的公子,本该挂着钱袋的地方空空如也。 “好家伙!竟一下将我们三人的钱袋都摸了去,真是可气!”一旁的小厮咬牙切齿道。 “我那钱袋之中有一枚极其贵重的玉佩,本想今日带去铺中配上一缕上好的流苏,谁知....”元礼沉了声,急切道:“还不快追!” 小厮们本就心疼自己的钱袋,如今见元礼都发话了,也不敢耽误,抬脚就往那小偷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 动手 见自己身边终于清静了,元礼长出了一口气,正盘算着去哪里找梦河她们,却突然被一双小手扯进了一旁的巷子里,待站定之后,才见面前之人竟是梦河。 刚刚被握过的手腕隐隐发烫,元礼赶紧做了一礼,微微一笑,柔声道:“梦河,我正想去找你,你就出现了。” “那我来得倒是时候,”梦河也轻笑道:“走吧,年姑娘和小酒正等我们呢。”说罢,便在前面引路。 元礼看着梦河的背影好似有话要说,盯了半晌却没开口,只缓缓跟了上去。 二人到了客栈,直直往千酒与年烟羽正坐着的角落里走去,刚坐下,元礼便瞥见桌上放着三个钱袋,细看之下,正是他与那两个小厮的。 “想不到刚刚那人竟是千酒姑娘,”元礼笑道:“姑娘身手着实不错。” 见有人夸自己,千酒仰了仰脖颈,一副很是得意的神情。 “梦河姑娘,我们如今,要做些什么?”年烟羽见大家都齐了,不由出口问道。 梦河闻言,与千酒对望一眼,缓缓道:“等。” “等?等什么?”元礼一头雾水,不知她们到底想的什么法子。 “等你的小厮找上门来。”千酒抬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这下元礼跟年烟羽更是不解,就这么坐着等小厮找过来,不就白忙活一场了吗?念及此,正欲开口,却被千酒抢先一步。 “你们就别问啦,这件事说来话长,现在不好解释,待会你们就明白了。” 二人满腔疑虑就这么被千酒堵了回去,也只得作罢。 四个人坐在角落里,就着茶水闲聊起来。 “元公子,此事若成了,你与年姑娘就终于能在一起了,到时可得好好谢谢梦河姐,谢我就算了,我就是闲着没事出来转转。”千酒随意打趣道。 年烟羽闻言只略略笑了一下,元礼也没多大的反应,淡淡道:“那是自然。”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千酒只当这两人从小被养的刻板了些,该高兴的事也不喜形于色,有些无趣了,转头正准备跟梦河说上几句,谁知就连她也是愣愣的,盯着茶杯里的茶,不知在想些什么,难道还在担心?千酒摇摇头,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只道事成之后一切便好了罢。 约莫过了半柱香,千酒才同梦河开口道:“我看时间差不多了,那些小厮应是离这不远,我们走吧。”言罢,便同梦河带着元礼两人到了先前准备好的房间门口。 “千酒姑娘是说,只要我同年姑娘进去,我们的事就算成了?”元礼听了千酒的计划,一脸疑虑道:“且不管这是不是唯一的办法,我们此番进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于年姑娘名声不妥。” 四人此时正站在房间的门口处,听得千酒让他们进去,元礼才不得已反驳道,年烟羽闻言也是并不情愿的模样。 千酒见此只得解释道:“你们放心,我与梦河姐就在门外,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我们就一起进来,你们在里面也不用做什么,站着就好,门是虚掩的,若之后有外人问起,便说我们同在一屋,这样便谁的名声也不会伤着,桌上有我备的安神茶,待会小厮找上来恐怕场面会有些混乱,你们二人都喝一些,到时多少也能镇静点。” 听完她这番解释,元礼二人的面色方才缓了一些,又是斟酌了好一会,才勉强应了,叮嘱她们一定要及时进来,才与年烟羽慢慢走了进去。 千酒看这两人表现奇奇怪怪的,倒越看越不像什么有情人,若是有人提出将她和玄天死死关在一处,她约莫能兴高采烈地自己去将关他们的地方选了,再叫那人关快些,不过自己到底活了几千年,或许是她理解不了凡尘里那些值得顾虑的罢,念着念着,正想跟梦河讨论一下,刚看向梦河,入眼的却是她一张黯然的脸,出神地望着某处。 正想问梦河怎么了,却见她愣愣道:“小酒,这一下,就回不了头了,他们终于能在一起,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紧紧的。” 闻言,千酒心里咯噔一下,我的四盛天灵啊,难不成... “你莫不是喜欢上元礼了?!” 梦河霎时瞪圆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不....不会吧,我与元礼不过知己好友,并...并无其他想法。”虽是嘴上如此言语,可从千酒一言起,自己就开始不安分的心跳得她十分没底。 “最好是没有想法,不然这次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千酒摇摇头,这梦河姐比她还活得久些,怎么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清楚,只得无奈道:“刚刚他们耽搁那么一会,不知小厮们如今到哪里了,我先去看看,你在这可得好好想清楚了。”说罢也不等梦河回话,径自往外探出去。 没走几步却又神神秘秘地折了回来,伏在梦河耳边悄悄道:“会不会是喜欢上年姑娘了?” “..........” 眼看梦河的巴掌就要落到自己的身上,若非千酒跑的快,恐怕此时已被打得嗷嗷乱叫了。 门外的二人打打闹闹没个正形,门内却是一副低沉的气氛。 元礼似乎有点不高兴,三两步走到桌前,倒了杯茶一口灌了下去,年烟羽还在门口附近,一脸担忧的神色。 “元礼,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再这么下去,我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帮你。” “对不起,”元礼转过身来,言语尽是歉意,“我知道帮我这个忙很是勉强,可我担心,若是就这么跟她说了,会再也见不到她....不过你放心,看这情形,也不会容许我拖太久了。”说到这里,又是难掩的无奈之色。 见元礼无奈的模样,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年烟羽也不忍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他走了过去。 正准备安慰时,却隐约觉得空气中有股奇怪的气味,便疑惑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元礼一愣,又认真地嗅了嗅,道:“没有啊,你闻到什么了?” “说不上来,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年烟羽一边找那味道的出处一边说,“方才我在门口都没有这味道,是我走过来才发现的。” 越靠近茶壶,那味道就越明显,年烟羽想着,抬手将茶壶拿了起来,掀开了盖子。 “这!这不是?!”年烟羽在仔细辨别确认了之后,脸红了大片,十分恼怒道:“她们怎么能这样做!” 元礼看她气冲冲的,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着急道:“怎么了?这茶水不是安神的么?难不成有什么不妥之处?” 年烟羽深深看了元礼一眼,皱着眉将那茶水下了情药的事委婉地告诉了他。 听罢,元礼眼中是又震惊又失望,默了片刻才沉声道:“我此时还未察觉出什么异样,还好你没喝,你还是先赶紧出去,如今也由不得我继续拖延了,这件事我自会向她讲明,这些日子劳烦你了。”说完便在桌边坐了下来,望着地上,十分落寞。 “你...别太伤心,这药的剂量下得极轻,加上先前与她们商讨的来看,应只是想借个由头,并非要真的让你我.....只不过这种法子,于我而言着实过分了些。”年烟羽说完,径自往门口走去。 用力地打开门,见梦河正守在门口,眉眼之间好似失了魂一般,听见门打开,转过来的神情一脸茫然,年烟羽也不同她说话,自顾自往外面走去,只是路过她身旁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 梦河心下本就一团乱麻,如今看年烟羽突然走了,且刚刚望向自己的一眼,有生气,还有不屑,顿时心下一沉,难道她们的法子被发现了?元礼此时并没出来,房里也好像没什么动静,千酒出去了又一直没回来,梦河有些着急,害怕是出了什么差错,便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前,想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才刚探了半个脑袋,里面就忽然伸出了一双有力的手,不由分说将自己跩了进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就又是一晃,竟是被人紧紧拘在了怀里,想都不用想怀抱的主人是谁,此时房中也只有他在。 心跳快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梦河一时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只得本能地挣扎了几下。 她这一挣,便听得头上忽然传来元礼低沉的声音:“别动。” 元礼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这下才隐隐感觉他的呼吸有些沉重,梦河脑子里乱乱的,仿佛有十个穷奇在里面打架,想不到元礼平日看起来文雅翩翩,竟....