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驿馆祸起 南唐江州北部边境跌马县官驿,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驿站。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还剩下小半个头露出在天边,一片暗金色的霞光照在大地上,入夜已是眨眼的功夫。 两名驿馆的工作人员正在门口坐着唠嗑。此时,外面突然有一匹马缓缓走过来,在马的背上居然还横躺着一个人,不是骑着而是横躺着,看衣服打扮应该还是官家的人。 驿馆的两名工作人员立刻站起来轻声询问:“请问官人是换马还是住宿?” 那人趴在背上,并不回答,也没有动弹。 “请问官人是换马还是住宿?” 除了那马哼了两声,马背上的人仍旧是不见反应。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试探性地走向那匹马:“这位官人,您没事吧?” 其中一人熊着胆子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背。不曾想这一拍,整个人就从马背上掉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可这人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两人都吓得不轻:“这——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不——不知道啊!” “你——你去看看。” “为啥是我?” “你把他推倒的难道不该你去吗?” 另一个驿馆人员一副无奈的表情,轻轻蹲了下去,把人翻过来。 这个人整个面色惨白,毫无一丝血色。并且身体冰冷,没有鼻息,哪里还像是个活人,分明是个已死多时的人。 那人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的个亲娘啊,他——他死了……” “啥玩意?你确定?” “这都死透了好吗,哪有活人身体跟冰一样冷的,他都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了。” 一匹马拖着一具尸体来到了荒郊野外的驿馆?这事实在是太过诡异。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夜幕再一次席卷整个大地。 正当驿馆的两人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原本死透冰凉“尸体”,心脏处居然动了一下。 “喂喂伙计,我——我刚刚没看错吧,他好像动了一下。” “我也没看错,他的确动了一下,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说话间,那“尸体”的胸腔又动了一下,这一次幅度更大,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两人看的是真真切切。 诈尸了? 两人只觉得背脊发凉,汗毛耸立,吓得牙齿都开始打架了。 “你再去看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凭啥又是我去,打死我也不去了。” “你瞅你那点出息,难怪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个喂马的,我去就我去。” 说着,这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具“尸体”。 他咽了咽口水,给自己打打气,缓缓蹲下去伸出手去打探“尸体”的情况。 手还未靠近,那“尸体”突然活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啊啊啊——” 驿馆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尸体”直接从驿仆的脖子上咬下一大块肉,那驿仆就此倒地不起,吭都没吭一声,身体止不住地抽搐,不一会血就染红了一大片。 复生的尸体双瞳一片纯白,看不见瞳孔更看不见倒影,张着嘴巴露出锋利无比的牙齿。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牙齿,更像是某种凶猛野兽的尖牙,并且发出呜哇呜哇的鬼叫声,一步一步一摇一晃地朝着另一个驿仆走来。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另一个驿仆简直看傻了,双腿止不住地发抖,甚至都忘记了逃命和呼救。 那“尸体”直接扑上来,驿仆求生的本能终于让他克服了恐惧,瞬间拔出腰间的小刀,一刀直接刺进那活死人的身体内。 “尸体”停止了行动,倒在了地上,而那驿仆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不敢置信。 “喂,你没事吧?” 驿仆朝着自己的同伴走去,想要看他是否还活着。可刚一走近,自己的同伴突然猛地起身朝着自己扑过来。 与之前那活死人一样,瞳孔一片纯白,长着异常尖锐的牙齿,嘴里流着浓黑的液体不知是痰还是血液,像是生猛的野兽想要一口吃掉自己,哪里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伙伴。 “伙计,你疯啦?你清醒一点……” 然而,就在几分钟之前还和自己唠嗑喝酒的人此刻只想咬死自己,根本就没有人性了。 驿仆挣扎着,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而就在此时,他身后原本那个被他一刀杀掉的尸体,此刻又活了过来。驿仆忙着对付自己的同伴,根本没有看到身后有人在靠近。 那活死人没有任何犹豫,对着驿仆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江州大邑城 百香楼算是大邑城里最大的酒楼里,这里不仅有远近闻名的百花香米酒,更有江州最大的戏曲班子,大邑城里的那些名门望族都喜欢来这里喝酒听曲。 而此时,百香楼里,灯火通明,乐曲声不绝于耳。无论男女在里面载歌载舞,欢喜不已。 在人群的最中央,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公子,玉面俊颜,如郎官一般白嫩,左右手各搂着一位佳人,喝着她们手里递过来的酒。 这位看起来如同一般纨绔子弟的男人身份却是大有来头。便是一个月前受南唐皇帝李璟所封,把整个江州赏赐给自己的第九子李乘昭,并封赐为平成王。 这表面上看起来是赏赐,明眼人都知道实则是贬罚。堂堂皇子,遣去偏远的江州做亲王,虽衣食无忧,福贵不断,但远离权力中心,此生也与那九五之尊再无瓜葛。 不过这位皇子倒挺想得开,来到江州当上亲王之后,整日花天酒地,比起在京城里的诸多束缚,这日子倒也过得潇洒。 一个长着一脸谄媚相,上唇处还有一处黑痣的男人靠过来:“王爷,怎么样,今日小的安排的这场酒宴如何?可是把大邑城里全部的贵族公子地方豪绅全部都请来了。我相信经过今晚与大家的相聚,王爷一定能够深得民心,在这大邑城,不,是整个江州顺利统治下去。” 那李乘昭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胡全,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本王不过是贬到江州的,虽然这里是本王的封地,但日常管理上还是节度使李大人,本王只不过是监管罢了。” 胡全会心一笑:“是是是,是小的乱说了。可王爷是皇族,这里又是属于您的封地,李大人即使是节度使,还得看您几分面子,最终啊,这江州还是王爷您说了。” 李乘昭看了他一眼,随后站起来,高举起酒杯:“今夜,尔等与本王不醉不归。” 大家纷纷高举起酒杯,一同饮尽,唯有一人显得格外的突兀与格格不入。 便是一直站在李乘昭身旁的黑衣男子,高耸的身材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左脸颊有一道瘆人的疤痕,怀中握着一把古铜色的长剑。 李乘昭从京城到达江州,身为皇子的他没有带丫鬟也没有带仆人,唯独只带了这么一位护卫。人们纷纷不解,这江州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为啥什么都不带就带了一名护卫。 一众人在这百香楼上喝得开心不已,同时百香楼下方也是热闹非凡。 几个百香楼的伙计正在赶着一个全身穿着白衣道袍,腰间悬佩一柄长刀的男人。 下面的推搡之声被上方的李乘昭听闻见了便探出脑袋:“下面发生了何事如此吵闹?” 酒楼的几位伙计一见是平成王,立即弯腰行礼:“王爷,这厮居然敢在我们百香楼吃霸王餐还来着不走,我们正教训他呢。” 李乘昭看了那白衣男人一眼,满头蓬苟看不清面容,白衣也被沾染成了灰衣,像极了流落至此的难民。 南唐这些年战乱连连,并且一直在吃败仗,民不聊生,多有难民流落至此,也很正常。 “今日任何人在百香楼的花费都算在本王的头上,他的帐本王付了。” 既然有人愿意出钱,酒楼伙计们自然是乐的无事,也不再为难那人。 那白衣人抬头看了李乘昭一眼,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李乘昭不懂什么意思,就当对方是在感谢自己了。 “兄台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 “我是吴越人。” 李乘昭点了点头,江州位于南唐南部边境,有许多的吴越人这也很正常。 “阁下不上来喝两杯吗?今夜所有在百香楼的消费都是本王买单。” “多谢好意,我只需要吃饱饭就可以了。” 说完,那人转身离去,没在多说什么。李乘昭倒是觉得这人有些意思,但却没多想,继续喝自己的酒去了。 既然世人都认为他是一个荒淫无道的皇子,那么自己就得名符其实才行,不然京城里的那些人又会感到不安了。 江州跌马县衙 县府老爷方大志一早上还在自己床上搂着自己的妾室睡觉,却不曾想被自己的师爷给吵醒了。 方大志赶紧穿好衣服气冲冲地来到前堂指着师爷的鼻子怒骂道:“许师爷,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吵醒本官睡觉,不然本官绝不轻饶你。” 许师爷也是心里苦,嘴上连连说道:“老爷,出大事了。” “这跌马县屁大点的地方,又鸟不生蛋穷得紧,强盗都嫌弃,能出什么大事,难不成还能出命案不成?” “确实是命案啊,还是大命案!” 方大志这下慌了,自己上任这跌马县令五年有余,从未发生过命案,这一来还是大命案。 “哪里出事了?” “官驿。” …… 方大志和许师爷带着一众捕快来到驿站,却发现驿站冷清无比,只有门口处站着一匹马,却不见其他人。 “人呢?” “大人,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大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随后带着捕快们走进了驿站。 驿站一切摆设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可唯独没见着人。 “许师爷,人呢?” 许师爷神秘地说道:“老爷,你跟我来。” 许师爷带着方大志来到来后院,这里是茅房,臭气熏天,没下过地没种过田的大老爷直接就受不了这味道。 “你带本官来这里做什么,臭死了。” “老爷,你看这里面。” 许师爷推开常年密封的柴门,却发现里面躺着三个人,严格来说是三具尸体。他们蜷缩在一起,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口,就没有一处是完整的,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最为触目惊心地便是其中两具尸体的脖子上都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洞,不过已经没有血液流出来。 方大志都不敢看,赶紧别过头去:“真死人了,确认死者身份了吗?” “其中两个就是这驿站里的驿仆,另外一个身份还不明。” “报案的是谁?” “是这附近山上的樵夫,他们一般都喜欢顺手就在这里来上厕所,顺便讨点水喝,不想早上来这里没人,门却开着,在柴房里发现了尸体就报案了。” 方大志鼓起勇气走了进去,一进入到柴房里,一股腐烂的糜臭味让他一度差点直接昏厥过去,要不是许师爷扶着只怕此刻已经倒地了。 “仵作验过没有。” “一早就来验过了。” “怎么说?” “驿馆的这两个都是一个死因,都是脖子上的血管被咬破死的。至于这个人,似乎是被人用利器给捅死的。” “看这样子,不仅脖子,身体上各处都被撕咬过,难不成是什么凶猛的野兽干的。” “不,大人,不是野兽,是人。” 方大志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人能咬成这样?” “对的,最为诡异的是,他们三个是彼此撕咬的。在他们三个人的嘴里,都发现了彼此身上的血肉。” “你——你是说他们三个之间互相撕咬把对方活活咬死了?” “根据仵作的结论来看,是这样的。” “荒唐,简直就是荒唐至极。本官读书十余载,还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事。许师爷,你也是读书人,难道相信吗?” “大人,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事实就摆在眼前,一目了然啊。” “那你的意思,已经结案了?动机呢?他们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像疯狗一样撕咬对方至死?还有这个不知身份的人,他是被人用利器杀死的,与其他两人不一样。” “这就是本案的疑点所在,老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方大志看了一眼地上三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轻咳了两声:“既然是在本官辖区内发生了如此大的命案,那么本官就一定要详细排查。把这三具尸体全部带回县衙内,本官要亲自调查。” 许师爷心里冷笑,不就是想借此升官嘛,说的如此大义凌然。 第二章 霍乱蔓延 捕快们把三具尸体抬回了县衙里。其中两具尸体的身份很清楚,唯独这损坏最严重的尸体是个迷,没人知道他生前的身份。 方大志先写了一封信上奏江节度使李倓,描述此次案件,然后表明自己一定会查清。这其实就是在说,等我破案了记得给我记一功。 折腾了一整天也没弄出个结果,案子还是回到了原点,凶手到底是谁,那个神秘家伙的身份仍旧是全然不知。 方大志一筹莫展,连骂这些捕快都是废物,自己可是跟节度使大人夸下海口的,若是不能破案,自己不仅不能升官,只怕还要受罚。 “你们这群废物,都看了一天了还是看不出个问题来。” 许师爷灵机一动,来到方大志的身边:“老爷,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神秘外来人究竟是谁,是来干嘛的。我相信只要知道了他的身份,没准就可以推断出凶手。” “可关键是谁认识他啊?” “他一个外地人一定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不如把他拉到集市上去让百姓们来辨认,兴许有认识他的人。” “可是事关命案,这些百姓就算认识也不一定会说。” “大人自可事先表明态度,说是帮助破案缉凶,提供帮助者还可以获得奖赏。我相信以这些百姓的觉悟,是抵不过这诱惑的。” “好主意,许师爷,真有你的。” 于是,方大志真的就派人把这三具尸体抬到来人多的集市上,并贴出悬赏告示,只要辨别出全部的三具尸体就可以领到银子十两。 十两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算是很多钱了,何况还是跌马县这样的偏远的山区,这钱还是方大志自掏腰包的呢。 所以,没多久集市上就人满为患了,几乎整个跌马县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拢共也就四百多人。 那两个驿仆还好,经常走官道的人都认识,可另外一个人就完全不认识了,根本辨别不出身份。 转眼间天色就黑了,方大志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在自己的辖区发生了命案,自己却没本事啃下这块硬骨头。 “动了……动了……”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惊呼。 “什么动了?” “第二具尸体刚刚左手动了一下。” “你在开什么玩笑,尸体怎么会动。” 正在人们议论的时候,第二具尸体的胸腔处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鼓动了一下,还发出轻微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一次,全场的人都看到了,没有人敢再出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方大志吓得也是不轻,死人居然还能动弹,这听起来就不可思议。 “许师爷,你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许师爷闻言大惊:“啊?我去啊?” “难道我去啊?” 许师爷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一位读书人,怎么能去做这种事,随即招呼一个捕快去。 那捕快心里也害怕极了,可奈何人家师爷官大他一级,自己只能战战兢兢地靠过去。 天色越来越黑,集市上已经点燃了火把来进行最基本的照明。 “快点的,磨蹭什么呢一个大老爷们。” 方大志见那捕快唯唯诺诺的不敢上前,在后面大骂道。 捕快被逼得没办法,硬着头皮把手颤颤巍巍伸过去。那原本躺着不动的尸体突然迅速伸出手一把抓住捕快地手,嘴巴张得足以咬下捕快的整个脑袋。 那一瞬间,捕快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灵魂都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救命。 “哇哇哇——诈尸啦……” 捕快想要挣脱尸体的束缚,却发现自己的手简直就是被一双铁钳给夹住,根本挣脱不了。 尸体发出古怪的叫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捕快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这一口,几乎把捕快的整个脖子都给咬断了,血柱从创口处喷涌而出,那个捕快挣都没挣扎一下就死透了。 紧接着,另外两具尸体也开始重新活过来,一样的面目可憎,一样的利爪锋齿,一样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 “啊啊啊——” 人群之中立刻乱作一团,大家慌不择路四下乱跑,甚至好多的人直接原地撞在了一起,更有不少人直接被踩在地上起都没机会起来。 那个被活活咬死的捕快此刻也重新“活”了过来,变得和之前三具尸体一样,见人就扑,见人就咬。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原本很宽敞的集市因为所有人的慌乱反而挤不出去,被这四个尸人逮住就咬。他们也完全不挑食,无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概不放过。 被尸人咬死的人,没过多久就原地复活,变成如同他们一样,只有野兽狩猎猎物的本能,毫无人性可言。 平日里热闹无比的集市,此刻就如同人间炼狱一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方大志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腿都软了,忘记了逃命也忘记了下命令。 许师爷更是吓得早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赶快逃命啊!” 奈何方大志被吓得腿软,根本没力气跑。 “许师爷,快背我。” “啊?我背你?” “废话,快!” 谁让你是大老爷。无奈之下,许师爷只能艰难背上方大志,还没走几步,迎面冲上来一个尸人,一把撞倒两人。 方大志只觉得自己屁股都摔开花了。 许师爷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脖子就被这个尸人给咬断了。鲜红的血液不断的流出来,他用自己的手掌挡住伤口,却根本止不住血液的流逝。 “大——大人,救——我……” 许师爷用着自己最后的力量向方大志求救,可话还没说完就一命呜呼了。 或许是求生的不能,原本被吓得已经腿软跑不动道的方大志,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几乎是噌得一下就从地上跳起来,拔腿就跑,头也不回。 整个跌马县城化作一片火海,惨叫声与怪物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宛如人间地狱。 …… 大邑城 昨晚李乘昭在百香楼里宴请城里的乡绅贵族,喝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醒来便带着自己的护卫严东集来到大街上。 李乘昭的酒还没有醒透,就干脆在路边的包子摊将就着早餐一起吃了。 就这么一会吃包子的功夫,已经接连过去三批加急信件前往节度使府,李乘昭察觉到出事了。 “奇怪,江州这种偏远地区,能有什么事这么短的时间里需要三批加急信件报告节度使,东集,你知道吗?” 严东集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显,我整晚都和你一起鬼混,知道才怪了。 恰巧旁边的摊铺小二听到了李乘昭的话,他虽不认识李乘昭,但看两人这穿衣打扮,也是非富即贵的身份,当即主动说道:“两位客官不知道吧,据说啊,昨晚跌马县城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 “据县城周边的村落说道,县城昨天着了大火,烧了整整一晚上,惨叫声隔了很远都能听到。这些信差估计是给李大人报告情况的。看这一连三加急,只怕事情非同小可。” 李乘昭一听,瞬间来了兴趣:“莫不是山贼下山劫掠了。” “嗨,那不可能。” “这是为何?” “跌马县那是十里乡村里出了名的贫困县,连山贼都嫌弃,要劫掠也不可能选择那里。更何况山贼是从来不会干这种杀鸡取卵的事,对他们并无益处。” 李乘昭点了点头:“正说来到这江州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听曲,大鱼大肉也吃腻歪了,无聊得紧。眼下发生了新奇事,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好奇害死猫,王爷当心自己成了热闹。” 对于自己这个护卫没大没小毫无尊卑的行为,李乘昭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二,结账。” 李乘昭没有多说什么,吃完包子也不管付账,就朝着节度使府走去。 无奈之下,严东集只能付账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节度使府,恰巧赶上节度使李倓已经筹备好了人马准备出门了。 “李大人这是准备上哪去啊?” 李倓心中对这位空降江州的王爷一直不待见,这一个月来见他的形式做派,活脱脱的纨绔子弟,对得起他在京城之中的名声。 虽心有不满,但毕竟人家是皇族,而且受封整个江州,自己就算是贵为一州之长那也是不得不低头。想着只要不闹出什么事,也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王爷,跌马县发生了火灾,伤亡巨大,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所以下官打算前去调查。” “多大的事居然能够惊动一位节度使亲自去调查。” “这是下官的做事风格,事事亲为无论事情巨细。” “好一个事事亲为。这江州是本王的封地,出了事情我这个当王爷的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与李大人一同前往跌马村吧。” 李倓面有难色,心想这纨绔子弟不是在添乱吗。 “王爷,本官身为江州节度使,掌管并处理州内一切行政事务,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暂时还不需要王爷的帮助。” 说完,李倓骑上马,打算直接扬长而去。 李乘昭下定了决心的事如何能够轻易更改,当即以肉身之躯挡住李倓的去路。 “李大人身为节度使,自当掌管江州内的行政事务。可这江州同时也是父皇亲自赏赐给我的封地。本王相信李大人是一位贤德的大臣,所以来这的一个多月本王都不曾插手过李大人处理事务。可眼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江州百姓是我的子民,更是我南唐江山的子民,李大人觉得本王能够袖手旁观吗?” 李倓的参将周昆悄悄附在李倓的耳边说道:“大人,眼下我们还是应该和王爷搞好关系,不然以后他若是使绊子,大人的抱负会很难施展开,毕竟人家是王族。” 李倓点了点头,他心中虽有救国抱负,却无法在这偏远的江州展开,只能靠着兢兢业业的成绩往上排。 “既然王爷有此心,那是江州百姓之福。王爷若是真的愿意去,不嫌弃穷乡僻壤路途颠簸,就跟上吧。只是下官希望王爷尽量不要妨碍公务。” 李乘昭微微一笑,一副奸人得逞的模样:“你放心李大人,本王就只是体察民情罢了,全程由李大人指挥。” 第三章 死而复生 李乘昭跟着节度使府的人快马加鞭前往跌马县城,但毕竟山路崎岖不平,就算是如此也是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到达的时候都已经过了酉时了。 来到县城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烧焦味和血腥味,还有一种融合两种味道的腐烂臭味,空气里被这几种味道充满,令人作呕反胃,极度地不舒适。 从小两耳不闻窗外,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李倓,自然是受不了此等折磨,又是呕吐又是头晕,非把自己肚子里那点存活全部倒腾干净了才舒服了一点。 至于李乘昭,他虽是皇族,但早年间却是征战沙场之人,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等小场面自然是无动于衷。 远远看去,跌马县城的上空还有无数缕焦烟升起,那半片的天空都呈现乌黑之色,如同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压降。而那些房屋全都呈现黑漆漆的模样,就像是一堆废墟伫立在那里。 李倓心知大事不妙:“所有人快马加鞭,务必天黑之前到达县城。” 所有人都加快了速度,就连平日里完全没个正形的李乘昭也开始赶了兴趣,毕竟这么大的火灾可是不多见。 一行人进入到县城之中,眼前的惨状再一次令他们震惊了。 几乎所有的房屋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损坏,没有一处是完整的,有的更是被大火烧的只剩半个框架。 所有的东西都散乱一地,地上到处都是血迹以及零落散碎的肉块,还有森森可见的白骨,分不清是人的还是牲畜的。 死亡和腐烂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县城。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地狱。 总之,这里根本就不像是人能生活的地方。 有些士兵终于是忍受不住,吐了出来,估计昨晚的夜饭都在其中。 李乘昭看着满目疮痍的跌马县城,缓缓道:“我的天,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昆问了一个大家心中都疑惑的问题:“奇怪,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除了这些肉块和血迹,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看不到,难不成都被大火给烧了?” 李倓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即刻下令:“所有人去搜索还有没有生还者或者其他人,总之活的死的都要找到,要弄清楚昨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开始四散分开,去寻找生还者,哪怕尸体也行。 李乘昭也跳下马,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眼前的跌马县城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到处都是血迹,遍地都是血块,可却见不到一具尸体,这的确是有些奇怪。 李乘昭扭头询问道:“李大人,你认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倓也是环视了周围一圈,盯着地上的血迹:“现在还不确定,但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火灾。下官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江州,只怕要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了。” 两人正谈论着,一个官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大人,王爷,有发现了,找到尸体了。” “多少?” “这个——” “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有多少尸体?” “这个——小的也说不清楚,王爷,节度使大人,请跟我来。” 官兵把李乘昭他们带到一处房子里,这栋房子算是保存比较完整的了,可能是因为院里有一处小池塘的缘故才幸免于难,看得出是大户人家。 房子里家具杂乱倒在地上,血迹布满整个地板,却仍旧是不见尸体。 “尸体呢?” 官兵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衣柜的门,惊人的一幕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小小的衣柜里居然塞满了尸体,至少有五六具尸体。他们每个人都以难以想象的扭曲姿势缠绕在一起。如果是活人,筋骨只怕早已彻底断裂。 这些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大大小小的创口,就像是被猛兽撕咬过一般。有的地方官甚至可以从创口处直接见到肉森森的白骨。 “不仅是这间房子里,县城里的其他房子,衣柜,地窖,柴房,总之所有阴暗封闭的环境里,几乎都塞满了这样的尸体。大约清点了一番,一共三百多人,几乎就是整个跌马县城的常住人口。” 众人闻言大为震惊。一夜之间死了三百多人,这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惊天动地的大案啊。 “有发现生还者吗?” “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生还者,只有这些尸体。可以确认的是,这些尸体都是跌马县城的居民。” 李乘昭一语中的道:“这可不是什么火灾,而是一场洗劫,然后整个县城还被放火烧了。” 大家都沉默了,一夜之间死了三百多人,这已经称得上是一场灾难了。别说是江州,就算是整个南唐历史也从未发生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 周昆再一次提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大人,若是有人真的洗劫了跌马县城,可为什么在杀光这些平民之后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这些尸体给藏起来?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又有一个官兵跑过来:“大人,王爷,发现生还者了。” 众人眼前一亮:“快带路。” 众人来到一处古井,这里是整个跌马县城唯一的古井,几乎这口古井养活了整个跌马县城的人。 “生还者呢?” “就在井下。” 李乘昭朝着井底望去,没想到井底真的站着一个人,此刻也正望着上面,正是跌马县令方大志。 方大志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嚷嚷大叫:“救命啊大人,救命啊!” 方大志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和颤抖,似乎刚刚经历了极为恐怖的事情,至今都没有缓过劲来,身体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止不住地发抖。 李倓站在井口朝着下方说道:“我乃江州节度使李倓,你是什么人?” 方大志闻言仿佛是见到了救星,开心不已:“节度使大人,下官乃跌马县令方大志。” “快把他拉起来。” 方大志被众人救出来,仍旧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李倓拍了拍方大志的肩膀:“方大人,告诉我,昨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大志回忆昨晚的画面,那就是一个恐怖至极的噩梦,他甚至都不愿再多去回忆一秒,因为太过可怖。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那些人全都复活过来,他们见人就咬,咬到血肉模糊也不松口,然后大家就都变成了怪物,都疯了疯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懂方大志在说些什么,都觉得他经历了一场剧变,精神有些失常。 李倓也蹲下来,按住情绪有些激动的方大志:“李大人,你冷静一下,这里已经安全了。本官需要你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节度使大人。下官昨日接到附近樵夫举报消息,说跌马县官驿发生了命案。官驿毕竟是朝廷所设,又牵扯命案,下官就带着县衙里的人去到驿站,发现有三具尸体。就把他们带回到县城进行身份辨认,这事我还上书过大人。可谁知到了夜里,这三具尸体突然就活了过来。” 尸体活了过来? 在场的人都是惊诧不已,纷纷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位跌马县令。 死人如何能够复生?这位县令大人莫不是疯了? 李倓看着方大志,觉得他神情有些错乱:“方大人,你也是寒窗苦读,科举出身得的官籍,怎得说出如此胡言乱语之言?这世间,死人哪能复生?” 很明显,包括李乘昭等人在内,没有一个人相信方大志所言。 “节度使大人是真的。这些尸体复活之后就跟野兽一般毫无人性,见人就咬,不死不休。并且被咬死之后的人,几分钟之内也会复活过来,变得和其他怪物一样。仅仅一晚上的功夫,整个县城就沦陷了,局面根本无法控制。下官还是慌乱之下跳进水井里才勉强捡回一条命。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绝对没有半句虚假。” 方大志说的真真切切,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这内容太过让人不敢相信。或者说,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死人复活?然后被咬死之后还能传染给其他的尸体? 这是什么病?或者说是什么诡异的妖术? 李倓身为读书人,圣贤礼教之下让他绝对不相信这些耸人听闻的话。 “方大人,若果真依你所言,那现在为何这些已经复活的尸体躺在这里一动不动,根本就是一具死尸。而且,又是谁把这些尸体藏在衣柜,柴房,窖等地方的。整个县城里,我们只发现了你一个幸存者。” 看着李倓质问的眼神,方大志如临大敌,惊恐万分:“节度使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让本官根据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来推测的话,这应该就是一场普通的大火,但你身为父母官没有及时做好救火措施,导致百姓遇难。本官现在怀疑你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职,编造谣言,还企图毁尸灭迹,甚至还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方大志直接站了起来:“这——节度使大人,冤枉啊,这事跟下官真的没有半分关系。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此等事情。” 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李乘昭站了出来:“李大人,本王觉得还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王爷,莫非你也听信如此胡言乱语之话吗?” 李乘昭站了出来,指了指那些被抬出来已经摆放好的尸体:“那些尸体身上的咬痕很好的印证了方大人的话。试问,寻常人的牙齿,怎么可能在人的身上留下如此痕迹。而且,就算如此,方大人他一个人又如何有能力把这么多的尸体都藏起来,干脆就着大火一把火烧了不是更方便?” “王爷,这是下官辖区的案子,真相如何下官自会调查,还请王爷不要掺和。” “嘿我说李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如今可是整整死了近四百人,这已经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案子了,这分明是一场灾难,你觉得你能兜得住吗?