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死了,扔瓜棚里去! 一场豪雨刚过,天仍旧乌沉沉的,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杨树屯里正杨兴茂的家里。 “打!爹,狠狠地打!打死这个脏心烂肺的死妮子!让她偷我的东西!”一个妇人尖锐的骂声从屋里传出来。 说话的妇人是杨兴茂的大儿媳朱桂花。此时,杨兴茂正拿着胳膊粗细的扁担抽打自己的四儿媳曲小白。 曲小白蜷缩在地上,大扁担抽在她身上,立时见血,她疼得几乎晕死过去,杨兴茂的第二扁担眼看就要落下来,忽然,从屋子的角落里蹿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扑在了曲小白的身上,扁担落下来,正打在那人后背上。 原来是自己的傻儿子,杨凌。杨兴茂看见傻儿子竟然逆他的意,只护着媳妇,气就不打一处来,手里的大扁担一阵乱抽乱打,傻子被打得哇哇乱叫,却没有从曲小白身上挪开。 朱桂花在一旁添油加醋:“爹,杨凌也是同犯,曲小白教唆他偷的东西,他就去偷,他也该得到教训,您就狠狠地打!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两个!”杨兴茂打了一阵,手脖子都震得生疼,杨凌不喊不叫了,曲小白也没有动静了,他这才停了手。 朱桂花的男人杨吉利瞧这两人没有动静了,上前推了推杨凌,杨凌软软的从曲小白身上滚落下来。 杨吉利觉得不妙,伸手试了试杨凌的鼻息,脸立刻白了:“爹,四弟死了。”杨兴茂也怕了,但是从他的眼睛里,却看不到半点悲伤,他也试了试杨凌的鼻息,确定是死了。 “爹,怎么办?”杨吉利吓得瘫倒在地上。 “瞧你这怂货!死了就拖出去!不过是个傻子罢了!我哥哥在县令大人手下做笔吏,你怕什么?就把他们俩都拖到瓜棚子里去,到时候就说是曲小白把傻子丈夫打死了,不就成了?”朱桂花脸上不见悔改之色,反而透着狠毒。 杨吉利看着他爹的脸色, “爹,您看呢?”毕竟老四也是他爹的儿子,虽然是傻了点儿,可也是骨血。 杨兴茂瞧着还在蠕动的曲小白,以及一动不动的杨凌,一咬牙, “就照你媳妇说的办。”他深吸了一口气, “儿媳妇呀,你哥哥那里,可要说好呀。”朱桂花拍胸脯:“爹您放心,交给我了。到底咱们是一家人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终于,天黑了。 杨兴茂让大儿子杨吉利背上杨凌,他则把曲小白单薄的身体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趁着夜色往瓜棚里走。 刚下过雨,天又黑了,村子里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两个人摸索着往瓜棚进发。 曲小白没死。她那软软的身体,手感竟然还不错。抱着曲小白的杨兴茂又起了歹念,手在她身上不停地摩挲。 曲小白流下了屈辱的泪水,却并没有敢吱一声。她身上疼得也说不出话来。 终于到了瓜棚,杨吉利如释重负地把杨凌往瓜棚的土炕上一扔,杨凌的脑袋磕在炕上,发出一声闷响。 杨九郎颤着声儿:“爹,咱们快走吧。”杨兴茂的手还在暗戳戳动,他已经精虫上脑。 可是此时,曲小白已经昏死过去。忽然,天上一声响雷,震得瓜棚都颤了颤,杨兴茂到底心虚,扔了手中的曲小白,赶紧和杨吉利逃了。 杨兴茂那一脱手,曲小白正好掉在一块石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席遍全身,曲小白猛地坐直了身子! 第二章 傻子没死 漆黑的夜空里,闪电一个接一个,炸雷一声接一声。曲小白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头像是被什么重物击打过一般疼楚,脑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如洪流一般横冲直撞。 很久,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公司年庆活动上,搞了个抽奖活动,奖品是穿越加送大礼包,她手贱,伸手就到奖箱里抽了一张奖券。 本来以为是公司整蛊大家,却没想到是真的!她手摸着奖券,眼前一黑,就到了这个黑黢黢的世界里。 因为有原主的记忆,眼下是何时何地,她是知道的,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她才觉得更害怕。这是个人吃人的时代。正如杨兴茂一家做过的事,打死了人,扔了,就完事了。 天亮以后,杨家人会领着衙门的人来这个瓜棚,然后,会给她烙上一个杀人的罪名,她就会被当成杀人犯,上断头台,再死一回。 那个小小的县令的笔吏,便可以帮杨家那些真正的杀人犯销案了。想到这里,对黑夜的恐惧反倒是减轻了。 这个黑暗的时代才让她更恐惧!她刚刚才活过来,不能就这么被他们再次推回死亡的深渊里! 她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还要报仇,杨家的人是怎么害她的,她就会怎么还回去! 一声炸雷响过,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忽然,一声极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人的声音! 这里除了她,便只有那个已经死了的傻子杨凌。想起杨凌已死,尸体就在身边,她禁不住又哆嗦了起来。 又是一道闪电,借着闪电的白光,她看见杨凌庞大的身躯似乎动了。没死? 还是自己眼花? “唔……”又是一声。曲小白慢慢朝杨凌靠过去,近了,更近了,漆黑中,她看着他慢慢地拱起身子,艰难地坐了起来,眼神迟钝地朝她看过来。 一道闪电闪过,他的眼睛在闪电中闪着光,她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泥水地上。 良久,省过来他可能是没死,她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呼出一口气, “原来没死。吓死我了。”其实,杨凌当时不过是被大扁担抽得背过气去了,经过刚才的折腾,脑袋又在地上一磕,他那口气顺过来,自然就醒了。 “你……能动弹吗?身体感觉怎么样?”曲小白试探着问了一句。杨凌一声不吭,呼吸很粗重,虽然是醒过来了,他身上的伤可不轻。 必须得带他去找个郎中看看。况且,她身上的伤也很严重,也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若是感染破伤风可不得了! 搜索原主的记忆,这个杨树屯只有一个郎中,叫杨大鹏,是个贪财势利的小人,去他那里看病,如果没有银子,他管你是乡邻还是亲戚,一律不给治! 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让杨大鹏给看伤。雷电仍旧是一个接一个,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 曲小白思忖一阵,一个计划在脑中慢慢浮出来。 第三章 可惜了,是个傻子 夜色浓黑,伸手不见五指,刚下过雨的田野小路十分泥泞,曲小白架着杨凌那强壮的身躯,艰难地往村子里走。 杨凌比刚醒过来时好多了,至少,他在曲小白的搀扶下能走路了。刚开始,曲小白就跟拖死狗似的拖着他,奈何他身材太壮实,她原主这个受了伤的小身板,就跟个弱鸡似的,根本就拖不动他,拖了好久,才挪蹭出瓜棚一丈远。 拖行了小半个时辰,酝酿了许久的大雨终于隆重到来,倾倒天河似的,兜头就浇下来。 娘的!曲小白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张嘴,灌了一嘴巴的雨水。卧槽,真是不让人活的节奏! 不是还有什么大礼包吗?大礼包里会不会是小说里说的金手指?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大礼包出现,反倒弄了个大累赘给她? 天啊,这大累赘不会就是大礼包吧?曲小白绝望又恐惧地想。这场雨,倒是把杨凌给浇醒了。 他慢慢撑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看看身边的曲小白,一道闪电闪过,曲小白望着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闪电的关系,她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骇人。 杨凌看样子站不住,曲小白忙搀扶住他,把他的一条手臂挂在自己脖子上,她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她这个身高,手臂也就能圈到腰的位置。 路太难走了。曲小白扶着他,一步一滑,中间跌倒无数次,但每一次,她都忍着疼痛爬了起来。 她目光集中在前面的路上,并没有注意到,杨凌看着她的目光,绝不是一个傻子该有的目光。 天都微微亮了,大雨也停了,两个人才到了村子口。曲小白望着灰蒙蒙的村子,那里有几户人家升起炊烟袅袅,也快到饭点儿了,在大雨泥地里跋涉了一夜,她的肚子配合得咕咕叫了两声。 杨凌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两声。 “忍一忍,马上就到村子了,咱们去杨家吃饭,顺带,让他家给咱们看伤。”曲小白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 傻子也是个可怜人。曲小白像大多数人一样,也有一颗怜弱的心。杨凌撑直了身体,不再让那具小小的身板托负着他。 虽然身上还是很疼,但是他体质好,恢复得很快。曲小白看到他已经能站起来了,很是欣慰。 天色亮起来,她看清楚了杨凌的模样。他身材很高大,一张脸刀削斧刻一般,很有型男气质。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傻子,她可能会迷上人家。可惜了,是个傻子。 她没看到,傻子的眸底透出来幽深的光芒。到了杨兴茂的家门前。杨兴茂是里正,是杨树屯最有权势的人,家里的房子也是村子里最阔气的。 砖瓦的房子,目测有三进院落,大门是黑油漆的,铮亮铮亮的。曲小白牵着杨凌的手,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老大杨吉利的媳妇朱桂花, “哎哟妈呀,鬼呀!”朱桂花撒丫子往家里跑, “爹,娘,当家的,有鬼呀!” “大清早的瞎叫唤什么呀?谁踩着你尾巴了是怎么的?”杨兴茂的媳妇杨张氏迎了出来。 昨夜杨兴茂伙同大儿子大儿媳干的事,她却是不知道的。她昨天和二儿子三儿子及两个儿媳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只听说老四和老四家的偷东西挨了打,却不知已经打死。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狗贼呀的。怎么没死在外头呀?这赶着饭点儿回来,鼻子还真是跟狗一样灵。”杨张氏站在门中央,挡着曲小白和杨凌的进门之路。 第四章 大闹杨家 杨张氏极为厌恶这个小儿子杨凌。不止因为杨凌是傻子,还因为杨凌是杨兴茂从外面抱回来的野种。 杨张氏一直就觉得,杨凌是杨兴茂和外边的女人生的,所以,一直就视他为眼中钉,恨不能弄死了他才高兴。 之所以没有弄死他,那是因为杨兴茂说,只要抚养杨凌,那个托付杨凌给他的人,就会每个月付二十两银子给他。 别说,每个月总会有人给他们送来二十两银子,为了这二十两银子,她才没有将杨凌给扔出家门。 但二十两银子的供给,在三年前,杨凌十六岁的时候就无缘无故断了。 这三年里她又起了把杨凌弄走的心思,只是杨兴茂一直心存幻想,终有一日银子会续上去的,她这才没能得逞。 现在,既然杨兴茂将两人打出了家门,看来是笃定没有人再送银子来了,她才不会再让他们进门! 她粗壮的身躯死死地堵着大门。站在门外的曲小白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冲杨张氏露出了森森小白牙:“狗还会咬人呢,婆婆猜我会不会再咬狗一口?”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可不会忘了这是拜杨家所赐,叫杨张氏一声 “婆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杨张氏想也没想就回答:“这我倒信,你一个破落户家的闺女,什么干不出来?”话音未落,曲小白低头就咬在了她胳膊上。 春夏之交衣裳穿得单薄,曲小白这一口用上了她能用出来的最大力气,直咬得杨张氏当时跳脚,曲小白却是吐了口沾在牙齿上的血迹, “呸,好狗不挡道,挡道非好狗!傻子,咱们进去。”杨张氏回过味儿来,她在拐着弯骂自己是狗,捂着被曲小白咬出血的胳膊就追了上来。 “你说谁是狗?小贱人你给我站住!”杨张氏上来撕扯曲小白,杨家养的一条小巴狗也跟上来,咬住曲小白的裤腿子就扯。 曲小白又饿又累,身上又有伤,身板也弱小,哪里撕扯得过杨张氏,三两下就被杨张氏按到了地上,但曲小白知道哪里才是人的弱点,前世的她可是练过搏击的! 曲小白全身的力气攒在双手上,握住了杨张氏的手臂一拧,拧到了后背,杨张氏吃痛,曲小白趁机就翻到了她背上,胳膊肘对着她后心就是一肘子。 院子里都是水,杨张氏的脸和泥水来了个亲密接触。杨凌开始见曲小白吃亏,本来是要上来帮一帮她,看到她那个动作之后,立刻就打住了。 虽然目光还是茫然的傻子样,但眸底那一抹幽深……可惜曲小白忙着战斗没看见。 杨张氏疼得哭天喊地:“当家的,吉利,吉祥,吉意,打人了呀!小贱人她打我!”小巴狗大概觉得扯裤腿没意思,一口咬在了曲小白的脚脖子上, “啊!你这条死狗!”敢咬我,你是没尝过小白哥的厉害!曲小白一手扯住了狗腿,另一只手扯着另一只狗腿,奋力一撕,骨肉撕裂的声音入耳,那条狗竟生生被她扯裂了胯骨! 杨凌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这女人……院子里闹得动静这样大,屋里的人一窝蜂都涌出来了,不但杨兴茂一家涌了出来,周围的邻居也听见了动静,纷纷涌出来看热闹。 杨家大院的大门口墙头上全是人头。杨兴茂心里有鬼,他是亲眼看着杨凌死在了瓜棚里的,本来还打算等今日雨停了,去县上报官,让县令老爷派捕快来捉拿曲小白,这会子却眼睁睁看着曲小白和杨凌同时出现在院子里,他心里着实有些怵。 他还细细瞧过他们,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但今天阴天,瞧不出有没有影子。 他心里的恐惧就一直没有消散。朱桂花也再次回来,因为人多,她倒没有那么怕了。 死掉的小巴狗却是她的爱宠,当下她哭得要抽过去:“哎呦我的天儿啊,我的小黄啊!相公,相公你快把那个小贱人给打死!让她给小黄抵命!”曲小白把杨张氏打得一时半会起不来,这会儿瞧见朱桂花,丢了杨张氏,一个箭步就蹿了上来,把朱桂花扭到地上,往她后背上一骑,小拳头风火轮似的抡在了她的后背上, “纵狗行凶不说,还构陷妯娌盗窃,狗该死,你更该死!”看邻居也聚集得差不多了,她抬高了声音:“诸位邻里都来评评理,我这位大嫂,她克扣我的口粮在先,让她的狗咬我在后,还去公爹面前诬告我偷她的东西,让我公爹将我和杨凌毒打了一顿,差点没把我们打死!” “她又将受伤的我夫妻二人扔到了瓜棚里,打算来个栽赃嫁祸,我夫妻命大,才没有死在瓜棚里,今早回来,这不刚进门,她又指使她的狗上来咬我,还不让我们夫妻进门!” “乡亲们呐,叔叔婶婶大爷大娘,我曲小白为了这个家没黑没白地干活,当牛又做马,这个女人却欺负我相公是个傻子,我是个脾气好的,连口饭都不给我们吃,你们要给我做主呀!” “公公,婆婆,你们要给我做主呀!”她婆婆被她打得还在地上趴着呢。 “大哥二哥三哥,二嫂三嫂,我是你们的弟妹,杨凌是你们的兄弟,你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夫妻被欺负死,被饿死吧?” “我们饿死不要紧,丢的可是你们的人呐!”尖锐的嗓门刺穿天际。嗯,这个原主的嗓音条件十分不错,甚至优于她前世的,假以时日,这就是个大歌星的胚子呀! 前世她就是个歌手,十分红的呢。她一味将罪责推在朱桂花的头上,给杨兴茂留了些面子……为的是一会儿好拿捏他! 第五章 狠狠地打 往日曲小白打死也不敢放个屁,谁知道今日竟然这样伶牙俐齿,还……还骑在了朱桂花的头上,杨兴茂一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杨兴茂是里正,邻居们不敢当面对他指指点点,可是背地里呢?他可没有能耐堵住这些人的大嘴叉子。 “你们这像什么样子?都给我进来!”他阴沉着脸,怒声命令。家丑不可外扬。 虽然村子里有那么多长舌妇的存在根本就遮掩不住,但掩耳盗铃总还是可以的。 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一些异样声音。 “里正大人,儿媳妇不听话,拖回屋里狠狠地打腚片子!” “对,狠狠地打!把驴鞭拿出来!” “里正老爷我说的是你赶车的鞭哈,不是你那条鞭。”人家可没指名道姓说哪个儿媳妇,这个时候谁吭声谁倒霉。 四个儿媳妇都黑着脸,一个说话的都没有。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看朱桂花被都打得嗷嗷叫,赶紧来拉扯曲小白, “我说四弟媳呀,好歹她也是咱们大嫂,你可不能这样啊,打坏了可怎么办?”说话的是老二家的。 谁他妈的想过老四家的已经被打死了?曲小白一使劲,只听 “咯嘣”一声,朱桂花的胳膊就脱臼了!老三家的附和:“四弟媳,你咋还把大嫂的胳膊给拧断了呀?快起来,相公,你赶紧喊大鹏叔来给看看吧,这可怎么了得哟。”朱桂花家里颇有些势力,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自然是舔着上。 她二人名为拉架的,却是实打实都可劲儿地拧曲小白的小细胳膊。那胳膊都没几两肉,硌手。 曲小白扯着嗓子喊:“啊……你们为什么也打我?原来你们是和朱桂花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妇!”杨凌见曲小白脸都白了,嗷嗷叫着就往上冲,他的二哥三哥一把拉住他, “四弟,你别去!她们老娘们的事儿,你一个爷们儿别掺和。”杨凌力气极大,他二人都拉扯不住,被他冲到了扭打成一团的四个女人面前,一手一个,就把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给扔了出去。 人群里发出哄笑声,村民刘老赖喊道:“傻子打嫂子咯!”杨兴茂气急败坏:“赶紧地,拉屋里去!”杨张氏这时候从地上爬起来,气得直骂:“都滚犊子,大晌午的不赶紧回家撑饭,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刘老赖,你再胡吣,小心老娘撕烂了你的嘴!”杨兴茂扯她:“你个死老婆子还不赶紧把她们拉屋里去?丢人现眼!杨凌就听你的话,你赶紧去把杨凌拉开!”杨凌正把老二老三家的都提了回来,一手提着老二家的脖领子,一手掐着老三家的手脖子,要玩风车转转转,杨张氏赶紧去拉, “我说你个挨千刀的,这是你亲嫂子!你是不是人傻心也傻?快给我放开哟!”杨张氏捶打杨凌的后背,杨凌后背有伤,很快,伤口被张氏锤开,又渗出血来。 曲小白撕心裂肺地嘶喊:“诸位相邻,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夫妻两个,我们这样会被打死的呀!烦请你们谁去帮我夫妻二人报个官,我曲小白来世给你们当牛做马!”乡邻全是看热闹的,哪个敢和里正老爷对着干? 便有那不服杨兴茂的,也只敢在背后嚼舌根使坏,明面上,不敢!曲小白喊也是白喊,连个拉架的都没有。 人群里她甚至看见了她的那一对便宜父母曲东子和曲李氏。两个人畏畏缩缩,触到她的目光,都往人群里缩去。 这什么父母!曲小白替原主感觉心凉。老大杨吉利也动了手,双拳难敌四手,曲小白和杨凌都被拉扯进屋,邻居们也都被杨张氏驱散了。 有些个爱瞧热闹的,待杨张氏进屋,都又爬上了墙头,探出颗脑袋,支起耳朵细细听。 曲小白被拉进屋里之后,漆黑的眼珠在屋里溜一圈,一眼就瞅见了杨张氏的针线笸箩,她一把推开反剪着自己双手的老二家的,抢上前就把笸箩里的剪子握在了手上。 第六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曲小白拿着剪子,剪子尖朝外,厉声道:“谁敢上来,谁敢上来我就捅死谁!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家三个媳妇还真是抱了要毒打她一顿的想法,敢骑到她们头上拉屎? 门儿都没有!但一看曲小白这不怕死的样子,到底是没有敢立即扑上来。 但嘴上可都没饶人,朱桂花边哭边说:“爹,您可得给儿媳做主,您看她把儿媳打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儿媳的小黄狗,都被她打死了!”朱桂花撸起袖子,露出被曲小白咬了好几口的大白胳膊,好么,口口见血,肉皮都翻开了,曲小白瞧着心里就爽。 虽然她身上的伤比这可重多了。也就是现在她又饿又累身上又疼,体力不济,不然,还能咬得更厉害! 杨兴茂瞧着大儿媳那白藕似的胳膊一排血糊糊的牙齿印儿,心里就疼,吩咐道:“吉利,去给你媳妇喊郎中吧。这胳膊得赶紧上药。”一回头,又怒气冲冲对着曲小白:“你这死娼妇,怎么能对大嫂下那样重的口!还不赶紧把剪子放下!我杨家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吗?”曲小白心里冰寒,这特么的什么家长呀? 她眼中可没放过杨兴茂和朱桂花的眉来眼去,再联想一下杨兴茂对她原主做过的事,这老头子是个什么货色,她心里已经十分明了。 娘的,原来是个精虫上脑不顾伦常的! “放下剪子?放下剪子好让你们一起把我毒打一顿么?真拿我当傻子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一家人,眼里就容不下我和傻子,不就是因为他傻我穷吗?既然是容不下,那咱们就分家好了!”曲小白脑子里不是没有分析过他们一家为什么容不下她,毕竟她也是把劳动小能手,饭也吃的不多嘛。 说不好听点,养她可比养头耕地的牛还划算!她那傻夫君是一部分原因,但还有一件事,她忽然记起来了。 杨兴茂与这大儿媳朱桂花不清不楚,有一回在房里搞小动作,杨兴茂已经把家伙事儿掏出来了,就差最后往里一哆嗦,可巧被下地干活儿回来的曲小白撞见了! 这他娘的才是杨兴茂要弄死她的真正理由!至于杨张氏不待见她……那是因为,杨兴茂那个老流氓,得手了朱桂花之后,还对她的原主觊觎! “分家?你个死妮子想得倒美!你要死哪里去没人管你,想分老娘的家,你还嫩了点!当初你老子娘养不起你,求到我门上,让我收留你,说是给我那傻儿子当媳妇也是愿意的,我可怜你才收留了你,没想到你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杨张氏撸袖子朝曲小白冲过来,到跟前时,曲小白晃了晃手中的剪子, “你敢上来我就敢捅死你!你说当时,当时还不是瞧我能干,想白捡一个劳力,才把我娶进门的?”杨凌这时候也缩到了曲小白的身后,浑身颤抖着,像是怕极了,一双手还拉着曲小白的后衣襟。 他可不是怕,他到曲小白身后,为的是护着她别被打!曲小白不忘安慰他:“你别怕,今天有我在,谁也不敢打你!”杨凌心里莫名冲上来一股暖意。 这小丫头,小小的身子板,竟然说要保护他。杨张氏到底不敢冲上来。 朱桂花咬着牙根骂:“我把你个小不死的,一家子烂货还想来分财产,你有财产吗你就分财产?”老二家的也嘲笑:“哟,分家,这可真是骑脖子拉屎了!爹,您老人家娶了个好儿媳哟!”老三家的说道:“爹,咱们老杨家在村里可一直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出了名的,您看这个老四家的,这是要给咱们家脸上抹黑哟。”仗势欺人,落井下石,有她们的! 曲小白冷笑着,没有搭理她几个,只对上杨兴茂恨毒又探究的目光,冷声说道:“爹,分不分全在你一句话。分了家,各过各的,你们老杨家的事再与我无关,不分家,我可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杨兴茂探究的是,这个小儿媳挨了一顿毒打之后,竟然和先前换了个人似的! 他现在可丝毫不怀疑这死妮子会把那些事情说出来! 第七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杨兴茂心想,虽然他是里正,有的是办法让村里的长舌妇们不敢在明面上说三道四,但他可没办法阻止她们暗地里说什么。 传言这种东西,只在乎精不精彩刺不刺激,哪里管你是真是假?他想的空当里,朱桂花抱着那条脱臼的胳膊已经冲上来,嘴里叫嚣着:“你还想干什么,老娘今天就把你弄死看你能干什么!”曲小白是个软蛋,她敢干什么? 拿把剪子装门面,她敢捅么?朱桂花是完全不认为曲小白敢捅她,真往上冲! 她倒忘了她抱着的那条胳膊是谁给她弄脱臼的。曲小白眸中闪过冷厉,朱桂花冲上来的时候,她手中的剪子照着她的胸前就扎了上去! “啊!”一声厉嚎,朱桂花身前那一坨高峰立刻被血染红,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张牙舞爪就都要往上冲。 杨凌外表还是一副哆嗦的模样,一双手却握在了曲小白的小细腰上。看起来像是害怕地抱着她寻求庇护。 三兄弟和那两个儿媳并杨张氏冲到曲小白一尺远的地方,曲小白厉声道:“谁敢上来,朱桂花就是后果!” “你个泼妇!你个疯婆子!你还真敢捅呀你!”杨张氏破口大骂,却终究忌惮不敢往上冲,却命她的儿子们道:“你们是死的吗?怕她一个小贱妇?上去把剪子夺下来呀!”曲小白忖着这些人一起上的话,她手中的剪子未必握得住,手一翻,剪子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我听说,自尽的人魂魄是不允许上轮回台的,等我死了,我就做个孤魂野鬼,日日到你们身边,饮你们的血,吸你们的阳气!我活不成,你们也休想活得痛快!”这个破烂世界的人可是都怕鬼的! 三兄弟忌惮,都没有敢上前的。朱桂花躺在地上,疼得鬼哭狼嚎,这时却没有一个人腾出工夫去帮她叫郎中的,她胸前的血流了一地。 杨兴茂心里直打哆嗦,眼前这个曲小白,都未准是个人。毕竟她当时也是半死不活的,挨了一夜的雨淋,说不定已经一命呜呼了呢? 不然,怎么解释她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呢?虽然害怕,但他还是壮着胆子道:“曲小白你先放下剪子!杀人是犯法的!难道你想去蹲牢狱吃牢饭吗?牢狱里对女犯的刑罚,可是很下三滥的!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古时对女犯的那些刑罚,曲小白可都是在野史里瞧过的,自然知道都是些什么样的酷刑。 但她既然敢动手,就是有备而来的! “爹你尽管去告发,横竖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我正想到县令老爷面前掰扯掰扯咱们家的这些事,有些事,我相信县令老爷他会很爱听的,街坊四邻也是很爱听的。”暗示他做过的那些龌龊事! 别人听不懂,杨兴茂和朱桂花却是听得懂的。朱桂花躺在地上,鬼哭狼嚎已经变成了哼哼:“爹,麻烦您先给儿媳去请郎中来看看伤吧。儿媳疼死了!”这件事强为不可以,便只有智取。 杨兴茂作为里长,还是有些个心计的,当下便命杨吉利:“吉利,你怎么还呆着?赶紧去给你媳妇找郎中去!吉祥家的,吉意家的,你们也赶紧的,把吉利家的抬床上去。”到底是里长,有条有序的。 曲小白手中的剪子不离身,精神也绷紧着。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这些人不讲道理,要硬上她也是没法子不是? 她只能绷紧精神提防。 第八章 要求不高 杨吉利跑着去喊郎中了,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抬着浑身是血的朱桂花,往她的屋里抬。 杨张氏也被她二人叫去了。从堂屋出来,墙头上的眼睛可都看见了满身是血的朱桂花,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是那个成天闷不做声的闷葫芦干的吗?天啊!这真的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惹不起啊,看来以后要躲着这疯婆子些!屋子里,杨兴茂沉着一张脸,说道:“老四家的,你先把剪子放下,有话好好说,若是还敢伤人,我可真的会去报官的!”这他娘的是认怂了。 认怂也不忘摆架子。曲小白懒得搭理他,她今日来,不过就是为口吃的,为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儿。 这个世界,来都来了,总不能眼睁睁再被饿死冻死吧?她又不是不长脑子的傻子。 “剪子我是不会放的。爹你赶紧张罗张罗分家的事儿吧,分完我们就走,不耽误你们吃饭。”饭桌上,在她来之前就摆好了饭菜,大米和高粱米一起蒸的米饭,一盆子鸡蛋豆腐汤,还有几个炖菜,曲小白看见饭菜早就想立扑了,虽然这比起她往日的锦衣玉食算不得什么好饭,但她饿极了呀! 傻子也看着饭菜流口水。杨兴茂说道:“你看你这妮子,分家可是件大事儿,哪里是说分就能分的?怎么也得把你爹娘叫到眼前,还有老大老二老三家的爹娘,咱们得坐一起商量着呀。”叫他们一起来? 一起来还不得撕吃了她呀?曲小白可不傻。她现在没资本,可不敢真的和他们叫阵,她口气变软:“爹,我爹娘也做不了我的主,叫他们来了也没用。我知道,我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嫁妆,但既然嫁到这个家里来了,就是这个家里的人,这个家的东西就算没有我的也有杨凌的一份儿。你们既然瞧着我们碍眼,那我们就出去过,您看在您这儿子的份儿上,好歹赏我们一口饭吃,赏我们一个能遮风避雨的住处就成。”要求不高。 日后她会想办法生存,但起码要过了眼前这个难关。眼前话也不能说得太硬,逼急了,杨兴茂什么干不出来? 他可是弄死了杨凌的!杨兴茂听见曲小白如此说,心里不禁冷笑,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即便是鼓足了勇气来要东西,也不敢太放肆。 话却说得甚是好听:“老四家的,你说你,来这个家也有半年了吧?咱们杨家虽说生活也不富裕,但你公爹我,好歹也是一村里正,总能给你们兄弟妯娌挣口饭吃。公爹婆婆都没亏着你吧?你在咱家的日子,是不是比你在娘家过得好太多了?”顺带还捎带了一下她的娘家:“唉呀,你娘家呀,日子穷,揭不开锅的时候一年有大半年,出个门都没有衣裳穿,你哥和你爹就一条像样的裤子,谁出门谁穿,那裤子还是补丁摞补丁。” “我老杨家可没亏待你呀。”曲小白心里直骂娘,原主娘家是穷,可他老杨家也没把她原主当人看! “爹,您要这么说,儿媳可就要跟您掰扯掰扯了。儿媳在娘家的时候,是吃不饱穿不暖,但好歹像个人样儿,可到了咱家来了之后呢?爹,外面的街坊四邻可都还没走呢,不妨叫他们进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我在这个家里过的如何,他们可都瞧见了的。”拉大旗扯虎皮,外面的邻居也不会帮着自己,可好歹杨兴茂是个里正,要脸面的,她会说些什么可不一定呢。 杨兴茂果然怂了。 第九章 立字为据 “又扯上那些邻居做什么?他们一天天的没事干,只会扯皮长舌。老四家的,爹现在知道了,你以前过的不如意,以后爹让你三个哥嫂都善待你还不成么?你也没必要拿把剪子要死要活地闹分家吧?”杨兴茂嘴里说着好听的,心里却在想着,要如何制服曲小白。 曲小白冷眼瞧着他的嘴脸,倒成了她在闹了! “你看看你给你大嫂捅的!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娘家人闹上门来,你可是要被揪去官府的!公爹到时候就算是想帮你,也帮不了你呀!” “你大嫂娘家哥哥,可是县太爷身边的红人!”朱桂花的哥哥朱长松是县令身边的笔吏,原主的记忆里就搜索到这些资料。 当然,在原主的眼里,县令的笔吏就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大官了,但她曲小白可没那么眼皮子浅,连个笔吏都怕了。 见曲小白久久不说话,杨兴茂以为她是怕了,便趁势而上:“老四家的啊,你就安心在这个家呆着,这个家有爹在,朱家来人闹,有公爹帮你拦着!”只要留下来,就不愁不能拿捏她! 曲小白没搭话,眼神却瞧着那一桌子饭菜,她已经饿得快站不住了,急需补充能量! 打从刚才她就想着暴吃一顿了,只是因为一直在对峙没有机会下嘴。傻子的目光也落在饭桌上,几乎就没移开过! 嘴角的涎水就没断过! “我和杨凌饿了,爹,能让我们先吃饭吗?”曲小白终于忍不住了,忽然道。 果然是傻子的媳妇,也不是个精明的,这个时候还想着吃。杨兴茂心里鄙夷,嘴里却说着安抚的话:“成,你们去吃吧。吉祥吉意,快给你弟妹和弟弟盛饭。” “不用了,我们自己来。”曲小白拉着杨凌走到饭桌前,根本就没有用碗,直接递给杨凌一只匙子,说道:“吃吧,杨凌。”就着盆吃! 杨凌接了勺子,眼睛都亮了,先用勺子咬了一口汤喝,不过瘾,干脆把勺子一扔,端起汤盆来就开始往嘴里灌。 曲小白看的眼抽。这得是多久没捞着顿饱饭吃了?也是,打从她嫁进来,就没有管饱的时候,吃狗食的时候都有过。 “慢点,咱爹这里有的是饭给你吃,来,吃点米饭和菜。”她也开始大吃大喝,形象什么的,在这家人面前就不必要了,不大会儿,每道菜里都浸满了她和杨凌的口水,米饭顷刻间被她和杨凌扫进去半盆。 杨吉祥杨吉意看得着急,奈何他爹不动如山,他们两个也只能干着急。 杨家的四个儿子,一个傻子,一个妈宝,还有两个外强中干。妈宝的是杨吉意,杨吉祥和杨吉利外强中干外带喜欢狐假虎威。 杨兴茂心里也不痛快,奈何那死妮子一边狂吃海喝,一边还拿着剪子戳着自己脖子。 他有一瞬倒真希望她一剪子戳死自己。大不了到时候请个道士来驱鬼。 但后来想想这世道道士都是混饭吃的,未必顶用,他就没敢轻举妄动。 曲小白吃饭的时候,眼梢看见杨吉利请了杨大鹏往后院去了,不大会儿工夫,杨张氏就回到前院堂屋来了,一进门,就见满桌子的饭菜被一扫而空,曲小白和杨凌嘴角还粘着饭粒儿,杨张氏那个气呀,抄了把扫帚就扑了上来。 曲小白吃饱了饭,力气足得很,拉着杨凌往后一躲,顺手就把圆桌给掀了,桌面直奔杨张氏面门。 实木的圆桌,拍在身上脸上,那个沉呀,立刻把杨张氏压翻在地,疼得杨张氏差点没背过气去! 桌上的碗盆碟子滚了一地,满地的碎瓷片和汤水,杨兴茂瞧着,火气腾腾往上涨,杨吉意扑过去救他娘, “娘啊,你怎么了?” “胡闹!杨曲氏,竟敢殴打婆婆,不孝至极!老二老三,将她给我绑了,送县衙!”在大凉朝,忤逆不孝是重罪,不管你是不是有理,送你去官府,先就得挨五十大板再让你开口说话。 曲小白这小身板,五十大板之后还有没有命在都两说。曲小白心里也急,脑子飞速旋转想办法。 “曲小白,我杀了你!”杨吉意将自己老娘从桌子底下拖出来,见老娘鼻子都给压扁了,鼻子下面都是血,心里又是火气又是心疼,扎撒着双手就朝曲小白扑过来。 曲小白拉着杨凌就躲,但堂屋就那么大,能躲到哪里去?杨吉意很快就追到了他二人,上手就往曲小白脖子上掐,曲小白身板到底是又小又弱,眼看躲不过,身后的杨凌忽然就跑了出来,大粗手臂紧紧箍住杨吉意的腰,将他往外推,嘴里还嘟囔:“不许打媳妇!” “打媳妇打死你!”傻子这护媳妇可真不是吹的。杨吉祥也上来围堵,被杨凌另一只手薅住了脖领子, “打媳妇,打死你!”兄弟两个和杨凌扭打成一团,曲小白瞧着杨凌力气很大,不像要吃亏的样子,趁着机会三步两步蹿到了杨兴茂的身边,不等杨兴茂动作,剪子尖就对准了杨兴茂的脖子,沉声:“别动,我的剪子可不认人!” “你……你不要乱来!”杨兴茂的冷汗珠子从额上滚了下来,这死丫头可真他娘的大胆! “有话好好说!杀人是犯法的!” “杨兴茂,我最后尊你声爹,是因为我还没有从这个家里分出去。你听好了,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我现在可什么都不怕!”杨兴茂心里打颤,这丫头现在是人是鬼? 是诈尸了吗?心里打颤,浑身也跟着打颤。曲小白又说道:“我要求不高,满足我的要求,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不满足,我的公爹,我可说不好会做出什么事来,杀人放火我可也是不怕去做的!”杨兴茂心里是真犯嘀咕, “你……你该不会是妖女吧?我……我明明……”我明明把你打得奄奄一息了的。 如果承认自己是妖女可以给自己做保护伞,其实承认也没什么,但承认也是需要技巧的,若弄不好,可能会起反作用,万一弄成一部《捉妖记》就不好了,她可没有精力去应付那些装神弄鬼的捉妖师。 “爹,您要是不愿意分这个家,那我和杨凌住下来也无妨。其实,我原本想和杨凌出去安静过日子,但如果爹以后会对我们好,我们留下来也蛮好的。” “分,我分!”杨兴茂咬牙切齿。眼下看来,这性格剧变的曲小白,即便还是个人,也已经是个神经病。 还是分开的好。当然,分什么可由不得她。这个家,还得他杨兴茂说了算。 以后她的死活,他也会过问的。离开了这个家不是更好下手吗?只有弄死她他才能安心。 毕竟他做过的那些事,传出去于他名声太有损了,有可能这个里正老爷的名头都保不住了! “你先把剪子拿开,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拿开我只怕又会任你们拿捏了。你只说说要如何分配,如果得我满意,就写下契约,两方签字画押,以后,咱们就算了清了关系,井水不犯河水了。”曲小白自然不会被他哄骗了。 但以后这路……她瞧着杨兴茂的贼眉鼠眼,心里晓得就算真的签字画押了他也不可能善罢甘休,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安身立命要紧。 杨张氏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被压扁的鼻梁骨,哭天抢地:“唉呀我的天老爷诶,不得了了,不孝儿媳欺负到婆婆头上来了,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呀,平常勾引男人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忤逆不孝打婆婆!青天大老爷诶,你怎么还不来收了她!”瞧这趋势怕是要把杨兴茂那点子丑事都要抖搂出来,曲小白冷笑着不说话,杨兴茂却是沉不住气了,沉喝一声:“住口!”杨张氏一口气憋回了喉头,抽了一声,缓过气来:“老爷,你可千万别上她的当,不能签这个字据呀。”竟出来这样的一句。 “老爷我心里有数,不消你来指点!”他按捺不住火气,瞪了自己的老婆子一眼。 转脸对上曲小白冷嗖嗖的目光,不由咽了口唾沫,强忍对那把剪子的恐惧,说道:“老四家的啊,你看,这个家,虽然我是里正,可是四个儿子不争气,就挣下这点家业,都不够分的,你来的时候呢,不但没带一点嫁妆过来,我们家还搭上了一两银子的彩礼,当然了,这些都不计较了,爹就把南山脚下那一片地给你们,那地里还有三间房子,房子里锅碗瓢盆都有,去了就可以过活。” “你可别嫌少,那片地足足有五亩呢。” “房子修得也结实。” “对了,我再拨二十斤粮食给你们。”叹了一叹, “家里的余粮也不多了,眼看着,可就要断粮了呀。二十斤就不少了。”南山脚下的地,是片荒地,种什么都不成。 房子倒是有三间,杨兴茂在那么偏远的地方修了那三间房子,也不知是想要干什么。 “好,写字据吧。”曲小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荒地也罢,弃屋也罢,都是临时的,她既然来了,总能想到生存下去的法子,若把自己饿死在这里,才是个天大的笑话! 杨兴茂没想到她答应得这样痛快,心道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几十斤粮食三间破屋就打发了。 他忙命儿子:“吉祥,吉意,别打了!快拿纸笔去!”那三间房子和荒地远离村子,那个地方还有狸猫山猪什么的出没,那些狸猫体型巨大,除了偷鸡摸狗之外,饿极了可是连人都吃的! 再者,他以后可以摸去那里——他低头瞧着曲小白,虽然一身的泥污,穿得也破破烂烂,可掩饰不住这丫头清秀的眉眼秀挺的身段儿,最重要的,她可还没开苞呢。 他那个傻儿子,可不懂什么男女房间事!想想心里就又美了,全忘了曲小白今日的反常。 可见色令智昏非是虚言。地上扭做一团的兄弟三人终于分开来,一个个鼻青脸肿跟打翻了酱油瓶子似的,杨吉意瘸着腿去拿了纸笔,铺到八仙桌上,曲小白押着杨兴茂走过去,冷声:“写吧。”顿了一顿,补充一句:“粮食我要五十斤。”杨兴茂刚想要反驳几句,她手上的剪子就往他肉里扎:“不写咱们就同归于尽!”写吧。 五十斤就五十斤。对老杨家来说,五十斤也不算什么大数目。杨兴茂提笔写字据,地上,杨凌还傻傻地坐着,摸着自己胸口掉眼泪, “疼……”曲小白瞥了他一眼, “乖,别闹,一会儿带你去看大夫。”他倒是提醒了她, “给我二两银子,我要带杨凌去看伤。” “家里哪有那么多银子呀……” “有没有?”剪子已经扎出血来。疼啊,这丫头怎么他妈的那么狠?死过一回到底是不一样了! “我给你挪凑挪凑。”杨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不过掩饰得很好。 这个小丫头,的确是不一样了。变得胆大,狠辣,也变得聪明,他不过提示一句 “疼”,她就知道要银子。他忽然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所以,并没有过多地出手帮她。 杨兴茂写完了字据,两人按了手印,签字的时候,曲小白本来不打算写,因为这个世界的曲小白是不识字的,但想了想,她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幸好我跟我哥哥学过我自己的名字。”她如是说。杨凌眼底幽深,她哥哥曲小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曲家就没有一个识字的,生俩孩子连名字都不会取,就按肤色取了个小黑小白。 字据到手,杨兴茂命自己的老婆子杨张氏去拿地契和银子,杨张氏骂骂咧咧,满腹委屈:“我被她打成这样,她不给出诊金看伤,我还要拿银子给她,这是什么狗娘养的道理?”杨兴茂眼睛里透出狠厉:“快去拿!”他何尝不是气不过,但剪子架在他脖子上,这个死老太婆就没有关心过! 杨张氏骂骂咧咧去了卧房,拿出钥匙开了柳条编成的箱柜的锁头,从里面找出了那片荒地的地契和二两银子,又骂骂咧咧地回来,把银子和地契都交到了八仙桌子上。 曲小白验看过地契和银子,都一并收了起来,瞧了杨张氏一眼,又道:“我看见杨大鹏去了后院,麻烦你去把他叫到这里来,给杨凌看看伤。” “狗娘养的小兔崽子,你吩咐老娘吩咐上瘾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以为老娘真的好欺负?老娘跟你拼了!”杨张氏张牙舞爪来抓曲小白的头发,曲小白往后一闪,手中的剪子狠狠朝杨兴茂的脖子扎了下去。 第十章 傻子 当然,曲小白是避着动脉扎的。生铁入肉的声音真刺耳,鲜血一下子嗞了出来,杨兴茂一声惨叫, “啊……”杨张氏看得都呆了,曲小白脸色冷酷:“那就把他请来给你家里正老爷看看伤!”都已经分完了家,她才不会再叫他爹。 杨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移动到了曲小白的身边。这丫头今日太生猛了,可别吃了什么亏。 可别吃了什么亏……等等,他似乎很关心她。 “还不赶紧去,哎呀疼死我了!”杨兴茂哪里受过这样的疼楚,几乎要掉下两行老泪来。 杨张氏腿软脚软地往后院就跑,她那两个儿子,受了惊吓杵在屋里,连动都不敢动了, “你,你不要伤害我爹,快把剪子拔出来呀!”杨吉祥战战兢兢说道,裤子都湿了,一股子骚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真他娘的没见过世面,这就吓尿了!曲小白手中的剪子握得很紧, “等杨大鹏给杨凌看过伤,我自然会放开他。”她心里何尝不是怕,前世她还晕血呢,可是逼到这种绝境,她连晕过去都不敢。 杨大鹏很快便被拉到前院,朱桂花的伤还没包扎完呢,就被杨张氏给拉了过来。 一进堂屋门,看见满地的狼藉和挂了彩的几位,杨大鹏心肝儿都跟着抽搐,脸上一派惊吓, “哎呀,侄儿媳妇呀,这是怎么个闹的?你怎么能连你公爹婆婆都打伤了呀?这可是忤逆罪呀!拉到县衙去,可是要挨板子的!”心里却是美得很,杨兴茂呀杨兴茂呀,你也有今天! 杨树屯过得最好的两家人,一个是杨兴茂家,一个就是杨大鹏家,杨大鹏不但是郎中,还是地主,他因为争耕地和杨兴茂闹下过矛盾,虽然面上和气,心里却憋着要搞杨兴茂呢。 曲小白也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矛盾,但这不是她关心的, “大鹏叔,麻烦你给杨凌看看伤,他说疼得很。”她这才发现杨凌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她的身后。 傻子不止一次以命护着原主和她,她自然不会因为他傻就抛弃他, “杨凌,让大鹏叔给你瞧瞧伤,乖。”小丫头哄小孩子般的语气听着虽然别扭,却是无比温暖呀,杨凌拉住了她的衣角,瑟瑟缩缩:“不看,怕。” “乖,别怕,大鹏叔给你上过药伤就好了,不会疼了。”杨凌不动弹, “你,先看。”杨兴茂也不敢说先给自己看伤,只怕一说出来,剪子扎得更深了,只能催促杨大鹏:“大鹏兄弟,你赶紧给杨凌和杨凌媳妇看看伤。”杨大鹏小心翼翼躲避着地上的狼藉,走到八仙桌子前,将身上的药箱放下,待要去给杨凌把脉,曲小白忽道:“大鹏叔,把你带着的跌打药和金创药都拿出来,我回去给杨凌上药就行了,就不麻烦您了。”她记起来杨傻子曾经打死过杨大鹏家的一只猫,杨大鹏是个小肚鸡肠的,说不定会给杨傻子使绊子,还是小心些的好。 再者,她也不希望杨大鹏的咸猪手过来碰自己。杨大鹏正乐得不用给他俩看伤,立即把药箱里的伤药都倒腾了出来,摆在桌子上,嘴里却说着客套话:“侄儿媳妇呀,还是让我给你们看看吧,你们也不会上药呀。” “不劳大鹏叔了。您一会儿还是给他们一家看吧。对了,诊金您就问我公爹要就行。”这个时候又是公爹了。 “杨凌,你来拿着这些药。”杨凌很听话地从杨张氏的笸箩里拿了块布,将满桌子的伤药都包了起来,朝着曲小白嘿嘿一笑:“好了。”傻子的笑容虽傻,但是无害的样子瞧着很让人心暖,曲小白也冲他笑了笑, “拿好了,我回去给你上药。”她又冷冰冰冲杨张氏道:“去把我该得的粮食拿来。”杨张氏不情愿,被杨兴茂一声喝斥:“还不赶紧去!你要看着我疼死呀!”杨张氏慌忙去了,到底是心疼粮食,去了一刻钟才背了一袋子粮食过来,曲小白命令她:“拿过来我瞧瞧。”杨张氏说道:“都五十多斤了,你还瞧什么呀,难道我还能哄你不成?”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听得曲小白甚是火冒三丈, “拿过来我瞧瞧!”杨张氏心虚,还要说什么,杨兴茂一声吼:“还不快拿过来给她看看!”杨张氏磨蹭着把粮袋提着到八仙桌前,冷声冷语:“呶,看吧。” “解开!” “你到底要看什么?” “解开!”杨张氏只好去解开袋子,袋子里一股霉味冲鼻而来,曲小白低头看,只见袋子里装的全是发霉了的米糠,不用她发火,杨兴茂就发火了:“你个死老婆子想害死我啊?还不赶紧换去!”脖子里的血滴滴答答,流了满地,他瞧着都晕, “唉,我说老四媳妇呀,你能不能先把剪子拿出来,让我治治伤啊。疼死我了。”曲小白冷笑一声:“从现在开始,你媳妇一刻不回来,我的剪子就会扎深一分,你让她看着办!” “还不赶紧的!”杨兴茂怒吼。杨张氏这回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到盏茶工夫,就又背了一袋子粮食回来,不用曲小白吩咐,便把袋子搁她眼前打开给她看, “这次全是白花花的米,你赶紧放了我们当家的吧。” “杨凌,你能不能拿上这袋子粮食?”指望她,是不能够的,这小身板都不知道有没有五六十斤。 杨凌看见粮食就满脸欢喜,一个劲儿点头:“能!” “那就好。”她抽出了剪子,但剪子并未离手,把米口袋扎紧了,吩咐杨凌:“背上米,咱们走。”杨家的人顾着治伤,哪里还顾得上去拦他们两个? 曲小白出了堂屋,熟门熟路地去到了大房的屋里,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朱桂花,从大衣柜里搜索了两床新被褥,打包好,背到了背上。 还别说,虽然身板弱小,但毕竟是终日干重活,两床被褥背着竟然不怎么费力。 顺手又牵羊了几件老大家的没穿过的新衣裳,老大家的娘家硬气,过得最好,不洗劫她洗劫谁? 杨凌跟在她身后,颠颠儿的。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守着朱桂花,并没有阻拦,还劝慰她:“你也别气,身子要紧,万一气得伤口再崩了,可不值当的。她拿走了什么,回头伤好了再去要回来就是。”——大家明里是个和气的,可暗里还不是互相嫉妒? 曲小白冷冷甩给她一句:“我等着你去要回来。”到她手里的东西还想要回来? 做梦去吧。她又带着杨凌去厨房打包了一些油盐酱醋等必需品,出门看见大门口的仓房里放了一辆推车,原主的记忆里,这车是她爹曲东子和哥哥曲小黑造出来的,是唯一的嫁妆。 她去将车推了出来,一应物品全都放在推车上,推着就出了门。当然,推车的是傻子,这种独轮的推车,她只在影视城的道具堆里见过,却实在没有亲身体验过,原主倒是会,但她还没熟练到原主那般。 外面全是泥水,她怕把车推歪了一车东西可就玩完了。车上还有新被褥呢。 出门才晓得,天已经开始放晴,似乎预示着她的异世新生活即将开启。 不管前面是狼是虎,总之只有一往无前了。这世上只有打不败的小白哥,没有怂包子曲小白! 不知不觉,就出了村子。前面全是泥地,十分不好走,两个人艰难跋涉。 “傻子,跟我出来,你怕吗?”她以为傻子听不懂,不过是自己唠叨唠叨,算是给自己打气壮胆,没想到傻子竟然回应了她:“嘿嘿,不怕。”她嘴角裂开一朵花:“嗯,我也不怕,我会带着你过上好日子的。羡慕死丫挺的那帮人!”丫挺的,她又骂人。 不过,真可爱。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般可爱呢?对,以前娶她过门的时候,他还是个傻子。 “傻子,以后,咱们两个就相依为命了。你虽然傻,但好歹也是个伴儿,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的,不指望你能帮上我什么,我自己会赚钱,我只希望你能陪着我,给我壮壮胆儿。”曲小白是真心真意说出这些话的。 这是个未知的世界。苍天让她来到这里却让她一无所有,说好的大礼包,却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只给了她这么个傻子。 傻子就傻子吧,他人傻却知道护着她,她总不能恩将仇报将他给扔了吧? 不,她干不出那不是人的事儿来。杨凌却回应了一声儿:“杨凌。” “嗯?”曲小白睁大了眼睛凑到了杨凌面前, “你说什么?” “不是傻子,不是!杨凌,是杨凌,凌哥哥。”他说得慢吞吞瓮声瓮气的,如果不是这语气,曲小白绝对会以为他是装傻。 “噗哈哈”,曲小白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岔气,杨凌却气呼呼把推车一放,鼓着腮帮子重复强调:“凌哥哥!”丫挺的,他是有多想告诉她他不是傻子,但现在还不能! 曲小白笑得喘不过气来,杨凌就一直气鼓鼓的,脸都涨红了,再次强调:“凌哥哥!”曲小白直不起腰来,一手扶着他硬梆梆的腰,一手叉着自己的腰, “好,好,凌哥哥……唔哈哈哈……”还是忍不住笑啊。老天是送了个什么样的宝贝傻子给她? 第十一章 荒郊野屋 “唔哈哈哈哈……” “唔……”嘴上忽然被堵上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柔柔软软,雾草雾草,傻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曲小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放大的还挂着彩的脸就在眼前,差了零点零一公分都不到! 