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阳 第一章 赵阙勒住马,遥望前面不远的城邑。 “七年前,姑姑刚开了珠宝铺子,手头拮据,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瘦马,出了城,一路马不停蹄直奔西塞军营。” “记得那时,这条官道刚修不久,青石城的百姓图新鲜,佩戴着茱萸结伴出行,一脚接一脚的踩在新官道上,似乎他们的精气神也变新了。” 此刻的城墙,掉了颜色,添了青苔。 下着濛濛细雨,起了薄雾。 不知哪个顽童在城门前插了一束茱萸,迎雨而立,经风不倒。 “记不得行了多远的路,一至西塞便遇上了寒山王朝的进攻,还未正式训练,就被潘季驯推上战场了……侥幸活了下来。” 李木槿发簪笼起的秀发,几缕湿漉漉的垂在肩上,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她的绝色更加的明艳,三三两两披蓑衣戴斗笠的耕田人,途经她时,眯起了眼上下打量。 青石女子的色容响彻南扬州,更是在整个大夏赫赫有名,好事者称之为“青女有容”。 见惯了美女子的青石百姓,想来想去,能与这外乡女姿容媲美,不过是雨花楼的年轻老板娘朱衣袖。 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引得多少风流书生,求之不得,黯然神伤。 “七载光阴变换无常,人间更是春秋易逝。” “茱萸却一如往昔,娇滴滴,红艳似火。” 赵阙叹了口气,明亮的眸子,暗了下来。 他想起了青梅竹马的她,只恨天妒红颜。 李木槿轻呡双唇,看着男人纵马进城,他的身材瞧上去在雨中更加的单薄,熟知赵将的人却明了,这具身体里曾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青石城不大,修建的奢华,重商政策之下,少不了大商人愿意为故土增砖添瓦。 两人来到大户云集的走石街,车马粼粼,路径两人的富家小姐,掀开车帘探出头,神色精彩的瞧着赵阙掩嘴轻笑。 他剑眉星目,面色如玉,任由雨水滑落的脸庞,不加丝毫狼狈,却更出尘似仙。 就是身体单薄了些,那些富家小姐这样想。 大夏王朝重武轻文,尤其那百将之首的赵勾陈,武功震世,天下谁人不识,世家小姐由此青睐身材壮硕的好男儿。 至于赵将军的真面目…… 传言赵将军九尺壮汉,出征喜佩狰狞面具,麾下精锐荒沙鬼骑更是人人覆面,见此鬼骑者,如见鬼神。 李木槿指着前方的大宅,“那里便是祝络的宅院了。” 赵阙冷笑:“住的倒是豪华。” “云雀回报,这所宅院是祝络用贪污的军费购买的。” 云雀,独属于赵阙的探子组织。 “祝络两年前为前线输送物资不力,且敢中饱私囊、贪赃枉法,若不是他的靠山马河川,早就被石金刚绳之以法了,而不会像现在这般,贬到了青石做了个闲职,过着逍遥无虑的日子。” “积善之人留有余庆,作恶之人必有后殃。他肯定想不到,本将便是青石人士!” 赵阙目光凌厉,说起祝络,手染敌军无数鲜血的他,也不禁杀意充斥胸膛。 他清楚的记得,由于祝络后勤保障不断出差错,三千七百名兄弟得不到给养、更迭装备,战死在沙场上。 祝络间接害死了他们! 两年前前线战事吃紧,脱不开身,令他逃过一劫,两年后…… 此仇,必报! 敲门。 中年管家懒洋洋的打开缝隙,奇怪的看着两人:“有何事?” 赵阙毫不废话。 一脚踹开新漆似昨的大门。 管家受其巨力,飞了出去,摔倒院子里,“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强闯祝家!” “交给你了。”赵阙轻声。 李木槿点点头。 听到巨响,不少家仆不明所以的抄起棍棒刀枪赶了过来。 赵阙嗤笑。 做了亏心事,才如此害怕的豢养了这么多家仆打手吗?? 那便好! “你是何人?” “停步!再往前一步,必杀你!!” 赵阙看都不看此些喽啰一眼,径直赶往内院。 而在家仆的眼里,赵阙只是抬了抬步,下一刻从眼前消失,随即左右巡视,一时间竟不知他去了哪里! “鬼?鬼啊!!” 李木槿的衣袍湿透了,贴在身上,玲珑有致,年龄虽是不大,却发育的成熟。 抽出携带的佩刀,刀身乌黑,刀刃清亮若水,反差极大,铭刻“丝缕”两字。 随即,鲜血四起,尸身倒在雨水中! 祝络的书房中有两人。 一男一女。 男子相貌丑恶,女子倒是长相清丽。 当赵阙悄无声息的踏进书房中时,三人还在谈话。 “王三胆家里的婆姨长的是真俊,老爷如果有心,今夜她就会出现在您的床榻上。” 祝络哈哈大笑,“好好好,这次你可别办差了,上次那婆娘美归美,半夜她那酒鬼相公,在府外鬼哭狼嚎,烦死了。” “放心吧老爷,王三胆,名字里有个胆字,却是胆小的胆,只需我吓一吓他,定然乖乖的献上自己的婆娘,嘿嘿……” 女子毫不羞愧的笑说:“老爷,别忘了我跟您说的小女子啊!” “知道知道,豆蔻之年的小女子正是鲜嫩可口的时候,老爷我怎么会忘了?少不了你的赏赐。”祝络说着,伸手在这女子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赵阙骤然开口:“好一个作恶多端!” 祝络从座椅中惊起。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使劲揉了揉。 “你……赵……赵先生?”祝络人到中年,身材保持的很好,肌肉隆起。 赵阙轻声问道:“此间宅第,你买时,多少钱?” 祝络的身体颤抖的不像样子,仿佛中了邪。 丑陋男子跟清丽女子俱都惊奇,来人是谁?竟把豪横惯了的祝老爷吓成这般惨样! 不待两人询问,就听祝络指着赵阙叫喊:“杀!你们上!杀了他!我重重有赏!” 钱财最是蛊惑人心。 两人瞬时死盯着赵阙,没带兵器,也赤手空拳打了过来。 气势有一点,在赵阙的眼里,无异于米粒萤光。 不等他们近身,两人不知为何,齐齐驻足,接着便是齐齐吐血,噗通倒地,抽搐了下,便没了丁点动静。 “问你最后一次,此间宅第,你买时,多少钱?” 祝络的脸色惨白惨白,顾不得其他,直直的跪地。 “赵将军,我……我错了,求您饶我一条狗命吧!!” “饶你?”赵阙低声念叨,反复几次,单手按住祝络的后脑,砰的一声砸在地表,“饶你?我那因你的后勤物资保障不力,战死沙场的三千七百名兄弟可不答应!” 祝络彻底绝望了。 闭上了双眼。 他非常明白,堂堂百将之首,坐镇西塞,有“功高无二,略不世出”美誉的赵勾陈,亲自前来,没有任何理由不会杀他! 怪就怪当年失心疯,胆敢以权谋私、雁过拔毛。 “三十万……三十万两。”祝络艰难的挤出声。 赵阙点了点头,伸出手,“刀。” 早就倚在门框的李木槿,嘴里塞了糖块,把乌黑长刀丢了过去。 握刀。 旋即。 三百刀! 一刀不多,一刀不少!! 直到最后一刀收起,祝络的惨嚎才彻底消失。 血肉模糊,面貌稀碎。 “祝络送了不少金银财宝给马河川。” “嗯。” 李木槿跟随在赵阙的身后,离开宅第,她心里知晓,马河川早就是赵将的必杀之人。 “赵将,此间宅第如何处理?” “令身在青石的云雀,打扫干净,将我那战死沙场的三千七百名兄弟的灵位,摆满此间。” “遵命!” 濛濛的雨,逐渐停了。 本是黄昏,下了一场雨,天际透照出隐约的姹紫嫣红。 “回家。” 上马。 勒紧了缰绳。 两人并排去往缝衣巷。 家。 便在那里。 离开后,数位云雀,走进了祝络的宅第。 开了一间珠宝铺子的赵雅,这么些年,经营的红火,青石权贵圈子谁不知雅阙珠宝铺子的名? 为了不让祝络得知自己回了青石,提前逃跑,第一时间先去诛杀此獠的赵阙,看到家门口趾高气昂、神色不善的壮汉,瞬间红了眼睛。 “怎么回事?”赵阙看向李木槿。 李木槿瞬间支支吾吾。 “说。” “是。姑姑的珠宝铺子招惹了大商人蒋佩的眼红,蒋佩联合姑姑的心腹伙计王旭,巧取豪夺走了珠宝铺子……用……用的是下三滥的下毒手段。” “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赵将,诛杀祝络应排在姑姑之事的前面,况且,姑姑身体里的毒已然被青石名医臧家给祛除了。” 赵阙骑马临近堵在家门口的汉子前面。 人数不少,九人。 “她是我姑姑!!” “赵将……事态从急。” 赵阙冷冷一笑,并未回话,心知赵将脾性的李木槿,不禁如跌深渊。 跳下马。 顺手将李木槿的“丝缕”长刀抽出,瞧着已然悉数戒备自己的一众汉子,快行几步,手起刀落。 赵阙的身影,在汉子之间,来回荡了一圈,便见人头似雨落,尸身倒地,鲜血蔓延,极快汇聚成小溪,流向低矮处。 回身。 刀刃眨眼间砍向李木槿的脑袋。 却是止在垂在脖颈的发缕前。 挑刀向上,轻巧的将发簪挑起。 秀发似瀑。 荡漾的像是春水,本就倾城倾国的姿容,没了发簪的束缚,姿色竟是越加的娇艳如花。 “只此一次。” “谢赵将不杀之恩!”李木槿披头散发单膝点地,垂头轻声道。 推门而入,小院一如七年之前,整理打扫的井井有条,丝毫未变。 干净的青石板,仿佛恨怒从屋里传来的话语,石缝少许的青苔纷纷卷起。 第二章 到此,当然杀人 “赵雅,就差你最后的手印了,珠宝铺子已经不是你的了,死犟着干吗?赶紧把手印按了,老实的在家休养,王掌柜说了,你的医药费,我们全包了!” “卑鄙无耻!我把王旭当做心腹,他吃里扒外,勾结青锦商会的蒋佩!给我下毒,抢夺我的雅阙珠宝铺!就算是死,我也不按手印!!”赵雅面色苍白,斜躺在床榻,让张义气的胸脯一起一伏,眼看着身体更加的虚弱。 张义此刻胸膛挺的高高的,他的地位在铺子内,随着王旭鸠占鹊巢成了铺子掌柜,水涨船高,不介意死磨硬泡的让赵雅按上最后一道契文手印!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劳啊! “赵雅,说句实话,你真的是个尤物,年纪都四十岁出头了,肌肤却和二十岁的姑娘差不多,你没有成亲吧?这样,你跟着我得了,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赵雅剧烈的喘息! 她被张义的无耻震惊到了,一个人该是何等的厚脸皮,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屋外的赵阙,脸色阴沉的似是要滴出水。 “找死!!!” 骤然的大喝,令张义回过头看向房外。 恰巧能从此看到大门外的无头尸首。 张义惊呼,如遭雷劈。 赵阙嗅着浓郁的似是化不开的草药味,走进屋内,目光,定格在苍白憔悴的姑姑脸上,双唇动了动,积攒数年之久的千言万语竟说不出口。 只是激动的饱含热泪。 姑姑受苦了! 赵雅疑惑的凝望年轻人,良久,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敢置信的问道:“阙儿?” 七年疆场杀伐,磨练而就的刚强意志,见到抚养他长大的姑姑,憔悴无助的躺在病榻上,不禁怒的浑身颤抖。 张义指着赵阙的鼻子,强壮胆子:“你他妈是谁?” 话音刚落。 赵阙掐住他的脖子举起来。 张义憋的脸色猪红,双手不断拍打赵阙,他觉得自己正在拍打一块铁石!! “姑姑,是我,阙儿回家了。”赵阙流下泪水,语气起伏不定。 上一次这般,还是听闻到齐笙的死讯! 