还有这样的一面,也顾不得再挣扎,只愣愣地解释道:“元...元礼,其实我跟小酒想的法子,是....是....” “我知道。”元礼轻声说。 “你知道?!”梦河言语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元礼淡淡道:“烟羽小时候差点被坏人掳走,虚惊过后她父亲便寻了医师教她识些迷魂散之类的药物,若再遇上歹人说不定能助她尽早发现及时脱身,今日这药也在辨识的行列里。” 原来是年姑娘识出来了,难怪刚才那般生气,听得元礼言语中似有不快,梦河心觉十分过意不去:“对不起,这次是我们考虑不周,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再想个正当些的法子帮你们。” 第四十八章 心意 “你就这么想成全我们?”元礼沉着声,伴随浓重的呼吸说道。 梦河有些不明白了,只觉元礼抱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有些呼吸不过来,可此番下的药量最多会让人冲动些,也不至于如此啊,顿时有些着急道:“元礼你先放开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等了片刻,抱着的手却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只微微松了松,让她呼吸顺畅些。 见此,梦河只得仍由他抱着,无奈道:“你是我的知己,好友有难,我自当全力相助啊。” “可我喜欢的是你。” 元礼轻柔的几个字,却搅得梦河一阵天翻地覆,这下好了,刚才本只有十个穷奇打架,如今脑袋里是又来了十个,难不成那黑心掌柜卖的是什么假药,让人喝了神志不清? “你...你说什么呢,是不是糊涂了?我是梦河啊。” “我只气自己没有早些糊涂,那日你拿着玉簪细细端详,我心惊于世上竟有这般出尘的女子,为了和你相识,只得装作要抢那簪子,之后茶楼的一番交谈下,我已然倾心,后来母亲逼着我娶妻,我担心坦白与你会令你反感,便拖了烟羽来帮我挡着。” “我与她本就如兄妹一般,知晓了我的打算也愿意配合我,谁知你却说要帮我们,我没有办法,只得继续演下去,没曾想,你即便用这种方法,也要我与她在一起,你心里,可有过我半分的位置?”元礼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好似累了一般,缓缓松开了梦河,牵动之间,一支白玉簪子‘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梦河得了自由,却仍旧愣愣地站在原地,感受到因着元礼刚刚一番话而心底隐隐升起的窃喜,方才知晓,原来,自己这些天总是没办法真正高兴起来是因为这个,原来,自己刚刚心里紧得慌也是因为这个。 原来,自己的心里竟全是他的影子。 梦河缓步走到一旁,捡起了刚刚掉在地上的白玉簪,拿在手里一看,正是当初自己看上的那支,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从小贩那里买过来,微微一抬手,簪子已然别在了发上。 “只是,”元礼正一脸落寞,怔怔望着远处发呆,梦河轻笑:“前些日子得罪了元夫人,不知她还肯不肯许我过门。” 闻言,元礼瞪圆了眼,原本暗淡的眸子一点一点光亮起来,缓缓抬头望向梦河,竟不知她带上那簪子原是如此的好看。 千酒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便见梦河和元礼并肩站在门口等着,梦河的脸上还是红扑扑的,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四仰八叉,好在稳住了,也不知自己刚刚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看向梦河,却只听得她说那法子用不了了,千酒满脸苦笑,无奈嚎道:“啊?!可是我把小厮们都快引到门口了!”说罢,不等他们反应,转了转眼珠子,咬牙撂下一句在这等她,就又是往外冲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外面太阳越来越低了,才见千酒弯腰喘着粗气慢慢走进客栈来。 梦河二人正坐在前厅里之前那张桌子上,见千酒回来,梦河急忙过去扶她来坐下,倒了杯茶,千酒端着一饮而尽,又接连喝了好几杯,才是缓过气来,望着他们二人,一手撑着脸,半瘫在桌上,没好气道:“那几个小厮长了记性,可太难缠了,我跑了好几条街愣是没甩掉,只得躲在一条小巷里好一会才回得来,”接着又对二人挑了挑眉,“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千酒这丝毫不在意自己做派的样子,梦河不由嗤地笑了一声,随后才将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个清楚。 