嘴上堵的软乎乎的东西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傻子!你干什么!”曲小白奋力推开傻子的脸,气呼呼地,狠狠地擦了一把嘴巴, “你干什么!”尖锐的嗓音震耳欲聋。杨凌却是傻呵呵笑着, “米粒儿。”舌尖一伸,果然上面粘着个米粒儿。从她曲小白嘴角舔下来的。 神他妈的米粒儿! “傻子,我告诉你,虽然我跟你成亲了,但你不可以随便碰我!男女授受不亲懂吗?”杨凌一副傻乎乎的模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媳妇儿……米粒儿……” “米粒儿也和你无关!”她要暴走了, “以后再敢碰我,扔了你!” “不要……”杨凌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要来抓她的衣角,她嫌弃地一躲,杨凌便很受伤的样子, “不要扔我……”到底是心软。曲小白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你以后听话,就不扔你,走,咱们回家。”杨凌这才推起推车,跟着她一起往南山脚下进发。 “回家。”瓮声瓮气的却透着高兴。家,这样的字眼出口,曲小白心里一阵酸楚。 从前原主活得如猪如狗,住的是杨兴茂家的柴房,吃的是连狗不如的剩菜剩饭,哪里有什么家? 她前世倒是锦衣玉食,可有什么用?都是过去式了。想着想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她甩甩眼泪,吸了吸鼻子头,自己安慰自己:“我才不怕呢,我是越战越勇的小白哥!”杨凌听见声音,忽然又停下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嘟囔了一句:“不怕。”傻子的胸脯硬梆梆的,动作也不温柔,大手捏得她的胳膊很疼,可这回她没有躲,也没有骂,老老实实地伏在他的怀里,轻轻啜泣, “好,不怕。我有傻子凌哥哥,我怕什么?”傻子忽然一把把她抱到车上, “坐着。”曲小白待要挣扎,傻子态度却强硬:“坐着!”杨凌推起车,泥泞的田野小路,他走起来一点都不费事,力气大得很。 曲小白不再挣扎,反正傻子有的是傻力气嘛,况她折腾了那么久,全靠一口气撑着,委实是没有力气了。 身后有棉被,她怕身上的泥把棉被弄脏,小心翼翼地往前倾着身子。这样却正好与杨凌脸对脸,离得非常近。 几乎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唔,虽然他是傻子,可还是有些尴尬。 “那个,傻子……啊,不,凌哥哥,我给你唱首歌听吧。”看见傻子又要跳脚的神气,忙改口 “凌哥哥”。杨凌重重地点头,分寸没拿捏好,下巴正好磕在曲小白的头顶上,曲小白疼得捂着头咧嘴,却没有生气,笑嗔:“你个傻子!” “嘿嘿嘿……” “一个呀和尚挑呀么挑水喝……”她唱的是个儿歌。傻子么,不就应该爱听儿歌? 原主的音色果然没有让她失望,甜美又有韵味。她以前是唱蓝调风格的,没有这样美的音色。 歌声一出,杨凌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麻了。这是什么歌?怎么这么好听? “你说这是为什么呀为呀为什么?为什么那和尚越来越懒惰……嘻嘻,凌哥哥,只要咱们都勤快点,就不愁没有饭吃,你说是不是?” “嗯……”傻傻的憨憨的声音。 “嘻嘻。”曲小白爱笑。因为她一直笃信,人生无论顺境逆境,只要你爱笑,就会有好运气。 三四里的山路,不过一刻钟便到,杨凌把小推车停在所谓的三间房子门前,曲小白从车上下来,打量眼前的荒地和房子。 五亩地,看似很大的一片,但全是砂石地,上面连荒草都长得不多,更不要提种什么粮食了。 农耕社会,这样的地就算是佃户都不会要。荒地的前面,有一条小河,小河对面是大山。 换句话说,这五亩地,就是山脚下的一片无人要的荒地罢了。杨兴茂有四个儿子,冬天没什么事的时候会到山上去打猎,三间房子就是为了打猎方便盖起来的。 说是三间房子,但房子格局很小,土坯房,房顶是稻草的,门板上的黑油漆已经斑驳剥落,但好歹这是个房子。 曲小白走进去,只见中间的这一间有一口大锅,大锅的旁边还有一口小锅,黑乎乎的,锅里还有泥沙,余外再无别的东西。 里面是一铺炕,与大锅隔墙相连。炕上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席子,炕前还有一张瘸腿的桌子。 曲小白退了出来,到另一间房里也看了一眼,是一间柴房,里面还有木柴。 看完了三间房,曲小白走出来,脸上瞧不出表情,只是淡淡说道:“凌哥哥,你拿水桶去前面河里打桶水,我得先把家里收拾一下,然后再给你看看身上的伤。”傻子没有傻到听不懂人话,这是值得庆幸的。 她至少可以和他交流。杨凌答应一声,拿了木桶颠颠去提水了。曲小白转过身来,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擦了擦,仰头,把剩下的眼泪咽回去。 “曲小白,你能行的!”曲小白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这个很小的房子。杨凌提了水回来,开始帮她扫地擦桌子。 曲小白干活很利索。这得感谢原主十几年的人生全都是在劳动。她前世可是没干过什么活的。 花了一个多时辰,把屋里的灰尘沙土都清扫干净,两口锅也都刷干净,新被褥也铺上了炕,还打了一缸干净的山泉水,当然,水是杨凌提回来的,曲小白只是指挥他去提水。 他是傻子又不是病夫,干点活累不死他。等一切搞定,曲小白略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凌哥哥,好了,现在,咱们去河里把身上的泥洗一洗,回来我就给你上药。” “嗯。”杨凌答应得很是痛快。曲小白拿了新衣裳,下意识地就挽起了杨凌的手,往河边走去。 杨凌的身子略略在后,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这小丫头,手虽然很粗糙很小,但是很有力呢。 河边离房子不远,几步路就到,河水是山里流下来的,清澈见底,不太深,齐腰而已。 曲小白一见水就美得合不拢嘴,探手握了一把水,好清凉呀!看看四野无人,她迫不及待跳到水里,连头都扎进了水中。 太爽了!身上又是泥巴又是伤的,这下终于可以好好洗一洗了! “噗通”!声音入耳,身边溅起一大朵水花! “傻子!”曲小白的脑袋探出水面,很生气,却又不能真的跟个傻子治气, “你,去那边洗!”她指了指很远的地方。杨凌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不,怕。” “怕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谁还敢吃了你不成!” “守着你。”杨凌憨声憨气的。曲小白气得牙根痒,却不知该如何跟这个傻子讲男女有别,只能咬牙命令:“你,背过脸去,我不让你回头你不许回头,不然把你扔了!”其实生气之余,还有那么一丝感动。 他说守着她。一个傻子,都比杨家那些个人强。 “哦。”杨凌表示怕怕,转回头去。傻子很听话,这还不错。曲小白松了一口气,将身上的破烂衣裳扒了下来,扔到了远处的水里,破破烂烂的衣裳顺水飘远了。 谁知,衣裳刚扔完,傻子就又跳了下来,而且这回,傻子的衣裳也都没了! 就那么地站在了她的面前,还往她身上撩水——这是,要和她打水仗? 神尼玛的打水仗!你个傻子! “滚上去!”尖锐的嗓音刺破天际。 “玩……好玩……”最神奇的是,傻子的眼眶里汪出了两汪泪珠子!曲小白目瞪口呆,特喵的她不知该怎么对付傻子了! 偏人家是傻子想的很纯洁,可她不纯洁啊!傻子那堪称完美的身材,那富有侵略性的特征,让她如何能视而不见? 其实傻子纯不纯洁,哪里是她能瞧透的?杨凌撩一捧水她头上, “洗头……”曲小白:“……”又撩一捧水她身上, “有泥……”曲小白:“……”傻子,咱们不带这样玩的,我是正常人。 傻子哪里知道她心里的呼声。但杨凌知道。瞧着她吃瘪的样子,小小的却挺拔的身板浸在清澈的水中,白嫩嫩的,初绽的花苞一般,他眸子里有些难掩热火。 但必须得忍着,他现在是傻子。曲小白除了由着他往身上撩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岸上传来孩童的声音:“喔,喔,傻子和女的一起洗澡喽!喔,喔!”曲小白朝岸上瞧去,只见几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朝着这边又蹦又跳做鬼脸,嘴里说着一些脏兮兮的话。 曲小白气血上涌,从河里捡起快石头要往岸上砸,杨凌忽然按住她的手,她一怔,杨凌已经接过了石头,将她往水里一按,护在了自己身后,奋力将石头往岸上砸去。 看似笨笨的动作,竟然砸的奇准,正中一个小男孩的屁股蛋子,小男孩立时哇哇大哭。 杨凌又从水里拣起几块石头,朝岸上一顿乱砸,砸的那帮野孩子又蹿又跳逃窜。 “走,走!”杨凌嘴里呜呜着。野孩子们被砸得落荒而逃,心里却是气不过的,骂骂咧咧地:“傻子,你下次别让爷爷遇上!” “傻子和女人洗澡!” “傻子和女人睡觉!” “傻子那里好大!”神尼玛的好大!曲小白在水里窝着,听着岸上的骂声,真想起来去狂揍他们一顿,可奈何现在她没有衣服穿! 第十二章 烹活鱼 诚然,野孩子们也没有捞到好处,被杨凌一顿砸,个个都中!野孩子们都跑了,杨凌将曲小白从身后捞到前面来,瓮声瓮气安慰她:“不怕,不怕。”曲小白:“……”同志,你有东西扎到我了。 还知道安慰她保护她,丫挺的傻子。曲小白推开杨凌,胡乱地洗了洗,赶紧上岸穿衣,回家! 回到屋里,曲小白打开从杨大鹏那里搜罗来的跌打药金创药,别说,数量还不少。 因为当时有杨凌护着,她身上的伤多半在胳膊上腿上,自己能够得着上药,等杨凌回来,她已经把自己的伤处都上完了药。 她听见杨凌回来的声音,便喊了一声:“凌哥哥,你回来了。” “嗯。”外面答应了一声。随着声音起落,人也进来了。雾草,傻子你这是干什么? 就只见傻子穿了一条宽松的里裤,上面穿着里褂,但没有系扣子,露出他傲人的人鱼线。 傻子竟然有人鱼线!这特么是引人犯罪呀傻子。不行,不能对傻子犯罪,那样跟亵渎儿童有什么区别? 曲小白吸吸鼻子摇摇脑袋。她没注意到傻子的眼角有笑意。深邃的笑意。 傻子手中还掐着一条大鲤鱼,活蹦乱扭的,目测能有二斤! “河里抓的?”傻子邀功似的嘴角含笑重重点头。 “凌哥哥你真棒!”曲小白从床上跳下来,去摸那条大鲤鱼滑溜溜的身子,诚然,她夸人的口气和幼儿园阿姨夸小朋友的口气没什么两样。 屁的凌哥哥,她就是哄傻子别闹腾就是了。 “把鱼放木桶里,晚上我做给你吃,来,我先给你把药上了。”杨凌就把鱼放在了木桶里,听话地到炕上坐着。 曲小白把药往他身边一推,坐到了他身后。他的伤多半都在身后,在和杨吉祥杨吉意撕扯扭打的过程里,后背多处伤口又迸裂了,胳膊腿上也受了些伤,但比起后背的伤算是小伤。 虽然大凉朝对于男女大防不像有些朝代那样严苛,但也还是蛮严重的,曲小白到底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他的上衣给扒拉了,但她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是现代的观念,加上她是歌手,比寻常人又更开放些,犹豫了一瞬之后,就把杨凌的衣裳给扒了。 杨凌感觉到她的犹豫,本来还想要怎么才能哄她动手,没想到不用哄,她就自己动手了。 换作以前的曲小白,怎么可能这么有决断?杨凌心里很是疑惑,但疑惑归疑惑,这样的改变,他却是十分喜欢的。 初初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就在想,那个在他傻的时候嫁给他的小姑娘,要如何处理。 他不会跟她做真正的夫妻,但他会护她一生无忧,算是补偿。他想。但是后来,曲小白的所作所为又是那么令人震撼! 直觉她不是那个懦弱的曲小白。但她的样子,又的的确确是曲小白的样子。 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他不确定。但现在有一件事是确定的,现在这个曲小白,他瞧上她了。 泼辣、果敢、乐观、坚毅,她就像一个发光体,牢牢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你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后背的伤口都裂开了。上完药我就去做鱼给你吃。”身后的曲小白说话很温柔,像哄孩子一样,这种感觉……其实也蛮好。 他从小就没享受过父爱母爱,冷不丁有个人这么温柔待他,心里暖暖的。 “吃鱼。”他吭哧出一句。其实好想在她面前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但现在……再说吧。 曲小白忍俊不禁:“好,吃鱼。做好吃的鱼给你吃。”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好吃。 她以前倒是参加过一个美食类的节目,跟着一位大厨学了几招,但在这个缺少调料的贫穷如洗的家里能不能做出来,就难说了。 伤口很难弄,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后背的伤弄好了,拿出在杨兴茂家里顺来的一块白布,给他把后背包裹好,然后就是胳膊腿。 胳膊上多处淤青,但没有伤口,无需包扎。腿上……曲小白还没转移战场,杨凌忽然就主动把裤子给推到了膝盖处,指了指大腿里侧一处伤口:“这里,疼……”还做出极痛楚的表情。 曲小白目瞪口呆,脸迅速胀红, “……”丫挺的我可以发火吗?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傻子你傻什么都不懂,可你面前这个大姑娘什么都懂啊! 不要仗傻行银好吗?曲小白无语地扯了块白布将他的重要部位给遮盖了起来,单把伤口露了出来,开始给他上药。 边上药边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傻子,你是十九岁的大人了,不是九岁的小孩子,以后你记住,不能随便脱衣裳,因为你是大人了,会被人笑话的。”傻子:“他们说,你是媳妇,可以。还有,凌哥哥……” “……”曲小白咬牙切齿,强力忍耐, “凌哥哥,他们不是好人,不要听他们的。”傻子不乐意了,着急地扯她的胳膊, “媳……媳妇,可以睡……”一扯,把药粉都扯得洒到了床上,曲小白那个气呀,一巴掌就拍在他脑门上,怒吼:“睡个屁睡!你懂个屁!以后再敢说,看我不扔了你,再也不管你!”完了,媳妇生气了。 真想去哄,可是不能哄,只能继续装傻, “不气……”杨凌可劲儿摇她的小细胳膊。这胳膊太细了,要好好养一养才行。 曲小白哭笑不得,又不能真的跟个傻子发火,只能咬牙,忍了, “你乖我才不生气。以后记得听我的话,只有听我的话,才能有饭吃。” “吃饭。”得,只要提到吃的傻子就来劲。好不容易上完了药,天色也不早了,曲小白下炕去生火做饭。 原主没少干过生火的活,但她没干过,找到从杨兴茂家顺来的火折子,照着记忆里的方法,打啊打的,竟然真的让她打出火苗来了! 照着记忆里的法子先点着了一些草蔓,再慢慢地放细一点的易燃的木柴进灶膛,等火着得旺了,再放大块的木柴进去,不时还得朝灶膛里吹吹气助燃。 等下面的火点着了,上面刷好的锅也热了,倒入花生油——糟了,鱼没有杀呢! 灶膛里火在狂烧,锅里的油已经冒青烟,眼看锅底就要烧红,一心要把日子过好的小白哥抓狂地吼了起来:“啊……怎么办怎么办,傻子,凌哥哥!火着起来了,你快跑!”杨凌一个高从炕上跳下来,连衣裳都顾不得穿,就跑到了外间, “怎么……”这种时候还不忘装傻,很敬业。曲小白望着身上干干净净只裹着一些白布的傻汉子,牙根又咬了起来, “没事,乖,回去等着,一会儿吃鱼。”从木桶里捞起鱼扔进锅里,顺手舀了一瓢凉水倒在锅里,兹啦,屋子里弥漫起白烟。 杨凌眼底幽深幽深的。生火做饭,以前她挺拿手的呀。可能……偶尔失手? 傻子继续发挥他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上前握住曲小白的手, “不吃了……”小小的手,满是茧子,握着都觉得扎手。杨凌心疼。曲小白的目光在他那壮观的部位一掠而过,眉毛无奈地垂下来,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拍拍他的肩头,尽量让看着他的目光坦荡:“凌哥哥,乖,回去,盖上被子等我,饭做得我叫你。”杨凌状若焦虑地看看锅,又看看她,她推他:“赶紧的,别耽误我干活。”外间呛得人直咳,曲小白到底把杨凌推进了里屋,回到外间,看看锅里的鱼,想着不刮鱼鳞去内脏应该也没什么吧,顶多是难吃一点,遂倒了酱油和盐进锅里,把锅盖盖上,灶膛里的火也添了几根柴。 然后,又抽了两根燃得旺旺的木头到小炉灶里,锅里添了水,水烧着,她又去淘洗了一大碗米,按比例加了水,把大瓷碗坐在了小锅里,盖了盖子。 鱼不会做,一锅米饭她还是可以做得出来的。杨凌在里间屋,把自己塞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一会儿就闻到鱼腥味儿,心里想着一会儿该如何才能吃下那一条去鱼鳞内脏的鱼。 不大会儿,又有米香飘出。倒是很香。半个时辰后,鱼出锅,米饭也出锅。 曲小白一脸黑灰地出现在里屋,杨凌缩在被窝里哈哈大笑,指着她的脸:“花猫……”神尼玛的花猫! 傻子你这是在笑话我吗?曲小白张牙舞爪去掐杨凌的脖子,诚然,她并没有用力,也没有真的生气,就是和傻子玩笑, “傻子你是在笑话我吗?我给你做饭吃,你竟然笑话我!”洗过澡之后的曲小白,肤色很白,眉眼很秀气,算不得倾国倾城,却是透着那么股子灵秀,脸上沾了黑灰之后,也不掩姿容。 唔,很想亲怎么办?很想现在就告诉她他不是傻子,想亲她抱着她,呵护她……杨凌最终还是忍住了。 曲小白和他笑闹了一阵,拍拍他即便挂了彩轮廓也很英俊的脸, “唉,你说,杨兴茂一家长得都歪瓜裂枣似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标致的人?可惜了是个傻子。得,傻子,穿上衣服起来,洗手吃饭了。”杨凌很快穿好了衣裳下炕,没有饭桌,饭只能摆在灶前锅台上,两个人就站着吃饭。 第十三章 暗夜 鱼很腥很臭,米饭倒是很香,曲小白怕杨凌个子大饭量也大,盛了一大碗给他,自己则盛了一小碗,夹了一点点鱼肉搁在嘴里,她立马吐了出来。 太难吃了! “凌哥哥,”她不好意思,又有些难过,眼圈都有些泛红, “鱼不好吃,你别吃了,将就吃些米饭,填饱肚子先。”吸了一下鼻子,把酸气全都吸回去, “你放心,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我曲小白又不比别人少胳膊少腿少脑子,我就不信我过不好。”她忍着眼泪不哭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 她不是个软弱矫情的人,但眼下这般从高处跌落谷底的境况实在是……让人发愁。 “不哭,吃饭。”杨凌语速慢,还用指腹去抹她的眼圈,样子有些滑稽。 曲小白一下子被逗乐, “吃饭。”杨凌伸筷子吃鱼,她忙阻拦:“鱼就别吃了。” “吃……”看他大口吃鱼,一点没觉得难吃的样子,曲小白嘴角眉梢直抽:“那个,小心鱼刺,慢点吃。”吃完饭,曲小白打水刷碗刷锅,杨凌跑到她面前,傻笑着:“我来。” “你不会,还是我来吧。”但原主的记忆忽然浮上脑海,傻子其实是会干一些简单的活计的,曲小白就把碗交给了他, “好,你刷,我洗洗脸。”虽然他傻,可她养他可以,惯着他就不会了。 杨凌刷完了锅碗瓢盆,曲小白也洗完了脸,顺便又洗了一把米扔在小锅里。 因为灶膛还有余火,这样明早就有现成的粥可以喝了。因为下午已经洗过了澡,不用再洗了,便拉着杨凌上炕, “咱们也没有油灯蜡烛,这天眼看着就要黑了,上炕睡觉吧。”她委实也累了。 闹了一天,身上还有伤,还是早点睡的好。杨兴茂一家八口人伤了五口,只有杨吉祥和杨吉意的媳妇比较精明,躲过了她的魔爪,杨吉利是因为去叫郎中,躲过了一劫,料想今晚他们家不会好过,不至于连夜找过来,但她也没敢脱衣服,和衣躺在了被窝里。 杨凌瞧她没脱衣服,自己也没有脱。其实他明白她的心思。杨家是不可能来了,但还有朱家。 朱桂花被她捅成那个样子,势必不能善罢甘休。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漆黑,漫长。 曲小白睡不着,便跟傻子说话:“凌哥哥,咱们这个家,家徒四壁,连个桌子凳子都没有,明天咱们去镇上赶集,买些必需品回来吧。”杨凌傻乎乎答应:“好。”可她身上只有二两银子。 大凉朝战乱频发,物价很贵,二两银子也置办不了多少东西。她还是得赶紧想办法赚银子。 “门前那片荒地我也看过了,也种不了什么东西,先在那搁着吧,以后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杨凌傻笑。 曲小白也不是真的在和他商量,他是傻子,她不过是拿他当个倾诉对象罢了,跟现代时树洞的作用差不多。 半晌,她又道:“凌哥哥,我以前的梦想,是能拥有一大座山头,造一个漂亮的度假村,在里面过着悠闲恣意的田园生活,现在田园生活是有了,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梦想,他也有。 但度假村是什么东西?照杨凌的理解,那应该是一个漂亮园林之类的东西吧。 小丫头原来是想过那样的生活。黑暗里,他的嘴角微微挑着,会给你的,以后,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说出来的话却是温吞:“山……山……”曲小白不由好笑。有个傻子在身边,其实也蛮有意思。 说着说着话,曲小白渐渐就进入梦乡。她身子很弱,也很累,自然睡得就快。 杨凌却是睡不着。窗外星光很盛,透过一格一格的窗棂子照进小屋,有一束落在曲小白的脸上,映得她白净的脸像蜜糖的颜色。 那一定很甜。他掀开自己的被,蹑手蹑脚地蹭到了她的被子里。她小小的身板很柔软温暖。 身上透着少女的馨香。杨凌俯下身,嘴唇贴住了她的嘴唇。忽然,窗前移动过两条黑影。 杨凌一双眼睛似猎豹的眼睛一般,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光,他身形也似猎豹一般矫捷,一点都没有惊动曲小白,就跃下了床,潜至门外。 那两条黑影贴着墙根,正密谋着如何进屋, “先把那个傻子拖出来扔河里,再把小娘们儿睡了,嘿嘿。” “等会儿哥们儿一起。据说那小娘们儿还是个雏儿,咱也尝尝滋味儿。”杨凌眸色漆黑,从地上捡了两颗小石子,朝着几个人的后脑勺打了出去。 “嗖”,两声轻微的响声之后,两个黑影应声倒地,晕了过去。杨凌的嘴角弯出一个鄙夷的弧度,上前检视过,都认识,是朱家的人,朱桂花的两个堂兄弟。 他一手一个,拎百来十斤的人跟拎个鸡子一般,拎到了河边,往下游走了很远,把人往河里一扔, “噗通”, “噗通”,星光下人顺着河水漂流而下。泡在冰凉的水里,不大会儿两个人便醒过来,懵逼地看看自己的处境,胆战心惊地朝岸边爬去:“有鬼啊!长贵,有鬼!” “他妈的,不好,快跑!”杨凌蹲在岸边石头的阴影里,看着两个人爬上岸,才就着河水把手洗了洗,返回小屋。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回到小屋之后,漆黑的夜空里,一道红光闪过,不偏不倚,正砸在两个人的头上。 刚爬上岸往前走了没多远的两个人, “噗通”, “噗通”,又栽回了水里,再没能够爬上来。土炕上,曲小白睡得香甜,丝毫没有感知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凌满心里想的是,这回可以上床抱着软玉温香的媳妇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本来准备把自己塞进媳妇的被窝里,但想了想,又改了主意,他回到自己那一边,轻手轻脚把媳妇拖到了自己被窝里。 这样的话,明天早上即便媳妇发现和他一个被窝,也不会怪到他头上。 腹黑着呢。外面不会再有烦人精,杨凌轻手轻脚地把曲小白搂在了坏了。 曲小白睡得依旧香甜,无知无觉。虽是春夏之交,夜里终究冷,那窗上又只有窗棂子没有窗户纸,夜风丝丝往屋里灌,曲小白睡梦里感觉到身边有一只大火炉,不由往火炉边上使劲靠。 火炉不禁暖和,手感还不错。怀里被媳妇塞得满满的。一缕幽香入鼻,杨凌彻底清醒了。 虽然媳妇睡得死,但杨凌也不敢有过多的动作,怕吓着了她。可是身体渐渐滚烫……真难受啊。 一觉到天亮,曲小白餍足地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眼睛慢慢地睁大,睁大, “啊……”尖锐的喊声刺破屋顶。喊吧喊吧,荒郊野外也没人听见。杨凌心里都要笑出声来。 她大姑娘家此时正跟个壁虎似的,爪子牢牢抓在杨凌后背,腿牢牢攀住了杨凌修长健壮的腿,脸么,是埋在杨凌胸前的。 谁让她个子小来着。不过她还小,刚及笄,还能够再长的。杨凌似被她吓了一跳, “咋……咋了?” “没……没什么。”曲小白红着脸从杨凌身上下来,此地无银地跟他解释:“那个,昨晚冷。”慌乱中她都忘了质问他衣服的事情。 傻子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曲小白就松了口气,好在他是个傻子。 “软……”杨凌忽然蹦出来一个字。曲小白刚缓过来的脸色唰的又红了,牙根咬起来, “如果我今晚再到你被窝里来,傻子你一定要把我推回我自己的被窝里,听懂了吗?” “凌哥哥……”不忘讲条件,好傻子! “好……凌哥哥,起来,赶紧洗漱吃饭,吃完饭去镇上。”曲小白几乎要将牙根咬碎,傻子啊傻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曲小白起床,穿衣的时候猛然就想起衣服的事了——睡前她可是穿着衣服的! “傻子!”直穿屋顶的嗓门儿。傻子应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曲小白一进屋,擎天柱入眼——跟他的身材成正比的,简直是壮硕无比! 她这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脸色红透跟小苹果一般,偏傻子还乐滋滋傻笑着, “穿……穿衣服!”她怒吼一声,又忘了进来所为何事了。为什么事也不重要了,他妈的就算是傻子做的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 洗漱过,灶膛里烧了一把火,把粥热了一下,盛出来,依旧是一大碗一小碗,大的给杨凌,小的给自己。 杨凌穿好了衣裳,出来也洗漱了,指着粥碗,意思她的太少,她说道:“我个子小饭量也小,这碗够了。”就那么点米,也没有经济来源,还是先省着点吃吧。 等赚到了银子再说。可她不想饿着傻子。他人虽傻,心地却好,对她也好,好歹是她的个伴儿。 喝完了粥,把碗刷了,曲小白拿上银子,拉着杨凌出门。杨凌挣开她的手,回里屋把昨天包扎剩下的布拿上才又出来,把布往独轮车上一铺,一把把曲小白抱到了车上, “坐车……”嘿嘿,傻子倒是有心。他有的是力气,曲小白也就没有拒绝。 “哦哦,傻子推小媳妇咯!”经过村子里,一大群野孩子围着她二人的车,说着嘲笑的话。 第十四章 君子楼 “傻子和小媳妇一起洗澡咯!” “傻子不要脸!” “小媳妇害羞咯!”曲小白绷着脸,不说话。她不和孩子一般见识,显得她也没见识。 傻子却把车放下,也不知哪里弄的小石子,一大把,朝着那帮孩子就砸去,嘁哩喀喳,一个没落,全都中弹! “滚!滚!打死你们!”曲小白见傻子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也下车,安抚他:“凌哥哥,别气。都是野孩子,有娘生没娘养,不跟他们生气。” “哟,这不是傻子和小白么?听说昨晚睡一起了?傻子,搂着媳妇的滋味怎么样啊?”说话的是个中年妇女,扛着锄头,大概是准备下地干活。 曲小白认识她,她就是刘老赖的老婆,夫妻两个嘴都贱,真应了那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杨凌正要气呼呼地挥拳头,曲小白把他往身后一拉,脸上拿捏出一点冷笑来, “老赖婶儿呀,你问傻子他能懂什么?你回家问问老赖叔搂着你啥感觉不就知道了吗?” “哟,昨儿个就听说傻子媳妇和以前不一样了,胆子大了,这是大了,连婶儿都怼得老脸害臊了。”刘老赖媳妇阴阳怪气地说道。 “婶儿要知道害臊,就该管住自己的嘴巴,别出来找臊挨呀。”尼玛的说荤话怼人谁不会,咱们就看看谁的嗓门高吧,谁嗓门高谁才握着主动权。 曲小白的尖嗓子简直直穿云霄,百米之内的乡邻都能听见,招得一大波人涌出来看热闹。 满街筒子都是人。 “哟,这不是小白吗?得了傻子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啊,小脸儿这个滋润哟,以前怎么没发现小白你还挺好看的呢!”杨兴勇家的说道。 杨兴勇与杨兴茂是堂兄弟,杨兴茂是里正,杨兴勇夫妻两个自然是巴结他,图点小恩小惠。 以前这个杨兴勇家的可没少刻薄曲小白原主。曲小白甩过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兴勇婶儿今天瞧着脸色不太好呀,是不是昨晚兴勇叔没有尽心把你滋润好呀?”人群里一阵哄笑,杨兴勇家的羞恼得脸胀红, “死妮子你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跟长辈说的吗?” “兴勇婶儿也知道我说话不好听?有长辈没个长辈样儿,就不许晚辈反驳两句?街坊四邻可都听着呢,谁对谁错,自有论断。”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怂包曲小白,谁想辱她欺她,门儿都没有! 杨凌一旁看着,没有插言。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好和这帮妇人们口角,但如果曲小白吃亏,他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过小丫头这嘴巴厉害! “哟,小媳妇子这回长本事了。”人群里也有酸的。 “听说昨天两个人一起在河里洗澡,啥也没穿呢。小媳妇子真是不挑嘴啊,傻子都要。” “分了家,这还正经过上日子了!哈哈哈……” “你们这样可不好,小白是个好姑娘,杨凌虽傻,可也是个心地好的,你们欺负两个笨傻的,算什么本事?”人群里竟然也有好好说话的。 曲小白朝说话的人望去,原来是赵元的老婆,一个村子里的人,虽然不是同一个姓氏,但也都能摆上辈分,按辈分她应该叫她一声嫂子。 “哟,赵元媳妇,你是不是也瞧上傻子长得大了?” “呸!你他娘的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着,没得让人恶心!”好人坏人,曲小白都记心里了。 这一次她不和他们计较,可有一没有二,下次若犯她手上,可别说她不讲情义。 “凌哥哥,我们走。”曲小白不打算理这些人,拉了杨凌就走。没用杨凌抱,她自己就坐到了推车上。 杨凌推车往前走,后面传来了十分不堪的嘲笑声, “哟,还叫上凌哥哥了,果真是不挑嘴呀!” “大概是傻子那啥的功夫好呗,听老黄家那小子说,可是大得很呢!”曲小白能忍,杨凌不能忍。 杨凌把车一放,就要冲过去撕那几个老婆子的嘴,曲小白眼疾手快,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袖,摇头说道:“我们势单力孤,今日不好与他们为难,凌哥哥,等我变强大了,一定要算回今日的账。”深吸了一口气, “咱们走吧。”小丫头的眼睛里忍着怒火。杨凌心疼她。但她说得对,现在他们还不能够与那么多人为敌。 “好,走。”杨凌傻兮兮地说。曲小白略微松了一口气。心里又觉得很甜,傻子能听出好赖话,还知道护着她,这真好。 杨凌推着她,很快出了村子,身后一片的哄笑声隐隐传入耳中。曲小白的脸色铁青,看杨凌气得脸都胀红了,她又缓了缓自己的神色,反过来安抚杨凌:“凌哥哥,别生气了。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以后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看不羡慕死他们!” “嗯,红红火火。”杨凌傻兮兮附和。小丫头,我会给你好日子的,你且忍一忍。 村子到镇上二十多里地,杨凌脚程快,半个时辰就走到了。曲小白盘算着以后赚了钱,一定要先买一辆牛车或者驴车马车,让杨凌也坐车上,不至于那么辛苦。 今日正赶上镇子里的大集,卖什么的都有,曲小白坐在独轮车上,一边盘算该买什么,一边观察着有没有什么商机。 她要赚钱,那片荒地暂时派不上用场,就只能从别处着手。二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曲小白买了一张炕席,原来的那张已经破烂得不能用,让她扔了。 除了炕席,还买了一张小方桌,吃饭用,总不能一直站锅台前吃饭。凳子也买了两个,她又去布摊上扯了一些棉布,做床单用,顺便也缝两件换洗的里衣。 她前世是个有洁癖的人,来了这个世界,没有条件,她也希望住的用的是干干净净的。 看看杨凌身上只有一件从杨吉利房中顺来的粗布袍子,她狠狠心,又买了一丈墨蓝的布,以及针线等,打算回去给杨凌缝一件外袍。 他是傻,可她不能因为他傻就对他不好。猪狗不如的事她曲小白做不出来。 最后又去菜摊买了些时令的蔬菜,人不能不吃蔬菜,油盐酱醋也添置了一些,她在杨兴茂家拿的不多。 面粉也买了十斤,她是爱吃面食的。买得差不多了,二两银子已经花掉了大半,手里只剩了一串铜板。 曲小白望着可怜巴巴的铜板,微微叹了口气,一低头,瞧见杨凌脚上的鞋子已经破了个大洞,自己脚上的鞋子也已经是补丁摞补丁,鞋子也是必需品,她找到了卖鞋的摊子,用剩下的铜板添置了两双鞋子。 “凌哥哥,来,把鞋子换上,你脚上的都已经破掉了。”给杨凌买的这双,鞋底是千层底的,他走路多,费鞋子,要买底子厚的。 她自己的却是一双最便宜的黑布鞋。杨凌捧着鞋子,一时默默无语。从小到大,这是他的第一双新鞋子。 老杨家待他刻薄,他都是穿杨家三兄弟穿剩下的,从未穿过一件新衣,一双新鞋。 曲小白瞧他发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啊?那你以后要听话哦。小白哥会带你过好日子的!”奔小康! 对,奔小康!口号先喊起来。杨凌重重地点头, “嗯,听话。”曲小白从他手中接过鞋子,弯下腰去,把他脚上那双破鞋子脱下来,扔到一旁,将新鞋套到了他脚上, “怎么样,我选的码子合不合脚?” “嗯。” “另一只也来换上。”杨凌看着她亲自给他穿鞋,心里泛起酸楚。丫头,这世上没有谁比你的心地更好的了。 穿好了鞋子,她自己也把新鞋换上,还调皮地跳了两下, “嗯,真舒服。是不是,凌哥哥?” “舒服。”只会蹦几个字的傻子杨凌。 “回家我再给你缝件新衣裳。对了,现在,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杨凌心里奇怪她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他推着车,跟着她,拐拐绕绕,从集市的摊子上出来。 看见曲小白驻足的地方,杨凌的眼底不由发黑。墨染也似的黑。曲小白正站在一家名为君子楼的青楼前。 还挺雅,叫君子楼,可里面招待的并没有一个君子。杨凌很想质问一下曲小白到这里来做什么,但他现在是傻子,不能问。 因为今天是大集,君子楼白日也是营业的。里面隐约传出靡靡琴声。曲小白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跟门口小厮打招呼:“小哥你好,我想见一见你们的妈妈,能否代为通传一下?”那小厮见是个身板小小的小妇人,嘴巴一咧,手就要往曲小白下巴上捏, “哟,小妞儿?见我们妈妈什么事呀?要自卖己身吗?”杨凌站在曲小白身后,攒足了劲想去把小厮的爪子捏碎,但曲小白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狠狠拍开小厮的咸猪手,容色严肃:“我不是卖身,麻烦你通传一下,我找你们妈妈谈生意。” 第十五章 这一个,不卖 “谈生意?你?”小厮上上下下打量她,嘴角衔着淫邪的笑,“小妇人,我们这里的生意,就是迎来送往皮肉生意,你这不是卖身又是什么?” 曲小白手里还剩十多个铜板,虽然小厮未必将铜板放在眼里,但她还是把铜板往小厮手上一递,“麻烦小哥你,往里通传一下,生意做成了,妈妈想必会赏你更多,若是做不成,被别家抢了,你可别后悔。” 曲小白容色很认真,那小厮天天站门口,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既有铜板拿,进去通传一声也不会掉自己一块肉,何乐而不为,便进去了。 杨凌扯着曲小白的衣角,真想现在就把这妮子拽走,但他没有动弹。 他也想看看曲小白到底想干什么。 不大会儿工夫,这君子楼的鸨母摇摆着腰肢,甩着绣花的帕子出来了。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眼角眉梢都透着风韵和精明。 鸨母姓范,一看就是个厉害的女人。 “这就是我们妈妈,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小厮介绍完,狗腿地站到了范鸨母的身后。 曲小白裣衽福身,“姐姐好。”嘴巴很甜,人家都叫妈妈,她叫姐姐。 “哟,小娘子长得倒不错,只是,卖身还要带着男人,姐姐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似你们这般,还是头一遭。”范鸨母如同挑货物似的目光打量着她,手中的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摆着,言语中不乏嘲讽讥笑。 曲小白神色依旧很正色认真:“这位姐姐,我不是来卖身的,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合作?”范鸨母柳叶眉梢一挑,“我们这里只收卖身的,合作么,还真没有过。不过,你想法很新鲜,我倒是想听听,怎么个合作法。” 曲小白挺着胸脯,眉眼中尽是傲气,气势倒比范鸨母还要凌人些,“姐姐,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教曲小白,我会唱曲儿,想在姐姐这里搭个台子,赚的银子么,和姐姐五五分,姐姐看怎么样?” 范鸨母瞧她长得不错,人也伶俐,本来还对她抱着挺大的好感,一听要唱曲儿,脸色就耷拉下来了,“原来是个卖唱的呀,姐姐我的店里呀,姑娘个个都会唱曲儿,小娘子,你来错地方了,去别的地方看看吧。那边,撂地也行,有的是大爷打赏。” 范鸨母说着,就要往里走,曲小白伸手将她一拦,嘴角浮起一点傲气的笑,“姐姐打开门做生意,和银子总没有仇吧?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不能给姐姐赚大把的银子呢?” 范鸨母瞧她神色间一股傲气,说的也算有道理,反正也不需她搭上些什么,就给她次机会,让她知道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也罢,想到这里,道:“行,姐姐就给你这次机会,进来吧。” 曲小白嘴角一挑,笑了。心里却妈卖批都骂上了,想她曲小白,在现代虽不是一线的歌王,那也是身价很高的,请她唱一首怎么也得十万起,便宜这些油腻嫖客了。 “麻烦这位小哥帮忙看一下车子。” “行,你进去吧,没人动这破车。” 曲小白也没搭理小厮的无礼,从袖子里摸出方才买的一条丝巾,当成面巾往脸上一系,遮住了脸面。 她可以给范鸨母看见长相,却不能让嫖客看见长相。 杨凌跟着曲小白往里走,心里非常不舒服。大凉朝卖唱并不比窑姐的排面高些,一样是被人瞧不起的。可他现在也不能扯她回来。 他暗暗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回头得去弄银子给她花,不然她不知道要怎么折腾。 君子楼的规模不小。你道小镇之上怎么会有规模这么大的青楼?那是因为南平郡乃是边陲重郡,这里驻扎着十几万的朝廷戍边军,而虎岭镇是重中之重,驻扎着五万精兵。 有那么多的军爷,妓馆歌肆的生意自然就好做。 进到大堂里,一阵阵靡靡之音便传入耳中,曲小白眉心微蹙,一个长相油腻的男子寻上来,“哟,妈妈,这是新来的妞吗?开苞没?多少钱?” 杨凌挡在曲小白身边,挡开了男子的咸猪手。动作非常巧妙,一点也让人瞧不出来他的身手。 范鸨母摆了摆手中的丝巾,娇嗔道:“刘公子,您怀里可是咱们这里最好的姑娘,可别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这一个,不卖!” 曲小白有杨凌挡着,什么亏也没吃,诚然,即便没有杨凌,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但她还是因为有杨凌的存在而觉得安心。 虽然他是个傻子,但她就是莫名觉得他在身边她就安心。 范鸨母将她带到大堂中央的一个台子上,道:“平时呢,咱们这里也有歌舞表演,你要是唱,就在这里唱吧。” 台子上有一架瑶琴,曲小白便坐了过去,杨凌牵着她的衣角不放,她只好带他一起坐。范鸨母瞧着杨凌脸上一股傻气,没有阻拦。 杨凌就席地坐在了曲小白身边。 他现在心里很复杂。 曲小白看来是要弹琴。可他不记得曲小白会弹琴。曲家那种家庭,也不可能有条件让曲小白学琴。 曲小白端坐好,试了试琴音,是架音色还不错的琴,比现代那些粗制滥造的乐器可好太多了。 “姐姐,这首不算,我送大家的,一会儿谁要想听,就只能花钱点了,一曲一百两银子。” 好大的口气! 不但鸨母惊讶,满场子的人都惊讶了,连身边的杨凌也微讶。 虽然心里也对这个价码忐忑,但曲小白还是咬牙坚持了一下。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不能在这里贱卖自己。 小白哥我以前可不止这个价钱,今日便宜你们了,小白哥我就挣个做生意的本钱,以后,你们想听都听不着了! 琴音起,是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没有听过的曲子。但也是一首很古意的曲子,曲小白怕这个世界的人接受不了,特意选了这么一首不太张扬的。 过门儿之后,歌声起。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一首《笑红尘》,声音甜中略带沧桑,沧桑中又略带潇洒。这首歌还蛮适合歌馆酒肆中的人心境,曲小白是用心挑选过的。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单是曲子就已经将君子楼里里外外的人都听得痴住了,再配上那宛如天籁的歌声,便是立刻在这曲子里醉死过去,也无怨无悔了。 杨凌眸底幽深幽深的。但同时也是被这曲子夺了心魂的。 而二楼的一间靠里的包厢里,有人也同杨凌一样,一双眸子幽深幽深的。 那是个年轻的公子,模样儒雅斯文,只是眼底却藏着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狠厉。这曲子他听着有些耳熟,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曲小白只唱了短短盏茶工夫,便停了下来,看着鸨母,用只有近身之人能听得见的声音笑道:“姐姐,我便只能唱这么多了,接下来要有哪位客官想听,一首曲子一百两银子。小妇人我也是落难至此,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然,我是不能到这歌馆酒肆唱曲儿的。” 说着落魄的话,神情却丝毫没有落魄人该有的忧愁,反而是眉梢眼角含笑,见识过太多人心的范鸨母心里升腾起疑惑。 曲小白,她不敢小觑了。 “各位公子老爷,咱们君子楼今日花重金请来了位世外高人,她的曲子呀,只能用一句天籁之音来形容,各位爷,您若是想再听,就开出价来,看高人能不能再赏一曲。高人说了,一百两银子听一曲,不过也不介意您多赏。” 范鸨母实在是做生意的高手。 没钱的客人都在大堂里吃酒,有钱的客人都在包厢里,一百两银子的起价,大堂里鲜少有人能出得起,曲小白也没指望他们能出得起。 她刚才声音很大,为的就是让包厢里的贵人们都听得见。 其实她歌声一起,就招了很多包厢里的人出来看。可惜她遮着脸,也看不见到底长什么样样。 但就凭这歌声,人也应该美若天仙。这些成天混迹青楼的男人们开始yy她的长相。 “我出一百两!”二楼的包厢里立刻有人喊价了。 “我们爷出二百两,请小娘子到这里来!”连竞争的都有了。 曲小白实在没有料到竟然有人为听一曲愿掷百两纹银。她不知道的是,这些人打的,可不光歌声的主意。 “二百五十两!”有人喊。 你丫才二百五。 “三百两!” “一千两。请这位姑娘上来一叙。”二楼角落里的那个房间里,年轻的公子哥手执折扇,风流潇洒地站了出来。 范鸨母心里那个美,眉开眼笑:“哟,原来是慕公子,公子真乃识货人,晓得咱们曲娘子这歌声琴声是百年难得一闻。” 杨凌听见这些人喊价,就已经怒火中烧,他的娘子,凭什么要让这些人叫价?看到二楼那个一千两的风雅公子哥儿,他更是怒火旺了好几倍,这么骚气的男人,小丫头怎么能给他唱曲儿呢? 第十六章 慕南云 杨凌傻哥哥,人家是风流俊俏,不是骚气好伐? 慕南云,范鸨母也只是知道他姓慕名南云,具体做什么的,什么样的身家,却丝毫不知道。 不过,这么年轻,又潇洒多金,多半是军中的高官就是了。范鸨母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杨凌却不管什么慕公子李公子,拉了曲小白就往外走,“走,走,回家!” 尼玛的傻子你还知道吃醋,可吃醋能填饱肚子吗?咱们得吃饭呐!离了这个村,可上哪找这个店儿去!虽然她也觉得奇怪,一首小曲儿罢了,竟然有人出到了一千两,不是傻子么? 或者是,有所图?那图什么呢?这个南平郡南平县,可真是卧虎藏龙! 不管了,先把银子挣到手再说,都快揭不开锅了!曲小白一把甩开杨凌的手,假意嗔道:“凌哥哥!不是说好了听话吗?我就给慕公子唱这一首!唱完咱们拿了银子就走!” 杨凌脸臭臭的,但曲小白不会吃他这一套,“你要是现在走,以后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原来是个傻男人,大堂里轰然而笑。 杨凌的脸胀红了。 范鸨母忙上来安抚这位财神爷:“我说爷,曲妹妹就唱个曲儿而已,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保证她的完好无损。” 曲小白也安抚:“凌哥哥,我真的就是只唱个曲儿,你和我一起上去。” 杨凌看拗不过她,只能退一步,脸上表情十分憋屈:“一首。” 曲小白咬牙:“一首。” 这不是傻子,这是断她财路的瘟神。 不过她也没打算多唱,一千两银子,照约定,她可以得五百两,五百两银子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她可以用它作为基础资金,开启她的赚钱之路了。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原本她以为要赚这个钱并不容易呢。 当然,她现在也没觉得在这个世界赚钱会有多容易,这五百两实属是意外,大大的意外。还有可能是个大大的阴谋! 万一那人想要以五百两银子开她这朵小花苞呢? 范鸨母在前面引路,曲小白在后面跟着,杨凌依旧扯着曲小白的衣角,怕丢了似的。二楼的慕南云居高临下朝下看着,眸光里充满着探究的意味。 杨凌能感觉到那深沉的眸光,就在头顶上,但他没有抬头。 上至二楼,绕到慕南云的包房前,曲小白裣衽一礼,“小妇人见过慕公子。” 慕南云手中的扇子一开一合,潇洒风流利落,“姑娘里面请。” 他称她“姑娘”,而不是“大嫂”或“夫人”,曲小白微微蹙眉,心里不悦,却没有说什么。 横竖就一曲,赶紧唱完赶紧走。这些有钱的逛青楼的公子哥,可不是什么好人。她现在可惹不起他们。 她默默地把手交给了杨凌,握住了杨凌的手。掌心传来一阵温暖。也不知为什么,傻子的手就是能给她温暖安心的感觉。 可能,他一直护着她的关系? 慕南云瞧见她的小动作,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也说不上是笑还是什么表情。 鸨母将人带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退出了包厢。 进了包厢之后,曲小白的目光大略一扫,房间的状况便了然。 包厢里很简单,一道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里面应该就是床榻,外面是一张圆桌,并一列多宝格,多宝格上陈着几只彩绘瓷瓶,多宝格的旁边,是一架瑶琴。总的来说,简单,雅致。 房间里不是庸脂俗粉的香,而是淡淡的檀香。 可见这个慕南云非是俗人。 桌前端坐着一位身着绫罗的姑娘,姑娘生得妩媚,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能勾人魂魄似的。 慕南云也不觉羞,大大方方地介绍:“这位姑娘是君子楼的头牌,绾然姑娘。绾然,这位就是方才唱曲儿的姑娘,曲姑娘。” 绾然微微点头,算是行礼,大约在她的心里,曲小白不过是和她一样,卖艺罢了。唯一不同的是,她卖身,这个小妇人可能不卖身。 仅此而已。 “曲姑娘请坐。绾然想要听你唱曲儿,在下为讨绾然一笑,只得将姑娘请上楼来。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说得文绉绉的,还不是嫖客一枚。 曲小白瞧不上这种公子哥儿,但眉梢眼角却是含笑的,她没有在桌前就坐,而是拉着杨凌到瑶琴前坐了,“绾然姑娘想听什么曲子?” 她会弹古时流传下来的一些曲子,但这个什么大凉朝的曲子,她不敢保自己一定会,倘若绾然点了她不会的曲子,她想,就用不熟练搪塞吧,最终,她还是要弹唱自己熟悉的曲目,不会让绾然牵着鼻子走的。 绾然没有回答,反倒问:“你怎么蒙着脸呀?这里也没有外人,何不把遮面的纱巾摘了?” 曲小白道:“乡下妇人,容貌粗鄙见不得人,恐污了公子姑娘的眼目。姑娘还是先点曲子吧。” 绾然桃花目含笑,樱桃似的小嘴微微一笑:“也不拘唱什么吧,我听着你的歌声甚是美妙。你就拣你拿手的唱一曲来。” 曲小白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唱一首《倚阑边》给两位听吧。” 那是她前世闲暇时填的一阙词,因为小令很简单,并没有正式发行过,但曲子却是她极钟爱的。 轻拨丝弦,她缓缓唱道:“清风乱,晓月边。酒杯闲,断续笛声梅畔,意阑珊。剪断此生前世,从今不说当年。花落云轻阡陌上,渐无言。” 此生前世,不说当年。却不想前世的词应了这一世的景。曲小白唱着唱着,心中感慨,不由将真情实感流露出来。 一曲毕,慕南云合上折扇,搁在桌边,轻轻击掌,“好一句此生前世,不说当年,看来曲姑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他眼睛里流淌着温和笑意,只是,在曲小白看不见的某个瞬间,笑意有些幽深。 曲小白没瞧见,杨凌却瞧见了。这姓慕的公子哥儿意欲何为?他打小白什么主意? 曲小白站起身来,福身一礼,道:“乡野村妇,不过会些小曲小调罢了,慕公子所言,小妇人可不敢当。” 杨凌听她唱完,又扯衣角:“走。” 虽然他极喜欢听她唱曲儿,但不能是在这里唱!这个什么姓慕的,他不想看见媳妇和他多说一句话! “这位是……”慕南云指了指杨凌。 杨凌冲他翻了个白眼,“哼!” “这是小妇人的相公。”曲小白本来要称杨凌为“外子”,但转念一想她一个乡下妇人,称“外子”未免引人注意,遂称为“相公”。 杨凌听了美滋滋的。在外面小丫头竟然也不避讳他是傻子,向别人介绍傻子夫君。可见小丫头心里对他是无成见的。 “原来是这样。既然你夫君着急回家,那在下就不多留了。日后若有机会,希望还能听到姑娘的小曲儿。” 曲小白本来以为这个风流公子哥会很难缠,却没想到他竟这样随和,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杨凌猛扯她的衣角,“走,走!” 小丫头竟然多看那姓慕的骚人一眼,这不可以! 曲小白心里那个尴尬啊,却还只能保持温和的笑意,“多谢慕公子,多谢绾然姑娘,小妇人告辞了。” 从包厢出来,到楼下,范鸨母已经等在楼下,外面还有好几位客人等着点她的曲子,虽然曲小白还想多唱几曲多赚些银子,但无奈何杨凌已经急得要扛着她跑路了,她只得作罢。 