朝廷要是彻查细究下来,别说你这个一州节度使,只怕我这个封爵亲王都要跟着遭殃。” “王爷请放心,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本官自会一力承担,绝不牵连王爷。”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他说的没错!” 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昨晚李乘昭在百香楼里见到过的那个白衣男子。 “咦,怎么是你?” 白衣男子很有礼貌地行了一礼:“王爷,我叫都浊。这位方大人刚刚说的话都是事实。” 李倓冷哼了一声:“都是事实?这么说也是你亲眼所见了?” “不,昨晚的情况我并非亲眼所见。但这些死而复生的尸体我却是在别处见过的。” 周昆走到都浊的面前,谨慎地打量着他:“看你的模样不像是南唐人,你是谁?” “我是吴越人。眼下天色快黑了,我们必须赶快把这些尸体给处理了,不然一到夜里他们就会再度醒过来,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 周昆直接拔出剑架在都浊的肩膀上:“哪里来的妖人在这里妖言惑众。吴越人素来诡异,又流行养蛊妖术,所以才会被灭国。如今,居然祸害到我南唐境内来了。看来当初就不该下手仁慈,直接把你们这些吴越余孽给全部一锅端了。” “不管大人们信不信,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愿遭受任何惩罚。” 李倓背着双手走过来:“那好,既然你和方大人都这么说,那我们就等到入夜便一切都知晓了。” 都浊听完焦急不已:“不能等,若真到了夜里,这么多的尸体复活过来,我们这点人手根本就对付不了,必须把这些尸体都立刻烧掉才行。” 李倓闻言愤怒不已:“烧掉尸体?果然是吴越妖人。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我南唐乃礼仪之邦,儒教法化。历史上就算是对待死刑重犯那也是行安葬之礼,从未有过火烧尸体的恶劣行径。何况这是整整近五百具尸体,你说的可是人话?” “大人,您何必与这吴越妖人废话,我直接逮捕了他,在牢里重刑之下他一定会说真话的。” “且慢,李大人请听我一眼。” “王爷有何高见?” “你看这样如何。先把这些尸体全部关在一个地方,例如牢房里。现在距离天黑估计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我们可以静心等候,到了夜里他们是不是在说谎一切也就自然清楚了,到时候再论罪行罚也不迟!” 李倓沉吟片刻之后随即说道:“王爷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这小小的跌马县哪里去找那么大的地方把这近五百具尸体放在一起。” “那就把他们都绑起来,到时候看情况做定夺,如何?” 李倓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李乘昭的提议:“来人,把所有的尸体都用麻绳捆绑在一起。” 李倓带来的这些官兵纷纷开始把这些尸体都用麻绳捆绑在一起。他们都觉得此事很荒诞,对于已死之人来说这是极大的不尊重,何况这些死者里面还有不少人和官兵们是旧识,或朋友,或远亲,心里是极不情愿。 但那白衣人都浊似乎还是觉得此事少有不妥,走到李乘昭的面前来劝说道:“王爷,普通的绳子是根本控制不住他们的,何况还是这么多的尸人。现在必须马上要烧毁这些尸体,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李乘昭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并非是本王不愿意相信你,而是你说的话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若非亲眼所见本王也实难相信。对了,你刚刚称呼这些尸体为什么?尸人?这倒是一个新鲜的说法。我曾在读一本鬼怪志异的时候听到过这个词。当时就觉得很有意思。” 很显然,就算是李乘昭也不愿意去相信那死人复活之说。 都浊很是着急,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人去相信他,唯有那个方大志相信他说的,可这又有什么用。 方大志眼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捆绑尸体身上,则悄悄后退而去,想要逃离这个噩梦一般的跌马县城,却不料转身正好撞在了周昆的身上。 “怎么,想逃?若是到了夜里这些尸体没有复活过来,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 “这位将军啊,真的不能留在这里啊,我们得赶紧跑。到了晚上等这些尸体复活过来,我们就谁都跑不掉了,大家都全都得遭殃。” “少废话,我看是到了晚上你就跑不掉了吧,有我看着你,哪里也不许去。” 方大志一介读书人,怎么可能越得过周昆一介武将的阻拦,急得不行可又无可奈何,只能原地打转,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看起来任人宰割的尸体,好像他们随时都会复活过来。 这种等同于明知道是在等死却没有任何办法的无奈感真是令人绝望。 天色越来越暗,人的影子也被拉的越来越长,太阳转瞬间就已经彻底没入地平线之下,黑夜重新席卷了整个大地,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那些被捆绑在一起的尸体仍旧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任何的生机。 每个人的心中越来越不相信所谓的死尸复活的谣言,周昆看着方大志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拔刀一刀斩杀了。然而方大志的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恐惧之色,仿佛即将要发生可怕的事情。 都浊看着高高挂起的月亮,脸上焦急不已:“王爷,大人,真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的话我们全部都要遭殃,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特奶奶的,还在这里妖言惑众,老子这就逮捕你。” 一个官兵已经难以忍受都浊这个外来人,直接就要冲上去抓捕都浊。 “大人,再不行动真的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其中一具尸体复苏了过来,正是方大志的许师爷。 “真真真——复活啦……” 紧接着其他的尸体也都纷纷苏醒,他们张着嘴巴露出异常锋利的牙齿,对着众人发出野兽般的叫声。若不是因为绳子捆绑着,只怕早已经扑了上来。 方大志直接跳到了周昆的身后:“你们看,我就说的吧,他们到了晚上就会活过来变成野兽一样的家伙,吃人肉喝人血。” 许多官兵都傻眼了,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离奇诡异的事情。 李乘昭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世上真有死人能复苏这种神奇之事,若不是自己亲眼目睹了,李乘昭怎么也不会相信。 一向稳重淡定的李倓也是傻眼了,饱读诗书圣贤的他面对如此画面,简直就是信念崩塌一瞬间。 都浊看着已经全部苏醒的尸人,大声喝道:“快烧死他们,不然的话我们谁都活不了。” 李倓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令烧毁这些尸人的时候,部分尸人们通过蛮力强行挣断了麻绳。 这一断,就如同洪水决堤,其他的尸人也纷纷得到解脱,扯断自己身上的绳子,朝着众人冲了过来。 第四章 死灵蛊虫 这些尸人的速度非常的快,与寻常人奔跑起来的速度相差无几,甚至因为体力不会衰竭,反而更加快。 周昆高举长剑,大喝一声:“保护大人和王爷。” 双方立刻战作一团,可一顿交手之后,众官兵发现这些尸人根本就杀不死。无论怎么砍,怎么刺,哪怕内脏肠子都跳出来了,四肢全给砍断了,依旧是不要命地往人的身体上冲,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咬掉整个脑袋。 这些怪物似乎感觉不到痛也不会死,真乃不死不灭的怪物。 “这些尸体怎么都杀不死啊?” “不会死也不知道累,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别说这些底层的官兵没有见过这等诡异的事,就连出身王族,征战过沙场算得上见多识广的李乘昭也未曾见过,难免大家一时都乱了阵脚。 期间有官兵被尸人不慎被咬死,没过多久他们也复活过来成为尸人之一,倒戈朝向自己的同伴。 方大志和都浊说的话都一一应验了,事实摆在面前,不信也没办法, 官兵们眼看着上一秒还是自己一起作战的同伴,下一秒就变成了想要吃自己的怪物,这种短时间内的剧变一般人如何能够轻易地转变过来。一个犹豫之间,自己就已经遭遇了毒手。 尸人也是越杀越多,渐渐的有抵挡不住的趋势,简单凭借官兵们构筑起来的防线已经逐渐有崩溃之势。 李乘昭与严东集两人都是剑术高超之人,一时间还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官兵,平日里也就是解决一下简单的民间纠纷,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眼下尸人越杀越多,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乘昭目光无意间瞥见了人群之中的都浊,只见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匕首,每次都专门对着尸人的头颅一刀扎下去,身手似乎也是相当的不错,至少是有底子的练家子。 李乘昭杀到都浊的身边,都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我们错怪你了,不过眼下顾不上那么多。这些尸人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 “这些尸人都是不死之躯,不知道疼也不知道累,只有贪恋人血与人肉的本能驱使。他们的蛊母虫是寄居在脑子里的,所以只能斩掉或者破坏掉他们的头颅才会让他们彻底死亡,不然的话怎么杀都杀不死的。另外他们惧怕火,不敢接近火。” 李乘昭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是蛊母虫,但大概意思是听懂了。这些怪物的弱点在脑袋,并且害怕火焰。 “东集,你保护好这个人,他不能死。” 严东集点头,护在都浊的左右。有严东集在,李乘昭相信暂时这家伙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乘昭一路杀到了李倓身边。 此时的李倓早已吓得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双手握着一把剑,却不知道该干嘛。见到李乘昭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尸人,一剑劈了下来,还好被李乘昭挡住。 “是本王,李大人。” “王爷——下官错了,下官错了呀!” 也不知他这声错了,是因为错砍了李乘昭,还是因为自己之前没有听信方大志的悔恨。 “李大人,现在不是悔恨的时候,我们必须想办法逃离这里。只有破坏掉脑袋这些尸人才会彻底死去,另外他们惧怕火焰,你们可以用火焰暂时自保。” 尸人在数量上有着绝对碾压的优势,况且他们又不容易被轻易杀死。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官兵们已经抵挡不住,自己的同伴还在不断地变为尸人。 周昆浑身浴血地跑过来:“大人,弟兄们快抵挡不住了,我们撤吧。” 李倓环视了一圈周围,下令道:“撤出县城,所有人快撤。” 大家开始聚集在一起向着县城外奋力奔去,然而这些尸人的奔跑速度完全不弱于人类,在后面紧追不舍。 他们泛白无光的瞳孔里,仿佛看到了对鲜血的渴望,对于人肉的追求。 这边一边退,后面一边追。双方你追我赶,局势异常的紧张。 因为是火灾,考虑到救援工作。李倓带来的官兵不算少数,足有接近一百人左右,可在尸人的庞大队伍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无助。 在逃跑的途中,后面有好几个官兵因为不小心被尸人咬死,眨眼间就加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让所有人的潜能都激发到了最大。李乘昭虽说从小练武,身体底子不差,所以这些年来虽然过的是王公贵族的安逸生活,在这样的情况下连续拼命奔跑也不见累。 至于读书种子出身的李倓就更是神奇了,跑的比那些官兵都还快,完全不带喘气的。 眼看着与尸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被追上那是早晚的事。 李乘昭对着李倓说道:“李大人,这里地势太平坦,这样下去我们是跑不过他们的。我们必须寻一处地方防守到天亮。到了白天,这些尸人就会重新变回尸体。这周围哪里是易守难攻的地方?” 李倓环视了周围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稻山粮仓。在三年前为了防止强盗洗劫,我曾组织人在这附近的稻山上修建一座粮仓,用于储存粮食。那里有人看守,还有一些简单的防御武器。” “距离这里有多远?” “可能有个十里地。” “好,就去那里。李大人你带路,所有人全速奔向稻山粮仓。” 就这样,在黑夜之中,两队人马一前一后追逐之中奔向了稻山。 李倓毕竟是文人,在死亡的威胁下激发了体内的潜能,可却持续不了多久。 如此高密度的奔跑早已超过了他身体的极限,一个踉跄没站稳就摔倒在地上。由于用力过猛,这一摔摔得还不轻,整个右膝盖都破了,血肉模糊,队伍也因此停了下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尸人队伍就追了上来。 李乘昭心里暗骂了一句真是文人误事:“东集,你背上李大人,让他继续带路。” 说完,李乘昭直接提剑就迎上已经冲过来的尸人队伍。其他的官兵一早就知道了尸人怕火的弱点,所以都在用手里的火把驱赶着尸人,形成一排防线,让他们暂时不敢靠近。 李乘昭则是凭借着精湛的剑术,瞄准这些尸人的头颅,一剑砍飞一个头颅,这么一会功夫只怕已有不下十几个尸人倒在了他的剑下,宛如杀神一般。 众人边退边与尸人队伍交战,终于是来到了稻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座小丘陵或者小土包。好在它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对于这些尸人来说,勉强算得上是易守难攻。 大家疯了一样涌上山,原本多年来无所事事看守粮仓的两个人,此时正在围墙上坐着喝酒,不想突然钻出一大堆拿着火把的人着实吓了一跳。 周昆走在最前面,对着粮仓里的人大吼道:“我乃江州节度使绿翎部将周昆,速速开门。” 对方可是一州部将,简直就是顶天的官了,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赶紧下来开门。 门打开了,大家全力冲进去,只剩下在最后殿后的李乘昭。 李乘昭由于与尸人的距离太近,如果等他进来的话,那么势必尸人也会被放进来。 周昆见状直接下令关门。一旁的严东集一把抓住他的铠甲质问道:“王爷还在外面,不能关门。” “可是再不关门等尸人闯进来我们全都得死。” “不行,必须要保证王爷的安全。”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下方的李乘昭朝着这边跑了过来,身后几米远处就是气势汹汹的尸人大军。 “快关门,快关上门。” 谁都没想到李乘昭居然自己会下这样的命令。 周昆看向李倓,李倓咬了咬牙挥手斩下:“关门——” 围墙的门迅速被官兵们关上,并且还加上了几根粗壮的树桩抵住,以此来增加门的牢固程度。 可如此一来,也就断绝了李乘昭唯一的生路。 面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尸人,好像他除了变成尸人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然而,李乘昭并未就此放弃,他一边急速奔跑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对准了高耸的围墙直接把剑投掷了出去。 锋利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发出嗖嗖的破空声,然后笔直地插入了围墙之中,只露出半截剑身在外面。· 李乘昭趁势纵身一跃,高高跳起,刚好身体掉落到长剑之上。 这长剑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上面结结实实地站了一个成年男人,剑身虽然已经极度弯曲可就是不断,愣是强行承受住了李乘昭的冲击。 借着这剑的落脚之力,李乘昭再一次向上一跃。与此同时,严东集非常有默契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李乘昭递过来的手,用力一拽,李乘昭便顺势来到了围墙之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两人之间也是默契天成。几乎就是在一瞬之间,李乘昭瓦解了在他人看来就是绝境的处境。 下方的尸人全部都被围墙阻隔在外,可他们仍旧是奋不顾身的用四肢用头撞击着围墙,并朝着围墙上的众人露出自己凶恶的表情以及锋利的尖牙。那泛白的瞳孔看不见一丝的人性与理智。 看着这一幕,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都是活生生的人。 并且,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尸人朝着这边涌来,把这小小的粮仓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道在看不清的黑夜之中到底还有多少的尸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经过一夜的发酵,这些尸人的数量只怕早已不仅限于跌马县的那些人了,只怕周围的村庄都已经沦陷了。 看着如此瘆人的场面,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免升起一股寒意。 所有人都坐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或许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奔跑过。 严东集看了一眼下方不依不饶的尸人大军,转头问道:“王爷,这围墙撑得住一晚上吗?” 李乘昭还没有从刚刚的惊魂之中缓过劲来,靠在墙上苦笑着说道:“呼呼,撑不住就算了,反正打死本王也不跑了,不跑了,再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李倓虽然也是吓得不轻,但毕竟是掌管一方多年的大吏,他扫视了一眼对周昆说道:“所有人都不能休息,以防有尸人闯了进来。另外备好更多的火把以备不时之需。把粮仓里屯用的武器能用的全部拿来。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要支撑到白天。” “是,大人。” 方大志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了,可仍旧是害怕不已,坐在那里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倒是他旁边的都浊,除了衣服看起来有些脏乱狼狈,神情倒是比较放松。他此刻的外形看上去,更像是一位苦行僧。 随后,李乘昭在严东集的扶持下走到都浊和方大志的面前:“你们确定到了白天这些尸人就会自行离去?” 方大志很是诚恳地点头:“若非如此,我根本就等不到你们前来救我。” 随后李乘昭又看向都浊,不过眼神却分外的凌厉,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玩味神色:“那么告诉我,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尸人的事情?这些尸人又是如何出现的?你到底是谁?此事已经非同小可,恐怕只会愈演愈烈。你最好能说出能让本王信服的理由。不然,本王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 都浊长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被李乘昭的气势所震慑到。 “其实这些尸体之所以会变成尸人,全是因为一种叫做死灵的蛊虫。”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世人皆知,养蛊之术乃是吴越特有的。吴越乃是南部小国。国内大多是神秘的原始森林以及山谷,国立贫弱,人口稀少。但吴越却是当今世上最为神秘的国家,正是因为其国内盛行各种各样神鬼莫测的巫蛊之术。擅长蛊术的门派更是数不胜数。 传闻吴越的巫蛊之术能够杀人于千里之外,更能走尸赶灵,各种匪夷所思。正因如此吴越人才会被其他各国所忌惮,不然也不会招致灭国之灾。 可吴越灭国已多年,大家都以为养蛊之术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不想今日亲身所经历的恐怖事情亦是因为蛊虫。 第五章 杀与不杀 “特娘的,原来是你这混蛋在搞鬼。” 今天经历了这么多恐怖的事情,周昆早已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无处可发泄,刚好都浊冒了出来,便把胸中的怒气都撒在了都浊的身上,直接就拔出剑要杀了都浊,却被严东集给拦下了。 “这吴越人弄出这什么死灵蛊虫,害死了这么多人,连我们都差点死了,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你为何还要拦着我杀了他?” 严东集冷冷道:“先听他把话说完。” 周昆虽是武将,但也深知对方是平成王的贴身护卫,刚刚也是见识过他的身手。平心而论,若真是要动起手来,只怕自己远远不是对手。 都浊则是豪不在意,继续说道:“死灵蛊虫的确是产自我们吴越,曾经在吴越也有许多的流派养蛊。但是自从吴越被灭国之后,许多的流派分支就消失了,也导致了许多的蛊虫大面积消失。迄今为止,只有一个流派还存有养蛊之术,并且是唯一能够豢养死灵蛊虫的流派,便是我家主人所在的赶灵派。” “吴越的养蛊之术本王也曾听闻过,只是没想到如此厉害,这赶灵派是什么?” 都浊抬头望着天空,回忆起了那些已经湮灭于记忆之中的往事:“赶灵派曾经是吴越数一数二的养蛊大派。可时至今日,赶灵派的门人也大多归于平凡人而离开了门派。到最后,只剩下我家主人是唯一的传人。我是我家主人的蛊童,自幼被我家主人养大,服侍左右。可我家主人也在一年前去世了。” 李乘昭斩钉截铁道:“也就是说,普天之下能够豢养这死灵蛊虫的也就只有你了?” 都浊却是淡定地摇了摇头:“还有一个人。” “是谁?” “就是与我一样同为蛊童,也就是我的师兄——焕璃。当初主人死后,赶灵派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我本想遵照主人的遗嘱,毁掉所有关于死灵蛊虫的经书以及培养的蛊母虫。但我师兄焕璃背叛了主人的遗志。他带着一部分蛊母虫独自离开,至今不知去向。我担心师兄会酿成大错,所以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 “于是你来到了南唐?” “没错。之前有打探到消息他出现在了南唐,这才来到了江州。对于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意外。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一定是我的师兄焕璃做的。普天之下,除了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冒昧地问一句,你师兄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不瞒王爷,我也不清楚,就连当初他突然离开我也不知道是为何。这一年来我在找师兄,就是要弄清楚他的目的,然后遵照主人的遗愿毁掉他手里的那些蛊母虫。” “能否说一下这死灵蛊虫为何能够传染得如此迅猛?” “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我所知道的死灵蛊虫,只能让死人复生成贪吃人肉和人血的怪物,却不具有任何的传染性。即使是咬了其他活人,只是会因为蛊虫本身的毒性致死,却不会传染。” 都浊的这一番话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块沉重的巨,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说什么?不具有传染性?可我们刚刚明明亲眼所见,这些人被咬死之后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尸人?” “对,问题就是在这里。我所了解的最初的死灵蛊虫,即使是被尸人咬到了也不会传染,最多就是本身的毒素致使身体溃烂死亡。可是刚刚的尸人却在咬死了他人之后就迅速传染开了。可以断定,这并非是我们赶灵派最初的所培养的死灵蛊虫。” 李乘昭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在我师兄的培养下,死灵蛊虫已经发生了变异,或者说是进化,成为了第二代死灵蛊虫,具有了无可匹敌的传染性。它已经从一种单纯的寄生蛊虫变成了一种具有可怕传染性的疾病,如果不加以控制抑制的话,恐怕会演变成一场后果无法估量的瘟疫。这场瘟疫,很有可能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每个人背脊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没有听闻过这样的事情,更没有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体会。 一场从未见过的瘟疫此刻正在南唐的土地上逐渐蔓延开来,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那些怪物的凶猛,他们都见识过了,此刻仍旧在围墙之下想要吃他们的血肉。即使是监牢里最为凶恶的犯人,其凶恶程度只怕也不及这些尸人的十分之一。 这令人绝望的消息,就算是李乘昭也不免叹了一口气:“那你可知这死灵蛊虫制造出的瘟疫,可有什么克制解救之法?” 大家都充满希望地望着都浊,既然他是这里唯一对死灵蛊虫有了解的,那么他一定有办法。 然而,都浊却是有些颓然地摇了摇头:“没有。死灵蛊虫当初从创造出来就没有克制它的解药。这也是我家主人为什么要彻底毁掉死灵蛊虫的原因。现在蛊虫又发生了变异,就连我也不知道它除了害怕阳光和火焰还有什么弱点。也许再经过我师兄的一段时间培养,它连这些与生俱来的弱点都已经没有了,变成了绝对无敌的蛊虫,到时候就真的没有办法阻止蛊虫的肆虐了。” 都浊的回答令并没有给大家带来希望,反而是绝望。如此可怕的瘟疫却没有任何克制的办法,若果真放任下去,别说整个江州,就算是整个南唐甚至是整个天下只怕都会成为尸人的天下,再无活人,人类的历史也就此终结。 无论如何,李乘昭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他们李家人的南唐,大哥未来登帝之后会给南唐子民带来新的曙光,终结这民不聊生的天下,迎来国富民安的太平盛世。这是自己最大的企盼,李乘湘的帝位就是自己的希望,李乘昭不允许任何人来毁掉这份希望,不然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牺牲就都白费了。 李乘昭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既然如此,那么在这江州之内,就要把瘟疫彻底消除干净,决不能让他们扩散开来,危害到整个南唐。” 突然,人群之中发生了动乱,一个官兵被另外一群官兵给押了过来。 李倓不禁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大人,这人被尸人咬了一口却拒不承认,还混在我们中间。”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纷纷看向那个被押解过来此刻跪在地上的官兵。 “你被尸人咬了?” 周昆直接走过去,撩起那人的裤脚,发现小腿处的确有一处明显的咬痕。咬痕处发红,并且浸出了血液。 “大人,他的确被尸人咬了。” 官兵直接吓得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解释道:“大人,王爷,你们看我没有变成尸人,我没有变成尸人啊。只是一个小伤口,根本就不碍事的。” 李倓此时也没了主意,不禁看向李乘昭。从刚才的一系列事情中,李倓发现这位平成王,并不是无所事事只知图乐的皇室贵胄,而是有结结实实本领的人物。刚刚的几番决策,勇猛果断,若非是他,只怕他们都已经在跌马县城的时候就变成尸人了。 只不过,李倓不知道,如此有本领的一个人,为什么之前一直把自己伪装成无所事事的废人。肯定不是演给自己一个小小的节度使看的,那么到底是给谁看的呢? 李倓不敢去做深想,毕竟王室的事可不是自己一个三品节度使就可以去猜测的。 但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对李乘昭产生了依赖,期待他此时的意见与看法。 李乘昭仔细观察着这个官兵,然后询问都浊:“都先生,这种情况下他会变成尸人吗?” 都浊缓缓说道:“如果没有被丧尸咬到致命伤,的确不会立刻死去。但死灵蛊虫本身所具有的剧毒性,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侵蚀掉他脑子里所有的血肉,导致身体溃烂,最终他还是会死。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初代死灵蛊虫的特性,不具有传染却具有剧毒性。但现在的蛊虫在我师兄的培养下已经发生了变异,所以他死后会不会变成尸人,这我也说不好。但从刚刚那些尸人的表现来看,我认为会变成尸人的概率会很大。” 周昆闻言,直接拔剑:“那我干脆现在就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省的他到时候变成尸人来祸害我们。” 那官兵吓得连连给李倓和李乘昭磕头,因为用力过猛,甚至额头都磕破了。 “王爷,大人饶命啊,我还是人啊,我还没有死,不要杀我啊大人。小的这些年跟着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死!” 李倓也是不忍心,文人出身的他面对此场景也是心软了。毕竟,他没办法毫无理由去杀一个无过无罪的活人。 “周将军,他毕竟此刻还是人类,并未成为尸人,是我们的同伴,是南唐的子民。我们的剑如何能对同伴相向,于情不合于理不容,把剑收起来吧。” “可是大人,若是他真的变成了尸人,对我们而言就是一大危害啊。这些尸人有多可怕,您是亲眼所见啊!” “可是他死后会不会变成真的尸人,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我绝对不能仅凭一丝猜测就下令杀了自己人,这是违背律法的事。” 周昆看着李倓都快急死了,心里暗骂道这些个文人出身的大官,一个个优柔寡断害人害己。 都浊也说道:“大人,就算是毒素的疼痛也足以让他生不如死。长痛不如短痛,我同意直接杀了这人,解除他的痛苦。” 周昆倒是没想到这个吴越人居然会帮着自己说话:“大人,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再优柔寡断啊。刚刚那些尸人有多么残忍,咱们那么多的兄弟都死在了他们手上,难道大人你还想让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兄弟再变成那样毫无人性的怪物?” 李倓被周昆问的哑口无言,他这个饱读圣贤书的节度使此刻却无法用言语以及道理去说服一个武将。 见李倓没有再反对,周昆便不再犹豫,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准备朝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官兵一剑斩下去。 正当周昆要手起剑落的时候,李乘昭抓住了他的手。 “王爷,您这是?” “先等下,周将军。这里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才走到了这里,有生死与共的情谊在。若是现在直接杀了他,难免会让人寒心。他目前还是一个人,本王同意李大人的观念,不能对自己人下手,不然这会让其他的人心寒的。越是艰难的时刻,我们越要齐力同心,砥砺前行。” 都浊是支持周昆等人的做法的,见李乘昭阻止了周昆,连忙说道:“可是王爷,他被尸人咬了,就算不变尸人也会死的,我同意周将军的做法,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莫要意气用事。” “这并非是意气用事。你是吴越人可能不懂,在我们南唐,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同伴的。况且会不会变成尸人也只不过是你的猜测,你也不能确定。你毕竟是吴越人,本王还不能全信你。本王建议,我们先把他的四肢绑起来,静观其变。如果他真的变成了尸人,我们再动手了结他也不迟。那么多尸人都应付过来了,对付他一个不成问题。何况这还能帮我们验证一些事情,一举两得不是更好。” “王爷,就算他不会变成尸人,脑子被蛊虫吞噬掉的感觉也会让他生不如死,何不让他走得更加痛快一点。” “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都无权剥夺。李大人,这个事情本王做主了。” 正愁为难的李倓听闻此言,倒是乐得轻松:“全凭王爷做主。” “来人,把他四肢都绑起来。” 手底下的人纷纷照做,用捆麻袋的绳子把这个官兵的手脚全部捆绑起来,并且为了防止意外绳子的另一头都用钉子钉死在墙壁上,所有人都手里拿着武器随时关注着官兵的变化,一旦他变成尸人,迎接他的将是乱刀伺候。 第六章 漫长一夜 这个官兵向李倓和李乘昭表达了感谢,他知道自己也许活不了,但至少得到了身为一个人应有的尊严。 可话还未说完,他的身子就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嘴巴里不止地冒出白沫。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千万只蚂蚁在同时叮咬,啃食他的脑髓,让他觉得脑袋都快要炸裂了。 所有人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靠近他。 “啊啊啊——我的头,痛死了……” 这个官兵挣扎着,想要抱住自己的头奈何双手都被绳子绑着根本动弹不了。 这人的五官以可怕的程度扭曲在一起,看起来比起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人还要令人心生寒意。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全是青筋暴起,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有小虫子在皮肤内如同线条一般流动。 这人因为用力过猛,四肢捆绑处都因为摩擦出了血。粗糙的麻绳在挣扎之下锋利无比,已经磨穿了他的皮肉。 “杀——杀了我吧,这太痛苦了,杀了我吧!” 他脸上的汗水狂流不止,嘴唇发白,原本黑色的瞳孔逐渐被一层白色的浓胶状的东西给填满。 许多的官兵都不愿意去看他的惨状,把头别到一边去。 都浊却很淡定,在一旁解释道:“此刻,死灵蛊虫的蛊母已经在他的头颅里完成安营扎寨,并开始分泌大量的虫卵。这些新生的虫卵就需要吸食脑髓来加速自己的生长发育,很快他的脑袋就会被吞噬干净,然后以不可阻挡的可怕速度遍及全身,从而达到控制他整个人的地步。” 严东集走过来悄声说道:“殿下,我来了结他的痛苦吧。” “等一下东集,我们必须验证一个东西,被死灵蛊虫毒死的人会不会变成尸人,这对我们很重要。所以——只能委屈他再坚持一下了。” 李乘昭也从来不是心软之人,可即使仅仅是旁观着就能想象得到他此刻忍受着怎样的痛苦,那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正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严东集没有再多争辩什么,对于李乘昭下达的命令,他从来不会去计较对错,只会照做。 这人的眼睛,耳朵,鼻孔都已经开始渗透出白色的脓状液体,全身的骨骼因为剧烈的疼痛与挣扎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许多人已经不敢去看这样的惨状,扭过头或者闭上了眼睛。 或许真的一刀了结他的生命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 李倓只觉得心中有些反胃,一阵头晕目眩,走到边上扶着墙,结果下方又是张牙舞爪虎视眈眈的尸人队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躲去哪里的好。 整个围墙上都是回荡着这人惨绝人寰的叫声,活人听了难受不已,但围墙外的那些尸人听了却是兴奋不已,仿佛是听到了自己同伴的呼唤,一个个张牙舞爪着扒拉着围墙,想要冲进来。 最终,随着这人仰天大吼一声,他的生命彻底结束了。 他作为一个人坚持了许久,撑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一位英雄。 