千酒听罢,惊讶之余面上还有些许得意道:“我就知道,他们两个看起来总是奇奇怪怪的,说朋友还好,说相慕倒着实不像,不过,如今想来,那年姑娘被我们折腾得也太委屈了。” 梦河亦是正了正色:“小酒说得不错,明日你便与我一同去年姑娘那里道歉,此番真是对不住她。” “我之后若有机会,也要上门道歉的。”元礼面带歉意,“到底是我将她牵扯进来的。” 三人通了气,皆是点点头。 元礼又道:“我今日回去就与母亲相谈一番,表明我的心意,若是顺利,我们明日也可一同前去,若是不顺,母亲固执一日,我便争取一日。”说罢看向梦河,眸光闪闪尽是柔和。 或许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梦河不一会就红了脸,低低垂了头,千酒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人。 因着元礼天黑之前还是要回去,不然许会引得他们家大张旗鼓地出来寻,于是只稍坐了一盏茶,便起身道了别。 天快黑了,剩她们二人坐在客栈里,叫了几个小菜,烫了一壶酒,慢悠悠地吃着,不过才喝了两三口酒,千酒就不愿了,直嚷着不好喝,竟是真就再也不碰一口,还是梦河随和一些,任由千酒闹着,只笑笑,然后自己一杯一杯的喝。 吃得差不多了,二人也还没有现在就回房的意思,便坐着说说话。 先是千酒十分好奇道:“梦河姐,这下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梦河不解。 “当然是怎么对付那个元夫人啦,我看她那个样子,就算上次没去得罪她她也不会愿意让元礼娶你的,要不要我们施个术什么的?不然我们将身份告诉元礼,然后让他将元夫人骗到个没人的地方,也好捏术不是?”千酒一口气说了许多,显得兴致勃勃。 “瞧你。”梦河笑着嗔怪道,抬手,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我一时还不想去考虑那些,只想好好地高兴一场。” 梦河歪着头,喝了大半壶酒的脸上浮了些许红晕,眸里尽是安然的神色,此时正端端的望着窗外,夜晚的天上星光点点,本是一弯新月,在她眼里却比任何时候都圆。 因着梦河今晚喝了不少,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千酒起身将她搀扶着回了房间,醉酒的梦河也乖巧得很,轻轻松松就将她放到了床上,掖好被角之后,千酒才灭了蜡烛,想着她一个人睡会舒服些,于是出了门往今天本用来做戏的那间房走去。 白日里为了甩掉那些小厮而费的力,此刻好似突然一起向她袭来,惹得自己睁不开眼,也没闲心再去整理桌上还没倒掉的茶水,径直往床上一趟,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道外面还是黑漆漆的,忽有一双冰冰凉凉的手在自己脸上拂了拂,千酒乏极了,以为是梦河醒了酒来看她,也没睁眼,只抬手挡了挡,侧了个身继续睡着。 那人却是不死心,坐在床榻上的姿势改了改,就又伸手来拂。 千酒被初的那一拂已然弄得有几分清醒的架势,如今又拂过来,全然没了睡意,她平日就十分讨厌有人来打扰她睡觉,如今看在是梦河的份上,才没有大肆发作,只微微睁了眼,翻身坐起,向着床榻边的人正准备轻声嗔怪几句,却瞥见一块红红的衣角。 顿时神智回了九分,抬头一看,来人平日淡淡的脸上,竟添了几分担心。 “玄...玄天?”千酒一副迷茫的神情,“你怎么找来了?殿中的事情办完了吗?” 玄天一时没回话,只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又抬手朝她脸上摸了摸,发觉没什么事,才缓缓出了口气。 看着玄天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做派,千酒更是疑惑道:“怎么了?” “你还说,”玄天显得有些不高兴,“我回九仙山没见着你,以为你上哪玩闹去了,谁知入夜多时也没等到你回来,这才出来寻你。”说罢,又望了望茶桌的方向,声音露了几分关切道:“酒儿没事吧?那茶...” 千酒还想瞒一瞒,害怕玄天知道了有什么想法,只得干笑两声道:“那什么,我闲来无事,泡着玩玩,哈哈,没什么,没什么的。” 既然她知道,那说明不是别人的什么手段了,见此,玄天之前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看千酒这做贼心虚的反应,挑眉道:“也罢,梦河好似也在这里,我问她便是。”接着起身作势现在就要去问。 此番玄天来得突然,自己还没来得及去跟梦河通气,他又是个精明的,若是换着法子套话,就算是梦河估计也吃不消,念及此,千酒顿时焉了。 “欸,等一下,”千酒撇着嘴,无奈把来龙去脉告诉了玄天,言语也没欺瞒什么,反正到最后估计也会被套出来,不如老老实实说个清楚。 谁知玄天听完脸色却不太好,千酒以为是她们的做法惹得他不高兴,正想开口解释。 忽听得玄天低声道:“这么说,你差点跟一个中了药的男子呆在一处?” 他竟不说她们那不着道的方法,也不感叹梦河一腔呆头呆脑的情愫,只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千酒愣了一愣,才道:“若不是出了点状况要我去解决,不然我跟梦河姐自是要在外头好好守着的,这一番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话音刚落,玄天突然一个欺身上来,将千酒困在了身下,眸中些许不悦道:“以后,再不准如此。” 第四十九章 突来的‘惩罚’ 看着玄天生气的模样,千酒着实有些理解不了,尚且不说当时梦河姐也在一旁,纵使只有她跟中了药的元礼两人在房内,凭她的身手,不用法术也可以对付这看上去就不太擅长打架的元礼,思及此,便觉必须得解释解释,这玄天是在看不起谁呢? “我药量本就下得极少,况且以我的拳脚功夫,我.....唔...”一语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堵了去。 这次没有捂她的眼,对着这突然的堵嘴,千酒一双眸子瞪得老大,却只能看见玄天微蹙着眉头,桃花的眸子尽是不满,唇上的力道隐隐有加重的趋势,压得千酒喘不过气,还有些微痛,想来是被咬了几下。 辗转了良久,玄天才终是缓缓放开了她,仍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侧到了千酒的耳边,沉声道:“不准再这样,听话。” 接着才起身,端端正正坐了起来。 千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吻得脑子里乱乱的,刚刚玄天说话时的呼吸打在耳朵上酥酥麻麻,惹得她往回缩了缩,见他起身,也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眼见玄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千酒羞着脸的同时又有些恼,顿时嚷嚷着累了困了要睡觉,起身拉着玄天就把他半推半拉地送出了门。 房门‘啪’的一声关上,可见关门那人丝毫没有犹豫,门外的玄天想着自己片刻之前还坐在床榻上,看着酒儿又羞又恼的模样,如今却是失了机会了,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缓步往外面走去。 走到不远的长廊处停下,就着廊边小院里的桌案坐了下来,长廊七八步便挂了一个灯笼,用来给客人照明,此时虽入夜已深,小院也还算是亮堂,那坠子上的追踪术倒捏得不错,还有点用处,玄天兀自想着,一时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像在等着什么。 房里的千酒经过刚刚那一遭霎时间毫无睡意,送走了玄天便径自躺在床上,脑中尽是刚刚玄天的脸近在咫尺的场景,越想耳根子越红,摸摸嘴巴,虽没有被咬破,但还是有些发疼,玄天力道掌握得刚刚好,不至于流血的同时,还让她一直记着刚才发生的事,想到他刚刚说的听话....面上是又红了几分,索性扯过被子,一把蒙住头,不去乱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子里才传来千酒轻轻的呼吸声,房门静静地打开,翩翩红衣悄无声息来到榻前,看着蒙住头的千酒,和歪七扭八的被子,玄天‘嗤’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轻轻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千酒的脸来,被捂了这么久,脸上显得有些泛红,呼吸倒顺畅了不少,又把一团乱的被子理了理,玄天才悄悄出了房门。 走了几步便没了踪影,只余明晃晃的灯笼,和还有一丝温度的石凳摆在那里。 转眼间,玄天便落到了一处院落之中,院内房屋很是气派,应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院中小厮来回匆匆忙忙,并未注意到躲在暗处的他。 千酒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又是何时将被子扯下来的,不过还好自己扯了扯,不然捂着睡一晚,第二日定是不太舒服。 