这个断她财路的瘟神哟! 范鸨母满脸堆笑,“曲姑娘啊……” 杨凌瞪着眼纠正:“媳妇……” 范鸨母没明白他的意思,曲小白却是明白的,无奈地解释:“杨夫人。” 范鸨母会意,脸上堆笑:“哦,杨夫人呀,你看这么多客人还等着听你的曲子呢……” 曲小白无奈地打断她:“姐姐,真是对不住,我夫君他……”她指了指脑袋,“这里有些问题,如果再耽搁下去,我怕他会做出一些不当之举,以后如果有机会,咱们再合作,您看行不行?” 范鸨母真想说,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干嘛要插在傻子这坨牛粪上,但她也是个玲珑剔透的,晓得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罢了,嘴上却是不能这样说,“那也成,杨夫人,期待下次的合作,这是你今日应得的银子,我已经称好,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可以当面再称一遍。” 以后即便没机会合作了,今日也得了五百两银子的好处,抵得上一个月的利润呢。生意人既不知足,也知足。 曲小白接了银子,笑道:“谢谢姐姐,不用称了,我信得过姐姐。”杨凌还在拉扯她,她只能尬笑:“那,我就先告辞了,有缘再会。” 范鸨母瞧着摇钱树就这样被一个傻子拽走了,心里那个不痛快呀,可是楼上的那位慕小爷摆明有意这位杨夫人,他惦记的人,她又怎敢动? 她瞧着慕南云的人尾随着曲小白出了门。 就在曲小白和杨凌出门之后,楼上角落的雅间里,慕南云的眸子里像是饥饿的野兽遇见了肥美的猎物一般,绽放出光芒。 第十七章 回春堂 绾然一边给他斟酒,一边絮叨:“公子,一千两银子啊,奴知道,您手上有的是银子,可也不至于对一个乡下小娼妇这样大方吧?” 慕南云端起酒杯,眸子里的光彩难掩,“你懂什么?她可能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哪个人?”绾然的桃花目睁得大大的,水汪汪的。 慕南云神色一敛,“不该你打听的,你不要多打听。” 绾然立即噤声了。 而慕南云的眸色,愈发幽深、难测。 曲小白出门之后,将银子拿了两锭出来,剩下的揣进杨凌的怀里,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都要蹦起来了。五百两银子啊!她昨天看见那种状况,只感觉心都要凉半截了。却没想到五百两来的这样容易。 杨凌起初不解曲小白为什么要把银子放他身上,但很快就明了,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放在个傻子身上才不会引人注意。 诚然,曲小白也明白,这五百两只不过遇上了冤大头,以后想要在这个被战乱困扰的国家赚钱糊口,殊为不易。 揣上了银子,推上了独轮车,曲小白却没有急于回家。 她跟路上的行人打听了一下镇上有没有医术比较好的大夫,得知有一位姓李的老大夫,全名李景文的,医术很是不错,打听得住处,便拉着杨凌往那老中医的医馆的方向走。 杨凌嘟囔:“回家。”也不知她要拉他去哪里,他忽然很怕她又去作什么妖。要是再换个窑子唱曲儿去,他受得了受不了啊! 曲小白这回还真没有作妖,“凌哥哥,我听村子里的人说起过,你三岁以前,是不傻的,非但不傻,还很聪明,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变痴傻了。我想带你去看看大夫,看大夫有没有办法治你这个病。” 若是真能治好他的病,她的负担也能轻些不是? 杨凌一时没能言语。 他以前是真的不傻,不过不是三岁以前,是十六岁以前。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要装傻,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只有装傻,才能保住命。那个神秘的人,有很高的武功,他说他会教他武功,他让他拜他做师父,他很想学,所以就听话地装傻,很听话地叫他师父。 十六岁的时候,他在一次和人的打斗中,伤到了后脑,从那以后变得痴傻,直到和曲小白被扔到破屋去,他脑袋再次受到撞击,才又恢复神智。 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杨家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带去看大夫,因为他在杨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累赘,是能换取每个月二十两银子花销的物品,是能让杨兴茂长长久久做里正的保证。 但因为三年前的那一次的打斗,他受了伤,那些人也全都殒命,再没有人交银子到杨兴茂的手上,杨兴茂的里正也做得顺风顺水无需人的扶持了,他也就没有丝毫作用了。 杨兴茂恨不能立刻将他踢得远远的,而且几天前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曲小白,一个在他傻的时候嫁给他的女孩子,晓得他傻还对他不离不弃,她是不是傻? 他的傻媳妇。 曲小白拉着他找到了李景文的医馆,就在集市后面不远一条街上,黑色的牌匾上写着几个烫金的字:回春堂。 古时的医馆无非是什么回春堂仁和堂之类的名字,既彰显医德医术又一眼能辨别出是医馆的名字,这个也不例外。 里面店面不大,只有一个小伙计在抓药,没有坐堂的大夫,曲小白问那伙计:“麻烦请问一下,李大夫在不在?” 医馆盛名远播,小伙计却倒也不是个仗势欺客的,笑着说道:“我们先生在后面坐堂,您是要看病吗?” 小伙计一说要看病,杨凌就表现出十分惧怕的样子,摇头表示不看,曲小白劝他:“乖,我们让李大夫给看一看,病就好了,病好了你才能和我一起种地呀过日子呀。” “种地。” 杨凌表现出对种地很感兴趣的样子。曲小白若是知道他说的种地非她说的种地,而是在她身上种地,她大概会一脚把他踢到南山南去! 小伙计也瞧出了这位脑子不好,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把人往后堂引。 后面的堂厅中,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老大夫面前还排了十几个病人。 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一指队伍,示意她二人排队。 曲小白远远地瞧着那位大夫给人看病,很仔细认真,容色也很温和,心里对大夫也就有了个好印象,等终于排到了她们,她把杨凌按在座位上,主动给大夫说病情:“李大夫,我夫君的脑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得比以前愚钝了许多,麻烦您给看看吧。” 她说的虽然很委婉,但李景文听得很明白,后面排队的人也听得很明白,一大串异样的目光汇聚在杨凌的身上,杨凌就很受伤很憋屈,心里一个声音在叫嚣:媳妇啊,我没病,你这是在花冤枉钱! 李景文的医术如何杨凌不知道,为了保险起见,他故意运起内力,阻住体内血气运行,李景文诊了半天的脉,面色逐渐深沉,曲小白很紧张:“大夫,怎么样?还有救吗?” 杨凌:媳妇,怎么说话呢,我这又不是绝症。 李景文思虑了很久,很温和地开口:“唔,这位郎君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小娘子你要做好准备,可能会花费很长的时间,花费很多的银子……” 李景文话没说话,曲小白就高兴地蹦了起来:“大夫,您的意思是,他的病能好?太好了!傻子,咱们的病能好!大夫,花多少钱我们都治!一定请您给我们用最好的药!” 若是能治好,她就算是再卖几回唱也愿意! 也不知怎么就那么高兴。 小傻子,其实严谨来说,她才认识他两天而已,为一个刚认识的人就不惜任何代价,如果细想一想,这很离谱。 但曲小白哪里有时间细想,她已经被欢喜冲昏了头脑。 杨凌心里却明白得很,这李景文,八成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主儿。但他也没办法阻止曲小白抓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卖唱的银子用来给他抓药了。 李景文给开了七服药,七服药就是十八两银子,曲小白眼皮都没眨一下,还很欣喜地付了银钱。 她心里想的是,毕竟是能治病的药,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 走的时候,李景文还嘱咐吃完了要继续来诊脉拿药,不能间断。曲小白自然是全都答应。 买了药,又顺便买了煎药的砂锅,独轮车上已经装得满满的了,再买都没有她坐的地方了,但手上既然有了银子,她还是又去添置了一些东西。 比如糊窗户的纱纸、窗帘、糊墙的纸等等,肉蛋也买了一些,因为天气热也没敢买多了,只给傻子解解馋便是。 因为傻子之前在河里捞到了鱼,她又买了渔网,打算回去和傻子再去捕捞些鱼拿到集市上来卖,换点散碎银子花。 一切都买完了,大集都散了,杨凌又把她抱到车上,推着她往回走。 因为车上装得满满的,她只得到巴掌大的一小块地方容身,也幸亏她长得瘦,坐着倒也没有那么局促。 一路上偶遇了好几个村子里的人赶集回来的,大家都调侃,“哟,傻子这是发财了呀,买这么多东西!” “傻子还知道心疼媳妇,不孬啊!” “傻子,把媳妇扛脖子上,扛回家去!” 曲小白毫不客气地怼了几句,杨凌又要拿石头砸人,被她死死拉住。占点口角上的便宜也就罢了,真打坏了人,她现在可没有那么多钱去给人看病。 没办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着,若我曲小白有发达的那一天,让你们就连仰望都不敢! 不得已,两个人没有再走村子里的路,而是从野外绕了很远的路,绕回了小屋。 但也正因为此,因祸得福,曲小白发现那片田野的田埂上长了许多的鱼腥草。她前世对中药学感兴趣,没少看中药学的书籍,她知道鱼腥草可是好药,《本草纲目》里说,它可以散热毒痈肿,疮痔脱肛,断店疾,解硇毒。 《现代中医药》里也说,鱼腥草的叶子烘热外贴可以治疮廯,湿疹、腰痛等病,可以用它做浴汤泡澡,它的根生嚼,还能防止冠心病心绞痛的发作。总之就是作用大大! 现在还是春夏之交,鱼腥草的根还没有长大,还需等些时日才能来采,曲小白几乎都等不及了。 前世的她可从没有为钱财等物发过愁,顶级的唱功让她的出场费一度高得吓人,而且她家境好,父亲是企业家母亲是国家一级演员,父亲还一直巴巴地等她玩够了去继承家业呢。 唉,现在已经沦落到为了一日三餐而殚精竭虑费尽辛苦,真是时也运也。 回到家里,已经是午后时分,太阳还蛮灿烂,照得门前暖乎乎的。 曲小白从车上把买的二斤葱油饼拿下来,剥了几根大葱,又倒出来一点酱,将买的小方桌小方凳也放下来,就放在门前阳光下,葱油饼大葱和酱料都搁到桌上,招呼杨凌:“傻子,来吃饭了。中午就将就吃点,吃完咱们把窗纱和墙纸都糊上去,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第十八章 小妖精 杨凌脑子里出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被扔下锅的景象,忍不住就哆嗦,曲小白瞧出了他的想法,龇牙:“我那就是失手!我做饭还是蛮好吃的好不好?” 杨凌在凳子上坐下来,拿起一张饼,用大葱蘸酱,卷到了饼里,大口吃了起来。 曲小白笑:“还挺会吃。你个傻吃货。” 她就是打趣,还带着点宠溺的语气,杨凌却一本正经纠正她:“不傻,哥哥。” 曲小白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呵,好,哥哥,凌哥哥!行了吧?吃饭。” 她也拿起一张饼,照杨凌的方法,用大葱蘸酱卷了吃。 尼玛的,这在前世可是她从没体验过的吃法,前世,哪一顿她不是山珍海味来的?就连有时候进组客串个角色,都有家里的保姆给她送上各种好吃的饭菜! 她是歌手,资源也很多,唱而优则演,她也是片场的常客呢。 两个人正吃着饭,忽见那边小路上摇摇摆摆走来两个人,不是杨家的二儿媳李兰和三儿媳刘春霞又是谁? 曲小白的脸色立刻沉下来。这是吃饭都不让吃素净。 杨凌把饼往她的嘴里填,“吃,吃饭。” 她狠狠咬了一大口,把饼接过去,咬牙道:“吃饭!谁要是敢来欺负我,我十倍百倍还回去!” 真当她曲小白是好欺负的了,昨天没挨揍今天就上赶着来了! 李兰和刘春霞很快就到眼前,看两人在吃葱油饼,眼睛都亮了,“哟,从爹那里拿了银子,就去买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我说,老四家的,你可是不会过,日子是不能这样过的!”李兰伸手就要拿饼,曲小白一巴掌打过来,将她的手都拍红了。 “我的日子,我爱怎样过就怎样过,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家都分了,咱们再无瓜葛,你们还来做什么?” 李兰被打得手疼,跳脚道:“唉呀你这个妮子,怎么这么狠呐?我好歹也是你的二嫂,嫂子如母,你这跟不孝有什么区别?” 刘春霞也瞧着葱油饼是个事儿,酸道:“是啊,嫂子们都还没有吃上葱油饼呢,也不说孝敬孝敬嫂子们和爹娘哥哥们,倒是自己先吃上了!不孝啊不孝!” 杨凌从地上捡石头,看样子是又要砸人了,曲小白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杨凌只能按压下火气。 曲小白搁下手里的饼,冷肃地盯着她二人,盯得她二人心底都丝丝冒寒气,她才沉缓开口:“少拿什么孝道来压制我!我即便是孝也孝不到你们的头上!你们当初是怎么对我和凌哥的?没有兄友弟恭,今日也敢来和我讲孝道!赶紧给我滚!” 什么兄友弟恭,她们农村妇女没有念过学哪里知道,但曲小白的气势委实把她们吓了一跳,李兰强撑着一点气势,“那个,你把我们家的推车推走了,爹娘让我们来要回去。” 刘春霞这就要去推推车,车上的东西都还没卸下来,她一眼看见了车上的肉和鸡蛋,即便是在里正的家里,这两样东西也不是能够天天吃的,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得到。 杨树屯村的日子,苦着呢。 “你不孝顺我们可以,但爹娘总得孝顺吧,这肉和鸡蛋我们就拿回去孝敬爹娘了,你们吃葱油饼也已经很不错了。” “慢着。” 曲小白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刘春霞面前,杨凌怕她身板弱吃亏,也跟了上来。 曲小白一把将刘春霞手中的肉夺了过去,因为刘春霞握得太紧,曲小白又太用力,穿肉的麻绳将刘春霞的手生生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推车是我爹曲东子和我哥曲小黑费了很大的力气做出来的,也算是我的嫁妆,怎么就成了你家的了?今天车也别想推,肉也别想拿,识相的赶紧给我滚!不然我让凌哥拿棍子抽你们丫挺的!” 杨凌很听话地就去柴堆里抽了一根又粗又长又趁手的,挥舞着就打了上来。 刘春霞和李兰赶紧跑。 那李兰趁着刚才三个人在说话,还偷拿了桌子上的两张饼,卷着大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跑。 刘春霞边跑边喊:“你们把大嫂打成那个样子,朱家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等着吧!等着他们来弄死你们!” “娘的,真是晦气!” 曲小白气得脸色煞白,胸脯一起一伏地,杨凌趁机就把大手伸了上来,边拍边安抚:“不气,不气,媳妇不气。” 曲小白哭笑不得,把他的手拍开,“凌哥哥,以后不能对小白哥动手动脚哦。这样子是不对的。” “小白哥”又是什么鬼称呼? 他自己的媳妇还不能动手动脚了?摆明欺负他人傻! 可是又不能和她申辩!谁让他现在是个傻子呢? 不,他已经急不可耐要恢复身份了! “来,继续吃饭。”曲小白拉着一脸憋屈的杨凌重新坐下,看着被李兰拿了两张之后所剩不多的饼,心里忍不住问候李兰她祖宗十九代。 脸上却带笑:“凌哥哥,饼不够吃了,咱们少吃点,等晚上我早点做饭给你吃。” 把剩下的两张饼一张给了杨凌,一张留给自己,依旧是卷了葱吃,杨凌吃得快,一张饼很快就吃进肚子里,她那张才吃了几口。 小丫头吃饭慢吞吞的,也忒细嚼慢咽了些。那红红的小嘴唇一张一翕,看样子比饼还好吃。 杨凌咽了口口水。 “不够吃?我的给你吃。”曲小白把自己那一半饼递到杨凌面前。 她饭量小,还可以忍一忍。 谁知傻子杨凌动作倒是生猛迅疾,一弯腰,双手按在小方桌上,隔着桌子就在曲小白的嘴唇边舔了一圈! “酱。”还伸出舌尖来给她解释为什么有这一舔。 唔,小丫头的嘴巴很好吃。软软滑滑的! 曲小白眼珠子瞪了半天,几乎要瞪掉地上,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 傻子你不能仗傻行凶! 可她又不能真的跟个傻子治气。缓了半天,才把一口气压下去,语重心长地对杨凌道:“凌哥哥,我说过多少遍,不要对我动手动脚,没有听懂吗?” 杨凌委屈得窦娥似的:“动嘴,没,没动手。” 老天爷,求求你,把这个傻子收回去吧! 曲小白内心里疯狂地呐喊。 “动嘴也不成!” “媳妇,睡……” 杨凌急得满头冒汗,天地良心,那可是他用内力强行制造出来的汗珠子! 曲小白心里直骂娘,一个傻子,还知道睡媳妇!谁他娘的教给他的? “乖,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商量睡的事情。你现在病着呢,睡媳妇会睡出更大的病来的。”曲小白感觉自己把毕生能用的脑筋都用在了哄傻子上。 这个比小孩子还难哄,小孩子是磨人的小妖精,这个傻子比妖精还妖精! 杨凌心里那个哭笑不得。怪谁呢?还不是怪自己身份太特殊? “来,吃完了饼,咱们开始干活。” 杨凌三下五除二把饼吃完了,拍拍肚子,表示他饱了,幼稚的动作逗得曲小白的母性都要泛滥,也跟着拍拍他的肚子,说道:“好,咱们干活去。” 两人将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杨凌这时候忽然想起了身上的银子,忙拿出来,郑重交到曲小白面前。 整整还有四百七十两银子,在这个贫困的杨树屯村来说,她曲小白都算是有钱人了!但对于曲小白来说,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 她是吃过见过的,她要过好日子,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美美的,这点钱也就能做个创业的基础资金。 踅摸一圈,只有炕洞子是个藏钱的好地方。炕洞子是冬天用来往炕底下添火烧炕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半尺见方的铁栅门,曲小白把银子搁进去,往里掖了掖,把门关好,告诉杨凌:“凌哥哥,咱们的银子都藏在这里,以后你要用就到这里来拿。” 杨凌点头。心里却是比蜜甜。媳妇对他是一点都没设防,她是真的把他当亲人。 藏好了银子,曲小白点着小灶里的火,用面粉烧了一锅浆糊,等浆糊稍微凉了,开始贴墙纸。 外面灶间不用贴,只贴里屋住人那间就成,但曲小白那个身量,贴矮处的还行,高处的就实在无能无力了,她把那张瘸腿的桌子拖到墙根下,站上去,摇摇晃晃的,好歹能够着。 她招呼杨凌:“凌哥哥,帮我拿墙纸。” 杨凌在另一侧贴,一看她爬桌子上去了,还摇摇晃晃的,一只手就把她抱了下来,曲小白发懵:“你做什么?” 杨凌傻乎乎地往外冒字儿:“我来,危险。” 傻子还知道担心她,曲小白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酸酸甜甜,好笑道:“我会注意的。你能弄好吗?” 杨凌重重点头,向她保证:“能!” “那好吧,你来贴高处的,我来贴矮处的。” 墙面是土坯的,本来就不平整,贴墙纸无非就是遮一下墙面的土,太整齐是做不到的,曲小白看杨凌贴了一张,还不错,便去炕上贴了。 炕周围的墙纸贴好,顺便又把炕席铺上,新买的布按炕的大小裁出一块来,把边缝了,当床单,缝完了以后她看杨凌墙纸也贴得差不多了,说道:“新买的布要洗一洗才能用,我去河边洗床单去,你贴完就歇一会儿。” 河边离得那么近,杨凌便也没在意,就答应了一声。 第十九章 人命案 曲小白抱着床单,拿了今天新买的胰子就去了河边。 河水清澈又清凉,在现代,都已经见不到这样清澈的水了。曲小白挽起裤腿,站到水浅的地方,把床单在水里浸泡湿透,然后打上胰子,揉搓了一会儿,在水里投洗干净了。 “凌哥哥,过来帮我一下,帮我拧干床单上的水。” 她那嘹亮的嗓音跟黄鹂鸟似的,杨凌在屋里听见,往这边赶。 曲小白刚想上岸,却见一群人从下游走过来,还抬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好像是人。 很快走近了,曲小白发现,抬的果真是人!不但是人,还是两个泡得已经发胀的死人! 曲小白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声尖锐的喊叫飙出喉咙! “啊……” 杨凌听见声音不对,身形如离弦之箭一般就冲了过来,也顾不得装傻了。冲到曲小白面前,曲小白整个人抖颤得筛糠一般,腿都站不直了。 杨凌眼疾手快地一把把她横抱起来,抱出了水面。曲小白一上岸,就开始呕吐起来。 怕还在其次,主要那两个人的死相很恶心。 杨凌把曲小白放下来,不停给她拍背,还安慰她:“不怕,不怕。” 他眼角余光亦瞧见那些人抬的死尸,虽然已经泡得肿胀,但还是可以认得出来,就是昨晚那两个人。 那些人很快走到近前,看见曲小白和杨凌,把死人往地上一放,其中一个指着两人道:“大弟和二弟昨晚就是来找他们两个人算账的!一定是他们把大弟和二弟推进了水里,抓他们去见官!” “对!长松大哥,你就是官,快把他们两人抓起来,他们两人是凶手!” 曲小白一头雾水,杨凌心里却是明镜似的。 这两个死人,就是昨晚被他扔水里的,朱桂花的两个堂兄弟。至于抬死尸的那七八个人,自然是朱家的亲戚。 有一个他还认识,是朱桂花的哥哥,那位在县令手底下做笔吏的朱长松。 杨凌看着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饿狗一样扑过来,可曲小白这个样子,显然不能应付,他刚想为了护着曲小白这个傻不装也罢,却没想到刚才还吐得稀里哗啦的曲小白,这会儿忽然就满血复活,昂首挺胸叉腰,怒斥:“站住!” 她嗓门儿赫亮,震得那几个汉子一懵,一时竟停住了脚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刁民放肆!” 曲小白尖锐的嗓音、义正辞严不容侵犯的态度,震得那几条汉子又是一懵。 杨凌见曲小白暂时未见吃亏,便改成了观望的态度,但他也没放松了警惕,站在曲小白身边,将她护得严密。 懵逼也不过是一瞬,很快,有汉子就醒过神来,指着曲小白骂道:“熊娘们儿你凶什么凶?昨天你伤人在先,今天又害死了我们两个兄弟,你还敢嚣张?哥儿几个先上了你,再把你扭送官府,判你个斩立决!” 汉子出言污秽不堪,作势又要扑上来,杨凌脚下微动,站姿改成防卫,只待那汉子一上来,便将他擒拿在地。 曲小白却也是一心要先护傻子,汉子狗扑上来,曲小白脚下着力,一手拿住汉子的一条手臂,身形如同游鱼一般一拧,转到汉子身后,将汉子来了个过肩摔! 小身板虽小,但也是经年劳动的,力量不小,汉子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半晌起不来。 杨凌的目光幽深。小丫头是有身手的!上次他还不敢确定,但这次他确定了! 后面几条汉子看自己吃亏,纷纷就往上冲,曲小白站定,怒道:“朱长松,你身为县令身边的笔吏,就这样纵容你的人白日行凶吗?” 朱长松曾经到过杨家,曲小白原主倒也与他有一面之缘,但别的人她就不认识了。 无非是朱家的亲戚。 朱长松没想到曲小白能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摔地上,心中一惊,也顾不得什么道理不道理的,喝道:“小五,二龙,你们一起上,把这个婆娘给我绑了!” 在他朱长松这里,权势就是道理! 曲小白不由紧咬嘴唇。 跑?不跑?这是个问题。 跑了就是默认罪名,一辈子就得隐姓埋名再见不得阳光。 不跑,这么多的壮汉,凭她可是打不过的! 她还没想出个一二三,那帮壮汉就已经冲了上来,杨凌嗷嗷叫着,张开双臂,冲向那些壮汉。 他看似迟钝笨拙,却赶在他们之前,一手拎起一个人的后衣领子,抡风火轮似的,扔进了河里! “噗通!”“噗通!”水花溅起多高! 曲小白来不及多想,也和两个壮汉短兵相接上了。 缠、贴、劈、错、锁、扣、蹬、踹,搏击技巧她运用得极其熟练,虽是应对两个壮汉,却也没有见处于下风。 杨凌又分别将另外的几个壮汉都推到了河里,然后狠厉的目光对上了朱长松。朱长松是知道傻子这玩意儿不能跟他讲理的,看看水里扑腾的几个,他额上不由冒冷汗,“别,别过来,傻子,你要知道,我可是你大嫂的哥哥!” 杨凌挥舞着拳头,嗷嗷叫:“走!走!” 这时,曲小白也将那两个人打趴下,走过来,按住杨凌挥舞的拳头,握在手心里,先安抚他:“没事了,凌哥哥,没事了。” 被小丫头握着手,杨凌这才安静下来,不闹了。 曲小白冷静地看着朱长松,正色道:“朱老爷,我们和大嫂的矛盾,的确是有。都是一家人,哪有马勺不碰锅沿的?可能闹得大了些,那也是大嫂容不得我这个弟妹,对我下了狠手,朱老爷若不信,可找个婆子来验一验我和杨凌身上的伤。” “至于死的这两个人,我和杨凌都没见过,您还是抬回县衙,先验过尸体,看看到底是失足还是他杀再说吧。我和杨凌就在这里,不会逃走,你们若是还怀疑我们,尽管传召。” 朱长松带那么多的人都没有占到便宜,心里很清楚今天是不可能捉拿这两个人去县衙了。 虽然他很想把这两个人弄到县衙去先毒打一顿出口恶气,但他也知道,真闹到县衙去,妹妹朱桂花不占理,就算能将两个人打一顿关到牢里,也会有人说他仗势欺人,他脸上不好看。 再者,瞧这杨曲氏的样子,是真的没有见过他这两个堂弟,看来极有可能是失足落水。罪名一时定不了,这事儿还得缓图之。 到底他只是个笔吏,在乡下人眼中很有些派头,在县台老爷那里,可就算不了什么了。 既然曲小白给他台阶下,他也就顺坡下驴了:“都爬上来,先把长贵和长联的尸身抬回县衙去验尸,你们留两个人守着这傻子和小娘们儿,别让他们跑了!” 水里的人纷纷爬上来,甩一甩身上的水,听从朱长松的命令,去抬了尸首,骂骂咧咧地沿路离开了。 朱长松留了两个人,也走了。 他心里那个气呀,却奈何武力值干不过傻子和曲小白,只能回去申请县台,让县台派捕快来抓! 曲小白嫌恶地瞥了留下的那两个人一眼,没理他们。床单还在水里,想到尸体也是从这河里捞上来的,她心里犯膈应,便不想要这床单了,杨凌却下水将床单捞了上来,拧巴拧巴水,递给她。 “凌哥哥,这……还能要吗?” “能。”水是从山上留下来的,水流还挺迅疾,下流的水污染不到上游来,他倒没有小丫头那些纤细的神经。 不过他也挺后悔把人扔水里的,害小丫头犯膈应。 “好吧。” 曲小白看看水流扑腾着往下流,也晓得上游的水并不脏,她也是心疼刚买的床单,毕竟她现在也不富裕。 屋前有一棵大树,树上有一枝树杈很是光滑,曲小白让杨凌把床单晾在了树杈上,晾完之后,拉着他进屋,“天也不早了,中午你也没吃饱,我给你做饭。” 两个留下来守着的人,因为见识了傻子的混不吝和曲小白的厉害,也不敢太靠近,只远远地盯着那栋小屋子。 而在远处,一株大树下,一双深沉的眼睛朝这边观望着,曲小白与杨凌进屋之后,那双眼睛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树后。 进屋之后,曲小白把杨凌拉到了里屋,很严肃地看着他,语气也严厉,声音压得有些低:“杨凌,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干的?”看杨凌一副懵逼样,她只好解释了一句:“就是那两个死人,是不是你打死了扔河里的?” 傻子的傻并非傻到无可救药,他是有思维的,也懂得好赖话,还知道护着她,若说昨晚他发现有人悄悄潜进来,就背着她把人扔到了河里,她是相信他能干得出来的。 他人傻,不知道轻重,不知道那样会闹出人命,只知道护着她。 人死在门前那条河里,时间又那么寸,她不能不怀疑啊。 如果真的是他,那可怎么办?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傻子杀人无罪,犯了罪,只要你没有足够的银子去销罪,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那点儿银子怎么够买一条人命的? 第二十章 小白哥的歌声怎么样 杨凌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急得脸赤红:“不,不是!不是!”尼玛用内力把脸搞得赤红也是不易。很影响他俊美形象的好不好。 看来要找个时间去查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明明看着那两个人爬出水面来了的。 曲小白松了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杨凌的肩膀,说道:“如果不是你,那就太好了。”想了想,她又嘱咐道:“凌哥哥,以后如果有人欺负我,你想打人,一定要注意轻重,不能把人打死了,知道吗?” 杨凌重重地点点头,眼神里浮出一些怕怕的神色,曲小白又不得不安抚他:“行了,只要不是你做的就没事。到时候如果有人来抓咱们去过堂,你就咬死不认罪就行了,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人生地不熟,无权无势也无钱,能想什么办法? 曲小白也愁啊。那什么的劳什子大礼包,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走岔了道,要是大礼包里能给点儿银子或者是别的什么宝贝,那也好啊,至少到时候可以打点一下那些贪官污吏。 曲小白也厌恶行贿,但人在屋檐下怎么能不低头呢? “好了,凌哥哥,你休息一会儿,我做饭给你吃。”曲小白安抚地拍了拍杨凌的肩,哄他上炕休息。 杨凌却摇头:“不,帮你。” “也好,那你帮我烧火。” 曲小白没有拒绝杨凌,他有劳动能力,能帮她干点活,自然是好的。就像小孩子到了一定年龄,一定得教他们帮爸爸妈妈干活是一样的道理。 杨凌乐颠颠儿地去生火,她则是先把杨凌的药洗了洗,泡在了砂锅里,准备吃完饭就给他煎上,然后才开始洗菜洗米。 因为赚到了银子,她后来又多去买了一些牛肉,前世她可是最爱吃酱牛肉的了,当时问过杨凌,杨凌也爱吃,于是她就买了五斤牛肉。 这个世界的牛肉倒是不贵,至少她现在是吃得起的了。 曲小白去洗了肉,切成十厘米见方的肉块儿,然后大锅里添了凉水,把肉凉水下锅,等开锅了,锅里一层脏脏的浮沫,她把肉捞出来过水洗了,锅也重新刷干净,才开始把肉重新下入锅中。 添了水,加入了在市集买回来的调料,大料、茴香、草果、肉蔻、陈皮等,有些调料找不齐,也只能将就一下,这些也不错了。最后再倒上酱油,盖上锅盖就齐活。 “凌哥哥,你烧火,我把米饭蒸上。” “嗯。” 曲小白去洗了米,昨天蒸了一顿米饭,已经获得丰富经验,今天做起来比昨天顺手多了,米的多少和水的多少控制得很精准。 米蒸上了,火在锅底呼呼地烧,曲小白又去洗了一把菠菜,一把小白菜,切好了,打算牛肉酱好了之后,用牛肉汤汁涮一下就得。 杨凌看样子非常高兴,一直咧着嘴巴笑,曲小白瞧他高兴,也很高兴,哼起了小调,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小调,是一首情歌,歌词大意是一个秀才看上了大户人家的小姐,想约小姐后花园一见,小姐怕严厉的母亲发现了,不敢赴约,只能在帕子上绣了一首情诗,从后花园的墙上抛给秀才。 以诗传情,何其美妙优雅的事情,哪怕是幽会偷情,都偷得这样有情调,令人向往之啊。 杨凌起初听得“吾心甚悦”,但很快就回过味儿来,这丫头唱的是青楼女子才喜欢唱的“靡靡之音”! 杨凌不高兴了。 不高兴的杨凌绷起了脸,噘嘴道:“不好听。” 其实他想说的是,丫头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调子,他不高兴的是丫头竟然会这种靡音靡曲,而不是丫头唱这样的调子给他听。 这在本质上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而且丫头那表情,起初还是唱得很有兴致的,到后来,兴致就变成了……猥琐。 是的,猥琐! 丫头一边哼哼唧唧唱着,一边就把满是水的手捏上了他的脸颊,“小傻子,你说小白哥唱的不好听?小白哥的小曲儿可是换了五百两银子的哦,放眼大凉朝,有哪个女伶的轻歌一曲能换得这样多的银子啊?啊?” 她贱兮兮地笑着,揉捏着杨凌还有些淤青红肿的脸颊,根本不看杨凌脸上怒哼哼的表情,继续贱兮兮地表演:“小傻瓜,你虽然傻了点,可也算得上是好看的美男子了,小白哥也不求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不求什么绣帕传诗,你干脆就从了小白哥,咱们两个一处过活,似鸳鸯双栖,似青藤缠树,快乐似神仙,你说好不好?” 她有点粗砺的手指捏着杨凌弧线堪称完美的下巴,弯月般的眉梢微微一挑,朝他抛过去一个媚眼:“怎么样啊?” 媚眼如丝,声音如丝。杨凌那些个所谓的恼怒,瞬间化为一股热浪,从身上某个部位直窜至脑门,最后化为鼻血汹涌而出。 变化只在一瞬间,杨凌一把推开了还在撩骚的曲小白,往小河冲去。 曲小白张口结舌愣在锅台前。 鬼晓得,她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她绝无这种猥琐的想要对一个傻子下手的欲望,她也是挑食的好伐! 她是生性纯良的“抖m小白哥”呀! 可是傻子,他好像已经懂了男女之事了……雾草,傻子,你不会吧?你是个傻子呀! 曲小白前世也没和傻的人接触过,不知道他这个类群的人,对于男女之事需不需要,会不会也像正常人一样对房间事有所渴求,但看傻子这个样子,似乎是……有那么点身体需求的。 其实傻子他也不像是别的傻子从里到外都傻,他能听懂好赖话,也稍微懂得些人事,甚至还有想要保护的人,只是他反应慢、有些一根筋,瞧着就很傻。 看来要重新估量傻子了。 小河边传来“噗通”的声音,傻子一去不回,估计是去灭火了。曲小白无语地笑笑,接过了烧火的重任。 外面小河边,两个盯着小屋的人看见傻子冲出了屋子,正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忙朝傻子跳河的地方奔过去。 “嗖嗖”两声轻微响声,两个人都倒地不起了。 杨凌故技重施,用石子将两人给放倒了。 小丫头没有追出来。灶膛的火需要看着,小丫头应该不会很快追出来了,他想着借此机会,去下游看看,看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 那两个人不是他弄死的。 后来,是他们贪凉又回水里洗澡,还是又发生了别的什么事?他一定得先弄清楚,免得这事儿最后栽赃在他和小丫头的身上。 看看身体被撩得火起的反应,他不禁又好笑,这小丫头……他已经等不及要把她给办了。 “消停点儿,迟早会让你吃到的。”他拍了拍身体某处,自说自话了一句,健硕的身体往水里一扎,如一尾大鱼,朝着下游快速地游去。 到了昨晚抛人的地点,他先是沿着水边细细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他又往水深的地方找了找,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可能真的只是那两人又回水中洗澡,溺水而亡了。 时间大约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再晚点回去,恐怕曲小白会起疑心出来找,他赶紧往上游游去,顺便在上游摸了些河虾,如果曲小白问起他怎么在外面待这么久,他也好拿这些河虾搪塞。 回到小屋前,他从水里浮出来,用衣袍兜了一大兜子的河虾,活蹦乱跳的,往屋里走的时候,看见那两个人还在地上躺着,一人给了一脚,把两个人给踢醒了,冲他们傻呵呵一笑:“嘿嘿。” “哎,你个傻子!” 两个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晕倒,但看见傻子冲他们傻笑,就恨不能挥拳揍他,但杨凌岂会让他们得逞,一溜烟儿就跑回屋了。 屋子里飘出一股牛肉的香气,还有米香,以及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曲小白做得米饭,已经开始给他煎药,这样饭后两刻钟他就可以及时吃药了。 曲小白看他水淋淋的,刚要训斥,但见他把衣襟打开,露出一大堆活蹦乱跳个头肥美的河虾,她的眼睛一亮,“你捞的?真能干。” 她温柔地揉揉他的脑袋,表示赞赏,然后把他衣裳里的虾子全都倒在一个盆子里,边用山泉水洗了,边吩咐杨凌:“你暂时没有换洗的衣裳,倒是有一件里裤是干的,先把湿透的衣裳脱下来,把那件里裤穿上去。好在现在天也不冷,光穿里裤也没事。” 她脑子里其实还是现代的思维,女人都能穿比基尼什么的,男人穿条裤衩有什么的?只要不像傻子前几次那样什么都不挂就好。 杨凌心里却琢磨着小丫头这样不避讳,是仍旧把他当傻子还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男人?他当然希望是后面的答案,但小丫头多半是前面的那种想法。 不行,要想办法让小丫头意识到,他是她的夫君才行。 杨凌去里屋换衣裳了,曲小白掀开锅盖,锅里的牛肉用筷子插一插,已经熟透,她找来盆儿,把牛肉捞到盆子里,然后把河虾菠菜小白菜一起倒进锅里的汤汁里,翻炒了几下,虾子很快变成亮红色,蔬菜则变得碧绿碧绿的,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等杨凌换好了衣裳出来,曲小白也把米饭和菜盛出来摆桌子上了。 第二十一章 傻子到底是傻子 因为屋里地方狭小,桌子是摆在外面的,桌上一大盘子河虾蔬菜,一大盘子牛肉,牛肉因为是热的一切就会散掉,曲小白是手撕的,米饭仍旧是她一小碗,杨凌一大碗。 那两个盯梢的人老远就闻到肉香,忍不住就往这边凑,想要来蹭饭吃,“握草,这么一大盘子牛肉!老子都三个月没闻到肉味儿了!二狗,走,咱们过去吃点儿!不吃白不吃啊!” “小娘们儿和傻子的日子过得不错啊,要是能吃了肉再吃了小娘们儿就好了。” 两个人饿狗扑食一般就往桌子前扑,杨凌默不作声地从身边捡起两颗石子,“嗖嗖”,石子打在两人的膝盖处,两个齐齐地摔了个狗吃屎。 “操,傻子还会玩儿阴的!爷爷弄死你!”两个人挣扎着要起来,杨凌站起身来,默默地就拖住两个人的腿,一手一个,往河边拖去。 曲小白对傻子掷石头子儿的准头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也不知道傻子是要把这两个人拖去哪里,可别没轻没重拖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小命又将悬在裤腰带上了! 于是她喊道:“喂,凌哥哥,别弄死了,扔远一点就行了!” 杨凌就把这句话的意思理解成了,只要别弄死,怎么着都成。于是,傻子杨凌就把两个人拖到了河边,解了他们的裤腰带,把他们拴在了河边一块大石头上,最后又将他们的袜子脱了下来,塞在了嘴里,堵住了他们一直在骂骂咧咧的嘴。 搞定完事,在河里狠狠洗了洗手,回来继续吃饭。 曲小白给他的碗里夹了一堆的牛肉和河虾,一边夹一边还絮叨:“河虾这种东西是最有营养的了,没想到这条河里居然还有野生的虾子,一会儿吃完了饭,咱们就去把网下到河里,明早去收,看能不能多捞点鱼虾去卖。凌哥哥,你多吃点,我一会儿还指望你出力呢。” “嗯,好。”杨凌答应得很痛快。 小丫头不把他当傻子看,而是当成自家男人一样使唤,这让他很高兴。 牛肉很有嚼劲,又很入味,虾子和蔬菜因为浸透了牛肉的汤汁,也很美味,小丫头的手艺不但恢复了正常,而且似乎还有所上升,这让杨凌对以后的日子又多了点期待。 但即便很丰盛很美味的饭菜,小丫头还是吃得很少,杨凌不乐意了,夹了牛肉往她碗里搁:“吃!多吃!” 曲小白开始是拒绝的。 在现代的时候她是个公众人物,对个人形象要求很高,每餐饭摄入的热量都有严格的控制,久而久之已经养成了习惯。 但杨凌似乎很生气,她转念一想,现在也不是她以前做明星的时候了,稍稍多吃一点也没关系,大不了吃完饭去河边跑个步啥的。于是她把杨凌夹给她的牛肉和虾子都吃了。 嗯,好饱。 自己的手艺可太赞了!她还不忘自己夸赞自己一句。 杨凌虽然对口腹之欲要求没那么高,但她做的饭菜这么好吃,他岂能不多吃一点。一大盘子的牛肉,一大盘子的蔬菜和虾子,他就都一扫光了。 吃得多,小丫头一高兴,下次还会给他做。算盘打得叮当脆响。 吃完了饭,杨凌承包了刷碗刷锅的活儿,曲小白把煎好的药给倒了出来,放在桌上晾着。 现在天气温度合宜,放两刻钟,药的温度应该可以正好入口。 等杨凌刷完了碗,她就把药碗捧到了杨凌的面前。 冲鼻的药味儿顶得杨凌脸往一旁撇,曲小白把药放下,把他的脸捧正了,令他不能斜视,又开始了语重心长地教育:“凌哥哥,药很苦,可你一定得喝,喝了药病才能好得快!你好了,我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去想办法赚钱,我们才能过好日子!” 杨凌嘴巴闭得紧紧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小丫头,饶你精明,还是被人骗了,这药里,不过就是些桔梗蒲公英桑叶葛根什么的,清火解毒的药材居多,没有什么好药材,但吃下去也不至于吃坏了人。 但他不吃还有他的原因。 他想让小丫头喂他。 而且是那种嘴对嘴的喂法。 “喂。”他终于说出了那个字。诚然,他没敢说嘴对嘴喂,那样小丫头会弄死他,再把他大卸八块丢河里喂鱼。 “喂?”曲小白看看锅台上的药,再看看傻子那张很纯情很天真的脸,“哦……”她一只手端起了药碗,一只手极快地捏住了傻子的嘴,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捏开了他的嘴巴,端药碗往他的嘴里灌下去了。 浓浓的药汁,一滴不剩,连药渣渣都给灌了下去。 杨凌呛得要咳,曲小白死死捂着他的嘴巴,就是不给他机会吐出来。杨凌被呛得直翻白眼,曲小白却极尽温柔地相劝:“乖,我辛苦熬的,不要吐出来,明天我还喂你。” 谢谢,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学乖很容易,一碗药灌下去就乖了。 曲小白看他没有吐出来,很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头,“来,张嘴。” 也不知道她又要他张嘴干什么,杨凌摇头,嘴巴紧闭。 曲小白憋着好笑,这是怕了! “张嘴,乖。” 杨凌狠狠心,咬咬牙,张开了嘴巴。凭她给他喂什么,只要是她喂的,他以后就都吃!还能害死他不成。 嘴巴张开,一枚甜蜜饯滑到了嘴里。 酸酸甜甜的,立时减轻了嘴巴里的草药苦味。 小丫头到底是疼他。杨凌心里甜如蜜,脸上笑开了花。 曲小白心里也挺高兴。她就知道傻子不会乖乖吃药,所以在镇上的时候买了一包蜜饯,好给他喝完药甜甜嘴巴。 吃完了药,看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曲小白去把今日新买的风灯点着了,又去推车上把渔网给找了出来,说道:“凌哥哥,咱们去河里下网吧。” 杨凌吃了甜蜜饯,很高兴,答应得就很痛快:“好。” 按原主的记忆,这条河的上游是没有鱼虾的。上游的水是山上留下来的山泉水,到了下游,才有别处的水道汇入其中,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水库。 杨树屯和十里八村的,有的是爱好捕个鱼摸个虾的,但他们都是在离此五里远的林村湖里捕鱼,因为那才是个鱼多的地方。而这里,其实属于荒郊野外,一般人都不爱到这里来。 捕鱼不是长久之计,不过是缓解燃眉之急,曲小白没有打算买渔船去过渔民的生活,所以就只在离家不远的小水库里捕点鱼虾过度一下。 曲小白不知道那个小水库就是打捞出尸体的地方,不然说什么也不会去的,杨凌却是不在意的。 沿河堤走了两里地,就到了小水库。 比起上游的水,这里的水质浑浊了许多,正是适宜鱼虾生长的环境。 四外无人,山空水静,抛开眼下的生存危机不看,这环境倒是怡人。 曲小白从杨凌肩上把渔网拿下来,找到了头绪,一头递给杨凌,另一头握在自己的手上,说道:“凌哥哥,你在这边,我往里边游,要注意安全啊。” 杨凌会水她知道,但这里的水域很深,又是大晚上的,她怕杨凌傻,遇到紧急状况不能处理,还是把危险的活计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但她话音还没落,杨凌就将身上袍子一脱,光着膀子,一个鱼跃跳入了水中,抢先她往水中央游去。 河中映着稀疏星光,杨凌像一尾游鱼,远远瞧着,就连他身上都有了星光。曲小白一霎全忘了杨凌是个傻子,只觉得河中游的这个是个妖孽,会发光的妖孽。 因为没有估量到河的宽度,买的这个粘网没能扯到河对岸去,杨凌就游去对岸折了一根胳膊粗细的壮实树干,游回来插到了河里,把网上的绳子头系在了树干上。 干完了,他凫在水中,像是考了个好成绩急于得到爸爸妈妈夸奖的小孩子一般,摇着手臂炫耀,“媳妇,好了。” 曲小白隔着水面,望着他去河对岸折树干,折完了又游回来插入河底,再把粘网系到树干上,一系列的动作做下来娴熟又干练,丝毫瞧不出他是个傻子,然这个摇手臂的动作瞬间打碎她的幻梦。 傻子毕竟是个傻子,活计干得出色也挽救不了他大脑的缺陷。 但曲小白还是很高兴。在她心目中,杨凌这个样子,简直刚刚好。不会给她添太多的负累,还能帮她干许多她干不了的活计,还能给她当个倾诉用的树洞。甚至,他的颜都能让她磕起来没完。 “快游回来吧。水凉。” 曲小白喊了一句。她将裤腿挽得高高的,也下到了水中。河水沁骨的幽凉,刚一下到水中,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曲小白咬牙坚持了一下,待腿适应了水的温度,才在浅水中走动,把手中的渔网在水面撒开了,把尾端系在了河边一块石头上。 撒下渔网,就等着明早来收网了。 曲小白从水中爬上来,本来准备回去小屋,做点针线活,但抬眸间却瞧见夜色凉如水,星光渐盛,水面上倒映星光,水光粼粼的,颇有一些自然意趣,她心中一动,没有急于走。 第二十二章 杀心 自来这个世界,一直都在惶恐和吵闹中度过,短短两日,宛若过了两年一般,难得这样闲适,她便想着在这里坐一会儿,赏赏风流夜景。 杨凌在河里玩水,没有立即上来,她便坐在河边青石上瞧着他玩水。 在水里的杨凌,瞧见小丫头静静坐在河边石头上,身后是广袤田野,细微星光落在她肩头,小丫头在看风景,他在偷偷看小丫头,他不忍打破这静谧的美好,索性在水里呆着,没有上岸来。 他在水里游了小半个时辰,约莫着小丫头也坐累了,这才游上岸来。却不想小丫头手托腮,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正欲弯腰抱起小丫头,把她抱回家里睡,却瞧见远远的一串火把,正往这边快速地移动。 大概是县衙的捕快来找他俩问案了。严重点,可能就是来捉拿他俩归案的。 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小丫头睡着的时候来,真是讨厌。 杨凌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几个石子,朝着来人走过去。 打扰小丫头睡觉是不可以的,他想着先把这些人弄晕了,一切等小丫头睡醒再做打算。却不想那些人甚是聒噪,隔得还很远就嚷嚷:“那里有两个人,是不是他们?快!别让他们跑了!” “抓住他们!” 曲小白本就是浅眠,听见声音,被惊醒了,迷迷糊糊问:“凌哥哥,什么声音?” 睁眼瞧瞧,省过来还是在河边,便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该回去了吧?走吧,凌哥哥。”因为身上浸了夜露,还是很凉的,她双手环抱,缩了缩身子。 杨凌略有懊恼,到底是把人吵醒了,但也没办法。事已至此他只好走了回来,见她抱着身子,问:“你冷?”顺手从河边石上捡起了自己的衣裳,给曲小白披在了肩上,“回家。” “嗯,回家。前边是什么东西?像是火把吧?”曲小白立刻意识到是官府的人,心下一凛。 夤夜赶来,必不是什么好事。 难道,那两个人真的不是失足落水? 不管是不是,她没有杀人,杨凌也没有杀人,就没什么可怕的。她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身板,握住了杨凌的手,“别怕,有我在呢。” 小丫头的手很扎人,但小丫头的话却暖人。杨凌握紧了小丫头的手。 曲小白误以为他是怕了,便拿捏出一个轻松的笑,安抚他:“凌哥哥,你说赶明儿早咱们能收获多少鱼呀?要是能收获一大筐,咱们去镇上卖了,可以换不少银钱呢。等咱们攒多了银钱,就把房子重新翻盖了。我昨晚也想过了,分给咱们那片荒地啥也种不了,咱们就用它盖房子。” 说话间,擎着火把的人已经到了近前。 有几个是穿着捕快装束的,捕快的身边,簇拥着约莫有二十来人,都是些身材壮硕的汉子,想来都是朱家的亲戚邻居了。 曲小白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如果这个时候自己都不冷静,那她和傻子的小命儿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贱妇,你还我儿子命来!” 人群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一脸花白的络腮胡子,眼若铜铃睚眦欲裂直冲向曲小白。 杨凌这次没有动。也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莫名相信曲小白能处理好这件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曲小白处理不了,他届时再善后也不迟。 就见曲小白微微一侧身,那怒火满腔的老汉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啃泥。 “贱妇!你个阴狠毒辣的贱妇!我儿子和长联不过是来问问你为什么要伤了堂姐,你就把他们打死扔河里,我还我儿子命来!” 老汉看来就是朱长贵的爹了。摔倒在地的他挣扎了几下,大约摔得不轻,没能起得来,于是就地嚎啕大哭,边哭边用拳头砸地。 朱家的人躁动了,纷纷就要往前冲,被捕快一声喝斥:“都着什么急?差爷在此,都给我规矩着点儿!” “差爷,一定就是她杀的!你看她,长得就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儿,一看就不是好人!” 曲小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尖下巴颏,昨日也曾临水而照,这张脸虽称不上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可也算得上是中上之姿了,这尖下巴颏在现代,那可是标准的锥子脸好不好啊! “差爷,不是她还能有谁?这荒郊野外的,就她和傻子两个人!村子里的人谁上这儿来啊!” “肃静!都嚷嚷什么呀?是不是她,差爷不会判断呀?用你们在这里多嘴多舌!”一个捕快急吼吼地怒斥了几句。 瞧这几个捕快,一脸的横肉,还泛着油光,一看就是鱼肉乡里惯了的。 曲小白后退一步,将朱长贵的爹搀扶了起来,还很好心地给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温声说道:“这位大叔,您没事吧?有话好好说,这么急,能解决什么事情?” “贱妇,你还我儿子命来!” 朱长贵的爹刚起来,就又要撕打,曲小白闪身避开,看似慌不择路,已经避到了领头的那个官差面前。 杨凌却瞧得清楚,曲小白是故意避到了那里去的。他眼里隐隐深邃和激赏。小丫头果然心里是有成算的。 曲小白慌神地揪着官差的衣袖,娇滴滴的声音里充满了慌乱:“差大哥,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说我是杀人凶手,午时那两个落水的人,我也瞧见了一眼,可我并不认识他们,也没有见过他们!小妇人可是个本本分分的妇人,差大哥一定要为小妇人做主!” 好歹也是影视圈混过的人,演技什么的,马马虎虎骗骗这些人还是成的。 嘴上诉说着冤屈,拉着捕快衣袖的手却将一锭银子悄悄塞进了捕快的手中,“差大哥,小妇人一向胆小,不要说杀人了,平常连踩死一只蟑螂可都不敢!