众人还沉浸在悲伤压抑的氛围之中,那具刚刚死去的尸体奇迹般地“复活”了。 这人的瞳孔已经泛白无光,牙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锋利的兽齿尖牙,嘴里发出呜哇呜哇的声音,同时还流着黑色的粘稠液体,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绳子的束缚,张着巨嘴,恨不得将别人的头一口咬下来。 即使已经见到过那么多的尸人了,可一个活人在众人的面前活生生地变成尸人,仍旧是让众人震撼不已。 一开始还气势汹汹的周昆甚至都忘了应该拿剑去斩杀他的头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李乘昭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已经知道答案了,东集,动手吧。” 严东集毫不犹豫,手起剑落,几乎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挥剑归鞘,那呜哇呜哇怪叫的尸人立刻戛然而止。 随后他的脖劲处出现一条笔直的剑痕,紧接着头颅飞起,溅落出大量的白色脓水,那疯狂挣扎的身体也随之静止。四间的血液之中还夹带着大量白色的脓液,非常的恶心。 都浊随即掏出身上随身携带的匕首走上前去,一刀劈开落地的头颅。 头颅被一刀劈开,看到头颅里面的情况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头颅里面没有血肉,也没有脑髓,更没有白骨,有的只是黏糊糊的白色脓水,以及数不尽的如同蛆虫一样的细长淡黄色虫子。 虫子的数量数不胜数,充满了整个头颅。一股难闻至极的恶臭也随之传来。 看到这幅画面,有些人再也坚持不住,直接狂吐不止。这一吐,直接把昨天吃的全都吐出来了。 都浊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抛开这些细小的蛊虫,更加令人吃惊,在这些蛊虫的层层包裹之中,居然还隐藏着一条体型相较其他足足大了好几倍的粗壮蛊虫。其他的蛊虫在这条巨型蛊虫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不过,相较于其他的小蛊虫还在活蹦乱跳的,这只肥硕巨大蛊虫已经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都浊用匕首叉住巨型蛊虫然后递到李乘昭的面前:“王爷,这便是蛊母虫。一旦进入到人体之中,她便会在脑子里扎根生存,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大量繁殖幼虫虫卵,以达到控制整个身体的地步。一旦寄宿场景遭到破坏无法获取营养,便会迅速死亡。所以只要斩掉或者毁坏头颅,这些尸人才会真正的死亡。” 李倓走过来看着这具无头尸体,这一天之内实在是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自己都有些消化不过来。 “就是这么个玩意制造出了这些不死不灭的怪物?” “没错,正是它!” “也不知你们吴越没事研究这么邪祟的东西做什么,难怪会招来灭顶之灾。” 此言一出,李倓便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得罪人,毕竟整个吴越都已经被南唐给灭了。当着人家亡国之人的面揭其伤疤,实在是有些违背读书人的身份。 为了缓解尴尬,李倓对着那具无头尸体下令道:“赶快把他的尸体焚烧了,另外除了守夜轮值的人,其他人加紧时间原地休息,明天白天还有很多的路要赶。” 大家结结实实奔波了一整天,其实所有人早已经筋疲力尽,能够撑到现在全凭着一股气。如今虽然尸人仍旧是聚在下方,但有围墙的存在,便给了大家一份稀罕的安全感,这才求得片刻喘息的时间。 此刻终于是暂时安全了,不少人几乎是坐下就睡过去了,哪怕就在一墙之隔外,是数之不尽凶神恶煞的尸人,此刻也抵挡不住山崩海涌一般的睡意。 李乘昭却是毫无睡意,这与以往的他很是反常。 李乘昭独自一人在粮仓里来回踱着步,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严东集则是默不作声地靠在墙边,怀抱着自己的古铜色长剑,望着漆黑天空中那一轮格外皎洁的明月。 主子不睡,自己这个当护卫的自然也不会睡。 李乘昭望着天上一轮清冷的明月,眉头紧皱,丝毫没有虎口脱险的喜悦之色。 “东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殿下是指什么?” “原本都已经快绝种的蛊虫却突然在南唐出现,还恰巧是在南唐与吴越交壤的江州。那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都浊,还有他口中所说的焕璃,以及突然出现的尸人,都让我深深觉得不安。我总觉得,这是有人预谋好的一切,目的就是想毁我南唐江山。” 只有在严东集的面前,李乘昭才会自称我,而不是本王。对于自己的这名护卫,他从来没有看作是属下,而是生死相依的朋友。 毕竟他们俩的情谊,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那是生死之交而并非是主仆。 “或许是王爷你想多了。” “兴许吧,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 李乘昭正愁着,突然身后居然有一个尸人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严东集反应快,一剑斩掉这个尸人的头颅,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尸人。一眨眼的功夫,粮仓里已经有四五个尸人了。 严东集擦了擦脸上的血液,说道:“围墙上的士兵并没有发信号,这里面怎么会有尸人?” 李乘昭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拔出剑:“东集,你去呼叫救援,我来挡住他们。若是让这些怪物冲进来,我们可就真的完了,我可不想变成吃人肉的怪物。” 严东集看了一眼李乘昭:“殿下小心。” 李乘昭咧嘴一笑:“放心,我还没娶王妃呢,还有那么多美丽的姑娘在等待着我,我还没有享尽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所以我是不会轻易死的。” 李乘昭一贯的不正经,严东集也是习惯了,不再多说什么扭头就走,毕竟眼下时间便是生命了。 李乘昭看着眼前的这几个尸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还真是不让人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李乘昭便独自一人冲了上去。 突然出现在粮仓里面的尸人数量不多,而且看他们身上的穿着都是官兵的制服,只怕是今晚刚刚变成的尸人。 李乘昭凭借着狭窄的地势勉强一人暂时能够抵挡得住,但他必须找到尸人进来的源头在那里,不然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李乘昭独自一人不退反进,单枪匹马对战数个尸人,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宛如一个天降战神,居然硬生生地杀退了这些贸然闯进来的尸人,然后循着尸人的来源而去。 李乘昭一路来到了粮仓的东南角,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半人高的狗洞,这些尸人就是从这个狗洞里钻进来的。 此刻仍旧还有不少的尸人钻进来。只不过他们数量太多,加上没有多大的智慧,争相恐后去钻那个小狗洞,导致半天才挤进来一个尸人,甚至有不少的尸人直接被挤成了好几截,场面非常的血腥。 也多亏了这样,不然的话,仅凭李乘昭一个人是绝对抵挡不住这些汹涌而至的尸人的。 早在刚进入到粮仓的时候,李乘昭就让人去检查一下粮仓周围的环境,看看有没有缺口。想来是这些官兵偷懒或者不仔细,遗漏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越来越多的尸人钻了进来,李乘昭已经逐渐被尸人给包围了。 “啧,东集那家伙怎么这么慢啊!” 李乘昭有苦说不出,自己跑了一天,到了这深夜还要忙着杀尸人,根本不能休息片刻。 李乘昭已经退到了墙根处,退无可退,而眼前的尸人却是越来越多,自己已经完全是孤立无援之势,连夜的奔波和战斗,此刻的他已经有些力竭。 有那么一瞬间,李乘昭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李倓凑热闹,放着在大邑城里好吃好喝有佳人相伴的日子不过,非要来到这里受罪。 果真是好奇害死猫啊! 第七章 太子来信 只听得一阵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严东集一马当先冲了过来。随后是周昆率领的官兵队伍,就连不擅打架的李倓也拿着一把刀跑了过来。 李乘昭长舒一口气,但却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们从那边的那个狗洞钻进来的,得想办法堵住那个狗洞,然后把钻进来的全部解决掉。注意斩杀头颅,别的地方是没用的。” 由于还要留有人手看管围墙那边的尸人,严东集带来的人不算多,但好在由于狗洞的限制,加上这些尸人没有什么智力,钻进来的也不过数十个。 严东集先是配合几个人用好几块木板堵住了狗洞,然后用石头抵上,最后才开始围剿已经钻进来的尸人。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只花费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解决了粮仓里面全部的尸人。 大家开始打理尸体,并且一一把全部的尸人割下头颅以防万一,然后集中到一起焚烧尸体。虽然都浊说了只要斩下头颅这些尸人的生命也就彻底结束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李倓还是下令焚尸。毕竟砍掉头颅蛊母虽死,但那些蛊虫还活着。 李乘昭累得不轻,依靠在墙边休息。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原本华丽的上等丝绸服也沾染了不少的鲜血,模样有些狼狈。 面前两个官兵抬过一具尸体,立刻吸引了李乘昭的注意。 “等一下。” “王爷有什么事吗?” “把这具尸体放下来。” 两人虽不明白用意,但还是照做把尸体放下来。 李乘昭一步一步走上去,然后摘下了系在这具尸体腰间的一块半龙纹形玉佩放在手里仔细观察着。 此时,严东集也走了过来,看到李乘昭手里的半龙纹玉佩,一向平静的脸色居然也难得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王爷,这是?” “东集,你也觉得很眼熟是吧?这是东宫之物,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东宫的人。” “东宫的人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这江州?莫非是殿下派来找王爷的?” 李乘昭也觉得奇怪,这人的打扮看起来像是东宫的侍卫,仔细一看面目,虽然五官尽毁看不清容颜,但他既然能得有资格佩戴这枚半龙纹形玉佩,想必是大哥身边的亲近之人。他既然不远万里派遣人来到江州,难道是找我有什么事?难不成,京城之中发生了了什么变故? “咦,居然是这具尸体。” 正当李乘昭还在疑惑之时,一旁的方大志突然走了过来。 “你认识这具尸体?” “王爷,这具尸体就是当初下官在驿馆发现的最初的三具尸体中的一具。另外两人就是驿馆的驿仆,可唯独这人的身份下官至今不知,县城里也无人认识他,更不知他来到跌马县的目的。” “你确定?” “不会有错的,这尸体是下官亲自带回县城的。谁曾想这居然是噩梦的开始。早知道我就把他们给火烧了,也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哎,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下官的错。” 李乘昭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尸体,缓缓说道:“他是东宫的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李倓也追问道:“王爷说的可是京城之中,皇宫之下,太子居所东宫?” “没错。本王与太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好。本王多次出入东宫。凡是东宫的內侍护卫,为了表明身份都会随身携带这种半块龙纹玉佩。所以本王不会认错的,这个人一定是东宫的护卫。他来到这里,一定是受太子所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不知该如何是好。此事原本就已经诡异无比,居然还牵扯出了东宫太子,这事就更加复杂了。他们这些底层的人物,或许这辈子都无法见到东宫太子,也就更加不敢去想象这中间到底还牵扯了哪些人哪些事。 李倓只觉得自己都快焦头烂额了。尸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如今,东宫的侍卫在江州离奇死去,还变成尸人,要是查不清楚原因,只怕自己这个江州节度使的日子也是到头了。 “王爷,如今东宫的侍卫死在了江州境内,下官可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李乘昭一个白眼飞过去:“你问本王,本王问谁去。” 李倓吃了个闭门羹,不再言语。 “好了,与其想那么多,不如抓紧时间休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明天还有的忙的。” 大家也俱是身心疲惫,回到围墙上后,看着下方张牙舞爪不眠不休的尸人,吓得又缩回来塞住耳朵,直接倒地睡去。 李乘昭担心这个破洞再次被尸人们利用,于是干脆和严东集,都浊以及几个官兵留守在这里,至于围墙那边则由李倓和周昆看守着。 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勉强算是可以安全度过去了。 地平线之间的第一道曙光缓缓升起,给这沉闷的大地带来了一片希望。 的确如都浊所言,天还未亮的时候,这些丧尸就纷纷撤去了,而且散去的极快,如潮水退朝一般迅猛,生怕有一缕阳光照射在自己的身上。 尸人们守了整整一晚上不依不饶,离去的时候却又迅速无比,没有丝毫的留恋。对比起对火焰的惧怕,对于阳光的恐惧更甚。 众人也都是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算是暂时放下了。 不管明天怎么样,至少他们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光明安全的白天,比起那些已经变作尸人的人,他们好上了太多。 人生许多时候,就是要知足才能常乐啊。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的年代,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李乘昭一早就把李倓叫过来商谈事宜:“李大人,你接下来怎么安排的?” 李倓看了一眼围墙的外面,天色还未全亮,被一层白色的雾气包裹住,显得有些云雾缭绕,不知道在那些白雾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可怖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些退去的尸人此刻藏身何处躲避这日光。 经历了昨晚那一夜,每个人都是心惊胆战的,至今想来仍旧是惊魂未定。 李倓扫视了大家一圈,转头对李乘昭说道:“咱们这么多的人,还有伤员,纯靠徒步跑天黑之前是绝对到达不了大邑城的。下官建议先到雍城,然后从雍城码头乘坐水路到大邑城,这样应该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大邑。” 李乘昭思索片刻随后便肯定了李倓的建议:“好,就依李大人所言按计划行事。李大人,你带着大家前往雍城,然后乘坐水路回到大邑城。记住,眼下瘟疫已经扩散,你们到达大邑城之后立刻就向朝廷上报此事,并且还要构筑大邑城的防御工事。” “王爷难道不与我们一起吗?” “本王还有点事情要去调查一下,这件事非常的重要。也许事关这次瘟疫的起源。李大人,本王需要两位对江州地形轻车熟路的人带路,这样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 李倓听闻连连摇头摆手:“王爷,现在疫情扩散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你这样独自贸然在外面是非常危险的,下官是不会同意的。” 李乘昭露出他那经常吸引少女欢心的笑容,拍了拍李倓的肩膀:“放心吧李大人,本王可是很厉害的人物。当年朝廷里那么凶险的明争暗斗本王都活了下来,这些不过是死人罢了,就更加不可怕了。” “下官还是不能同意,正因为王爷乃是王族,若是在这江州地界出了什么事,下官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更如何向陛下交代。” 李乘昭心想这真是个秤砣,简直油盐不进,看来要换种方式与他沟通。 于是李乘昭立刻收起笑容,换上了一副正经的神色:“李大人,别忘了,本王虽是无行政权的封爵亲王,但论品阶却是在你这个节度使之上,你无权干涉本王的任何决定。” 李乘昭说得异常的决绝,不容易有丝毫的质疑,事态紧急李倓也着实不愿在此事上与李乘昭多做纠缠。 “既然王爷已经有决定了,下官也不好再劝阻。但王爷,眼下瘟疫迅猛,很有可能发展成祸患至全国上下的瘟疫,所以为了顾全大局下官在雍城最多等你到未时,若未时还未赶到下官只能带着大家先行离开,还望王爷体谅。” “李大人,你这么做是对的。本王也会争取在未时之前赶回来!” 李倓不再继续与李乘昭纠缠,给李乘昭配备了两名熟路的官兵,随后就带着大部队朝着雍城出发了。 全体官兵几乎是随便吃了点干粮就开始朝着雍城奔袭。每个人都如同拼了命一样狂奔,没有一个人喊累,包括李倓自己。 李倓则带着严东集,都浊,加上那两名带路的官兵,朝着最初的事发之地驿馆而去。 大家都是在与时间赛跑,经历过昨晚的事情,谁都知道一到了夜晚这人间就会变成地狱。 一路上所见当真是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道路两旁的树叶堆下,阴暗的石洞里,杂草灌木丛之中,甚至是石桥沟底下。总之任何阴暗的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都堆满了尸人。 他们如同动物一般强行挤压在一起,把非常有限的空间都填满了,只为了躲避那洪水猛兽一般的阳光。 白天这些尸人看起来就是一具具尸体,并无任何异常。可李乘昭等人知道,等到了晚上他们就会变成这世上最为嗜血疯狂的怪物。 李乘昭有些心急,问道:“还有多久到达驿站?” “估计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不行,太慢了,我们得再加快速度,争取半个时辰到。” 一行人又开始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好在李乘昭与严东集都是练武之人,体力倒是跟得上。另外两人也是官兵出身,至于一直都很神秘的南越人都浊,昨晚一路狂奔逃命也不见他喊一声累,此时就更不见喊累了。 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拖后腿,速度自然也就快起来了。真的如同李乘昭计划的那样,只用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就到达了驿馆。 此刻的驿馆从外观上看去和平常无异,但宁静之中却透着一股森森阴气,平白无故添了几分萧瑟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李乘昭提醒大家小心之后便率先和严东集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才发现,驿馆之内,凡是可以躲避阳光直射的地方,全都塞满了尸体。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尸体,只怕已经不下千具。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瘟疫已经蔓延开来,扩散到周围整个地区了。如果不加以扼制,那么灭亡的只怕不仅仅是江州,整个南唐恐怕都不能幸免。 整个驿馆里都充满着一种肉体腐烂的臭味和浓郁的血腥味让人几度作呕,可以肯定的是,这驿馆内也藏了不少的尸体。 众人小心翼翼穿过驿馆的前堂,来到了后院,这里由于有阳光透入,倒没什么尸体,反倒是拴着不少的马。 一路上看来,尸人似乎只对活人血肉感兴趣,除去生人之外的一切活物牲畜他们都没有任何的兴趣,所以这些马才能留存至今,不然只怕早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立刻搜索这里所有的马,任何地方都不要漏过,一旦发现任意东西都禀报给本王。” 两位官兵满头的疑问,他们不顾危险跑了这么远来到这里就为搜马? “王爷,这些马并不都一定全是驿馆里饲养的,很有可能是其他的人骑到了这里更换过的马,驿馆里的马匹都是流动的。” “这个本王自然知道,所以才要搜索这些马。你们勿须多问,只管照做便是。” 两个官兵虽然不懂其用意,但还是照做了,毕竟人家是王爷,是江州这地界的顶头天,他们只不过是小小的官兵罢了。 于是一行几人开始在马匹身上搜索。 没过多久严东集就发现了东西,递到李乘昭的面前,是一封沾血的信。 “在哪发现的?” “马鞍下面的夹层里,藏得很谨慎,不容易被发现。” 李乘昭接过来一看,信封上面写着:九弟乘昭亲启。上面的封存印章正是东宫独有的印泥盖上的,他与李乘湘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个自然是清楚的, 李乘昭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很担心自己的担忧成为现实。 第八章 神秘医女 李乘昭迅速拆开信封,阅读信上的内容。 九弟乘昭亲启: 自你走之后,如今已过数月。没了九弟在本宫的身边,偌大的东宫本宫时常觉得孤独。本宫虽身为一国太子,可你走后居然连一个可以卧膝畅谈把酒言欢的朋友都没有。 每逢孤独之时,本宫对九弟的思念就愈发浓重。然则本宫也明白自己身为东宫太子,自当要承受常人没有的孤独。为了不辜负逝去的母后以及九弟的付出,本宫虽疲倦却不敢在政事上有丝毫的懈怠。 然而,即使如此小心翼翼,还是出了意外。 在九弟你走之后没过多久父王便得了深寒之疾卧床不起,直至今日仍未见好转。 然以沐妃和内阁首辅施方泽为首的施氏外戚却外把持朝政,内统领内宫,以父王静心修养为由,禁止文武百官觐见,逐渐架空了本宫这个太子。本宫如今是空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实。 为了防止施氏外戚在朝中一手遮天,本宫本想数次觐见父王。可即使是身为太子,也不能见上父王哪怕一面。身为人子与储君之位的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愧疚自己的不孝与无能,愧对九弟的牺牲,更加无颜面对已去世的母后。 不仅如此,施相还借父王之名,命令其子施墨凉手执父王麾虎令调动驻扎于卫山的羽林军到京城西郊驻扎守卫,种种迹象表明施氏外戚有不轨之举,本宫十分担心父王的安危,可却苦于见不着面。 如今在朝中,只有少数文政大臣站在本宫身边,无一武将支持本宫。但本宫仍旧会联合京城之中所有能够联合的势力,力保父王安全,维护我南唐王室权威。 九弟当初为了保全本宫,卸去红翎威郎将一职,甘愿远离京城,去到江州那偏远之地做一介亲王。九弟之牺牲,本宫一直感恩在怀。在此大厦将倾之际,为了家国社稷,本宫仍旧需要九弟的支持。 如今九弟封为平成王,虽远离京城,但也算是一方之主。若真到了国家存亡之际,还望弟为了我等李氏江山的正统延续,再辞辛劳一番。届时,本宫的呼应还望九弟能够支持。 大哥湘顿首拜谢! 李乘昭放下手中的信,确认这是大哥李乘湘的笔记,他亲自写了这封带给自己的信,并差东宫的护卫亲自护送。 看了内容方才知道,这是大哥向自己求救的信。 李乘昭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顶替了所有的罪名被贬到了江州,本以为大哥的储君之位就能够顺风顺水,没想到反而让大哥自断一臂,宸王和施氏外戚的实力大大增长,已经到了危及大哥危机父王,甚至是祸害整个王室的地步。 想不到即使是自己离开了京城,这朝堂的波涛汹涌仍旧是不会结束。 如今的南唐,好不容易有了几年的安逸太平时光,李乘昭绝对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战火连天的日子。 可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一个被封边境的亲王,今生今世若无父王的召见都不得再入江宁城,自己又能做的了什么。 大哥信上让我呼应他,莫非大哥在江宁有什么计划? 也罢,无论大哥有什么计划,我都一定无条件支持,不能让那施氏外戚夺了我南唐李氏江山。 李乘昭正陷入沉思之中,突然一道飞镖飞了过来。虽然他也反应过来了,不过自己根本不需要躲避。 因为严东集更早发现,更快的反应。 严东集几乎就是人影一闪,就挡在了李乘昭的身后,一剑截断这暗器飞镖。 “什么人?” 严东集立刻飞身攻向房梁之上,那房梁之上却突然跳下来一个白色的倩影。 李乘昭定睛一看,竟是一白衣素裹的女子,身上还背着一个浅黄色的木箱。看这打扮似乎是一位行山走江的医女。只不过,她背后那庞大的木箱与这女子娇小的倩影有些不成正比。 这女子虽然穿着打扮极其简单朴素,且看起来脸色很疲惫,可这一张脸却委实可以说是倾国倾城。李乘昭一生潇洒不羁,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美女,上至皇宫之中的倾城佳丽,下至勾栏瓦肆的头牌名媛,那都是见识过的,却不及眼前女子清丽出尘一分。 李乘昭咧嘴一笑:“想不到在这穷凶僻壤的地方还能见到如此美丽的姑娘,只是不知在这荒郊野外,姑娘为何在此处?又为何一见面就要行刺我?” 见李乘昭油嘴滑舌,犹如那街道上的地痞流氓一般,直接扭过头根本不看李乘昭。 “我叫花间雪,本是医女,遍游天下寻找世间能够治苦救疾的草药。” “花间雪,花间一袭白雪,真是美丽的名字,更令人没想到是居然还是一位医家,难怪有如此清新淡雅的出尘气质,姑娘,我从小就对医理很感兴趣,有空一起研究研究药草,给我讲解讲解医理。” 医女完全没搭理李乘昭的这些浑话,她看了一满屋子的尸体:“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医女说的是怪物而并非是尸体,说明她从昨晚就已经在这里了。看来她之所以躲在房梁上,只怕是为了躲避那些尸人。 可以想象,一个年轻姑娘在这荒郊野外独自面对一大群尸人的围剿,在这里躲了一夜居然精神还未崩溃掉。而且刚刚看她躲避严东集的身手,只怕也是练家子出身。 这姑娘,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都先生,你给这位姑娘解释一下吧。” 都浊点了点头缓缓道:“这些尸体此刻体内都寄生了一种名为死灵蛊虫的蛊虫。白天他们看起来就和尸体无样,但一旦到了晚上他们就会复活过来,变成贪食人血和人肉的不死不灭的怪物。并且被这些尸人撕咬致死的人还会发生传染,变得和那些尸人一样。” “这是瘟疫!” 花间雪一口断定了都浊所描绘的情况。 “如若控制不好,会演变成足以灭城甚至是灭国的瘟疫。只是这样的瘟疫不容易出现,更不容易培养,究竟是因何而起?” 这花间雪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分析出了问题所在,不得不佩服她作为医女的一种本能。 严东集看了眼天色,提醒道:“快到晌午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做过多的停留,得赶紧离开这里。” 李乘昭点了点头:“没错,不然到了这房梁可承受不住我们这么多的人。” 他们约定与李倓在雍城碰面,如果过了未时人未至,到时候就是人去楼空了。 “事情已经调查清楚,现在我们速度赶往雍城,要用更快的速度,一定要在未时之前赶到,就换乘这驿站里的马。” 有了马匹作为代步,自然比徒步快了不少。队伍里多了花间雪这名医女,原本还想着照顾她放慢一点,不想这姑娘一点也不输男子,骑着马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了。 李乘昭倒是对这姑娘越来越感兴趣了。 李乘昭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雍城,却不知雍城此时也正发生着一系列变化。 李倓一早带着剩余的官兵们来到了雍城,却发现这里早已经人满为患了。雍城周边地区的百姓们为了躲避尸人灾祸发纷纷逃到了这里。 雍城虽名为雍城,但其行政划分等级与跌马县是一样的,就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因为临近琉璃江,并且有一座中转码头,繁华程度比一些县城好上不少,但规模和面积上比起一般的小县城也大不了多少,比那大邑城更是差了不少。 经过昨晚一夜的发酵,瘟疫蔓延开来,许多侥幸逃过一劫的人纷纷都来到了这里,希望能在这里寻得一处庇护之所,来抵挡那些可怕的怪物。 但这么多的人同时涌进来,小小的县城瞬间人满为患,大街小巷上都站满了人,以致于连个坐下的地方都没有。 雍城县令郭兆早已忙的焦头烂额,他还没有亲身经历过尸人的事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导致了这么多的人一下子全跑到了雍城来。 为了限制太多的人一股脑的涌入雍城之中,导致城中负重不堪,郭兆在城门口处设立了关卡与哨岗,对每一个人的身份进行核实盘查。在城内无亲或者有过罪史的一律是不让进城的。 李倓带着一众官兵赶到雍城的时候发现雍城外还是排起了相当长的队伍。在这等了半天功夫就挪动了几步脚。照这速度,只怕到了天黑也未必能够入城。 李倓直接带着人绕开长长的队伍来到城门口,这里有不少的官兵在这里查岗,进入到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要进行仔细的排查。 只不过,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贵族似乎只需要打个照面便可以进去。至于那些衣着褴褛的平民,不仅要全身上下仔细检查,有的甚至都不会被允许进入到城内,直接被强行撵走,任你哭天喊地也不能进入到县城里。 这会已经有不少人被拦在了城门外,正在和官兵们争吵着推搡着。 李倓走过去,那官兵见李倓面容憔悴,衣着破烂,脸上甚至还有污渍没有擦拭干净,就以为他不过普通的平民百姓,随即拦住李倓。 “站住,要经过检查才能有资格进入到城里。” “雍城不过一介县城,又没有什么重大的要犯通缉,什么时候进入到这里还需要进行设岗排查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瘟疫四起,为了防止瘟疫传播我们自然要做好排查工作。加上这么多的人,如果我们都放进去那雍城根本容纳不下如此体量的人数。我看啊,你还是打哪来打哪去吧。” 李倓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问道:“那能够进入到城里的标准呢?” “很简单,要么你是达官贵人,要么你就拿这个出来!” 说着官兵个的大拇指与食指搓了搓,意思是给钱才行。 李倓看到此情此景气不打一处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治理之下,居然还能有官吏如此明目张胆地徇私舞弊,更是在这种灾难当头前,这可是他为官多年来最为痛恨的事情。 又想着昨晚自己被尸人追杀,一路狂奔的狼狈模样全被属下们看在眼里,眼下一个小小的差人也敢对自己指三道四,李倓怒火中烧,直接一巴掌扇在了这个士兵的脸上。 士兵先是一懵,随后反应过来,拔出刀怒吼道:“他奶奶的,敢打你兵大爷我,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直接拔出刀架在李倓的脖子上。 李倓毫不慌张,不怒反笑:“怎么?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那士兵也不是好惹的主,自己凭借着家里的关系当上了个差头,在雍城里作威作福惯了,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你一介贱民敢打朝廷编制内的官吏,我就算是杀了你谁又能说什么?” “那你便动手试试?” 李倓虽是文人出身,既不会武功也没有征战过沙场,但此时这一身气派却有豪侠之魄,当即吓得那小兵不敢多造次。 “混账——” 周昆走上来,不由分说直接一脚踹飞了这位士兵。 士兵心里苦啊,先是莫名挨一巴掌,又挨了一脚,这痛得昨晚吃的都要从胃里翻出来。 周昆拔出佩刀,直接插到士兵的眼前,这要是再靠近半寸,自己整张脸可都要被削下来了。 “这位可是咱们江州节度使李倓李大人,是你八辈祖宗合在一起也不能得罪的大人,你还敲竹杠敲到李大人头上了,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大人,末将这就斩杀了这混账东西,给您赔罪。”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江州节度使会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雍城县城里。 那小士兵更是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罪:“大人,都是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是咱们江州的青天大老爷,还望大人恕罪,望大人恕罪啊!” 说话的声音之中都带着一种哭腔,完全没有刚刚嚣张跋扈的气势。也因为磕头太过用力,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淤血。 士兵心里苦啊,怎么就招惹到了高高在上的节度使大人,偏偏还是自己给撞上了,这找谁说理去。 若是平时,对于这样的人,李倓定会好好惩治一番,甚至为了立威直接杀了也不无不可,只是如今事情紧急,时间又是金贵的紧,着实不愿意在他的身上多浪费一丝的时间。 “你们雍城县令呢?” “来了来了,大人,下官在这里……” 城内风风火火跑出来一群人,当先的一人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留着八角羊胡,一看便是当官的主。 这人一跑过来直接就扑在地上,差点官帽都掉类了下来。 “下下——下官雍城县令郭兆拜见节度使大人!下官事先不知节度使大人会莅临本地,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你就是雍城县令郭兆?” “正是下官。” “你可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为何还不赶快让大家进城去,难不成你想瘟疫蔓延吗?” “大人,并非下官不让百姓进入雍城。实在是雍城地狭人多,一时之间容纳不下如此多的难民,也为了安全起见,下官只能对入城的人进行排查和筛选。” “本官这便告诉你,这个瘟疫只能通过已经感染的人啃咬传染,而且我们并不会在这里待许久,大家都会转移到大邑城,所以先行放行让大家全都进城吧。” 郭兆虽然仍旧是面有难色,但奈何人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得不低头:“是,下官遵命。” 第九章 两难抉择 随着郭兆下令撤去岗哨,大开城门。城外蜂拥而来的难民如潮水一般一拥而入,狭小的县城里的的确确已经人满为患了。连那些狭窄的街角小巷里都站满了人。 郭兆还完全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询问道:“大人,现在外面人人都在口口相传的瘟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至于都惊动了大人您到了此处?” “不仅是我,就连平成王也来了。” 郭兆张大了嘴巴:“平——平成王?可是那位陛下的第九子,当今太子的同胞兄弟,曾经为我南唐安定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位王爷?” 李倓看着郭兆问道:“自然是了,你身为一方父母官,这外面发生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外面瘟疫已经肆虐了,这些人都是逃难来的。” “下官并未亲眼所见,也是从今天涌进来的难民口中听到一些关于瘟疫的大概。说什么死人复苏噬咬活人,下官觉得这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哪有这样的离奇事情。” 李倓长叹一口气:“这一切是真的。有一种名为死灵蛊虫的瘟疫正在江州之内肆虐。本官昨晚亲眼所见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至今想来,仍旧是背脊发寒,令人不寒而栗。” 李倓这话倒是不假,在疲于奔命的时候倒还不觉得,眼下暂时安全了回想起惊心动魄的昨夜,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郭兆吞了一下口水,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可以想象出来那令人窒息的恐怖画面。 “那——那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码头有多少船?无论客船还是货船,甚至是渔船都行,只能能搭载人就全部算上。” “大人,眼下深秋季节,无论是渔业还是商业都异常的冷淡。