起身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睡了这几个时辰,昨日夜里那些情绪缓和了不少,也不知玄天被自己赶出去之后去了哪里,门外反正是没有人,千酒也不着急,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就直直往前厅走去。 未曾想刚到前厅,就看见玄天点了一桌子吃食,见她走过来,抬手朝她招了招,也不知他去哪里换了一身淡蓝的衣裳,褪去一身红衣的招摇,倒显得清爽,不过此番敛了气,让人见之不过是一位惊为天人的世家公子而已,但饶是如此,还是引得厅中其他客人纷纷侧目,隐隐议论着。 “这人是谁啊,从前倒未在城中见过,凭他这副长相,哥几个的娶妻路怕是更难了。”一个相貌不扬,头发还很稀少的男子如是说。 “就是,”他同桌的人附和着,“以前没什么钱,本就难成家,如今好不容易靠着点生意赚了银子,竟处处遇上这些公子哥,我看我们还是去些小城碰碰运气吧。” 看来这桌子人本想来皇城娶妻生子,没想到皇城中个个都是好看又不缺银子的公子,这下才灰了心,想另外找地方了。 旁边一桌则坐了几个看上去有些富态的小姐。 “欸,水露,我看那位公子长相谈吐均是上乘,倒和你很配呢。”其中一位打趣道。 话音刚落,另一位小姐就红了脸,应该就是水露,想来她也已经观察玄天多时了,听闻姐妹提起,假意嗔怪道:“就你没个正形,还不快快吃你的饭。” 打趣的那位却又是笑笑,继续道:“你若是不喜,可别怪我横刀夺爱了。” “别!”水露急忙道:“谁说我不喜了。” 另外一个见此也道:“谁抢到就是谁的!”说罢,几人皆是相视而笑,看向玄天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爱慕,见玄天在向千酒招手,几双眼睛‘刷’地就扫了过来,盯着她,个个都带了满满的不悦。 这几位小姐说话的声音本来不大,但千酒好死不死刚好在她们边上,就将她们的话尽数听了进去,任何女子只要跟玄天认识在她们眼里就已经是十恶不赦了,如今还妥妥地将她们的墙角听了个清清楚楚,叫她们怎么不气? 千酒被她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咽了咽口水,顶着快把她划了一万刀的眼神抬脚就往玄天那里走过去,往凳上一坐,猛地灌了几口茶水,这女子的醋意也太可怕了吧?让她现在都还觉得身后凉凉的。 霎时对着玄天没好气道:“都怪你,行事这么张扬,害得我被人恨上。” 玄天看千酒一路沉着脸走过来,刚坐下就数落自己,撇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不禁轻笑了几声,道:“我不过就吃个吃食,还特意去寻了身普通的衣裳,行事怎么就张扬了?” 说罢只定定的看着千酒,一脸要给他个说法的模样。 千酒被他盯着,径自想了想,好像他说得也没什么不对,这吃饭喝茶不过最寻常的事情,的确没什么张扬的,思虑间,隐隐觉得身后凉意更盛,冷不防瞥了一眼,那几位小姐的眼里更气了。 只得回过头,匆忙道:“你快吃些东西,别看着我,我都快被眼神给挫骨扬灰了。”说罢,自己也扒着眼前的菜,只吃菜不说话。 梦河昨晚喝多了酒,起的晚了些,见千酒不在一旁,隐约记得她好像是去了另一间房,念及此,也不多想,收拾了一下,想着千酒此时早该醒了,便直接往前厅走去。 到前厅一望,千酒正不出所料吃着吃食,不过玄天也在倒是意料之外,梦河走到桌前,刚坐下就觉得身后不太舒服,狐疑地往后看了看,也没看见什么东西,只当是自己多疑了,抬眼朝玄天笑了笑:“殿下也在。” 玄天点了点头。 一旁却传来正在吃东西的千酒幽怨的声音:“梦河姐,你吃些吃食,别跟他说话,容易引起民愤。” 闻言,梦河不懂千酒在说什么,一脸疑惑,千酒见此解释了半晌,还朝那一桌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顺眼朝旁边一瞥,只见刚刚那几个要娶妻的男子也朝他们这桌恨恨地看过来,千酒顿时心生疑惑,那几位小姐不满自己也就罢了,这几个人算怎么回事?刚才还在说要娶妻,总不至于这一会就被玄天这张脸迷成断袖了吧? 忍不住又往他们看了看,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人恨的都是玄天....想必是梦河一来,一桌两个女子,这才引得他们不满。 总归不是瞪自己,千酒稳稳出了口气,这一会的功夫,自己已经适应了不少那几个小姐的眼神,暂时也能坦然自若了。 梦河也弄清了状况,只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径自吃起面前的小菜来。 三人吃完饭,结了账,梦河就要带千酒去跟年烟羽道歉,玄天也跟着一起,千酒琢磨了半晌,还是将玄天扯进一条巷子里,摸了一道假胡子出来,小心翼翼的贴在了他的脸上,不得不说,效果十分不错,现在的玄天年纪看上去比原来大了不知多少倍,虽然眉宇间还是意气风发,但因看起来年老,一路上也省了许多麻烦。 