杨树屯村里的人可都是知道的,差大哥你随便去打听,谁不知道小妇人是个胆小懦弱的性子?” 杨凌的眸中一闪而过笑意。她是胆小懦弱,去问问谁都知道。 他们不知道的是她现在可一点都不胆小懦弱。 她塞那锭银子给官差,他也是看见了的。她本来把银子都塞进炕洞子里了的,却不知何时又拿了银子在身上。 想来,她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出。 好个聪明的小丫头。 朱长贵的爹怒道:“恶妇!你还敢狡辩!差老爷,您可别被她骗了!她一定就是杀人凶手!” 捕快的班头姓陈名同,平常大家都管他叫陈班头,正如曲小白所料,的确是个贪财好色鱼肉乡里之徒,银子到了他的手里,他眼眸里立刻流露出贪色,喝斥朱长贵的爹道:“是不是她杀的人,县台老爷自会明断,无根无据,你若是再嚎下去,小心县台老爷治你个诬陷罪!” 朱长贵的爹吓得不敢再言语,往旁边一蹲,呜呜滔滔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跟个老妇似的念念有词:“长联爹已经下不来床,捕快老爷,你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年丧子的老头子吧,一定把这个毒妇绳之以法!” 曲小白心有唏嘘,各家有各家的难,但你不能因为死了儿子就乱咬人啊。 陈九不耐道:“要哭一边儿哭去!别影响了本差办公事!” 立刻有他的亲邻来把他拉到一旁劝慰去了。 陈九这才看向曲小白:“你就是曲小白是吧?” 虽然仍旧一脸凶相,但明显能听出说话的语气比方才喝斥朱父时柔和多了。 “小妇人正是杨曲氏,小字小白。” 曲小白塞完了银子,立即躲开了陈班头身边,回到了杨凌身边,朝陈九福身一礼。 “人是不是你杀的,本差也说了不算,得县台老爷明断。你,还有你这傻夫君,现在就跟本差去见县台老爷吧。” “小妇人这就和差大哥去见县台老爷,烦请差大哥前面带路吧。” 陈九看曲小白这样上道,省却了自己许多的麻烦,很是觉得舒心。再借着火光一瞧曲小白,白净秀气的一张脸,眉眼也秀气,秀气中又隐隐初成年的妩媚,一时间看得他心痒痒的,眼中难掩急色,“好,这就走。” 杨凌恨不能将他色迷迷的眼珠子给挖出来,曲小白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他这才冷静了一下。 只是曲小白绝没有想到杨凌起的是杀心,她只以为他是怕去衙门呢,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陈九对那些朱家亲邻道:“现在人已经要带去县衙,你们先回去吧。有县台老爷在,会明断此案的。你们就在家里等消息,不要跟着去影响老爷判案。” 乡民到底是乡民,人再多再壮,也抵不过官差一句话。又跟捕快啰嗦了几句之后,看捕快老爷已经眼冒火光在发火的边缘,这才搀起了长贵爹,散去。 四名捕快押解着曲小白和杨凌往县城走,到村子口,许多村民都出来瞧热闹,舌根子又嚼了大半天,无非是说曲小白莫非真的是邪祟上身,怎么现在连人都敢杀了。 第二十三章 我奶奶的改锥 陈九听见,回头瞧瞧曲小白,越瞧越觉得花容月貌鲜嫩可口,哪里有半点邪祟上身的模样?色迷心窍的他不由斥责那些乡民:“大半夜的,你们这些老娘们儿还不赶紧回家伺候爷们儿,老爷们儿不在家睡老婆,在这里乱嚼什么舌根子?仔细嚼舌根子烂舌头,滚滚滚!” 虽然是帮曲小白把这些乡民赶走了,但曲小白也没有生出什么感激之心。他心里揣的什么鬼,曲小白是瞧明白了的。 捕快是骑马来的,马就拴在村口的大杨树下,陈九说道:“曲小白,此去县里还有三十多里地,步行怕是要走到天亮,你过来和本差骑一匹马吧。” 跟来的三个捕快都十分清楚班头是个什么货色,他们几个心里也都暗戳戳瞧曲小白的姿色呢,就等着班头享受完了,也赏给他们玩玩,所以都状若“好心”地劝曲小白:“小妇人,快点的吧,爷爷们还等着去交差呢。” 曲小白心里骂娘,面上却只能一副知礼识礼善解人意的样子:“各位差大哥,这个,恐怕于理不合吧,小妇人不敢。若是传出去差大哥和嫌犯共骑一匹马,对差大哥的名声和地位,都会有影响的。” 娘的,如果实在是拒绝不了,那就骑一匹马也没什么的,只要不让他的咸猪手碰到自己就成了。 毕竟她是从很开化的现代穿过来的,脑子里没那么多守旧啊贞洁啊什么的思想。 只是要和这么一个色迷心窍的人共骑,还是会觉得很恶心的。 捕快催促她:“小妇人,你快点的吧,这都折腾到半夜了,回去晚了,县台老爷可是会发怒的!” 陈九假惺惺:“你是不是怕我会对你怎么样?我可是官差!是南平县的捕头,我能做那不是人的事吗?赶紧的,别磨蹭了!” 曲小白见实在挨不过了,只能委屈自己,“那,差大哥您先上马吧,我坐后面。” 坐后面也逃不过一劫的。陈九心里乐开了花,解了马缰绳,翻身上马,屁股刚刚触到马鞍,就触电一般,抬了起来,一股巨疼席遍全身,他栽落马下。 曲小白在河边就看见杨凌拿了一大把的石子,心里知道这是杨凌所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又觉暖心。 为了不让陈九怀疑杨凌,她赶忙上前,搀扶陈九,“差大哥,你怎么了?哎呀,这是谁恶作剧,插了个改锥在马鞍上,都把您的身上给扎出血来了!” 改锥是她随身携带的,就是准备应付不测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陈九屁股蛋子上被杨凌一石子打出了个血窟窿,真狠! 曲小白动作隐蔽地将改锥在他血窟窿上蹭了蹭,接着把改锥拿给陈九看,“差大哥,您看!” 借着风灯的光看,改锥上的血鲜艳夺目,是凶器没错了! “谁他娘的连本大爷也敢暗害!杨树屯村的人是不想要命了吗?李老实,你去给我把全村的人就叫起来,到这里集合!” 节外生枝吧,只有节外生枝才能让自己不被人注意,才有机会脱罪。曲小白暗暗地在地上找到了杨凌打陈九的那枚石子,趁着人不备,捡了起来,藏在了衣袖中。 顺便把陈九搀扶着,到大杨树下的磨盘上坐了下来。 陈九一半腚疼,只能用另一半坐着,疼得直吸溜,“娘的,让老子找出来是谁下的毒手,老子要了他的狗命!” 曲小白借着搀扶他之机,暗戳戳地将带血的石子藏在了磨盘的下面,怕没藏好,又用脚往里踢了踢,确定不可能被人发现了,才松了一口气。 杨凌瞧着,心道小丫头销毁证据销毁得还蛮利落的嘛,胆大又心细。曲小白却是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 他一副傻子样抬眼望天。 外号李老实的捕快很快把全村的人都集中了起来,向陈九汇报:“头儿,除了里正杨兴茂家的老婆和大儿媳因为受伤没有出来,其余五岁以上的人都出来了。” 陈九不耐:“是受伤了还是畏罪不敢出来啊?” 李老实人很愚钝,“头儿,那,要看一会儿审出来的结果了。” “滚,赶紧去问!” 李老实赶紧地走到人群前,扯着嗓子喊道:“喂,你们谁暗害我们陈班头了,给我站出来!” 其中有个较伶俐的捕快,瞧他本嘴拙腮的,站出来把他推到了一旁,“我来,你一边儿去吧。” “我这里有个改锥,在路边捡的,你们都过来认一认,看看是谁家的改锥,领回去。” 曲小白不由抽了抽嘴角。这改锥,是她从杨兴茂的家里顺出来的。 杨兴茂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是里正,自然是要起到一个带头的作用,捕快把改锥拿给他,说道:“杨兴茂,你是里正,你拿着改锥问问大家去!” 本以为是个表现的机会,谁知道打着灯笼问了几个人之后,杨大鹏媳妇忽然指着改锥说道:“里正老爷,这不是你们家的改锥吗?我上次和嫂子一起纳鞋底子的时候,还借着用了一下呢。” 杨大鹏家的是个脑子活泛的,今晚这阵势,一看就有这改锥的事儿,如果能借这个机会毁杨兴茂一把,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她也没赔上什么,反正她说的是实话嘛。 杨兴茂闻言忙细看改锥,可不么,这正是自己家娘们儿的东西! 这玩意儿,到底该不该认?杨兴茂还在犹疑,他的大孙子杨小宁一把就将改锥夺了过去,嚷嚷道:“爷爷,这是我奶奶的东西!这是我奶奶的东西!” 杨兴茂劈头给了他一巴掌,将改锥夺回来,“你小子瞎说什么!滚一边儿去!” 捕快却早已经把话听去,上来劈手夺了改锥,“跟我们走一趟吧,杨兴茂,杨里正!” 捕快的语气不善,杨兴茂低头哈腰陪笑问道:“敢问,差爷,这深更半夜的,唤小的走一趟是为何事?” “何事?何事你不明白吗?你家的改锥在我们班头的马鞍上,将我们班头给刺伤了,这可是谋害朝廷公职人员的大罪!不跟我们走一趟,难不成还能便宜了你?” 杨兴茂一听慌了神,忙屈膝一跪,连磕响头,“差爷明鉴,小人哪敢呀,一定是谁故意陷害我们一家的!这个改锥,已经丢了好几天了,也不知是被哪个杀千刀的给偷走了!” “里正老爷,对着差爷你可不能说谎,这个改锥我前天还在你家看见了的。”杨大鹏落井下石。 曲小白暗戳戳撇了撇嘴。一丘之貉,没一个是好东西的。不过这样更好,免得她出手了。 “是啊,前天还在家里的,前天我们家分家,这个改锥,被我四儿媳拿走了嘛。” 杨兴茂忽然就把脏水泼到了曲小白的头上,还指着她跟捕快告状:“差爷,就是她,一定是她栽赃嫁祸!她的心可黑着呢!唉哟差爷唉,您可要给小的做主,前天分家,她已经把小的一家给弄得鸡飞狗跳,伤了我家好几口子人,我老婆子和大儿媳到现在还下不了炕呢!” 曲小白不疾不徐,福身一礼,说道:“差大哥,我可一直跟您在一起呢,哪里有时间作案?您说是不是?” 陈九破口大骂:“杨兴茂!你爷爷的,老子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害老子?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栽赃嫁祸给曲小白是不是?你当老子是这么好糊弄的吗?来人啊,先把这个姓杨的给我杖责三十!” “冤枉啊,差爷,小人冤枉啊!真不是小人做的!” 杨兴茂哭天抢地,捕快哪管这个,大半夜出来办差,本就窝着火儿呢,这气,不撒在他身上撒在谁身上? 杨家三兄弟和大孙子都跪地哭喊求饶,捕快怒斥:“谁在嚷嚷,与杨兴茂同罪!” 三兄弟和大孙子立即把哭声和话语吞了回去。 路旁是谁家的柴垛,捕快从里面挑了根趁手的棍子,将杨兴茂按在磨盘上,扒了裤子就开打。 杨兴茂平时横行村里,霸道又不讲理,村里没有几个不记恨他的,见他挨打,都默不作声,心里却十分解恨。 曲小白恰到好处地添油加醋:“差大哥,关于前日伤我婆家人的事,我要跟您解释一下。我公爹他,他冤枉我盗窃大嫂的东西,将我和我的傻夫君一顿毒打,差点把我们打死,我们为了活命,才反抗的。并非是有意要伤害婆婆和大嫂。” 陈九一听,这还得了,自然要给这行将上手的小娘子报仇雪恨的,“打!给我狠狠地打!” 捕快手上加力,没几下,就把杨兴茂给打晕了过去。陈九命村民打了凉水来,浇在杨兴茂头上,杨兴茂醒转,陈九冷着声又命:“给我继续打!” “差爷,求求您,别打了!小的认罪,小的认罪!” “认罪?认罪就好,打完了把他拖回县衙签字画押!” “爷,爷,小的是被冤枉的,求爷不要把小的带去县衙!” “冤枉的?冤枉的干嘛要认罪?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被屈打成招?打!”陈九坐得累了,一不小心就伤口着地,疼得他一龇牙,“狠狠打!” 第二十四章 叫我九哥 曲小白心里甚是痛快。她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圣母白莲花,谁欺负她,她不说十倍百倍还回去,凑吧凑吧也得是一比一吧。 打完了,杨兴茂彻底晕了过去,捕快命杨家三兄弟:“我们班头被你们害得受了重伤,想要我们不带你们的爹回县衙伏罪,就去拿养伤的银子来!五十两!” “差爷,我们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啊,您高抬贵手,少要点。”杨吉利哭丧着脸。 “一百两!不行就再加!” “不要,我们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杨吉利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转眼的功夫,就从他老爹的床底下拿了银子来。他老爹的银子自以为藏得很隐蔽,其实他早就摸清楚了地方的! 捕快收了银子,还踹了杨兴茂一脚,道:“再有下次,一定要拖去县衙!” 另一个捕快从村子里借了辆牛车,把他们的班头陈九抬上了车,陈九朝曲小白招手:“你也上来,坐车走快些,这都深夜了。” 曲小白怯怯问了一句:“我夫君身上也有伤,能不能让我夫君也坐上来呀?” 陈九瞧杨凌是个傻子,也就浑没在意,“让他坐车前面去。” 杨凌不情愿,但暂时也不好怎么样,只能委屈自己坐到了车前面。心里却在想,如果陈九敢动手动脚,他是不介意再让他吃点苦头的。 三个捕快骑马在前,车夫赶着牛车在后,缓缓往县城赶去。 陈九心里美,这趟差事,白得了银子,还有一个貌美小娘子同车,简直是快哉!唯一遗憾的是,他现在屁股蛋子疼得紧,不能再对曲小白用强。 可惜可惜。 不过,与小妇人同车,逗逗她也蛮有意思的。女人嘛,也不是只有睡到手才有意思。 三个捕快见没有押杨兴茂进县衙,便知道陈九是要私吞这百两纹银,为了封他们的嘴,陈九少不得是要分几两银子给他们的。几两银子也不少了,他们乐着呢,哪里还管陈九想要对曲小白做什么。 车上,陈九朝曲小白靠了靠,手捏向她的腿。 曲小白“嗷”一嗓子,嚎出了云际,引得前面骑马的三位都回头观望,瞧见没有什么事,都很识趣地赶紧把头转回去。 陈九愠怒,“你喊什么喊?”这娘们儿也忒不知道好歹了! 杨凌一双手蜷在袖子里,已经握得嘎吱响,曲小白坐在他的身后,生怕傻子会发怒暴打陈九,悄悄把一只手探进他的袖管子里,握住了他的拳头,安抚地摩挲他的拳头,一直到他手松开了,她才松了口气。 夜色浓重,风灯的光照不到她和杨凌的小动作,陈九一无所知。 曲小白一边安抚杨凌,一边掩面抽泣,“差大哥,您,您碰到我伤口了。”边泣边诉:“差大哥,您是不知道,我公爹他,把我往死里打,打得我浑身都是伤,我……我现在能活着,都是托夫君的福,带我跑了出来。不然,要被打死的。” 尼玛的原主已经被打死了。今晚栽赃嫁祸借刀杀人打了杨兴茂这一顿,也算是给原主报仇了。 陈九听得都替她气愤了,恨声道:“你若是早说,我说什么也要把他拖到县衙里再打一顿板子,让县台老爷判他个充军发配的!” “差大哥今日罚了他,也算是已经替小妇人出了口恶气,小妇人在这里多谢差大哥了。” “你放心,以后有九哥罩着你,谁也不敢怎么样你的!” 陈九的手又不老实地滑到了曲小白的手上,曲小白这一次没有拒绝,反而把手心翻上,她手上全是茧子,手感实在是不好,陈九甚没意思地缩回了手,怜惜她道:“狗娘养的,杨兴茂那老家伙一家是不是总虐待你,把一双手都磨成了这个样子!” 曲小白闻言便哭得更狠了,“差大哥,我一个农妇,干点活本就是应当的,不过是磨起点茧子罢了,这都没什么。只要能有一口饱饭吃,能有一间破屋安眠,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陈九听得跟着心酸,连杨兴茂十八辈祖宗都问候过了,最后,又从衣服内兜里把曲小白给他的那一锭银子摸了出来,塞在她的手上,“小娘子,这银子,哥不要你的,你留着以后花用。” 陈九脑子没转过来弯,一锭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曲小白说得这样苦,银子是哪里来的? 陈九没有多想,曲小白却很诚实地“招”了:“差大哥,不瞒你说,这锭银子,是我在我公爹家里偷拿的。我没有钱,也没有吃的穿的,身边还带着个傻子夫君,没办法,只能去偷公爹的钱,聊以度日。差大哥你不会把我当贼抓起来吧?” 陈九道:“怎么会呢?杨兴茂虐待你,该抓的是他!你是杨家的一分子,拿的是自己家的银子,这不叫偷。在哥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别人面前,可不兴这么说,会坏了你的名誉的。” 几句话下来,陈九已经完全被曲小白给绕了进去,甚至开始为曲小白打算,打算着她的生活,还打算着她的名声,曲小白心里一阵冷笑,面上却仍是哭哭啼啼,“多谢差大哥提醒。” “我叫陈九,叫我九哥。”怕太直接吓到了曲小白,又补充一句:“大家都这么叫我。你以后也这样叫吧。九哥我身为捕头,能罩着你的地方,一定会罩着你的。” 罩着我的前提是,我得给你睡是吧。曲小白心里冷笑。 杨凌的手一阵阵的冒汗,想来忍得很辛苦,她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一直握着杨凌的手,安抚他,用袖子帮她擦汗。 如果她不安抚着他,怕是陈九现在已经被大卸八块了。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之后,曲小白吓了一跳。为什么会这样想杨凌? 他就是傻了一点,瞧着也不像是有暴力倾向的,在杨家的时候,也是经常被欺负被打的一个。 怎么会这样想他呢?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怀疑,那两个人,就是杨凌给扔到水里的。 诚然,她猜对了一半。人是杨凌扔的,但不是他杀的。 曲小白为了不让陈九有机会对她动手动脚,继续和他扯皮:“那,九哥,我能问一下,那两个溺水而亡的人,为什么县台老爷会怀疑到我和夫君头上呢?您看,毕竟我身体这么弱,夫君又是个傻子,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两个壮汉呢?” “当然,如果九哥你不方便说,还是不要说了。” 曲小白拿话激他,他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还很自大,半支起身子,滔滔不绝地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呀。我跟你说,小娘子,你得小心着点,怕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他们在背后阴你。” 曲小白立即一副很怕很纳闷的样子,连抹泪的袖子都停在半空里,浑身是戏:“啊?我……我平日里除了干活,就是干活,连话都不敢多说的,怎么会得罪什么人呢?” 陈九也跟着纳闷:“那我也不知道了。今日午后,笔吏朱长松在县台大人面前说的信誓旦旦,说一定是你和傻子杀了那两个人然后弃尸的,仵作验尸的时候,也的确发现那两个人的额上有伤,是被重物击打过的伤。外面瞧着没什么,里面天灵盖都碎了。” 曲小白“吓得”又哭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了,九哥!九哥您一定得给小妇人做主,小妇人哪里有力气去把两个壮汉打死?还是打天灵盖,小妇人这个个子,够不着的呀!” 前面的杨凌也陷入了沉思。 被打碎了天灵盖,外面还瞧不出来,莫非是什么武林高手干的?可他们两个一介村夫,怎么可能惹上武林高手? 那……会不会是朱长松买通武林高手杀人栽赃? 也不至于。 漫说朱长松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就算他有,也不可能为这么件小事费那么大劲的。他和曲小白在他眼里就跟只蝼蚁差不多,碾死两只蝼蚁何用牛刀? 这就真的很耐人寻味了。 暗夜里陈九那一双发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曲小白——其实说够不着,也不尽然,只是费点劲罢了。但正如曲小白所说,够着都已经勉强了,她这一副娇弱身板,又如何能打死两个壮汉? 至于傻子么,陈九压根儿就没有将傻子放在心上,傻子杀人?笑话! “你放心,人不是你杀的,九哥我一定会跟县台老爷说清楚的。” 曲小白一再道谢:“多谢九哥。” 心里却是在思忖,那两人果然是被人谋害,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和傻子想要脱罪,怕是要费点周折了。 想了想,说道:“不瞒九哥,这朱长松,正是杨家大儿媳朱桂花的哥哥。我前日被毒打,不得已反抗,误伤了朱桂花,大概这就是朱长松要诬陷我的原因吧。” “他是杨吉利的大舅哥,这我是知道的。老子早就瞧着这狗日的朱长松不是个东西,只是没想到他竟这般小肚鸡肠阴狠毒辣!一个小小的笔吏,也敢这么嚣张,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其实都在一个衙门办事,朱长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不知道?朱长松是蛇蝎,他就是虎狼,两个谁也别说谁。 第二十五章 县太爷 虽然都属于县令麾下,但陈九与朱长松一个属于武职一个属于文职,捕快属于武职,也是一门贱职,朝廷对于捕快的待遇非常低,一年也只有十两银子的工食银,连正经俸银都没有,不但如此,捕快家的子孙是没有资格科考的。 别看他们素日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人五人六的,在县衙里,却是最没有人权的。 笔吏亦属于低等官吏,但却是高捕快一等的。平日里朱长松对这般捕快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陈九忍他已久,恨不能暗中就将他给做了,扔去喂狗,听说朱长松竟然对这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实施残忍报复,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 曲小白也瞧出了陈九对朱长松的恨意,于是添油加醋:“唉,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小妇人若是被诬陷成罪,除了认命,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要连累九哥……小妇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放心,九哥不会被你连累的……等等,你说连累我,你连累得着我吗?”陈九也不傻,听曲小白这话,不对味儿。 曲小白以袖掩面轻声啜泣,“九哥今日责打了他的亲家公,他那般记仇的人,如何能不记恨九哥你?也怪我,当时没有拦着九哥,以致于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九哥,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跟他解释吧。” “解释个屁!”陈九一听就火冒三丈,“杨兴茂暗害老子在前,这事儿就是说到县台大人面前,老子也不怕他!你也不用怕,有老子在,不会让他陷害了你的!” 县衙里那点勾心斗角的肮脏事,曲小白即便没看见也想到了,陈九也不是什么好鸟,若能让他和朱长松内斗,是再好不过。 她可以伺机得些渔翁之利。 一路扯皮,三十多里地,到了天蒙蒙亮才到县衙。 县衙的大门紧闭,县台张敬林在后衙搂着他的小妾正睡得香,哪里还记得昨夜里派了捕快去拿曲小白杨凌的事。 陈九在曲小白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的样子,到县衙门前,还没见着县太爷,先就怂了三分,他不敢去打搅县太爷好眠,让曲小白和杨凌下了车,在县衙门前候着,又命一名捕快去买了早点,特意还问了曲小白想吃什么,傻子杨凌爱吃包子,她便不客气地说要吃包子。 包子买了回来,陈九亲自拣了个卖相好的,奉到曲小白面前,“小娘子,折腾了一夜,饿了吧?赶紧吃吧。” 本来他是个高高在上的,这会儿反倒视曲小白如女王一般,杨凌只能在心里叹,这丫头的攻心计可是太厉害了,无形中就把陈九给降服了。一路上她没吃什么亏,他就很欣慰了。 曲小白拿了两个大包子,一个给了杨凌,一个递给了赶牛车的车夫,车夫也姓杨,本家的,叫杨二河,按辈分曲小白和杨凌得叫他一声哥,只是他住村尾,素日没什么来往,互相也不了解。 “二河哥,吃个包子吧,赶了大半夜的车,辛苦你了。” “嗐,辛苦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杨二河是个内敛老实却很聪明的青年,曲小白在车上和陈九的谈话他听的清清楚楚,此时他心里对曲小白不由生出同情心来,是以态度也和村子里大多数人不一样。 陈九不在乎几个包子,但曲小白先拿包子给别人,却让他心里不快,刚要发作,曲小白已经来到了牛车旁,将陈九方才给她的包子又递给陈九,灿然一笑:“九哥,这个包子好,你吃吧。” 天知道她心里想的是才不要吃陈九摸过的包子呢,她嫌脏。 陈九谦让,曲小白说道:“九哥,我没什么能答谢你的,就借花献佛,把这个包子送给你,你一定要吃才行。” 美人儿说得这样好听,再谦让就不像话了。陈九大口一咬,一个包子下去了一半。 曲小白则倚着牛车,也拿起一个包子,小口小口咬着,吃得别提有多淑女了。 陈九不由瞧得眼冒热火,美人吃个包子都能这么好看,乖乖。 大家伙正吃着包子,朱长松来了。 他穿得整整齐齐,身上是一件灰布的长袍子,和乡下人的半大褂子不同,这长袍可是到脚面子的,透着一股子读书人的自傲。 曲小白连个正眼都没给他。有些人,即便穿上了锦衣华服,也不过是个衣冠禽兽。 朱长松就是这种人。 朱长松一见一大堆人散落在衙门口吃包子,颏下一缕墨髯气得一抖一抖的,“陈九,太爷让你去抓人,你倒好,和犯人一起在县衙门前吃包子!你们是已经同流合污了吗?” 陈九要在曲小白面前表现,但他没有朱长松那般的口才,只会咋咋呼呼:“你胡说什么呢?做个笔吏,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吗?装出个穷酸样儿来,还不是个批皮兽!你做过的那些个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朱长松,闹到太爷面前,你也得不了便宜!” “哼,我不跟你这样的蛮人讲,有本事,咱们太爷面前说道说道。” “怕了你不成,太爷也不会给你当枪使的!” 曲小白忙扯了扯陈九的衣袖,小声说道:“九哥,咱不跟他吵。留着精力,咱们上大堂上说。他好像还不知道昨晚杨兴茂被你打了的事情,一会儿,你还是宜早些跟太爷说,若是等朱长松先说,咱们可就失了先机了。” 陈九深觉她说的有道理,便撇过脸去不再多说,继续吃包子。 朱长松横了曲小白一眼,那眼眸中,满是阴鸷,恨不能一口吃了她似的。曲小白淡淡把脸撇向一旁,心道这人果然如传言中的那样,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 杨凌吃完了一个包子,还要,曲小白就从篮子里又拿了两个递给他,笑着说道:“满点吃,九哥会管你饱的。” 九哥九哥,虽然明知道她喊九哥也是违心的,但还是心里觉得不舒服,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这个欺凌乡民的陈九给办了。 朱长松撇嘴,“妈了个巴子的傻子,就知道吃!也不怕吃死自己!” 杨凌手里的包子吃了一半,劈头就朝朱长松砸去,朱长松身上没有武功,反应也不及杨凌,被砸了一脸的包子馅儿,那馅儿是灌汤的,汤汁顺着脸往下流,别提有多狼狈了。 陈九哈哈大笑,“哎呀,傻子,没想到脾气还不小!哈哈哈,朱先生,包子的味道如何呀?是不是还挺香的?来来来,朱先生,别客气,来吃一个。” 朱长松气得咬牙切齿,但眼下这里都是陈九的人,他也不太敢惹陈九这个混不吝,只能将火气压下,等县太爷起床升堂再说。 曲小白从袖子里摸出个帕子,走上前去递到朱长松面前,细声细语地说道:“朱先生,对不起,杨凌是个傻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朱长松一把将她推开,“小娼妇,滚!” 曲小白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杨凌隔的有些远,想扶也没扶得到。再加上他看见曲小白是假摔,也就没有太着急。 他没着急,陈九倒急了,咋呼道:“朱长松,给你脸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对一个小妇人下这样的狠手,你也下得去手!她不过是给你递帕子,你个狼心狗肺的,竟要推她,你是不是有病!” 朱长松也急了,那些外表装出来的儒雅,全都跟着包子汤汁流了,余下的只有他的蛇蝎本面,“陈九你他娘的说什么胡话?信不信我到太爷面前告你个勾结杀人凶手的罪名!还他娘的吃包子,老子让你吃牢饭!不就是师爷家的小舅子么,你以为你是谁!” 陈九顾不得腚疼,从车上跳下来,指着朱长松破口大骂:“老子就说你了,怎么着吧!都不用找我姐夫,我自己就能把你弄死!朱长松,少他妈的仗着自己有功名在身欺负人,老子受够你了!” 一边骂,一边一瘸一拐地朝朱长松走去,曲小白在一旁“花容失色”地哭:“九哥,不要,你不要打人!他可是笔吏先生!他妻子是咱们县太爷的小姨子,你惹不起的!” “太爷的小姨子又怎么了,要不是陪太爷睡过了,太爷会赏他一个笔吏做?那些个肮脏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九,你找死!” 朱长松扑上来,和陈九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朱长松不会功夫,陈九又受了伤,两个半斤八两,一时间也难分胜负,不大会儿便都挂了彩,朱长松的长袍被陈九撕碎,脸上也被陈九抓了几道血爪印,陈九的伤口处则被朱长松抓得稀巴烂,早看不清了原来是怎么伤的,只瞧见血糊糊的一片。 嗯,倒是好巧不巧帮杨凌掩饰了作案手法。 三个捕快慌手慌脚地去拉架,无奈两个人抱得太紧,根本就拉扯不开。况他三个,都是最底层被欺压的,没有一个是真心想要拉架的。 曲小白趁机走到杨凌面前,抓了个包子塞给他,小嘴巴偷偷笑了笑,“凌哥哥,快吃。”她又抓了两个包子给杨二河,“二河哥,你也吃。还得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倘若一会儿我们的案子结了,我们无事,还要麻烦你载我们回去。倘若有事,到时你自己先回。” 第二十六章 和案子有关的一些事情 曲小白从袖子里摸出一点碎银子,塞在杨二河的手上,说道:“我们现在手头也不宽裕,这点车资,二河哥不要嫌弃少。” 那些碎银虽不多,做来回的车资却也够用了,杨二河不肯要银子,“弟妹,举手之劳,你要是这么客气,那就是看不起二河哥。” “二河哥,你拿着。折腾了一夜了,也怪辛苦的。回头打点酒解解乏也是好的。再跟我客气,回去我就不坐你的车了。” 杨二河拗不过她,只能将碎银子收了,小声嘱她:“衙门口的人,都太阴险了,你和杨凌兄弟都小心些,可别被他们给害了。” 难得有村子里的人是关心她和傻子的,曲小白心里感觉暖暖的。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杨二河对她和杨凌好,她以后若有机会自然会报答他的,只是现下官司缠身,她还没办法为以后的事下什么保证。 曲小白和杨二河简单聊了两句,也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这时衙门口前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她目光在人群里一扫,似乎看见一角月白的衣袂自眼前飘过,再细看,却又不见什么月白衣袂,只看见唧唧喳喳交头接耳的人群。 朱长松和陈九撕打了足有一刻钟,天已经大亮,看热闹的议论声嘈杂声震天,终于把县台大人从温柔乡里唤醒。 小厮回说陈班头押了傻子杨凌和他的媳妇杨曲氏回来了,在门外候着呢,笔吏朱先生也来了。小厮没敢说那二位在外面掐成了一团。 县台依依不舍地穿好了衣裳,洗漱整理过,依依不舍地别了妖娆妩媚的小妾,赶到前衙来,他走的是里面的小门,进了衙堂,随身伺候的小厮在里面把衙堂的门打开,县台站在门口朝外看。 晨起初升的日头明晃晃地照着衙门口攒动的人头,门前空地上,陈九和朱长松两个还在扭打,地上有斑驳血迹,两个人都已经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也染了不少血迹,县台张敬林嘴巴都气歪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嘈杂的人群一瞬就肃静下来,“都给我进来!” 陈九和朱长松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光顾着打架,忘了正事了,急急忙忙拢了拢破烂的衣衫,灰头土脸扎进衙门里。 曲小白和杨凌也被那三位捕快带进大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个人进来之后,便被衙役按倒在地,杨凌挣扎了几下,那两名衙役便不耐烦地拿绳索将他的手脚捆了,扔在地上。 看热闹的人群在外面支着耳朵探头探脑,但没有敢靠近的。 杨凌即便被捆了手脚,也还是没有消停,在地上又喊又滚,张敬林不耐烦,命道:“来人,将他的嘴堵了。” 衙役也不知在哪里寻了一团破布,塞到了杨凌的嘴巴里,杨凌说不出话来,只剩呜呜,急得脑袋上青筋暴突,曲小白瞧着不由心疼,轻声安抚他:“凌哥哥,你别闹,听县台老爷过堂,过完了堂,我带你在县城逛一逛,买蜜饯给你吃可好?” 小丫头是真把他当孩子看待了。 那就配合一下吧。杨凌温驯地蜷缩在曲小白身边,不喊也不闹了。 张敬林扫了一眼陈九和朱长松,一肚子的气:“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去把衣服换了,收拾个人模样出来?真是丢人现眼!” 陈九和朱长松都赶忙去后衙换衣裳了,张敬林同站在他身边的师爷王平牢骚:“你说说这两个人,一天天的就不让人消停。好歹也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他们这样闹,让你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话里话外全是对王平的恭敬。 王平这个师爷,并非是张敬林上任后招募来的,张敬林到任之前,这个王平就已经在南平县做了十年的师爷,张敬林与前任交接,前任只给他留下一句谆谆告诫:“凡事多请教师爷。” 凡事多请教师爷。七个金灿灿的大字,在张敬林心头缠缠绕绕,多少年不散。起初的几年里头,他不信前任的话,没把这个师爷放在心上,凡事爱独断专行,王平安安稳稳做他的师爷,也没生出什么事儿来。 但有一年,遇上一个大案子,犯案的是个戍边军的将军,将县城一个从京中退下来高官的大孙子给打死了。 高官虽然退了下来,但大儿子还在京中做官,且官至正二品尚书省右侍郎,是以他家族的权势依旧鼎盛。 老太爷说什么也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奈何那凶手乃是当今万岁最宠幸的容贵妃的一个娘家侄子,两头都是张敬林得罪不起的,且案发在南平县,他想甩锅,上面都没有人接这口锅的。 那段日子张敬林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半,最后还是一个老主簿给他出主意,让他去找师爷王平。 一个师爷,能顶什么用。张敬林没抱什么希望,但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备了份大礼去找了王平。 没想到,王平竟然真的把事儿给平了。也不知他是用的什么办法,后来这个案子就移交到刑部去了。再后来,张敬林听说,事情闹到了万岁爷的龙书案前,万岁爷无奈,判了容贵妃侄子一个削职思过,为了安抚老太爷一家,给他的大儿子晋了从一品的衔,加官晋爵,这才算了事。 打那时候起,张敬林再不敢小觑王平,凡事都要和王平商量过,待他也跟待兄弟似的,尊他敬他,不敢在他面前有什么造次。 毕竟,这是个和上头有关系的人。 今日王平的小舅子陈九犯事,张敬林也不敢太责备,只能用这种打哈哈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不满和无奈。 王平低着头,弯着腰,俯在张敬林耳边,声音微低:“大人,那些都是小事,眼下这个案子才是正事。你看他们两个,一个傻子,一个弱不禁风的样儿,要说他们是杀人凶手,这个……您那连襟是不是冤枉人了?” 王平说话语气倒是客气,然说出的话直指县台的连襟朱长松,丝毫不留情面,张敬林很是尴尬。 王平摆明要替自己的小舅子挣回一口气,张敬林心里对他有忌惮,也不太敢拂逆他的意思。况且自己这个连襟,他势必要压着他一些的,一则么,他那小姨子确实花容月貌活儿也好,他想要继续和她鱼水情深,这朱长松就不能太有势,二则么,他这个连襟阴狠着呢,倘若让他得了势,说不上他就会背后给他下绊子。 “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肚子里没有多少东西,哪里就会断案了?一会儿还得师爷你帮本县明断是非。” “大人您抬举,小吏也就是给您端茶倒水跑跑腿,断案的事,还得您的火眼金睛。” 这几招太极打的,甚是圆滑。 曲小白隔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从口型上也辨出了个大概。 不大会儿陈九和朱长松都换好了衣裳,重新回到衙堂里来,两个都成了乌眼鸡似的,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肯服输。 张敬林瞪他两个一眼,一拍惊堂木:“升堂!” 左右的衙役立时昂首挺胸站好,口中喝着“威武”,倒也有几分威风。 曲小白伏在地上,低垂螓首,瑟瑟发抖,等着张敬林问话,张敬林也不客气,开口就问她可认识死者,与死者是什么关系,曲小白照实回答,不认识,没关系。 说完,不忘了大呼冤枉,暗中却将目光投向了陈九。 陈九因为一边腿不敢吃劲儿,只能单腿站立,眼睛却是不离曲小白,曲小白求助的目光向他瞥过来,他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迫不及待道:“太爷,属下有事情回禀。” “什么事?与案子有关就说,无关就稍后再说。”张敬林以为他是要说和朱长松的事情,便挡了一下。 陈九说道:“太爷,就是和案子有关的事情。” “那你赶紧说来听听。” “太爷,属下昨夜去抓捕朱先生说的这两个人,在村里听说了一件事。这杨曲氏,前几天被大嫂朱桂花诬陷,和她的傻子相公平白挨了一顿毒打,险些儿打死,杨曲氏为了活命,逃跑的时候误伤了朱桂花。太爷,您道这朱桂花是谁?他可是咱们朱先生的亲妹子!” 到底是有些办案经验的,陈九叙述事件十分有技巧。 “那,所以呢?你说这件事,是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太爷,难道您还想不明白吗,朱桂花受了伤,对杨曲氏怀恨在心,意欲报复,所以就去找了自己的兄长给自己出气。但杨曲氏也没有什么过错,咱们的朱先生没办法下手,这个时候,恰巧就出了这么个案子,于是乎,咱们的朱先生就借题发挥,把一桩溺水的案子,栽赃在了杨曲氏夫妇头上。” 陈九也想过了,朱长松是县台的连襟,他想要撼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他不会轻易出手,所以,他就把朱长贵朱长联的死说成了溺水,而不是他杀。但又不能这么便宜他,于是他又往他头上渲染了一些无足轻重的罪名。 第二十七章 是谁在救她? 朱长松自然是不肯的,怒目圆睁地斥道:“陈九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里是公堂,可不是你公报私仇的地方!我平时是和你不睦,可你也不用这么卑鄙地急着置我于死地吧?” 陈九冷笑:“朱先生若是没有做过,又何必这么火冒三丈呢?没做过的事太爷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张敬林十分头疼。 两个都是他暂时不能动的人,又都是这么不识时务的人。 张敬林一拍惊堂木:“行了!本县已经明白了。朱长松,你说这两个人是杀人凶手,那你可有人证物证?” 张敬林看样子是真生气了,朱长松和陈九不由都有些收敛气势,朱长松说道:“太爷,仵作已经验明,死者是先被重物所击,才又坠落水中的。当时是夜里,落水的地方方圆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他们二人又是谁?” 曲小白伏在地上,看陈九那样子也说不出个三四五六来,只能自己上了,“太爷,关于案子,民妇有话说,请太爷准允。” 大凉朝犯人没有权利申辩,只能官爷问什么答什么,原主曲小白没有经历过,不懂,现在的曲小白更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此话一出,不用县台吩咐,就只见两边冲上来两个衙役,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上来就要掌嘴。 蒲扇大的巴掌眼看就要到脸颊,曲小白也愣了。 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没有银子别进来,她是因为没有给县台银子么?可她还没有机会给,这就要开打么? 这一巴掌下去,不要命也得把她的脸给打肿了呀。 说时迟,那时快,巴掌裹着风下来,一边蜷缩着的杨凌整个身子都撞了过来,将那名抡巴掌的衙役撞出去一丈多远,趔趄了一下,才站稳了。 杨凌拼命摇头,脸都胀红了,曲小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握着杨凌被绳索勒得发红的手安抚他,一边继续申辩:“小妇人不明白,大人为何无缘无故就让人掌小妇人的嘴?大人难道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小妇人吗?” 不等县台开口,陈九便跟她解释:“杨曲氏,你没上过堂,不知道过堂的规矩,大人不问,犯人是不允许说话的。说话先要掌嘴三十。” “可小妇人顶多算是嫌疑人,还没有定罪,怎么能以犯人论处?”曲小白据理力争。也可以说,她在跟这帮子不讲理的古人抠字眼儿。 “她说的也有道理,大人,您要不先听听她怎么说?”师爷眼尾余光瞄了一眼曲小白,顺带也瞄了一眼地上的杨凌,微笑着说道。 曲小白万没想到,这大堂里这么多的人,替她开罪的却是这个素昧平生的师爷。连陈九都没有替她开脱呢。 县台张敬林很听王平的话,用威严的语气说道:“好,杨曲氏,你想说什么,且说一说。” 机会难得,曲小白废话也不再多讲,直奔主题:“县台大人,案发那一夜,小妇人和我的傻夫君因为挨了打,浑身疼得不能动,都下不来炕了,又何谈去杀人呢?再者,大人看小妇人这身子骨,又哪里能杀得了人?小妇人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 朱长松指着她骂道:“你冤枉?杨曲氏,不是你又是谁!我那两个兄弟,约好了去找你算账的,却在你家的附近出了事,你又怎敢说没见过他们两个?” “朱先生口口声声说我见过死者,杀了死者,那敢问朱先生,我是在哪里见过死者,又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法什么样的凶器杀了死者的?朱先生,断案可不是靠臆测的,人命关天,若是冤枉了好人,让凶手逍遥法外,那岂不是有损县台大人威名?” “这……”朱长松被曲小白堵得张口结舌,想要再以他的推论为据,却又被曲小白一句“臆测”将他的思路堵死。 曲小白冷笑一声,说道:“大人,朱先生因为妹妹的事对我有些成见,我可以理解,但我的确没有见过那两个所谓去找我算账的人,更没有杀过人。还请大人将案子再详查。” 朱长松没有指证她的有力证据,她同样也没有有力的证据自证清白,这是个问题。端看县台怎么判断了。 张敬林看看曲小白,又偷瞄了一眼师爷王平,见王平没有什么反应,便道:“既然杨曲氏抵不认罪,长松的证据又不足以证明杨曲氏杀人,那就暂时收监,等有了确凿的证据再审。” 这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但也不是什么好结果,进了大牢,他们要怎么对她和傻子,那就再也不是她能说得了算的了。虽然事情很棘手,但曲小白却是出奇地冷静,她还在想,这件事情还有什么漏洞,可以让她和傻子起死回生的漏洞。 她没有想出来,张敬林就命令:“来人呀,将杨凌和杨曲氏收押至牢房之中。”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道声音:“大人且慢。” 四个字响起,曲小白眼前飘过了四个字:刀下留人。 虽然并不确定这个人是为什么而来,但就跟影视剧里的情节一样,千钧一发之际总会有人救主人公于生死危难。曲小白心里多希望这就是那个所谓的什么大礼包,救她出苦海。 毕竟来都来了,总不能老天让她来就是为了给这个世界添一座新坟吧? 一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往外看,曲小白也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外看,只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那人穿着不俗,看打扮形容,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管家之类的。 那人径直往堂上走,看也不看曲小白和两边衙役一眼,张敬林不由蹙眉:“你是何人?” 看县台也不认识这人,衙役便要上去拦人,但那人冷冷朝他们一瞥,他们便有些犹疑了。 那目光太过凛冽! 走到张敬林的案几前,那人从广袖中摸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张敬林,态度甚至比张敬林更倨傲:“家主人差我来给张大人送一封信,请张大人启阅。” 南平县因为有驻军,一向藏龙卧虎,而且这人身上的气势太过强势,张敬林一时也没敢说什么,接了书信,打开来,只扫了一眼,便立马站起身来,抱拳施礼:“原来您是慕将军家的人,敢问怎么称呼?” “我不过是将军家里的一个下人,称呼什么的,就算了。张大人,将军的证词在此,要怎么判案,您看着办吧。告辞。” 那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但张敬林和一众衙役们看得愣怔,曲小白也是一头雾水。 慕将军?什么人?什么证词? 堂上的张敬林忽然一拍惊堂木,语气威沉:“杨曲氏,既然慕将军证明这两个人是喝醉了落水,那就没你什么事了,你赶紧带你的夫君离开吧。” 事情反转太过突然,曲小白愣了。为什么会杀出来个慕将军解救她?慕将军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救她? 或者,是和杨凌认识? 可杨凌他是个傻子呀……曲小白不由去打量杨凌。杨凌仍旧蜷缩在地上,因为挣扎,手脖子上都是血道子,脸也急得胀红。 怎么瞧,也不像是会认识将军的样子。 朱长松却是急了,“大人,就算现在还没有定罪,那她也是嫌犯,怎么能就这么就放她离开呢?” 这个连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张敬林对他已经忍无可忍,怒道:“已经有人把证据呈上来,证明那二人死于酒后失足溺水,朱长松,你难道要为了一己私怨,诬陷无辜之人吗?” 张敬林的脸黑得锅底似的,朱长松毕竟不过小小笔吏,也不敢太造次,“不敢。既然大人已有明断,属下遵听大人的。” 张敬林瞥了一眼还在发怔的曲小白,心里也疑惑,这小娘子和傻子,到底和慕将军有没有关系呢?瞧着这寒酸样子可不像是有,可慕将军为她和傻子专门写了书信来,若不是关系不一般,怎么可能费心亲笔写书信?派个人来知会一声就完了。 “怎么,你还不走?”张敬林问了一声。 “啊……走,走。” 曲小白醒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两声,赶紧去解杨凌身上的绳子,绳子打结的手法却是挺特殊的,她半天也没解的开,张敬林命衙役道:“你们,赶紧去把傻子的绳索解开。” 衙役走过来,刚要弯腰去解,却见师爷王平也走了过来,弯下腰,亲自给杨凌解绳索,“杨曲氏,慕将军是你的什么人呐?” 曲小白脑子里心念电转,说道:“师爷,慕将军为小妇人澄清冤屈,说明他是一个心存正义热心肠的人,与他和小妇人是什么关系无关。你说是不是,师爷?” 曲小白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王平的眸色微深,“这倒是。慕将军镇守边疆,为国为民,自然是一个心存正义的人。咱们南平县因为有他在,才得以不被狄夷骚扰,百姓们也算是安居乐业,如果见了慕将军,请代太爷向他致谢吧。” 第二十八章 巧合?还是人为的巧合? 曲小白点点头,“身为将军,这是他该尽的职责,不过,如果见到他,我会转达师爷和太爷的意思的。” 这位慕将军是何人她都还不知道呢,不过也难保以后遇不到,所以她这拉大旗扯虎皮的话也不算是谎言吧。 杨凌手脚的绳索被解开,口中的抹布也被曲小白拿掉了,他呜呜着就往曲小白怀里扎,以表冤屈。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一个大男人往女人怀里扎,还是个蛮漂亮的女人,有人眼红有人酸,还有人恨不能把杨凌给踹开,替他来。 曲小白轻拍杨凌后背,温声安抚他:“凌哥哥,没事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回家。” 曲小白搀着杨凌站起来,福身向张敬林一礼,又向王平一礼,在朱长松恨毒的目光和众人猜测的目光中,缓步出了衙堂的大门。 外面围着的人仍旧没有散,指指点点的,说什么的都有,曲小白和杨凌走到牛车前,跟杨二河打招呼:“二河哥,我们没事了,麻烦你载我们回家吧。” 杨二河露出憨厚的笑容:“没事就好,上车,咱们走。” 曲小白先让杨凌上车,她待杨凌上去了,才要上车,就看见陈九从衙堂追了出来,“曲小白,你先别走!” 陈九急切地喊了一声,一瘸一拐朝牛车跑过来。 陈九方才在衙堂并没有真正地要帮自己脱罪,甚至,在最后的关头,县台张敬林要将她和杨凌收监,他都没有出来帮助她说一句话。 曲小白已经很清楚他怀的是什么样的鬼心思。 只有将她收监,他才能有充分的理由和机会接近她,玩弄她。 曲小白的目光一瞬变得幽冷。 陈九追到车前,疼得已经龇牙咧嘴,“那个,曲姑娘,虽然暂时没事了,难保那个杨兴茂和朱家不再找你的麻烦,依我之见……” 曲小白打断了他,淡然地看着他:“依你之见该如何呢?” 陈九一怔,这个小妇人现在这种淡然淡定的表情,哪里是昨夜那个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向他求助的女人? 一怔之后,陈九还是说道:“这件事很麻烦,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详谈吧。” 曲小白正要打听那个慕将军的事情,总不能平白受了人家的恩情,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思回报吧?她可不是个爱欠人情的人。于是她笑着道:“好啊。去哪里谈?” 陈九本以为她会拒绝,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要么她就是个太单纯的女人,要么,她就是个小娼妇故意给当让他上。 “那就……惠春楼吧。早上正好我被朱长松那厮搅扰得没吃饱,再去吃点东西。” 曲小白点点头:“好啊。不过,县城我不太熟悉,还请九哥带路。” 她回头对杨二河道:“二河哥,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杨凌,我去去就回。”顺带又安抚了一下杨凌:“凌哥哥,我很快就会回来,给你带蜜饯,你跟二河哥好好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杨凌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去赴险?她话没说完他就跳下了车,一把抱住她的小细胳膊,“不,怕。一起。” 曲小白无奈地看向陈九,面露尴尬:“九哥,你看,要不带上他吧。” 陈九想着,一个傻子,到时候弄点好吃的就打发了,于是应允:“没事,让他跟着吧。”这样也显得他胸怀坦荡是不是? 惠春楼在县衙后面的第三条街上,陈九伤得走路不便,于是又征用了杨二河的牛车载他们过去。 