七年不见,姑姑的容颜一如往日,但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魂不守舍、孤苦无依,脸色苍白的吓人,双眼布满血丝。 赵雅挣扎的坐起,泪流满面,看着与七年前已然面貌、气质大变的赵阙,顿时无语凝噎,不知该说什么可好了。 扭断张义的脖子,仿佛丢垃圾一样丢在一旁。 双膝跪在姑姑的病榻前,握住她的手,赵阙感伤的说道:“从军七年未归,是阙儿不孝,让姑姑受苦了。” “不,受苦的是我的阙儿,我没想到,同意你参军,竟然七年在前线,七年间每个日日夜夜,我时刻都在担心你,生活好不好啊?有没有受伤?累不累……” 赵雅说不下去了,捂住嘴抽泣。 “你说你,一走便是七年,你怎么狠得下心才写了七封书信与我?!我有多么的想念你,阙儿!你知道吗?” 赵阙垂下头。 他一至西塞便遇上了大战,之后,出于表现不俗,被选拔进了精锐部队,部队的首要信条,便是把自己当做死人,且不得与任何人包括血亲联系。 接踵而来的则是与敌国战争的白热化阶段,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无数次想修整之时给姑姑报一声平安,每每就有紧急任务下达,战线吃紧,就连赵阙都不知道能否在下一场大战中幸存,只有偶尔的一封家书,证明赵阙还活在世上,不至于让赵雅愁断心肠。 七年七封家信,相当于一年的时间,才跟姑姑说上几句话,报一声平安。 “姑姑,是阙儿的错……” 赵阙额头抵在赵雅的手背上,泪水浸湿了她的滑.嫩肌肤。 “姑姑还不知道吧?阙儿有出息了,阙儿在军中的化名叫做赵勾陈,姑姑肯定在官府邸报上看过很多次了吧?” 赵雅美极了,即便是哭,梨花带雨犹如细柳迎风。 听闻赵阙便是赵勾陈,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擦掉泪水,吃惊道:“阙儿说的是真?你当真是百将之首的赵勾陈,赵将军?” 赵阙赶紧把自己使用化名的前前后后说了遍,又拿出独属于他的将军玉佩放在姑姑的手里。 彼时,他觉阙字软弱无力,便使用勾陈二字。 勾陈者,禀西方之金,为刚猛之神,司掌人间兵革事。 玉佩极品和田玉打造,美轮美奂,其上笔走龙蛇篆刻“勾陈”。 大夏王朝兵部能有此般玉佩的人,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赵雅搂住赵阙,满怀开心与激动:“出息了,出息了!!我一手养大的阙儿出息了!竟然成了大夏王朝的百将之首!好!好!好!” 她连说三个好字,之后,早就颇为世故的赵雅,竟没了话语,只是痴痴的抚摸着赵阙的面庞。 赵阙把姑姑放倒在床榻,脸色一变,怒气冲冲的说道:“阙儿来晚了,使得姑姑受苦,姑姑在家好好养伤,阙儿现在就让陷害姑姑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言罢,拍了下姑姑的手背,赵阙杀气弥漫的就要转身离开。 “阙儿!” “嗯?姑姑还有何事?有事的话,不如等阙儿为姑姑报仇之后,再说不迟。” 赵雅一时语塞,已是百将之首的赵阙,对付那些人,简直杀鸡用牛刀! “齐笙她……” 赵阙听闻,身子猛然一滞,“我尽皆知晓,但,齐笙之事还有诸多疑点。” “嗯,阙儿,齐笙至死都是喜欢你的。” “我……我也知晓,即便远隔天涯、海角,她的心意,我亦能感受的到。” 赵阙走了,为她报仇去了,赵雅反而落寞的躺在床上,霎时不知方才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亦或,现在都只是在梦中,大梦一场罢了。 不久。 来了数人,以最短的时间打扫干净张义以及门外的尸首,并为赵雅熬上草药,她才恍恍惚惚明白,不是大梦,阙儿千真万确回来啦! 李木槿说道,“姑姑最后一道契约的手印,已然可有可无了,需要按手印的不过是让蒋佩、王旭的卑劣手段更为堂堂正正一些。他们正在举办庆功宴。” 天色昏暗了下来,原本雨后多彩壮丽的晚霞,淡的仿佛少女心间的忧愁。 “青锦商会什么来头?” 缝衣街的百姓,敬畏的看着徒步行走的两人,杀人与杀鸡无异,官府且不动声色,可见两个“外乡人”背景大上了天,倒是他们都未曾料到,时常打招呼的美艳妇人,靠山居然如此之大。 “青石重商多过重农,本地诞生了四大商会,这青锦商会便是其一,会长秦轩之,本为布衣,手段高明善于经营,再加贿赂官府、敲诈勒索,青锦商会发展的势头极足。” 李木槿重新用发簪归拢好秀发,心绪明灭不定,依然在忧心赵将接下来怎样待她。 赵阙似知她心思,扭头看了一眼:“方才说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红润了脸,重重的点头。 青石街市热闹,下完小雨,行人如织。 小贩的叫卖声似要穿透云霄,很多人家冒起了炊烟,孩童叫喊着从巷弄里成群结队的跑出,脸上的笑容多有烟火气,时常响起爹娘喊顽童回家吃饭的声音,令赵阙感慨万分,整整七载光阴,他才从西塞疆场重返“人间”。 “蒋佩举办庆功宴在三酒楼。” 三酒楼,赵阙依稀记得,不用忽然出现在身旁的云雀引领,带着李木槿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径直前往。 派遣云雀至青石,也不过三四日的时间,首要任务便是将当地的高手、势力摸排清楚,以待赵阙问询。 “蒋佩与王旭将整栋酒楼包下来了。”李木槿轻声道。 赵阙嗤笑:“手笔倒是不小。” “姑姑经营的珠宝铺子,盈利本就高,在青石的名声极好,不然,蒋佩也不会利欲熏心的暗算姑姑。” 穿过摩肩擦踵的行人。 贵气典雅的三酒楼矗立在青石商市繁华地带。 门前站着两位壮汉。 夜幕星辰上映,赵阙披着灯火与星月,走向嘈杂声极大的酒楼内。 草莽汉子伸出手。 赵阙目光平静的打量了他们一眼。 处在点卯境界,在西塞军中,可以当个伍长了。 “你是谁?” “赵阙。” “你来做什么?” “杀人。” 草莽汉子吃惊,一时间竟是不敢置信,怀疑眼前的年轻人在说梦话!! 他们审视赵阙,为了防万一,手放在了佩刀上。 赵阙负手,轻飘飘的上前。 电光火石,只手抓住一位汉子的肩膀,随即便是看似平静的丢了出去,期间分别捏碎了两人的肩胛骨。 两人惨叫刚出,脑袋先落地,砰的一声,昏死过去。 五官流血,内脏震烂,眼看着不行了。 “在西塞,从没有一个人敢阻拦我。” 进门。 人声鼎沸。 店小二忙前忙后。 里面的人丝毫没有发现外面的变故。 并且,赶来的云雀,快速的收拾起断气了的汉子,挥手疏散人群,消失在巷弄之中。 三酒楼内,场地极大。 在此的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个个面红耳赤,大声说着话,随意扫一眼桌子上的菜肴,俱都价钱不菲。 赵阙独自走走停停,寻找王旭与蒋佩! 他的神情十足的平静,因为在赵阙的心里,两人已是死人,没理由跟死人生气! 期间,不少人留意到了他,瞧见神色寻常无奇,一身粗布长袍,当做酒楼临时招来伺候的伙计,未曾当回事。 终究还是有人起了疑心。 这是位中年男人,灯火照的他的脑门闪闪发光。 “你是谁?” “赵阙。” “你是酒楼的伙计?怎么做事慢吞吞的,麻利起来!!” 赵阙停下脚步,轻道:“我的姑姑是赵雅。” “啊??!”中年男人大吃一惊,不禁双眼瞪得滚大,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是在开玩笑?” “千真万确。”赵阙轻描淡写的说道。 中年男人似是好奇心浓厚,得知赵阙在酒楼,没有声张,反而低声询问:“你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杀人。” 再一次重复! 第三章 长笑为谁? “哈哈……简直笑话,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敢提‘杀人’二字?” 中年男人喝了口杯里酒水,面色醉红的捧腹大笑。 酒水不错,酒香飘溢,西塞的酒水俱都是烈酒,喝一口从喉咙辣到肚子里,他对青石这种唤做孩儿酒的酒水,兴趣不大。 赵阙反问:“你不信?” “当然不信!”中年男人道,“你姑姑中的毒,是我找来的,虽说是慢性毒药,剂量多一点还是能够让赵雅神不知鬼不觉死翘翘的,我可没想到,给你姑姑下毒的王润泽,居然算错了剂量,让赵雅侥幸躲过一劫,唉!气死我了!!” 赵阙平静异常。 恍惚,中年男人所说的狠毒言语,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了解西塞军赵将的人都知道,赵将爆发之前,往往如一潭毫无涟漪的幽水。 “你不是来杀人吗?来吧!杀我!”中年男人右手举起酒杯,兴奋的双眼冒光。 酒楼内有十几位隶属青锦商会的江湖打手。 赵阙随手指了指间隔很近的打手,问道:“你认为当着这些废物的面,我不敢杀你?!” “正是!” “呵,螳臂当车罢了。” 赵阙伸手轻巧的将酒杯抢下。 中年男人愣神。 紧接着。 酒杯的杯口朝中年男人的脸,猛地扣去。 先噗嗤一声。 之后,砰!! 中年男人的后脑勺砸在桌面,他的脸上完整陷进去了一个酒杯! 同桌大声聊天、传杯弄盏的人,忽然安静下来。 顺着死状惨不忍睹的尸首,目光扫在赵阙的身上。 尖叫! 无所适从、无比惊骇的尖叫声像是瘟疫迅速传播。 吸引了打手。 他们看到中年男人的死状,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寒气从头凉到脚!! “你……你是谁?” 有人喝问。 “赵某,前来索要王旭、蒋佩的性命。” 他双手负后,轻飘飘的,如无事发生,继续踱步前行。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那便该杀杀! “你们上啊!杀人凶手就在眼前!!”不知是谁怒喝。 青锦商会的江湖打手们似是想到了自身的职责所在。 个个怒吼壮胆,冲杀向赵阙。 不乏长刀、短棍挥扬在半空。 赵阙露出轻蔑的笑。 他如从地府爬出来的灭世妖魔。 转瞬之间,地上倒了一片。 轻松的仿佛喝茶嗑瓜子。 “王旭!蒋佩!何在?”赵阙骤然喝道。 但。 没人出来。 短短时间内的剧变,惊破了众人的胆子! 稍后。 从中走出了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勉强鼓起笑容,维持自己的仙风道骨。 “小友今日闹得不免有些大了……” “那又如何?” “老夫虚长小友几岁,有个主意不知小友能否听得进去。” 赵阙嗤笑:“滚,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小友可知我是谁?!” 赵阙忽然前冲,瞬息即至! 一把掐住老者的脖子,举到半空,手腕用力,直接扭断,随手丢在一旁! “配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赵阙不屑道。 众人:“……” 赵阙四处环视。 “我最后问一次,王旭、蒋佩何在?如若是不出来,大不了将在场的人全杀了!!” 哗啦! 人群耸动。 