现如今停在雍城码头的,算上货船,也不到十艘。其中大型客船只有三艘,货船五艘,其余的都是一些很小的渔船,搭载不了几人。” 只有七艘船,眼下聚集在雍城里只怕已经不下上千人,一次根本就拉不完。 李倓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大,这一连出现这么多糟糕的情况当真是让自己应接不暇。这一次的尸人瘟疫,可能是他仕途生涯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大挑战。若是能够挺过去,平步青云自不必多说。若是没有挺过去,那他这条命只怕是要交代在这江州土地上了。 “动用能够动用的所有人,立刻开始造竹筏。” 郭兆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竹筏?大人,一个竹筏能坐多少人。这么点时间又能制作多少的竹筏。大人,到了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想着让所有人都活命了。” 李倓眉头一皱,反问道:“此话什么意思?” 郭兆左右看了一下,靠近李倓特意压低了声音:“大人,下官的意思是,眼下的情况咱们救不了全部的人。目前码头里的船就算是缝隙里都给塞上人,那也顶多带走现在的三分之一,剩余的人只能留在这里,等待明天的救援。依下官拙见不如这样,我们先让贵族先乘船走,保证他们的安全。雍城的这些贵族大多与大邑城那边的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救了他们就等于救了大邑的贵族,到时候也能反哺到大人这里……” 李倓还未到等到郭兆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坚决不行。你没有亲眼所见那些尸人,不知道他们的可怕之处。雍城无险可守,这些人又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根本撑不到明天,等明天再来他们就是一群尸人了。” “可若是咱们今天不走,全都得在这里变成尸人。下官贱命一条可是不打紧,可大人的安危关系到整个江州啊。还有那些贵族,若是死在了这里,到时候谁都不好交代,更有可能引起大邑城那边的豪族不满。” 李倓仍旧是坚决摇头,他身为一州节度使,绝对不会也不能答应这样荒诞的决定。李倓虽然是一介儒生,也许眼界不多么高远,但某些最起码的道理与原则他还是会遵守的。 此时,身旁的周昆眼珠子一转,也走了过来:“大人,末将非常理解您的爱民之心。小的是一介草莽武将,不懂什么大道理。可大人身为一州节度使,乃是一州父母官的高位,就更要站在高处看问题。” “周将军,难道你也要让本官做出这种放弃百姓的事吗?你也是食朝廷俸禄的人,应该深知立国当以民为本。若是今日你我都放弃百姓,那么以后该如何在这江州立足?” “大人,末将不是让你放弃百姓,而是为了保护更多的百姓,舍小顾大。若今日大人拘泥于全救和救一部分的问题,导致了整个江州的沦陷为尸人国度,那才是大大的罪过。上对不起朝廷栽培,下对不起江州更多的黎民百姓。” 李倓负手而立,嘴里喃喃自语:“救全部——救一部分……” 周昆见李倓已经有些动摇了,笑着继续说道:“瘟疫已经蔓延到如此程度,瘟疫的可怕程度,昨晚大人已经见识过了。这就是一场灾难,一场与瘟疫之间的战争。既然是战争,那么牺牲就是在所难免的。眼下我们最重要的就是保存核心实力以备将来。什么才是核心,自然就是这些掌握着财富和权力的贵族。如果能够用这些平民的牺牲换来这场战争的胜利,末将以为是绝对可以做出的取舍。大人切莫忘记了,大邑才是江州的根本,雍城是绝对可以舍弃的棋子。” 周昆的一番话让李倓原本坚定无比的念头开始动摇了。他身为一州节度使,究竟是为了这上千人的安危还是要顾全大局为了更多的人,这实在是一道难以抉择的难题。 思索良久,李倓转身对着郭兆郑重其事地问道:“若本官依你们所言,你们如何计划?” 郭兆闻言开心不已,笑嘻嘻说道:“大人放心,现如今雍城里有哪些贵族和上流人士,下官早已了熟于心,并且都已经做好备案。如果仅仅是搭载这些人,目前可以用的船绝对是足够了。我们可以留下一些武器在雍城,只需要剩余的人坚守住今天一晚上,明天天一亮,大人再派更多的船只来救这些百姓不就可以了吗?” “你指望这些平头百姓能守住那些凶神恶煞的尸人?你还不如指望满天神佛此刻下凡来拯救我们呢!” “若真是那样我们留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啊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咱们这些当官的,有时候就是必须做出一些割舍,才能顾全大局。” 虽然道理都清楚,李倓却仍旧是有些犹豫,这毕竟关乎这么多人多性命,心里下不了决定,更担心一旦自己做错了决定,会酿成无法预估的后果。 一旁的周昆见李倓犹豫不决也走过来添油加醋道:“大人,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再犹豫可就真来不及了,到时候我们谁都走不掉。” 李倓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思索了很多的东西和画面。那些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多的尸人,这些百姓们期盼的目光,自己年轻摘得官帽时曾立下的豪言壮语。 仿佛认命一般,李倓长叹一声:“好吧,你们着手安排吧。在保证贵族们的情况下,尽量多让一些人挤上船。咱们这一次能多带走一个是一个,毕竟留在这里……” 后面的李倓没有说出来,也不愿意说出来。 郭兆与周昆两人一听,立刻喜笑颜开。他们俩心中比谁都清楚留在这雍城和等死没什么区别,一旦到了晚上,无险可守的雍城一定会被那些穷凶极恶的尸人给踏平的。 人都是利己自私的,尤其是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只有上位者才能清晰地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更多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您放心,下官这就去着手安排。” 一直等到了未时,还不见李乘昭他们归来,李倓急得在原地来回辗转。 “王爷他们怎么还未归来,这马上就要过了未时了。” 周昆招呼完左右之后走到李倓的身边:“大人,王爷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李倓摇了摇头:“平成王可是王族,我们若是不等他到时候他出了什么事死在了这里或者说变成了尸人,本官如何向陛下和朝廷交代?你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扛住皇族的性命?” 周昆也是被说得哑口无言:“那我们就再等一等吧。”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如今未时已过,距离天黑也不过两个多时辰的样子,可雍城到大邑城的水路也要两个多时辰,此时的的确确是乘船的最后时机。 雍城里的人见迟迟没有任何行动已经开始躁动起来,尤其是事先已经得到消息要乘船离开的贵族,纷纷质问郭兆为何迟迟不启程,再拖下去天就要黑了。 郭兆实在是招架不住这些贵族一路连奔带跑地来到李倓的面前:“大人,我们若是再不启程,城里怕是要发生动乱了。” 周昆也在一旁跟着附和道:“大人,我们真的不能再等了。我们与王爷约定的是未时,王爷当时也说了他们若是未时未赶到,不必等他们,先行离开。况且王爷命大福大绝对不会有事的。” 李倓犹豫再三之后终于是下定决心:“准备出发!” 一共找到了八艘船,其中三艘客船,五艘货船,其他的一些小渔船根本无法远行,可以视作没有。 李倓为了能够搭乘更多的人,命令船夫们把货仓里的东西全部搬下来,清空船舱然后挤上人。 可就算如此,最后也仅仅是上了四百多人,贵族倒是上完了,可还剩下一大半的平民没能上船。 后方的平民还在排起长队等着上船,可官兵们已经关上了闸门禁止后续上船了。 后面排队的百姓们眼看着关闭了闸门不让自己上去,人群之中不安的情绪开始躁动起来。 “还有这么多的人没有上船,为什么把闸门关上了?” “对呀,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要赶紧离开这里才行啊。” “李大人,郭大人,快让我们上船啊?” “这是在做什么?这是要让贵族走,然后把我们这些平民给抛下吗?” “李大人,您身为江州节度使,您倒是出来说说话啊?” “别傻了,这会他们当官的只会顾自己,怎么可能管我们这些平民的死活。” …… 听着外面人对自己的唾骂与诅咒,躲在船舱里的李倓不敢出去,也不敢去听。 原来,为了苟活抛弃百姓是如此让人难受,他甚至此刻都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人,只得招呼身为雍城县令的郭兆出去。 郭兆来到甲板之上,看着岸上拥挤的人潮,挥了挥手:“诸位请安静一下,请听我说。如今你们也看到了,这几艘船根本容纳不下我们全部的人。” 人群之中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高声道:“所以就要抛下我们独自跑路吗?你们这些贵族,只顾自己的狗命,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我们。” 周昆闻言立刻喝声道:“大胆贱民,你们的贱命如何能够与贵族相比,你们要时刻认清自己的定位。这个国家的根本是这些上层贵族,可不是你们这些庶民。” 一位秀才模样打扮的人郎朗说道:“可真是新鲜。小生读书十余载,第一次听说国本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我南唐自建国以来,素来以礼法治国,尊儒重道,更以百姓为本。如今诸位大人身为贵族,在此危急存亡之际却自顾自离去,不顾百姓安危,于礼不合,于法不违,这才是大大的有违国本。若今日之时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只怕你们都都不会好过的。” 周昆嗤之以鼻:“就你一个穷酸秀才也配跟本将军谈治国根本。本将军若是在这里就杀了你,谁又能说什么,至于陛下他就更不会去关心远在江州的一个穷酸秀才的生死了。” 那秀才闻言,见周昆凶狠的模样,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周昆真的动手杀了自己。 如此一来倒也起到了威慑的作用,场面一度安静了不少。 郭兆接着说道:“大家请听我们说。我们并未抛弃你们,只是如今只有这么多的船,载不了那么多的人。就算我们全部挤上去,这船也就沉了。所以请大家暂时在这里留下一晚,到了明天我们自然会派人开更多的船来迎接大家。” 众人听了之后明白自己是被抛弃了,人们开始往船上冲,但被官兵们组成的人墙给挡在了外面。 “凭什么贵族们都上去我们却要被留下?”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怪物有多么可怕,留在这里就是等死,我再也不想面对那些怪物了。” “当兵的和当官的都跑了,就剩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可能撑得过今晚。让我们留在这里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李大人,你不是一向自诩爱民如子吗?怎么这会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 面对着百姓们的辱骂,躲在船舱里不敢见人的李倓紧紧闭上了眼睛。 那些百姓骂他的话,就如同一根根细小无比的银针扎在他的心里,令他难受无比。 这次的决定,或许是他仕途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折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第十章 听天由命 郭兆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一边擦汗一边说道:“大人,这些个刁民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官船也敢硬闯。大人,我们不能在此地多逗留了,得赶紧拔锚离开才行,不然等会发生了民乱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李倓缓缓睁开眼睛,但眼神之中的迷茫之色消失了,转而替换成了一种坚定无疑的神色。 “是要走了,你和周部将带着人离开吧,本官要留下!” “是,下官这就——等等,大人您说什么?您要留下?” 郭兆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是要留下。这里还有近千的百姓,你我二人皆为父母官,若是我们都走了只留下他们去面对那些凶猛的尸人,这种事本官实在是在做不出来。本官要留下在这里等待王爷的归来,顺便与他们一起对付尸人。若是侥幸我们撑过今夜,你们到达大邑城之后,让周部将连夜组织船只,天一亮就派人过来接应我们。” “可是大人,你们留在这根本就撑不过今晚的,这可是一条死路啊。” “那本官也算是与民同在,死得其所了。” 李倓说的正气凛然,让郭兆居然觉得自己有些相形见绌。 郭兆扭头问道:“大人当真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意已决,不再悔改!” 李倓的神色不容置疑,郭兆似乎也明白了。 “好,下官明白了。大人的胸襟与风骨,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走吧,出去吧,迟早要面对,该来的也终会来的。” 李倓在郭兆的陪同下来到甲板之上,随后让人打开闸门自己独自一人走下船。越过官兵们组成的人墙,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大家看到李倓的出现,原本躁动不安的人群才迅速安静下来。 “李大人,您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好,本官此来就是要给大家一个说法。并非是本官想要抛弃大家,这些船只能坐这么多的人,总有人要留下,总有人要去搬救兵。不过你们放心,本官也会留下,并且我们南唐的九皇子,平成王也在赶来的路上,等会便会与我们会和。如今瘟疫当前,人人有责。我李倓向你们承诺,一定会和平成王与你们一起留在这里对抗瘟疫,等待着明天的救援。无论结果如何,本官都会与你们一同面对,绝对不会退缩半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虽然仍旧有怨言,但却没有人再说什么。毕竟船带不在那么多的人是客观事实,加上平成王和江州节度使这样的人都留了下来,自己又还能说什么。 最终,李倓真的留了下来,郭兆和周昆则带着一众贵族乘船离开了。 郭兆与周昆两人站在船头,望着逐渐远去的雍城县码头,郭兆长叹了一口气。 这倒是让一旁的周昆有些意外:“郭大人,上了这船就安全了。我们劫处逢生不应该值得庆幸吗?为何反而叹气?” “我曾以为我与李大人是一路人,通过十年寒窗苦读求得半分官职,然后努力通过自己的奋斗力争向上,成为朝廷栋梁。如今想来,是我想多了,我从来与李大人都不是一路人。” “哦,这话从何说起?” “我没有李大人那般为民舍弃生命的勇气,更没有李大人那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风骨。我只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罢了。” 郭兆的这番话有几分自嘲又有几分无奈,更有几分愤怒之意在其中。 “郭大人又何必在此怨怨自艾呢,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讨论勇气和风骨,不是吗?我们该庆幸我们离开了那里,不然无论有什么样的抱负都是白搭。” “也许吧,希望我不会后悔自己今日的决定。” …… 李乘昭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是在快到申时的时候到达了雍城。可此时的雍城码头已经没有一艘船了。偌大的雍城里,除了人,也仅剩下了人。 李承昭见此情况立刻质问李倓:“李大人,船呢?” 李倓有些汗颜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王爷,可以乘坐的只有八艘船。下官已经让雍城县令郭兆和周部将带着贵族和一少部分人乘船先行离开码头前往大邑了。” “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人,那他们该怎么办?” “王爷,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终究是走不了全部的人的。” 李承昭真的想给李倓一巴掌,居然违背自己擅自做主。但好在他本人留了下来,说明这人本质上还算是个有点担当的人。 都浊看了一眼已经快落下山头的太阳,神色有些担忧:“王爷,天色快黑了。一旦入夜,那些沉睡的尸人就会再度苏醒过来,变得和昨晚一样疯狂。并且,保守估计,今天晚上的尸人数量比昨夜只多不少。” 李承昭环视了周围一圈,全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就连李倓一开始带来的那些官兵都走了,哪怕在战场上他李乘昭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当下的局面也真是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而雍城又是无险可守的小县城,这城墙就是石头块和泥巴组合建成的,这城墙甚至连稻山粮仓的高度都没有,如何能够抵御那如潮水一般的尸人。 “今天肯定是离不开这里了,我们必须在这里撑过一夜。李大人,你把现在县城里所有年轻力壮的人都组织到一起,叫到本王跟前来,本王有话要说。” 虽然李倓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但鉴于昨晚李承昭出色的指挥,他心悦诚服地照做。 李倓遵照李承昭的命令把现如今雍城里所有年轻力壮的人都召集到了一起。没过多久,这小小集市广场就站满了人。 大家虽不知道李倓的用意,但眼下也确实无事可做,倒想听听李倓的说法。 许多人认识李倓,知道他是江州节度使,却并不认识李承昭,所以需要李倓来介绍他的身份。 “诸位,这位便是我们南唐的九皇子,也是我们江州的平成王。如今,将由他来指引我们怎么度过今夜,让我们鼓掌欢迎。” 下方传出一阵零零散散的掌声,让氛围有些尴尬。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谁还去管你是皇族还是平民,他们现在最关心的是怎么活下去。 任何时候,活着都是最高的优先等级。 虽然很尴尬,但李承昭毫不在意,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让自己这个王爷至少看起来还是有些皇室的威严,不然无法起到震慑作用,那不是丢了王族的面子。 “咳咳,诸位能够走到这里,想必都已经面对过那些可怕多尸人。没错,他们的确强大而可怕,他们毫无人性可言,如同野兽一般凶猛,最为恐惧的是他们还拥有无感和不死之身。但他们也并非是不可战胜的。本王今天在这里,留了下来,就是想以行动让诸位放心,我们没有放弃大家,朝廷也没有放弃,所以我们自己更不能就此放弃。本王和李大人会在这里领导大家,今晚一起抵抗尸人。” 人群中有人问道:“那些尸人那么厉害,我们这些只不过是种庄稼干农活的平头百姓,如何是对手?” “军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接下来,就请这位来自吴越的都浊先生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尸人的一些特点。” 说完,李承昭给了都浊一个眼神,都浊立刻心领神会,也走上台前。 “这些尸人明显惧怕阳光,所以只会在夜晚行动,白天他们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尸体没有任何的不同。他们是被寄生在体内一种名为死灵蛊虫的蛊虫所操控行动。没有人性没有理智,只有对人血和人肉的本能追逐。凡是被这些尸人咬过的人,死了之后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所以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他们原本就是已死之躯,所以没有痛觉触觉,除了火焰和阳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们感到害怕。” “那可有什么办法彻底消灭这些尸人?” “唯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破坏掉他们的头颅,让寄生在脑袋里的蛊母失去生存环境。众多蛊虫一旦失去蛊母的统一调配,它们的运作就会变得混乱不堪,导致尸人失去行动力。当蛊母死了之后,这些蛊虫也活不了多久。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让他们彻底死亡。所以,综上所述,对付尸人就是砍掉它们的脑袋,同时利用他们惧怕火焰,没有智力,更不会使用工具和协同合作。我们可以利用在这些弱点进行针对,扩大我们的赢面。” 雍城里的好多人都没有听过这些,如今听到内心都是震撼不已。若非他们已经亲眼见过那些尸人,只怕会觉得都浊是在这里危言耸听,没人会去相信这么怪异的事情。 都浊说完之后就退了下来,李承昭则接着都浊的话说道:“所以只要利用这些尸人的特点,我们就能够战胜他们,见到明天的太阳。马上就要入夜了,雍城无险可守,我们必须构筑起防御工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大家齐心协力撑过今晚。我李承昭以南唐皇族之名在此向诸位起誓,本王一定会带领大家打败尸人,撑过此劫,若有违誓言,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永不翻身。” 下方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思索着李承昭的话。 一位皇子,更是当今南唐皇帝册封的亲王,一方霸主。他说出的话,有足够的分量让人们去相信。 李承昭的话犹如黑暗里的一道光芒,给这些原本都已经绝望的人带来流一丝温暖的曙光,让他们有勇气去面对那些如同恶魔一般的尸人。 也许,说不住,在李乘昭的带领下,他们真的可以逃过此劫。 “好,我们相信王爷。我们也相信朝廷是不会抛弃我们的。” “王爷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一切听王爷的。” …… 群情激愤,与之前的一潭死水形成了剧烈的反差,李承昭成功获取了大家的信任,调动起了大家的积极性。大家为了共同的目标——活下去而走到了一起。 人心,第一次完整的统一了。 都浊也不禁感慨:“王爷还真是了不起,三言两语就让这些人重新振作了起来。就在刚刚,大家一个个还是面如死灰的精气神,都觉得活不过今晚了。” 严东集却是很淡定,好像见惯了这些事情一样。 “如果你看过他在上战场前演说的话,你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那是严东集的亲身经历,李乘昭从来都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总能在关键时刻聚集人心。原本经历了江湖厮杀,自认看遍人生百态的严东集,那一次都不免被李乘昭说的心潮澎湃,甘愿为他去战死沙场。 这便是李乘昭的魔力,独属于他的能力。 所有人都很激动,人们互相告慰着彼此,互相抱团取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多少消散一些心中的恐惧。 人群之中唯有一人一直以冷峻的眼神注视着台上的李承昭,她便是与李承昭等人一起来到雍城的医女花间雪。 花间雪的目光始终都落在李乘昭之上,眼神之中有疑惑,有不解,更有一丝毫不隐藏的愤怒。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手里原本握着采药镰刀的手更紧了。 有了主心骨之后,大家便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怨声道哉,把原本珍贵的时间通通都浪费掉了。 李乘昭开始亲自带着人构筑防御工事。加固城墙,制造木刺,弓箭等武器,准备足够的火油和火把。李乘昭曾是赤翎威郎将,参加过的战役大小不下数十场,没有一场败绩。 所以无论是攻坚战还是防御战,他都是得心应手,经验十足。 好在周昆他们还算有良心,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些武器,不然就真的是白手起家了。 此刻雍城之中凡是能够拿得动武器的都行动起来,做到了全民皆兵的地步。仅仅两个时辰的功夫,这些原本连基本战斗不会的平民虽然仍旧算不上真正的战士,勉强有勇气去面对尸人了。 可李乘昭知道,战场之上,除去调度兵法之外,最重要的便是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勇气。 待一切完工之后,原本矮小不起眼的县城围墙居然有了几分军事要塞的感觉,然后每个人的手里也分别都分配到了武器。严格来说算不上是武器,因为就连镰刀,锄头,扁担,火钳这些都用上了。 总之,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全部利用上,全民皆兵。用李乘昭的话说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第十一章 仁心祸举 李倓也是很佩服李乘昭的统帅力,在这一点上自己这个文官是万万不如的。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求学时先生曾对他说过话。太平盛世之时,文人是让国家富强的最强武器。而适逢乱世之时,武人则是平定混乱的定海神针。所以文不可以看轻武,而武也不能侍武行凶。只有两相结合,才能永葆国泰民安。 而此时此刻,他与李乘昭,不正是处于这种状态吗? 只是,就算如此,李乘昭的脸上却仍旧未见半分喜悦或者放心之色,反而是一脸担忧的神色。要知道平日里李乘昭那是能笑绝对不苦颜的主。 “王爷,眼下防御工事已好,万事俱备,还有什么担忧的吗?” 李乘昭站在城墙上望着外面的一片原野,以及更远处的那些连绵不绝的山脉。它们像是一只只匍匐前进的巨兽,吞噬着阻挡它们脚步的任何事物。而那些尸人,很有可能此刻就隐藏在其中,等待着属于他们的黑夜降临,创造一出血与肉的狂欢。 “这城墙还是太过脆弱,经受不了太过猛烈的冲击,很有可能撑不住一个晚上。” “王爷的意思是就算如此我们还是守不住尸人的进攻?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等着我们的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李乘昭皱着眉头说道:“经过昨晚的瘟疫在跌马县城的爆发之后,尸人的数量比以往只会更多,甚至是成倍的增长。依照本王多年的经验,仅靠这道城墙是挡不住的一个晚上的。” 李倓汗如雨下,偏偏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想逃都来不及了,还能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吗? “那依王爷之见该当如何?” “我们必须要构筑起第二道防御才行。” “可是这雍城只不过是一座小县城,并无瓮城和内城,要依靠什么构筑第二道防御?” 李乘昭转过身看着县城内,饶是经验丰富的他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突然,李乘昭脑子里灵光一闪:“李大人,雍城里可有监牢?” “监牢?自然是有的。” “带本王去看看。” 李倓满头的疑问,到了这时候去看什么监牢? 不过李乘昭的吩咐,他依旧是照做。 “王爷请跟我来!” 在李倓的带领下,李乘昭来到了雍城县的监牢前,看到这座监牢,他人愣住了。 这是一座极其不起眼的监牢,甚至当初建造的时候为了省事方便,就是在一个山包里开凿出来的山洞。监牢则是在山洞之中,若不是山洞口上方的那个牌匾上写着监牢二字,门口还有人些木刺堆,谁能想到这是一座县城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牢房而不是某个人挖的洞穴住宅。 李乘昭也忍不住说道:“这监牢修得也太简陋了吧,还不如一般酒楼的酒窖看着阔气呢。” 李倓也是尴尬一笑:“王爷有所不知。像这种偏远的小地方,虽说偶尔也有犯事的人,但大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顶多在府衙关押几天就放了,犯不着关进牢房。所以这监牢一年到头也关押不了几个人,自然用处也就不大。当初第一任雍城县令为了敷衍上头的人,简单修筑了一个监牢做做表面功夫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王爷打听这监牢有何用意?” 李乘昭环顾了监牢一圈,缓缓说道:“虽然不成样子,但也没有其他更适合的地方了,这里将是我们最后的防御工事。” 李倓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说的第二道防御工事就是指这里?” “没错,知我者非李大人莫属。把所有老弱妇孺全部带到监牢里面来,并且修补好所有的漏洞与窗户,不要留有任何除大门外可以从外面突破进来的缺口。这一点很重要,一定要记住。另外就是在外围添加一圈木刺栅栏。如果外面一旦失守,所有人就退守到这里。最后,一定要准备足够的火把,务必保证到时候每个人的手里都能分配到一支火把。到了最后,也唯有这火能够带给我们希望了。” “可是王爷,如此一来这里就只有这一个入口了。一旦我们这里也守不住的话,那就再无出路了,会被一锅端的。下官虽不懂什么战场之上的战法谋略,但却知道鸡蛋都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 李乘昭冷嘿嘿一笑:“没想到李大人一介文人倒还懂狡兔三窟的道理。如果这里都失守了,有没有退路又有什么区别?你还指望夜里带着数百人之众的百姓在大量尸人围剿下逃脱吗?与其变成那样丑陋的怪物,本王宁愿作为一个人死去。” “这……下官倒是没有想到。” “大人既是文人出身,那么应该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我们就在这里与尸人决一死战,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结果。赢则生败则死,战场之上的规矩从来都是如此简单。” 李倓咽了咽口水,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当真是一件比一件棘手一件比一件惊心动魄,他之前活的这整整三十多年也不会想到过会有一天,他李倓会在这雍城监牢里与吃人肉的怪物一决生死,他自己都有些吃不消了。 这一次,当真是赌上性命的一战,没有后退可言。 琉璃江上 八艘船在江面上缓缓并肩行驶着,郭兆站在船头望着西沉的夕阳,金色的霞光洒在江面上,两岸的青山缓缓后退,时而树林之中惊飞一起一群飞雁,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美好。 直到此时此刻,郭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周昆拿着一坛酒和酒杯走了过来。 “郭大人,这是雍城胡氏贵族家里珍藏的十年陈酿女儿红,说是感谢我们救了他们一命。这可是上等的好酒,这要是搁在往日,你我二人根本没有机会喝上这样的好酒。现如今,有酒有景,你我二人今日有幸逃过一劫,我们何不来庆祝一杯,庆祝我们劫后余生。” 郭兆接过周昆递过来的酒,可脸上却不见任何高兴的神色。 “周将军,我还是有些担心。平成王和节度使大人可都在雍城,他们要是没撑过今晚……一个皇族,一个三品大员,后面的事我想都不敢想!” 周昆喝下一口酒,然后拍了拍郭兆的肩膀:“这是好事啊郭大人。” “好事?这能是什么好事?我们丢下了一个王族和一个三品大员独自逃命去了,这就是掉十个脑袋也不够啊。” “我的郭大人,你就放心吧。他们如果真的命大活到了明天那我们也是听从节度使大人的安排,怎么论罪都论不到我们的头上。但我觉得希望不大,我见识过那些怪物有多么厉害,他们是绝对撑不过今晚的。既然他们都死在了这里,至于故事的经过和起因如何,还不是由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编写的。那些远在江宁的人,就更是不知道了。” 郭兆能够成为一方县令,那也是有些头脑的。周昆这么一说,他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也是相视一笑。 “周将军果然是个干大事的人,对于周将军,我倒真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哪里哪里,郭大人过奖了。这以后到了大邑,还要承蒙郭大人多照顾呢!” “好说好说!” 两人相视一笑,酒杯在空中碰在了一起。 太阳已经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上,天地间的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此时的黑夜来临,在每个经历过瘟疫劫难的人心中来说,都是噩梦一般。 自从有了火之后,人类从未如此惧怕过黑暗。 不过此时身在船上的这些人心安了不少,毕竟他们远离了尸人也就远离了瘟疫。等到了大邑城,谁还关心留在雍城这些人的死活。 此时,八艘船其中的一艘货船,船舱的最底部。 一个身穿华服的老妇人缓缓走下台阶来到这货船的最底层。 这里都堆叠着各大贵族们的细软物件,虽然李倓曾明确下令清空船舱里的东西,只携带人上船。可仍旧是有些官兵收受贿赂,私下允许了他们携带一些私人物品上船。不然,也许可以有更多的人挤上船。 老妇人走到贴着自家丈夫名字的木箱前,轻轻抚摸着箱子,眼神之中充满了慈爱,甚至隐隐有泪光在闪烁。 突然,箱子居然动了起来,吓得老妇人接连后退了三步。 箱子动得愈发激烈,里面像是关押着什么凶猛的野兽一般,恨不得撞碎箱子奔出来。 借着火烛昏暗的火光,通过盖子与箱子之间的缝隙,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只眼睛。只不过这只眼睛没有黑色明亮的瞳孔,泛白一片,看不见倒影,仅仅是直视他的目光就让人不寒而栗。 从箱子里还发出呜哇呜哇的怪叫声音。 老妇人再度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箱子:“我的儿啊,我的儿,娘亲是不会就这么抛下你的。你生病了,你一定是生病了才会变成这样。等到了大邑,娘亲就带你去看最好的大夫把你的病治好,谁也别想把我们娘俩给分开。” 听着自己的孩子发出惨痛的叫声,老妇人当真是于心不忍。 于是,老妇人从身上取出一把银色的小匕首,对着自己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割开了一道口子。 血液递到了缝隙口里,一只黑色的嘴巴贴了上来,贪婪地接着这滴落下来的血液。 随着吃进去的血液越来越多,那箱子里面的怪物似乎越来越兴奋,箱子的抖动也愈发的激烈。 那把锁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着猛烈的冲击,终于,锁断裂,盖子被一把推开,居然是一个满嘴血污的尸人。 尸人望着眼前的老妇人,生前自己的母亲,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了上去,一口咬住老妇人的脖子。 老妇人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她也放弃了挣扎。能死在自己心爱的儿子手里,她也没有什么怨言。 最后,老妇人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儿子,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 这边郭兆与周昆正在船头上喝着酒聊着天,旁边的那艘船上却起了异变。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 紧接着一个尸人冲上了甲板,见到一个人直接就扑了上去。那人瞬间被扑倒,被咬住了脖子,那人在地上抽搐挣扎了两下就断气了。 周昆大吃一惊:“船上怎么会有尸人呢?” 紧接着从船舱里涌出更多的尸人,那艘船上的人与尸人陷入了一片混战。 可他们都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半分抵抗的能力都没有,没过多久那艘船便沦陷了,除去跳入琉璃江的,其他的人都变成了尸人。 郭兆吓得手里的酒杯直接落到甲板上摔碎了:“我的妈呀,这就是尸人吗?这这这——这也太可怕了。” 周昆见状大声高呼道:“其他所有的船只迅速远离那艘船,千万不要靠近它。其余的人点燃火把扔向那艘船。” 其他船上的人纷纷点燃火把扔到了那艘船上,没过多久那艘船就燃烧起来。那些尸人惧怕这些火焰,又不知该如何扑灭火焰,被这些火焰给活活焚烧而死。 刚刚还并肩而行的一艘船,转眼间就化作了一团火焰。琉璃江上,有一朵盛开的红色花朵,异常的耀眼。 此时,一开始选择跳船的那些人纷纷朝着郭兆他们所在这的这艘船游过来。 “快扔下绳子让我们上去!” 正有官兵打算扔下绳子却被周昆给拦住了。 “大人,我们不救他们吗?” 周昆喝道:“救什么救,他们身上有没有感染瘟疫你知道吗?” “可他们都没有变成怪物啊?” “你懂什么,若是没有咬到致命伤口不会立即变成尸人,但你能保证从那艘船上跳下来的人没有携带瘟疫吗?” 官兵被周昆问得哑口无言。 “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 周昆看着下方水里求助的人,眼神逐渐变得冰凉:“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官兵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着周昆。 “将军,这……” “赶快放箭,难不成你想我们都变成那种怪物吗?谁若是不听命令,本将军就杀了他。” 官兵们再也不敢犹豫,周昆在江州那是出了名的霸道蛮横。虽然这道命令太过残忍,但却没人敢违抗。 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下方水里正在等待救援的人们。 “这是什么意思?将军,大人,为何要对把箭对准我们?” “这是要杀了我们吗?将军,我们并没有被咬到,我们没有变成怪物!” …… 水里的人们努力解释着,但这些箭却没有放下来,周昆也没有下达放下的命令。 郭兆眼看如此,心里有些害怕:“周将军,这些人可都是贵族,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周昆不以为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为了更多人的安全,我们必须这么做。放箭——” 所有官兵一起向水里放箭,水里那些逃生的人本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不成想最后没有死在尸人的嘴里,反倒是死在了人的手里。 他们纷纷中箭而亡,鲜红的血液瞬间浸染了大片的江水,空气里都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郭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冷汗直冒,不敢再去看这场景。可一抬头,那艘船上的尸人还未烧光,他们仍旧张牙舞爪对着自己嘶吼。 郭兆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所谓的尸人,虽然只是旁观者的角度,但仍旧令人胆寒,而今晚留在雍城的人便是要面对更多这样的怪物。 “也罢,事到如今一切全凭周将军决断。周将军,我还好听信了你的话,上了这艘船。不然留在雍城的后果我都不敢想象。” 周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那团江面上的火焰却没有作声。 但这些在船上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此刻留在雍城的人绝对没有活下来的道理。 …… 第十二章 激战之夜 李乘昭,都浊,严东集,还有数百人都站在被加固之后的城墙之上。城墙上每隔三步的距离就插着一根点燃的火把。 在这样的黑夜里,火把不仅能够带来光明和温暖,还能给每个人的心中带来希望和勇气。 火把不熄灭,便有希望,便有抵御尸人的勇气。 雍城里所有的老弱妇孺都已经被提前带进了重新修建的监牢里,由李倓和花间雪,方大志带人看守着。若说此刻雍城之中哪里最为安全与坚固,那必定是这座监牢。 凡是年轻力壮能够拿得动武器的人,除去一部分人守卫监牢,其余的全部都来到来这外围城墙上,等待着尸人的到来。 可是距离天黑已经快过去一个时辰,雍城外仍旧是寂静一片,没有任何的动静。 有些还没有见识过尸人的人也渐渐开始松懈来下来,有的人甚至直接原地坐下开始聊起天来,完全没有一开始那种紧张的氛围了。 李乘昭也不免有些怀疑,转头问向身旁的都浊:“都浊,虽说这些尸人到了夜里就会苏醒,可也没说他们一定会到雍城来,会不会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都浊看着雍城外面那片漆黑的树林,摇了摇头:“不,王爷,他们一定会来的。现在的死灵蛊虫已经是经过我师兄焕璃培养之后的品种,它们的传播速度之快昨晚王爷也是亲眼所见。我可以断定,现在江州北部,除了雍城之外已经全部沦陷。尸人们没有人性只有追逐人血的本能。这里有这么的人,距离又是最近的地方,他们绝对不会察觉不到的。跑到这里来,也仅仅是时间的问题。所以王爷,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放松警惕。” 李乘昭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没想到都浊是一个如此认真严肃的人,反倒是显得自己有点尴尬。 “咳咳,我也是个存个侥幸的念想嘛。万一不来了,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好。” 正说着,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喊了一声:“那边有东西!”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指过去,那里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听闻有老虎一类的凶猛野兽在其中,所以一般很少有人从那里穿越。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并未听到什么异样动静。 “老许,你是不是搞错了,没听见什么声响啊。” 老许摇了摇头,眼神异常的坚定:“不会有错的,我打了十五年的猎,猎人在捕杀猎物之前的宁静就是这种感觉。他们来了,而且数量非常的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仔细盯着前方那片树林。 耳畔边传来了呼啸的风声,又像是野狼在吼叫。在凄冷月光的照耀下,更显诡异。 越是安静得出奇,就越发得令人紧张到喘不过气。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树林。 “来了来了来了……” 脚步声,密集的脚步声。从声音上判断,人数只怕不下千人,很有可能上万人。 随后传来的是尸人那熟悉的呜哇吼叫声,紧接着一大片的尸人冲出树林。 密密麻麻的尸人犹如沙场之上两军对垒的大军一样,形成潮水朝着雍城这边涌过来,一眼甚至都不能望到尽头。 果然,数量上比起昨天晚上遇见的,要多了太多太多,就这么一片,只怕已经有两三千人。听着树林里那源源不断的脚步声,已经很难估量究竟有多少人了。 短短一夜的时间,尸人的数量又增加了数十倍,其传染速度可见一斑。估计真的如都浊所说,整个江州以北的地区,除了雍城,其他地方无论城池还是村落,只怕都已经沦陷了。 这一切,仅仅是一晚上的功夫。 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平民,一辈子也没上过战场,更没有见过两军交战的厮杀,这种场面也是生平仅见。 面对扑面而来的强大压迫感,所以好多的人都吓得原地直打哆嗦,甚至都忘了握紧手中的武器准备进行反击。 “所有人准备火箭,等候我命令!” 李乘昭洪亮的声音把众人被震慑住的心重新拉回了正常的脉搏。早在李乘昭站出来指挥大家构筑工事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为所有人的主心骨。 人们心中都默认达成了一个共识——只要有李乘昭这位出身皇室的王爷在,他们就有希望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些人立刻把箭矢用火把点燃,然后架在弓箭上,蓄势待发。虽然手仍旧有些发抖,但气势俨然已经出来了在,至少没有害怕到连面对尸人的勇气都没有。 事先李乘昭已经对他们进行了一些基础的训练,会基本的拉弓射箭,虽然不一定准,但保证射出去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一个年轻秀才因为太过紧张,架在弦上的箭没有控制住直接射了出去,却仅仅射出去几米远,白白浪费了一支本就不多的箭矢。 年轻秀才的举动惹得周围人嫌弃的目光,他自己也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乘昭继续安慰着众人:“你们都不是真正的战士,这是你们第一次上战场所以每个人都会紧张,着是很正常的。大家不用慌,只要按照我的命令,再加上我今天训练你们的东西,我们一定可以撑过今晚的。” 正说话间,尸人队伍朝着雍城狂奔而来,没多会功夫已经来到了城前一百多米处。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李乘昭看准时机一声令下:“放箭!!!” 所有人一齐射出手中的火箭,用出自己所能拉弓的最大力气。数百支火箭同时射向天空,瞬间照亮了雍城上方的半片夜空,恍如白昼,比那月光还要明亮。 火箭群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然后如流星坠落一般散落在尸人队伍之中。 一瞬间,不少的尸人倒了下去。射中头部的直接死去,而射中身体的虽然不会死去,但箭矢上的火焰让他们痛苦不已,在原地挣扎打滚,暂时无法前进。 “不间断放箭,全部射出去!” 一批又一批的火箭射了出去,已经有不下数百人的尸人倒在了地上,可这仍旧不能阻挡尸人浪潮的整体推进步伐。 最先头的尸人部队已经冲到了城墙下,开始用嘴巴啃咬着城墙,甚至直接用身体撞击着城墙。有的用力过度,甚至直接把手臂或者胳膊给撞断撞烂了也全然不在意。 目的只有一个,城墙上面的活人。 好在城墙已经经历过加固了,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什么问题。 此时城墙下方已经堆集了不少的尸人,它们密密麻麻地堆集在城墙下这一片地方,互相拥挤互相推搡,乱作一团。 李乘昭见状再次下令:“倒火油!” 以都浊为首的一群人开始把早已准备好的火油桶朝着下方尸人们的头顶倾倒下去。 浑浊的火油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把城墙下方的尸人们淋了个遍。尸人并不清楚这些是什么东西,也没有退让,继续冲击着城墙。 “点火——” 众人把插在城墙上的火把纷纷扔了下去,火把一碰触到火油就瞬间燃烧起来。而城墙下方拥堵的尸人群,根本避无可避。起先淋在它们身上的火油尸最好引子,城墙下方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此时,在围墙的外围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如此一来,翻到对雍城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御火线。 这些尸人虽然没有智商,但却有天然害怕阳光和火焰的本能。前方的尸人身在烈火之中,而后方的尸人却停住了脚步,只是隔着火墙对着李乘昭他们发出嘶吼声,却不敢上前一步。尸人们对城墙的攻势因为这团火焰暂时停止了。 但这些尸人却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围在雍城之外守着,他们不愿意放弃这到了嘴边的美食。 雍城这边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大家这才放心下来。 李乘昭及时下令停止放箭,毕竟他们的目的不是消灭尸人,而是拖延时间到天亮。短时间内收集和制作的弓箭非常有限,必须省着点用才行。 火油加上这些尸体作为燃料,足够烧上一会了。 尸人还在从四面八方汇集,每个人望着外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人大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水。 “大家都不要懈怠,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这些火撑不住那么久,还会有一场恶战。我们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全看接下来的那一场战斗。” 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了惨叫声。 李乘昭如临大敌,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他朝着身后县城里都方向望去:“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一个人满脸慌张地跑过来:“不好啦不好啦王爷,尸——尸人从北边的梁上摸进来了。”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居然有尸人从北边摸进来。看来尸人的数量还是远远超出了李乘昭的估量,居然已经多到从四面八方涌向雍城。 “可恶,本王失算了。来一队人跟我去北边把混进来的尸人赶出去,让他们进来可就不妙了。” 李乘昭刚准备拿上弓箭去作战却被严东集给拦住了。 “王爷,这里更需要您主持大局,那边我带人去。” 李乘昭看着这位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贴身护卫,他很庆幸,在自己低谷的时候有严东集陪在自己左右。 正是因为有严东集的存在,才让李乘昭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李乘昭拍了拍严东集的肩膀:“我说东集,等回到了大邑,我请你喝百香楼里最上等的百香酿,再叫上最美艳的姑娘陪酒,怎么样,我这个主子对你不错吧!” 严东集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让好不容易抒发感情的李乘昭有些许尴尬的味道,不过他也习惯了严东集经常这样给他热脸贴冷屁股。 自从认识严东集以来他就是这样,似乎对一切都很冷淡,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除了李乘昭的安危。 严东集率领一队人直接奔向北边。 雍城两面临水一面环山,地理位置上是绝佳独妙的天堑,这也是李乘昭敢在这里与尸人殊死一搏的最大倚仗。只是可惜的是,这里终究不是什么军事要地,所以南唐朝廷并未在此建立足够的城池规模和军事力量。这城墙和城里的武器储备实在是太少了,和一切都充足的大邑城相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寒酸。 因为尸人的数量太过众多,分散各地自然就会从北边的山上摸进来。好在早在之前就已经把全部的人都送进了监牢之中,只留下了少数人看守巡逻。 原本李倓建议应该集中所有的力量防守城墙,不应分散力量。还好李乘昭留了一个心眼,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严东集率领着一队人赶到了这里,果然看到了至少有数十个尸人已经跑了进来。虽然数量比起城门外的尸人来说不够看,但他们个个面目狰狞,没有眼珠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有的甚至整张嘴都裂开了,嘴角还滴流着黑色的血液;有的更是身体里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不少的人见到这些尸人,都吓得不敢再冲上前去。直接与尸人正面肉搏和在城墙上攻击尸人,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后者多少心里还有些优势,前者无异于生死一线之间的搏斗。 只有严东集一人,视这些尸人为无物,独自一人一马当先地冲入了尸人之中。 严东集的身影在尸人群中来回穿梭,只见刀光剑影闪烁,他却没有受一点的伤。 这些尸人甚至都不能碰到他的衣服。反而就是几下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尸人被他用利剑砍掉了头颅。 早些年间严东集还独自一人闯荡江湖的时候,便是一位有名的剑客。只是后来他突然消匿于江湖,再见之时已经成为了九皇子李乘昭的贴身护卫了。 无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无人知道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严东集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加上这些尸人除非是破坏掉他们的头颅,否则他们就是不死之身,渐渐的有被包围之势,一旦真的被尸人彻底包围,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再冲出去就很困难了。 严东集看了一眼身后这群看戏的人,冷眼说道:“你们现在退缩就是置自己的妻儿于危难之间,难道你们也想你们的家人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这群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羞愧之色清晰可见。 恐惧使他们失去了去战斗的勇气。他们的妻儿家人此刻正躲在监牢之中,如果他们这里失守了,那么那里也不会幸免于难。 “如果不想变成尸人,就拿起武器去战斗,把这些尸人消灭在这里。” …… “他娘的,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死人,特娘的,活人没必要怕死人的。” “二狗他们就是被尸人给咬死的,大家一齐上,把这些尸人给干掉。为我们失去的亲人朋友报仇。” 这些人纷纷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或刀剑,或铁锄,或镰刀,甚至是挑水用的扁担都当做武器,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对生存的渴望和仇恨的愤怒让他们又找回了勇气。因为,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横竖都是一个死,不如死得有尊严一点。 这边,火油逐渐烧光殆尽,而一开始被火烧着的那群尸人估计也只剩下一堆骨灰了。 随着火焰逐渐趋灭,围着雍城的那些尸人又开始躁动了起来。 仿佛是看见了到了嘴边的猎物,兴奋不已。 数千尸人如狼群一般集体发出嘶吼的声音,在夜色之中回荡到了很远的地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尸人给包围了,人类已经没有生路。 李乘昭重新握紧手中的弓箭:“准备战斗!” 最后一丝火焰都熄灭的瞬间,尸人再一次对雍城那单薄的城墙发动了进攻。 这一次,他们更加凶猛,更加义无反顾,更加气势汹汹。 死亡腐朽的气息在雍城上方弥漫着。 城墙之上已经没有了储备的火油了,接下来便是里城昭嘴里所说的真正的战斗。 “把你们手中全部的箭都给我射出去,一支都不准留下。剩余的其他人,准备与尸人血拼。” 万箭齐发,流星坠落,人类的呐喊与尸人的嘶吼混杂在一起。 这里已经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县城,而是生死相搏的沙场。 第十三章 死地后生 此时,雍城监牢内 县城里全部的老弱妇孺都躲在监牢里,外面不时传来呐喊声与惨叫声,还有那瘆人的怪物嘶吼。许多的大人都捂住了自家孩子的耳朵,不让他们听到这些声音以免做噩梦。 但仍旧是有些个孩子还是哇哇大声哭了出来,大人怎么都劝不住。孩子们的哭声给这本就紧张的氛围更增添了几分压抑紧促之感。 大人们见此,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还在外面与怪物战斗,也不由得落下了泪水。 花间雪走到一个哭泣的孩子面前蹲下来,露出足以融化冰川的笑容。随后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小荷包,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块麦芽糖:“这是麦芽糖,很甜的,你要吃吗?” 因为糖的吸引力,小孩立刻停止了哭泣,眼巴巴地望着花间雪手里的麦芽糖,那眼馋的模样下一秒就快要流口水了。 小孩小鸡啄米般地疯狂点头,花间雪嫣然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啊?” 稚嫩的声音:“我叫小杰。” “那小杰你要答应姐姐,不要再哭了。吃完糖就好好安心睡觉。小孩子若是睡太晚会做噩梦的。” “嗯嗯嗯!”小杰依旧是疯狂点头,生怕这可口的糖与自己擦肩而过。 花间雪把麦芽糖递到小孩的手里,小孩高兴的一口吃进去。 普普通通的麦芽糖对这些平民家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世间最美味的美食,那些因为尸人带来的恐惧阴影也消除了不少,至少让他们暂时忘记了。 周围其他的孩子们也不哭了,纷纷走了过来,都眼巴巴望着花间雪手里装着麦芽糖的荷包。 “你们都想吃吗?” 所有的孩子都不约而同地一起点头。 “那你们都要像小杰一样乖听话才行。” 所有的孩子再一次点头。 花间雪把荷包里的麦芽糖全部分了出去,如此一来总算是安慰了这些孩子。 等这些孩子们都安静了之后,花间雪来到监牢大门前,李倓和方大志一直守在这里。 “李大人,外边怎么样了?” 李倓有些担忧地摇了摇头:“还不清楚,已经战斗超过两个时辰了。” 花间雪望向城墙的方向,淡淡说道:“还没有发信号,说明城墙还未破。城墙未破,这里就暂时还是安全的。” 方大志已经过两个夜晚的人,如今虽然心里仍旧是害怕不已,但已经不至于抱头鼠窜了。 “希望王爷他们能守住吧,不然我们就真的全完了。我就算是死,也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 李倓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问道:“雪姑娘,你说我们能够撑过今晚吗?” 花间雪并未回答李倓的问题,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那前方,因为她也不清楚答案。 城墙下堆积的尸人尸体越来越多,可那片树林里仍旧是有不断的尸人冒出来。那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召唤深渊,无穷无尽的尸人从那里面钻出来。 仅仅是经过了一晚上的发酵,疫情已经蔓延到了如此地步。 真被都浊说中了,只怕雍城以北的地区已经全部沦陷了。 李乘昭已经浑身是血,脸上也是布满血渍看不清面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尸人的,总之,他已经杀红了眼。 此刻的他看起来犹如地狱魔神一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自从卸了威郎将一职,安心当一个天高皇帝远的闲散王爷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战斗过了。 这倒是激起了李乘昭那早已磨灭的热血。 杀得正酣之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阵轰隆之声。城门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多尸人的同时冲击,轰然倒塌了。 尽管李乘昭事先已经派人在城门上加固了好几块房梁柱子,可毕竟只是区区一个县城的城门,仍旧是抵挡不住这些尸人的猛烈撞击,在坚持了许久之后,这城门终于是不堪重负,倒塌了。 城门一倒塌,尸人们便蜂拥而入。 城门被破,也就意味着城墙已经失去了它的防守价值。 李乘昭立刻命人发射信号弹通知监牢的人城门失守了。 白色的信号弹在空中绽放成一朵璀璨的花朵,再一次照亮了夜空。 尸人冲进县城内,好在李乘昭早已把全部的人都安置进了监牢里,现在的雍城更像是一座空城。 城门失守,这城墙便失去了它的作用。 李乘昭见状直接拿起剑就跳了下去,都浊随后带人跟上。 李乘昭一剑砍飞面前一个尸人的脑袋,血浆四溅。 此刻,战斗已经从守卫战变成了单纯的肉搏战了。 李乘昭一人同时对付整整三只尸人,突然又来一只从背后偷袭。 李乘昭虽已察觉到他的存在,但却已经空不出手脚来对付他。 无可奈何地后背要遭受袭击了。 以往这个时候严东集都会在旁边帮助他,然而此刻严东集并不在自己的身边。 就在此时,一个厚实的身影跑了过来,直接撞开了那个尸人。 李乘昭定睛一看,是猎人老许。 “王爷,您没事吧?” 老许露出憨厚的笑容。原本他这样的平民,对于李乘昭这样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完全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毕竟平日里就是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压迫着他们这样的平民,日子才会变得如此的艰难。 但这一次李乘昭以身作则,带领大家共同抵御尸人,更是身先士卒奋战在第一线,没有丝毫退缩。 若非是他,只怕如今他们这些人都已经变成了这些恶心的尸人了。 所以,老许他是发自内心地尊敬这位平成王,坚信着也许在李乘昭的带领下,说不准大家真的可以活下去见到明天的太阳。 涌入雍城里的尸人越来越多,李乘昭他们人少势寡,又没有防御工事可以依赖,逐渐有些抵挡不住。 最为可怕的事情是,前一秒有些人还是你的战友,与你一起并肩作战。下一秒他便已经变成了尸人转头攻击自己。加上这些人毕竟是临时凑起来的人,虽然经过简短的训练但和真正的士兵比起来,那还是差了许多,更遑论对付凶猛无比的尸人。此消彼长之下,防线有崩溃的趋势。 李乘昭心知城墙这边已经彻底守不住了,再拖下去只能是徒增伤亡,当即下令:“所有人放弃城墙,迅速撤回到监牢里。” 随着李乘昭的命令,大家纷纷放弃坚守城墙这一块,开始向着监牢撤去。 老许身为猎人,身手比起一般人要好上不少,他与李乘昭都浊等人都在后面垫后,掩护大家撤离。 但他的武功毕竟不如李乘昭等人,一个不小心右胳膊被一个尸人给咬住。虽然他及时斩去了这个尸人的脑袋,但不可避免的胳膊上一大块肉被咬掉了。 伤口处血肉模糊,白骨可见,触目惊心。 老许努力地按住伤口,可仍旧是止不住鲜血往外流,他的脸色也瞬时间惨白无比,面如死灰。 李乘昭看着老许,内心一阵心痛不已。他知道,老许没救了。 老许自己心里也清楚。 “老许——” 平日里能言善辩的李乘昭,此刻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好。 老许却是露出一个微笑:“我一介粗人,能够与王爷一同奋战,我很荣幸。王爷,希望您一定要带着大家活下去,我相信您一定能做到。快走吧,您一定要活下去!” 说完,老许毫不犹豫地拿起自己手中的镰刀,没有丝毫的停顿就朝着自己的脖子插了进去,并且还横向割断了脖子。 想到他一介小小的平民,只是一个猎人,却拥有如此坚强的意志,李乘昭愿称他为真正的勇士。 李乘昭看着已经死去的老许,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监牢撤去。 李乘昭他们一路后撤,庞大的尸人队伍却在后面紧追不舍,并且速度也是奇快无比,双方的距离一直无法拉开。 路上刚好碰到从北边撤回来的严东集带着人回来,看他们一个个风尘仆仆的模样,只怕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怎么样东集?” “北边摸进来的尸人越来越多,我们也挡不住了,只能下令撤退。” “城门也失守了,现在只能暂时撤回监牢。” 两股人汇合之后共同朝着监牢而去,而身后追赶他们的尸人队伍也汇合了,数量越来越多,这俨然已经是一支军队了。 李倓和花间雪正在观察着前方的情况,突然见到一大群人冲了过来,立即明白了情况。早在李乘昭让人发出撤退信号的时候,他们这边就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放火箭掩护!” 原本镇守监牢的人们纷纷举起火箭射出去,火箭群在夜空之中划出一道弧线,刚好绕过人群散落到尸人队伍里。 可尸人的前进速度并未就此减慢,依旧张牙舞爪朝着监牢这边冲过来。 花间雪见状下令众人赶紧把两侧的木刺堆推过来,众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推着木刺车过来封路。 可雍城里全都是泥巴路,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未干透。用木头制作的车轮在烂泥土里行走困难,几人合力仍旧是推动得很慢。 后面的李乘昭见状,心里大约估算了一下时间,只怕等这些木刺车推好,尸人已经冲了进去了,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监牢是雍城最后的一道防线,无论如何都要撑到天亮才行。 这是李乘昭心中的想法,他不能辜负那些在这场战斗中信任他而死去的人。 就算是奇迹,李乘昭也要创造出来。 “东集!” 李乘昭只是呼喊了严东集的名字,但两人之间的默契一下子就让严东集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都停住了脚步,转头朝着尸人反冲了上去。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俩这是在为大家争取足够的时间。 两人如陷阵之士冲入尸人当中,尸人们立刻包围了这两个鲜活的食物。 李乘昭与严东集两人多年培养的默契,都把自己的背后交给彼此。二人协同作战,互相配合,居然形成一个小小的铁桶阵,这么多的尸人却一时半会拿不下他们两人。 但他们的处境却也很危险,一旦他们身上任何一个地方被尸人咬上一口,那也就意味着人类群中少了两个主心骨,而尸人队伍中则多了两个即战力。 眼看着李乘昭和严东集都亲自垫后拖延时间了,李倓也坐不住了,他一介柔弱文人也冲上前去帮助大家一起推木刺车。 “大家快啊,用力推……” 所有人都齐心协力,或许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为一个共同目标团结过。 花间雪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落在李乘昭的身上。她的眼神之中,透露着迷茫与疑惑。 曾几何时,在她的听闻和认知之中。李乘昭是杀人如麻的魔王,手上沾满了鲜血。亦或是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整日流连烟花柳巷风流之地。 总之,绝对和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大家而身先士卒的李乘昭联系不到一人去。 难不成,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人的心性真的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是摆好了木刺阵。 李倓立刻大喊道:“王爷,快回来!” 李乘昭此时早已变成了一个血人,眼角止不住地滴着血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尸人的,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一旁的严东集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两个人宛如刚从血池里跑出来一样。 “王爷,我们撤!” 李乘昭和严东集两人迅速朝后退去。 可二人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但尸人却不会感到疲累,它们的速度明显超越了两人。 他们俩现在是想撤却无路可撤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爷,你快走,我来断后。” 严东集打算牺牲自己来给李乘昭换取逃命的机会。 “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不可能丢下你的。” “王爷,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 无论严东集怎么说,李乘昭都无动于衷,他是不可能在这里丢下严东集的。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雪白的人影在黑夜之中跳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医女花间雪。 只见花间雪人还在半空之中,手里从背上的医箱之中抽出两个弓弩一样的东西,对准不是尸人而是李乘昭和严东集两人。 两把弓弩同时射出两根勾索,不偏不倚刚好缠住两人的腰部,随后花间雪搬动弓弩上的一扣机,两根勾索迅速回缩,连带着拉着李乘昭和严东集两人也被拉了过去。 这样一来,花间雪便凭一己之力救了李乘昭与严东集两人。 后方的都浊看到这一手,不由得眼前一亮:“轮回索,居然是神机门的机关术。” 待两人一退进来,立刻合上木刺堆。 李乘昭有些惊魂未定,他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花间雪,咧着满嘴是血的牙齿说道:“姑娘救命之恩,本王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李倓汗颜,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平成王还有心情打趣调戏人家姑娘。 花间雪则是无视李乘昭,全神贯注看着前方蜂拥而至的尸人。 无数的尸人撞在木刺堆上,身体瞬间被这些木刺刺穿。可后面的尸人仍旧是前仆后继一往无前,以至于都串成了串糖葫芦。 可就算如此,并不能让这些尸人彻底死亡,只能在暂时延缓他们进攻的步伐。 他们在木刺上嘶吼着,挥舞着,浓白的瞳孔都快要凸出来了,在木刺之后的便是最为美味的食物。 木刺堆被尸人冲击着,摇摇欲坠,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压力了。 李乘昭迅速问李倓:“李大人,还有多少的火油。” “没有多少了。大部分的都用到城墙那边去了,这里只留下了十几桶。” 李乘昭看了一眼情况,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所有人撤进监牢内。然后把本王让你们事先准备的干草柴火全部铺在监牢内的狭长通道里,随后倒上火油,听本王的号令。” 李乘昭这么一说,李倓就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当即不同意:“王爷,这监牢就这一条出口,若是烧了,我们也没有生路可言了。” “李大人,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王爷,这怕是生不了啊,这实在是……” “好了李大人,本王已经没有时间给你解释了,赶快照做,不然我们都得变成怪物。” 面对李乘昭的怒喝,李倓哑口无言。 “下官遵命!” 李倓迅速让所有人撤退到监牢内,开始按照李乘昭的吩咐布置。 第十四章 逃过一劫 花间雪走到李乘昭的身边,经过连番的熬夜激战,此刻的她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原本洁白无瑕的白净脸上也多了几道脏痕,但依旧不影响她如莲花一般清新脱俗的气质。一尘不染的衣服也沾染了不少的泥土,可却让她显得更加接地气了。 说起来,自己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这个女人又何尝不是跟着在奔波。 虽然才仅仅认识不到一天的时间,可是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却让李乘昭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并非是因为皎美的容颜,而是这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质。 身为医女,独自一人行走天下,寻遍药草,倒有些神农氏的味道。当今世道上,有这等志向的女子只怕已经快要绝迹了。 身上又背负着神机门的机关,更有着不俗的武艺。最为关键的是,她是迄今为止第一个知道了自己是王爷身份而不主动贴上来的女人,这才是最令人惊奇的。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如同谜团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知更多的东西。 “你的这个决定可能会害了我们所有人。不过,我承认,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拖延时间的办法。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李乘昭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本王也是没办法听天由命了。老实说,这比打仗还难。” “为什么?这只不过是一群只有本能没有智慧的尸人而已,他们和动物无异!” “正是因为他们只有本能没有智慧,这才是可怕之处。若你的对手是人,他还会去考虑很多的情况,你还可以用疑兵之计让他们疑惑感到害怕。但他们只是一群只有本能的怪物,没有害怕和恐惧,不咬到猎物绝不罢休,这才是最为难的地方。” 花间雪转过头看着此刻有些狼狈的李乘昭:“你身为王族,又贵为亲王,原本大可独自离去,不必趟这一趟浑水,又何必留下来,还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姑娘这话才是说反了。若本王真是一介普通人,倒也罢了。正是因为本王是南唐的皇子,又贵为一方封地亲王,才不能丢下百姓独自离去。不然,世人会以为我南唐王族乃贪生怕死,不顾百姓死活之人。父王小时候曾教导我们,百姓乃是立国之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想不到这话居然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听这话雪姑娘很了解本王?” “南唐九皇子,第一威郎将,声名在外,我曾在北梁学医的时候就听说过了。” “被雪姑娘这么一说,本王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今晚若是侥幸挺过去了,不知雪姑娘可愿陪我去赏勺山的菊花?” 