曲小白坐在车上,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位慕将军到底是何人,又为什么会出手救她,难道是真的看见了那两个人酒醉落水? 既然看见了,又为什么不去施救? 况他深更半夜去那荒郊野外做什么?可见是在撒谎。 可是为什么要撒谎,只为救她呢? 想来想去,她只认识一个姓慕的人,就是那日在君子楼给他唱曲儿赚了他五百两银子的慕南云。 那日她就疑心,一首曲子罢了,唱得再好听,也值不了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但她又想不出他为什么会给她那么多的银子。她既没有绾然的姿色,也没有其他可以值得他瞧上的东西。 她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的问题很麻烦,叹了一声,猛一抬头,恍惚看见一缕月白衣袂飘过,和先前在衙门口看见的一般模样,她揉了揉眼睛,却又不见那一抹月白。 “莫不是一夜没睡,眼睛花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揉了揉疲倦酸涩的双眼。 “妹子你说什么?”从曲姑娘到妹子,陈九用了过半条街的时间。 曲小白也没在意他称呼她什么,只随口应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陈九献殷勤:“那你躺下睡会儿吧。” 车上很挤,她若是躺下,势必要躺到他的身边。丫挺的,净想占便宜了。曲小白在心里骂了一句。她顺手把杨凌往身前一拽,把他的一双大长腿摆直了,枕到了他的腿上,“凌哥哥,我枕着你的腿睡一会儿。你不要闹我。” 杨凌那一双大长腿,就横亘在了曲小白和陈九两人中间。 杨凌心里偷乐,陈九的眼睛里却都冒出了火光,却又不能发作。也不知为什么,他以前对别的女人,都是不听话就用强,对曲小白,他却不想那么干。 他想要先征服曲小白的心,再征服她的身体。陈九也看过戏里那些男男女女两情相悦约会黄昏后的戏码,以前他觉得那很扯淡,男人女人,就床上那点子事呗,搞那些虚的都是脑子有水。 但现在他觉得,那戏里的爱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他想要和曲小白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当然,最终的目的,还是要睡到曲小白。且越快越好,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身体了。 曲小白只是闭眼小憩,她现在也没心思睡觉。很快到了惠春楼,她和杨凌先下车,正准备来扶陈九,杨二河已经代劳。 曲小白朝他笑了笑,心里想,这是个很聪明的青年。顺便她就把杨二河也邀请进了酒楼。 惠春楼是兼营酒楼与客栈生意的,陈九以前经常带女人来,吃完了饭,直接去后院的客房。简直不能再方便。 “掌柜,给爷找个静一点的包间,爷要和姑娘谈事情。另外,给这个车夫弄点酒菜,让他在楼下吃酒。”既然是曲小白邀请的人,他总不能在曲小白面前丢了人。 尼玛的谈个狗屁的事情,估计这姑娘又要遭殃。掌柜心里这样想,脸上却陪着笑:“好嘞,楼上左边最里一间,再安静不过,九爷,您请。” 曲小白看那掌柜用一种“可惜了”的眼神瞧着她,心中自然明白这是个什么局,但她并不害怕,她可不是那些容易被欺负的姑娘。 凭陈九,她还不至于被欺负了去。 陈九欲让她扶,她一闪身,闪到了杨凌身后,惊道:“呀,凌哥哥,你的脚腕怎么出血了?定是刚才被绳索磨的,我扶你吧。” 陈九暗暗磨牙,掌柜机灵,忙上去搀扶住他,“九爷,您这是怎么着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啊。您慢点儿。” 提起这伤,陈九就满腹怒火:“还不是被那狗娘养的朱长松害的!” “九爷,他哪打得过您呀?您是开玩笑的吧?” “开玩笑?九爷跟你开得着吗?狗日的,下次别犯在爷的手上,不然,爷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话间,已经上了二楼,沿着回廊往左走,曲小白装模作样地搀着杨凌,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她,那目光虽无害,却难缠得紧。一抬头,可不么,对面的回廊上,正站着位翩翩公子,白衣墨发,手执折扇,朝她这边看着。 竟是慕南云。 曲小白现在确定,她在衙门口和街上看见的那月白的衣袂,不是眼花,她确确实实看见了,就是这位慕南云慕公子。 那个付了她五百两银子的冤大头。 巧合?还是人为的巧合? 曲小白心头闪过一丝凝重。但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她落落大方地朝慕南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和他的交情,也就是点头一笑的交情吧。她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这个人的眼神中,透着复杂。 慕南云也朝她点头微笑,没有说什么。 很快到了掌柜推荐的雅间,她掀帘进去,将慕南云的目光隔在了帘子外。 陈九也看见了慕南云,进了雅间之后,他就开口问道:“妹子,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曲小白摇摇头:“不认识。” 陈九道:“这种小白脸子,最是坏心眼,妹子可别被他的模样给骗了,就是一披着羊皮的狼!” 曲小白点头。心里却在想,你们不过半斤八两罢了。那慕南云,常常出入窑子,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人,你呢,就更不是什么好人了。 陈九的屁股蛋子不能坐椅子,掌柜便和伙计抬了一个软榻来,他侧身歪在榻上。饭桌也换成了案几,搁在他面前。 第二十九章 妹子,救救哥 掌柜很快上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菜,又端了一壶酒来。 曲小白牵着杨凌的手,在他对面坐了,斟了两杯酒,款款而笑,“九哥,今日要多谢你帮我和我的夫君,这顿酒,算我请。我先敬你一杯。” “诶,妹子,你日子也不容易,怎么能让你破费呢。九哥请,你不要和九哥争。”陈九脸上的笑很猥琐,让人很恶心。 曲小白心道,真当我要和你争呢,你请就你请呗。 她刚要把那杯酒往唇边送,杨凌忽然就发怒,一巴掌打翻了那杯酒,“不喝酒!” 曲小白讪讪而笑:“九哥,您别在意,他人傻,脾气大,我劝劝他。” 她拉起杨凌的手,扯着他就到了门外,有些愠怒:“你怎么回事?干嘛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杨凌撅着嘴,一副冤屈模样:“不喝酒,喝酒,不好。” 曲小白真见不得他这个卖萌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脸上浮起点温和的笑意,语气也放得柔和:“你放心,我不会多喝的,就是走个过场。我有些话要问他,喝酒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乖乖的,别再犯傻了。” “哦。”杨凌不太高兴地顺从了她的意思。 再次回到屋里,陈九已经又斟好了一杯酒,搁在曲小白的面前,曲小白的眸光在酒杯中扫过,眸中一闪而过冷然。 这酒的颜色,分明比方才那一杯浊了些。虽然只是很轻微的浊,还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杨凌的目光也在酒杯上掠过,眸底是不易让人察觉的幽深凛冽。 陈九笑容可掬:“妹子,你对傻子夫君可真是好,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善良的人,换做是旁的女人,早就把傻子扔下不管,去找能给她好日子的男人了。” 曲小白笑笑:“杨家人欺负我的时候,凌哥哥一直都护着我,我这个时候怎么能抛下他不管呢?况且,他也不是傻,他就是太憨厚,太单纯。” 曲小白这话说得太甜,杨凌都忍不住笑意,嘴角微微勾起来了,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能笑,于是努力憋笑。 陈九端起酒杯来,眼睛里隐着猥琐:“妹子,九哥难得遇见你这么好的人,九哥真是相见恨晚,这一杯酒,一定要喝。” 为免杨凌再把酒打翻了,他还特意撕了条鸡腿放在杨凌面前的碟子里,“来,杨凌兄弟,你吃鸡腿。” 一只鸡腿就想把他打发了?想得也太简单了。 杨凌忽然探手将曲小白手中的酒夺了下来,嘟囔了一句:“我也要喝。” 陈九忙阻拦,“杨兄弟,这杯是你媳妇的,我的这杯给你。” 杨凌一副不疑有他的表情,接了陈九手中的酒就往嘴里灌,“咳咳……”杨凌眼泪都呛了出来,“辣,辣!” 曲小白瞧着他蹦跳着,伸着舌头喊辣的模样,忍不住发笑,“傻子,那是酒,当然辣了。” 陈九也笑了:“你还说他不傻。” “快,吃个鸡腿,吃了鸡腿就不辣了。”曲小白把碟子里的鸡腿拿起来,递给杨凌,看他吃了几口,表情好多了,这才回过头来,含笑瞧着陈九,道:“他不是没喝过酒么?九哥,你别见怪,我的这杯给你喝吧。” “哎,不用不用,你喝就行,我再倒也是一样的。”那杯酒里有什么文章,他再清楚不过。 “九哥,你是嫌弃我么?这杯子我没有用过的。” 曲小白娇嗔的模样,让陈九口干舌燥一阵发热,不由自主就捏住了曲小白端着酒杯的手,等到反应过来时,曲小白已经将一杯酒全数灌进了他的肚子里。 杨凌看着陈九的爪子捏着曲小白,恨不能把他的爪子捏碎,但曲小白把酒灌进陈九的肚子里的举动让他忍着没有出手。 他这个小媳妇,心可黑着呢。这说明,她已经发现了酒有问题。 陈九后悔不迭,但酒已入喉,吐都来不及了! 不过,好在那酒只是春酒,里面不是别的药,喝了也不会对身体有太大的伤害。陈九忍着,没有让自己露出破绽。 曲小白又给他的杯中斟满酒,说道:“九哥,看来,杨家人和朱家的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以后,还得请您多多照应才是。” 陈九拍胸脯:“这个你放心,有九哥在,那朱长松和杨兴茂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他往前凑了凑,一张被打得酱油铺似的脸靠近曲小白,“妹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这么说吗?” 曲小白不着痕迹地往后让了让,避开他那张臭嘴,“为……为什么呀?” “因为,我姐夫是师爷呀。你看见没,那县台都要敬我姐夫三分,今天判案,他一直都在看我姐夫的眼色呢。你别看朱长松是县台的连襟,县台还不是没有给他半分情面?” 曲小白状若纳闷:“啊?这是为什么?” “我再跟你说个秘密,那县台是个老色鬼,他呀,妻妾好几个,却还是对朱长松的老婆,他的小姨子起了色心,他那小姨子长得漂亮,而且也不是个好货,他们两个一拍即合,暗地里可没有少做过那事。” 曲小白脸上淡淡然,“哦”了一声。 陈九以为她没有听懂,才表现得这么淡然,又往前凑了凑,“妹子,你是不是不懂九哥说的话呀?也是,你这夫君,他是个傻子,你定然还没有和他同过房。我说的,就是县台和他的小姨子,他们两个,睡觉。你懂了吗?” 想到她可能还是个雏,陈九心里就痒痒的。那杯药酒下肚,也已经有片刻了,酒催药性,很快就让他的身体发热。他更是受不住了。 曲小白瞧着他一副要发作的样子,晓得此地不宜久留,便将话题往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上引:“那个,九哥,我是问,县台为什么怕师爷啊?难道说,师爷和慕将军有关系?” “嗐,他们有什么关系呀?我姐夫,确实是有后台的,他的后台,在京中,但绝不是慕将军。对了,妹子,说起来,我要问你,你是怎么认识这慕将军的?他竟然肯出面帮你,你们关系匪浅呀。” “哪里,我和他只是一面之缘罢了。他帮我,我也不知是为什么,可能,他是看我被人冤枉,才出手相救的?毕竟,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眼里揉不揉得下沙子,她也不知道,毕竟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慕将军是何方神圣。这么说,只是为了勾陈九的话罢了。 “妹子,若你和他只有一面之缘,我劝你也要小心,不要因为他救了你你就相信他是个好人。” 曲小白惊讶:“怎么,慕将军不是个好人吗?我可是听说,他戍守边疆,为国为民立了许多功劳呢。” 陈九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嗐,他就是个监军,就是出身好。他老子是镇远将军,他是镇远将军的小儿子,仗着他老子的军功,封了个戍边军监军,他哪里有什么军功?到南平的这几年,他都是斗鸡遛狗泡窑子,哪里干过一件正事?” “我听说的和九哥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呀。我真的听说,他打仗很勇猛,有勇有谋的。” “你听的肯定是谣言啊。你知道我听谁说的吗?我姐夫!我姐夫的本事大得很呢,连县台老爷都得礼敬他三分呀。他说的话能有假吗?你不要被谣言骗了。以后,那慕南云要是仗着救了你来要挟你,你千万离他远一些!” 慕南云三个字入耳,和先前在君子楼遇见的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影像就重叠在了一起。 果然是他! 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曲小白百思不得其解,脑海中搜索原主的记忆,没有任何关于慕南云的记忆。这可就奇了怪了。 那么,是对杨凌有什么图谋? 可那个在大口啃着鸡腿的傻子,他能有什么让一个将军图谋的? 慕南云就在对面的雅间里,她不知道他今日来这里是不是为了她,其实她很想过去会一会他。但直觉告诉她,应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最好还是不要和这个人接触。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点不想惹事,一点也不想结交权贵,就想能经营好自己的生活,过点舒心的日子。 陈九喝下的药酒药效一点点增大,不过是转瞬间的工夫,他已经热得脸胀红,连脖子都成了红色。 他迫不及待地解开了衣襟,露出白花花的胸脯,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朝着曲小白走了过来。 杨凌闪到曲小白的身边,“媳妇,走,走。” 眸光里,却闪过一抹狠厉。藏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呈鹰爪状,如果陈九扑了上来,后果可想而知。 曲小白没有瞧见杨凌的动作,她却先于他动作。 她拉着杨凌往边上一闪,冷冷看着陈九,陈九眼睛里燃着火焰一般,已经失去了理智,“妹子,哥受不了了,救救哥,只有你能救哥。你别害怕,哥会对你温柔的。”他嘴里说着肮脏的话,一个熊扑,朝着曲小白扑了过来。 第三十章 凌哥哥,你说咱们怎么整治他? 曲小白一个手刀,砍在了陈九的后脖颈上,只一下,便将他给放倒了。 杨凌背后的手缓缓放松,最终,他没有出手。 “凌哥哥,这是个坏人,你说,咱们该怎么整治他?”曲小白恨恨地朝着陈九吐了一口唾沫。 杨凌一脸茫然,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有多期待看看曲小白的手段。 曲小白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从软榻上把毯子拿了过来,把陈九一包,包了个结结实实,最后还从身上把系裙子的丝绦给解了下来。 “新买的丝绦呢,捆了你就不能用了,可惜了的。凌哥哥,你来。” 杨凌俯下身来,蹲在她面前,“唔。” “你能不能扛得动他?” 杨凌点点头。 “现在店里的大堂没有人,一会儿,我过去引开掌柜和伙计,你就扛着他下楼,扛到二河哥的牛车上去,不要被人发现了,听懂没?” 杨凌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曲小白还是不放心,让他再复述一遍,他重复她的话:“扛着,上牛车,不让人看见。” “嗯,对了,就是这样。” 曲小白闪身到门口,推开门,将帘子挑开一点缝,看看对面的雅间没有什么动静,回廊上也没有人走动,朝杨凌做了个“走吧”的手势,她先一步推开门下楼去了。 楼下,店掌柜正在柜台里翻账本,有一个小伙计在擦桌子,见曲小白下来,掌柜的笑呵呵上前,“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那些菜吃着不太合口味,能不能去你们后厨看看,有什么合口味的菜呀?” 掌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客官,小店没有让人进后厨的先例呀。” “或者,是你们后厨卫生搞的不好,怕被人看见么?” “这倒不是,小店保证您吃进口的饭菜都是干干净净的,您要是不相信,就跟在下去后厨看看吧。” 马上就要到吃饭的点儿了,掌柜不想惹什么麻烦,只好答应了曲小白的要求。 曲小白又道:“小伙计,你去帮我到外面买一斤樱桃吧,忽然很想吃樱桃了。” 小伙计看掌柜的眼色,掌柜无奈,从袖中摸出一串铜板,递给他,“快去快回,给这位贵客挑好的买。” 他将“贵客”二字咬得甚重,很显然,是瞧不上曲小白这作派了。他心里想着,饶他还替她觉得可惜来的,原来她也不过是个贱兮兮的货色。 曲小白自然瞧出了他心中所想,这都无所谓,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够了。 小伙计拿着铜板去了,她随掌柜往后厨走去,还回头瞥了一眼二楼雅间。这个位置,她已经瞧不见刚才吃饭的雅间。 楼上,杨凌冷眼看着地上死狗一般的陈九,鄙夷地踢了一脚,那一脚是奔着他的昏睡穴去的。然后,他闪身到门口。 他能看见回廊的对面,慕南云所在的那间包间里,帘子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眸光里闪过一抹幽深,回头将陈九扛在了肩上,没有走门,而是闪身到了窗下。 推开窗,看看外面,是一条没有人的胡同,他轻轻一跃,从窗子里跳了下来,落地时轻得像是狸猫一般,悄无声息。 胡同里很幽静,他扛着陈九走出了胡同,转到酒楼停放车马的地方,找到了杨二河的牛车,将陈九扔在了车上,顺便用毡布把他给盖上了。 他则是坐在了车辕处,优哉游哉地等着曲小白和杨二河出来。 很快,曲小白就从酒楼里出来了,手里还托着一包红艳艳的樱桃。杨二河在她后面跟着,出来之后直奔牛车,曲小白看见杨凌坐在车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附耳小声:“被人发现没?” 杨凌傻呵呵一笑,摇头。 “干的真棒,奖你吃樱桃。”她把樱桃塞在杨凌的手上,笑眯眯的,跳上了牛车,“二河哥,现在麻烦你再去一趟县衙,我还有点事。” 杨二河不是个多话的人,她都给了那么多的银子,跑一趟县衙也没有什么的。 他坐到了牛车前面,赶车离开了酒楼,往县衙驶去。 “二河哥,咱们去县衙的后门,不要去前面了。”曲小白又嘱了一句。 杨二河终于忍不住,道:“杨凌弟妹,恕我多说一句,那县衙,可不是咱们能进的地方,如今既然没有事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二河哥,我晓得的。你放心好了,我真的是有点事情,办完了咱们就回去。” 杨二河没有再说什么,赶着车吱吱呀呀往县衙后门绕。 县衙不是什么人都敢靠近的地方,这话对。后门处,空无一人,杨二河把车靠着一片树荫停下了,曲小白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铜板,说道:“二河哥,刚才饭也没有吃成,眼看这也快到中午了,你去买几个包子,咱们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吃,好不好?” 杨二河疑惑地瞄了曲小白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多说话,接了银子,“那好,我去去就回。”这小媳妇子,瞧着鬼头鬼脑的,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但他不是多事的人,就没有多问。 拴好了牛,他便出了巷子。 曲小白看他走远了,拉着杨凌跳下了车,问他:“凌哥哥,爬墙你很在行的,是吧?”她印象里他就干些爬墙爬树的在行。 杨凌点点头:“嗯。” “你背着他,能爬得上去县衙后院的墙吗?” 杨凌抬眼瞧了一眼县衙的高墙,又点了点头:“能。” “好,那你扛着他,咱们翻墙进县衙。” 县衙的墙外,有一株歪脖子槐树,曲小白跑到歪脖子树下,动作利落地爬了上去,坐在树杈上朝院里看,只见院子里亭台楼阁,香花碧草,十分好看,快到吃饭的时间,院子里的人都在忙碌着,花园里没有人。 她朝杨凌招招手。 杨凌一手把陈九夹在腋下,一手攀着树,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上去,曲小白露齿一笑:“凌哥哥,你真棒。” 你真会哄傻子。 “这会儿没人,咱们下去,注意,别弄出动静。” 她攀着树枝,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墙头上,墙头很高,她往下望一眼,目测要有近两丈高,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她虽会些拳脚的功夫,却没有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过。 她正害怕着,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腾云驾雾一般,就朝地上落去,待缓过神来,才发现是在杨凌的手中! 杨凌一手夹了陈九,一手正握着她的小蛮腰,冲着她傻呵呵地笑,露出一口的白牙。 曲小白很是惊喜,“凌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对于杨凌,她真是从不吝夸奖。 在她看来,一个傻子能干点事情那就值得夸奖。就跟小朋友学本领一样,学会一样本领,哪怕是会说一句礼貌用语,那都是值得夸奖的。 原主的记忆里,这杨凌就会爬高蹦低的,爬个墙也没什么,曲小白没有多想。毕竟傻子以前做过的傻事太多了,多到她想把他当成正常人都不易。 “小点声,咱们现在去那里。不要被人发现了。”曲小白在他耳边小声嘀咕,手指了指院中屋舍。 她呼出的气温温的,软软的,缭绕在耳际,杨凌一时竟心旌摇曳不能自已,耳根发烫了。 也不知耳根红没红,她发现没有。 杨凌忙屏气凝神。 曲小白还真没发现。她拉着他的手,他夹着陈九,两个人沿着墙角往前摸。 青天白日的,小丫头也忒胆大了些。不过,这样的小丫头,恁的让他喜欢。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畏畏缩缩的怂包蛋子了! 顺着墙根走到最后一进院子,两人一猫腰,缩到了屋山下,曲小白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拉着他,沿着屋角往前走。 前面廊檐下几个小丫鬟正捧着食盒往屋里走。曲小白赶紧躲了回来,“丫挺的,来的真不是时候。” 杨凌在她后面,摇了摇她的手,她回头问:“怎么?” 他把手从她手中挣脱出来,从地上捡了一把小石子,嘿嘿一笑。 曲小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表示可行。 一把小石子,从手中飞出,嗖嗖几声,全部命中,几个小丫鬟全都倒地,晕了过去。 曲小白露出得意的笑容,“凌哥哥,你这一手可太厉害了,回头一定要教给我。” “嗯。”杨凌的声音有些大,曲小白忙又做了个嘘声的姿势,拉着他转过屋角,跳到廊檐下的回廊里,溜着墙根来到窗下。 因为天气微微有些热,窗户半开着,曲小白小心翼翼抬头,顺着窗缝往里看,只见一个二十郎当岁的美貌妇人,坐在桌前,正用蔻丹染着指甲,蔻丹颜色鲜红,她的手葱白一般,搭配起来宛若白雪红梅,蔚为好看。 “擦,县太爷好艳福。”曲小白低声嘟囔了一句,撇撇嘴,拉着杨凌继续往前走,来到门边,她示意杨凌把陈九放下来,解开了丝绦,一个手刀拍在了陈九后脖颈子上,陈九吃痛,咬着牙醒来。 曲小白不等他缓过神来,就将他塞到了门里边。 第三十一章 他应该不懂 曲小白趴在门边瞧着。 陈九揉着后脑勺,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打量了一眼屋子,只觉幽淡的脂粉香扑鼻,好闻得不得了,再抬眼,就看见了县台家的小妾。 此时的陈九,身体里的药效正发挥到了极致,一双眼赤红如兽,看见了县台的小妾,也辨不出她是哪位,只觉得她香软可口,甚好下手,一个狼扑,就奔向那小妾。 嘴里还喊着:“妹子,哥哥来了。来,让哥哥摸摸。” 小妾发出惊恐的喊声,“啊,你……你是什么人!不要过来!” 院子里现在有的是人,不用担心小妾会被陈九侮辱。可惜的是不能留下来看好戏,曲小白颇为遗憾地拉着杨凌,快速地离开了“作案现场”,溜着墙根跑到院墙下,爬上墙头,翻了出去。 外面巷子里依旧无人,曲小白抑制不住内心的狂笑,吃吃地笑出了声,她看着傻笑的杨凌,遗憾又多一重:“唉,凌哥哥,可惜你是个傻子,不能体会我此时心情。呵呵哈哈哈……太他娘的爽了!” 杨凌眸底一丝抽搐。丫头,你太恶趣味。 其实真想跟着她一起傻笑。 回到停牛车的地方,刚好杨二河买包子回来,看见他俩一个大笑一个傻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笑什么呀?” “没,没什么,二河哥,就是一条疯狗在追一条母狗。”话落发现自己说的粗俗,忙干咳一声,掩饰尴尬:“那个,二河哥,咱们回家吧。” 杨二河人憨厚,没好意思笑话曲小白,一旁的杨凌默默地爬上牛车,忍住了没有去教训这个如今什么粗俗话都能信口胡说的丫头。 曲小白也讪讪地上了牛车,杨二河解下了缰绳,吆喝了一声,黄牛缓慢地走了起来,牛车吱吱呀呀前行。 路过县城的一条商铺街,曲小白又下车去买了几丈布,以及一些生活所需品,顺便又观望了一下县城商铺的格局和生意套路,最后才坐上牛车往家赶。 她实在是太累了,一上车,就伏在杨凌腿上睡着了。 初到这个世界,经历了种种变故,最初的不安已经淡化不少,她睡着的时候不再是不安的模样。 杨凌瞧着她秀气的睡颜,浮在眼眸表面的傻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目光。虽然那双眸子太过凌厉冷漠,但对着她的时候,的确可以称得上柔和了。 一直睡到回到村子郊外,曲小白才醒来。她没有再选择绕路,而是光明正大地走村子的大路。 杨二河要送他们回住处,她拒绝了,把东西打包好了,让杨凌背着,她和杨凌肩并肩缓缓而行。 村子里的人可都在等着那件事的结果呢,她和杨凌离开的这一夜并大半天里,关于他们两个的热议已经让寂静的山村沸腾了起来。 热议之后,大概就出来了两个结论。 一些人坚信曲小白是无辜的,那杨家和朱家沆瀣一气,只为报复曲小白分家,所以就栽赃陷害于她。可以说,这基本上已经接近事实。 这类人以赵元家的为代表。其实也没有几个人,就是几个和赵元家的素日交好的大姑娘小媳妇。 而大多数的人,都视曲小白为洪水猛兽,对于她的剧变,归结为邪祟上身。这些人占了村民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当曲小白和杨凌出现在村子口,村民们再度沸腾起来。 “他们回来了!” “竟然没有事情!” “所以说,她就是被邪祟附了体,连县台老爷都拿她没有办法吧?” “肯定是邪祟附体!说不定,县台老爷都被她那骚狐媚子样给迷惑了呀。” “呸!你们也就背后嚼嚼舌根子,有本事,县台老爷面前说去,看他老人家不撕烂了你们的嘴,打你们一顿板子!”说话的正是赵元家的。 她一向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最瞧不上的,就是这帮子没事儿就胡扯八卦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娘们儿。 她身边的一个梳着姑娘头的女孩子附和道:“就是,没事说明他们是无辜的,县台老爷明断是非好不好!” 呃……曲小白一头黑线。虽然这个姑娘在替她说话,但姑娘的单纯让她蛮替她担忧的。毕竟这个社会啊,太黑暗,县台老爷也太阴险狡诈无耻下流。 曲小白昂首挺胸走到树荫下,嘴角一弯,浮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讥讽一笑,然后才走到赵元家的跟前,道:“大元嫂子,我有一个花样子不太会做,改天你有时间,就去我家坐坐,帮我指点一下,好吗?” 因为赵元长得高高大大,大家一向管他叫大元,曲小白也就管他媳妇称为大元嫂子。 赵元家的从来没见曲小白和她说过话,以前的曲小白,不管见了谁,都是低着头,默默地飘过,如今见曲小白敢和她说话了,她还挺高兴:“好啊,明天没什么事情,我就过去。弟妹子一定在家里等我啊。” “嗯,好啊。红霞妹妹也一起来吧。”曲小白也热情邀请了那位说话很单纯的姑娘杨红霞。 “行,我跟大元嫂子一起去。”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一天到晚瞎串什么门子?都这么大了,还没有个婆家,小心没有人要你!”杨红霞的婶子杨大鹏家的嘲笑道。 曲小白淡淡地瞥了杨大鹏家的一眼,杨大鹏家的立刻就炸毛:“小娼妇,你瞪什么瞪!也不怕把眼珠子瞪出来!” 曲小白淡淡一笑,“大鹏婶儿,还没谢谢大鹏叔给的药,帮忙给大鹏叔带句话,就说我和杨凌谢谢他。” 杨大鹏家的脸臊得通红,她骂人家,人家非但不还嘴,还和声细语地跟她说话,这些个老娘们儿虽然平时说话都口无遮拦,但也都是要脸面的,这不是活生生被人打脸吗? “好。”杨大鹏家的无奈地答应了一声。 “我们也很累了,就不在这里跟大家聊天了,先回了,告辞。”曲小白强忍着,才没有说出那句“就不听你们扯淡”了。 她和杨凌在众人灼灼的目光里,往村南走去。 过一片稻田,再过一片荒地,终于到了她和杨凌的小窝。 “丫挺的,可累死我了。凌哥哥,你也累了吧,快把东西放下来,进屋休息休息。” 曲小白帮杨凌把后背上背的东西拿下来,暂时堆放在推车上,因为睡了一路,她此时也不算困了,只是有些累。 但因为刚刚涉险度过一劫,又整治了陈九,她心里很高兴,这点累也算不得什么了,便说道:“凌哥哥,你去睡一觉,我去河边看看网。大半天没回来,可别被什么人给偷了去,那可是新买的网。” 杨凌哪里能放心她一个人去,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曲小白忖了一瞬,道:“也好,你和我一起,咱们收了渔网回来,我陪你睡会儿。其实我也还是没有睡够,只是渔网在河里我不放心。” 俨然一个小守财奴。“你等一下,我先回屋喝口水,咱们马上就去!” 通篇的话,杨凌也只是听进去了一句她要陪他睡会儿,想到可以抱着温香软玉入睡,心里就美得慌。 曲小白进屋去了,在水缸中舀了一碗凉水,咕咚咕咚就喝,喝完了水,就着袖子擦了擦嘴巴,正要出门,忽然觉得不对劲。 虽然家里的东西不多,但因为她没有时间收拾,都是胡乱堆放的,她只觉得那些布啊锅碗瓢盆啊什么的,和她走的时候摆放的位置不太一样了。 像是有翻动的痕迹。 她心里一惊,赶忙跑进里屋,一眼就瞧见炕洞子的小铁栅没有关好,“啊……” 尖锐的嗓音穿透屋顶。 杨凌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个箭步蹿到屋里,“怎么了?”却只见她跪在炕前,手伸进炕洞子里摸索着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曲小白有闲情听一听杨凌的声音,一定会从他焦灼的声音里听出点什么。 那已经不是他平素说话的口气。 可惜曲小白正专注于找她的银子。 手使劲往里深,终于在炕洞子里摸索出了她的银子包,拿出来把银子倒在炕上,数了数,一共有八锭银子加一些碎银两,没有少一分一毫,曲小白松了一口气。 “凌哥哥,我以为银子被偷了,吓死我了。”曲小白拍着一起一伏的胸脯,犹自气不定。 杨凌也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吓死我了。” 曲小白拍拍他的胸口,笑了笑:“有惊无险。” 但这个笑实在勉强。沉下心来,她发现,虽然银子没有少,但银子的位置似乎是动了。只可惜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仪器,能够检测有没有指纹什么的,到底是她记错了还是的确有人进来过,她并不敢确定。 她没有把怀疑说给杨凌听,一是不想他有负担,二么,他人傻,未必就能懂。 曲小白默默地把银子收拾好,重新塞进炕洞子里,把铁栅门关好,到灶间拿了一个木桶,拉起了杨凌的手,“走吧,咱们去收网。” 第三十二章 迟来的大礼包是什么鬼 午后的日头有些晃眼,但也还没有到盛夏那般炎热,靠近山根下,微有凉风怡人,曲小白只觉身上的疲倦霎时被凉风吹走。 银子没有动就好,除了这点银子,她也没有什么好让人偷的了。定是自己记错了。这样想着,心中那点疑惑也就随风丢了。 老远就瞧见拴网的那根木桩还在,曲小白兴奋:“凌哥哥,网还在!” 杨凌:只是木桩子还在,网在水底下,能看见啥呀。 但这只限心里想想,脸上拿捏出了和她一样的兴奋。她傻,他得比她更傻才行呀。 曲小白欢快地奔向小水库,娇小的身材一蹦一跳,就像夏日水面的一朵浪花。杨凌在后面,慢慢走着。 面前这幅宛若盛世美好的图画,他不忍打碎。 曲小白跑到地方,检视一遍,果然渔网还在,但她不懂怎么收网,只能等杨凌前来,“凌哥哥,你快点啊,来收网了!” 杨凌的嘴角弯了弯,走到近前,将上衣褪了,只穿一条裤衩下水。 曲小白在来的第一天就见识了他那双又直又长的腿以及他的八块肌公狗腰,但直到现在还是不能对那傲人的身材免疫,脑子里浮出一个令人羞耻的念头:如果现在推倒傻子,算不算趁人之危? 呸,曲小白,现在的你已经饥渴到连个傻子都能瞧上了吗?你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他可是个单纯的跟三岁孩子一样的傻子啊! 曲小白暗骂自己一声流氓,也挽起了裤腿,提着木桶站到了清凉的浅水中。 杨凌已经游到了水中央,将挂在木桩上的粘网解了下来,招呼曲小白:“媳妇,拉绳子。” 曲小白听言,忙也解开了压在石头下的绳子头,笨手笨脚地往上拉。网露出一点端倪,上面挂了一条二两大小的小鲫鱼,曲小白兴奋:“哇,凌哥哥,有鱼!” 杨凌游了回来,拿了木桶,往木桶里摘鱼,他的手法很利落,一点都不像他平时说话那样迟钝。 如果不是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傻子傻到连狗食都吃过,还被村里七八岁的小孩子欺负按到泥地里喂过泥巴,曲小白定然是要以为这傻子是伪装的。 当然,杨凌现在的确是伪装的。 曲小白那颗怜弱的心又洋溢出了母性的光辉,虽然现在她也很弱,但还是暗暗发誓要让傻子过上好日子,再不被人欺负。 拉上来一丈多长的网,统共也没有几条鱼,且都是些二三两的鲫鱼,曲小白略有些失望,“唉,怎么一条大鱼都没有啊,鱼都死哪去了?” 杨凌但笑不语,曲小白觉得他那傻笑,不开口的话,给人的感觉还蛮高深的。 拉着拉着,渔网忽然拉不动了。 “凌哥哥!莫不是有大鱼!这么沉!” 杨凌看她拉的吃力,忙过来帮她,上手一拉,心头一凛。擦,这手感这么沉,根本就不像是鱼! 他安抚地拍了拍曲小白的双手,然后,一个猛子扎下了水。 水中略浑浊,视线不太好,但依稀可以视物。杨凌潜到了水底,沿着渔网查看,终于,在中间的地方,发现一样物事压住了渔网。 那是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上面雕刻了一种他没有见过的花纹,他蹙眉端量了一瞬,果断地把箱子捞了起来。 还挺沉。 他把箱子带出水面,曲小白朝他喊道:“凌哥哥,不是鱼吗?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 杨凌夹着箱子游到了岸边,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曲小白也放弃了拉网,围上来看那个箱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哭笑不得。 那箱子,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保险箱!保险箱上还贴了个商标:时空保险柜。 这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东西,肯定是现代来的。再看它那个时空的商标,曲小白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莫非,这跟她的穿越有关? 不管怎么样,先弄回去把密码锁打开了再说。 “凌哥哥,赶紧把网收了,咱们回家。” 杨凌疑惑地瞧瞧曲小白,又疑惑地瞧瞧箱子。 曲小白的表情说不上是惊是喜是哭是笑,杨凌从她脸上只看出了一句话:这个箱子,她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多说话,乖乖去收了网。网上粘了十几条鲫鱼,没有大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箱子的关系,把鱼都吓跑了。 收拾完毕,杨凌一手提了木桶和渔网,一手夹了箱子,往家的方向返回。 曲小白两手空空,紧紧跟上他的步伐。心里面一边想着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边又想着,似傻子和她这样的劳动力,杨家给撵了出来简直就是瞎了心了! 回到小屋里,曲小白迫不及待地让杨凌把箱子放到了小方桌上,开始研究箱子的密码。 杨凌搬了个板凳,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研究。 密码锁上十个阿拉伯数字,组合可多了去了,这要是一个一个试过去,那得到猴年马月?老天也既然让她有机缘得了这个箱子,不会这么缺德让她把余生的时间都耗费在解密码锁上吧? 连续试了几个数字之后,密码锁纹丝不动。 或者,可以试试跟自己有关的数字?毕竟这个箱子在她家附近发现,又是和她来自于同一个时代的东西,很有可能,这东西和她有关。 生日?1213 纹丝不动。 来这里的日子?0601 依旧纹丝不动。 原主的生日?0524 丫挺的,还是没有反应。 杨凌的生日?0728 没有反应。 随便捅吧,0000,0001,0002,0003…… 咔嗒,开了! 我去,这是个什么尿性的密码,0003,竟然开了! 杨凌眸光里闪过一抹幽深。她戳一戳这些不知是什么符号的鬼东西,竟然就把箱子戳开了! 曲小白十分无语地打开了箱子,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时,心情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 里面放了几本书,都是那种现代刊印的书籍,还有一只类似手镯的东西,看似铂金或者银质的,上面雕刻着莲花花纹的浮雕,蛮精致,曲小白拿起手镯,她本来只是想要看看它,但这时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念头:戴上它。 这个念头她竟无法拒绝,不由自主就把镯子戴在了手上。杨凌要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镯子本来挺大的,但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之后,忽然就缩水了一般,变成了和她的手腕合宜的大小。 杨凌默然地看着这一切,试着去摸了一下手镯,材质和市面上的银镯子略有区别,更坚硬。 他偷偷捏了一下都没有捏得动。 如果是市面上的银镯子,他的手劲可以轻易给捏碎。 曲小白心里也惊诧,试着往下褪了褪,根本就已经褪不下来。 她摸着镯子,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一个合成声音:“曲小白,你好,欢迎踏上你的穿越异世之旅,我是你的穿越伴侣,超强度娘。你可以向我查询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信息,当然,不确保所有的信息都能给你解答。 保险箱里的书籍是赠送你的穿越大礼包,希望你能喜欢。 另外,附赠你美男一只,只确保颜值,不确保质量。 祝你旅行快乐。” 这果然是她的东西——穿越大礼包。 度娘,书籍,美男。为什么她的大礼包这么奇特。 人家穿越,好歹会有个金手指呀空间储物柜仓库什么的,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最不济也会带着淘宝闲鱼什么的,可以买卖商品赚钱。可是她的呢? 度娘诚有用,打拼还得靠自己。 书籍,那是给她打发时间的吗? 美男……是面前这一只吗?颜值确实是有的,但质量……“傻子,是你吗?” 杨凌愣怔:“什么?” 曲小白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你可以用吗?” 杨凌不明白她这没头脑的话从何而来,但看她那充满着欲望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体的某一处,他不由也看了一眼,略显茫然地答:“应该可以用。” “XX你个度娘,我可以拒绝这个大礼包吗?傻子是个银样镴枪头不能用,我也不爱看书,更不爱从头开始奋斗。” 曲小白脑子里下意识地浮出一句骂语,没想到,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度娘那合成的声音:“大礼包可以拒绝,穿越不可以拒绝。” “XX你个XX,为什么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都来了那么久,还受了那么多的苦,你他妈的却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还负不负责?” “对不起,这是度娘的失误,来的时候计算有误,降落点出现偏差,还砸死了两个人,导致你差点被下入大狱,作为补偿,度娘送你一个商机好不好?” ……原来那两个溺水的人是它的杰作! 曲小白一时气结,半晌才缓过来一口气,“XXXX度娘,我不想要商机,我想回我的时代去。” “麻烦以后不要对度娘飙脏话,不然度娘可能会罢工。如果你想要知道回你的时代的办法,升级度娘,度娘便能帮你解答。” “居然真的可以回去?怎么升级?”这他妈的真是意外的惊喜,曲小白赶紧在脑子里问了一句。 “你变强了,系统自然就会升级了。” “……” 杨凌看着曲小白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儿,不由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难道是中邪了?莫非这箱子和这镯子,都是邪物? 杨凌蹙眉,手上攒了劲力,往曲小白腕子上的手镯捏去。 第三十三章 傻子不是正常人 曲小白懵逼地看着杨凌:“傻子,你要干什么?” 杨凌一捏之下,没有捏得动,又加了一把劲,那镯子仍旧是纹丝不动,倒是把曲小白的手腕子都揉搓红了。 捏的不行,他又改为两只手拉扯,那镯子仍旧是纹丝不动,曲小白实在瞧不下去了,问道:“傻子,你是想把它摘下来吗?” 杨凌点点头,依旧不放弃地研究那镯子,寻找上面是否有机关之类的。 曲小白忙拍开他的手,把手镯护了起来,“别费力气了,傻子,这玩意儿,我还蛮喜欢的,就戴着吧。” 傻子的力气还蛮大,万一这玩意儿不小心被他给弄坏了,她还用不用回去了? 杨凌瞧着她那变幻莫测的脸,以及对这镯子的宝贝程度,眼底掠过一抹幽深。 可以确定,这镯子,这箱子,对于她来说一定不是陌生的,甚至有可能是她梦寐以求的,所以她才表现得如此失常。 可她一个在农家院里长大的姑娘,在此之前,甚至连杨树屯都没有出过,又怎么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扯上关系的呢? 杨凌心里万千疑问,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曲小白稀罕这些东西,她不会让他把这些东西扔掉的。 曲小白又去箱子里翻了翻那些书籍,三本书都是十六开大小,分别是《大凉朝商路分布全图》、《大凉朝上层社会关系网》、《大凉朝野史》,其中除了那本野史,都是薄薄的册子。 有了这三本书,再加上度娘加持,可以说,只要她不懒,未来的路一定是康庄大道。 起初因为不能回现代而生出的浮躁和焦灼淡去,曲小白渐渐接受了现状。况且,就算没有找到这个保险箱大礼包,她还不是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想明白了的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把书放回保险箱里,重置了密码,想了想,把保险箱放到了柴房里,用一堆木柴掩盖上了。 这个小破屋没个安全的地方能藏东西,她盘算着得赶紧赚钱,赚了钱好盖一座大房子,最好能在大房子里弄一间暗室,藏她的宝贝。 嗯,以后她会拥有很多。 杨凌看她藏东西的样子十分好笑,不由傻笑出声,她回过头来,绷着脸严肃地说道:“不许笑。还有,这个东西藏在这里,一定要帮我看好了,不能被别人偷去。” 杨凌点点头:“喔。” 藏好了东西,她回头对杨凌笑道:“凌哥哥,咱们去做鱼吃吧。今天天色晚了,况且捞上来的鱼也不多,我就给你做鱼吃,赶明儿再捞了鱼再去卖,好不好?” 刚才还激动地喊他傻子,这会儿又成凌哥哥了,她这是恢复正常了?“好。”杨凌又点点头。 “凌哥哥,那你会杀鱼吗?” “会。”杨凌咧嘴一笑。 “嘿,其实你个傻子可操作性还是很强的,活计会干的不少呢。” 她这算是瞧不上他还是夸奖他?杨凌一时也没想明白,他也懒得去想,但还是戏弄了曲小白一句:“可操性。” “不对,是可操作性……不是可操性。” “哦。”杨凌转身去杀鱼了。 曲小白这厢把火点着了,先在小灶上把米饭蒸上,然后又去洗了些青菜,边洗边觉得杨凌刚才那话有问题,尼玛的什么叫可操性? 傻子你不要仗傻行银啊喂! 探头看看,傻子在门外杀鱼,杀得很认真,一点没有多想的样子,可她老人家的脸已经因为想到了什么胀得红透了。 跟傻子不能认真。曲小白郑重地劝慰自己。还有,对傻子不能想些有的没的。 等杨凌把鱼杀完了,清洗得干干净净的,端给了她,她在脑子里问度娘:“XX你个度娘,鲫鱼汤是怎么做的?” 对度娘的失误她还是不能原谅,开口就想骂它。 谁知度娘一声不吭,半点反应都没有。 “啊喂,不是吧,你失误还罢工?” “行行行,我收回刚才的话,我跟你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骂你XX了。得,赶紧告诉我鲫鱼汤怎么做好不好,不然今晚又得吃臭鱼了。” “先准备葱姜蒜,葱切成葱花,姜蒜切成末,然后,锅里放油,等油热,先把鲫鱼放锅里煎至两面微黄,盛出来备用,然后,锅里放姜蒜爆香,下入煎过的鱼,加水,放料酒,炖一个小时以上。最后出锅,放盐和葱花香菜,就搞定了。” “喂喂,我家里没有料酒。” “傻子,比你男人还傻!你不会用普通的白酒或黄酒代替啊?花雕也行啊。” “我不骂你,你也不许骂我!我家已经有一个傻子,不需要再多一个傻子了!” “成,不骂你,你自己做吧。” 曲小白接过杨凌洗好的鱼,照着度娘给她的方子,先在锅里放油,然后是煎鱼,再然后下入姜蒜爆香,一步步做来,虽然不及那些常年出入厨房的老手有条不紊,但也已经比第一次好多了。 等放上水,开始了漫长的炖鱼过程,她又去洗了一碟子樱桃放在小桌子上,招呼杨凌吃樱桃,她则去把买的布翻了出来,先给杨凌量过了尺寸,吩咐杨凌:“凌哥哥,你烧火,我先把布给剪裁好,晚上就给你缝件衣裳。” 她说着进里屋去了,把布叠好了铺在炕上,按尺寸用炭笔画好了,开始剪裁。 因为以前只是大略学习过,没有实际操作的机会,她剪裁得很慢,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裁好了。 等她裁好,鱼汤也炖得差不多了。 她去掀开锅盖一看,哇!奶白奶白的汤,香气扑鼻,“度娘,加多少盐?” “适量!” 雾草,适量是多少?你们这些人工智能果然不可信。 她只好试着往里加,加一点,尝尝,不够味就再加一点,一直加到味道差不多,满意地尝了一大口,盛到了汤碗里,里面撒上葱花香菜,齐活! 喷香喷香的。 盛出了鱼,她又炒了一盘青菜。 诚然,这种小菜就不用麻烦度娘它老人家了,她自己就可以搞定了。 小菜炒好了,她又把剩的牛肉拿出来切了。好在现在的天温度还不是太高,牛肉没有坏掉。 杨凌吃惊地瞧着桌上的饭菜,这丫头的厨艺像长了翅膀一样,怎一个突飞猛进可以形容! 他偷偷地打量她。 她哼着不知是什么调子的小曲儿,看样子很高兴,盛了米饭出来,依旧是大碗给他,小碗给自己。 两个人坐在屋外共进晚餐。 来这个世上这几天,今晚的饭菜无疑是曲小白吃得最舒心的。杨凌吃得也很舒心,小丫头亲自做的饭菜,什么样的他都能吃得下,更何况今晚做的很好吃! 吃完饭,杨凌主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曲小白则开始把裁剪好的布拿出来,坐在外面缝衣服。 她也不会做什么复杂式样,就做了最简单的长衫。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映在她的脸上,她白皙的肌肤映成了金红色,杨凌站在灶台前,不时偷瞧她一眼。 她恬静而自信的样子,很美。 美得他恨不能就把她抱回屋里,好好啃,用力啃。 可他现在还不能。这种滋味就如同将他一颗心架在火堆上烧烤,烤得滋啦啦响,火急火燎的。 待天色快要黑下来,曲小白已经缝完了主要的部分,就剩下把袖子给缝上去了。杨凌收拾完了碗筷卫生,出来找她,不由分说就把她手上的活给夺了过去,拉着她往河边走。 “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曲小白被他拉得脚不沾地,哭笑不得地问他。 傻子这是又抽什么疯? 杨凌把她拉到河边,“洗澡!”傻里傻气的样子让曲小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拍开他的手,佯怒:“洗什么澡洗澡,现在活都还没干完呢!咱们虽然有了一点点积蓄,可那点银子花完了也就没了,必须得想办法先赚钱啊!等我给你缝完了衣裳,咱们就再去水库里把网撒上,看看能不能再捞点鱼,明天去镇上卖了,换点银钱。” 小丫头这精打细算勤勤恳恳的,可真有个过日子的样儿。杨凌心里吃了蜜一样甜。 “等着。” 杨凌撒丫子跑了回去,曲小白只好在河边等着他,他一瞬便跑了回来,手里拎着渔网,扬手给她看:“走!” “你个傻子!” 曲小白除了无语,已经没有什么词语堪可形容此时的心情。被杨凌一路拉到小水库,都没有用她动手,杨凌就把网给下到了河里。 然后,杨凌爬上岸来,重新拉了她的手手:“洗澡!” “行,洗澡。” 手都被他攥疼了,能不依他吗? 往回走,到了清澈的山泉边之后,曲小白挣开了杨凌的手,“你,在这里洗,我去前面洗。”她可不想重复第一天的场景。 “怕。”谁知杨凌又故技重施。 “……”曲小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捉弄她了,“怕也不行!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咱们是不能在一起洗澡的,你懂吗?” “不懂……”杨凌一副怕怕的表情。 “不懂就给我记住了!” 曲小白简直要暴走了。这特么就是傻子跟正常人的不同,正常人谁没有个羞耻心,可傻子没有! 傻子不是正常人! 第三十四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杨凌尝试耍赖,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曲小白将他甩得远远的,回到房前小河流里,看看四野空无一人,确定那些村子里的野孩子短时间内不可能到这里,才宽了衣裳,下河洗了个痛快。 