他们万万想不到,居然来了如此一位心狠手辣的人物。 见赵阙适才出手,对付那些本地知名打手,如同玩乐一般,难免联想到赵阙真要狠下心,便是虎入羊群的局面! 现场的秩序立即乱了。 玩命的奔向酒楼外。 李木槿似是一道幽灵。 发簪在灯火的斜照下,镶嵌的廉价珠宝,亮晶晶。 她往嘴里丢了个糖块,巧笑嫣兮,守在门口。 但凡有人接近,三拳两脚,立刻倒地。 这下,众人逃也不行,不逃也不行!急的转圈直跺脚! “呸,你是什么身份啊?!敢说出此般狂妄之语?!” 赵阙冷笑。 漫步而去。 一位穿着打扮乍看上去平平无奇,再仔细看却处处透露出华贵的中年男人,不惧分毫的迎上赵阙的目光。 赵阙问道:“王旭?” 王旭恬不知耻:“我便是现任雅阙珠宝铺子的掌柜王旭!你姑姑经营不善,被我们驱逐出铺子!这一切,归根结底,实则是你姑姑赵雅的错!错不在我们!” “为了珠宝铺子能够继续生存下去,我们逼不得已出此下策,赵雅躺在家里,铺子为了照顾她这位前掌柜,做出补偿赵雅医药费的举措,我已经让店里伙计张义去通知赵雅了!” “如此这般,实在已是仁至义尽!” 一些王旭的铁杆心腹伙计,不禁鼓起手掌,大声叫好。 “张义已经被我杀了。”赵阙淡淡道。 王旭双眼缓缓睁大,呆若木鸡,“什么?” 赵阙重又说了一遍,说的不痛不痒,似乎那些人,在他的眼里,连鸡鸭鱼都算不上,顶多是脚边的蚂蚁,不小心踩死了,那便踩死了。 “我扒了你的皮!!!”王旭骤然怒吼。 张义跟随王旭多年,很多事上独当一面,他死了,对于王旭是个极大的损失! 蒋佩在青锦商会之人的簇拥下,高扬头颅。 “王旭,杀了他!我给你撑腰!” 听到蒋佩的命令。 王旭掏出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 含有剧毒。 闪电般捅向赵阙的心脏。 赵阙无动于衷。 右手抬起。 如捏住婴儿的手腕。 转瞬夺下匕首,众目睽睽之下,抹断王旭的喉咙。 人群再次惊呼。 他们发现,赵阙的手法,竟然那么的娴熟,仿佛做过无数遍一样!! 王旭捂着脖颈倒地,抽搐了几下,双唇青紫的没了呼吸。 然后,赵阙踱步走向蒋佩。 蒋佩难以置信的失神惊骇,吼道:“上!全部给我上!杀掉此獠者,奖励一千两雪花银!!” 可是。 几百只蚂蚁能咬死大象吗? 显然不能。 当他幽幽坐在一处长凳,注视着吓的蹲在地上的蒋佩,嗤笑:“你们一群人谋害我姑姑的魄力哪去了?” “就这点本事?” “我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 蒋佩抬起头,惊恐的看着赵阙,颤音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你配知道吗?” “……” 赵阙打了个响指,堵在门口的李木槿,数步便至他的身后,为其揉肩捶背。 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堪称骤变,他们迄今才恍然清楚赵雅的侄子,何等的恐怖!! “我……我是青锦商会的人!你不能杀我!!”蒋佩恐惧。 赵阙咧咧嘴:“青锦商会是什么狗东西?!罢了!给你一个时辰,去找人,把你能找来的靠山,叫到这里来!只要能让我收手,我就饶你不死!!” 蒋佩立马惊喜的确定:“可是当真?” 李木槿叱道:“还不赶快去?赵先生作出的承诺,从未落空一次!!” “好!好!我现在就去!” 蒋佩回头瞄了眼赵阙,嘴角上咧。 但凡同意他去找靠山,赵阙任凭在三酒楼内无敌,也只剩死路一条了。 年轻! 太年轻!! 不明白赶尽杀绝的道理! “先生,这些人?” “让他们都滚,碍眼!” 听到赵阙放他们离开,瞬间玩命的涌向出口。 “对了,去杀了王润泽。”赵阙吩咐。 李木槿点点头。 身影微动,便消失在人群中,过不多时,一颗年轻的头颅放在了赵阙的身前。 抱恨黄泉!! 赵阙不为所动。 该死之人,怎能不死?? 青锦商会的二会长,张亦得,特别享受,别人求上门来的感觉。 那种高高在上,犹如端坐金銮殿的九五之尊! 表面微笑面对访客,内心却放肆大笑,每每他都要拒绝几次,看着求助之人慌乱的即将下跪,张亦得才一口答应。 青锦商会在四大商会之中,虽说排在末尾,但能量巨大,以青石城为根基,向四面八方扩散势力,在金钱和威猛手段的双重逼迫下,渐渐有了再上一个台阶的苗头。 张亦得招待上门求助的两位掌柜。 身后站着的中年人林连捷号称八臂麒麟,南疆军伍退下来的军人,曾立下赫赫战功,令夏家军的一位铁血将领百般挽留!! 蒋佩匆匆登门。 不等管家通报便闯入张亦得的会客厅。 看到张亦得眉飞色舞的样子时,噗通跪下来,可怜巴巴的悲号道:“张会长!救我啊!!” 蒋佩的诸多店铺是张亦得一手扶持起来的,每年为青锦商会贡献极多的钱财,见蒋佩此般凄惨状态,熟知蒋佩手段的张亦得不禁暗暗吃惊。 “起来说话,发生什么事了,就这一副天塌下来的惊慌样子??稳下心!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那两位掌柜赔笑道:“是啊,有张会长在,偌大的青石城,谁敢造次?!” 蒋佩涨红了脸,长跪不起:“只是……只是这次……有些不太一样?” “有何不一样?”张亦得端起小碗茶。 品茗得用小碗,叫正得意趣,超凡脱俗! 张亦得一直认为自己是摆脱下里巴人的雅者! “他是赵雅的侄子……” “赵雅?便是你下毒没毒死的珠宝铺子女掌柜?” “对……” “那又如何?赵雅的侄子即便找你麻烦,凭你的势力还摆不定吗?” “张会长,他的身手非常厉害!!我身边的高手都被打没了!!”蒋佩即难为情,又愤愤不平。 张亦得突然一声长笑。 第四章 青石老叟 不禁把蒋佩给笑懵了,那两位求他办事的掌柜,亦是瞠目结舌。 “我就说嘛,你呀,什么臭鱼烂虾都收,早就告诉你,何不省下钱找位真正的高手帮自己呢?你睁大眼睛瞧瞧我的爱将林连捷,登山上境!南疆沙场上真正的千人敌,人送外号八臂麒麟!!退伍的时候,赫赫有名的夏家军将领百般挽留!!有林连捷在我身边,根本不需要那些废物!!” 张亦得抬高了下巴,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要林连捷出马,赵雅的侄子?土鸡瓦狗而已。 林连捷双臂环抱,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数道长长的刀痕、剑伤绵延至衣服之中。 蒋佩忽然安静下来。 激将法,点到为止! 随即,蒋佩站起来,弯下腰请求道:“张会长,我现在遇到难处了,能不能请您出马,摆平赵阙?” “哈哈……赵阙是吧!不是不可,但……” “张会长您放心,对于您,我蒋佩是半点不敢马虎,您的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事成之后,再加半数赵雅珠宝铺子的财产,双手奉上!!” “你呀,真会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行吧,既然诚心诚意求我出山了,我便带着我的爱将,去给赵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多谢张会长!多谢张会长!我蒋佩对您施舍给我的恩情,万生万世铭记在心。” “嗯,你知道就好。” 张亦得笑着向两位掌柜说道:“今日就不挽留你们在这儿用餐了,你们求我的事知道了,回去吧,三日之内,你们要杀的人,必死无葬身之地!!” “哎呀!千万分感谢张会长,酬劳稍后便送上!!” “我就不送二位了,有时间我在府中设宴款待二位。” 待两个在青石城有名有姓的大掌柜离开后,张亦得瞧蒋佩坐卧不安,失笑道:“还在怕吗?这年头我都不能让你放心了?!” “不是!不是!赵阙说只给我一个时辰,很快就到了!” “哈哈……有趣有趣,一个毛头小子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传出去,你蒋佩的面子可就丢进粪坑里了!!罢了,罢了,我现在陪你走一趟。” 蒋佩长舒一口气。 去往三酒楼时,蒋佩询问:“为何没见张公子?” “兔崽子闲逛夜市去了。” “张公子年轻俊彦啊,实在是我见过的最为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了。” “蒋佩你就捧杀他吧!兔崽子尽管做出了点小成绩,远远说不上惊才绝艳,对了,下个月我把兔崽子送到你的店铺里去,摔打摔打,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蒋佩满口答应:“没问题!” 张亦得瞄了眼身旁骑马的林连捷。 气定神闲,似乎接下来是去游山玩水。 “赵阙是吧?让我瞧瞧,到底有几分几两重!” 三人轻装简从到达三酒楼。 血腥气浓重。 赵阙坐在长凳,目不转睛看着蒋佩。 “你超出了两刻!” 慢慢悠悠的说出。 李木槿柔和的为他揉肩,几缕秀发搭在肩膀,垂至壮观的胸脯。 张亦得伸出手,张开五指,仿佛要一把攥住赵阙。 “你就是赵雅的侄子?” 赵阙依然不急不躁,说道:“木槿,蒋佩该不该死??” “一则下毒毒害姑姑,百死莫赎!二则超出两刻钟,死不足惜!!”李木槿认真道。 张亦得听后,不禁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好啊!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多少年了?多少年我没有遇到过你这样初出茅庐不怕虎的牛犊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可笑。” 赵阙站起身,粗布长袍激荡起尘埃,酒楼的掌柜、伙计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李木槿识趣的收回手,静静的立在他身后。 张亦得刚要开口,身旁的蒋佩突然大声尖叫。 他再看。 只剩那位绝色女子,赵阙不知所踪! 遍体生寒!! 快速扭头。 赵阙掐住了蒋佩的脖颈,提在半空。 左臂挥动。 似是砸碎了一颗新鲜多.汁的瓜果,白的红的喷溅而出! 张亦得倒吸一口冷气,连退一大段距离,胸口剧烈起伏,上气不接下气,把他吓坏了!! “连捷!!连捷!!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张亦得腔调吓成了公鸭嗓。 不用他说,林连捷抽出佩刀,已经砍向赵阙了。 气势威猛无双,有种不动如山、迅烈如火的味道。 就连赵阙也暗赞了一声。 但。 随后便出现在了林连捷的左侧,看着他扑了个空。 一拳锤去。 被张亦得夸上天的“八臂麒麟”像断了线的风筝,摔至四丈开外,艰难站起。 登山境,上镜?于我而言,同是蝼蚁。 张亦得才搞清楚,蒋佩去见他时,为何惶惶恐恐。 赵阙就如煌煌大日,只是单纯的站在那儿,已让人分外刺眼。 赵雅是从哪里认的侄子啊? 别说青石城,就连整个南扬州都没有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 “陷阵之中,求死才生。”