花间雪没有回答李乘昭的问题,反而反问他:“王爷身份地位尊贵,还愁没有女子陪你赏花赏月吗?” 李乘昭一听,笑着说道:“那些庸脂俗粉又怎能与雪姑娘相比?实不相瞒,本王至今未娶妻成家,王妃一位也是空置的。姑娘若是有意,大可直接与本王商量。以姑娘的容貌来说,当王妃是足够了,只是不知这品行如何!” 李乘昭有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本事,那就是聊着聊着能让人生起打他的冲动年头。 花间雪忍住想要一剑杀了李乘昭的冲动,转身直接走进监牢不再搭理李乘昭。 李乘昭看着外面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人,此时此刻个人的能力显得多么的渺小。 李乘昭想起了那封太子李乘湘写给自己的信,心中的信念坚定了下来。 “想坏我南唐根基,祖上基业,我李乘昭第一个不允许。” 木刺堆终究是无法抵挡如浪潮一般的尸人,整个木刺堆都被冲断了,尸人们通通涌进了监牢下场的走廊里。 尸人们不依不饶地冲进监牢,但由于这里是狭长的地牢,尸人的数量又太多。一下子全部涌进来,导致不少的人尸人都挤在了门口进不去,甚至是被后来的尸人给踩在地上,踩得头破血流血肉模糊也根本不停下。 这些尸人一个个就像是陷入了癫狂的疯子,眼里只有活人,哪怕自己变成粉身碎骨也完全不在乎。 瞬间,狭长的走廊被无数的尸人给挤得水泄不通,造成了严重的堵塞。 李乘昭看时机已到,立即下令:“点火——” 众人扔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火把,地上也早已经铺好了干草和火油,一触即燃。 好在尸人并不长记性,狭长的走廊内立刻变作一团火海。前面的尸人想要往后跑,可后面的尸人却拼了命的往前挤,这样就导致了全部都挤在一堆,被火烧了个遍。 一股腐烂的肉被烧焦的难闻味道充斥着整个监牢,伴随着还有滚滚的浓烟,让人被熏得完全睁不开眼睛。 原本那些已经安静的孩子们再一次哇哇大声哭出来。 花间雪道:“大家赶紧用湿布捂住口鼻。” 人们纷纷从身上撕下衣服的一角,然后用水润湿,接着捂住口鼻。不然以监牢里如此封闭的环境,他们这些人没被尸人给咬死也要被这些烟雾给活活熏死。 还好有花间雪的提醒,若是采用李乘昭的办法那么一定要留水在监牢里。 尸人们在火焰中发出怪异而扭曲的惨叫声,不知道是这些尸体因为被焚烧的痛苦本能发出的声音,还是那些寄生在尸体内的死灵蛊虫操控的。 总之,话本小传里才能描述出的炼狱场景,如今众人皆是亲眼所见。那一个个被烈火焚烧的尸人,就如同地狱里的恶鬼一般张牙舞爪,痛苦不已。 那被大火烧得只有个黑影的尸人,抱着头嘶吼,没过多久便化作一堆白骨。 这些火焰似乎是在洗刷着他们身上的那些罪恶,解放出一个又一个涤净的灵魂。 有些人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场景,直接把胃里的东西翻吐了出来。但因为这两日都是在连夜奔波,根本就没有吃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吐出来的只有苦水而已。 众人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却没有一个人神情轻松。 谁都清楚,这里已经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一旦火停,那么将是最后的厮杀。能不能活着撑到天亮,真的就全看天意了。 可是,没了城墙,没了火焰,谁的心底又有信心可以战胜这些不死不灭的尸人? 虽无人明言,但绝望的气息已经在监牢里蔓延开来。孩子们止不住的哭声,更像是悲鸣奏乐,衬托得更加凄凉。 李乘昭重新握紧剑,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大声说道:“后面就是我们的家人孩子,我们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在此与这些尸人决一死战。无论接下来你们的面对的人他生前是谁,是多大的官,与你有多么亲近,你们都不能有心慈手软,要全力以赴。今天,要么我们撑到天亮他们自行退去,要么我们自裁于此。本王与大家一样,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本王绝不苟活。” 狭窄而密集的走廊里,李乘昭坚定果断的声音传遍至每一个角落,飘进每一个人的心里,为他们已经接近崩溃的心里防线带来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和勇气。 “王爷说的对,就算是自裁而死,也不能变成这样的怪物去祸害其他的人。” “王爷,我们愿意追随您,誓不后退!” 众人齐声高呼:“消灭尸人,誓不后退!” …… 火势逐渐熄灭,露出了一地的血浆与骨灰,还有那些还未彻底烧毁的断肢残骨。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尸人的,哪些是同伴的。 总之,最后的战斗这才刚刚开始。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走廊的前方,每个人的脑海里都能想象的出来,下一刻就有成百上千的尸人从走廊的尽头冲进来扑向他们。 不少人的额头都已经浸出了汗水,甚至有的人拿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但无论心中有多么深的恐惧,此时此刻却无一人退缩。 可等待了许久,都不见有尸人冲进来。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禁有些疑惑,按理说,火已经熄灭多时,以尸人的风格肯定是饿虎扑食一般冲进来。 可如今的这份诡异的宁静氛围是什么情况?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还是没有智力的尸人突然开窍还学会了玩弄人类? 李乘昭转过头,满脸疑惑地看向都浊:“尸人们良心发现放我们一条生路?” 都浊摇了摇头,他可不会相信尸人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与其祈祷壕无人性的尸人良心发现,不如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更加靠谱一点。 “我也不清楚,这不符合常理啊。难不成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都浊,东集你们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其他人就在此地等候,不要轻举妄动。若我们半个时辰之后还未回来,你们就——李大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倓点了点头,他心知肚明。若是李乘昭他们三人没有回来,那剩余的人也唯有自裁这一条路可走了。唯有那样,至少还能保证以一个人的身份死去,而不是以尸人的形式成为行尸走肉去祸害更多的人。 随后,李乘昭与严东集都浊三人小心翼翼朝着走廊外走去。 越走三人越觉得不对劲,这实在是太安静了。那些尸人只要苏醒的时候,永远都是会发出呜哇呜哇的嘶吼声,这会怎么会如此寂静。走廊内能够听到的便只有噼啪噼啪的火苗声以及三人的脚步声。 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随时都可能钻出来一大群尸人扑上他们,甚至连自裁的功夫都没有。 随着走到走廊的尽头,走廊内越发明亮起来。 这并非是因为火把的照耀,因为若是火把的话应该是一种昏黄的光,而不是这种白皙温暖的光。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心中此时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只是都不敢确定。 直到三人彻底地走出监牢,他们才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而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也因为新一轮曙光的升起而焕发了生机。 地上除了那些被冲破的木刺堆,剩下的便是残值断臂的尸体,以及那些满地爬还未彻底死去死灵蛊虫。 太阳,哪怕是初升的微末阳光,此刻看起来也是多么的弥足珍贵。人们为了能够在此见到光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又牺牲了多少的人。 三人相视一笑,这一笑,如冰雪初融后的雪水,是劫后逢生的释怀。是能够活下来的庆幸。 他们通过了自己的努力,为自己至少争取了一个明亮的白天和活下来的希望。至于明日如何,那是明日思考的事情。 眼看着天亮了,尸人退去,都浊也不禁开心地说道:“王爷,我们成功了,我们终于撑到了天亮,尸人们都退去了,我们又拥有了一个明天!”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严东集也是难得的露出了放松的神色。此刻的他,看上去哪里还有一代江湖大侠的风范,整个一血人。 至于李乘昭,那也好不到哪去。一身上等的绸缎衣服已经被血浸染,平日里风流倜傥的样子也完全不见了。 不过李乘昭也完全不在意了,能够逃过一劫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就在刚刚,在李乘昭的内心之中都没有多少的信心能够撑过今夜。 他一度都以为自己也要变成那些怪物了。 “东集,我跟你说我这辈子都没有今天这样喜欢见到太阳。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明亮,比月亮可好看多了。可历史上的那些诗人文豪却总是描绘月亮,不见几人为太阳写诗。可见那些文人,都是些眼光短浅之人。” 要不是累到有些虚脱,李乘昭此时此刻倒真想来吟诗一首。 严东集则是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却没有说什么。 “还好,我们终于挺过来了。都浊,去通知李大人,让大家都出来吧,天亮了,尸人都已经退去了。” 等到大家都来到外面之后,看到那轮代表着希望和重生的太阳才彻底相信,他们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崭新的白天。 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能够见到太阳升起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不过,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大家修整。他们必须抓紧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白天尽快赶到大邑城。 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若是再在这里拖到夜里,是绝对没有半分机会能够撑到明天了。 大家把这些尸体统一烧毁之后,稍微整理了一些行李,真正的旅途才正式开始了。 第十五章 蝇营狗苟 勉强找来几辆牛拉车和人力推车,让行动不便捷的老人孩子以及一些伤员坐上,其他人则步行前进。 由于人数众多,队伍拉得很长。加上路程颠簸崎岖,行进的速度非常的缓慢。 都已经日上杆头了,他们也只不过才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这样下去,能不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大邑城都是疑问。 李乘昭的内心可有些着急,若是在天黑之前没有到达大邑城,这荒郊野外的无险可守,摆明了他们就是脱光了衣服的待宰羔羊,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可不想苦战了一个夜晚换来的是这种结局。那老许他们那么多的人牺牲,可就真的是白费了,自己也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李大人,为何一路上不见官道?全是这种泥泞小路?这样下去我们很难在天黑之前到达大邑城。” 李倓听到李乘昭的质问,脸色有些挂不住:“实不相瞒王爷,江州多是山地丘陵盆地一类的地形,少有平原。所以至今江州境内的官道修建数量还远远比不上其他的州郡。所以大部分都是这种由老百姓们常年走出来来的小路。” 李乘昭身为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子,除了上战场之外就没有离开过江宁城,这也是第一次知道了所谓的民间疾苦。在江宁城的里的富足生活让他以为南唐已经是国泰民安,百姓富裕的景象,不想在国境之内还有如此落后的地方。 看来当初自己被封江州的平成王惹来其他王子嘲笑的原因是在这里。自己得到的封地并非是一块富饶之地,相反,是一块偏远贫瘠的土地。 “可是照此速度,我们绝对不可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大邑城的。昨晚至少还有个雍城可以作为倚仗,可如今是荒郊野外,要是到了晚上,本王就算是通天之能也不做不到击退尸人。” “不过王爷不用担心,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比较平坦的官道了,并且这个官道直达大邑城。等上了官道,我们的行进速度应该会快上很多。” 李乘昭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李倓前方所指的那座山,神色并未轻松几分。 可以想见,后面还会陆续有来自其他地方的难民加入队伍。随着队伍的数量越来越庞大,行进速度只会越来越慢,现如今到天黑已经没有几个时辰了。 “东集,你去前面开路。命令所有人打起精神来,加快速度。” “是!” …… 与此同时,大邑城府衙之中,邑城知府彭榷正在接待两位客人。这两人,正是从雍城成功逃脱的雍城县令郭兆与江州部将周昆。 他们昨日傍晚时分便乘船从琉璃江的港口靠岸进入到大邑城之中,今日特地主动登门拜访邑城知府彭榷。 谁都清楚,李乘昭与李倓都不在大邑城之中,如今城里管事的,自然是这位正五品知府大人。 彭榷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分别坐在自己左右两侧的两人,神色有些拘谨:“郭大人,周部将,依你们所言,节度使大人与王爷只怕此时都已经遇难身亡变成你们口中所言的那种只知道吃活人血肉的怪物?” 郭兆与周昆对视一眼,随后周昆说道:“知府大人并未亲眼所见,所以不知道那些怪物的可怕之处。我们可是在跌马县的时候与他们直接正面交过手。如今想来,仍旧是心颤不已。他们不死不灭更不会知道累,见到活人就撕咬,至死方休。而被他们咬死的人也会变成其中的一员。这就导致了如同瘟疫一般传播开来。估计经过昨晚一夜,雍城已然失守。至于王爷和节度使大人,虽然末将不愿意去相信,但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彭榷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当这邑城知府足足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年轻的时候还曾想着上进,可自从朝廷直接派来一个李倓成为一州节度使,彭榷便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官途算是到头了。如今年纪也大了,也不存多想。多年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安安稳稳地告老还乡。可眼看着自己快到了解甲归田的日子,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正四品大员和皇族亲王都死在了江州,这让他这个邑城知府一时间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本官该如何向朝廷和陛下交代啊!这下不仅官职不保,只怕这条老命也是要交代了。” 郭兆轻咳了两声:“知府大人,眼下最重要的只怕不是如何向朝廷和陛下交代,而是疫情蔓延的情况。经过昨晚,下官推测,疫情肯定会继续蔓延,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波及到达大邑城这边。” 彭榷砰得一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既然是疫情,那就是天灾。本官这就向朝廷申请救援?” “彭大人,只怕眼下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疫情现在还只是在江州北部进行扩散,目前还是可以掌控的局面。如今我们的局面已经很被动了,但若是能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消灭了这场瘟疫,或许能将过补功也说不准。至于王爷和节度使大人的事,到时候就算朝廷和陛下怪罪下来,我们以顾全大局进行推脱,想来以陛下的英明,也不会降罪太大。” 彭榷汗如雨下,眼下的难题可能是他从官以来所面临的最大难题。他原本以为这大邑城里,表有江州节度使李倓,暗有皇子亲王李乘昭,出了什么事情自有人盯着,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背锅。自己这个小小的知府大人就可以高枕无忧颐养天年了,没曾想居然摊上这样的事。 “这样真的能够瞒天过海吗?若是被发现了,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是要诛九族的!” 周昆站起来,向彭榷行了一礼:“大人大可不必多虑。知晓一切过程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只有我们几个。更何况大邑乃是江州之根本所在,眼下我建议立刻实行封城。不准进也不准出。这些怪物是以活人血肉为食,若是长期没有食物进行猎食,他们自然也就无法生存,到时候这瘟疫不就自然而然就解决了吗!” 周昆虽是一介武将,可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最为重要的是,他从始至终都是站在维护彭榷利益的角度去分析问题。每一句话都说在了彭榷的心里。他说出了彭榷心里所想但却不敢说出来的话。 “周将军之计的确可行,可若是有其他地方的难民来投靠我们该如何是好?难不成闭门不开拒之门外?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彭大人,天灾当前,我们当量力而为。就连节度使大人和王爷都不能保全,你我皆知我们保全不了所有的人。整个江州之中的贵族几乎都在大邑城之中,只要这里不出事,一切都还在。何况大人不妨现在就去做一份调查,看看这大邑城之中究竟有几人愿意开放城门?” “这……” 周昆的话的确把彭榷给问住了。天灾当前,又有几人还有闲暇功夫去管别人的死活,能够保全己身都已是不错了。 “彭大人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末将相信,这场瘟疫终究是会过去的。” 彭榷仍旧有些犹豫不定,他一介知府实不敢下如此重大的决定。他深怕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就让自己背上了千年的黑锅,被后世子孙戳脊破梁骨。 他一向胆小,这样的事情他从来不敢轻易去尝试。 周昆见状,给了郭兆一个眼神,郭兆立刻领悟,随后走上前来挽住惊魂未定的彭榷:“如今节度使大人和王爷皆不在城中,生死存疑。依照我南唐律法,此时彭大人便是大邑城,乃至整个江州最大的指挥官。您不仅拥有决策权更拥有江州兵权。我相信周将军还有城中一应官职,皆愿听从彭大人号令。彭大人,江州百姓的未来,现在可就掌握在您的手里啊。” 不知为何,虽然郭兆和周昆两人的言语和态度都很谦卑,但彭榷却总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此时的他,似乎已经到了骑虎难下,不得不发的地步。 “可本官如何担当得起如此大的责任?” 周昆堆着笑脸说道:“彭大人,下官也是做父母官的。只要这一次彭大人帮助大邑城的百姓度过此劫,后世的人只会念着大人的好,至于那些没能救下的人,他们也没有后人可恨大人了。这完全就是一劳永逸,立于不败之地啊。大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彭榷答应了之后,周昆与郭兆两人离开了府衙。郭兆原本想邀请周昆去百香楼喝上一杯,但被周昆婉拒了。郭兆也不强求,就独自离开了。 然而,周昆并未径直回到自己的府上,而是来到了大邑城豪族胡全的府上。 这胡全祖上五代都是大邑城之中的豪门望族,胡全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用大邑城百姓的话来说,胡全那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生下来就注定是大富大贵的一生。 这胡全虽是纨绔子弟,但却很有眼力劲。自己当家之后,上至节度使李倓,下至知府彭榷,那都是打点周到,甚至是主动示好。 这些年间在大邑城也干了不少的大事,名望和风头都是一时无两。 李乘昭来到这里当亲王之后,与胡全那是走的最近的,因为这胡全是出了名的会来事,带着李乘昭好吃好喝,佳人美酒,游览名胜,三天两头往平成王府跑,那是一刻也不闲着。 只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身为一州部将的周昆,素来与胡全没什么交情,却是在这时独自一人来到了胡府。 周昆在胡府大门前敲了两下门,没过多久大门就开了。开门的是胡府管家胡生。 胡生一见是周昆,立刻笑着说道:“周将军快快进来,我们爷可是等您多时了。” 由胡生带路,穿过前厅,走过中庭,来到了后院之中。 江州地处西南之地,在整个南唐之中都是少见的丘陵盆地地形。可是在胡府的后院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绿湖假山构筑有方,完全是江州少见的江南园林风格,足见胡府的家底之殷厚。 胡全正在院子里的与两名丫鬟在打情骂俏,见胡生带着周昆来了,招了招手两名丫鬟很识趣得径直离开了。 “爷,周将军来了。” “你先下去吧!” “是!” 胡生也离开了,如今这院落里只剩下胡全与周昆两人。 “周将军,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周昆恭恭敬敬地向胡生行了弯腰鞠躬的大礼,并且谦卑地低着头说道:“胡爷,我回来了。” 谁能想到,堂堂一州绿翎部将,居然会对一个本地豪绅如此毕恭毕敬,犹如一个下人一般。 要知道周昆掌握着江州的兵权,那在行政级别的划分上,也仅次于李乘昭,李倓,和彭榷是平级。 只不过南唐重文轻武,所以周昆才会对彭榷礼让三分。 “你回来了,那么王爷和节度使大人呢?” 周昆咧嘴一笑:“他们没有回来,留在了雍城。” 胡全也是会心一笑:“很好,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我会向主子报告你的功劳的。” “多谢胡爷!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江州的这把火已经彻底扇起来了,我们还得继续加大火力才行,让江州彻底乱起来。” “是,胡爷。”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被人看见了可就不好了。” 虽然胡全下了逐客令,但周昆却并未就此离去。 胡全瞄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怎么,周将军还有事?” “胡爷,当初您答应我的,若是事成之后就跟主子说,提拔小的进江宁城当那蓝翎朔卫将。” “怎么?你怕我食言?” “小的不敢。只是这事是小的押上身家性命的,怕有什么闪失,还望胡爷惦挂在心上。” “你放心,主子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难道你还不清楚主子在南唐的势力吗?你只需要做好主子交给你的任务即可,其他的无须多用,也不是你能问的。” “是是是,小的多虑了!” “还有什么事吗?” “万一,小的说的是万一。李乘昭和李倓活着从雍城回来了,我们该当如何?” 听到这个话题,一直以后背示人的胡全转过身来:“你现在就在雍城里,你是一州部将,他们就算活着回来了但你会让他们活着进入到大邑城吗?”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周昆听到这话都不由得身体颤抖一下,他看着眼前的胡全,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胡爷,这等于是直接杀了他们啊。谋杀皇室和节度使,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啊。” “周将军啊周将军,你要知道,早在你把他们丢到雍城的时候你就已经算是谋杀了。你要记住,他们要是活着进入到大邑城,那么死的可就是你了。”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周昆的额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 “小的明白了,我向胡爷保证,就算他们活着也绝对不可能踏进大邑城一步。” 胡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将军办事,我放心。” 第十六章 突发情况 雍城出来的大部队仍旧在前行,并且一路上还不断有其他地方幸免于难的人群汇合进来。人数比之昨晚几乎多出了整整一倍的数量。 当翻过李倓所说的那座山到达官道的时候,人数又足足增加了几百人,队伍是越发的壮大了,可速度却进一步变慢了。 根据这些汇合进来的人所说,江州北边其他的地方都差不多全部沦陷了。大到县城,小到一些小村落全部都被尸人扑了个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照这个速度下去,蔓延到大邑城,覆盖整个江州那也是迟早的事。 瘟疫蔓延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如果不加以控制,恐怕整个南唐都不能幸免,这是李乘昭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此时已经是未时三刻,太阳正挂当头,一日时光已去半,留给李乘昭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倓看着这缓慢前行的队伍,心中也是焦急不已。每个人的心中也同样是焦急万分, “王爷,这样下去我们绝对无法在天黑之前到达大邑。王爷,您可还有什么办法?” 李乘昭前后四下都看了一眼,随后无奈地摊了摊手:“李大人,你都看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本王也不是神仙,还能让大家直接飞到大邑城不成?” “哎呀王爷,下官都快急死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咱们队伍里的百姓只怕已经有了两千之众,若是不能成功在天黑之前到达大邑城,下官作为一方父母官早已做好了牺牲的觉悟,可平白无故让尸人的数量增加两千之多,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李倓的这番话倒是让李乘昭心中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李乘昭是武将出身,他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这些拿着高俸禄却不知边关战火不晓天下大事的文官,一个个只知道读那些书本上的死知识,对于国家没有任何的用处。根据这几日的观察来看,李倓与一般的文人之士似乎有些许的不同。 别的不说,至少,他的身上有难得一见的风骨。这也是李乘昭欣赏李倓的一点。 花间雪走了过来,突然说道:“我有一个建议。” 李乘昭眼前一亮:“雪姑娘有什么建议?” “我们可以先让一部分人离开大部队,让他们先行赶到大邑搬来救兵,再赶来与我们汇合,这样可以加快很多的速度。”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李大人,你身为江州节度使,你肯定要去。” 李倓也表示同意:“下官这就带着几个人先行赶往大邑城。王爷继续带着大家按照我们约定的道路前进。” 李倓也不耽搁,决定之后便开始清点自己要带的人。 李乘昭此时把严东集叫了过来,悄悄嘱咐道:“东集,你也跟着李大人去。” 严东集摇了摇头:“我是王爷的贴身护卫,不能离开王爷左右。” “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 “总之,我是不会离开的。” “好了,我叫你与李大人一同前往大邑城,是为了防止出现一些不可预测的突发情况。” 严东集眉头一皱:“突发情况?” 李乘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秘地说道:“是的,所以你必须去。不然,今晚我们都得变成那些尸人。我可不想死了之后变成那样,丑死了!” 严东集常年跟在李乘昭的身边,知道自家的这位王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满不正经,可在真正的大是大非前,这位王爷比谁都拿捏得准。 虽不明白其用意,但严东集还是照做了,与李倓一起前往大邑。 李倓为了加快速度,只挑选了十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几人骑上为数不多的几匹快马,朝着大邑城而去。 当李倓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大邑城的时候,却发现城门紧闭,城门前更是已经汇聚了不少的从各方逃难来的百姓。一眼望去,只怕已经超过万人之数。 看来,疫情已经比预估的最坏打算还要坏。 而城墙之上,几乎五步一岗站着手执长枪身穿甲胄的士兵。弓箭,炮弩一应俱全。大邑并非是边关要塞,平日里也不见这等阵仗。 看到此情此景,李倓察觉到大邑城内似乎是出了什么变故。 这些百姓因为无法进入到城内,可又不愿意就此离去,或者说已经无家可归了。所以纷纷在城外扎起帐篷起来,大有赖在这里的趋势,总之是不走了。 李倓骑着马来到城门下,抬头望着城墙上,高声呼喊:“今日守将何人?” 城上有人高呼:“白翎参将宋钟。” “大白天里为何关上城门?” 宋钟答道:“因瘟疫肆虐,得到知府大人命令。为防止瘟疫在这个时候传入大邑城,知府大人特地采取了封城措施,不准任何人出入大邑城,我劝你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去别处寻求庇护吧。” 知府大人? 李倓怎么也想不到彭榷那老滑头居然有勇气下封城这样的命令。就算是在整个南唐历史上,也没有几次封城举动。要知道,一旦瘟疫无法控制进入到城里,那么整个大邑城将会无人幸免,成为一座死城。 “宋参将,你看清楚,这里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我南唐的子民,并非是尸人,赶紧开门放大家进去。瘟疫马上就要蔓延过来,到了夜晚全都得被瘟疫感染,到时候大邑城面对的可就是整个江州。孰轻孰重,你可曾想过?” 那宋钟用鼻孔朝着下方,趾高气昂道:“本参将得到的命令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打开城门。你们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离开吧,不要在这里赖着。若是继续赖着……” 李倓追声质问:“继续赖着会怎样?你还要射杀我们不成?” 那宋钟趾高气昂道:“哼,你们这些刁民扰乱正常秩序,射杀你们又有何不可。” 李倓只觉得自己这么好脾气的人肺都快要气炸了。 堂堂一个白翎参将,吃着朝廷俸禄的人,不说戍边卫国保护百姓,反而坑害百姓。还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身为江州节度使,治理江州这么多年手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身居要职,深深感到自己的失职与失败。 “混账东西,你睁开你的狗眼眼睛看清楚,我可是江州节度使李倓,就凭你刚刚说的这番话,我就可以定你的罪,斩你的头。” 听到江州节度使几个字,不仅那些城墙的士兵,就连城外的这些难民也不禁转过头来注视着这位看起来有些疲惫的儒雅中年人。 宋钟仔细打量着下方的人,周围的士兵也说道:“参将大人,好像真的是节度使大人。” “你确定?你可别吓本将军?” “小的不敢,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看衣服的确是前日李大人身上所穿。而且看身形与李大人相差无几。何况这里这么多的人,谁敢冒充一州节度使。十有八九下方那人就是节度使大人。” 宋钟吞了一下口水,他小小的一个守城白翎参将哪敢做的了这样的主,只能派人去禀报知府大人和周部将。 没过多久,彭榷和周昆急急忙忙地来到了城墙上,就连郭兆也跟着来了。 他们一眼便看到了下方的李倓,三人都是吓了一大跳。 彭榷吓得更是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俩不不——不是说李大人和王爷都死在雍城了吗?这又是什么情况?” 周昆和郭兆两人也是满脸的疑惑,他们都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李倓,都以为死在了雍城里或是变成了尸人。 郭兆疑惑道:“没道理啊,他们不可能在雍城撑过一个晚上的,雍城那里根本无险可守,而且官兵都被我们带走了,难不成真给他们做到了?” 周昆似乎明白了什么:“别忘了,咱们这位平成王在成为亲王之前,可是声名赫赫的红翎威郎将,在敌国之间更是有着不败战神的称号,打仗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从尸人的手中偷过一个夜晚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邑城知府彭榷的反应却是与他俩完全不同,反而有一种主心骨回来的感觉:“既然节度使大人还活着,那就是好事,赶紧打开城门让节度使大人来主持事宜,刚好这么大的担子本官也担不住。” 彭榷正要下令打开城门却被周昆给拦住了。 “周部将这是做什么?” 周昆心知只要李倓和李乘昭回到大邑城,那么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失败了,对上面那是绝对交不了差,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快要触碰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了,绝对不会就此放手,更不会在这里结束,于是心一横冷眼说道:“彭大人,不可能有人从雍城里活着走出来的,来的也只能是尸人。” “可那底下分明就是节度使大人啊。我与节度使大人相识多年,不可能认错的。” “我们不承认他就什么都不是,他肯定是冒充的,这些难民之中很有可能就夹杂着瘟疫和那该死的虫子,一旦贸然打开城门将会给邑城带来灭顶之灾。难不成彭大人也想这江州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沦陷吗?” 彭榷吓得连连后退几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周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周部将,难不成你——你想造反?” “末将只是为了顾全大局罢了,您说呢郭大人。” 随后周昆看向郭兆,郭兆也是吓了一个激灵。 由于事先根本没有想到李倓会活着回到大邑城,所以他事先也没有想好应对这种情况,更没有想到的是,周昆居然真的想把李倓往死里弄。 现在回想起来,打从一开始周昆就没计划李乘昭和李倓会活着离开雍城。这家伙从始至终都有着自己的打算,只是自己明白的太晚,现在已经被拉上了贼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周——周部将,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郭大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该知道,就算李倓会放过我们,你觉得我们没有等那位平成王回来就提前把船开走了,他会放过我们吗?如今咱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谁也别想撇下谁。” 郭兆犹豫不决,骑虎难下。内心之中,既然李倓此刻人就在城外,自然是要迎回来的,可眼下明显周昆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 见上方迟迟没有打开城门,李倓也有些纳闷,莫非自己这个节度使说话已经不管用了。 “为何还不开城门?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彭榷,赶快下令打开城门,延误了时机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可担当得起?” 彭榷此刻急得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敢情自己这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自己被郭周两人着实给害惨了。 彭榷看了一眼李倓,咬了咬牙:“不行,这样的事我是万万不能做的。既然李大人还活着,那就只能打开城门。来人,速速打开城门,本官要亲自迎接李大人。” 彭榷正要让宋钟打开城门,可话还没有说出来,自己的胸膛便被一把长刀贯穿了。