到了年烟羽的大宅门前,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站在门口不时地张望着,看见它们三人就顺势迎了上来。 “请问,来人是不是梦河和千酒姑娘?” 想来这丫鬟等的就是她们了,于是梦河做了一礼回道:“有礼了,是不是年姑娘让你在门口候着我们的?” 见他们正是自己要等的人,那丫鬟也回了一礼,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道:“我家小姐猜测二位今日会来,特地遣了我在门口等候,好告知二位姑娘,我家小姐今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请二位回吧。” 闻言,千酒和梦河对望一眼,暗道不好,年姑娘这是真的生气了。 第五十章 周遭炸了锅 梦河随即上前一步,离那丫鬟更近了些,歉疚道:“劳烦姑娘再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已然知晓个中缘由,心觉十分对她不住,请她允我们进去见一面。” 那丫鬟听得梦河说知晓了内情,面色变了变,道:“不必了,我家小姐说,如果你们知晓了真相,便可以直接请进去,不过小姐只说有二位姑娘,却不知这位是?”说罢转头看向玄天,一脸疑惑。 “无妨无妨,”千酒见此急忙道:“这位是我们的兄长,此番听闻我们的糊涂事,一同来道歉的。”说罢手肘碰了碰玄天,示意他配合下。 玄天只得微微做了一礼,表示千酒说得没错。 那丫鬟也不疑有他,看了玄天几眼,点了点头,便道:“那三位请跟我来。” 入了大门,便见年宅跟元府生得很不一样,元府的房屋大多是墨青或蓝黑一般庄严的色调,让人见之肃穆,而年宅的房檐皆是朱红的,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也多了几分风情,虽没有元府地势宽广,但也不小,也是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到年烟羽院中的前厅,想来是之前已有丫鬟报信,此时厅中的主位上,年烟羽正端端坐着。 他们三人一进厅中,年烟羽就让人引着他们坐了下来,随即有热乎乎的茶杯端上桌,闻之清冽幽香,应是什么上乘的茶叶,见年烟羽仍是好好待着他们,二人心中歉意更盛了。 “我原以为元礼还未将真相说于你听,”年烟羽望着梦河,轻声道:“此番你们来,我也实在装不下去,才遣了丫鬟拒你们,还好他终是足了足气。”接着看向一旁的玄天,诧异道:“这位是?” “这是我们的兄长,特意陪我们来道歉的。”千酒解释道,年烟羽便换了一副了然的神情,冲玄天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 梦河听闻年烟羽一言十分过意不去:“真是委屈了年姑娘,且不论你们是否是演的戏,就算是真的,我之后想来,也着实不该用那种方法,此番真真是我的错,还请年姑娘宽宥。”说罢,又起身深深地做了一礼。 “唉,”年烟羽轻叹一声,有些无奈道:“你们也不用太过在意,左右一开始也只是想有个由头,并非要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只因我家中严厉,这才对这些事格外在意些,若被家中长辈知晓,免不得要挨几个板子了,这皇城中的女子多得数不清,世家小姐也是不少,家中观念也个个不同,那些生性潇洒爽快的女子,我也是些许羡慕的。” “话虽如此,也还是要向烟羽赔不是的,烟羽既然肯原谅我们,那就皆大欢喜啦。”千酒轻笑着,几许俏皮道。 梦河也笑着接话:“是啊,小酒这人就最为潇洒,我跟着她也学了几分,烟羽若是喜欢,我们常在一块,自然就欢喜了。” 听着二人叫她名字,年烟羽的脸上浮了几分笑意,三言两句就将三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有几分亲近的意思,玄天只坐在一边静静喝着茶,也不打扰她们。 “看梦河这表现,想必不久就该成元礼的夫人啦!”年烟羽打趣道。 只见梦河脸红了小半,虽未答话,倒是显得不言而喻了。 “只是,”年烟羽面有难色,“我此前是与元礼的母亲打过一些交道的,因着她是长辈,我与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关系,所以她平日里说的一些不好听的话我听罢也就算了,但你若是入了元府,与她就是亲近的关系了,以后免不得被她分说,你可得想法子应对才是。” 看着年烟羽如此为梦河着想,千酒顿时心安了几分,她今后不在凡尘的那些日子,梦河平日里也算有个说话的,只是看年烟羽这反应,恐怕还不知道她们二人把元夫人气了个好歹的事,且先不论日后与那元夫人有什么不合,现在怎么进得去门才是要紧的,都这个时辰了也没见着元礼,想来是昨晚并不怎么顺利。 