赵阙注视着歪歪扭扭奔袭过来的林连捷,轻声说道。 早已看出,林连捷是个退伍军人。 快袭杀到赵阙身前,林连捷忽地弯腰,长刀画出月牙,蜿蜒砍向赵阙的脖颈。 快、准、狠! 简简单单三个字,能做到,战场上万人敌算不上,百人敌、千人敌定然是有的。 但。 林连捷遇到的敌手,是赵阙! 跨进一步,轻松的捏住林连捷握刀手腕,一拳轰杀在他的胸膛!! 张口吐血。 还没完! 赵阙夺到长刀,旋转一圈,刀身尽没在林连捷的胸腹! “咳……咳咳……” 林连捷喷着血沫,惊骇的仰头死盯着赵阙。 赵阙垂目,把他的一只手搭在刀柄:“曾为大夏奋勇杀敌者,本先生开恩,饶你不死。” 他掌握了分寸,避开了林连捷的要害,看似恐怖,实则不拔出长刀,便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去。 走到张亦得的身前,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赵阙明知故问:“你在青锦商会是何职位?” “二……二会长!”张亦得颤颤巍巍,结结巴巴。 赵阙哦了声,继续问:“会长是谁?” “秦……秦轩之。” “好名字,同样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去把秦轩之找来。” “赵……赵先生,秦轩之在青石城郊外隐居,恐怕……恐怕一个时辰不够啊!!” “需要多长时间?” “最少两个时辰!” “好,给你一个半时辰。” “……” 张亦得马不停蹄的去了。 至于倒地重伤的林连捷,他顾不上! 耳旁响彻着赵阙送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别耍小聪明,以我的手段,你跑了,我杀你全家!” 此话将张亦得心里仅剩的侥幸,给锤了个稀巴烂。 秦轩之。 青锦商会会长。 人送雅号“青石老叟”。 秦轩之一生经历堪称传奇,幼年流浪街头,被一算命先生收养,不禁教授风水异术,还将自身的一身医术倾囊相授,待秦轩之成年,甫一出世,就震撼了青石城,成为达官显贵的座上宾,随后,聚拢势力成立青锦商会,步步登高。 如今,秦轩之说出的话,莫大的青石城,谁人敢不给几分面子? 张亦得疯狂驾马赶往秦轩之的别院。 直到一片宅第前,才大喘了几口气。 眼下,能救他的只有秦老了。 可恨蒋佩不把话说清楚,让他招惹上了这么难缠的对手!! 张亦得疯狂的敲门。 巨大的敲门声跟狂跳的心脏声,毫无二致。 他非常明白,那位赵雅的侄子赵阙,尽管杀了罪魁祸首蒋佩,必定认为他们是一丘之貉,已然迁怒于青锦商会,如果青锦商会不选择破釜沉舟,后果不堪设想。 门开了。 是个仆童。 “快请进张会长,发生了什么事?看把你急的满头大汗。”仆童言语伶俐。 张亦得跑进去,没跑几步回头问道:“秦老呢?” “在茶室品茗。” “我现在就去找秦老。” “哎,张会长,您知道秦老的脾气,凡事都得事先通报。” “天塌下来了啊!!!”张亦得忍不住颤声喊道。 仆童俏笑:“即便天当真塌下来了,以秦老先生的手段,亦能缝补天漏。” “你赶快去禀报,就说我张亦得有天大的事情!” “张会长先去喝口水,舒缓下身体。” “哎,你这孩子,快去啊,别愣着了!!十万火急!!!” 瞧着仆童不紧不慢,急的张亦得原地使劲跺脚。 秦轩之一身月牙白丝绸素服,须发皆白,双目微闭,饮尽杯中茶水。 先甘后甜,回味无穷。 身旁丰韵幽嫺的成熟女子,在秦轩之放下晶莹剔透翡翠色的茶杯后,轻提淡粉色衣袖,为其斟茶。 仆童立在茶室外,轻声道:“秦老,张亦得求见。” “他来做甚?” “张亦得火急火燎的样子,想来是出了事情。” “青锦商会的权力,老夫以尽数放给他,凭其势力,青石城还有甚事情能难为到他?” “这……小童不知了。” “罢了,见他一见,让张亦得到茶室见老夫吧。” “是。” 张亦得一至茶室,瞥了眼觊觎良久的风韵犹存熟妇,马上就要着急求救。 “且慢,瞧你那如丧考妣的样子,成何体统?!坐下,喝杯茶水静静心,再与老夫道明前因后果。” 了解秦轩之为人的张亦得,无奈只能坐在对面,学着秦轩之的样子,喝下一盏茶。 雨后微风吹拂灯火明灭,夜间饮茶,也算是秦轩之的习惯吧。 少待。 “说吧,何事?” 第五章 饮尽风流 张亦得赶紧将有关于赵阙的前因后果说了遍。 之后,眼巴巴的注视着秦轩之的反应。 “青石老叟”饮尽青石风流,此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要在青石,即便近几年崛起的天大人物,仍然得给秦老实打实的尊敬! “赵雅这小妇人,老夫见过一次,皮囊紧致的很,听闻市井传言,还是个未破.瓜的妙人,若不是得到了锦娘,少不得让你们忙前忙后。”秦轩之淡笑,紧挨着的锦娘伸出柔夷搭在他的手背,悠悠抚摸。 “秦老,赵阙他……” 张亦得急的大汗淋漓,秦老只说赵雅,半分不提赵阙! 秦老可以将赵阙当做毛孩子,可他张亦得不行!! “不就杀了几个人吗?有什么大惊小怪?!区区年轻人便能做到这种地步,老夫挺欣赏的。将老夫的折扇交给他……” 锦娘起身走出茶室,不久,拿来一块折扇,其上书写“饮尽风流秦轩之”七字。 张亦得捧在手里,心里不是个滋味。 秦轩之的折扇在青石鼎鼎大名。 谁人得到了秦轩之的玉佩,意味着后半生将会荣华富贵! 可。 赵阙明显不是个善茬。 一把折扇? 能止住他的杀心? “但是……” “没有但是,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杀心极重,这样吧,老夫让兰芝陪你去一趟。至于他姑姑的事,救活过来便好,说不定老夫与那赵雅,还有一段尘缘未了……” 张亦得顿时吐出一口淤气。 兰芝,芳龄三十七,秦轩之的扈从,青石城四朵奇花之兰花。 身手已至言华境下境,比林连捷还高上一筹! 张亦得告辞离去。 兰芝骑着一匹壮马,随在之后。 “先生,那赵阙您当真不放在眼里?”锦娘笑不露齿,若说青石城有十分妩媚,她独得七分。 曾有人把她与朱衣袖作对比,得出结论,单说妩媚,朱衣袖不及锦娘。 秦轩之挑起锦娘的俏下巴,失笑道:“赵阙就算是京华庙堂大人物的儿子,到了这儿青石,也得给老夫蜷缩起来,炫耀武力?老夫一声令下,青石有的是人想要卖给老夫人情。” “是呀,先生本地经营多年,自然不怕那赵阙,不过,您真打算收了赵雅?” “哈哈……吃醋了!老夫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放心,即便老夫把赵雅收到房中,你在老夫的心里地位,亦是至关重要的。” 锦娘娇嗔的扑在秦轩之的怀里。 在三酒楼前下了马,张亦得回头瞧了眼,打了个哈欠的兰芝,拱手:“兰姑娘,赵阙的身手极强,稍后倘若谈不拢,还请你出手就是杀招!!” “不必劳张会长操心,兰芝也希望赵阙能与我多打一会儿,在青石这么多年了,没遇到过像样子的对手。”兰芝不以为意。 “是是是,兰姑娘身手高绝,正是有你的存在,秦老才会高枕无忧!” 当赵阙看到张亦得找来了一位典雅女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张亦得强自鼓起勇气,拿出折扇,走到赵阙的身前,把秦轩之的话整理了下,缓慢说出。 “赵阙!秦老不计较你对青锦商会造成的损失,且大发慈悲送予折扇,你要知道,只要得到了秦老的折扇,这辈子就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蒋佩就是其中一人。望你就此知足!收手!老实的回家去,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李木槿对赵阙说道:“秦轩之人送雅号‘青石老叟’,人脉广大,一手风水异术与医术很是不俗。武学到了言华上境,算是青石的巅峰了。” 赵阙嗤笑:“就这???” 张亦得强自保持镇定,心潮澎湃,不仅有了几分威严:“赵阙!还不收下折扇?!!你可知,我带来的高手叫做兰芝,是……” 眨眼之间。 张亦得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赵阙手里出现了一柄锋锐匕首,正是杀王旭的那柄! 再即一脚踹到他的胸膛,飞出酒楼,吐出血沫,竭力的想要呼吸。 兰芝瞳孔微缩,她竟没看到赵阙是如何出手的!! 李木槿没当回事,笑着蹲在张亦得的身旁:“你超出了一刻钟,先生不喜欢迟到的人。” 张亦得双眼都要鼓出来了,少许,步入黄泉。 赵阙走向兰芝。 他前进一步,兰芝后退一步。 兰芝手脚冰寒,她从未遇到过这般深不可测的敌手!!! 生平仅见。 “说说你的感受。” “你很强,轻描淡写的杀了张亦得,我没看到你是如何出手的,必定在我之上多矣。” “到青石城之前,本将曾看过一份密档,其中就有你,四朵奇花之一的兰花,真名叫做……木槿,她的真名叫做啥来着?”赵阙问道。 “回赵将,王幽园。” “真是悲伤的名字啊。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倒是兰芝二字挺好。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兰芝大感震惊:“赵……赵将?” 赵阙咧咧嘴:“劝你收起对我动手的心思,你那是找死。” 紧接着。 “对了,告诉秦轩之,给他一个时辰的时间,速速到本将面前,否则,我可不管什么‘青石老叟’、‘饮尽风流秦轩之’之类的屁话,他有多少人我杀多少!!”打开折扇的赵阙,嗤笑。 兰芝速速骑马回返。 秦轩之把玩着锦娘的胸脯,“赵将?哪个赵将?现在这年头杂号将军可是数不胜数!” 兰芝如实回答:“不知。” “哼!还只给我一个时辰,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杀了张亦得不要紧,老夫可以再扶持一个,但这口气必须要出!!我不管他有什么背景,惹到我,必须付出代价!!罢了!我且配合他,一个时辰到三酒楼,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他能把我怎么样?!” 秦轩之放下茶杯,对锦娘说道:“等我一个时辰,老夫去摘颗头颅,立即回来享受你的温柔。” 锦娘乖巧的施了个万福,“老爷留意鲜血。” “哈哈哈……这身月牙白丝绸素服是锦娘所织,代表着你的心意,老夫自然百般千般爱惜。” “先生请去,锦娘在家……为先生熬煮银耳红枣粥做夜宵。” “好!记得多放些红枣,老夫喜爱吃红枣。” “锦娘记下了。” 秦轩之扬长而去。 锦娘垂着头端坐在茶室,为自己斟茶,面色不变,内心情绪涛涌,细算算时间,约莫还有半月之余,等不及了。 “‘锦衣娘’的其他两位姐妹,不知准备的如何了?” 门框所插的茱萸,余光瞥见,殷红如血。 …… 秦轩之心里愤恨不已。 赵阙杀了张亦得,就是落他的面子,尤其是让兰芝带去折扇的前提下。 无论如何。 秦轩之都要亲手杀了赵阙。 多少年了? 青石城多少年没有人敢忤逆他了?! “青石达官显贵,不知还记得否,秦轩之不仅风水异术、中医医术出类拔萃,自身武学境界同样不可小觑!!!” “四朵奇花之一的兰芝,都是老夫亲手教导出来的!!!” “赵阙!