杨凌没有追上来。毕竟追上来除了让自己火烧火燎的难受,也做不成其它。 曲小白洗完了澡,回到屋里,点了灯,把灯挪到炕上,开始缝制没有缝完的衣裳,而杨凌也不知道是不是玩嗨了,迟迟没有回来。 曲小白一边缝衣裳,一边和度娘说话:“度娘,白天你说要赔偿我一个商机,商机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戍边军就驻扎在东山脚下,五万军队,每日的菜蔬消耗很大,而此地的人们渔民居多,鱼类供应已经超过需求,所以,你可以多种些蔬菜呀。” “可我没有地,我门前门后这片荒地都是石头沙子,啥也种不了。唉,你帮我查一下,村子里有没有比较不错的地往外卖的,我去买点儿地,就照你说的,种菜。” “村子里的好地都在杨兴茂和杨大鹏的手里,寻常百姓有的是他们两家的佃户,有的是他们家的长短工,有的自己有几亩地的,肯定也不会卖的呀。” “……”得,还不如不说。 “那附近村子里呢?” “容我给你查一查。”两秒钟之后,“离此往西五里远的三里河村倒是有个地主,姓张,想要搬离这个常年战乱的地方,他正要往外卖地,你可以去看看。” “知道了。” “不过要提醒你一件事,三里河村是朱桂花的娘家,朱家在村里可也算是一霸。” “……你砸死的那两个人,也是三里河村的,因为这,我和朱家就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XX你个XX,度娘你端的好手段。”曲小白神情幽幽语气也幽幽。 那厢万能的度娘陷入了一阵沉默,曲小白鄙夷地想,八成是逃避去了。 她暂时也没有什么要请教的问题,遂不再理它。 曲小白缝完了杨凌的衣裳,累得手酸脖子疼,揉了揉脖子,她下炕去把保险箱端了出来,打开,挑了一本《大凉朝商路分布全图》拿了出来,又把保险箱锁上,回到炕上,倚着炕被开始看书。 不看不知道,一看心都凉半截。 大凉朝三十六郡二百单八县,其中最为富庶的江南十郡握在了靖南王吕崇的手上,吕崇乃当今皇帝吕简胞弟,当年因为争皇位,与皇帝结下不解之怨,取而代之之心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的。 以燕江为界,南北不通商,来往的唯一通道是燕江桥,桥头南侧有靖南王的兵把守,北头有皇帝的兵把守,盘查相当严苛。 大凉朝西部有羌戎虎视眈眈,时犯边境,虎翼将军叶之先镇守西北边境,边境周围四郡人烟稀少土地荒芜,基本上,人都逃到内地去了。 东北部,也就是她所在的这个南平郡以及周围五郡,由镇远将军慕慈恩镇守,边境上的狄夷每年都要来犯几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但因为这个地方土地肥沃水利条件好,此处的百姓不像西部那样都流亡内地,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没有逃的打算。 因为连年征战军耗极大,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不管是内地还是边疆,百姓都过得清贫,做生意,那是很难啊。 南平通往内地的几条商路,因为土匪的猖獗,都不太通了。 至于别的地方的,就更不用说了。 曲小白大略翻完,深深吸了口气,默默地把书送回保险箱里,换了一本《大凉朝野史》出来,还是看看野史轻松一下吧。日子苦,就不要再让心情也苦了。 杨凌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曲小白闻见一股似血腥味的味道,心头第一个念头是傻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跳下了炕,“凌哥哥,你怎么了?” 她跌跌撞撞跑到外间,却只见杨凌的手中拎了四五只雉鸡,还有一只山猪崽子。 雉鸡还都是活的,用布条拴住了双脚,串成了一串,山猪却是死的,被放了血,脖子里血糊糊的一片,杨凌炫耀似地把雉鸡和山猪举给她看,她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无比兴奋,笑得见牙不见眼:“哇!雉鸡!山猪!” 但很快她的笑容就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黑脸,“你去打猎了?那山上有猛兽,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杨凌瞧着她小脸儿胀得绯红,是真生气了,再看她还赤着脚呢,虽然是初夏,地上不凉,但泥地上又脏又乱,灶台边还有扎脚的碎柴,他赶忙把雉鸡和山猪都扔到了柴房里,抱起她就进了里间。 曲小白被他搞得一阵晕乎,捶打他的后背:“你做什么?你个傻子,放我下来,我在跟你说很严重的事你知不知道?” 杨凌将她搁在炕边上,转身去拿了棉布,在水里投了一把,给她把脚擦干净了,才正正经经委委屈屈地说道:“不敢了。” 曲小白哭笑不得,拉了他的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像一个慈母一般地说道:“凌哥哥,下次不要一个人去冒险了,知道吗?” 杨凌重重地点头:“嗯。” “去洗洗手,上炕,我给你讲故事听。” 她是真的把他当小孩子了。不过听听故事也无妨,杨凌去把手洗了,身上也用凉水又冲了一遍,才回到炕上,钻进被窝里来。 曲小白朝他靠了靠,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凌哥哥,我给你讲个宫廷的故事吧。” “嗯。”杨凌瞧着曲小白那张秀气的脸,忽然觉得很热,将被子一掀,露出了他的大长腿和腹肌来。 “咳,你……你很热吗?” “热。” “好吧。那你注意别着凉就行。” 虽说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她又不是这个时代里受封建思想荼毒的女性,再者,她还是他的媳妇呢。就算这个时候睡了他也没什么的吧。 诚然,她才不会无耻到连傻子都不挑嘴。 但,把他当个男模欣赏欣赏也好啊。 想通这些,曲小白的目光就有些放肆了——几乎可以算是冒精光了,“嗯,我听说了一件趣事儿。原来,当今皇上那位已故的皇后,不是因为生病死的呢。” 杨凌听见这句,身体猛然一僵。 但他本来就是傻傻地躺在炕上,曲小白瞧不出他那细微的变化,继续道:“二十年前,一个叫容梁的士大夫,把他的妹妹送进了宫,据说,他那个妹妹,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一下子就把皇上给迷住了,没用上半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才人升至了贵妃,简直可以说是平步青云啊。” 这是大凉朝人尽皆知的事,还一度被传为了美谈,她知道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她说的那一句“皇后非病死”,让杨凌很震惊。 “我跟你说啊,这太漂亮的女人,就是祸水,所以,以后见到漂亮的女子你一定要躲着走。咳,当然了,我除外,我很漂亮,但我不是祸水。” 曲小白的这句题外话差点把杨凌逗得憋不住笑。丫头,你么,充其量就是秀气,不难看好吗。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眼里她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 “嗯。” “继续跟你讲,这个容贵妃呢,其实是一个善妒的女子,她心里憋着要把皇后给拉下马,于是,就开始设计皇后。她想出了一个极其狠毒的计策,让她的哥哥从宫外弄了个男人进宫,假扮成太监,放到了皇后的身边。 皇后哪里知道他是个假太监,况且,她也不知道假太监是容贵妃搞到她身边的,不然,好歹也能防着些呀。 这假太监脑子还挺聪明,很快,就取得了皇后的信任,成为近身伺候的太监。 转过年,皇后怀孕了,容贵妃对皇后的嫉妒就更甚了,于是,就让假太监在皇后的饮食里下了药,那药十分下流,就跟陈九要给我下的那种药似的,但比陈九那个药厉害多了! 皇后吃了药之后,意乱情迷,她自己也感觉出了不对劲,但为时已晚,那假太监把她的衣裳扒了,将她推倒在床帐里……” “不听不听不听!” 杨凌忽然打断了她,还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曲小白一直沉浸在故事里,压根儿没有瞧出来,打从刚才,杨凌的眸子里就一片乌黑,几次欲阻拦她,想要告诉她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讲出口的! 但他更想问一问,这种秘辛中的秘辛,她一个乡下丫头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他猛然就想起了,今日得到的那个箱子里,有几本奇奇怪怪的书,其中的一本,叫作《大凉朝野史》。想来就是从那上面看见的了。 那箱子的来历,让杨凌好不困惑,他一直在琢磨到底那是谁扔在河里的箱子,以致于就没来得及阻拦曲小白,让她讲了这许多出来。 曲小白却以为杨凌是怕了,忙握住他的手,安抚他:“你别怕,我不讲了就是了。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在外面说的,我就是跟你说说而已。凌哥哥,你也不要跟别人讲起,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告到官府,会杀头的。” 她做了个砍脑袋的动作,想要以此警告杨凌。 第三十五章 收保护费的 杨凌又何须她来警告,他只恨不得要警告她一番。但曲小白看起来也不是个会出去乱说的人,警告的话他又咽了回去。 曲小白看起来很担忧他,杨凌计上心头,哆哆嗦嗦朝她靠过去,往她怀里钻。 曲小白懵逼了。 他的热乎乎的大脑袋一头就扎进了她怀里,还很自觉地把她的被子往自己身上扯,要不是看他浑身发抖,曲小白真想一脚把他踹飞了。 “凌哥哥,你回自己的被窝里去,乖,好不好,我再也不说吓人的故事给你听了,而且,我就陪在你身边,你不用害怕的。” 曲小白试图用哄的。 笑话,哄能好使么?好不容易找着个借口贴上来,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他应享的福利。 曲小白哄了半天,也没有把他哄走,反而把他给惹急了,出了一额头的汗,最后也只能作罢。 不过,好在傻子他够傻,即便躺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逾矩的动作,横不过是把他那修长的大腿硬梆梆的胸肌以及变化明显的部位紧贴着她。 她能对一个傻子做不是人的事儿吗? 不能。 她只能紧闭双眼蜷着她的小身板艰难地让自己睡觉。 杨凌却实在睡不着。软玉温香抱在怀里能睡得着才怪! 而且,他睡不着的原因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小丫头得的那三本书,那两本还好说,这本《大凉朝野史》却实在太过危险,他想着,一定要想个办法警告一下小丫头,不能让她因为这本书犯什么错误。 这可是会让人掉脑袋的!原不是一个朱长松陈九那种小角色可比的危险! 一时间他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只能作罢。 小丫头软软的温温的香香的小身板就在怀里,她睡得还蛮香的,他试着揩了一把油。小丫头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他又胆大了些,到处摸了摸。 小丫头睡觉也太沉了些,这都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以后要日日睡在她枕边,不然她被人抬卖了都不带醒的。 后来么,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就贴着小丫头睡了过去。 第二日晨起,小丫头睡得足足的,先他一步醒来,然后:“啊……傻子!” 尖锐的喊声刺破屋顶呀。 得亏这是在荒郊野外。 杨凌迷迷糊糊睁开眼,“啊?怎么了?”他猛然坐起来。 “没事,你压到我胳膊了。麻烦让一下。” “哦。” 曲小白已经气结,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晃荡着,穿上了裤子,去了外间洗刷去了。 她气结了半晌,才想起来身上衣裳还是湿的,只能先把衣裳褪下来,谁知刚褪下来,杨凌又回来了,看见她雪白雪白的样子,一时没挪开眼。 “傻子!滚出去!” 小丫头的脑子构造太奇特了,他昨晚都抱着她睡了一晚,她还在意他看她? 但小丫头看样子的确是气得不行,他不能太惹她,还是先退出去吧。 曲小白看杨凌出去了,赶紧换了里衣,到外面拿了块棉布洗面巾,在水里投了投,拧得半干,将身上脏的地方擦干净了,才又回去穿好了外衣。 其实天色刚微微亮,曲小白洗漱过后,便拉上杨凌,先去了河边收网。 杨凌干活自然利索,不大会儿功夫,就已经把网收了上来,今日的收获远胜昨日,不但网到了好几斤鲫鱼,还有四五条大鲤鱼,每一条都四五斤沉,把粘网都差点扯碎。 “咱们赶早市去镇上卖鱼,顺便,再把那几只雉鸡和山猪都带上,一起卖掉。” 曲小白心里很高兴,虽然这些东西加起来也不算多,但总算是有收获。 杨凌把鱼和雉鸡及山猪主动地装到推车上,然后又把曲小白也“装”到了车上,推车开始往镇上走。 傻子干活的眼力见儿是无可挑剔的,当然,前题是把他目为傻子,如果是个正常人,干这点活就太过寻常了。 曲小白也不挑他的缺点,只要能够不让她操心不拖她后腿,她就知足了,就当她报他的相救之恩了。 乡下人起得早,一路上遇到不少的村民在地里干农活,遇见有好说话的,曲小白就和他们打声招呼,有那些素日就不睦的,曲小白只当做没有看见,闷不做声经过。 自然,也会引起他们的不满,说一些很过分的话,曲小白捂上耳朵,假装没有听见。 和这些人一般见识,没得掉自己的身价。 很快,就来到了镇上的早市上,曲小白一眼就瞧见有一些士兵模样的人在采购,忙从车上跳下来,去拉住一个士兵的衣裳,士兵转回头,见是一个农妇打扮的小娘子,凶巴巴问道:“什么事?” 曲小白满面含笑:“这位爷,我这里新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的鱼,还有雉鸡和山猪,您要不要?” 士兵往她的车上一打量,“只有这些?” 曲小白笑着:“嗯,少是少了些,可是新鲜呀,您看这雉鸡,还是活的呢。您再看这山猪,多么肥啊!爷,这可是不多见的野味哦,这个时节是农忙时节,都没有进山打猎的,您看看这早市上,绝对没有第二份儿呀。” 曲小白刚说完,就有一个年轻汉子手里拎着几只野鸭在面前经过。 打脸啊。 曲小白立即道:“那是水鸭子,肉可是腥的很呢,哪里有山里的飞禽走兽美味。” 虽然她声音很低,但还是被那年轻人听见,年轻人转回头来恶狠狠瞪着她,害得她不得不赶紧赔罪:“对不起,我不是说您。” “有病。” 年轻人甩下一句,拎着野鸭走了。 曲小白正要再和那士兵推荐一下,谁知士兵也走了。她无奈地瞥了一下杨凌,“傻哥哥,你说,他为什么不要这野味啊?” 杨凌很想告诉她,傻瓜,那士兵看上去瘦不拉嚓的,一看就不是搞采购的兵,顶多就是个来跑腿的呀,你问错人了。不过,他知道了,会去跟长官说的。 曲小白寻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位置,把车上的货物都卸了下来,然后和杨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蹲下来,等着人来问价。 雉鸡稀少,别说,还真有几个问价的,曲小白想着也不能要太贵了,否则卖不出去,想了想,报了三十文的价格,没想到问价的人连连摇头,走得利索。 蹲了半个时辰,也只是有价无市的买卖。 曲小白有些急了,“凌哥哥,卖贵了吗?” 回答她的是杨凌的傻笑。 她很无奈,不由抚着那只手镯问度娘,“度娘,卖不出去怎么办?” 度娘:“使劲儿卖。” “XX你个XX。” 想她曲小白,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毕业于哈佛商学院的高材生,虽然没有接手她老爹的企业,那只是因为她的兴趣在于唱歌,今日若是连个野鸡都卖不出去,那让她老死在闭塞的封建社会里好了。 “哎,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鲜的雉鸡新鲜的鱼嘞,还有一头肥美的山猪嘞。买一只野鸡送半斤鲫鱼嘞。” 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别说,还真有上来问价的。 “雉鸡多少钱一只?”问价的是一个长相富态的中年人,想来是哪个地主家的管家什么的。 曲小白陪着笑:“大叔,雉鸡三十文一只,送半斤鲫鱼。” “半斤鲫鱼够干嘛的啊?” “大叔您可以再买点鲫鱼,二一添作五,回去炖个鲜美的鲫鱼汤啊。鲫鱼也不贵,三文钱一斤。”这才是曲小白的小算盘,送半斤鲫鱼不够做一盘菜的,只能再买一些鲫鱼。 “你这小媳妇还怪会做买卖的嘞,成,就买一只吧。再给我来一斤鲫鱼。” 这大叔还挺爽快,成交。曲小白借旁边卖菜大叔的秤,称了一斤半的鲫鱼,用草藤穿好了,给大叔拎着,又让那大叔挑了一只雉鸡。 中年男子给了钱,曲小白双手接过来,笑着道:“谢谢大叔。” 收下三十三文钱,曲小白脸上笑开了花。 这钱拿着,心里踏实,不像之前那五百两银子,她总觉得是个阴谋。虽然最终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她还是觉得不安。 刚送走了大叔,忽然一个穿着绸子料半大褂子,一脸油光的男子走了过来,男子约莫二十来岁,嘴巴歪着,一脸邪笑,上来就对曲小白道:“小娘子,交钱。” “交钱?交什么钱?”曲小白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杨凌也站了起来,胳膊挡在她面前,虽然脸上傻乎乎的样子,但眼底却是一抹凌厉。 “交什么钱?保护费。” “我凭什么交保护费给你,你保护我什么了?” 娘的,瞧这人一副二流子的模样,太恶心了。她曲小白岂是向恶势力低头的人?一句话就想让她交钱,门儿都没有! “姑娘,你还是给他吧,来这里摆摊的,都要交的。”旁边卖菜的大爷说道。 曲小白并不是不听劝的人,但有了第一次低头,以后就必须每一次都得低头。曲小白没有生气,只是心平气和地道:“这位大哥,保护费我不是不可以交,只是您这保护费,有没有官府的批文?如果有批文,我二话不说,这个钱肯定交。” 第三十六章 狐狸精 “哟,还跟小爷我杠上了!批文,有倒是有,但我就是不想给你看。小娘子,你能奈我何?” 油腻男子往前跨一步,一脚就踏在了山猪的脑袋上,使劲地在山猪脑袋上踩了踩,那山猪的脑袋被他踩得都扁了,口鼻里都渗出血来,瞧着甚是可怖。 杨凌气鼓鼓的,张牙舞爪就要扑上去打他,曲小白伸手一挡,把杨凌挡了回来,冷冷地道:“把你的臭脚给我拿开!” “想让小爷把脚拿开,交钱!” 曲小白瞧着已经被踩烂的猪头,眼眸里怒火愈甚,“我已经说了,想让我交钱,第一,把文书拿来!第二,你现在踩坏了我的货物,你得赔给我!” 她的嗓门儿高,一下子就招来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把她的摊位围了个水泄不通。 旁边卖菜的大爷不忍看她吃亏,劝道:“姑娘,你别较真儿了,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人群里也有人劝道:“小姑娘,他是县里朱老爷的弟弟,人家有权有势的,你还是不要跟他治气了,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是啊,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要吃亏的。” 都是小商小贩,贫苦的人,可怜贫苦的人是自然。曲小白却从他们的话里听出来一个信息,这人的哥哥,在县衙里当差,还姓朱。 她立时想到,这个姓朱的,多半就是笔吏朱长松的弟弟。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她原主的记忆里,这朱长松的确是有一个弟弟,叫朱长柏,素日介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仗着他兄长当个小笔吏,竟然横行乡里干这样的勾当,也真是够让人不齿的。 曲小白不欲多事,她一个小小女子,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的,小胳膊的确拧不过大腿,但若是让她就这样认怂,她也是不愿意的。 朱长柏见一圈的人都跟着劝,气焰更是嚣张了,“赔?好啊,小娘们儿,你打算怎么让小爷‘陪’啊?陪吃共睡都可以啊,小爷我是没问题的。” “陪吃共睡?好啊,姑奶奶不发火你当姑奶奶是病猫呀!朱长柏,你大哥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他那个官威,可不是那么好仗的!” 毕竟是二十一世纪叱咤歌坛的红人,又是企业家的掌上明珠,再明白眼下处境,也挡不住她的火爆脾气。 先痛快了再说! 曲小白撸起袖管子,露出她纤细的小白胳膊,朝朱长柏挥了挥,“今天要么赔姑奶奶的山猪,要么,姑奶奶就把你打成这山猪的模样!” 朱长柏哪里会将一个弱小的小女人放在眼里,曲小白身边虽还有个杨凌,但那个傻大个儿,不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出声,还躲到了人群之中,朱长柏已经不把他当个人看,“小爷还就告诉你了,今天,要么就交钱,要么,就陪小爷我睡一宿,小爷就可以免除你的保护费!” “姑娘啊,你就快把银子给他吧,免得被他欺负了去呀!” “你快点做个决定,不然,小爷我就替你做决定了!” “嗖”,人群里忽然发出一声轻响,朱长柏只觉脑后一疼,再一摸,一手的鲜血,“谁?谁他娘的对老子下暗手?出来!不然老子弄死他!” 朱长柏跳脚大喊,人群里却没有一点声音,这些平头百姓看见他脑袋出血,都慌了,一些怕事的已经悄悄溜了,也有一些想看热闹的,也都躲得远远的,并不敢靠近前来。 曲小白瞧见打中朱长柏的,是一颗石子,那打人的手法,神似杨凌,但转头看看,杨凌正安好地待在她身后呢,且瞧他那样子,像是还有些哆嗦,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曲小白恐朱长柏将账赖在她的头上,忙指着人群道:“那个人打的,在那里!他跑了!快追呀!” 朱长柏果然信以为真,捂着头大喊:“在哪里?孙贼,给老子站住!” 百姓都怕祸事会临到自己头上,都急急忙忙四散而逃,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打的他,他盲目地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 曲小白趁着乱,赶忙把货物装到车上,拉了杨凌的手,“凌哥哥,快走,快走!” 杨凌推了车子,两个人赶忙离开了早市,到了一个僻静处,才停了下来,看看太阳都出来了,再不把鱼卖掉的话,就都死了,曲小白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去找几家酒楼试试。 镇上的几家酒楼离早市不远,但这个时候酒楼都没有开门营业,她和杨凌只好一家一家去敲门。 但开始的几家,都已经在早市上买够了当天的菜品,表示可以买下她们的雉鸡,鱼就不要了。 一直走到那条商铺街的街尾,也没有要鱼的,曲小白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回头先把雉鸡给卖了。 她选了刚才瞧着比较实诚的一家店,敲开了人家的店门,“掌柜,这雉鸡我们卖了,也不多要您的钱,刚才不是说二十五文一只吗,这样,您要是把这四只都要了,我给您算二十文一只,您看成吗?” 店掌柜的确是个实诚人,看曲小白瘦瘦弱弱,穿的也很一般,出于可怜,说道:“好,这些雉鸡我就收下了,这样吧,看你们这些鱼也难卖出去,咱们这个地方呀,都以打渔为生,鱼不好卖呀,你要是便宜点呢,我就把鱼和山猪都给你留下。” 曲小白刚才在早市上,的确是看见满早市都是卖鱼的,想要卖出去都难,更别说是卖个好价钱了,她看着那些已经半死不活的大鲤鱼,很无奈:“好吧,掌柜的,这些鱼有二十多斤,这头山猪也有四五十斤,您看我们两个,他傻,我弱,我们维持个生计也挺艰难,您能给多少,就给多少吧。” 说罢,还掉了两颗泪珠子,用袖子抹了抹,抽泣了一声。 “成吧,连雉鸡一起,一共给你们三百文,你们看可以吗?现在这世道啊,我这店也不好做,能不能都卖出去,也还两说呢。” “掌柜,本来,您能都买下来,我感激您还来不及,但我们昨晚辛苦了一夜没睡,才打了这么点猎物,还指着它们能换点粮食呢,您看,能不能再给加点呀?” 俗语说,开口三分利,不给也赔不了什么,这掌柜虽实诚,但价也压得够狠。 掌柜叹了一声,“唉,这年头呀,连年兵祸,都不容易,小娘子啊,我就再给你加二十文吧,你要再不满意,那咱们这买卖就不成了。” “那好吧,那好吧。掌柜大叔,谢谢您。以后有好货,我们还送给您。” “得嘞,我去给你们拿钱。” 掌柜进去,不大会儿便出来,拿了一串钱,交到曲小白手上,“三百二十文,你查点查点吧,小娘子。” “不用,掌柜大叔,我相信您,您看着就是个好人。” “你这小娘子,嘴巴比蜜甜,倒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曲小白羞涩一笑,“掌柜大叔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农妇,夫君又愚钝些,能维持口吃的,就心满意足了,哪敢奢望什么做生意啊。” 收了钱,和掌柜道了别,曲小白和杨凌又回到早市,买了些果蔬和早餐。她今天邀了赵元家的几个人的,总不能让人家去了干坐着。 早市上已经没有了朱长柏的影子,很多摊子也都次第散去,曲小白略略松了口气,心想着但愿这个朱长柏不知道她是谁,她可不想一天天的尽招惹麻烦。 麻烦来了她不怕,但天天尽是麻烦也恶心人不是。 回去的路上,杨凌依旧用小推车推着曲小白,小推车吱扭扭,到村子口大槐树下,曲小白让杨凌停下来,她跳下车,拿了在早市上买的一包水果,叩开了杨二河家的门。 出来开门的是杨二河的媳妇,金枝。 曲小白笑吟吟的,把水果递了上去,“嫂子,昨天亏了二河哥把我们两口子送回来,这点水果,不成敬意,请你们收下。” 曲小白一脸的笑容,却没想到金枝脸拉得老长,一脸的不待见,“我们家二河心善老实,不知道狐媚子勾引人的厉害,可别当老娘也是个心善眼傻的。你送的果子,我们可不敢吃,吃了可别中什么狐媚子毒。” 这没头没脑的一顿酸,让曲小白既尴尬又无语。 恰好杨二河从家里出来,老远就问:“谁呀?”待走到门口,见是曲小白,笑道:“原来是杨凌弟妹子,这么早啊,进屋里来坐会儿。” 金枝白眼一翻:“坐什么坐?杨二河你是不是赶了一趟车脑子就被狐狸精给勾走了呀?” “你这婆娘胡说什么呢?谁是狐狸精了?”杨二河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但他是个怕老婆的,嘟囔得很小声。 曲小白尴尬一笑,“那个,二河哥,谢谢你昨天送我们回来,这点水果算是谢仪吧。我走了,杨凌还等着我呢。” 将水果塞到杨二河的手上,曲小白匆匆就走。 “不要脸的狐媚子,自己家男人傻,就来勾引别人家的男人!荡货!”金枝的骂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第三十七章 咱都不是外人 看在杨二河的面子上,曲小白强忍了冲动,没有去和金枝理论,上了车,催促杨凌道:“凌哥哥,咱们走。” 恰巧赵元家的从地里干活回来,金枝那一番话,她听了个囫囵,笑着说道:“金枝妹子,赶明儿把二河兄弟拴裤腰带上,不就不怕了吗?” 明里说笑,暗里讥讽,赵元家的嘴巴厉害,金枝自知占不到便宜,呸了一声,“嘭”一声关了大门。 曲小白听见赵元家的声音,早就从车上下来,站在原地等着,赵元家的到了她身边,她笑着打招呼:“大元嫂子。” 赵元家的道:“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呀,见是个母的就觉得会勾引他们家杨二河,就二河那个榆木疙瘩,可能会有二心吗?我看呀,就算二河没有二心,她迟早也能给他生造出个二心来。” 曲小白道:“没事儿。二河哥昨天不是赶车把我们从县里捎回来了吗,我就是想着谢谢他,二河嫂子不了解情况,多想我也不会怪她。大元嫂子,一会儿上我家去吧,我请教你点活计。” “成,我吃完饭就去。” “那好嘞,我在家等着你,大元嫂子。” 曲小白重新坐上车,杨凌推她往家走,到家之后,两人先洗了手脸,然后吃早饭。 曲小白买的现成的早饭,包子和油条,包子给杨凌,油条给她自己。两人对坐,吃完了饭,曲小白把之前买的布都拾掇了出来。 她买的布有很多,除了做衣服和床单窗帘的,还有余不少,她把衣服的料子都裁剪好了,床单和帘子的布料也留了出来,最后剩余的布,还有五六丈之多。 杨凌刷完了碗筷,呆在她身边瞧她剪裁,一副呆萌样子,曲小白偶尔也会分出神来瞄他一眼,吩咐他:“凌哥哥,你去把水果洗了吧,一会儿大元嫂子和她的那些女伴们要过来。” 杨凌很听话,且干得认真仔细,洗完了水果,还从中拿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樱桃,递到曲小白嘴边,“吃,甜。” 曲小白不客气地把樱桃叼到了嘴里,唇红齿白,再叼个樱桃,这姿势对杨凌来说,杀伤力过千万了,杨凌一捂鼻子,赶紧往外跑。 恰好赵元家的和几个女人一起走来,瞧见他蹲在门前,鼻血呼哧呼哧往外冒,赵元家的笑道:“哟,杨凌兄弟,这是怎么了?果然是年轻人,血这么旺!” 曲小白听见声音,赶忙下炕,迎了出去,一看来了六七位,这可出乎她的意料,她心里晓得,这些人,可不定都是些什么人,有的是那想要来看热闹的,但她脸上还是笑得一朵花似的:“大元嫂子,红霞妹妹,各位婶子嫂子,你们都来了,这下可热闹了。” 一转眼,就看见了在一旁洗鼻血的杨凌,大惊失色:“凌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一个年纪大一些约莫有四十岁的女人笑着说道:“年轻人血气旺,小白侄媳,你是不是净亏着我这傻侄儿来的?” 曲小白就算没吃过也是见过了太多的,这位大婶子打趣的话她焉能听不出来?但今日来者是客,又都是大元嫂子带过来的,她不能失了礼数,于是笑道:“柱子婶儿,您老人家可是我们的长辈,您这为老不尊的,可别怪侄儿媳妇对您老不尊啦,今天中午一定多灌您老几杯。” 她笑完,弯下腰去,关切地问道:“凌哥哥,你没事吧?” 杨凌摇摇头。小丫头心思细腻着呢,她在众人面前这样关心他,无疑是告诉她们:她和傻子好着呢,你们的谣言,可以不攻自破了。 赵元家一边笑话杨柱子家的:“柱子婶儿,可说你老不正经呢,也不知道收敛着点儿,让侄儿媳妇笑话了吧?看你这张老脸往哪搁!”一边冲曲小白笑道:“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破落户老骚猫。” 曲小白笑笑,脸微微发红。虽然是闭塞的封建社会,这些个老娘们儿可真是让人难消受。赵元家的看她脸红了,忙缓解气氛:“小白妹子,你对傻子兄弟可真好啊。” 赵元家的脑子活泛,这是给她铺路呢,她便顺着道:“大元嫂子,我在杨家的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知道,要不是凌哥哥护着,我恐怕早就被那些人折磨死了,凌哥哥人虽憨,却重情重义,我也不能做那无情无义的人是不是?” 赵元家的握住她的手,很诚挚地说道:“可说是呢,我以前瞧着你们两口子就是不错的,可恼的是,你们以前和那一窝子住在一起,我们也不方便上门去找你说话儿。” “光顾着说话了,大家快屋里请吧……唉,我这屋子小,让大家见笑了,等以后和凌哥哥一起挣了钱,我们也翻盖个大一点的房子。” 曲小白带着大家只在屋里转了一圈,就不得已出来了。屋里实在太逼仄,那张小炕,也只能坐个三四人,这么多人进去,显然坐不下。 幸好,她那日赶集买了不少小马扎,把马扎搬出来,刚好够大家坐下来的,她又忙活着把小方桌也搬出来,把买来的所有水果都洗了,拿出来给大家吃。 杨柱子家的道:“以前我竟不知道,我这侄儿媳妇也是个爽快利落的性子,要我说,你早就该跟那一家子分开过了,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哪里把你跟我那傻侄子当人看了?” 赵元家的取笑道:“柱子婶儿,别人骂他们家说得过去,你怎么说也是和他家没出五服的,你怎好也跟着骂呀?” “快拉倒吧,这个五服出不出也就那么回事,他杨兴茂自打当上了这个里正,哪里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过?”杨柱子家的冷嘲热讽地道。 “哟,柱子婶儿,你这是有怨气呢?” “我把你个烂了嘴的,你这是跟你婶子说话的态度吗?”杨柱子家的作势就要去撕那妇人的嘴。 “得得得,我给婶儿你赔罪还不行吗?那里正老爷该骂,我们都一起骂才好呢!” 一句话惹得一阵哄笑,又有人说道:“小白妹子是个能干的,杨凌兄弟虽然傻,可也能干活,我瞧着呀,分出来这日子没准儿就好了呢。” “可说是呢。侄儿媳妇,你不用怕,婶儿虽然也过得穷,可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婶儿能帮衬的,尽量帮衬。” 杨柱子家的和赵元家的虽然嘴巴都是厉害的,但瞧着心地却都还不错,曲小白心里到底是比前几日刚来的时候安生了,至少,她不觉得那么孤独了。 “谢谢婶儿,谢谢大元嫂子,也谢谢大家不嫌弃,到我和杨凌这小窝棚里坐坐,以后啊,我会和杨凌好好过的。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沏茶。说着话,连沏茶都忘了。” 曲小白起身去拿茶壶,杨柱子家的道:“侄儿媳妇,你别忙活了,我们坐坐就走。” 曲小白边洗茶壶边道:“婶子,你们都先别忙着走,我还有点事要求着各位婶子和嫂子,你们就留在这里吃午饭吧。” 杨柱子家的和赵元家的倒没什么,其他几个一听说有事相求,眸光都闪了一闪,等曲小白沏了茶出来,有两个便道:“家里的猪还没喂呢,我们可先走一步,回去喂喂猪,改天咱们再过来瞧你们。” 强扭的瓜不甜,曲小白也没有强留她们,客套了几句,便将她们给送走了。 剩下的便只有五个人了,杨柱子家的,赵元家的,杨红霞,还有两个和赵元家的素日关系不错的大嫂。 曲小白给大家倒水,杨柱子家的说道:“侄儿媳妇,那两个就是跟着来瞧热闹的,想看你们的笑话,离她们远一些,会扯老婆舌头着呢。” 曲小白笑了笑,也没有多说话。杨红霞一个小姑娘,夹杂在这群老娘们儿中间,早就羞涩得红了脸,这会儿见都不大说话了,才说道:“嫂子,你买的樱桃可真甜。” “你个丫头,就知道吃!”说到这里,杨柱子家的又道:“侄儿媳妇呀,婶儿说句不当说的,你也别生气。这刚分出来,艰难还在后面呢,钱要省着花,日子要细水长流地过,樱桃这么贵,可不是咱穷苦人吃得起的。” 打来了这个世界,这是曲小白听着最为戳心窝子的话,也不知怎么的,眼圈竟微微红了,“哎,婶子这都是向着我的话,我记住了。这不是杨凌昨天进山猎了几只雉鸡,还猎到一头山猪,我们还在小水库里捞了一些鱼,今早都拿去镇上卖了,想着各位婶子和嫂子要来,所以就买了些水果,总不能你们奔着我来,我却没什么招待的吧。” “咱们都不是外人,你不用客套。对了,我来的时候,你柱子叔让我拿上了一串钱,不多,就是给你补贴一下家用,你也别嫌少。”杨柱子家的说着,从衣裳里面的内兜里,摸出了一串钱,瞧着也有四五十文的样子,搁在了桌子上。 第三十八章 以后要做大生意 曲小白忙把钱又塞在了杨柱子家的手上,“婶子,这可使不得,我和杨凌有手有脚的,能挣出饭钱来,你和柱子叔也是庄稼地里刨食儿吃,日子也不宽裕,这钱我坚决不能要。” “你要是不要,就是瞧不起婶儿了。” 曲小白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竟然比亲爹亲娘都对她和杨凌好。 “侄儿媳妇,你就拿着,没别的意思,婶儿和你叔就是可怜你和我侄子,这出来,一没有块能种的地,二连个住的窝儿都是在这野兽出没的地方,好歹,也得先把今年熬过去,等秋天去置点地,种点口粮。” “哎,好,如此,我就接着了。以后,慢慢报答婶子。”曲小白没有再拒绝,再拒绝就无趣了,人情往来,有来才有往,她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 “说报答就见外了,你们两个孩子,好好儿过,婶儿和叔就安心了。” “哎,我们一定好好的。” 赵元家的也从兜里摸了一串钱出来,和杨柱子家的给的差不多,谦让了一番,还是收下了。 另外两个人瞧着就甚不是滋味,尬笑道:“你们两个,也不招呼一声,我们这空着手,啥也没带,这多不好意思。” 曲小白忙说道:“两位嫂子能来就是瞧得起我和杨凌,再说了,我一会儿还有事情求着两位嫂子呢,嫂子若肯帮忙,可是我和杨凌的恩人呢。” “弟妹子这么说就见外了,有什么忙需要帮你尽管说,我们能帮得上的,会尽量帮衬的。” “各位嫂子都能帮得上的。我可听说了,婶儿和几位嫂子的针线活很好,红霞妹子的也很好,我是想着,让你们帮我做几件衣裳。” 赵元家的道:“做衣裳?这倒没什么问题,你从杨家出来,也没有带出来一件衣裳,就身上这件,还是杨吉利他媳妇穿过的吧?是该做几件衣裳了。” “不,大元嫂子,我这几件衣裳,不是做了自己穿的,是要拿出来卖的,你们也知道,我这针线手艺不行,做出来也没人买,所以才想着求各位帮帮我,当然,我可不能白使大家,到时候给大家算工钱的。” 起先大家都怔了一怔,但很快就都释怀,赵元家的很爽快:“嗐,做几件衣裳,还要什么工钱,你把布拿来,我们横竖今天也不用下地干活了,就给你做出来。” “工钱还是要算给大家的,毕竟我这是拿出去卖,也不是自己穿。我知道你们几位都对我好,但一码归一码,咱们娘们儿姊妹关系好是一回事,账目还是要算清的。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再者说了,如果卖得好,以后说不定我们能把这个做成个大生意呢,那以后麻烦大家的时候就多了去了。” 杨柱子家的就笑:“心还不小,成,婶儿等着你做成大生意。” 她是真没把曲小白的话当回事,诚然,在座的谁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当生意是谁都能做的呢? 曲小白笑了笑,也没有急于和她们辩白些什么,她说道:“婶子,大元嫂子,纪文嫂子,林大嫂子,我把先去把布拿出来,你们吃水果喝茶,等我裁剪完了,就帮我缝起来,可好?” 她又不是万能的,就算有度娘的加持,她那点缝衣裳的手艺,也就杨凌那个傻子不嫌弃,真要拿出去卖,那是不可能卖得出去的。 但她是唱演俱佳的明星,对于时装这一块,可以说的非常了解了,不会缝不要紧,她会设计呀。 “度娘,给我几个中间码的女装尺寸,要古装的,给女人穿的。” 曲小白给度娘甩过去一个问题,很快,度娘就给她了一串数字。 而且,万能的度娘不但给了她一串数字,还给了她几张款式蛮新颖的古装图片,她结合自己的想法,略加改良,几款新颖又不失端雅的款式就在脑子里呈现了出来。 可见度娘除了来的时候犯的那个过失之外,其实还是蛮人性化的。 曲小白请那几位在外面吃水果,自己则去了里屋炕上开始剪裁。 杨红霞抓了一把樱桃,一边吃一边到屋里来找她玩。虽然杨红霞还没成亲,但两人的岁数相当,她还是蛮想和曲小白说说话的。 “乖乖,小白嫂子,这个布料真好,这个花色也好看,我都从来没有穿过这样好的布料。” 曲小白道:“这个呀,就是普通的绸缎呀,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料子,就是比咱们平时穿的粗布衣裳好了一点而已。这个花色呢,我也喜欢,这叫凤凰火,名字很好听吧?” “嗯嗯,好听,什么时候我也能穿上这样的布料做的衣裳就好了。”杨红霞的家境也不算好,穷苦的生活让她很是羡慕那些富人家的小姐太太。 曲小白微微一笑:“红霞妹子,只要咱们勤勤恳恳,迟早能过上好日子的。这个衣裳如果能卖得好,以后订得多了,咱们就能挣很多钱,等咱们挣了钱,想穿什么样的衣裳不能做呀?” “那敢情好。可我还是不敢想。”杨红霞的脸上露出卑微的情绪。 “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只要我们能勤快点,脑子活络点,就不愁挣不到钱的。” “嗯,我信你。哎,小白嫂子,你这是剪的个什么款式呀,我怎么瞧不出来呀?”她看了半天,却也没有瞧出来曲小白剪的是个什么样的款式。 “一会儿缝出来你就看出来了,很好看的。” 曲小白很快就剪完了一件,开始剪第二件,每一个款式,她就只剪一件,要看过反馈才能决定到底哪个款式会比较受欢迎。 等都剪完了,数一数,一共剪裁出了六件衣裳的料子,她拿了一块很大的窗帘布料到外面,铺在了地上,然后把剪裁好的料子都搬了出去,搁在窗帘布上,又拿了床被子当坐垫给大家坐。 “婶子,几位大嫂,红霞妹子,我先跟你们说一下这个衣裳怎么缝的。” 几个人凑到近前,脱了鞋子坐到了被子上,仔细听她介绍,她简明扼要地说了说需要注意的地方,又道:“我针线活很有限,还赖几位多帮衬着。一件衣裳,我给你们开二十文的工钱,婶子,嫂子,红霞妹子,你们也别不好意思要,工钱我是一定要给的,以后,活儿会更多的,到时候挣的可就更多了。” “当然你们也别嫌少,等以后卖得好的话,工钱自然是要涨的。” 她嘴巴甜,说话又干脆利落,很得今日来的这几位的刮目相看。 杨柱子家的道:“我们就来帮个忙,你这还给上工钱了,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 曲小白笑道:“婶子不用不好意思,咱们开始就得把规矩立下,人情是人情,规矩是规矩,等以后咱们的活多了,挣钱可比种地打渔可观多了。” 林大家的叹道:“唉,这世道,活着都艰难,哪那么容易挣钱呢?” 曲小白道:“世道再艰难,也不能不给咱们一条活路,你们说是不是?” “好了,各位就先缝着,这眼看就到中午了,我先去给大家做饭。”她爽朗地笑:“我呀,也就配当个烧火的丫头,这细活儿,半点不能。” “成,你去做饭吧。这里的活计交给我们了。”赵元家的说道。 曲小白把活计交给几人,自己先进屋去做饭了。杨凌也尾随她进了屋,给她打下手。 这些人算是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好人,她心里很高兴,这顿饭做的也格外花心思。 早上走的时候,留了两只雉鸡,她让杨凌把雉鸡杀了,怕杨凌拔不干净毛,她亲自上阵,很仔细地把毛拔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又生起了一堆火,架在火上把绒毛也都烤化了,这才洗干净剁成小块,汆洗干净肉块里的血水,下入大锅里开始炖。 一旁的小锅上,米饭也蒸上了,因为人多,她是用大瓷盆子蒸的。 鱼也是留了一条大的,两边的火都烧得旺旺的,她就开始处理鱼。去鳞、剖肚、去腮,虽然杨凌一再要求要帮她做,但她还是自己坚持做完了。 她不想总倚靠别人,能自己做的,她还是选择自己做。 鱼收拾好了,打上十字花刀,因为第一次做,花刀打得甚是不均匀,但她并不因此觉得惭愧,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开始做了,就是好的。 今天她打算做的是糖醋鲤鱼。鱼先用佐料腌了一下,然后裹上蛋液,再拍上淀粉,等着一会儿下锅炸。 锅里的雉鸡很快就飘出了香味儿,外面的几个妇人笑道:“哟,杨凌媳妇,你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是杨凌昨晚进山里打的雉鸡,给大家尝尝鲜。” 曲小白在屋里喊道。 “哟,那今儿我们可有口福了。” “别说,杨凌兄弟虽然憨傻了点儿,干活可不比个正常劳力差。” “你们家的那个林大呀,又懒又馋,可未必及得上杨凌兄弟呢。” “唉,大元嫂子,快别说他了,天天儿的,把我气死,你说,地里的活也不干,家里的活也不干,天天就跟着杨兴茂屁股后头找便宜,他也不想想,杨兴茂能给他便宜占?” “哼哼,那是,杨兴茂就会占别人便宜。” “别提那个狗娘养的东西了。”杨柱子家的骂了句脏话,“侄儿媳妇这回可算给大家出了口恶气,把那一家子整的哟,我昨晚去看了,除了吉祥家的和吉意家的,还有吉利,其他几个可都是伤的不轻呢。朱桂花和杨兴茂根本就下不了床!” 看来,大家对杨柱子的怨恨,可不浅呢。 第三十九章 人靠衣装 对于杨兴茂一家,曲小白暂时也没想着要如何报复,她前几天那一顿搅和,杨兴茂一家可都算是收到的教训不轻,她想着,现在自己还这么弱,不能再招惹是非,如果杨兴茂一家不再来招惹她,她就暂时放过他们。 雉鸡炖得八成熟,曲小白下入了三张粉皮,她本来是想着用榛蘑来炖的,但早市上没有寻到有卖榛蘑的,只得作罢。等粉皮也炖得差不多,下入盐巴,略炖了一小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她把鸡盛出来,刷了锅,那边厢米饭也做得了,把米饭也端了出来,在大锅里放了宽油,等油热的时间,她赶紧去找了块面巾把脸遮住了。 技术不够,装备来凑,为了防止油溅到皮肤上,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等油烧至六成热,她拎着鱼尾,慢慢地放入了油锅里。 虽然技术不够,但好在她够沉稳,没有造成什么灾难现场,只小小地溅出来几大滴油。 没想到杨凌烧火的技术甚是过关,油温控制得刚刚好,既没有太热也没有太凉,很快,鱼炸得定了型,又炸了一会儿,两面金黄了,捞出来,搁鱼盘里备用。 小锅里下入了油,放了两勺糖,因为没有番茄酱,只能用糖代替。待糖熬得微微发黄,再加入水、盐、白醋,烧开了,加入淀粉勾个芡,烧开了,浓浓的酱汁,色泽还蛮好,红亮亮的,捞出来浇到大鲤鱼上,看着都觉得有食欲。 两道很吃功夫的大菜做得了,曲小白那颗悬着的心便都放进了肚子里,又炒了几样青菜,拌了个黄瓜,一餐丰盛的午餐,就算做得了。 曲小白把菜端上桌,然后回来把油乎乎的手和脸洗了,招呼众人:“婶子,各位嫂子,红霞妹子,吃饭了。” 出门看看,手头快的诸如赵元家的,一件衣裳已经接近了尾声,就算林大家的那样手头慢的,也已经缝了一半了。 “我的天啊,小白妹子,这一大桌子菜,你是不准备过了吗?”赵元家的隔得远远的就喊。 大家都围了过来,洗了手,看着一满桌子的菜,一边流口水,一边夸,一边埋怨曲小白不会过日子。 曲小白笑着解释道:“雉鸡是山上打的,鱼是小水库里捞的,就一点青菜是买的,也没花几个钱。” “雉鸡和鱼都能换钱呀,你这丫头,弄点咸菜疙瘩,就着饼子吃就行了,咱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还得要个好吃好喝好伺候。”杨柱子家的一直就心疼钱。 曲小白笑道:“婶子有所不知,咱们镇子上,都是渔民,鱼不好卖,贱卖都没人要,雉鸡么,百姓吃不起,找了一家饭馆,他还给把价压得很低,所以就留了两只,大家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我以前也没做过,不知道做得味道怎么样呢。” “看样子就好吃呀。哎呀,小白妹子,你这个鱼是怎么做的,怎么瞧着这样好看!” “这是糖醋鲤鱼呀,林大嫂子快坐下尝尝。” 大家围着小桌坐好,都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虽然如曲小白所说,这顿饭也没花几个钱,但穷苦的百姓即便是打个野味捞点鱼,谁又舍得吃?都是拿去换钱的。今天这一桌子,可比过年吃得都好呢。 “哇,这个鱼酸酸甜甜,一点都不腥,小白嫂子,你是怎么做的啊?”杨红霞吃得眼睛都亮了。 “是啊,妹子,这鱼做的可真好吃,怎么做的,教教我们呗。回家我也做给我们家大元吃去。”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曲小白就把做鱼的方法教给了大家,还说:“要是还有没记住的地方,回头你们尽管问我。” “好嘞。” “大元嫂子,快尝尝,这鸡也好吃,又香又嫩!” “野味呀,当然好吃!你这丫头,这么馋,到了婆家可怎么办哟。” 杨红霞立即羞红了脸,“嫂子!不跟你好了!净取笑人!” “红霞妹子有婆家了吗?”曲小白随口问道。 “有了。只是红霞她老爹呀,跟人家要十两银子的彩礼,那家过得也不好,拿不出来,婚事就一直拖着呢。” 杨柱子家的一句话,说得杨红霞的眼圈开始发红。曲小白忙劝道:“没事,红霞妹子你做衣服的手艺好,等我这些衣服打开了销路,你就到我这里来,自己挣钱攒嫁妆。” “嗯。”杨红霞抹了一把眼泪。虽然是答应着,但到底心里也没有抱多大希望。曲小白她连自己都养不活呢。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连点菜汤都不剩,吃完饭后,杨凌去刷洗碗筷,大家又都开始去缝衣裳,曲小白则把剪裁剩下的布头都给集中起来,拼拼凑凑,拼出来两个枕头套,别说,还挺有点几何质感。 百姓们都是用麦秸装进枕头套里,充当枕头的,曲小白睡不惯那个,打算改天去赶集买点棉花,轧好了塞套子里做枕头。 一群妇人在一起,一边做活一边东家长西家短,杨凌实在待不住,拎着渔网,又去河边放网了。 曲小白也没有拦着他,她瞧着他虽憨傻,但自我保护的能力还是有的,就放任他去了。 太阳落山之前,六件衣裳,都已经缝好,大家把衣裳展开,都有些傻眼,“小白,你这是什么款式,怪好看的,可就是咱们乡下人穿着不大实用啊。” 杨柱子家的叫嚷道。 “婶子,这就是你的脑子不中用了吧?乡下人谁有买成衣穿的啊?都是有钱的城里人才买着穿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小白妹子,咱们乡下人的手艺,自己做的自己穿也就罢了,这卖给别人,能卖得出去吗?” 赵元家的,还是挺替曲小白捏一把汗的。 曲小白笑道:“可别小瞧了自己,这手艺,可别县里的那些成衣铺子的手工都好呢。我那天去县里的时候,逛了几家成衣铺子的。” “哇,小白嫂子,你是去上堂的,我光听听就觉得害怕,你竟然还能有心思去逛成衣铺子!”杨红霞由衷地拜服了。 “我和杨凌又没杀人,怕什么?唉,人被逼进绝境,反倒是什么都放开了。我和杨凌啊,想活下去,比大家更难,只能是硬着头皮,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往前闯呗。” “唉,可怜了你这孩子了。” “没事,婶子,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还不到晚饭的时间,虽然曲小白极力挽留大家吃晚饭,但都是拖家带口的,还得回去伺候一家老小,便都没有留下。 曲小白拿了一串钱出来,按着之前约定好的,付了工钱,大家推让一番,还是没拗得过曲小白的“规矩”说,只得接了钱。 送走了众人,曲小白把在县里买的熨斗找了出来,取出熨斗里的铁块在灶膛的火里烧上,等铁芯烧红了,夹出来放回铁壳子里,把壳子上的插销关好,开始熨衣服。 熨斗凉了就再烧一烧,如此反复,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把衣服熨烫好了,等衣服晾干,她整整齐齐叠起来,包在包裹里,打算明天去镇上卖。 她本来是想着去县里的,但早上和金枝闹得那样,她也不好意思去找杨二河赶车了,只能选择去就近的镇上。 但镇上跟县里是不同的,镇上的消费水平有限,能买她这些衣裳的,不多。 不管怎么样,先去试试看,实在不行,就去镇上租个车上县里。 六件衣裳,她其实打包了五件,留在外面了一件,那一件是她自己的。她要去卖衣裳,总不能自己穿得破破烂烂的,那样谁还能注意到她卖的衣裳好看? 诚然,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爱美,她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杨凌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还没有回来,曲小白晚上不太想吃饭,就在小锅里放了一把米,添了水,灶膛里填了一把火烧着,早上剩下的几个包子则放在了大锅里热着,然后美滋滋回里屋试衣服去了。 她给自己设计的衣服是一件上窄下宽的花笼长裙,上身很好地衬出了她的玲珑曲线,腰身则略略往上提了提,显得她的个子高了些。 衣服的颜色则是选用了松花色,既明媚又不算太张扬,很衬她的肤色。 她刚穿上衣服,还没来得及端量一下,就听见外面推门的声音,料是杨凌回来了,她就迎了出去。 