银色的刀刃上全是猩红的血液,还冒着热气。 而袭击之人,正是周昆。 周昆从背后袭击了彭榷,这是一招杀招,直穿彭榷的心脏正中处,根本就没想过给彭榷一条活路。 彭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膛前的这把长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小心翼翼了一辈子,在临近告老还乡的当口,最后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周昆,你……” 周昆的神色已经有些癫狂了:“彭大人,我劝过你,可你就是不听,破坏别人的计划可是很遭人烦的事情。” 周昆的举动惊呆了城墙上周围的所有人,郭兆更是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差没有尿湿裤子了。 没有人能想到,一州部将居然会杀了邑城知府。 “周将军,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刺杀朝廷命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宋钟也是傻眼了,原本以为看守城墙是一份美差。可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周昆拔出刀,彭榷的身体颤动了一下,随后便如同断线的风筝失去控制,倒在了地上。瞧这模样,只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彭榷或许到死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七章 时间赛跑 郭兆看着周昆,此时的周昆哪里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他甚至都有一种清晰的感觉。之前周昆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此时此刻的局面,而自己只不过是被欺骗利用的一枚棋子。 周昆缓缓擦拭掉自己刀上的血,露出有些狰狞的神色。 “我这也是为了稳住疫情所做的无奈之举。如今彭榷已死,我就是大邑城里最高指挥,谁还敢不服从本将的安排?” 城墙之上无人敢应,更无人敢反对。谁也不想追随彭榷去做那下一个枉死鬼。 这一招杀一儆百着实奏效了。 周昆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无人反对,那么立刻紧闭城门,谁也不许私自打开城门。若是有人企图出城或者进城,一律放箭格杀勿论,违令者斩……” 刚刚周昆的这番杀一儆百的举动,已经完完全全震慑住了其他人。他本就是绿翎部将,这些士兵原本就是他的手下,此刻更是不敢有任何异议。 至于郭兆,那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周昆,自己便成为下一个彭榷。 下方的李倓自然不知道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继续催促着:“彭榷,你难不成是真的要造反?王爷还有数千之众的百姓在等待着我们的救援,他们若是遇害了,这份罪责就算你十个彭榷也担不起。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你们整个彭氏都得遭殃你知道吗?” 李倓还企图利用整个彭氏来让彭榷动摇。 周昆突然探出头来,望着下方的李倓,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然后说道:“李大人,如今这大邑城里已经变天了,现在是我说了算。” “彭榷呢?” “彭大人不顾大邑城数万百姓的安危,执意要开城门,末将为了安全起见只好替而代之。” 李倓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周昆此刻居然杀害了彭榷。 一直以来,李倓心中虽不喜周昆的做派,但他好歹没有犯什么大过错,反而对自己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所以才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不曾想,居然酝酿成今日的大错。 “周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杀害朝廷命官?” “你们从雍城回来,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上是否携带那些该死的瘟疫虫子。为了保证瘟疫不在大邑城内传染,所以恕末将不能开启城门,放你们进来。你们还是速速离去,不然可就别怪末将不客气了。” 李倓联想起前因后果,瞬间明白了一切。周昆一开始就没打算他们能活着离开雍城,更别说支援了。如今就更不可能让自己进入到大邑城里了。 “周昆,你个混账东西。在雍城的时候你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吧。借尸人之手除掉我和王爷,然后自己在回到大邑自立为王。周昆,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整个江州以北都沦陷了,你却还在这里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谋利。你眼里可还有王法,可还有江州的百姓?” “哼,李大人,我虽是一介武夫,可你不要吓唬我。只要我守着这大邑城,熬到尸人们都消失了。那时候你们都死了,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朝廷知道的只不过是活着的人给他们说的版本,至于死人没权力去公布真相。” 李倓简直快要被周昆给气死,可他又没有什么办法。如今大邑城在周昆的手中,自己这个被困于城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的节度使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 正在李倓一筹莫展之时,跟随前行的严东集突然纵身一跃,整个人从马上高高跃起。这一跳足有两丈多之高,几乎来到了与城墙一半高的位置。 然后,严东集在空中拔出自己的佩剑,对准了城墙上的周昆,把佩剑直接扔了出去。 青铜色的长剑在空中发出嗖嗖破空声,宛如离弦利箭一样直奔城墙上的周昆而去。 速度非常的快,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周昆毕竟也是一介武将,既然无法躲那便正面迎击,随即拿起自己的刀准备正面挡下这一剑。 挡的确是挡住了,但挡不挡得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剑与刀相碰触的那一刻,刀就如同纸片一样被长剑直接拦腰截断,然后贯穿周昆的铠甲,直接没入周昆的胸膛之中。 整个过程,剑的速度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减缓。 这并非是严东集的力气有多么大,而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掷之中,蕴含了严东集的剑道之力,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寻常武夫与江湖上厮杀出来的人,自然是非寻常所能比。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严东集稳稳落回马背之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周昆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人给一剑刺穿了,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普普通通的武夫和严东集这样的剑道高手相比,还是差了太多,甚至连一合之敌都无法做到。 先是彭榷,现在又是周昆,这一连串的变故让郭兆有些猝不及防反应不过来。 他原本只是想活命,谁知道路走窄了,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李倓咽了咽口水,看着此刻就在自己身旁仿若无事的严东集,不由得一阵寒意。 “严大侠,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让我跟着来,就是为了处理这样的突发状况。等下李大人还要帮我取回剑才行。” 李倓内心一阵恶寒,在你们这些人心中处理状况都是用这种直接明了的手段吗? 当然,这话李倓自然是没有说出来,他担心自己说出来严东集一言不合也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剑。周昆一介武将都顶不住,他一个柔弱文人,就更加顶不住了。 周围的百姓也没有想到,这一开始默不作声的人居然是一位猛人,二话不说就把一个当官的给杀了。 现场乱作一团,人们都议论纷纷,但很显然大部分人都不清楚事情具体的来龙去脉。 李倓轻咳了两声:“城内现在是何人掌权?速速应我!” 现如今彭榷和周昆都死了,邑城之中稍微还能说话管事的也只有郭兆这位雍城县令和白翎参将宋钟了。论品阶,郭兆与彭榷同级,比宋钟高上不少。但郭兆是雍城的县令,管不到这大邑城的事。 宋钟原本是周昆的手下,可眼下周昆已死,又得罪了李倓,再跟着他自然是没有什么活路了。 随后,宋钟的目光落在了墙角已经快要被吓傻的郭兆身上,不禁心上一计。 “郭大人,眼下的局面该如何,全由大人来指挥。” 宋钟这是成心把烫手山芋丢给郭兆来,自己好当一个两不相干奉命行事的局外人。 那郭兆也不傻,随即说道:“宋钟,你问我作甚,我只不过是雍城县令。虽然论官阶在你之上,可这里是邑城,我万万是管不到的。” 见还未有人开门,李倓随后高声说道:“现在开门者,本官可以当做将功补过,既往不咎。” 郭兆一听,瞬间来了主意。 郭兆站起来,看了一眼彭榷和周昆的尸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随后说道:“开城门,迎接节度使大人!” 大邑城紧闭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以郭兆宋钟为首带领着一批士兵走到李倓的面前。 郭兆直接取下自己的官帽跪在地上:“下官拜见节度使大人。” 此情此景,居然与昨日在雍城见到郭兆的画面有着八九分的相似,只是两人的心境与彼时相比却是完全不同了。 “郭兆啊郭兆,你可真有胆量啊,居然跟着周昆一起谋害朝廷命官,更是企图置江州数万百姓于不顾。枉你也算是一介读书人,出身寒苦。本官本以为你会发奋努力,没曾想却自己把路给走窄了。你可知你身上的罪孽有多重?” 郭兆把头埋在地上,依旧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不敢起身:“下官听信了周昆的谗言,被他利用,才犯下了滔天大罪,下官罪该万死!” 郭兆一番话,不轻不重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已经死了的周昆身上,自己撇了一个被利用的名头。 李倓看着郭兆,忍住了想要给他一脚的冲动。他知道时间紧迫,眼下又正是用人之际,现在无论什么事情都得往后延迟,随即说道:“立刻让这些百姓进城并且安顿好,另外组织人手还有马匹随我去接王爷。” “是,节度使大人。” …… 另一方,李乘昭这边一直带着大部队在继续往前行。 距离李倓带着人离开已经过去两个时辰的功夫,按理说他们人少,又有快马作为代步,这会早就应该已经回来了。 眼看着太阳再过不久就要落山了,还未见到人影。 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山林里的树叶都被层染上一层金色光辉,分外的好看。 如此美丽的黄昏景色,眼下却无人有心观赏。因为这越是美丽的景色就越是危险。 太阳逐渐坠落的位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他们距离被尸潮围攻的时间快要来临了。 此时,人群中已经有人渐渐开始议论起来,说他们天黑之前到不了大邑城,所有人都要死,都要变成那吃活人血肉的怪物。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在家里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也比这轻松得多。 人心已经开始有些涌动,大家都开始有些担心。 每每这个时候,往往就是最危险的时候,比起正面遇到尸人,最危险的便是人心已经涣散了。 花间雪看着越来越涣散的人心,走到李乘昭的身边,提醒道:“大家现在都很担心天黑之前到不了大邑城,你身为王爷,南唐的皇族,现在不出来稳定一下人心吗?” 李乘昭笑着说道:“每个人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都会感到害怕,本王也不例外,这是人之常情。何况,他们若是真的赶不来,本王也不能骗他们。” “怕的就是有些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做出极其疯狂的举动。毕竟,人性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昨晚他们愿意听你的,是因为还能看到希望,今天若是不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大邑,你觉得他们还会听你的吗?” “雪姑娘,你年纪轻轻却拥有这么悲观的厌世想法,实在是不应该啊。按理说,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想的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花间雪望着未知的前方,缓缓说道:“世道本如此,人心皆可畏。我见识了太多悲剧,不可能去幻想美好的东西。” 李乘昭看着自己身旁这位美丽的姑娘,明明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可却如此老成,也不知道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事情。 不过李乘昭嘴上说着什么都不愿意做,可是人还是来到了队伍的中间,努力提升自己的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大家想想是经历了多少的痛苦和惊吓才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我们许多的至亲好友都死在了这场瘟疫之中。而我们活了下来,就更不应该在这个地方放弃了。大邑城就在前方,无论如何我们今晚都要活着进入到里面。我李乘昭绝对不会放弃,也不会抛下你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经历过雍城那一战的人都选择相信李乘昭。毕竟李乘昭已经做出过实际的行动,也是因为李乘昭,他们才从那个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夜晚侥幸存活了下来。 而其他的人,虽然并不信任李乘昭,但眼下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被的选择了。 此时,前方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众人闻声向前方望去,只见李倓一马当先,后面跟着一群骑着快马的人,而他们的手中居然还牵着一群没有人骑的空马,再之后是一些轿车。马车,牛拉车甚至是人力车都有,可以看得出来,是很短时间里强行凑出来的。 只是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严东集的身影。 李乘昭主动走上前去:“我说李大人,你的动作也太慢了,这天都要黑了。要是再晚点,你甚至都不用来了。” 李倓也有些不好意思:“王爷,城里出了一些变故,处理这些变故导致耽搁了一会时间。下官这也是拼了命的赶来了。” 眼下时间就是生命,李乘昭也懒得去问到底是什么变故:“算了,情况紧急。你带来多少东西?” “快马五十二匹,各种可以代步的马车二十多辆。” 李乘昭听到这些东西,大失所望:“你跑了这么久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回来?李大人,我们可有两千多人之众,你这些东西能拉多少人?一半都不够啊。” 李倓自己也有些汗颜,他知道这些东西只是杯水车薪,可这却是他目前为止能够筹集到最多的物资了。 一个是时间紧急,一个是临时筹建物资,大邑城的那些豪族乡绅并不配合。这些马拉车还是那些老百姓出的。 “王爷,并非是下官不尽力。由于时间太过紧要,而且城里的几大豪族都不是很配合。所以能够筹集到这些物资已经是当前的极限了。” “你们这些成事不足——” 李乘昭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担心破坏大家的团结和积极性,而且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宜再在这些地方纠结以至于浪费时间。 对他们经历过两个夜晚的人而言,时间无异于就是生命。 “好了,本王先不跟你算这些账。马上把所有老弱病孺转上马车和马匹。不够的多出来的,找些年轻力壮的人背着,所有人跑步前行,谁要是敢拖后或者擅自离队,按军法处置,直接就地处决绝不留情。” “下官这就去调度。” “等一下,李大人,我让跟着你去的东集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启禀王爷,下官怕城内再生变故,所以让严大侠守在城中,等候我们归来。” 李乘昭会心一笑:“聪明,你倒也不全是榆木脑袋。” 面对李乘昭的“夸赞”,李倓只能报以苦笑。 第十八章 生死时速 有了李倓带来的物资,虽然算不上,但队伍整体的速度的确加快了不少。 加上大家的求生欲望,每个人哪怕此时都已经饥饿疲惫,到了身体与精神都快崩溃的边缘,都拼了命的奔跑,只为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大邑城。 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信念,只有天黑前到达大邑城,依托大邑城那高大坚硬的城墙,他们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随着时间的流逝,阳光越来越昏暗,黑暗开始逐渐笼罩大地,阴影在每个人的心中蔓延开来。 太阳此刻只剩下极小的一部分还挂在地平线之上,深秋季节里金色的霞光照耀在山野间,被那些树叶映衬出来,显得分外的美丽。 但眼下,已无暇去欣赏这美丽的夕阳景色。此时的景色越是美丽,就越让人不寒而栗。 一想到入夜之后那如潮水一般凶猛的尸潮队伍奋不顾身的撕咬,便让人胆战心惊。 两千多人的队伍,一大半靠徒步奔袭。在官道之上拼命狂奔,仿佛是在与时间赛跑。 如果从山巅往下方俯瞰,可以清晰地看到山野之间有一条长龙在快速蠕动着。 可饶是如此仍旧是比不了太阳落下的速度。 虽然已经可以远远看见大邑城的城墙半边轮廓,但太阳此时只剩下小半张脸还在山峰之上,就连金色的霞光也变得暗淡了不少,掺杂了许多暗红色在其中,就像是被血液浸染过一样,似乎也是在预示着尸人潮水的到来。 “快,再快一点,一定要赶上啊!” 大邑城已经清晰可见就在前方,即使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可此时没有人喊累更没人放弃,朝着大邑城冲刺而去。 大邑城此时城门大开,原本聚集在城外的那些难民早已经进入到城内。 严东集看到先头部队,立刻带着人上去迎接,然后把这些人安全护送到城内。 由于队伍有两千多人,加上前面的有马车快马等工具,速度比较快。队伍的前后脱节十分的明显。 李乘昭放心不下,与花间雪方大志都浊等人来到队伍的最后,这里基本上都是一些没有人照顾的老弱妇孺,由于李倓带来的马匹和车实在太少,他们本身速度又缓慢,自然落在了最后面。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彻底没入了地平线之下,恐怖的黑夜再一次笼罩了大地。 整个世界唯一的光芒便是那前方大邑城上的火把传来的星星火光。 “快,太阳已经落山了,得赶紧进入到大邑城内。” 李乘昭等人率领着大家一起向着大邑城奔去。 树林之中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似乎在那些看不见的灌木丛之后有许多的东西正朝着这边奔袭而来。 那些沉睡的尸人,已经彻底苏醒了…… 这些沙沙作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就如同在被洪水猛兽追赶一般,让人甚至都不敢去多看一眼。 随着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果不其然,第一只尸人当先跳出灌木丛,来到官道之上。 他张开完全裂开的嘴唇,露出锋利无比的牙齿,朝着李乘昭他们跑来,嘴里依旧发出那标志性的嘶吼声。 其中一个孩子吓得直接绊倒在地,然后又顺势滚下了山坡。 这一滚,算是彻底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被吓得失去了反应,或者明知自己逃生无望,孩子忘记了逃跑,只是躺在那里哇哇大哭。 也不见这孩子的父母去救他,估计是已经遭遇了不幸,是一个孤儿。 后面的丧尸迅速围了上来,所有人都觉得那孩子已经没救了,等待他的结局只能是变成一只小尸人。 这一路上,这样的悲剧已经发生了太多,人们大多都已经习惯了。 方大志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我们走吧。像他这样的孤儿,在这样的世道里本来就生存艰难。活着对他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李乘昭望着那山坡下那哭泣的孩子,脑海里回忆起了一副画面。 森严的皇宫御花园,美丽的花丛之中,一个满身是包的小男孩坐在那里哇哇大哭。 小男孩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最后眼泪都干了,声音都沙哑了,只能发出啜泣之声,可却仍不见有人来找他。 就这样一直到了天黑,小男孩害怕极了。原本想要起身,可是疼痛与疲惫都让他根本起不来,四肢早就麻木了,使不出任何的力气。 这下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局面了。 正当小男孩快要绝望的时候,花丛发出沙沙的响声,然后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少年。 少年一身华丽的服装,胸前更是绣有四爪金龙的图案。 高大少年看着小男孩,露出温暖阳光般笑容:“原来你躲在这里啊,小昭!” 原本哭泣的小男孩瞬间展露笑颜:“皇兄——” “你怎么会躲在这里呢?” “四哥他们捉弄我,在我身上涂满蜂蜜然后把我带到花园里来。那些蜜蜂就叮我,可是他们却不见了。我怎么求救都没有人听到,我以为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高大少年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没事了小昭,无论什么时候大哥都会来救你的。” …… “王爷,王爷,我们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身旁都浊的提醒,把李乘昭从回忆之中拉回到了现实。 尸人已经到了不到一百米左右,眼看着就要扑上来了。 花间雪不想再继续耽搁时间,身为医者的她想要去救那孩子,原本迟迟不动手就是想要看看李乘昭的反应。可眼下那孩子快死了,她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花间雪正打算出手却被人抢先了一步,而抢先一步的人正是李乘昭。 但见那李乘昭直接纵身一跃,跳入到山坡之下小男孩的身旁。 还在哭泣的小男孩见到李乘昭立刻停止了哭,兴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会居然还有人会舍命来救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会是高高在上的平成王。 “小子,你爸妈都死了,你就更得活下来,不然可对不起他们,明白吗?” 说完,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李乘昭直接抱起小孩,使用轻功一路奔了上来。 可与此同时,后方的尸人大军已经逼上来到了跟前。 无奈之下,花间雪与都浊同时出手为李乘昭争取时间。 两人一瞬间就被尸人包围。 李乘昭背着小孩成功与众人汇合:“快进城,快进城……” 李乘昭回头看了一眼:“你们俩快撤!” 可逃生的机会只有那一瞬间,一旦错过两人已经被重重的尸人包围,根本无法脱身。 但李乘昭他们却不敢继续停留在这里,那样一来花间雪和都浊的好意就白费了。 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俩有办法冲出来了。 尸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再不脱身他们就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花间雪见状冷冷说道:“你站到我身后!” 都浊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仍旧是照做,躲到了花间雪的身后。 “你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花间雪直接取下背后的木箱,双掌在木箱的左右两边一拍。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这木箱居然自己原地开始发生着复杂而迅速的变形。木箱的材质也逐渐从木头变成了一种赤铜色的金属材质。 最后,一个木箱居然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弩炮。 都浊看傻眼了,不由得感叹:“好精妙的机关。” 花间雪直接扛起这巨型弩炮,拉下一根机关丝弦。炮口处酝酿了一下之后直接喷射出巨大的火焰柱。 而整个炮管因为高温的灼烧都烧得通红,如烙铁一般,也不知这木箱的原材料究竟是什么制作的,居然比那铸铁还要坚硬。 “跟着我!” 花间雪一马当先,扛着已经变成喷火炮的木箱往前走,尸人们面对着这熊熊火焰柱,不敢靠近,只能站在一边呜哇呜哇的叫个不听。 都浊紧跟着花间雪身后,看着花间雪的背影,内心震惊不已。 都说中原女子温柔淑女,是娶妻的典范,可眼前这位姑娘当真可以称得上是生猛二字啊,这些不怕死的尸人都怕了。 靠着花间雪的喷火炮,硬生生被他们逃出一条求生之路,突围了尸人的包围圈。 突围之后,木箱立刻变回原形,但仍旧有些发烫无法背在身上。 花间雪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徒手拎起木箱就跑,顺利去追赶李乘昭他们。 李乘昭回头看了看花间雪,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雪姑娘!” 花间雪没有理他,径直向着大邑城奔去。 这边,李倓带着绝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成功进入到城里,可仍旧迟迟不见李乘昭他们,眼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每个人的心中都是焦急无比。 “王爷他们在干什么啊?天都已经黑了,再不来等会来的就是尸人了,这会城门还开着呢。” 严东集一声不吭,一直望着前方,只是手不知不觉间握紧了那把青铜色的长剑。 他多么希望下一刻就在前方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城墙上突然有士兵高声呼喊道:“来了来了!” 众人向着前方一片漆黑的树林里去看,那漆黑宁静的树林里,突然冲出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背着一个孩子的李乘昭,方大志,还有一些老人妇女孩子。 花间雪和都浊则在最后面。 而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则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的尸人。 他们张着嘴巴疯狂地追逐着李乘昭一行人,速度还奇快无比。 数量上更是恐怖,如此宽广的树林几乎每个地方每个方向都有大量的尸人钻出来。 看着活着的李乘昭,一旁的郭兆心里更是凉了半截。 不仅李倓活着,就连李乘昭也活得好好的,自己这下是真的完了呀! 双方的距离在进一步拉近,已经近到需要花间雪和都浊需要偶尔回头斩杀一两只尸人才行的地步了。 李倓大惊,高呼:“王爷,快啊,快啊!” 严东集直接带着人一往无前地冲了上去。明明已经筋疲力尽了,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脚下如风一般朝着大邑城奔驰而去。 所以,大邑城门前,便形成了这样的一幕。 一共三伙人。追逐的尸人,逃命的李乘昭等人,反方向去支援的严东集等人。 李乘昭一边跑一边吼道:“李倓,放箭,快放箭,阻断尸人。” 李倓听闻立刻命令城墙上的宋钟下令放箭。 宋钟不敢怠慢,立刻下令放箭,城墙上的士兵早已准备好了火箭,对着后方尸人的队伍便全部射出去。 漫天的箭雨在夜空之中划出一道道轨迹,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大地,然后坠落在后方尸人的队伍中间。 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业火,焚烧着这些业障。 一瞬间,无数的尸人倒了下去,大大减缓了他们的追击速度。 李乘昭这边的压力顿时减缓了不少,他们向着最后的这点距离奔去。 大邑城的城门已经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奔波了许久,希望也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拿出了全部的力气放在双腿之上,奔向上那生的当口。 严东集带的人顺利与李乘昭他们汇合,两人一个眼神照面,不用多说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些人都是严东集挑选过的精壮汉子和官兵,他们直接背起这些老弱妇孺,整个队伍的速度立刻提升了一大截。 “快啊快啊,王爷,快啊……” 李倓在城门前疯狂招着手,示意李乘昭他们快点。 李乘昭带领着大家进行最后的冲刺,一股脑冲进了大邑城之中。 李倓随后也迅速跟着入城,一边跑一边疯狂招手:“快关城门,关城门……” 城门后早已准备的士兵们纷纷发力推动城门。 可这大邑城的城门比不得雍城的,又大且沉,饶是这么多的士兵同时一起推,仍旧是推动得很慢。 李倓急得也加入推门队伍中,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在城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刹那,有十几只尸人刚好冲进来,不偏不倚刚好夹住了头,也让城门的关闭进度戛然而止。 这些尸人用自己的身体阻止城门的关闭。智力低下的他们似乎自己也清楚,一旦城门闭上,那这么多到嘴的肥肉就都不翼而飞了。 这些卡在门缝里的尸人,嘴里流着浓黑的液体,瞪着纯白的瞳孔看着众人,张着血盆大口,恨不得一口咬掉人的头,光是对视就让人背脊发凉。 这些官兵许多都还是第一次见到尸人的庐山真面目,被他们恐怖的外表吓得有些腿软,手上忘记了使劲,门缝反倒给这些尸人越挤越大,挤进来的尸人反倒是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只怕直接就是城门失守,大邑城里这数万人无一幸免。那自己这个江州节度使不是成为千古罪人了。 一想到这里,李倓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直接挥剑朝着一只尸人的脑袋一剑斩下去。 这一剑直接斩断了尸人的头颅,鲜血四溅,喷洒了李倓一脸,瞬间成为一个血人。 李倓一时间有些懵,要知道自己曾经可是最鄙视那些=只知道动剑动动刀的鲁莽武夫,可如今自己正拿着剑大杀特杀。 不过李倓如今已然顾不上许多:“赶紧处理掉门缝中的尸人,关上大门,绝不能让尸人闯进来。如有懈怠者,杀无赦!” 李倓的话让这些惊魂未定的士兵回了魂,想着这样的怪物要是冲进城里,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士兵们纷纷拔出武器,迅速处理掉这些被夹在门缝之间的尸人。 李倓事先就告知了这些士兵,只有砍掉脑袋才能彻底解决掉尸人,所以他们都是对准了脑袋去的。 一时间,鲜血飞溅,头颅横飞,就城门这一块已经掉落一地的脑袋了,白色的脓液与黑色的血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令人翻呕的臭味,场面异常的血腥残忍。 第十九章 陈年往事 等解决掉夹在门缝里的这些尸人之后,城门终于关上了。 紧接着八根两人合抱粗的木桩反扣上,大邑城的大门彻底封上。 对于如此高的城墙,外面的尸人们无可奈何,他们只能冲击城门,企图撞开城门。 而这些可怜的人们,终于又求得了一线生机,为自己多换来了一个明天。 大邑城的城墙非雍城那种县城的城墙可比,无论是高度还是坚硬程度,以现在的尸人规模根本无法破开。 所以,李乘昭他们暂时安全了,刻成功逃进大邑城的这些人都暂时安全了。 李乘昭放下自己背上的孩子,小孩惨的神色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李乘昭捏了捏他的小脸:“现在安全了。小子,为了救你本王可差点没命了。” 刚刚从阎王殿门口走了一圈回来,小孩仍旧是处于有些懵的状态。 “我们——真的安全了吗?” 李乘昭望向背后的城门,尸人们在努力地撞击着城门,可城门依旧巍然不动。 “暂时算安全了。” “可我的爸妈为了救我,都死了……如今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人了,没有人再关心我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小孩似乎是想起了伤心事,顿时哇哇哇得大声哭了出来。 兴许是一连串的变故让孩子都没有机会发泄自己的情绪。如今终于安全了,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宣泄了出来。 亦或许是想到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只有自己孤独一人,悲从中来顿感绝望。 李乘昭就站在一边,既没有打断阻止也没有劝说。 或许,此时让这孩子大哭一场,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对他来说也许就是最好的安慰。 看着眼前哭泣的小孩,李乘昭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些早已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 突然,眼前一黑,李乘昭彻底失去了知觉,倒在了地上。 严东集见状立刻飞奔过来,抱起严东集,一向冷静沉着的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神色:“王爷,王爷,您没事吧?王爷……” 面对严东集的呼唤,李乘昭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大夫——大夫,雪姑娘,雪姑娘!” 正在忙着救治伤员的花间雪闻声赶过来。 “雪姑娘,王爷他——” 花间雪先是打探李乘昭的鼻息,随后把他的脉,最后缓缓说道:“他没事。只是因为连续几日没有休息,操劳过度,加之压力过大。如今安全了,压力一瞬间释放导致的暂时性昏厥而已。休养一晚上,我再开点药给他喝下,他明日应该就能醒来。” 有了花间雪的话,严东集这才放下心来。 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李乘昭,这才想起,原来他也仅仅只是一个人而已,并非是无所不能的神。 可这几日,在每个人的心中,不知不觉间都把他当做了顶天立地的神,指引着方向带领大家活着来到了大邑城。 严东集了解李乘昭,他只是传闻和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不正经的纨绔子弟,生性随和的他也乐得去维持一个人们心中固有的形象。 可严东集非常清楚,至始至终,他都是一位爱国爱民,对这个国家比任何人都忠诚的人。 只是,大部分的人不愿意去相信他是这样的人罢了。 更多的人愿意去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事情,而并非是真正的真相。 …… 李乘昭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梦。 陌生是因为隔了很久远,熟悉是因为他真真切切不止一次做过这个梦,或者说经历过这场梦的情景。 那是很多年前,大雪纷飞的季节,南唐皇宫沉浸在一片雪白之中。除了守值的禁卫士兵以及来回忙碌的宫人们,整个皇宫都显得很宁静,唯有那絮絮的落雪声。 平日里热闹的皇宫难得只有在这寒冬里才会留下暂时的宁静,这片宁静让人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御书房前的太和广场,白雪已经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一片洁白的广场上却跪着一位七八岁左右的孩童。 