领死!” 三酒楼。 下马,急匆匆。 瞥见六位佩穿盔甲,携带长刀的军人骑马穿越夜市。 秦轩之诧异。 六匹马匹竟是汗血宝马,盔甲其上花纹繁复,材质似玉非金,能有此般装备,身份、地位还真不是他能够招惹的! 压下心里的惊疑,秦轩之就要带着兰芝走进酒楼。 而那六位不明身份的军人,回头看了眼三酒楼的牌匾,勒住了缰绳,翻越下马,越过秦轩之,率先奔进。 怪了! 秦轩之默默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喘。 有些扑朔迷离。 让秦轩之感到越加惊诧的是,六位军人身上的气势,仿佛在逐渐的狂热起来! 他!不明所以! 那种狂热,秦轩之只在虔诚信徒朝圣时见到过!! “……” 什么情况? 青石虽是富庶,在南扬州都只是个小城罢了,有资格佩穿此般装备的军人,只要愿意,可轻松捅穿整座城邑!! 这下把秦轩之搞糊涂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跨进酒楼。 甫一进来。 就看到…… 六位军人站的笔直,整齐划一的朝一位年轻人单膝跪地!!! 秦轩之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张着的嘴巴足以塞进去鸡蛋。 “赵将军,我们奉命前来!!” 秦轩之心里咯噔一下:赵将军??哪个赵将军?! 赵阙懒洋洋的问道:“奉谁的命令?” “虞王!” “哦?老头子不好好安享晚年,怎么也插手这潭浑水了?” “赵将军,接下来是虞王的口令!” “嗯,说吧。” “赵勾陈,你个兔崽子把伤养好了再去胡折腾,大夏有的是能干掉你的人!!”其中一位军人将虞王的话,完整复述,甚至当时虞王说话的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秦轩之听到赵阙就是赵勾陈之后,连退数步,转身就想跑。 赵阙抬高几个音节,说道:“秦轩之,来都来了,怎么又要走?” “呵呵……哈哈,赵将军,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好一个误会,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赵将军!我……” “闭嘴!”赵阙骤然怒喝。 秦轩之紧握双拳。 半生荣华,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然而,以他听到的关于赵勾陈的传闻,借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吭哧丁点声音,瞄了眼一副不可思议神情的兰芝,秦轩之长长叹了口气。 “继续说。”赵阙指了指六位兵部来人。 第六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是!” “朝廷同意了您退居二线的请求,已将军权暂且移交给了冠军侯林朝天,荒沙鬼骑的统领石金刚,提拔为林朝天的副将。” 石金刚与李木槿一样,同为赵阙的心腹! “林朝天?哈哈……有趣,我还以为是我那结拜大哥,没想到是宠臣林仙鹿的孙子啊!!”赵阙突然放声大笑。 一直等到赵阙笑完,他们才继续说道:“朝廷还决定,将‘十鬼’交给您掌管,正式的任命,会随‘十鬼’到达青石城,交到您的手上,我们只是通知您一下。” “嗯,‘十鬼’的水平在大夏秘部里,还算不错,是老头子给我要来的吧?” “是。” “还有其他的事吗?” 一人缓缓呼出一口气,拿出一份精美的书信,恭敬递到赵阙的手上。 书纸之上,字不多。 寥寥几行而已。 透露出来的信息,但凡外泄丝毫,必定风起云涌!! 反复看了良久,赵阙叹气道:“告诉老头子,他话外的意思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是!赵将军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属下告退了。” “没了,你们复命去吧。” 六人走后。 赵阙自长凳上站起身,负手踱步到秦轩之的身前。 “言华,上境,能入眼。” “多……多谢赵将军夸奖。” “我这人不喜欢说废话,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看到珠宝铺子连同蒋佩的店铺,到我姑姑的手上……” “没问题!没问题!!”高傲如秦轩之,面对百将之首的赵勾陈,也垂下了头颅,毕恭毕敬的似个孩子。 赵阙嗤笑。 “顺便为你挑选个墓地……” “……” “我会在那一天送你上路。” “……” 赵阙跟秦轩之擦肩而过。 李木槿像幽灵紧随其后,走到秦轩之的身边,掏了块糖块扔进嘴里,“不嫌麻烦的话,殡仪队也准备下。” 离开。 秦轩之呆在原地,呼吸都仿佛没了。 兰芝呼唤:“师父。” 秦轩之如梦方醒。 随即,额头青筋暴露! 他。 秦轩之, 青石老叟! 从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巷弄黑暗里,一位云雀现身,将信件交给李木槿。 “赵将,马河川要到南扬州巡视。” 赵阙不以为意:“来就来吧,正好把恩怨了结一……” 话未说完,他突然捂嘴剧烈咳嗽起来。 “赵将……” “无妨,小事。” 摊开手掌,鲜血殷殷,比之茱萸另要殷红。 李木槿担忧道:“您必须静养了,不能再出手!” 长呼一口气,赵阙无奈道:“这些都是小伤,不值得大惊小怪。” “赵将,您骗的了别人,还能骗的了我吗?” “唉,数你最聪明了,是了,谁护马河川来南扬州?” “纳兰家的长女,纳兰长徽。” 赵阙顿时无语,五年前,他曾将纳兰长徽…… “纳兰长徽倒是有个好雅号,被京华的好事书生们叫做‘水芙蓉’。” 李木槿失笑:“那也是您的手下败将。” 回缝衣巷途中。 拾取了一束丢落在地的茱萸。 不经意捂住心脏。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闭上双目。 思绪顿时翻涌成海。 齐笙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说过的每一句话,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喃喃自语。 一遍又一遍。 “遍插茱萸,少一人……” 夜市散了,摊贩沉默收拾起工具,瞧了眼夜幕清亮的雨后星辰明月,不知因何叹息,身影渐渐融进黑暗。 指着那摊贩,他问道:“我曾经做给你吃的牛皮糖还记得吗?” “木槿怎能忘记……” “从死人堆里将你扒出后,你还嘟囔着要吃爹爹做的牛皮糖,无奈之下,我把物资紧缺兵营翻了一遍,找了些砂糖,勉勉强强给你做了几块。那离去的小贩便是做牛皮糖的,青石城的牛皮糖与别处不同,香为主甜为辅,切面略微有些褐色,瞧着不好看,吃进嘴里,简直是享受,明日我带你去城内有名的那家牛皮糖铺子。” 李木槿脸色红润,微不可闻的嗯了声。 自跟了赵阙六年,过往的十三年记忆,即便仍旧模糊不清,她也不愿去追究。 只是喜爱吃糖的习惯,一直伴随着她,西塞军谁人不知,喜欢偷偷给赵将军暖被窝的她,兜里放着一堆糖块,披甲覆面杀敌前,亦要往嘴里丢上一块。 “赵将吃吗?” 借月色看着放在柔夷里的糖块,赵阙轻笑,捏起,放进嘴里。 滔天汹涌的苦涩,不禁稍稍化解了几分。 “她是个很神奇的人吧。”李木槿蹦蹦跳跳,踩在石板,跳起了方格子。 “哦?” “只有特别神奇的人,才能让赵将念念不忘呀。” “她呀……” 赵阙一顿。 七载光阴岁月,尽管记忆里保留着与她的点点滴滴,然而齐笙的性格像是被时间悄悄瓦解了一样,话语到了嘴边,他竟开不了口。 唯有一声长叹。 “愿君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不相负。” 骑着枣红色瘦马频频回头的少年郎,望着站在城门外,笼起的青丝插着几颗茱萸的少女泪眼娑婆的挥手,少年郎轻轻念着她告别时的心愿。 家门外,胆颤心惊站着位中年男子,面貌在黑暗里看不清。 直到见回来的赵阙。 男子学陌生的军中礼,单膝下跪,喊道:“下官拜见车骑将军!” 身为西塞将主,朝廷拜赵阙为车骑将军,金印紫绶,统领西塞军,倒是因退居二线,追回了此将位,换成了名头响亮却没有任何实权的辅国大将军。 赵阙离他丈外,看着锦衣华袍的青石郡守,“我早已不是车骑将军了。” “赵将军在下官的心目中,永远是为大夏王朝镇守西塞的车骑将军!” “油嘴滑舌。” “下官惶恐!下官不敢!” 青石城背靠群山,却有一片四通八达、畅通无阻的山路,上下几任郡守,皆拿修建山路维护治安当做政绩,再加上辖制南扬州咽喉,商业由此发达,凭借于此,几任郡守,俱都平步青云。 “起来吧。”赵阙淡淡道。 “遵命。” 看清了郡守的脸貌,赵阙笑道:“原来是你,倒是有缘。” 名叫刘井水的青石郡守,又用儒家礼仪,郑重向赵阙一揖到底:“一年多前多亏赵将军施加援手,否则,我就死在了风沙河的叛军手中。” 紧挨西塞的风沙河州曾发生过一起不大不小的叛乱,正巧在州城养伤回返西塞的赵阙,看到一伙叛军围攻少量官兵,命随在身侧的李木槿引兵铲除,救下了当中的刘井水。 来时,赵阙看过青石城郡守的姓名,未曾料到,刘井水就是那日向他长跪不起的人。 “赵将军,下官该死,没有照顾好您的姑母。” “无妨,我也从未说过。” 与将士同吃同穿的赵阙,的确做不出逾越规矩的事情,何况其中也有难言之隐,七次寄信回家,他都给姑姑用了隐秘的化名,这是与赵雅事前商量好的。 “这里没事,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赵将军……” “云雀告知你我回青石城的事情,不必大张旗鼓,权当没有这回事,我在青石也待不了多久。” “是。赵将军,今日发生之事,下官已经尽数抹平。” 看着刘井水折身返回。 李木槿轻声说道:“他是个精明的人。” “当然,蠢人也不会稳坐青石郡守这个烫屁股椅子上。” “明知赵将回返的日期,却不做任何迎接,仅在这时独身在此面见赵将坦言相告,刘井水未来的成就,想必不低。” 赵阙把拾取来的茱萸插在门扉,笑道:“我的事官场上沸沸扬扬,刘井水怎能不解其中三味?” 守在庭院的两位云雀,悄身离开,关上门,静静隐身在黑暗。 屋里灯火长明。 赵雅躺在病榻上,些许鼾声,面容安宁,嘴角上勾,似是确定赵阙回家了,梦里都在笑。 让李木槿去侧房休息,吹灭油灯,坐在床榻旁,握住姑姑的手,一夜陪伴。 天色破晓。 赵雅醒来,见赵阙静静的注视着她,霎时笑靥如花。 以她这般年纪,还能美到如此,着实不易。 两人都笑着。 良久。 赵雅才道:“像你爹爹。” “朝中也有人这般私下议论。” “阙儿如何处理的?” “不加辩驳就是了。” “那人呢?” “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总归是该给我的,半分也未少。另外,朝廷文恬武嬉,封了一大堆异姓王、将军,钦天监的几位大人物曾联合上奏指出有伤国运,却被驳回,现在京城里已出现了汹涌的流言。” 