不论怎么说,这也是梦河自己的事了,千酒尚且还能帮着出谋划策,可着实不好再将年烟羽牵扯进来,在这点上,她们二人的想法还算一致,一时间都没将此事讲出来,只又随意说了说闲话,见道歉这个要紧的事有了结果,便辞了年烟羽,出了年宅。 三人走在街上,日头晒得正盛,捂得他们有些受不了,刚好路过一家茶馆,虽没通过气,却是十分有默契地一同拐弯走了进去。 小二是个眼尖的,三人才刚刚踏入门槛,他便迎了上来,一脸春风般的笑意让人当下就对这家茶馆生了几分好感,果然,多走几步就看见茶馆中坐了许多的客人,正在谈笑风生。 好在这茶馆很大,虽是人多,也不算特别拥挤,小二带着三人拐了几拐就到了一张空桌子前,坐定后,叫了一壶茶和一些茶点,小二随即就忙着下去张罗了。 茶水最先送上来,三人纷纷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就连玄天一向淡然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急切,许是那厚重胡子的原故,细看之下,玄天的脸上已经起了些细密的汗珠,一杯冷茶饮下才些许好转,却还是没把胡子拿下来,仿佛那本就是他的胡子一般,只这么生生地受着。 千酒喝了口冷茶,大呼过瘾,等茶点的间隙,歪过头看向玄天道:“这一路上你都没怎么说话,是在想如何帮梦河姐打入元府内部么?我倒是没想出什么好点子,你呢?” 玄天续了杯茶,轻呡了一口,斜眼瞥了瞥千酒,淡淡道:“我在想,是不是也该家规严一些,酒儿这些日子肆意不少,想必是我太过纵容了。”说罢,隐隐装作不悦。 “我又不是小孩子!”千酒撇了撇嘴:“什么家规不家规的,沐阳这个从小养大我的人都没说什么呢,你倒管起我来了。”说罢,面上尽是不满。 “嗯,还敢顶嘴,看来是昨晚惩罚得不够狠,酒儿想重新试试?”玄天淡淡笑着,眸中多了几分玩味,作势就向千酒侧身靠了过去。他这一番倒也不是纯粹为了逗趣,若让千酒在凡尘由着性子胡来,保不准什么时候真闯下个祸事,与其到时后悔不跌,不如现在就约束她一些。 昨晚?惩罚?千酒用不着细想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连忙往后仰了仰,缩了缩脖子,虽然她也不介意再‘试试’,可这大庭广众的,这么多双眼睛呢,她倒是不太好意思,只得连连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我听话,你别再靠过来了。” 闻言,玄天顿了顿,眸中有得逞的意味,停了靠过去的动作,笑意更盛。 许是一番来回闹出了些动静,竟引得旁边几桌的茶客朝他们望了过来,见一个满脸胡子大叔模样的人物对着一个年轻小姑娘那么近,那小姑娘还往后闪躲,纷纷议论起来。 声音虽小,却还是能听见什么‘不要脸’、‘世风日下’、‘伤风败俗’、‘啧啧啧’的字眼,想来若不是他们坐的一桌,只怕是有侠肝义胆之士过来为千酒出头了。 刚好此时小二将茶点端了上来,看着他们二人的动作诧异了片刻,随即一脸的鄙夷,放下茶点也不打招呼,径自走了。 看着面前玄天玩味的表情,侧着一半的身子,千酒微红着的脸,加上他们的对话,不难想象玄天说的惩罚到底是哪种惩罚....听着身旁茶客鄙夷的声音,梦河埋头吃着刚端上来的茶点,只恨自己现在不是双目失明,两耳失聪.... 饶是周遭都算炸了锅,玄天却仿佛听不见看不到一般,还是盯着千酒微微笑着,良久,才慢慢坐了回来,喝着刚刚没喝完的冷茶,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了一块绿豆糕,放到满是胡子的嘴边咬了一口,场面一度些许诡异。 而千酒此时也是听不见身旁的议论声,不过不是装作听不见,而是真的听不见,她现在整个脑子里都是刚刚玄天满是意味的眸子,和玄天靠过来时自己敲锣打鼓一般跳着的心,看来自己应对玄天‘惩罚’的反应还有待加强才是。 一个时辰下来,竟只有玄天舒舒服服享用了一番冷茶和茶点,千酒全程都恍着神,只粗略喝了几口茶,而梦河一开始埋着头没眼看,后来也干脆就只顾吃吃喝喝了,但身旁一直断断续续的议论声让她吃得也不轻松。 出了那茶馆,玄天一直都是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看着身后跟着恹恹的两人,略微侧了侧身,道:“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带我去元府走走?” 闻言,身后二人的眸光这才亮了亮,千酒好奇道:“你想出什么法子了?要不要我们去将那元夫人绑了?绑人我在行呀,绝对绑得妥妥的。” 梦河听罢却是不敢恭维,听闻沐阳说千酒偷只鸡都能把别人偷死,如今让她去绑人?别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