门外站的果然是杨凌。 他光着膀子,身上还有水渍,一条长裤因为湿了水,紧贴在修长的腿上,曲线毕露,曲小白尽管连没穿的杨凌都看过了,但还是忍不住怔住了。 杨凌瞧她,也是怔住了。 平时瞧着她身量小小的,连特征都不甚明显,前不凸后也不翘,再加上穿着朱桂花那大两号的衣裳,浑似个没长开的小丫头,但这身衣裳穿身上,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便如春桃初熟,形态诱人。 她模样本来属于清秀一路的,现在看来,竟有点妩媚的意思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还是曲小白先醒过神来,“咳咳,凌哥哥,你这是又下水游泳去了?” 杨凌也醒过神来,嘿嘿傻笑了两声,以掩饰方才的尴尬。 “赶紧把身上的水擦干,换条裤子过来吃饭,吃完饭还要陪我去一个地方。”曲小白一边催促他,一边把粥盛了出来。 第四十章 我要把他的地都买下来 杨凌把早上剩的包子都吃了,还喝了两大碗的粥,曲小白只喝了一小碗粥。 杨凌心里好奇曲小白要去什么地方,但没有问出口。吃完了饭,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没有黑透,曲小白收拾停当,换下了那身新衣,仍旧穿着旧衣服,她从柜子里取了一块石青色的布出来,用一块包袱皮包了,拉着杨凌出了门。 曲小白带他走的是回村的路。 这个时候回村去,她想做什么? 杨凌一时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去想,陪着她走就是了。 到村头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乡下人,饭后没有什么事,点灯熬油的事基本不存在,要么是早早地就睡了,要么是在外面成帮结队地纳凉扯闲篇儿。 曲小白尽量避着人,专挑没有人的小巷子走,小巷子黑黢黢的,她还是有点怕的,不由握紧了杨凌的手,紧紧靠在他的身边。 对于她的这种行为,杨凌欢迎还来不及呢。 七拐八绕,曲小白停在了赵元家的门前。 杨凌偏头看了她一眼,实在想不出她来赵元家所为何事。赵元家的白天在他们的小窝里待了一整天,要说有什么事,早就能说完了,没有说,那肯定就是背人的事了。 曲小白叩响了门,赵元家的因为白天缝了两件衣裳,有些累了,便早早地躺在了床上,没有出去纳凉,她男人赵元倒是出去了。 听见敲门声,赵元家的披衣出来开门,口中问道:“谁呀?”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赵元家的有些惊讶:“咦,杨凌兄弟,小白弟妹?快请进来。” 把两个人迎进门,让到屋里坐着,赵元家的忙着点着了油灯,沏茶倒水,曲小白拉住她,说道:“大元嫂子,你先别忙,我今天来,是找大元哥有点事,他人在不在家呀?” “找大元呀?”赵元家的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但还是选择了相信曲小白,“他在外面纳凉呢,我这就去叫他,你在家里坐着等一会儿。” 不但赵元家的心里觉得不大痛快,杨凌心中也略有疑心,不知道曲小白要找赵元做什么。但他不至于像赵元家的那般小心眼,怀疑曲小白有那样的心思罢了。 赵元家的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曲小白再次把她拉住,嘱道:“大元嫂子,麻烦你,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我找大元哥。那个……你也知道,村子里的人,嘴巴没一个怂货,我怕到时候又说三道四。” “嗐,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管他们说什么呢。不过,你放心,我会避讳着人的。” 赵元家的去了约莫盏茶工夫,就拉着赵元回了家。 他长得人高马大,比杨凌看着还要高还要壮,进来时都要顶门楣了。 “哟,杨凌兄弟,弟妹子,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赵元是个爽朗的汉子,也没有村里那些长舌男长舌妇的坏毛病,对傻子和傻子媳妇,像他媳妇一样,并没有歧视。 曲小白一开始还略有担心,他会不待见她,但现在完全可以放心了。 “大元哥,初次拜访,还选在这样晚的时间里,您别见怪啊。” “诶,你多想了,我和你嫂子,都欢迎你们经常来坐坐,住在那么远的地方,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吧?等以后有了银钱,也到村子里来盖个房子吧,大家住的近。” 曲小白答应着:“哎,好啊。”诚然,答应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的事儿,她是绝不会上这样一个成天介乌烟瘴气的村子里来住的。 赵元家的倒了茶水来,笑着说道:“你们喝茶。嫂子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款待你们的,茶也不好,你们将就着。” 曲小白开玩笑道:“这深更半夜的,嫂子难不成还要给我们弄上七个碟子八个碗的伺候一顿大酒么?” “哈哈哈……你要是想,嫂子也能办得到啊。” “别别别,嫂子你能办得到,我也不会喝酒呀。” 玩笑过后,曲小白很快就说到了正题,“大元哥,大元嫂子,不瞒你们说,我今日上门来,是有事相求。” 赵元很痛快:“小白弟妹,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大元哥能帮你们做的,一定帮。” “有大元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个,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杨凌呢,住的是窝棚,地也没有一寸能种的地,所以呢,想请大元哥张罗着帮忙买点地,你看成吗?” 赵元家的道:“嗐,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个事有什么难的?” “事是没有什么难的,但问题是,眼下咱们村子也没有卖地的呀。” 曲小白道:“这个我们也知道,其实就算是有卖地的,我公爹也不可能让我买得成的,他一定会从中作梗。” “唉,我就没有见过杨兴茂那样无耻的混蛋。” 赵元家的叹着骂了一声,骂完又省起杨凌也在,想要认个错,看看杨凌,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得懂的样子,她就作罢了。 赵元很聪明:“那,小白弟妹,你是想在哪里买地?” “我听说,三里河村张财主想要迁到关内去,他手上有百亩良田,势必是要卖了的,可是,大元哥,你也知道我和三里河村村霸朱长松一家闹到现在这种地步,他是不可能让我去他们村子买地的,再加上,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抛头露面,所以,我就想着来找大元哥你帮我这个忙。” 和朱长松闹得仇不共戴天是真,但后面这些关于妇道人家的说辞,纯属胡扯,如果不是怕朱长松会从中作梗,她早就杀到三里河村去了,还用等到现在? 赵元沉吟了一瞬,道:“这个忙我是可以帮的,只是不知道那张财主家的土地愿不愿意零卖,而且,你们要是在那里买了地,以后势必是要过去种的,总难免会碰上朱家的人,我怕你会吃亏。” 曲小白淡淡一笑,说道:“大元哥,我不是零买,我要把张财主家的地都买下来。” 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包银子,搁在了桌子上,“这是三百两银子,大元哥先过去打听一下价格,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这件事若成了,少不了大元哥的好处。” 赵元一看桌子上那沉甸甸的银子包,霍然站了起来,“这么多银子?”他疑惑地瞧着曲小白。 很显然,他是在怀疑这些银子的来历。 曲小白笑道:“大元哥,你不要一惊一乍的,怪吓人的。你放心,这些银子的来路是没有问题的。这是我姥姥临死前给我的一个传家的玉镯子,我为了生计,把它给变卖了。大元哥,这可是我所有的家当了,所以,麻烦大元哥一定要帮我办成此事。” 赵元家的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这时,方稍稍缓过一口气儿来,“乖乖,小白妹子,你姥姥给你的玉镯子,这么值钱呀!” 曲小白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这么值钱,那天去县里变卖的时候,把我也吓了一跳呢。” 赵元却是不信什么传家宝之说的,但他也没有纠缠不清地问下去,深吸一口气,道:“杨凌兄弟,小白弟妹,这个忙呢,我愿意帮你们,但是能不能成,我也不敢保,我尽力吧。” “大元哥,这些地我是势在必得的。请大元哥也尽力帮我吧。” 昏黄的油灯光下,曲小白秀气的眉目中,透出坚毅和傲气,那是让人一看便为之倾倒的神采。 杨凌有些看痴了。 他本来就是痴傻的,所以曲小白三人也瞧不出这表情和平时有什么两样来。 “对了,大元哥,这是一块布料,让嫂子给你做件新衣裳,咱们要去买地,得穿得好一点,才能让张财主相信咱们能买下他的那些地。” 赵元家的本来要推迟这些布,但赵元却是比她有远见的,他说道:“成,小白弟妹,我让你嫂子尽快把衣裳做好,到时候穿新衣裳去。” “嗯,我明天会想办法把张财主给约到镇上的馆子里,到时候见面具体的时间地点,我再告诉大元哥。具体要怎么和张财主谈,我们再细商量商量。” “那行,我在家等你的消息。” 从赵元家里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街上纳凉的人群也都次第回家,只剩下零星的几人。曲小白还是选择了比较偏僻的路,避开了村里人的目光。 初夏的夜,静悄悄的,四野低垂,天空澄澈,漫天的星光洒下来,落在幽静的田野上,瞬间洗去人一身的烦恼和疲累。 通往窝棚的小径上长满了茂盛的野草,草香幽微,虫鸣啾啾,河对岸的山上时有一两声嘹唳的鸟鸣。 一切原始得像是没有开化过一般。 一切像是正等着她去开化一般。 曲小白紧握住杨凌的手,胸中激荡着一股豪气。 不知什么时候,杨凌把她背了起来,她趴在他宽厚的背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衣,感受着他后背像是火一样的温度,心里不知怎的,怦怦直跳。 有些狂乱。 从前的她,还是明星曲小白的时候,其实一心扑在了她心爱的事业上,见过人家是怎么爱得死去活来的,却没有亲身经历过。 她那特殊的身份地位,让她不怎么相信爱情的。 爱上傻子了?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不是缺心眼子。但傻子这撩人的温度,让她实在心跳不已呀。 如果……对傻子做点什么的话,应该不算是过分吧。毕竟傻子可是她的夫君的! 第四十一章 蒙面人 曲小白一向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主儿,干脆利落。 当是时,她想要亲一下傻子,于是,她就一低头,亲在了傻子的脖子上。 像是蚂蚁轻轻啮咬过一般,但是触感却是软软的,傻子很明白那是什么。他僵住了。 曲小白从他背上滑下来,跨到他面前,昂首挺胸抬头,很郑重地看着他,像是对着信仰发誓言一般的郑重,“虽然你是傻子,但你也是我的夫君,而且,我也不打算再找别的男人的,所以,我这不算欺负你哦。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这说的是什么话?杨凌蹙眉听着,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星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很好看的轮廓。抛开他是个傻子不看,他的确是个颜值上乘的男子。万能的度娘没有骗她。 曲小白忽然双手环住了杨凌的脖子,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拉,踮起脚尖,对着他的嘴唇就咬了上去。 她也没什么经验,咬呀啃呀的,全是跟着电视里那些镜头学的,生涩得很。 杨凌静静的,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小丫头把他搞得有些懵住,他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回应还是该怎么样,他其实有些怕吓着她。 远处的一处茂盛草丛里,忽然一阵轻微的晃动,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杨凌的眸子微微一眯,闪出一抹冷厉的光,他忽然攫住了曲小白柔软的嘴唇,撬开了她一直闭着的齿关。 曲小白懵了。然后,一直就懵着,任他施为。 杨凌一边深吻着曲小白,一边脚底下轻轻一动,踢起一颗银锭子大小的石块,石块朝着那处草丛疾速飞去,草丛晃了一下,很快便不动了。 天地间恢复静谧。 他刚才略微有些猛烈的亲吻,也放得轻柔,曲小白脑子懵懵的,完全搞不懂现在的状况。傻子应该有回应吗?傻子会像正常人一样,有各种生理上的需求吗?傻子…… 这是她第一次对傻子这个词正视,但想也没想出什么道道来,半晌,她忽然想起了度娘,于是甩给度娘一个问题:“度娘,万能的度娘,你告诉我,傻子他能像个正常人的生理需求一样吗?为什么我感觉他很熟练啊?” 蚊子哼唧般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 度娘的回答简洁明快:“这个问题,度娘不知道。” “XX你个XX,你不是号称加强版万能的度娘吗?为什么一到关键的时刻你就掉链子?” “……”度娘不再有回音。 竟然回回都发脾气不理人!曲小白很是委屈。她才是那个受尽了不公平待遇的好不好? 杨凌微微蹙眉……这丫头,这是在走神? 或许是因为买地的事?毕竟,三百两银子想要买下一百多亩好地是不够的,她手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了。还是要帮帮她呀。 在他和师父彻底失去联系以前,师父给过他很多银子,那时他都没有机会花,一直就藏在了山外的别庄里。 那个庄子也是师父送给他的,说是等他长大成人以后,就可以去住。 杨凌离开她的嘴巴,想着该如何不动声色把银子交到她的手上,还要不让她起疑心,也像她一样,撒个谎说是姥姥给的传家宝? 他姥姥有传家宝也不会给他。 他正想着,曲小白已经把红肿的嘴唇抹了抹,道:“凌哥哥,咱们赶紧回去吧,回去早点睡,明天一早,咱们去镇上卖衣裳。我那几件衣裳,应该是会有销路的,顺利的话,还能再换回来一笔银子。这样,咱们买地的银子又能再凑一笔了。” 既然她这样说,那就不必急着帮她了。如果她实在凑不齐再说吧。他是没太想好要怎么样把银子交在她的手上。 回到家里,两个人去河边洗了澡,诚然,这回还是分开来洗的。经了山野一场深吻,知道杨凌也是有需求的,和正常的男人一样,也是会禽兽的,曲小白更不敢让杨凌靠近她了, 匆匆洗完,曲小白先跑回了屋里,钻进了被窝。 想想方才那一吻,她犹觉得脸颊发烫,躺在被窝里久久不能闭眼,只好点上了蜡烛,搁在墙上专门供放灯烛的一个小方洞子里,拿出了那本《大凉朝野史》,随手翻看了起来。 小河流里,杨凌远远地瞧着曲小白上了岸,回到了屋中,他也从水中回到了岸上,将衣服穿好。 他却没有回屋。暗夜里,他的身形像矫健的雄鹰,擦着地面直飞向村子的方向。 在他和曲小白接吻的地方,他停了下来,快速而又无声无息地靠近那团茂盛的草丛。 就在他用石子打中的那一片草丛的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斜坡,而坡底下,此时正躺着一个一身黑衣体形瘦小的人。 杨凌跳下小坡,将那人蒙面的黑巾子拉了下来,微微的光下,那人的脸尖嘴猴腮的,肤色则是古铜色的,跟经年在庄稼地里晒的汉子没有什么区别。 他脑袋上有一处伤口,正是杨凌用石子打伤的。那颗石子他用了些力道,至少在天亮之前,这个人不会醒过来了。 杨凌将他的浑身上下搜遍了,除了几两碎银子,一把匕首,没有搜出任何能代表身份的东西。但在无意中摸到了他的手的时候,他却有意外的发现。 那是一双长满了茧子的手。 很多人的手都会长茧子,只要用手劳动,时间长了都会长茧子,但因为用的部位不一样,长茧子的部位也就不一样。 这个人的茧子长在右手虎口的位置,这说明他不是经年扛锄头,就是经年握兵器。但他的左手几乎没有什么茧子,保养得很好。 这说明,他极有可能常年用剑。 杨凌弯腰蹲下来,用那只匕首挑开了他的衣裳。从头到脚,给他扒得一个布条子不剩。 在他的大腿内侧,皮肤很粗糙,甚至都结成了茧子,这说明他常年骑马。 直到在他的肩胛骨处发现一处刺青,杨凌确定,这是一个士兵。 但他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士兵,他应该是哪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家的府兵,他的肩胛骨上,刺着一朵云彩,云彩的上面,还有一个利剑形的图案,应该就是那个家族的标志。 杨凌在他背上踢了一脚,将他踢出去好几丈远,四外瞧瞧,再无人迹,这才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小屋前,他又去河里将自己涮了涮,把身上的汗味儿都涮干净了才回了小屋。 曲小白还没有睡,正抱着书本啃得津津有味,抬眼见杨凌又光着膀子拎着衣裳进来了,她脸不由自主就发烫,“咳,那个,凌哥哥,你回来了?以后不要玩那么晚呀,都等你好久了。” 杨凌重重地点头:“嗯,好。”拿了块棉布,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净了,跳到炕上来,也没用曲小白指挥,就钻到了自己的被子里。 曲小白也把书合上,放在了自己的枕边,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吹灭了放在墙洞子里的蜡烛,闭上了眼睛。 好像真是为了等杨凌似的,杨凌一回来,她闭上眼睛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杨凌自然是等她一睡着,就又钻进了她的被窝里,搂着她睡了。 次日一大早,曲小白就从炕上爬了起来。 打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就是早睡早起的,这在她原先的世界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哪一天不睡到中午十二点,她都是不会起床的。 起床之后,她依旧是没有做早饭,洗漱完,拿上了新做的衣服,就和杨凌出门了。 她今天穿了新衣服,怕坐车会做出褶子来,所以就没有坐车。但她还是让杨凌推上了推车,以防回来的时候会采购什么大件的东西。 十多里的路,走起来还是蛮累的,等到了镇上,日头已经悬得很高,曲小白先和杨凌去了油条铺子吃了早餐,等吃完了早餐,镇上的成衣铺刚好开门营业了。 曲小白之前已经打听过了,镇上一共有三个成衣铺子和两个裁缝铺子,成衣铺子中,又属一家叫做云香衣坊的店做得规模最大。 曲小白首先就选择了去这家云香衣坊推销。 店掌柜姓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长得白面皮,很精神,穿得也很体面,一说话脸上总带着假面一般的微笑。 曲小白一进来,店掌柜看见她的穿着,就双眼冒光,面带微笑道:“这位小娘子,您是要买衣裳吗?” “是这样的,掌柜的,我不是买衣裳,我做了几件衣裳,想着拿到你这儿来卖卖看。就是我身上这种,样式略有不同。” 曲小白也没有绕弯,就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虽说做生意多半都是在玩心计,但曲小白不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给人油滑的感觉,毕竟,她是要把生意往长远做的。 她不想和人玩心计,却是保不住别人不和她玩心计。 “卖衣裳?小娘子,这衣裳是你自己做的吗?”黎掌柜一听曲小白是来卖衣裳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打了个五折。 第四十二章 柳暗花明 “不,是我们村里好几位心灵手巧的婶婶嫂子们一起做的。但我可以保证,她们的手艺是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巧手绣娘差的。” 曲小白在黎掌柜面前来回走了几步,“您看我身上这件衣裳,很好看是不是?这就是她们缝出来的。” 她那标准的台步,走得何止一个风情万种,偏偏这样的风情万种,又不带一点风尘气,黎掌柜见过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也多了去了,却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尊贵气十足的。 “掌柜的,您看怎么样?” 曲小白信心满满又期待满满地看着黎掌柜。 黎掌柜方才眼睛都看直了,听见曲小白问话,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像是挂不住那种感觉,“那个,小娘子,衣裳是没得说,样式也好,做工也很不错,但时下这个乱世呀,凭它是多好的东西,都很难打开销路的,唉,做生意艰难啊。” 说着,那笑容从脸上滑下来,取而代之的一脸的忧戚。 曲小白道:“我也知道世道艰难,穷人都连件成衣也买不起,但我这也不是为贫苦百姓设计的衣裳,掌柜的,据我所知,这虎岭镇上,能穿得起成衣的人家,可不在少数。我这个衣裳,您一定能打开销路的。” “小娘子,这做生意的艰难,你还是不太了解啊,你看我店里这多少好衣裳,挂了都小半年了,也没有人要啊。” 曲小白算是瞧出来了,什么世道艰难,什么衣裳卖不出去,其实,就是为了压价在这里打外围呢。 她叹了一声,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只有带着这些衣裳回去,横竖我们也都没有件像样的衣裳,我们就分一分,一人一件穿吧。掌柜的,麻烦你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曲小白说走就走,抱了衣裳,拉了杨凌,转身就走。 黎掌柜赶忙阻拦,“喂,小娘子,你这性子也忒急了些,我只说是世道艰难衣裳不好卖,也没说不要你这衣裳啊。” 曲小白站住脚步,直视黎掌柜,道:“掌柜的,这衣裳呢,卖了,我们就换点零花银子,不卖呢,我们就自己穿,横竖亏不到手里。您看看,要是能要的话,就痛快点,咱们以后还是好相与,要是不能要呢,咱们也就别耽误时间了。我们乡下人,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不懂你们做生意的这些弯弯绕。” 这哪里是不懂,这分明就是很懂好吗! 黎掌柜一咬牙,“这样吧,我给你一件衣裳一百文钱,这价格可够高的看吧?乡下人中一年的地,也挣不上多少钱的。” 曲小白看见他的嘴脸,心就凉了半截,“掌柜的,你不知道当今的布价是多少吗?一百文钱,够不够这一件衣裳的钱?” “再给你加十文,再也不能多了!” “掌柜的,对不住,这衣裳我不卖了。” 曲小白拉着杨凌,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黎掌柜的冷笑声:“我不收,这虎岭镇,还有谁敢收你的衣裳!哼,不用半个时辰,你还得回来!” 曲小白已经走到了大街的中央,听见这话,又回过头来冷冷地回了一句:“这衣裳,我就算是卖不出去,也不会再回来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要跪着来求姑奶奶卖衣裳给你!” 曲小白又走访了这条街上另外两家较小的成衣铺,未出所料,因为云香衣坊不收,那两家衣裳铺子也都没有敢收的,曲小白抱着衣裳,站在人流渐多的街上,微微有些发愁。 街上人来人往,她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位姑娘穿着香云绫罗长裙,脸上用白色的纱巾遮了,看不清面容,但那一步一摇曳的慵懒又娇媚的身段,让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君子楼的头牌姑娘绾然。 曲小白把包裹塞在杨凌的手中,从里面拿了一件凤凰火的绸裙出来,告诉杨凌:“走,小白哥带你去大杀四方。” 她拉着杨凌,直奔绾然姑娘。 走到她面前,曲小白脸上换上一抹纯真的笑容,“绾然姑娘!可找到你了!” 绾然站住脚步,打量了她有一瞬,似乎是很费力地才想起了她是谁,“哦,原来是曲姑娘啊。你找我?找我做什么?” 绾然表示很意外,一般来说,男人疯狂地找她她很能理解,但女人疯狂地找她,就令人费解了。 绾然姑娘稍微一动脑子,忽然就想明白了曲小白来找她的用意,“曲姑娘,那天那样的好事,可并不是天天都能遇上哦,所以,你若是想再找慕公子那样的一个冤大头听曲儿,我可是帮不了你。” 除了是这种心思,绾然想不出曲小白找她是所为何事。 虽然被误会了,曲小白还是一脸的笑容,“绾然姑娘误会了,我来不是要托您的关系去唱曲儿的。我呢,那天也是情非得已,才到贵宝地去赚口饭吃,你们能予我一饭之恩,我感激不尽。所以呢,就想着要感谢一下你们。” 绾然忙摆手,笑容浮在眼睛的表面:“别,你和范鸨母是双赢局面,和我没有半分关系,你要谢呀,也是该谢范鸨母和慕公子,谢不着我。” “范姐姐要谢,慕公子要谢,绾然姑娘也是要谢的。我这几天在家做了几件衣裳,这件是按着绾然姑娘的尺寸做的,请您一定要接受。” 曲小白说着,就把手上的衣裳给展开了。绾然作为头牌姑娘,对衣裳自然是有些研究的,曲小白手中的这件衣裳,颜色选用的是凤凰涅槃的火红色,所以也叫凤凰火,款式么,是她从没见过的款式。 但她知道,这样的款式穿在身上,一定能更加衬托出她的优点,水蛇腰,丰腴的臀,更丰腴的胸部。 绾然的眼睛亮了,像是揉进了两团红红的小火苗一般。 曲小白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瞧出了她的心里所想,她拉过她的手,把衣裳搁在她的手上,笑了笑,“绾然姑娘是聪明人,这件衣裳呢,一为道谢,二呢,其实是想绾然姑娘穿着它,为我即将开业的成衣铺做做宣传。所以,绾然姑娘也不算是白拿这件衣裳。” 绾然瞧着手上的衣裳,虽然明知道曲小白这是在算计她,但她却拒绝无能,谁让这衣裳的款式和颜色搭配得如此妙呢! “你倒是会算计。前几日算计范鸨母,今日又算计我,偏我们明明知道你在算计我们,却是不能拒绝你。唉,谁让你这衣裳,我十分喜欢呢。”绾然轻轻叹息了一声,自嘲一笑。 曲小白道:“绾然姑娘说笑了。正如绾然姑娘所说,咱们是双赢局面,这叫合作,可不叫算计。” 绾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叫合作。既然是合作,那我就愧领你这衣裳了。” “这是为绾然姑娘量身定做的,绾然姑娘只管拿去穿就是。我呀,就是手头太紧张了,不然就多做几件给绾然姑娘了。等以后,我的成衣铺开张,一定请绾然姑娘试穿更多的新款。” “成,你的成衣铺什么时候开张,让人去君子楼通知我一声,我到时候一定去给你捧场。” “那就多谢绾然姑娘了。” “谢什么,双赢嘛。”绾然慵懒地笑了一声,打量杨凌手上还有个包裹,那里面是什么,她立刻也想到了。 她眉梢一挑,“这些衣裳,是送去成衣铺子人家没收吧?” 曲小白点点头,“嗯,那位掌柜压价压得太厉害,已经低于成本价,所以,我没有给他。但我也该谢谢他,是他让我萌生了自己开店的念头。” “看样子,你开店的成本不太够吧?要不然也不至于把衣裳送到别人的店里去卖。” 曲小白再次点点头,“绾然姑娘料得不错。” 绾然又慵懒一笑,“得,咱们能遇见,也是缘分,我给你指条筹钱的明路吧,你把这些衣裳,还去卖给范鸨母,她的姑娘们,一定会喜欢这些衣裳的。” 曲小白裣衽福身,郑重地向绾然行了一礼,“多谢绾然姑娘指路。” 绾然笑了一笑,那笑容,却是有些高深,眉梢一挑:“行了,去吧,这时候她也该起来了。” 绾然姗姗然地走了,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曲小白还在目送她,她回头,曲小白微微怔了怔。 “曲小白,你是个聪明人,跟你藏着掖着也就没意思了。其实你心里早就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些衣裳了吧?还有我身上这衣裳,它也不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吧?不过呢,我是真的喜欢这衣裳,所以,我是甘愿被你算计。你也不用谢我,咱们之间没有那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绾然嫣然一笑,那笑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曲小白被她戳穿,也不着恼,反而和她一样,嫣然一笑,说道:“在这之前,的确不是为绾然姑娘量身定做的,不过,在这以后,就是了。” 虽同是嫣然一笑,曲小白的笑容里,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自信与傲气。反观绾然,那就是透着聪明通透的抚媚一笑。 别了绾然,曲小白和杨凌往君子楼而去。 镇子就那么大点,君子楼离得也不算远,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到了。 第四十三章 你这也算狮子大开口了 不得不说,范鸨母是个勤快的人。这个时间段,别家的青.楼都还静悄悄的,甚至有的还宿着没有起得来的客人。 诚然,她的君子楼里也有那宿醉不起的客人,甚至还有长期住在这里的客人,但这些人都不影响她早早就把君子楼的门打开,洒扫庭除准备迎客。 今天迎来的第一个“客人”,无疑是曲小白和杨凌。 范鸨母和绾然的心理是不同的,绾然的眼中,曲小白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子,只不过,她卖艺也卖.身,曲小白是卖艺不卖.身。本着“同行相斥”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绾然对曲小白,那是有着微妙情绪的。 她排斥曲小白,但也因为曲小白可以在勾栏地做到洁身自好有些敬佩她,同时,她在她面前还有些微的自卑,这些自卑的情绪表现出来,就是她在她面前更喜欢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 但范鸨母不同。 曲小白有点姿色,嗓子又好,曲儿唱得宛若天籁一般,这就如同上天给了她一棵摇钱树,但这棵摇钱树却不属于她,她是日思夜盼,这棵摇钱树能长到她的院子里来。 “哟,这不是小白姑娘吗?今日穿的这件衣裳可真漂亮,这是在哪里买的呀?”范鸨母老远瞧见,就摇摆着腰肢迎了出来,“快快请进。可有日子没见小白姑娘你了,姐姐可想你呢。” “劳范姐姐记挂了,这些日子家里有事情,没有走得开,这不,我给范姐姐送礼来了!” 曲小白温婉地笑着,既不失可亲,又不失疏离。 “送礼?那可当不起,小白姑娘你要是能时不时地来我们君子楼唱上一两曲,姐姐我就心满意足了!” 杨凌紧握着曲小白的手。 事实上打从一开始进君子楼的门,他就一脸的不高兴,紧紧握住曲小白的手不说,脸也拉得老长,眼睛里还充满着怒气,但好歹他没有挡了曲小白的财路,把她拖出君子楼去。 范鸨母说着笑着,猛然间就触到杨凌那盛满怒火的眼睛,忙打哈哈,“嗐,我就是说笑,傻子兄弟若是不高兴,不让小白姑娘来就是。” 杨凌哼唧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看范鸨母。 曲小白的手被他抓得很紧,甚至有些疼了,但她并未生气,反倒温颜安抚杨凌:“凌哥哥,你放心,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再来君子楼唱歌的。” “嗯。”杨凌一脸的憋屈。 曲小白又转回头来跟范鸨母解释:“范姐姐,别看我的这位夫君脑子有些愚笨,心可不傻呢。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也知道护着我呢。可他这脑子呀,太执拗,你别怪罪他不懂事。” “嗐,我能跟个傻子一般见识吗?” 此话一出,杨凌立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大眼睛瞪得铜铃也似的。范鸨母忙又认错:“嗐,是我失言,我错了,我错了杨兄弟。” 这声杨兄弟叫得倒是很溜。 杨凌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范鸨母,这个女人,一看就是想把他的媳妇给拐到青楼里来给她当摇钱树,想来她是调查过他们夫妻了。但那夜那个跟踪的黑衣人,绝不可能的范鸨母派去跟踪的人。这个女人虽然不简单,但也还使唤不起那样的人。 杨凌不动声色,脸上依旧表现出不合作的表情。 曲小白道:“范姐姐,没事,不用管他,回头我哄哄他就好了。范姐姐,这次我来是有正事的。”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愉快合作,范鸨母对曲小白一点也不反感了,她既然说是正事,说不定是真的有什么正事,于是她笑道:“有什么正事,咱们坐下来说。” 她把曲小白让到正厅后面的一间雅间里,这个房间一向是供她自己喝喝茶休息休息,不提供给客人。 房间里有床榻有桌椅,还有茶几,摆设很齐全,屋子也不小,一看就知道这范鸨母也是个讲究的人。 曲小白不吝赞美之词:“范姐姐这个房间真雅致。” “嗐,不过是个休息的地方,有什么雅致不雅致的?小白姑娘,请坐吧。”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招呼下人奉茶。 曲小白让杨凌先在矮凳上坐下,她则打开了包袱,把里面的四件衣裳都在桌面上摆了出来,“范姐姐,这是我新做的几件衣裳,我呢,打算开一间成衣铺,这些衣裳是头一批样品,你看看,好看吗?” 范鸨母一见那些衣裳,眼睛就闪闪发光:“你做的?乖乖,小白姑娘,你还有这手艺呢!” 曲小白笑了笑,实话实说道:“衣裳是我设计出来的款式,但不是我做的,是我请别人做的。范姐姐,不如,你叫几个人进来试穿一下吧。看看穿身上的效果怎么样。” 范鸨母已经猜到,这曲小白这次来,想必就是卖这批衣裳的,但这些衣裳的确是很漂亮新颖,姑娘们穿身上,也会很出彩,她也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便招呼人,去喊了几个姑娘进来。 因为夙夜待客,姑娘们的脸上还都待着倦容,一进门就娇嗔埋怨:“妈妈,一大早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呀,把我们给折腾起来!您是不知道,昨晚那个王相公呀,就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把人家身上啃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连那里都啃了。我不管,他今天若还是想让我陪,就得加一倍的银子来!” 范鸨母道:“你有本事,把他身上的银子都给淘澄空了才好呢。没本事,就只能被人占了便宜还捞不到银子,妈妈我也不能替你们上阵不是?” “妈妈可真会说便宜话,那帮子嫖客,哪个不是嘴馋手又紧的?我们又没有绾然那样的姿色,自然比不过人家能干啊!” “秋云也没有绾然的姿色,人家怎么就能赚到银子,所以说,还是姐姐你的功夫不到家!”另一个女子掩着嘴儿笑。 进来了五六个人,挤挤攘攘一屋子,很快就让这个不小的房间也闷热起来。 范鸨母道:“叫你们来,是要让你们试试这几件衣裳的。呶,你们看看,谁的身量能穿,就试一试。” 众人这才把惺忪的睡眼往桌子上瞧,一瞧,眼睛立刻亮了。 “我的老天啊,这是哪个铺子的衣裳?乖乖!这样式也太好看了吧?” “天哪,这个松石绿的我喜欢,很衬我的小蛮腰!” “慧姐姐,你那个是水桶腰好不好?穿不上的,你还是放弃吧。” 其实就算不是很好看的衣裳,只要有新衣裳穿,她们就是高兴的。何况这衣裳一看就特别好看。 有几个人已经当场开始换衣裳,连杨凌在场也不管不顾了,曲小白忙把杨凌往外推,“凌哥哥,你快出去等我。” 虽然他是个傻子,可曲小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不想他看见别的女人的身体。 这算是……吃醋?切,她才不会为一个傻子吃醋的好吗? 曲小白内心里极力否认自己这样没有逼格。 手速快的两个,已经把衣裳换好了,这些衣裳上身的效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最主要的,衣裳会显得人胸挺臀翘腰细,用现代的话说,叫性.感有气质,用他们老古代的话说么,大概要叫一个妩媚了。 范鸨母说道:“你们身量适合的穿,不适合的,就算了,想要的可以找这位小白姑娘定做去!” 有几个找不到合适尺码的,便围到了曲小白的身边,“小白妹妹,这是你做的吗?给我也定做一套好不好?” “小白妹妹,多少钱一套啊,我也要一套!” 屋子里乱哄哄的,曲小白不得不抬高了嗓门:“大家先静一静,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她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很快的,大家就都静了下来,听她说道:“其实呢,这几件衣裳我做得很中规中矩,虽然瞧着不错,但是并不是最好的。如果大家真的想要呢,就给我写下个尺寸,我重新给大家按体型特点设计款式,包管大家穿上了,能迷住一大票客人的心。” 顿了一顿,她又改了说法:“算了,等一会儿我还是亲自给大家量吧。这样也能记住大家的特点。” 范鸨母也看见了那几件衣裳穿上身的效果,她还是很满意的,“大家都先回去等着吧,一会儿让小白姑娘去给你们量尺寸。” 待人散了,她走到曲小白面前,笑着说道:“小白姑娘,你可真是个有才气的姑娘。这样吧,这几件衣裳,你卖多少钱,我都买下了,然后你再去给她们每个人都量一下尺寸,给她们每人定做一件。” “范姐姐,我也不跟你外道了,这几件衣裳,就一两银子吧。因为料子也算不上什么太好的料子,就是款式新颖了些。我就卖个款式钱。下回给她们做呢,我会给她们设计更适合的款式,不满意我不收钱,你看可以吗?” 范鸨母说道:“你这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了,一两银子,去成衣铺能买两件衣裳呢。” 第四十四章 冤家路窄 曲小白刚要解释,成衣铺一两银子两件的衣裳,都是些平民穿的衣裳,上不得台面,范鸨母却继续道:“不过,谁让你这款式好看呢?这四件衣裳,我买了,其它的你也尽快做了送过来吧。” 她吩咐贴身伺候的小丫鬟:“宁儿,去取十两银子来。” 小丫鬟宁儿取了十两银子来,用手绢包着,递到曲小白手上,笑道:“咱家主子还想着从曲姑娘身上赚点儿碎银子花花呢,这倒好,银子没赚着,倒叫曲姑娘赚去了不少。” 范鸨母也笑:“你这丫头,倒是打趣她呢还是打趣我呢?”她冲曲小白道:“四两银子是这四件衣裳的钱,其余六两,算是定金吧。” 曲小白收了银子,将那几件衣裳也叠好了,面上含笑:“那就谢谢范姐姐了,我正愁没有本钱呢,范姐姐就主动给了定金,你可真是我的大救星。等我给各位姑娘的衣裳做出来,保证她们能给姐姐拉更多的客人来。范姐姐,咱们一起赚银子。” “但愿吧。既是如此,你就赶紧去给她们量身去吧。我也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多陪你了。” 范鸨母是只老狐狸,虎岭镇上忽然冒出曲小白这样一号人物,还一下子就得了那个慕南云慕公子的眼,她自然是要查一查她的底细。 但左查右查,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她本来想着,如果曲小白只是被慕南云瞧上了,她得找个什么法子把曲小白给弄到君子楼里来才好,这几天忙得还没有顾及到这件事,曲小白倒找上门来了。 曲小白今日在她面前露了这样一手,她倒又有点不敢轻举妄动了,怕一旦弄不好,这丫头有可能会翻盘,所以,她暂时也只能和她保持眼下这种关系。 她绝对不能让曲小白瞧出来她对她的图谋,所以,就表现得淡淡的,而且很快就离开了。 曲小白跟宁儿要了尺子,挨个儿房间给姑娘们量尺寸去了。 君子楼养了二十多个姑娘,她这一量,就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等量完了出来,已经是巳牌时分,她急急忙忙拉着杨凌,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镖局——威麟镖局。 小镇上,保镖的生意不算多,这家镖局也兼营些送信之类的业务,曲小白找到了镖局的伙计,道明来意:“我想要送一封信给三里河村的张秀明张财主,你看,能不能今天就给我送去?” 伙计言说,可以立刻跑这一趟腿,但要加十文钱的跑腿费,一共要二十文。 曲小白心里明白这伙计是欺负她和杨凌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傻子,但也没有过多地纠结,付了二十文钱,将用蜡封好的一封信交在了伙计的手上,说道:“这封信,请务必在今天送达,还有,让你们这里有体面的人去,我不希望因为你们的伙计不体面,让张财主小瞧了这封信。” “哎我说小娘子,二十文钱你怎么那么多要求?爱托不托,不托你们自己去送!”伙计倒先恼了。 这时,门外恰巧进来一个中年男子,长得膀大腰圆的,还留着络腮胡子,模样有些凶,“张小四!你怎么说话的?老子的顾客就是让你这样的伙计给得罪光了的!你爱干就干不爱干滚蛋!” 进来的这个人,正是镖局的总镖头兼东家韩威麟。 叫张小四的伙计立即怂成一团,认错认得利索:“总镖头,对,对不起,小的错了。” 韩威麟走到离曲小白三尺远的地方站定,道:“小娘子,我是镖局的总镖头,韩威麟,对不起,是我管教不到,我代她向你认错,对不起了。” 这个总镖头,倒是个体面人。就是长得太凶了些。 曲小白冲他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我这个单子太小,你的伙计瞧不上也实属正常。”她那笑里,三分真七分嘲,韩威麟是个明白人,岂有看不出来之理? “真对不住了,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一定严加管教。”韩威麟一脚踢在张小四的屁股上,把他踢了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你不知道来者都是客的道理吗?这位小娘子价也加了,就那么一点要求,你推三阻四的是什么道理?滚蛋!” 他本就长得有些凶相,发火的时候,连曲小白瞧着都有些怕了。但她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就失了体面,她道:“韩镖头,我这信……你看?” “小娘子,这样吧,我不加你的钱,十文钱,我亲自去给你送,你看可好?”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潜在的客户,韩威麟这个做法很得曲小白的心,这个人,她瞧着顺眼。 “怎么好意思劳您亲自跑一趟呢,让伙计去就行了。韩镖头,不知你们镖局接不接租赁车马的活?” “怎么,两位要租车吗?”韩威麟问。 曲小白道:“我和我夫君想着要去县里采买些东西,需要租个大一点的马车,但我们不知道该去哪里租车,你镖局一定有车吧?要不,我就按着你走镖的规矩付账,租辆马车用一天,你看行不行?” 曲小白却是想得长远。她要做生意,将来就少不得要用到镖局走镖,现在打好关系,将来也好合作。 韩威麟想了一想,道:“可以,今日是我们有错在先,这样吧,我就收小娘子一点本钱,算是向小娘子赔罪了。三百文一天,我亲自给你们赶车,你看如何?” 韩威麟其实也抱了和曲小白一样的想法。他瞧着曲小白,虽是个小女子,却气度不凡,也说不定就是个潜在的主顾呢。现在买卖不好做,能多拉一个主顾是一个。 曲小白也没跟他客气,“那就有劳韩镖头了。” 韩威麟找了个比较靠得住的镖师,将书信的事交代了,然后去套车,曲小白这厢跟杨凌交待道:“凌哥哥,镇上的布种类花样都不够多,咱们得去县里买布,你陪我辛苦一趟,好不好?” 杨凌点点头:“好。”他是真不愿意看她这样辛苦,这样抛头露面为了生计奔波,但同时,他又觉得这样的曲小白,就像是闪闪发光的金子一样可贵,他若是将她给金屋藏娇了,说不定就是个最大的错误。 他不想犯这样的错误。 韩威麟套好了车,招呼他们:“这位公子,小娘子,现在就走吧。” 杨凌和曲小白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韩威麟一甩马鞭,催马走了起来。 马车和牛车就是不一样,走起来快得多了,虽然这比现代社会那些汽车高铁飞机什么的差了好几个天地,但在这个生产力极度落后的世界上,这已经算是很牛掰了。 韩威麟驾车的技术好,一路上既快又不颠簸,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县城,韩威麟把马车停在商铺街的头上,说道:“杨公子,杨夫人,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去吧。” 一路上偶有聊天,他和杨曲二人也算是互相认识了,知道了杨凌的名姓,也知道了两人是杨树屯的村民。 商铺街上的布庄不少,曲小白逛了有十几家,买了十几种花色的布,最后还买了一些价格昂贵的丝绸,范鸨母付给她的十两银子都花完了,置办了满满一车的布,韩威麟瞧着一车的布,不由好奇:“杨夫人这是要做布匹生意吗?买这么多的布!” 曲小白道:“也算是吧,我想要在镇上开个成衣铺。” “镇上那毕竟是个小地方,成衣铺的生意又被黎同义垄断着,杨夫人,我说句可能不太恰当的话,你既是要做生意,何不到县里来做呢?” “唉,韩镖头有所不知,我们夫妻,刚刚分家出来,手里头没有多少银钱,能在镇上开就不错了,县里,暂时还不敢想,等以后我们手头多攒点银子就到县里来开个大铺子。” “杨夫人好志气。”韩威麟笑道。 “嗐,这算什么志气呀,我们这不也是为了生计么。韩镖头,这都晌午了,咱们就在这里简单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也行。对面就有一家馆子,我把车赶过去。” 路的对面,确有一家馆子,曲小白抬头一看那馆子的名字,差点没背过气去。 惠春楼。 这可是她差点被陈九给糟蹋了的地方!虽然后来她又糟蹋了回去,但这个地方她可是不想再进去了。 “要不,换一家吧,这家瞧着不那么干净呢,你看门口那个石狮子,油乎乎的,里面也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嗯,这话一点都“不昧良心”。 她的话音刚落,就只见对面惠春楼的石狮子旁边,停下来一辆马车,车帘子撩开,先探出一颗毛茸茸黑乎乎的脑袋,脑袋慢慢抬起来,露出一张挺白的脸,不是朱长松又是谁? “那个,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曲小白刚要往马车上躲,却已经来不及,朱长松已经看见了她和杨凌。 “曲小白!杨大傻子!你们别走!”朱长松从车上跳下来就往这边追。 “韩镖头,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们一等!”曲小白拉起杨凌,撒丫子就跑。 第四十五章 与虎谋皮 朱长松毕竟只是个笔吏,不比那些捕头捕快体力好,追了一阵,就追不动了,便指挥他带来的两个跟班:“追上他们,给我打!狠狠地打!” 曲小白和杨凌离得没有多远,他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耳中,曲小白一听就火冒三丈。 “朱笔吏,你是官我们是民,我们自然不敢跟你斗。你还是县台大人的连襟,我们就更不敢和你为敌了。可你为什么总抓着我们一个傻子和一个妇道人家不放呢? 朱笔吏,我夫君杨凌是傻,可他也是个大活人呐!你们不能因为他傻,就欺负他的媳妇我呀!” 曲小白的高嗓门穿透力极强,大中午的,又是商铺街,人来人往的,听见她的喊叫声都围了上来。 她这一番话,可谓是很具备技术性,语焉不详又专挑指责的话说,不骂人却句句都在骂人,很容易就让人产生联想。 擅长想象的人们跟着她的话去想,一定是这朱笔吏仗着自己有点势力,瞧上了这位娇俏的小娘子,小娘子不从,这朱笔吏就用权势压人,想要强了人家。 人聚集得越来越多,曲小白反倒不跑了。 倒不是她仗着人多胆子大了,实在是她想明白了,她和朱家的仇恨,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早晚是要枪对枪炮对炮的。况这里就算聚集再多的人,也不过是看热闹的,不可能给她和杨凌撑腰。 两人的身后,是一个算卦摊子,曲小白看见摊子上用几块石头压着一张太极图,她顺手就把那几块石头拿在了手中。 “哎,你这个小娘子,拿老道的石头做什么?”算卦的老头嚷嚷。 “借用一下,一会儿还你一堆就是。”曲小白把石头郑重交在杨凌的手上,对他满怀期望:“凌哥哥,是时候发挥你神射手的威力了,注意点儿,别被发现了。” “也别砸到别人。” 诚然,暗算人不是英雄好汉,但她短时间内也没有要充英雄当好汉的打算。 像朱长松这种人,只有不择手段把他踩到泥地里,否则他就会不择手段把她踩到泥地里,最后还要给她压块青石板,让她永无翻身之力。 杨凌的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笑意。小丫头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真对他胃口。 不见他的手上有什么大动作,却只见有两块石头从他手上飞了出去,曲小白一直盯着他,才看见他出手的,观众老爷观众太太们都没有瞧见他出手。 石头穿过人群的缝隙,正中追上来的那两个衙役的脑门,“谁他娘的砸我?” “我也挨砸了!” “嗖嗖”,这一回却是从身后飞来的,正中后脑勺。 “唉哟!”这一下却是很重,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曲小白看看杨凌,他就在她身边,手里还有两块石头,不是他出手的。 她抬眼张望,在人群里,又瞧见了那一抹熟悉的月白影子。 慕南云! 这个人屡次三番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却又不出来光明正大相见,实在是太奇怪了! 曲小白下意识地拨开人群,朝着那个月白的身影追了过去。杨凌也赶紧跟了上去。 曲小白刚冲出人群,朱长松就追了上来,直接把她堵住:“我看你往哪里跑!” 曲小白急着去追慕南云,直接抬脚,照着朱长松的肚子就踹了过去。 她本意的确是要踹肚子,但她匆忙间没有估量到自己和朱长松的身高差,一脚就踹在了朱长松的小弟上! “啊……”一声嘹亮的哀嚎,朱长松捂着伤处倒地不起了。 “嘶”,真替他疼得慌,“你不要怪我啊,是你无缘无故要追我打我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还有,你也不要想着报复我,我跟你说,看见那位慕将军了没,那可是我的好朋友!” 拉大旗扯虎皮的事儿,她已经干得十分顺手了。 没办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也没有一点可仗的势力,只能借人家的名声了。 朱长松疼得满头冒冷汗,只差没有立即昏死过去,且一心里担忧着那里还能不能用,哪里还能去关注什么慕将军。 曲小白拉着杨凌跑出了人群,看着慕南云的人影已经闪过了街角,忙追了上去。 转过街角,却半个人影也不见,曲小白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四处张望:“跑这么快,属兔子的么!” 杨凌不似她那般喘,虽然面上还是一副痴傻模样,但他眼角余光扫过各个能藏人之处,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路旁一处高高的屋脊上。 