她手中用力,半坐起来,眉眼增添了许多忧愁。 赵阙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姑姑想吃什么?阙儿为您做去。” “阙儿……万事小心。” “知道的姑姑,云丝面如何?” “好。” 孩子长大了,一晃眼,赵阙都不用她操劳了,赵雅心里不禁五味杂陈,想起了她小时候躲在书房里翻看诗书,翻到那句,“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彼时还不知是何意思,随着年纪增大,眼下却是愈发理解。 第七章 佳期如梦 李木槿按照药方把药给熬上了,满灶炉的草药味。 赵阙对此并不陌生,深深吸了口,辨别了其中四味固本培元的草药,着手为姑姑做起了云丝面。 只是,突然的剧烈咳嗽,打断了宁静。 为了不让姑姑听见,他使劲的压抑,体内游走的真元四窜,途径重要穴位关卡之时,恨不得搅个天翻地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更是疼痛的仿佛即将要了他的命。 李木槿驾轻就熟的搀扶赵阙坐下,温柔的推拿后背。 痛苦来的措不及防,去的也快。 赵阙重新洗了把手,将咳在手心里的鲜血清洗掉,顺便把水给泼了。 “赵将……”李木槿轻声唤道。 “我的时间不多了。” “一切都会好的。” “天知道。” 做好了云丝面,两人陪伴赵雅一起用餐。 赵雅精神焕发,时隔七年,再一次的与赵阙团圆吃饭,实在是她第一等的幸福事。 李木槿借此介绍了下自己,赵雅吃惊的看着她,没想到瞧着年纪不大,已是朝廷官封的骁骑游击将军,这个将位虽说比一众杂号将军只高了半个档次,但李木槿极年轻且是个女子,偌大的大夏,也只有四位女将罢了。 “木槿前程远大,阙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姑姑安心,木槿瞧着小,资质却是罕见,已是大隐上境。” 赵雅不解。 赵阙笑着解释,姑姑少年锦衣玉食不懂人间,剧变之后,隐在市井抚养赵阙用尽了全力,除了每逢官府邸报必看外,她与寻常的妇人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江湖上划分武学境界有三层,第一层叫做人间六境,分别是点卯、登山、言华、高阁、小隐、大隐,第二层是那半仙三境,天极、安命、蓬莱,每个武学境界又有上下两境的说法,木槿年纪轻轻便是大隐上境,实属惊才绝艳了。” “那第三层呐?” “姑姑有所不知,第三层武学境界俱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宗师,浪迹天涯,真正的大隐于市,没必要去说他们了。” “阙儿的武学是哪一个境界?” 赵阙笑了笑,目光里的暗淡一闪而过:“天极下境罢了。” 李木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扒拉了一口云丝面,无声叹息。 赵阙的云丝面极为的地道,符合赵雅的口味,加上七载再相见,胃口好了很多,连吃了两碗。 饭后,赵阙说带着李木槿逛一逛青石城,赵雅像是大多数的长辈那般嘱咐了几句,便释怀的躺在床榻上,静静安养身体。 出了门,赵阙才道:“姑姑一直没有搬家,她的心思我是知道的。” “是怕赵将回家找不到路嘛?” 他点了点头。 昨日黄昏一场细雨,冲刷干净了整片天地,所望之处,清晰的纤毫毕现,不再那么炽烈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反倒是令李木槿更加的担心。 赵阙面庞苍白,仔细看去,似乎大病未愈。 离家不远的一条巷弄,穿越而过,走到雨花街,店铺林立,香甜的气味弥漫,使得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看到前面写着姚广记的铺子了吗?” “看到啦。” “便是我与你说的牛皮糖做的顶地道的那家。” 李木槿步伐欢快,挽住了赵阙的臂弯。 郎才女貌。 过往的行人纷纷注视着两人,虽说穿着粗衣布袍,见惯了富豪的青石百姓,打心底里认为,两人必定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公子小姐,不然,男子气质温润如玉、女子俏皮瑰艳,怎是百姓家能培养出来的嘛。 要了两斤还热乎的牛皮糖,油纸包着,李木槿迫不及待的吃进嘴里,霎时眯起了双眼。 好吃!! “这位公子,抱歉,请问见过一个绣着桃叶的荷囊吗?” 衣袖被人牵住了。 两人扭头。 女子着急的皱紧了眉头,相貌清丽不俗难掩神色里的焦急,一袭丝绸烟笼梅花月华裙,皎洁若明月。 她与李木槿的美色,竟是不分伯仲。 赵阙摇了摇头。 女子失望的询问下一个人。 扫了眼随在她身后,同样问询路人的扈从,其中一人,言华下境的武夫。 听到旁边议论,说她是雨花楼的老板娘朱衣袖。 雨花楼在青石是顶好的去处,又被称为贵老爷们的销金窟,楼里的姑娘们琴棋书画样样皆有,可惜只卖艺,止不了那些贵老爷们心里的瘙痒。 又有人扩展开谈论,青石城里哪位大老爷为雨花楼的谁谁谁赎身了,收为了小妾。 “雨花楼难道有什么不凡之处?”李木槿嘀咕道。 “嗯?” “雨花街、雨花楼啊!” 赵阙不知不觉领着她走到一处城内河旁,笑着摇头。 这些事情对于眼界早已放到整个天下的赵阙来说,实在是太过不值一提了。 而在河对面,就是雨花楼。 “没有去西塞前,从桃夭山上的居巢书院下了学,我和齐笙都会路过这里,那时候河对面的雨花楼还是一家茶楼,茶水很贵,进进出出的都是锦衣玉食的老爷、少爷们。”听着对岸的莺声燕语,赵阙怀念的低声说道。 他并不是在怀念彼时的茶香四溢,而是想念那段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跟我来。” “前面有家糕点铺子,价钱便宜,味道也顶好。” 河的两边修建了石栏杆,踩着长长的石板,欣赏清澈的河水里各类游鱼,悠闲自得。 只是赵阙心里不好受,汹涌的回忆像是浪潮拍在他的心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趁机作祟,扶着栏杆,咳出一滩血。 目光模糊。 轻轻拍打后背的李木槿仿佛成了最想念的那个人。 赵阙情至深处,不禁将她抱住。 李木槿顿时大惊,瞬间又坦然。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 勒的她喘不过气啦。 “赵将……”她轻轻唤道,一声又一声。 良久。 恢复神智的赵阙放开了她,尴尬之色浮现在脸庞上,扭过头去,看到适才遇见的朱衣袖领着扈从走进了雨花楼,三四位在门口唱曲的姑娘收起琵琶,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去。 李木槿像是无事发生,嘴角的笑意似是要令人间的所有人都知晓,赵将方才抱了她。 挽住他的臂弯。 赵阙不留神色的抽开手臂,她又挽住。 只得任由她。 糕点铺子叫做云端。 一桃李年华的姑娘拿着特制的小扇子驱赶着蚊虫。 “客人要点什么?” 枣泥酥、龙须酥、茯苓夹饼、千层糕…… 李木槿不客气的点了几样,赵阙补充了糕点铺子拿手的云片糕。 用一面刷过酥油的油纸打包,仔仔细细拴上麻绳,递给李木槿。 铺子里走出了位中年妇人,盯着赵阙看了几眼,不确定的问道:“公子,可是赵阙?” 赵阙拱手笑道:“许久不见王婶婶了。” 那姑娘吃惊的跳将起来,喊道:“你是阙哥哥。” 他也惊讶,原以为姑娘是店铺招来的下手,没想到是七年之前,扎着马尾辫喜欢让他讲书上学问的小欢羊。 “一晃多年,小欢羊都长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了。”赵阙笑道。 周欢羊泪眼朦胧,跑出了铺子一把抱住赵阙,哭腔道:“阙哥哥我好想你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我也好想好想笙姐姐啊……” 赵阙轻拍她的背:“阙哥哥也想她。” 王婶偷摸的抹眼泪,喜极而泣,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对周欢羊逾越男女礼数的动作,也视而不见了。 “赵阙,身边的姑娘可是你的夫人?” 李木槿羞涩的红到了脖子。 赵阙笑着解释:“王婶婶误会了,她叫李木槿,是我认的义妹。” “啊?赵阙的眼光就是好,你认的义妹,跟河对面的朱衣袖比一比,姿色不差分毫。” 李木槿尴尬的向王婶道谢。 好不容易将不再小的周欢羊从身上拉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赵阙重新上下打量:“啧啧,七年不见,小欢羊成为了大姑娘,有喜欢的人了吗?阙哥哥可以代你去瞧瞧那人的人品、学识。” 周欢羊红着脸说道:“有几个媒婆来家里说媒,但我都不喜欢,天下的男人谁还能比的上阙哥哥呢?” 王婶笑骂:“臭妮子不要脸!” “对了,阙哥哥,我给你拿一件东西。”似是想起什么的欢羊,骤然现出了怒气,急急的转身跑回铺子里,不多时,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方红木盒子出来,交给赵阙。 打开。 珍惜保管着一个香囊。 掉了颜色。 依稀还能嗅到淡淡的清香。 赵阙猛然一怔。 捧在手里。 香囊正面绣着喜鹊戏枝,背面歪歪扭扭绣着一行小字。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笙姐姐病重那段时间,到铺子里买糕点,她的堂姐尾随而至,竟公然抢夺香囊,笙姐姐竭力反抗但……她病得太厉害,被那坏女人将香囊给抢走了,马上丢进河里,我和娘在河下游找到了香囊,本想等笙姐姐下次来时还给她……没想到,没想到,笙姐姐再也没出现。” 欢羊忍着泪水,最后那句没说出口。过不多久,齐家进行了简短的丧礼,将齐笙埋在了城外一处小山包。 赵阙久久没有回过神。 双眼似是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齐笙自小就被寄养在齐家,她的堂姐齐梨年幼时就与她不对付,以前齐笙许多次都向他诉苦,赵阙亦是偷偷捉弄过齐梨多次,为她出气。 “先生。”李木槿担忧的晃了晃他。 日上三竿。 河对岸的雨花楼,丝竹琵琶、欢笑吵闹,达官显贵从精致的轿子里满脸笑容的走出,轻松的走进欢乐场。 而河的这面,赵阙悲伤的解开香囊,里面的香料经河水浸透过,又存放了这么些年,已然成了昏黄褐色了,些许变了味的香气,让他吸入,仿佛齐笙牵着他的手,从糕点铺前经过,她想吃云片糕,赵阙为她购买,她开心的赏了一个吻。 “先生……” “齐家,齐梨。”赵阙喃喃。 香料里另有一张皱的不像样子的纸屑,拿出,他如获至宝般的舒展开—— 春夏秋冬,云卷云舒,尽妾所目,皆是君。 第八章 八相龙蟒 “香囊是我离开前做的,赠予她的定情信物。” “木槿,随我,‘拜访’齐家。” 欢羊忧心道:“阙哥哥……” “不必担心阙哥哥,小欢羊……阙哥哥已经……很厉害了!” 