孩童包子脸,粉嫩通红的脸蛋格外惹人怜爱。 可是此刻孩童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笑容,低着头,牙齿上下打着架,嘴里不停地呼出白气,身体因为寒冷止不住地发抖。 原本华贵的裘服之上也因为长时间的静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这样的天气,即使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大人也未必能够承受,何况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他现在没有直接冻晕过去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御书房内 香雾缭绕,四周旺盛的炉火让御书房里的温度与外面的光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南唐皇帝李璟端坐在案桌前,正在审阅大臣们递上来的奏章。 服饰李璟左右多年的内侍老太监张力则在一旁研墨伺候左右。 “陛下,九皇子可是在殿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毕竟是孩子,身子单薄,哪受得了如此风寒侵袭。若是因此得了病就不好啦。要不,还是把九皇子唤进殿内吧!” 李璟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正是因为年纪小,更要好好惩治一番。力则,你看看这小子干的什么事。年纪尚小却却仗着生母为皇后,长兄为太子就目中无人,居然当众殴打皇兄,顶撞自己的先生,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身为我皇室子弟,行事怎能如此不受约束。如何作天下百姓的表率?就让他在外面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张力则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摇了摇头。身为內侍的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敢多言。何况说太多,对九皇子来说未必是好事。 男孩都已经快冻成一个雪人了,身体已经麻木到失去了感知。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跪多久,只是母后对他说,父王不召见绝对不离开。 对于母后的话,他想来奉为圣旨。 就在这个时候,太和广场上传来了争吵之声。 太和广场乃是皇家内院禁地,何人敢在此大声喧哗? “让开,本宫要见父王。” “太子殿下,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小的了。陛下正在批阅奏章,概不见客。你若是要见陛下,我等禀报之后等候陛下召见。您这样硬闯,我们实难做人。” “你们让是不让?不让,本宫便硬闯了。” 没过多久,太和广场上走上前来一人。 是一位高大挺拔的少年。金冠长发,面容俊俏,如世俗小说里那些翩翩公子一般,衣服前绣的四爪金龙格外醒目。冬日里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更加高大,更加光辉高洁。 这位便是南唐的东宫太子,刘皇后嫡长子,大皇子李乘湘。他的身后则跟着四个太监模样的宫人。 李乘湘一路跑到男孩的身边,看着已经快要冻成血人的男孩,面有心疼之色:“小昭,小昭,你没事吧?” 这小男孩便是南唐的九皇子,太子胞弟李乘昭。 差点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李乘昭缓缓睁开被冰雪结住的眼睛:“皇——皇兄!” 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又有些气力不足。 “你在这跪了一个时辰父王也不肯见你吗?” 李乘昭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李乘湘轻轻拍掉李乘昭身上的积雪,取下披在自己身上的白色狐裘,然后给李乘昭披上。 这狐裘乃是北燕使臣进贡的,由北凉山雪狐的整张皮毛制作而成,异常保暖。李乘昭的脸色瞬间恢复了不少,至少有血色了,而不是一片苍白。 李乘湘随后一把握住李乘昭冰冷的小手:“走,皇兄与你一起去求见父王。” “不用了皇兄,错本在我,母后让我来向父王请罪,母后让我来跪求父王的原谅,这是父王对我应有的惩罚,我甘愿承受。” “不对九弟,你或许有错,但错不全在你,你不该独自一人承受。随皇兄来!” 说着李乘湘拉着李乘昭走到了御书房前。 “儿臣湘携九弟昭,前来拜见父王,还请父王赐予觐见!” 御书房里 张力则听出这是李乘湘的声音:“陛下,太子殿下也来到御书房外了。” 李璟却仍是不以为然:“哼,倒还真是兄弟齐心。这肯定是皇后出的主意。妇人之心,她以为搬出太子朕就会心软,恰恰想反,这样做只会让朕厌恶太子。吩咐下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让他们俩进到御书房。” “诺!” 见御书房内并未有人任何反应,李乘湘接着说道:“儿臣湘携九弟昭,前来拜见父王,还请父王赐予觐见!” 等了片刻,能够听到的就只有耳边的下雪声。 “若父王不肯见儿臣,儿臣愿与九弟一起跪在殿前受罚。” 说完,李乘湘直接跪在了御书房前,李乘昭见状也跪了下去。 “皇兄,这是我自己的犯的错,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不想牵连你。” 李乘湘微微一笑:“九弟,我是你大哥,怎么可能撇清关系。既然是兄弟,那么有难则要一起承担。” 李乘昭看着这位年长自己八岁的兄长,偌大的皇宫里,处处都让他觉得人间的冰冷,唯有在李乘湘这里,才让他觉得温暖的感觉。 都说皇室无亲情,只有利益与权力的纷争,难得的是李乘昭与李乘湘有罕见的兄弟情深。所以李乘昭对这份弥足珍贵的兄弟情看得很重。 或许众多的皇子之中都曾觊觎过李乘湘的东宫太子之位,但唯有一人从未有心染指过,那便是李乘昭。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这南唐的天下就该由大哥这样的明君来领导。 他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大哥,最敬重的也同样是如此。 兄弟俩跪在御书房前,一直跪到了太阳落山落山,天都黑了。御书房里已经掌上灯,从灯光的反射出可以看出,李璟依旧在批阅奏章,不肯召见他们。 雪下得越来越大,风也越吹越冷,温度比起白天的时候更低了几分。 周围的太监们见状去别处搬了两个屏风把两人围在中间,勉强能够阻挡一些风雪的侵袭。 李乘昭倒还好,身上披着上等的狐裘。可李乘湘素来身子单薄,又一直跪到了现在,此刻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突然,御书房金币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张力则站在门前:“太子殿下,九皇子,快进来吧,陛下召见。” 兄弟俩一听开心不已,可双脚已经麻了完全使不上力。李乘昭与李乘湘互相搀扶着才勉强站起来,然后慢慢走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温暖无比,与外面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两人被冻得快要僵硬的身体也迅速恢复了不少。 李璟坐在龙座之上,看着李乘湘兄弟俩,随后目光落在了李乘湘身上。 “乘湘,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太子,居然敢在没有接到朕召见的情况下,硬闯御书房?你是要造反不成?还是说,你仗着自己是东宫太子,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 李璟说话的语气很轻,但这内容却是很重。 造反这样的罪名,扣在任何人的身上那都是不能承受的罪名,何况李乘湘本身就是身为东宫太子,那就更具有敏感性。 自古以来,皇帝与太子之间最为敏感的传闻便是谋逆篡位这样的事情。一个是天子,一个是最接近天子之位的人。皇帝对太子的忌惮那是自古有之的。 李乘昭不慌不忙,抱拳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来为九弟讨一个公道。” “公道?好,那你跟朕说说,乘昭小小年纪,仗着生母是皇后,而你这个胞兄是东宫太子,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打了他的四哥乘珏,害得他至今还躺在床上养伤。他的先生为此教育他,居然还出言顶撞。如此蛮横无理之人,你为他讨公道?” “启禀父王,儿臣来时已调查过。九弟出手殴打兄长,顶撞恩师,确有不对,但这却是事出有因。” “哦?那你说说,因在哪?” “一开始四弟与九弟一起玩耍,却联合宫里的几个小太监和陪读侍童捉弄于他。九弟并未生气,只是与他们理论。可就在这过程中,四弟居然出言侮辱母后与儿臣。父王知道,九弟一向维护母后与儿臣,四弟此番做法先不论其本身对不对,其用意就不纯。” “哦?这么说反倒是挨了打以至于现在还躺在床上反倒是乘珏自己的错了?” “儿臣并非是此意。无论如何,九弟打人肯定是不对,何况是自己的兄长与生母,他自是要维护。还恳父王念在事出有因,从轻发落。” 李璟站起来,负手而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孩子。 “那太傅院的事又怎么说?” 李乘湘似乎料到李璟早有此一问,面色不改从容不迫地说道:“至于顶撞先生,则是太傅院的这位先生故意每日无缘无故以各种理由变相针对九弟,使唤九弟做各种粗重的活。九弟忍无可忍,这才出言顶撞,却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可奇怪的是,转眼这件事就传到了父王的耳朵里,并被夸大其词,过度渲染了一番。试问父王,一个小小的太傅院先生,何以有胆量去使唤责骂一位皇子?” 李璟眯缝着眼睛,也不知道他此刻想的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太傅院的先生背后有人指使?” “儿臣没有证据不敢妄言更不敢加以妄断,但这件事的确非常可疑。儿臣有理由怀疑,有人是要故意陷害九弟,让他背上不尊师重道的名声。” “混账——” 李璟猛然一拍桌子,因为用力过大,导致旁边一摞叠起来的奏章散落到底地上。 张力则赶紧弯腰一一把这些奏章给捡起来。 第二十章 劫后余生 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整个御书房的氛围相比之前格外的压抑。 李璟的沉默反倒更让人背脊发凉,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李乘湘与李乘昭两兄弟都跪在地上,不敢去迎接李璟的目光。 李璟缓缓走到李乘湘的身边,弯着腰说道:“朕且问你,这些话是不是皇后教你说的?” 李璟话说的很轻巧,却把矛头指向了两人的生母刘皇后的身上。 当今李璟宠爱的是四皇子李乘珏的生母沐妃,也就是当今内阁首辅施芳泽的亲妹妹。对于皇后刘氏,那是迫于先帝的强迫迎娶的,内心并不喜爱,甚至有些讨厌刘皇后的为人,连带着这位东宫太子和九皇子都遭到了嫌弃。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没有人把它摆到明面上说出来。 “全是儿臣自己所想所言,与母后没有半分关系。” “哼,既然与你们母后没有关系,那殴打长兄,辱骂师长,就是因为你这当皇兄的不加以督导,反而任由骄纵,才助长了他今日的嚣张气焰。原本朕只打算责罚乘昭一人,如今看来主责是在你。来人,让九皇子去净衣司做劳役三天,至于太子管教不严,杖责二十。” 这惩罚就连一直跟了李璟三十年的太监张力则都傻眼了。 李乘湘不似李乘昭从小练武,自小身体柔弱多病,就这会都还感染着风寒。杖刑二十,这要是打完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陛下,三思啊!” “无需多言。若是东宫太子都御下不正,将来如何作为表率统领一国。” 李璟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看来,这一次李璟是真的生气了。无论是因为李乘昭,还是李乘湘自己,亦或许是他们兄弟俩背后的皇后刘氏。 总之,这一次的责罚是跑不掉了。 李乘昭一听要打大哥杖刑,他如何能肯。 随即站起身来:“父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两件事皆是我的过错,凭什么由皇兄来代我受罚,这不公平。” 李璟瞄了一眼李乘昭,冷笑着说道:“公平?莫说这皇宫里,就是这南唐的天下都是朕一人说了算,朕的决断就是公平。你对朕的处罚有不满吗?” 李乘湘给了李乘昭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可李乘昭如何能肯:“没错,孩儿是有不满,不仅不满还不服。有什么责罚尽管冲孩儿来就是了,皇兄他与此事无关,不该牵连不相干的人。我南唐自建国以来,都是以礼法治国。父王作为一国之君,就更不该遵循礼法。” 那稚嫩的包子脸上,却有着这个年纪少见的坚韧与决绝。面对南唐的一国之君,自己的父亲,李乘昭此时此刻没有半分的退让。 李乘昭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刚李乘昭的这番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犯了君王之间的大忌。 这孩子终究是太冲动了。 李璟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好,既然你要与朕讲礼法。原本是太子的一片好意帮你承担责罚,既然你自己不领情那这责罚就由你一人来承担。杖刑五十,净衣司杂役一个月。这一月期间不准离开净衣司。若是擅自离开,罪加一等。你可服气?” 李乘昭抱拳道:“孩儿甘愿受罚。” 李乘湘原本还想替李乘昭求情,但张力则给了他一个眼神,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李乘湘也明白,现如今的情况自己再多说一句,反而会加重李乘照的刑罚 八岁的李乘昭被打了杖刑五十,虽然张力则有吩咐执刑的太监下手轻点,李乘昭也毕竟是皇子,行刑的人不敢真打。 但就算是表面功夫那也是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在屁股上,屁股是早已皮开肉绽开了花,血肉模糊不能直视。 经过御医廷简单治疗包扎之后李乘昭被抬到了净衣司。 李乘昭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只能趴在床上,可仍旧不能减缓痛楚。 李乘昭从受刑一直到净衣司都没有喊过一句痛,也没有哭,更没有流一滴眼泪。 他不想在这些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弱,那样他就真的输了。 可现在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他的眼泪却忍不住流了出来。 因为痛,更因为受到了委屈。 “咚咚咚——” 传来了敲门声,李乘昭赶紧用袖子擦拭掉自己的泪水:“谁啊?” 门外传来了温柔而熟悉的声音:“是我,小昭!” 随后,门被轻轻推开,李乘湘端着一个银色的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放了好几个白色的瓷瓶,看模样是药瓶。 “皇兄,父王不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我吗?” “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责罚,当兄长的若再不来看你,那我这个太子也当的太窝囊了,干脆不当了。” “皇兄千万莫要说这话,你是母后最大的希望,你若不当太子,母后她必定会失望的。” 李乘相看着自己这位唯一的胞弟:“我看看你的伤口。” 李乘昭脸色一红,赶紧摆了摆手:“我从小在弘武馆练武,身体底子好的很,加上掌刑的太监手里有轻重,不碍事不碍事的。” “行了,就我们兄弟俩你还死撑着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赶紧把裤子扒下来。” 李乘昭有些难为情的脱下自己的裤子,原本粉嫩的屁股蛋此刻已经包扎上一层纱布。纱布上浸染着红色的血液,边缘处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到被打烂了的肉。 旁者惊心,亲者落泪。 李乘湘也不多说什么,开始默默为李乘昭的伤口抹药。他贵为一国太子,未来的国君继承者,却丝毫没有嫌弃李乘昭。 “九弟,你还是太冲动了。以后遇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不要依着自己的脾气走,你这样会吃很多亏的。” 李乘昭不以为然道:“他们怎么说我都行,可就是不能说皇兄你和母后,不然谁说我跟谁急。皇兄你常对我说,做人要有底线,这便是我的底线,谁也不能触碰。”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有可能是故意触碰你的底线。” “故意的?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李乘珏是故意来讨打的?” “你还小不懂,咱们生在帝王之家,有些事情是很无奈的。在旁人眼里看来,或许我们是幸运的,可其中的辛酸苦楚只有我们自己能明白。总之,要想在这宫里生存下去,小昭你以后还要谨慎言行才行。” “那这宫里待着也太无趣了。老实说皇兄,我真的烦透了宫里的种种规矩和束缚,每个人都在戴着面具说话。皇兄,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离开宫里?” 李乘湘想了想,说道:“你身为皇子,若非被封爵亲王,有自己的封地之前,是没有理由离开京城的,除非——” 李乘昭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成为一名武将,带兵出征并且能够建功立业。既然是打仗那都是在边关,自然能够远离京城。曾听一位前辈将军讲过,沙场之上是最纯粹的,比不得宫里的诸多蝇营狗苟。” 李乘昭这么一听,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 以前的他衣食无忧,但过的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如今李乘湘倒是提点了他。 “好,我就好好学艺,成为一名武将,去边关建功立业。到时候皇兄主内政我御外敌,定能实现皇兄理想中的太平盛世。” “那我们就说定了,都为各自的目标奋斗。” “拉钩!” 兄弟俩的手指钩在了一起。 …… 李乘昭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章温暖柔软的床上。 这熟悉的感觉,不会错,他现在正躺在自己王府的床上。 又做了这个梦,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偶然间还是会做起同样的梦。 李乘昭成为一名武将带兵打仗之前,都生活在皇宫里。见识了太多的勾心斗角和龌龊之事。好在有大哥这般温暖的人一直在身边温暖着他。 如今要永远都生活在这江州里,不免对兄长有些思念。 李乘昭揉了揉眼睛,刚从床上下来,身旁却传来幽幽的声音。 “王爷,雪姑娘说你需要多静养!我建议你还躺着,少走动。” 原本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声音,李乘昭被着实吓了一跳。他扭头一看,严东集正怀抱着他那把青铜色的长剑靠在房柱上。 “你干嘛?你在这扮鬼吓人呢?我说东集,我这刚醒过来你差点没给我吓回去。” 严东集走过来:“既然王爷你已经醒了,就证明你没事了,我先走了。” “唉等等,我昏迷多久了?” “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 “昨晚怎么样?尸人没攻进来吧?” “如果攻进来了,你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说话。” 想想也是,大邑城这么大的城池,这么高的城墙,挺过一个晚上,问题不大。 想到此处,李乘昭悬着的心方才放下来。 “李倓呢?” “正在指挥加固城墙和兵力的调度。” 李乘昭一听倒是有些意外:“哟,难得他一个文人居然去住持这些,哦不对,是还知道当务之急是去做这些。” “这几日跟在王爷身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东集,我严重怀疑你在暗示本王是猪。” 严东集没有接这茬。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带我去城墙看看。” 虽然花间雪叮嘱让李乘昭好好休息,但严东集没有劝阻,因为知道劝阻也没有用,李乘昭根本不会听。 这世上若是有人能够劝得动李乘昭的,那只能是李乘湘一人而已。 李乘昭在严东集的陪同下来到城墙前,远远地就看见了李倓在城墙上指挥着官兵和百姓们在来回搬运着东西,就连方大志和郭兆也在其中。 连续经过几个夜晚,大家都意识到了尸人的恐怖与威胁,就算没有人组织,大家也自发地团结在一起共同抵御尸人。所谓全民皆兵,就是如此。 李乘昭走上城墙,远远打着招呼:“李大人,看起来很忙碌啊。” 见是李乘昭,李倓诚惶诚恐,跑过来行礼道:“王爷,您醒了。真是太好了,现如今的情况大邑城没有你还真是不行啊。” 李乘昭扫视了一遍城墙,笑着说道:“火油,粪便,滚石,箭矢,都准备齐全了,干的不赖嘛李大人。你一个文人出身的节度使,居然也是弄的有模有样的。” “下官汗颜。这几日跟在王爷身边学到了不少打仗的东西。下官既然身为一州节度使,如今江州面临如此大的劫难,下官责无旁贷。” 李乘昭拍了拍李倓的肩膀,表示很满意。 “李大人,你除了加固大邑城的防御可有做什么其他的措施?” 李倓被这么一问,给问懵了:“下官昨夜一直在抵御尸人,现在又在忙着善后,请问王爷还要做什么措施?” “李大人啊李大人。事到如今你以为这还只是大邑城的事吗?” “下官愚钝,还请王爷赐教。” “这可是瘟疫,具有极强传染性的瘟疫。江州之内还有很多的城池县郡。你应该立刻派人送信至还未沦陷的城池,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另外一定要将这边的事情上报给朝廷,让他们进行支援,事到如今光靠我们是解决不掉这场瘟疫的。” “还是王爷想的周到,下官这就去办。” 李乘昭来到城墙边,看着城外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色,谁能想到就在昨晚这里被无数可怕的尸人给占据着,他们布满了大邑城周围所有的地方。 尸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嘶吼着,就能够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何况是成百上千形成军队一般的尸人。 “这场瘟疫出现的太过诡异,源头居然是东宫的侍卫,恰巧此时皇宫之中又出了变故。东集,你不觉得这一切巧合得有些过头了。” 一旁的严东集看着他:“王爷的意思是,死灵蛊虫出现在江州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太巧合了。但我的心中一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总感觉,到现在为止,一切才刚刚开始。” 后面的话李乘昭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希望自己的担忧和猜测是多余的,不然的话,那南唐将面临着史无前例的灾难。 …… 第二十一章 密谋面圣 南唐都城江宁 广福酒楼乃是江宁城之中最大的酒楼。但却不同于一般的酒楼,它颇具文人气质。 隔三差五就会举办一些诗会,邀请江宁城之中有名的文人书生前来吟诗作对,以诗会友。 所以上至名门贵族,下至文人雅士都喜欢来这里小酌两杯,甚至是吟诗对酒,高雅至极。 广福楼一共有五层,一二层是餐厅,二三层是住房,至于此广福楼的最顶层,平日里是不对外开放的。 而此时的广福楼第五层,聚集了不少人。若是寻常人一定会以为又是哪些文人雅士的以诗会友,殊不知这些人皆是南唐朝廷的高官大臣。 里面官职最低的都是从五品大员,更有内阁的高官阁老在其中。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便是当今的内阁阁老,两朝元老陈蕤。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如今东宫太子的恩师,地位南唐大臣之中与身为国舅的内阁首辅施芳泽平起平坐的,真真实实的一人之下。 甚至都有传闻言,若太子李乘湘真的如愿继承大统,继位之后便是施氏外戚的末日,接替的便是陈氏家族。 此时,这里已汇集了四十几位朝廷命官。这么多的高官来此,自然不是来以诗会友的。 国监院院长傅明春问道:“陈阁老,我们人都到齐了,怎么还不见太子殿下?” 陈蕤一边泡茶一边不紧不慢说道:“急什么,太子殿下又不是寻常人物,出入东宫自然是要小心翼翼,晚到也是很正常的。傅院长,沉住气。” “不是下官着急,陛下已经快两个月不曾上朝了。现在西楚又是虎视眈眈,东边各州又接连遭遇天灾人祸,这么多的事积压在一起,却无人来处理。国家现在是内忧外患,我等只能寄希望于太子殿下了。” 陈蕤轻轻品了一口茶,然后缓缓看着傅明春:“傅大人,淡定。越是牵涉甚广的事情越是要冷静。急躁只会模糊你的视线,让你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从而做出错误的抉择,更有可能因此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傅明春急得有一肚子的话,可陈蕤无论是官职还是声望都远在自己之上,更何况今天的这场聚会就是他组织安排的,也不好再多言。 正说话间,楼梯间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来了。 所有人停止说话,屏住呼吸,静待来人。 当先是上来两个腰间佩着刀的高大汉子,他们身上的肌肉都快撑破了衣裳,每一步都走得厚实无比,显现出不俗的练家子底子。 在他们之后是一位浑身上下都裹在一张灰色的长斗篷里的高瘦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灰篷人身上。 陈蕤已经率先站起来,走到灰篷人的面前行君臣礼:“老臣参加太子殿下!” 灰篷人取下兜帽,露出一张玉面临风的英俊脸庞,正是当今的南唐太子李乘湘。 其他人随后也跟着纷纷行礼:“参加太子殿下。” 李乘湘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起来:“此处并非是在皇宫也不是在东宫,大家完全可以如平日里诗会一样自然即可,这样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陈蕤伸手指了指位于正中间的空座:“殿下,请上座。” 李乘湘取下自己的灰色斗篷,才发现他今日穿了一身朴素至极的衣裳,若非是身上这一身非凡的气质,谁能想到他就是当今的南唐太子,未来的国君。 “老师召集大家前来参加聚会,想必已经告诉了诸位此番聚会的意义。” 众人点了点头,他们在来之前都收到了通知,自然是知晓此次聚会的目的。 “本宫一共邀请了一百二十三位大臣,老师,如今有多少前来?” 陈蕤道:“启禀殿下,到场四十五位,不足半数。” 李乘湘点了点头,从神色上并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变化,也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说道:“在来之前,本宫已经预料到会是这种局面。毕竟是一念之差就会抵上身家性命的事,没有人会轻易尝试。说实话,如今能有四十五位前来,已经超出本宫的预料了。在此,本宫先谢过诸位了。” 傅明春拱手道:“殿下,如今陛下抱病在恙,已有两月不曾上早朝。我等几次请求会见陛下,都被沐妃和首辅大人阻挡在后宫门外。如今西楚虎视眈眈,各州郡又是天灾人祸连连。国家正值内忧外患之际,急切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局面。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国之根本,我等诸位老臣愿意在太子的带领下重整朝纲。” 傅明春的一番话,所表达之含义明明白白,或许体现了他的忠骨之心,但却没人附和他的话,说完之后反而让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有些诡异的沉默之中。 李乘湘先是看向陈蕤,陈蕤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随后看向傅明春:“傅院长之心本宫明白了,可傅院长要明白一个事实,父王还健在,南唐的国君就永远是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维护朝纲这种事是我们每个人应尽的职责,但切莫再要说主持朝政这种话了。即使是本宫,也不行。” 傅明春的脸色些微有些变动:“下官关心则乱,一时间说错了话,还望殿下谅解。” 李乘湘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而是转头对众人说道:“本宫今日将诸位召集前来,为的不是自己谋逆篡位,而是让父王重新整理朝政,希望诸位能够明白这一点初心。如今国家政务皆把持在施氏外戚手中,拒绝让任何人面见父王。与此同时拿着父王的麾虎令调动羽林军驻扎京城西郊,种种迹象都表明,施氏外戚一定是在谋划什么不轨的事情。”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施氏外戚如今在朝堂中的势力那可以说是风头无两,皇宫之中有最受崇信的沐妃和最受喜爱的皇子——四皇子李乘珏。 皇宫之外,朝堂之上又有内阁首辅施芳泽,其子施墨凉同样身为红翎中军将,如今更是执掌羽林军与禁卫军。 可以这么说,整个江宁城都已经在施氏外戚的手中。 在民间都有一种没有公开的传言,这南唐的天下虽然明面上是姓李的,可实际上就是姓施的。 每个还怀有忠国之心的大臣,面对此局面都是忧心忡忡。 “但如今本宫一无名分二无实权,有的仅仅是东宫太子这个头衔。所以,本宫要在此向诸位确认一下,你们是否真的愿意追随本宫进宫面见父王?若是有人不愿意,本宫绝不会强求。” 陈蕤此时站起身来,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折子:“这里是投名状,若是有人仍旧愿意追随太子殿下进宫面圣的,就在这里签下自己的名字。若是有人反悔的,现在也可自行离去,老夫与太子殿下绝不强求。” 众人开始接过投名状,挨个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在场的四十五人全部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一人退缩。 陈蕤把投名状递到李乘湘的面前:“殿下,所有人都已经签名完毕。投名状在此,请过目!” 李乘湘接过投名状,高高举在手中:“既如此,那我们就在明日卯时武侯门集合,然后一同进宫面圣。诸位,南唐国运的兴衰,皆系在各位同僚的身上了。乘湘,在此先谢过诸位了。”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李乘湘早早地就起来了,洗漱一番之后穿上了自己的四爪金龙太子礼服。 这样的正式服装,平日里只有上朝或者出席各种祭典活动的时候才会穿。 如今,他要穿上这身衣服去做一件身为太子来说不得不做的事情。 太子妃陈清韵亲自为李乘湘更衣。 陈清韵乃是陈蕤的亲闺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早些年更是被李璟与刘皇后赐婚。 成婚多年来,二人郎才女貌恩爱无比,时至今日李乘湘都没有纳一房妾侍,独宠陈清韵一人,一时间成为佳话,被传为神仙一般的爱情,更是写进了戏曲之中。 陈清韵的脸上有着明显担忧的神色:“殿下,此事有诸多的风险,您确定一定要这么做吗?先不说那虎视眈眈的施相和沐妃,倘若陛下真的清醒过来,也要追究今日的责任。” “老师曾教导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论是身为太子还是人子,今日我都必须要去。何况,诸位大臣都已经在投名状上写下了名字,我身为发起人,岂能言而无信。” 陈清韵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的夫君她是再了解不过。 “也罢,殿下,您一切多加小心。” 李乘湘紧紧握住陈清韵的手:“等我回来,记得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唉,可惜九弟不在身边。若是他在,我一定不会觉得这没有依靠。” 陈清韵躺进李乘湘的怀里:“殿下,你必不孤独。我与父亲都会陪伴在你左右,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无论你是不是太子。” 李乘湘很欣慰自己能有这样的太子妃:“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正在此时,陈清韵的贴身丫鬟春菊却突然冒冒失失地冲了过来,打断了二人的亲密世界。 春菊是陈清韵的陪嫁丫鬟,跟在太子妃的身边二十多年了,不会这么不懂事偏偏在这个时候莽撞冲进来,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只见春菊满脸惊慌道:“太子点下,太子妃,不好了。施墨凉将军带着人来到东宫,说要抓捕太子。” “什么?” 李乘湘夫妇俩闻言都是大吃一惊。施墨凉突然带人闯到东宫扬言要抓捕太子,一定是来者不善。 “殿下,施墨凉敢直接带兵硬闯东宫,一定有什么阴谋。” 李乘湘拍了拍陈清韵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无妨,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且出去看看这位施大将军究竟要耍什么花样。” 李乘湘与陈清韵携手来到东宫门前,此时东宫大门前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红甲长枪,腰间配有虎头大刀,这是卫廷司的标准装备。 想不到都出动了直属于陛下的卫廷司,这一次施墨凉的动静不小。 施墨凉一身戎装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身形与李乘湘一般高挺,但在体格上却差了不少。 这位红翎中军将曾与李乘昭一起并列为南唐两大将星,又是当今内阁首辅施芳泽的独子,沐妃的弟弟,在李乘昭辞去威郎将一职安心去江州当一个闲散王爷之后,施墨凉便成为了南唐武将的头领人物。 现如今,南唐在职的武将几乎全部归顺于他,不然李乘湘发起的行动当中,也不会一位武将都没有了。 陈清韵看着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的东宫大门,怒斥道:“施墨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带人围堵东宫大门,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施墨凉冷笑道:“太子妃不用给本将军扣这么大的帽子,本将军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的是谁的命令?行的是何事?” “自然是奉的我南唐天子的命令。至于是何事?有可靠消息举报,太子殿下涉嫌结党谋逆,陛下特地让我来带殿下前去卫廷司接受调查。” “大胆,你什么身份,敢抓捕太子。” “本将军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和娘娘配合。” 陈清韵还要说什么,却被李乘湘拦住了。 李乘湘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随后走下台阶,走到施芳泽的面前。 李乘湘看着施墨凉,一改往日温和的神色,变得冷峻无比:“本宫且问你,以你这卑贱之躯可否能承受皇室之血?” 施墨凉愣了一下,随即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眼神之中隐隐有完全不加掩饰的杀意。 “殿下这意思是不配合我们了?” “既然是父王的命令,本宫自会配合,也请卫廷司能够还本宫的清白。” “若殿下是清白之身,我们自会放殿下归来。” “那走吧!” 后方的陈清韵极度担心,忍不住呼唤出一声:“殿下——” 李乘湘回头看着自己的太子妃,露出一个足以融化冰川的笑容:“没事的清韵,回去等我回来。” 卫廷司乃是由李璟创立,只听命于皇帝,维护中央集权的调查机构。他们的权力极大,专门调查朝廷内的官吏。上至辅国重臣,下至地方小官,只要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全部调查,更掌握着生杀大权。 已经不知有多少的朝廷命官不明不白死在卫廷司的手中,民间有传闻,只要是进了卫廷司,就算能够活着出来,也不可能是一个完整的人。就算身体完好无损,精神上也会受到难以承受的摧残。 这是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组织。 不过李乘湘可不是普通的官员,他乃是东宫太子,身上流的是皇室血统。卫廷司虽然权力大,可还是不敢把他与一般犯人等同对待。 一不敢枷锁加身,而不敢镣铐锁体,只能毕恭毕敬地用马车运送到了卫廷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