曲小白发现他瞪着远处发傻,顺着他的目光向那一处望去,只见几丈高的屋脊上,站了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男子手中还拿了一把折扇,无比骚包——哦,无比风流潇洒地摇着。 曲小白斜眼瞥着他,照理,这个救过她命的人,她应该感激他都来不及,但她却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对他提不上什么好感了。 可能……是第一次遇见他时那个地方太微妙?或者,是他对她的态度太微妙? “慕将军,请下来一叙,站那么高,我上不去呀。”曲小白喊了一句。 慕南云一个纵身,就从屋脊上翻了下来,衣袂飘飘,翩翩然落在了曲小白和杨凌的面前。 杨凌目光“痴傻”地看着他,隐在痴傻之后,却是那么一抹幽深。 慕南云手中的折扇花哨地一开一合,嘴角微微一翘:“杨夫人真是好聪明的一个女人,仅凭一点点信息,就能猜到我的身份。” 曲小白裣衽深深一礼,疏离而又客套:“多谢上次县衙里慕将军的相救之恩。小妇人愚钝,只是猜测罢了,慕将军的真实身份,小妇人并不知道。” 除了知道他是一个将军,她真的是一无所知。 慕南云往前凑了一步,脸离得曲小白很近,“杨夫人打算一个谢字就将我打发了吗?除了那一次,杨夫人可是几次都拉大旗扯虎皮用我的名号吓退歹人,就不打算好好谢谢我吗?” 曲小白往杨凌身边退了一步,杨凌不满地横在了她和慕南云的中间,抿着嘴唇瞪着慕南云。 慕南云深深看了一眼杨凌,杨凌心里微微一动,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莫非,是瞧出了什么? 杨凌没有再做出更多的动作,只是生硬地站在曲小白的前面挡着。 慕南云乖觉地后退了一步,“杨兄弟,你不必怕,我不会把你娘子怎样的,我只是觉得,她很有做生意的头脑,我想和她合作而已。” 曲小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慕将军实在高抬小妇人了,小妇人一无本钱二无才智,怎么敢跟将军谈合作?” 慕南云将折扇在手心里拍了拍,一脸的自信笑容,“相信我,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这南平县,甚至整个南平郡,能比得上杨夫人做生意的头脑的,并不多。” “多谢慕将军的赞美之词,小妇人实在不敢当。我和凌哥哥一个傻一个羸弱,能挣点糊口的钱就知足了。慕将军若是想要找合作的伙伴,这南平县有的是达官贵胄,也有的是乡绅财主,他们才是慕将军最佳的选择呀。” 曲小白还是婉拒了。 这个慕南云的话,她一点都不相信,但若说他有什么图谋,她除了有一点姿色以外,还有什么好让他图的? 她心里始终是疑云重重。 “杨夫人,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把朱长松给踢得不能人道了,想来一会儿他那县令连襟就该带人来抓你了,咱们是不是换个说话之地?” 慕南云可真会找她的死穴拿捏。这摆明如果她不跟他走,一会儿来了人他就是反方证人,她一咬牙,说道:“慕将军以为,去哪里好呢?” “大中午的,找个馆子吃饭吧。”慕南云抬眼望了望日头,用扇子一指不远处的一家红墙绿瓦的酒楼,“去那里吧,仙客云酒楼。” 那家酒楼一看就是有档次的酒楼,曲小白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包,难为情地道:“对不起,慕将军,我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请你,要不,咱们换一家?” 慕南云哈哈大笑:“我堂堂镇远将军府小公子,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请客?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走吧,我请客。” 曲小白不愿意欠人情,尤其是欠这位慕将军的情,但眼下,她还真没有什么能报恩的,只能拉着杨凌的手,“凌哥哥,我有些事情,要和这位慕将军谈,你和我一起。” 杨凌是个傻子,却打从一开始,他就跟她的主心骨似的,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不会觉得害怕。 这实在是一件奇特的事情。 杨凌犹疑且不悦地看了慕南云一眼,点头:“哦。” 慕南云看杨凌的目光总是深邃的,不像是看傻子的目光,但也不像是看正常人的目光,曲小白也略微有点察觉了,她拉紧了杨凌的手。 仙客云酒楼离得不远,不过盏茶工夫便走到了,进去以后,果然这里不是惠春楼那种地方可以比的,不但环境好,格调也雅致。 掌柜迎上来,一躬到底:“慕公子,您来了。” “嗯,老包厢,老菜色。”慕南云说了一声,轻车熟路地引曲小白和杨凌往二楼的一个包厢走。 第四十六章 果木烤鸭这样吃 曲小白想起来韩威麟还在外面等着她和杨凌,便吩咐掌柜的道:“我有一个朋友,在商铺街的街角,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姓韩,麻烦你去请他过来,就说是一个姓杨的请他来吃酒。麻烦掌柜好好招待。” “好嘞,夫人放心。” 曲小白点点头,拉着杨凌上了二楼,尾随在慕南云之后,进了包厢。 包厢的位置正临街角,窗子很大,坐在饭桌上也可以一览街角风景。街角有一株很粗壮的桂树,正是含苞待放的季节,有微微的桂花香顺着窗口溜进了房间。 慕南云这厮还挺会享受。 但曲小白明白,越是这样的人,越是难与他打交道,虽然他口口声声要与她合作,但想要在他身上赚钱,无异于与虎谋皮。 谁知道他到底想谋的是什么呢? 但既来之则安之,曲小白虽然心中有疑虑,但也没有害怕。 现在的她,就如同光脚走路,没有什么好怕的。 掌柜的端来了上好的茶水,慕南云倒了三杯,一杯予杨凌,一杯给自己,最后一杯,亲自端了,递给曲小白。 曲小白隔着桌子,伸手去接茶,“多谢。” “咦,杨夫人的这个手镯很别致,我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也不少,却没有见过这种花纹的手镯。” 接茶的时候,她的袖子倒滑,露出了一截腕子,腕子上那只镯子就露了出来。 “哦,姥姥给的,很老的东西了,也没什么好的,就是觉得意义不一样,所以就一直就戴着了。” 曲小白并没有掩饰,反而是很大方地将镯子转了转。微微一笑。 这只镯子来历不凡,但其实造型也没有太独特,慕南云作为一个将军,却关注到一个不起眼的镯子,这本身就有点问题。 曲小白很警觉地反应,如果他是为了镯子而来,她掩饰也没有什么用,如果他不是为了镯子而来,她也没必要掩饰。 “是我少见多怪了。杨兄弟,杨夫人,既然是想要和你合作,我想,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下,我叫慕南云,是镇远将军慕慈恩最小的儿子,现任虎岭镇戍边军监军,监军这个职务嘛,也没有什么实质的事情要做,所以我就想着,可以搞点副业,增加点收入嘛。” “杨夫人今日卖给君子楼的那些衣裳我见过了,敢问,那是杨夫人自己做的吗?” 慕南云优雅地啜了一口茶,娓娓道来,举重若轻。 “衣裳的样式是我想出来,但具体做,是我找村里的一些女人做的,我不太会针线活。”曲小白实话实说。 “杨夫人很有才华,也很有商业头脑,有头脑的人不会自己动手,只需要动动脑子就够了。” 曲小白浅浅一笑,没有说什么。她身边的杨凌一直就低头喝茶,偶尔会警惕地瞪着慕南云,看着就像一个真正的傻子一样。 慕南云顿了一顿,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我想在县里做一家成衣铺,就卖杨夫人的这种衣裳,杨夫人能不能供货给我呢?”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曲小白沉吟了一下,道:“我现在一没有足够的人手,二呢,我从君子楼接了一批活,把她们的衣裳赶制出来,也得需要个十天八天的。” 君子楼二十几件衣裳,其实是不需要十天八天的,但曲小白这么说,不过是想给自己留点余地。 “这个无妨,我的店址也还没有选好呢。只要杨夫人肯供货,我也能提供人手,都是这南平县里手艺最好的绣娘。”慕南云那双桃花眼眼皮微挑,瞧着曲小白,眼角有微微笑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虽然慕南云给的条件这么优厚让人很难不生出疑惑,但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好让他图的,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曲小白淡淡道:“其实,我画的那些衣裳样子,也不过就那样,我很好奇,慕将军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合作呢?” 慕南云悠悠一笑:“时下的衣裳样式很单调,你的那些衣裳样式,比那些单调样式可好多了。杨夫人这样妄自菲薄可不好。我很看好你的这些衣裳样式,一定会很好卖的。或者,杨夫人是不想给我这个发财的机会?” 慕南云又是眼波一挑。 杨凌恶狠狠地瞪着慕南云。这个骚包的男人,看别人媳妇那是什么眼神?真他娘的恶趣味。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接近曲小白和自己,杨凌都不打算继续和这个人周旋了,他毫无预兆地拉起了曲小白的手,很执拗地道:“走!回家!” 傻子,你这是又哪根筋不对了?曲小白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虽然他及时把她扶在了臂弯里,但她还是很生气地甩开了他的手,“我在和慕将军谈正经事,你要是等得不耐烦了,就去外面和韩镖头玩去!” 傻子这说来就来的脾气,真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他脑子单纯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可她还得为了这个家,为了两个人能填饱肚子活下去奔波呀! 杨凌没有想到她会动这样大的气,有心要扛着她就走,但又怕她会生气不理他,索性就木讷地站在原地,眼圈红红地看着她。 他这副样子,曲小白就算有一肚子的气,也都发不出来了。 “乖,去坐好,等我和慕将军把话说完就带你回家。” 曲小白温声哄劝,拉着他重新归座,他“委委屈屈”地坐下,抿着嘴巴,也不说话。 慕南云淡然地一笑,道:“杨兄弟得妻如你,是他的福气。可惜他不懂,你是有多么可贵。” 杨凌心里冷笑,用你充什么大尾巴狼。 曲小白勉强一笑,道:“其实凌哥哥很好的,我能嫁给他,也是我的福气。”在外面,杨凌就是她的挡箭牌,她时刻都注意维护好他们夫妻恩爱的表象,为的就是让别人不再对她这个傻子妻有所图谋。 杨凌眼角余光看向她。虽然这丫头说的话他很爱听,但丫头这话说的有水分他也知道。他心里暗暗想,丫头,我会让你知道,嫁给我,你也会很有福气的。 掌柜的开始上菜,第一道大菜竟然是果木烤鸭,曲小白微微有些怔忡。 “度娘,我记得这烤鸭,是北京名吃吧?” 度娘甩给她一个冷冷的腔调:“傻子,你就知道北京烤鸭啊?这烤鸭的历史要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呢。而且,在南北朝之前的人会不会做,虽然没有史料记载,但也不代表就没有好伐!” “好吧,我错了,我一见到这烤鸭,就惯性地想起北京全聚德了。得,你退下吧。”被度娘鄙视了一下,曲小白又睚眦必报地还了一句回去。 大厨跟在掌柜身后,拿了刀子要片鸭子,慕南云道:“和大厨,你把那个鸭子腿撕下来放杨公子盘子里。” 虽然杨凌的确是傻,但慕南云的这种做法,曲小白心里还是有微微的不快。 慕南云看着杨凌,杨凌也看了他一眼。 他那双桃花眼中,隐隐泛着阴谋的光,杨凌一低头,一滴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滴到了盘子里的烤鸭腿上,他伸手就把烤鸭腿抓了起来,狼吞虎咽起来。 慕南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怕曲小白生疑,他赶紧地收回了目光,笑着道:“这里的果木烤鸭做得很是好吃,杨夫人尝一下。” 曲小白看见掌柜放下了一盘子饼皮,她正准备拿饼皮,忽然脑子一转,这烤鸭,乡下人是吃不到的,她一个乡下来的村妇,怎么可能会用饼皮包鸭肉吃呢? 她迟疑了一下,直接拿筷子去夹了一片鸭肉。 “嗯,很好吃。”曲小白咬了一小口,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那位和大厨的脸色比黄瓜还绿,“夫人,这个烤鸭不是……” 慕南云手中的折扇“啪”地打开,他似漫不经心地横了和大厨一眼,和大厨立即不敢吱声了。 曲小白看在眼里,恍作不知,依旧细嚼慢咽地品着那块鸭肉片。 杨凌埋头啃鸭腿,啃完一只,从和大厨的刀下把另一只也夺走了。 慕南云淡淡一笑,拿了一块饼皮,道:“夫人,其实,这个烤鸭还可以这样吃,沾点酱,用饼皮包着吃。” 他说的很委婉,很照顾曲小白的面子,曲小白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学他的样子,也拿了一张饼皮,夹了一块肉,沾点酱,包在饼皮里,咬了一小口,“嗯,果然这样更好吃了。不过,这个酱里面如果再加点糖就好了。” 虽然他眼里瞧不上她这乡下妇人,但她能跟他一个厨子一般见识么?该指点的,还是要指点的。 和大厨是南平县最有名的厨子,艺高人难免就有点傲气,他张嘴想要反驳,但慕南云悠悠地把他的话打断了:“和大厨,杨夫人的建议很有意思,你下次做面酱的时候试着再多加一点糖。” 和大厨在他面前,像一只温驯的绵羊:“好,慕公子。” 曲小白道:“大厨片完了鸭子,就请先出去吧,我和慕将军有话要说。” 这大厨傲娇得一批,让她瞧着十分不顺眼。 第四十七章 占了慕将军的便宜 慕南云摆了摆手,示意掌柜与和大厨都出去,那掌柜倒是个知高低的人,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和大厨临走前,还不屑地瞥了曲小白和杨凌一眼。那眼神很明白:这样的乡下人怎么就成了穆将军的座上宾了呢? 曲小白等他二人出去,搁下了筷子,正色严肃地说道:“既然慕将军诚心要和我谈合作,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把我的想法也和慕将军说一说。” 慕南云这才露出一点爽朗笑意:“我就喜欢杨夫人这种爽快性子。我果然没看错人啊,你一定是个干大事的人!” 曲小白也笑了笑:“赞美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和我这傻夫君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她拿起筷子,又给杨凌的盘子里夹了几块肉,拿起一张饼皮,包了块蘸酱的肉,递给杨凌,“凌哥哥,这样吃好吃。” 她看着杨凌大口吃肉吃得很开心,这才对慕南云继续说道:“其实,我本来也是想在这县城开一间成衣铺子的,既然慕将军也想要开,那我就不跟慕将军争了。但我有几个条件。” “杨夫人请讲。” “第一,我供给慕将军的货,慕将军只能在南平郡这个地界上售卖,因为别的地方的售卖权,我要留给我自己。慕将军若想要获得别处的售卖权,需征得我的同意,然后缴纳一定的费用。” 慕南云的眸子里浮着笑意,但笑意之后隐藏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他道:“这个倒是有些新鲜。不过杨夫人做的这些衣裳样式如此新颖,有这样的要求也不为过。夫人请说说第二条吧。” “第二,慕将军开的店里,只能卖我一家的货,不可售卖别人的货,因为我做的衣裳,都是南平县最新颖最独特的样式,售价自然也是最高的,若混进了别家的货,质量就参差不齐,档次就上不去了。这点,慕将军能做到吗?” “这个不难。有了杨夫人的供货,别家的我也瞧不上。还有没有第三呀?”慕南云嘴角一翘,微微笑道。 曲小白不由也被他逗得一笑,“第三嘛,不瞒慕将军,我手上一没有银子,二没有人手,三呢,也没有合适的场地给绣娘们干活。说实话,我开始不跟慕将军合作,就是因为我没有资格跟你合作,所以才不敢往下谈的。” 慕南云凝着她,“那为什么现在又敢了呢?” “我已经穷得快没有饭吃了,必须要想办法赚钱,慕将军你看着人很实诚,又是那样高的身份,我这个乡下小妇人也想高攀呐。” “哈哈哈,有趣,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好,你放心,人手我给你解决,银子么,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定金。场地我也能给你解决。” “那就先谢谢慕将军了。场地我希望是在虎岭镇上,因为那里离我家近,我来回照看也方便。” “这不成问题,虎岭镇是我的地盘。” 曲小白笑道:“既是如此,那就把账房先生请上来,咱们立下字据,以作凭证。” 这是个弱肉强食权势就是一切的世道,字据这种东西也未必能保证她的合法权益,但有总比没有的好,签了也算是给自己的心理安慰吧。 慕南云拍了拍手,外面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很是利落,长得也很是英俊,“少主。” “风,你去把账房叫上来,带上笔墨纸砚。” “是,少主。” 风出去了,不大会儿工夫,账房先生就端着笔墨纸砚进了房间,曲小白口述着,让账房把自己的条件都写了下来,然后,又问慕南云:“慕将军有什么条件,也请说一说吧。” “我唯一的条件,南平郡只我一家,连你也不能再开分号。”一直到现在,慕南云就说了这么一句像是生意人的话。 “成衣这一块,我不会再开分号。不过……”曲小白本来想说,把虎岭镇的售卖权留下,因为她实在瞧不上云香衣坊黎掌柜的作派,想要整他一整,但她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既是要做买卖,就不能意气用事,“没事了,南平郡的售卖权都归你。” 慕南云却是很细心:“杨夫人有什么想法可尽管说出来。” 曲小白摇摇头:“没有,就这样吧。” 慕南云吩咐账房把最后一条加了上去,然后,两人确认无误,盖章签字按手印,算是签下了字据。 慕南云吩咐掌柜上菜,忽然就笑道:“对了,你说如果我去别的地方售卖,要交费用,那南平郡你不收吗?” 曲小白道:“我占了慕将军很大的便宜,南平郡再要费用的话,就太不像话了。就这样吧。” 到现在,她越发看不透这个慕南云了。 要说他对她有所图吧,她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 要说他没所图吧,他又这样帮着她应该陌生人。 而且现在看起来,他还蛮有点要做生意的样子。 反正,她不管他想干什么,既然现在有这样的有利条件摆在她面前,她要是不利用起来,那她就是傻子。 掌柜上了一桌子的菜,曲小白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菜上来,她一顿山吃海喝。慕南云要了一壶酒,她勉强陪他喝了几杯,最后便剩慕南云一个人自斟自饮了。 曲小白和他慢慢熟络,取笑他:“要不让杨凌陪你喝几杯?” 杨凌木然地啃着一只猪脚。 慕南云嘴角抽了抽,“还是我自己喝吧。” 吃饱喝足,慕南云命风拿了一百两碎银,外加一千两的银票给曲小白,曲小白被这个数目吓了一跳,“这……慕将军,这也太多了!” “本将军和你很投缘,你现在困难,这些,就先预付给你,五百两作定金,另外六百两,就算是我付的费用吧。虽然你很讲道义,但本将军不占女人的便宜,该给的银子,一点都不会少给的。” 他拿出将军的威严来,曲小白心里到底有一丝怯意,没有敢拒绝。 “成了,回去吧,回头我找好了人手和场地,就让人去通知你。” 曲小白点点头,道了一声“好”,辞别了慕南云,到楼下找到了韩威麟,一起上路。 韩威麟驾着马车,先去镇上把曲小白家的推车给拿上,绑在了车尾,然后把他们送到了村子里,因为往他们小屋去的路走不开马车,曲小白便去找到了赵元,商议赵元把布匹卸在他家里。 赵元夫妇一看一马车的布,吓了一跳,“小白弟妹,你怎么买这么多的布?” “大元哥,我接了一个大活儿,这些布都是要做衣裳的,对了,大元哥,大元嫂子,我跟你们商量一下,我住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太远了,你家也宽敞,这几天能不能在你家做衣裳呀?” 赵元道:“行啊,没问题,横竖我家也宽敞,我儿子志文在县上念书,也不回来住。” 赵元家的眼睛都亮了:“我的天呐,这得做多少衣裳呀!” “大元嫂子,这回咱们有活做了。我跟你说,这次的衣裳价格卖得还挺高的,这回我给你们涨工钱。”曲小白也很高兴,说话乐呵呵的。 赵元家的眼睛都笑没了:“我的天哪,小白妹子,你可太能干了!回头我就去找柱子婶子和大家去!” “老元,这回你可没有我挣得多了!” 赵元被媳妇这样说,也不恼,反倒笑道:“那多好,你养着我。” “呸,死样儿!” “青天白日的就打情骂俏,我侄儿媳妇还在这儿呢!”正说着,住得不远的杨柱子家的也来了。 “婶儿来了。”曲小白笑着打招呼。 “我老远就听说你买了一大车布回来,我这不来看看么?” 赵元家的道:“是啊,婶子,小白弟妹这回可发财了,咱们也跟着沾光,这些布,够咱们干一段时间的了!” 曲小白笑道:“这才哪到哪,以后天天都有活干,婶儿,大元嫂子,咱们以后,再也不用受穷了。” “还有呐?侄儿媳妇,你这是接了个多大的活呀?” “婶儿,这回我和县里的一个成衣铺子合作,常年供货。” “哎呦,那敢情好。婶儿替你高兴。” 大家说说笑笑,把布都卸了下来,曲小白从兜里摸出来半两碎银子,走到韩威麟面前,说道:“韩镖头,今天辛苦你了,这些银子,不多,你拿上吧。” 韩威麟推脱:“杨夫人,这可使不得,说好三百文,就是三百文,我韩威麟不能没诚信。” “韩镖头,多出来的,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是赏银了。我呢,也不太会说话,早上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跟你认错。” 韩威麟脸胀得通红,“杨夫人,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这银子我不能收。” “韩镖头,你也看见了,我今天买了这么多布,以后啊,还会有,我用得着韩镖头的地方还多得是,还巴望着韩镖头能多照顾照顾呢。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韩威麟推脱不过,只好把银子收了,说好以后有生意,大家互相照顾,这才赶车走了。 曲小白送走了韩威麟,回头拉了杨柱子家的手,说道:“婶儿,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跟我进屋来。” 第四十八章 我做饭给你吃 杨柱子家的跟着曲小白进了堂屋,笑着说道:“你有什么话说,就说呗,还用到屋里来?” 曲小白将她按在椅子上,道:“婶儿,今天呢,我把布卸在大元嫂子家,婶儿你别有意见,你家里孩子多,这布呀,不禁脏,我是怕孩子们好奇,来回摸一把,这布就不能用了。” “你这小媳妇子,心眼子就是多,婶儿不是那多心的人,你这布就算是往婶儿家里放,婶儿都不能让,我家里那几个孙子呀,猴儿皮猴儿皮的!” “婶儿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跟大元嫂子说好了,这几天就上大元嫂子家里来做工,工钱呢,比之前每件再加十文钱,但是这些衣裳要求也高了,一定要细致。” 赵元家的道:“成,你放心吧,我们都会仔细的,不会给你干坏了。” “那就多谢你们了。我年轻,以后需要你们帮衬的地方还多,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到说的不对的地方,你们多担待,行不,婶儿,嫂子?” “你这小媳妇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嘴吧这么会说!” “嗐,以前不是没机会说吗?” 杨柱子家的便叹道:“唉,以前在杨兴茂家,可委屈了你了。”顿了一顿,又高兴起来:“不过,那些都过去了,你也别放心上了,杨兴茂把个财神爷拒之门外,心里可不得悔死!” 曲小白也跟着冷哼:“让他们一家后悔去吧!” 赵元家的倒了几杯水,分给大家,道:“小白妹子,累了吧,来喝口水润润。” 曲小白也不客气,接过水去咕咚咕咚喝了,道:“婶儿,嫂子,你们就先忙着,我回去还得画些衣裳样子,就先走了,明天一早我再来。” “那行,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两口子赶紧回去歇歇。” 曲小白道了别,拉着杨凌往外走,一出门,却被一群人给堵上了。 杨柱子家的和赵元家的赶忙赶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堵我家门做什么?” 两个人生怕曲小白吃亏,把她护在了身后。 这些人里,不乏之前对曲小白恶言恶语的,还有曾经戏弄殴打过杨凌的,曲小白把杨柱子家的赵元家的往后拉了一拉,淡声道:“婶儿,嫂子,让我来。” 她话还没落,就听见人群里一个尖锐的声音:“哟,婶儿,嫂子,叫的还挺亲热的,小娼妇,你正经的嫂子在这儿呢,你这是叫哪个野嫂子呀!” 说话的人,是杨吉意的媳妇刘春霞。 赵元家的怒道:“你说谁呢!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在我家里撒野,也不看看我男人是干嘛的!” 赵元正好出来,站在了她身边,他长得五大三粗的,一看就吓人。刘春霞缩了缩脖子,但她不信赵元敢打女人,嘴巴还是很硬:“我在说我们家的四弟妹,你插什么嘴!小娼妇,你有本事站出来呀,站出来到你的亲嫂子面前来,跟大家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对啊,老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站着,你怎么不去死呀你个小娼妇!你个脏心烂肺烂肚子的窑姐儿!”随声附和的是杨吉祥的媳妇,李兰。 曲小白眸色冰冷,双手拨开了杨柱子家的和赵元家的,缓缓地,走到了李兰和刘春霞的面前,声音幽冷幽冷的:“你们敢不敢再说一遍?” “说又怎么了,你干得出来还怕人家说呀,你的银子怎么来的,你敢跟大家说说吗?你个卖X的货!” 曲小白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刘春霞的脸上,这一巴掌下去,刘春霞的脸上立刻出现五个血道子,嘴巴鼻子里都沁出血来了。 刘春霞被打得懵了,嘴里喊着,“你个挨千刀的小娼妇,二嫂呀,她打我,你替我弄死她!” 李兰瞧着刘春霞,有些犹豫,这曲小白虽然长得小,可她太彪悍了,下手也太狠了。 刘春霞瞧李兰犹豫,添油加火地道:“二嫂,出门前爹怎么说的来?这个小娼妇在镇上卖,不但自己卖,还让老四在一旁看着,可把咱老杨家的脸都给丢尽了,爹说,抓了她,浸猪笼!” 李兰想想,也觉得脸上无光,张牙舞爪就朝曲小白冲了过来。 两人离得不远,曲小白正准备好了要还手,却只觉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她看时,却是杨凌。 杨凌把她抱到赵元身后,一个箭步冲到了刘春霞和李兰面前,一手一个,拎鸡子儿似的拎了起来。 曲小白不知他要干什么,怕他下手没个轻重再把人给弄死了,忙道:“凌哥哥,别弄死!” 看热闹的人群本来就已经哗然,听她这句话,就更轰动了,这小媳妇子,长得跟个小鸡崽儿似的弱,怎么就那么狠! 杨凌拎着两个女人,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圈。 人群里发出了哄笑声,“到底是傻子会玩儿嘿!” “傻子,嫂子好玩儿吗?” “转呀!十九圈,二十圈……加油嘿!” 到底也有劝架的:“傻子,她们是你的嫂子,可别打坏了,快放手吧。”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的,傻子没有点分寸,谁知道会不会打在自己身上? 曲小白其实略略松了口气,傻子只是玩,没有揍,算是保住命了。 谁知,她刚还没松一口气,傻子就把两个人给扔了出去! 惯性使然,这两个人飞出去三四丈,东西各一个,一个撞到了东墙上,一个撞到了西墙上,两个人皆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都昏死了过去。 曲小白刚松下去的那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杨凌将两个昏死的人拾了起来,往外走,门口聚堆的人立刻闪出一条道来,他把两个人扔在了大道上,这才转身回来,抱起了曲小白,往门外的推车上一放,推起小推车,吱吱扭扭往家的方向走去。 曲小白惊魂未定,惦记着那两个女人的生死,一直想要下车去看看,被杨凌瓮声瓮气地制止了:“我摸过了,没死。” “你摸过了?摸的哪里?” “鼻子。” “哦。”曲小白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只要人不死,就不算闹出人命案子,毕竟那两个人修理一下也就罢了,罪不至死。 曲小白不再说话。回家的这条路很窄,路两旁生着茂密杂草,还有不知名的小花绽放,说起来也算是挺悠哉悠哉的了。 但以后她要把生意做大,要有马车出入这里,这条路势必就要好好修一修。 但那是暂时不能考虑的事情,眼下她还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而且修路的话就要动到许多的地,这里的地多半都是杨兴茂和杨大鹏两家的,要从他两家头上动土,势必又要起纷争。 杨凌本来担忧曲小白会因为那两个女人的话心里不痛快,甚至会担忧村子里传她的谣言,但现在看来这个女人一点都没有受影响,那骨碌碌转的黑眼珠,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呢。 得,这是个干大事的女人,没心没肺,一心里想的就是怎么赚钱。 回到家里,曲小白照例先把她的银子银票收起来,这回她把炕洞子里的一百两银子也取了出来,都锁在了保险箱里,但保险箱的目标也不小,若是被人发现了,势必会连箱子都搬走。 她愁得连连哀叹:“我要住大房子,我要一间可以藏银子的库房!” 杨凌听得忍俊不禁,但到底是忍住了。 曲小白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把保险箱藏在了柴堆的下面,然后搬了更多的柴盖在了上面。 “这回有了买地的钱了,明天我就和大元哥去跟那个张财主谈。”曲小白和杨凌嘟囔着,她以为杨凌听不懂,也就是说说而已。 等一切收拾妥,她洗了把脸,把小方桌挪到了炕上,拿出了在县里买的笔墨纸砚,开始画图。 她的毛笔用得一般,修修改改,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画出来两张。 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她还要给杨凌做饭,只能收起宣纸,打算先去给杨凌做饭吃,画图等晚上加个班。 她刚要下炕,杨凌从外面进来了,双手往她肩上一按,嘿嘿一笑:“我做饭,给你吃,你画。” “嗬……”曲小白哭笑不得,“你会做饭?你做的饭能吃吗?算了,还是我去吧,你乖乖等着就好。” 杨凌把她往炕上一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能!” 曲小白想了想,“也罢,你要做就做吧,实在做不好,我再重新做。” 杨凌颠颠地跑灶间去做饭了,曲小白便又回到了桌前,继续画她的设计图。 因为渐渐有了些经验,找到了用毛笔的诀窍,她再画起来,比前面的容易多了。半个时辰,已经能出三张图了。 她倒也不是全用自己的脑子去想样式图,因为有万能的度娘,她省了很多的事,都是先让度娘搜一些古装图片,然后她再根据每个人的体形特点略加改进,画出来。 杨凌在外面灶间做了一锅米饭,炒了几个青菜,还别说,真挺香,曲小白在里间就闻到了香气,忍不住心里美,没想到傻子还能帮忙做饭,这可真是件太棒的事了。 有老话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看来是有道理的。即便是傻子,也能知道填饱肚子的办法。 杨凌盛好了饭菜,正要往屋里端,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还有吵吵嚷嚷的声音。 第四十九章 你们走吧 吵嚷的声音里都是骂曲小白的声音,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来了。 杨凌搁下饭碗,走到了门外,瞧见远远的来了一大群人,乌央乌央的。 里面有杨兴茂的三个儿子,还有刘春霞和李兰的娘家人,最当头的,被人推搡着的,却是曲小白的父母曲东子和曲李氏,以及曲小白的哥哥曲小黑。 曲小白在里面也听见了声音,下炕穿了鞋子,出来瞧瞧怎么回事,杨凌唯恐她瞧见自己的父母也来兴师问罪会伤心,她还没出门,他就把她推了回去,不许她出门。 曲小白怎么可能让个傻子去替她扛事情?“凌哥哥,不怕的,你让开。管他牛鬼蛇神,想要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她推开杨凌,一脚踏出了门。 乌央乌央的人群进入眼帘,其中还有她那糊涂的便宜爹娘和兄长,曲小白虽然和他们并无什么亲情可言,但大约是用了原主的身体的缘故,身上还带着原主的一些神识,她只觉心拔凉拔凉的。 那些人还抬了两个床板,床板上,自然是呗杨凌打伤的刘春霞和李兰妯娌两个。 “曲小白,你给老娘出来!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玩意儿,出去卖屁股还不让人说了?你既干得出来,脸皮就该厚一点儿啊!” “杨大傻子,你个欺兄打嫂的玩意儿,今天老子就让你偿命!” 男女搭配一唱一和,一大群人乌央乌央,很快就来到面前。 曲小白和杨凌手牵着手,并排站在门前,瞧着这些人把担架一放,二话不说,涌上来就要抓人。 有两个壮汉,也不知道是刘春霞家的亲戚还是李兰家的亲戚,手里还拿着绳索,绳索挽了个圆圈,就要把绳子圈往曲小白的头上套,嘴里还喊着,“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去浸猪笼!” “对,弄死丫的!” 曲小白无声地把门口一个大棍子抄在了手中,眸光冷厉地扫了一眼众人,“你们要找死,可别怪我曲小白不客气!” 杨凌欲要护她,把她往身后拉,她却是一点都不肯退后,拿着棍子就和那些人混战在了一起。 这些人来了话都不说就要开打,自然也是有备而来,手中都是有铁锨铁镐的,杨凌深恐曲小白吃亏,抄了个棍子护在她的左右。 那些人虽然都是气势汹汹而来,但杨凌和曲小白却都是有身手的,即便杨凌刻意不显露身手,也不可能被他们占了便宜去。 一阵混战,很快就有人挂了彩。 曲东子夫妻哭天嚎地,嘴里嚷嚷着,“小白呀,闺女呀,求求你,不要再和他们作对了,你打不过他们的,你快点求个饶,给他们磕个头认错,求他们放过你吧。” “闺女,我们生你养你也不容易,不求你还能孝顺我们,可你可不要连累了我们啊。” 倒是那做哥哥的曲小黑,还有一两分人味儿,在人群里替曲小白挡了好几棍子,脸上头上都被砸出了血花来。 这些人本来是抱着来了就给他们两个干趴下再问责的打算来的,但真正打起来之后,却发现傻子和这个小娘们儿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了,不但一时半会儿拿不下,还伤了好几个自己人,心里便都有些着慌。 乱战之中,曲小白胳膊也被铁锨伤到了胳膊,虽然没有流血,但也是很疼,拿不住棍子了。 杨凌非常自责,他一棍子扫过去,扫翻了头前的几个人,一把把曲小白抱起来,抱到了屋子里关了起来。 他一转身,抄起棍子冲向人群,一阵疯狂乱舞乱砸,看似毫无章法,却每一棍子都能砸中那些人的要害,不消一会儿,门前便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人,血腥气也弥漫开来。 地上的人嗷嗷直叫,哀嚎连天,连曲小白的父母都未能得幸,每人也挨了一棍子,身上都挂了彩。 杨凌其实并非误伤,他是有意要教训一下这一对拎不清的爹娘,让他们知道软弱不是胳膊肘向往拐的理由。 倒是一直帮着曲小白的哥哥曲小黑,杨凌没有对他下手,也算是报他相帮之恩。 曲小白从屋子里出来,冷冷地看着众人,“我曲小白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怂包蛋了,你们若是还想像以前一样欺负我,掂量掂量你们的能耐!滚!别脏了我家的家门!” 杨凌手里拿着棍子,作势又要上来打,那些人着急忙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四散奔逃,着急之下连刘春霞和李兰也忘了抬了,她二人急得哼哼:“你们怎么把我俩给扔了?哎呦我的天儿呀,可活不成了呀!” 她二人的兄嫂听见,又急急忙忙折返回来,将她俩给抬上,刘春霞的哥哥是个愣头青,回来不忘添补一句:“曲小白,杨大傻子,你们给我等着,我回去报官,有你们好看的!” 曲小白顺手把杨凌手里的棍子夺了,朝他扔了出去,虽然准头没有杨凌那样的准头,但棍子到底没有走空,棍子头擦着刘春霞的担架飞过,刚好就打在了刘春霞高耸的胸脯上,刘春霞“嗷”一声,一个猛子坐了起来。 白日里她被杨凌甩在墙上,将腰扭了,这一下刚正好的骨头又歪了,她白眼一翻,又晕死了过去。 “我等着你们去报官,不报官你们都不是爹生娘养的!” 曲小白气得也飙了一句脏话。 曲东子和曲李氏尾随在人群的后面,瑟瑟缩缩地也要离开,曲小白看见他两个怂包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爹,娘,你们站住!” 曲东子夫妇立刻就缩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你们给我回来。” 曲小白真心不想搭理他们,但他们好歹是原主的爹娘,原主有权利不赡养不搭理他们,因为他们太对不起她了,但她曲小白却没有。 毕竟是这两个人给了她这个异世灵魂一个躯壳,就算是为了原主,她也不能将这两人置于死地。 但她也不是圣母白莲花,不会没有尺度的。 “你们儿子还在这里呢,你们就不要他了?” 曲小黑就坐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看样子是受了些伤,没办法走了。 “小黑,你……你还能走吗?能走就跟我们一起走吧。”曲东子壮着胆子走了回来,伸手去搀扶曲小黑。 曲小黑挣扎着站起来,看样子,是伤到了脚踝了,站都站不稳。 曲东子把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里,打算架着他离去。 “等等!” 曲小白喊了一声,曲东子便不敢再挪动脚步。虽然过去这个女儿和他们一样怂,但今日看来,这个女儿和最近的传言差不多,怕不是疯魔了就是邪祟附身了。 曲东子很害怕她。 怯怯地看着她。 曲小白无语的吐了一口浊气,转身回到屋子里,把那日从杨大鹏那里抢来的跌打损伤药找了一些出来,走到曲小黑面前,把药塞在了他的手上。 “冲你今日帮我的份儿上。否则,你们一家人休想占到我一分好处!这个药你拿回去,每天往脚踝上敷两次。还有这个药粉,是往伤口上抹的,止血消肿。别弄混了。” 曲小黑是个话极少的,憋了半天,憋出来两个字:“谢谢。” 曲小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一个大男人,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谁还能吃了你是怎么的?” 曲小黑脸胀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曲小白叹了一声,道:“哥,你木工活做的好,我这里需要两张桌子,还需要一些椅子,你等脚好了,帮我打一套。” 曲东子张嘴要说什么,被曲小白一语打断:“放心,我不会白使唤他的,桌子椅子多少钱,我照市价给,你们给我上点心,做好一点就行了。” “哎,你放心。”曲小黑终于说了一句整句的话。 曲小黑她还是放心的,就是这两个老货,真不叫人省心。 “你,还有你!”曲小白指了指曲东子和曲李氏,“你们以后如果还帮着外人欺负你们女儿,小心我去拆了你们的屋子,让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曲东子咧着嘴巴,吱吱唔唔了两声,曲小白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也不想听他说什么,摆了摆手:“你们走吧。” 屋里其实有很多吃食,她也知道他们活得艰难,但她并没有施舍他们吃食。曲东子这个人平时很懒,也有些赖皮,倘或有了第一次施舍,说不上他会见好就上,经常来蹭吃蹭喝。 曲小白倒也不在乎那点东西,她只是不喜欢不劳而获的懒人思想,她会帮他们,但要让他们用劳动换取。 而且这个帮,也算是对原主的报答吧。毕竟是她占用了原主的躯壳。 曲东子一家走了,曲小白拉着杨凌的手进屋,问他:“凌哥哥,你没受什么伤吧?” 杨凌摇摇头,反握住了她的手,把她那条伤了的手臂轻轻抬了起来,轻轻给她推揉。虽然他手法够轻,曲小白还是疼得冷汗直冒。 “凌哥哥,你真的是傻子吗?”曲小白瞧着杨凌那比大夫还要精细的手法,再想想他方才用棍子殴打那群人的情景,忽然就问出了口。 第五十章 戳破 杨凌一时怔住了。一双手定格在曲小白的手臂上,一动不能动。 他一双眼睛望住曲小白,也是半天都没有动一动眼珠。 他心里很纠结。很想要跟曲小白吐露真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不够强大,一旦泄露了身份,恐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届时迎接他们的,将不再是像这样的小打小闹,那是真正的血雨腥风。 曲小白看见他犹疑木滞的神色,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想法。他在骗她。 是的,他一定是在骗她。 枉她对他好了这么些日子,他却一直在骗她!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骗她,骗人就是不对的。 曲小白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往屋里跑去,杨凌也急忙追了上去,赶在她关门之前,一把把门推开了,挤了进来。顺手就把门给关了。 曲小白又要往里间跑,反正也不知为什么要跑,就是想要暴走,就是不想面对他。 杨凌一把拉住她,把她拉回到了怀里,他背倚着门,突然地、毫无征兆地就吻住了她的嘴唇。 曲小白本来还想着要反抗,但无奈身体太诚实,他如狂风巨浪般的吻落下来,顷刻间就把她吻得如过了电一般,浑身瘫软,连动一动都不能。 这个身板子也太没用了些,怎么就这么敏感! 虽然忍了这好多日子,杨凌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渣都不给她剩,但他毕竟不敢,怕吓坏了她,只是深深一吻,便停了下来。 他将她紧紧拥住在怀里,贴着她耳际,压低了声音说道:“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也不知该怎么和你解释,这是件很复杂的事,如果你想听,坐下来,我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 他低低的没有伪装过的说话声音,低沉圆润清透,入耳就似琴音一般好听。 放到现代,这绝对就是能迷倒千万人的声优。 曲小白脑子里恍然出现“现代”这个词,瞬间就从迷醉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既然是不方便让别人知道的事,还是不要说的好。”曲小白冷静地说道,“连我也不要说。秘密一旦开始泄漏,就堵不住口子了。杨凌,你需要如何做,便还如何做。我不会责怪你就是了。” 她终归还是要回现代去的。那里有她的爸爸妈妈,有她钟爱的事业,有她的好朋友们,还有她喜欢的美食美景,那些舒适的衣食住行……这就当是一次忆苦思甜的旅行了,她不会辜负这一段旅行,但终究是要结束的,她不能陷得太深。 杨凌微微一怔,她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这算什么? 如果她追问,或者生气,他反倒不会觉得奇怪,而且不会再隐瞒她,但现在……他一颗心吊了起来,七上八下的。 曲小白从他的禁锢里退出来,温和说道:“饿了,快盛饭吃饭吧。” 她进去收拾桌子上的图纸,杨凌追了进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瓶药油,他不由分说把她抱到炕沿坐着,把她的手托起来,将袖子撸上去,露出她红肿的胳膊,“我给你擦药。” 这药油一闻就是上好的跌打损伤药,和杨大鹏给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曲小白没有拒绝。 杨凌先把药油倒在自己手上,用手心的温度温热了,才慢慢地敷在她手臂的红肿处,轻轻按摩,促进药油的吸收。 手臂微微疼楚,传来他手心烙铁似的温度,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温度,曲小白想起来她看见的那个叫慕南云的,会飞檐走壁,那是传说中的轻功,她和影视剧,知道他们这类人是有内力的,那么,对面这个叫杨凌的陌生人,是不是也像慕南云一样,会武功,有内力? 这简直是一定的了! 她看他的目光,便越发地迷惑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迷惑。媳妇,你只要知道,我很爱你,那些瞒着你的事情,是情非得已,也是为你为我好。” 杨凌的嗓音淡淡的,说话不疾不徐,莫名的让人心安。曲小白却因为这令人心安的声音有些烦躁。 因为腕子上那一只告诉她还有机会回去现代的手镯,她现在只想和这个世界尽量保持距离,尤其是这个神秘的杨凌。 这个就算装出一副憨傻的样子来都能让她抑制不住心动的杨凌。 “好了,洗手吃饭吧。”曲小白淡淡地将他的手挪开,从炕上下来。 杨凌的手顿在半空,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怔愣了有许久。 曲小白默默去外间洗了手,又把面巾在水里投了一下,把水拧得半干,拿进来递到还在发愣的杨凌的手中,“现在也没什么人,就不要装傻了。” 曲小白淡淡说道,转身去外间端了米饭和菜摆到桌上,又去拿了两副碗筷。 杨凌默了一瞬,无声地展开面巾擦了一把手,把面巾送回到外面,再回到里屋,曲小白已经端着碗在吃饭。 杨凌焖的米饭软糯清香,炒的菜也是挺好吃,至少,比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家庭主妇”要强上许多。 枉她还想着照顾他,却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人家哪里需要她的照顾? 杨凌没有端饭碗吃饭,抛却了伪装,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望住曲小白,抿了抿嘴唇,开口道:“三年前我被人追杀,脑袋受了伤,变成了一个傻子,所以,那时候我没有骗你。从杨家被抬出来扔进瓜棚里那天,我脑袋再次受到碰撞,我想,就是因为那次碰撞,我因祸得福,脑子里的淤血被撞散,我又恢复成了一个正常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以前见你,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反抗,还被人扒光了衣裳戏弄,连哭都不会。”曲小白故意说道。 虽然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在意,什么都不要关心,但还是管不住心里酸酸的,管不住嘴巴想要报复他。 杨凌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得上来。 媳妇,不带你这么揭人伤疤的。 曲小白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杨凌直觉不好,似乎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要发生,但他预知不到曲小白要干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等。 曲小白忽然挑唇角一笑,“你说,你那玩意儿那么大,那时候万一有那坏心眼子的,嫉妒你,把你给糟蹋了,或者把你给切了,你现在恢复正常了,是不是得想着还不如不正常呢?” 杨凌的脸彻底黑了,黑得像锅底一样。直勾勾瞪着曲小白,曲小白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往嘴里扒拉饭。 心里却已经美翻了天,他骗她给她造成的阴霾,不知不觉间一扫而空。 曲小白吃着吃着,嘴角就忍不住地一勾。细微的表情落入杨凌的眼眸中,他不由也松了口气。 她肯笑就好。他就怕她会将那件事看得太重,从此和他之间产生隔阂。 但……小丫头捉弄他说的那些话,无论如何也得找补一点回来的,他忽然贴近她耳边,魅惑一笑:“我的大家伙还从来没有用过呢,给你留着。” 曲小白的脸一瞬红到耳根子,“呸!原来也是个下流胚!” 一颗心却是禁不住地狂跳。 想她曲小白,从前也是个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身为明星,身边有的是俊男帅哥,她却能保持一颗心如古井之波不起一丝涟漪,今日却被一个古人搞得方寸大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一把推开杨凌那离得极近的英俊的脸,狠狠扒拉了几口饭,就跳下了炕,趿拉上鞋子开始把桌子上的饭菜往外间拾掇。 杨凌懵逼:“你……你要做什么?我还没吃饭呢。” “滚外间吃去!” 曲小白冷冷甩下一句,把饭菜全部搬完,把杨凌狠狠往外一推,落下了帘子。 杨凌懵逼地站在帘子外,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的脸六月的天,他今日算是将两句话都领略了个透彻。 他也不知道曲小白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有心掀帘子进去,却又怕将她再惹怒了今晚连个热炕头都不能睡。 手搭在帘子上,犹豫了半晌,也还是没有提起勇气掀帘子进去。 曲小白将桌子擦干净了,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掌上了油灯,把画纸又铺了开来,继续画衣裳样式。 杨凌在外面站了半天,她耳朵听得仔细,他一直站着没有去吃饭,她心里到底是生出心疼,想要出去让他吃饭。 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画了半个时辰,杨凌便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曲小白数了数,画了有十张了,明天做的应该够了,她收拾起画纸笔墨,下了炕,掀开帘子,瞪向站在帘子外的杨凌:“让一让,行不行?” 杨凌便向外侧了侧身。 曲小白白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去,拿了面巾,出门往河边走去。 杨凌见她出门,也赶忙跟了上去。 曲小白在前面听见他的脚步声,不由转回身来,气恼地瞪着他:“我去洗澡,你跟着我做什么?” “给你站岗。”杨凌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