看着逐渐消失在行人里的背影,王婶幽幽叹了口气,她知晓,即便奉劝赵阙,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听劝的。 “你这死丫头,齐家多大的势力你又不知道,告诉了赵阙,不是让他送死去吗?” “娘!我就是气不过,笙姐姐多好的一个人啊,凭什么让齐梨欺负?!娘,你没发现吗?阙哥哥的样子,多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啊!” 王婶愣神,隔壁铺子王叔的儿子退伍回来,身上的肃杀与赵阙如出一辙。 “如果赵阙出了事,仔细你的皮!!” 齐家张灯结彩。 作为青石城四大商会之一,荣贵商会的重要支柱,齐家近些年的发展堪称神速。 而今日是齐梨又一次的定亲喜宴。 结媒的李家,同是荣贵商会的家族,这门亲事,亲上加亲。 “齐家为富不仁久矣!青石城的百姓这些年没少发过牢骚,数次把齐家告上了官府,齐家凭借着官府里的几位齐姓官吏,轻而易举的镇压了下来,并将十几位百姓如数屠戮!” “我知道了。” 早就把青石城摸查了个底朝天的云雀成员,隐没在行人,快速离开。 李木槿问道:“赵将要大开杀戮了?” “大开杀戮又如何?齐笙都故去了,他们的命在我眼里半点不重要。” 高门悬挂红灯笼,未至黑夜,依旧点亮。 门扉插着的茱萸,与红灯笼,相得益彰。 但,赵阙没工夫欣赏富贵人家的情趣。 掠过门口的护卫,顺便将那人的刀,拔出刀鞘,进到院子里。 躲在角落悄悄聊天的家仆和丫鬟,发现两人,再瞧见握刀的赵阙,压根就没有上前责问的打算,直接急急呼喊齐家豢养的扈从。 “喜庆”在家仆的喊声里,瞬间荡然无存。 守在门口的两位护卫,直到此刻才惊觉,齐家进了两位不速之客。 他们前来驱赶。 一人拔出了刀不管不顾的朝赵阙身上招呼,擅闯齐家者,唯有死路一条! 没让李木槿动手,赵阙反身砍落那人的脑袋,跟在他身后的护卫没反应过来,仍然保持前冲,头颅一样掉地。 霎息发生的变故,似是巨雷炸裂。 丫鬟和家仆惊吓的脸色惨白。 “登山境的武夫?不自量力。” 在青石城这种小地方,拿登山境看门,足见齐家财大气粗。 迈步。 前行。 踏进第二进院子,顺便将挂在拱门上的大红灯笼砍掉。 扈从们匆匆而来。 短暂的停步,嘶喊的冲向赵阙。 这般场景,自他回到青石,已然发生了数回。 然而,结局尽皆相同。 但凡开始杀戮,他从不手软。 踏着鲜血。 木槿默默随在身后。 进入第三进院子。 当中站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都是言华下境。 “胆大包天!齐家是你能闯进来的吗?” “今日大喜!小子!你犯的过错,不可原谅!” 赵阙咧了咧嘴:“少废话!” 步伐未改,直直前去。 两位老者挥舞兵器。 架势吓人。 握在他手中的普通长刀,仿佛成了江湖兵器榜上的神兵利器。 两位老者的兵器一旦接触到刀,应声碎裂。 砍向脖颈。 两颗头颅冲天而起。 血,溅在了布袍,他不介意。 第四进院子才是齐家人待客的地方。 随着外面发生的大变,齐家家主与其他人站在了房檐下。 日光洒在平整的石板,赵阙和李木槿停下脚步。 “我齐家与你有深仇大恨?” “是。” “你是谁?” “赵阙。” 被齐明挡在身后的齐梨顿时尖叫:“你回来了?” 齐梨和七年前的模样相差不大。 赵阙微微的点头,刀刃向外,“回来了。” 此举,意味着至死方休! 众人的脸色极难看。 年轻人不经事,吓的哭出来。 死在第三进院子的两位老者,是齐家的武力之巅,他们死了,剩下的人无外乎是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我齐家跟你有何深仇大恨?!”齐明神色艰难的重复问道。 拿出掉了颜色的香囊。 齐梨顿时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扯开嗓子开始哭。 “这是我送给齐笙的定情信物,齐梨将它丢进了河里。” “就这一个原因?” “于我来言,是也不是。” “我送你千个万个香囊,到此为止,行不行?” “不行。我还未给齐笙报仇雪恨!” 齐明憋足了火气,能成为齐家的家主,自然是有一定的定力。 身在此处的李家人,站出了位上了岁数的老人,说道:“我是李家家主李存续,齐、李两家俱都是荣贵商会的顶梁柱,年轻人,希望你立即收手,不要招惹来泼天的大祸!” 赵阙反问:“听没听说青锦商会发生的事情?” 哪能没听说啊!! 秦轩之现在一筹莫展,花大价钱搜刮青石城的高手,要对付下刀向青锦商会的那人! “哦?” 赵阙踱步,就算是脸色苍白,似乎大病未愈,在齐李两家的人看来,他也是地府索命的黑白无常。 “青锦商会是我一人废掉的。” 话音落。 满堂寂静。 青锦商会是我一人废掉的。 轻描淡写,如蜻蜓点水,赵阙异常的平静,没当回事。 但,这话却反复响彻在众人的脑海里。 荣贵商会当然不会以为比青锦商会强多少! 秦轩之的武力可是此城的巅峰啊! 齐明和李存续瞠目结舌的倒退。 “你说的是真?” “呵,你们配让我说假话?” “你到底是何人?” 李木槿嗤笑:“凭你们也配知道?!” “……”众人。 让秦轩之活下去,是格外送给他时时刻刻的恐惧。 齐家人,杀就是了。 杀!! 每杀一人,赵阙便留下一句话。 “侵夺青石百姓良田百亩,该死!” “强卖民女,逼良为娼,该死!” “卖爵鬻官,残酷镇杀将你们告上官府的百姓,该杀!” “……” 当刀落在齐梨的脖颈上时,赵阙身后已是遍地尸体。 他没杀李家人。 “木槿,带齐梨下去,令她披麻戴孝。” “遵命。” 齐梨已经六神无主,像提线皮影,任凭李木槿把她带回了房间。 赵阙看向李存续等人,轻声问道:“她的未婚夫是谁?” “……” “不说话?” “他……他没来。”李存续断断续续开口。 “有趣,继续说。” “我这个孙子生性浪荡,此刻,此刻或许在雨花楼听曲。” “家教失败。” 不多时,披麻戴孝的齐梨被带到赵阙的面前。 “与我去齐笙坟前。” 看也不看李家一行人,径直离开人死家空的齐家。 直到三人再也看不见,作为李家家主的李存续,长出一口去,忙吩咐下去:“快去秦轩之那问问,此人到底是哪尊大菩萨!” 青锦商会出了事,秦轩之丁点内幕都没有向外界透露,旁人还以为是秦轩之怕落了面子,现在李存续才恍然大悟,那是一尊谁都惹不起的顶天大人物! 齐梨行尸走肉。 一路上,百姓指指点点,不乏有人直接朝赵阙跪下口呼他是为民除害的侠士! 经过青石城官府,赵阙丢给李木槿那块将军玉佩,令她去找刘井水,把齐家在官府任职的人杀个一干二净。 而他,越到埋葬齐笙的小山包,心绪便越发的悲痛。 他并不是不想来,只是……接受不了齐笙死去经年的事实。 山包低矮。 朝阳处,静静孤立着一块小坟。 “当年你们为何不救她?”赵阙轻轻问道。 “救了,没救过来。” 齐梨万念俱灰,有气无力的说着。 “哼,齐家找了个江湖郎中,随意瞧了瞧,之后再也未管,不管齐笙的死活!此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到了坟前。 墓碑也无。 仅仅一块小坟。 赵阙张口吐出鲜血,心痛到无法言喻。 “她的身世,你可知晓?” “不知,除了我爷爷,没人知道,而我爷爷早就死了二十多年了。” “跪下吧。” 齐梨,披麻戴孝,认命的跪在齐笙的坟前。 “我想一回青石便杀了你们,却过不了心里的那关,迟迟不愿面对齐笙生活过多年的地方,听小欢羊说,你丢了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才有泼天怒气逼着我,登上齐家的家门。” “你们做过的恶事,我何尝不知?” 赵阙呢喃自语,手里捧着香囊。 齐梨惨笑,询问:“我知我必死无疑,能否让我知道,你是谁?” “辅国大将军,赵勾陈。” “……” “时辰到了,你该上路了。” “不!不能只有我自己死!我的未婚夫,李谈他也该死!!” “说。” “当日挑唆我扔掉齐笙视之为生命的香囊的人,就是李谈!!” 赵阙目光阴沉,答应:“好,我会亲手杀了他。” 齐梨临死前倒算硬气,咬舌自尽。 又吐一口殷红鲜血。 赵阙弯下腰,倒在坟土,八相龙蟒趁他心情悲痛的难以自拔,又开始反噬了。 世间有神通八相龙蟒,得之者,百不存一。 他能年纪轻轻以战功位列大夏王朝百将之首,拜封车骑将军,风头一时无俩,神通八相龙蟒居功至伟。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与史书上拥有八相龙蟒,大多早逝的武夫一样,赵阙时刻面临着八相龙蟒凶猛的反噬。 第九章 世间何人不苦? “能不能再看你一眼?” “让我再次将香囊系在你的身上。” 远远看着他的李木槿,捂嘴压抑着哭声。 她见赵阙强撑身体,徒手挖掘齐笙的墓。 日落西山。 赵阙颤抖着双手,目光灰暗异常,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掀开齐笙的棺椁…… 但。 出人意料!! 棺椁里面。 空空如也! 连衣冠冢都算不上! 就是一方空棺材! 担心赵阙的李木槿,见他震惊的张口结舌,匆匆赶来。 当她也见到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时,亦是目瞪口呆,甚至不知所措。 难道,齐笙没有死? “命身处青石城的云雀,竭尽全力调查齐笙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李木槿用尽全力奔回城内。 重新掩埋上土。 强压体内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捣乱的八相龙蟒,深深呼吸了口气,慢慢折返。 莫非她没有死? 赵阙摇了摇头,当初得闻齐笙故去的消息,他并未有现在的势力,无法及时的调查,若是她假死的话,也确有可能。 然而,有何意义?! 齐笙假死有何意义?! 步履蹒跚,脸色苍白的吓人,一直进了青石城,他还是这幅失魂落魄的状态。 天色黑了。 高高悬挂在楼阁栏杆的灯笼照亮了街道,小贩高声吆喝,一副繁华的景象。 雨花楼雕梁画栋,炽亮的灯火照耀的楼前河水五彩斑斓,画舫飘摇,少女琵琶声奏响两岸。 不知不觉走到此处,他却并未进到雨花楼里,反而去了河对面。 欢羊一眼便看到了穿过行人而来的赵阙,着急的跑到他身边,欲言又止,满面庞的担心。 赵阙张了张嘴,终还是说道:“我已为她报了仇,过不多久,齐家的消息就会在青石城传开。” 周欢羊搀住他的臂弯,心疼的问道:“大哥哥到铺子里休息会儿吧?” 灯笼闪耀的灯火照在脸上,经风鼓动,飘摇不定。 赵阙摇了摇头,看向河对面的雨花楼,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转身。 摆脱了她的手。 “以后,若是遇到不平事,去找郡守刘井水,说出我的名字……他会为你解决。” “阙哥哥……” “我在青石待不了多久,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去做,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周欢羊眼看着赵阙的身影再一次消失的密集的行人之中,不禁情动的喊道:“阙哥哥,我想你的时候,去哪里寻你?”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她忽地哽咽。 此言,是香囊背面绣的字。 “世间何人不苦?” 欢羊回过神,问道:“娘,阙哥哥他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才心如死灰至此啊!” 王婶拉住她的手,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赵阙不是说在青石待不了多久吗?他现在总归是待在青石城的。” 周欢羊眼睛一亮:“改日我要给阙哥哥送去我亲手做的云片糕!” 王婶叹了口气:“这孩子,长大了,他来见你,实则是为了告诉我们,他没事,不需要我们提心吊胆。” 欢羊扭头望了眼赵阙离开的方向,喉咙憋的很痛。 “他是给我们一个交代,赵阙从小就是让人放心的孩子。” “嗯!娘,咱们回铺子里吧!我要再仔细探究下云片糕的手艺,争取让阙哥哥吃到世间最美味的云片糕!” 走过石拱桥。 赵阙的心绪也平稳了下来。 李木槿不知从哪里来到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过去了几年,调查起来不轻松。” “无妨,我可以等。” 雨花楼里弹奏的曲调是《名将陷阵曲》,大夏立朝百年,从没有过一天的安稳日子,北、西、南时刻都处在战争的状态,即便是和解一段时间,不久,又是将契约撕毁继续开战,而东海又有海寇常年的侵袭,因而大夏名将辈出,百姓之风彪悍,就算是在南扬州这等繁华之地,所奏之曲,亦有金戈铁马的腔调。 “客官!里面请!” 门口的小厮脸上赔着笑。 赵阙穿着虽是布袍,小厮的心里明白的紧,青石城的百姓到了这销金窟里,定然心甘情愿的将家当悉数奉上,无外乎雨花楼里的姑娘实在太美,无外乎揽钱的手段实在高明。 多瞧了眼那人身边的女子,小厮起了纳闷,有这般漂亮的枕边人,怎么还往雨花楼跑? 唉,男人啊,吃着碗里的,总会死死盯着锅里的。 一曲罢了。 又齐齐弹奏起了另一首曲。 赵阙没听过,向路过的婀娜女子打听。 女子淡薄的轻纱掩嘴,笑道:“客官,这是近来在江湖上风靡的曲子,好像是那位白衣女剑仙身处渭水河畔所奏,没个名字,我们老板娘给它起了个名儿,叫做《剑起秋令》,明明是在渭水河畔,却是剑起秋令,真不知道老板娘是怎么想的。” 老板娘,自然就是朱衣袖。 那个丢了桃叶荷囊,拉住赵阙衣袖的朱衣袖。 曲是瑶筝所奏,自有真秦之声,听入耳,仿佛一位窈窕女剑仙,直直递出一剑,此剑,可覆没人世间。 赵阙看向李木槿,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此事。 云雀于西塞多关注寒山王朝内部的各种事情,后来西塞战事渐入平稳,赵阙又让云雀把重心放在朝廷上,至于江湖,却是极少关心。 毕竟,已然是高高在上的辅国大将军,江湖对于赵阙,并不是多么的有趣。 粉纱幔帐。 雨花楼的内部,像是女子的闺房。 来此的客人,若是那雏儿,难免面红耳赤,浑身燥热,再见几乎尽为中人之姿以上的“青女”,定然出手阔绰,不提那一掷千金,几两银子肯定是有的,富家公子哥,几百两赏给姿容、学识、技艺皆有的清倌,每天都会发生上几次。 赵阙在一楼游览,为他介绍曲子的女子尾随在身后,问什么,她答什么。 声音清脆,听者悦耳。 “公子,您身边的姑娘,可是夫人?” 李木槿进了雨花楼,面红到了耳根,现在还没有消散:“不是,他是我哥。” “哦哦,不是本地人吧,您兄妹来雨花楼真是来对地方了,庙堂之上有那状元榜眼,舞文弄墨卖与帝王家,我们雨花楼的春雨、夏雨、秋雨、冬雨四位清倌人,诗词歌赋可是卖于市井人间呀。” 赵阙深呼吸口气,香气扑鼻,轻笑:“人间二字,可真是廉价。” “那可不,我们老板娘说了,我们生下来走人间一遭,就要好好对这儿人间说叨说叨。” “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可以唤我冬雨。” 赵阙停下脚步,打量着搬进此间客房的假山,丝毫不惊讶,继续问道:“你们老板娘在何处?” “公子,老板娘轻易不见客。” “呵……”摇了摇头,赵阙说道,“告诉我李谈何在。” “李谈李公子在三楼的丙四房。” 赵阙随即带着李木槿走向楼梯。 “公子!”冬雨忽然急急喊道。 赵阙主动为一位兴致高涨的客人让开路,回道:“待我杀完人,再说其他事。” 话语留下。 叫做冬雨的清倌愣在原地。 丙四房只能算是雨花楼较好的客房,还不是最好的。 里面笑声成片,俱都是女声。 赵阙不请自来,推开门。 读书人喜爱风雅,大夏王朝尽管大局上重武轻文,但富贵人家亦是秉持前朝的风气,把耕读传家履行下去,而这儿青石,商人遍地百姓富庶,雨花楼自然是愿意砸下重金,迎合富家子弟、读书人的喜好,客房布置的典雅,墙上再挂着几柄装饰长剑,便有了武功、文墨皆在屋中的风格。 客人武功高不高、学识好不好,并不在考虑的层次上,需要考虑的则是令到雨花楼一趟的人,心甘情愿的为清倌们付下诗词歌赋出樱桃嘴、雪白柔夷的银两。 清倌们围坐在一位年轻人的身旁,挨着近,肌肤贴着肌肤,手上捧着画卷,香艳、轻挑,居然是美人出浴图。 李谈长相清秀,目光则晦暗。 看向打开房门的赵阙,怒色爬上脸庞,“走错房间了?” “你就是李谈?” “不错。” “我是赵阙。” “赵阙?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七年以前我们还是居巢书院的同窗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找乐子?” “我来找你。” 李谈站起身,几位清倌随之起来,好奇的打量赵阙。 赵阙的相貌在她们的眼里,即便见多了各色人物,依旧一等一的俊美。 “找我何事?” 赵阙走近李谈,李谈提防的后退。 “你曾为齐梨出主意,让其丢了齐笙的香囊?” 李谈侧仰着脑袋,想了想:“不记得了,于你何干?齐笙死都死了,你提这档子事干吗?晦气!真晦气!” 赵阙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没有想问的了,不过,我答应齐梨让你去死。” “哈?你开玩笑的吧赵阙?!齐梨马上便成了我的娘子,她让你杀我?先不说齐梨有没有说!你敢不敢?!” 赵阙回头问道:“我敢不敢?” 李木槿笑道:“杀一个李谈,与踩死一只蚂蚁,并无什么区别。” 李谈色胆包天,猛然见李木槿出现,顿时被她的美色给迷住了。 雨花楼的老板娘朱衣袖,有没有比她美? 只是,他没有回过神,就被赵阙捏住了喉咙,转瞬扭断,断了气的李谈被他嫌弃的丢在一旁,墙上用于装饰的长剑受到力道,掉了下来,砸在李谈的脑袋上。 杀人竟是这般轻松? 几位清倌呆立当场。 当她们想起害怕的时候,赵阙与李木槿早已不见了身影。 “也就是说公子已经杀了李谈?”冬雨问道。 一楼有假山的客房,赵阙坐下,听着传来的《剑起秋令》,微微嗯了声。 冬雨笑了起来,眉目精致,一双狐媚眼时不时勾魂夺魄:“公子不怕李谈背后的李家?” 第十章 炼气士 “先生既然能杀李谈,自然不怕李家。”李木槿坐在赵阙的身旁,拿起冬雨让小厮端来的茶壶,斟满茶杯。 久经战阵,她并不知道茶斟七分酒倒满的说法,赵阙也不在乎这点规矩礼仪。 “敢问公子名姓?” 赵阙注视着有意无意的冬雨,笑了起来:“我是谁,你们应当早该知道了,不必再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冬雨惊骇,眼神躲闪,霎时间,不敢与他对视。 “杀了李谈我没有立即离开,就想看看这雨花楼藏着什么猫腻,让朱衣袖来吧,春夏秋冬四时雨,有意思。”赵阙轻笑。 冬雨话不多说,站起身,恭敬的朝赵阙行了个万福。 装作不知道是一回事,对方点出了雨花楼盘算的小九九又是另一回事了。 朱衣袖巧笑嫣然。 她端坐在对面,将携带而来的琵琶立在身前,望了眼打量她的李木槿,心里暗暗对比自己与她谁更美一点,待得出不分胜负的结果,便启了那柔唇,说道:“妾身见过辅国大将军。” 赵阙笑问:“不加掩饰了?” “大将军慧眼如炬,妾身和冬雨再怎样的惺惺作态,在大将军面前都是狐假虎威。” “狐假虎威?呵呵,雨花楼的背后另有势力喽?”赵阙端起茶杯,呡了一口。 茶水不错,口齿留香,混合着朱衣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得目眩神迷。 朱衣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提起琵琶,说道:“妾身没有可送给大将军的见面礼,只能弹奏首曲儿,为大将军助雅兴了。” 如葱玉指拨弄丝线,顿时剑鸣阵阵,继而像万剑齐出,铺天盖日。 《剑起秋令》…… 再一次听朱衣袖弹奏,更有剑气之感。 一曲终了。 “雨花楼可否请求大将军帮一个小忙?事情成了,衣袖愿意成为大将军的贴身衣袖。” 一语双关! “不行。” “大将军觉得衣袖一人不够,另有泼天厚礼相赠!” 赵阙站起身:“萍水相逢,不如相忘江湖,之后李家来收尸告诉他们人是我杀的。” 朱衣袖把琵琶立在桌边,同样站起身,神色复杂:“是告诉他们,李谈被当今百将之首的辅国大将军杀的,还是赵阙杀的?” 走出没几步的他,转身,欣赏着她的美色:“你的桃叶荷囊找到了吗?” 与问题不相干,赵阙却是问的认真。 “大将军拒绝我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了。”朱衣袖美目低垂,楚楚可怜,让人恨不得抱进怀里细细怜爱。 “也好,你是雨花楼的老板娘,有很多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了,你炼气出了差错,不知道是你故意为之,还是呼吸吐纳之术有问题,再继续下去的话,折损二十年的阳寿必不可免。” 朱衣袖怔了怔,又施了个万福:“多谢大将军。” 看她的样子,仿佛知道自己的情况。 “你们这些炼气士啊,喜欢火中取栗,我已经见过三四十位炼气士牛皮吹上天,到头来却为了自己吹下的牛皮身首异处了。” “那是他们学艺不精。” “哼,浩瀚国运、无穷变数,岂能是人力所改变的?” “人定胜天,预知未来,提早布局,即便最终功亏一篑,也会证明我们为此努力过。” 朱衣袖一字一句,倘若让当地官吏听闻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语,雨花楼肯定会在青石城轰然倒塌! 一位目盲小厮经过赵阙。 他多看了小厮几眼。 虽是瞎子,但走路平稳,拖着托盘,上面放着的茶水,半点也未荡出。 李木槿轻轻咦了声。 指着目盲小厮离去的方向,赵阙问道:“他叫什么?” 朱衣袖来到旁边,看了眼,摇摇头:“不知,雨花楼仆从众多,多是收养的流浪儿,有些人,没有名字。” 赵阙嗯了声,未再言语。 夜市热闹,从雨花楼走出后,赵阙带着李木槿买了几样精致的礼品,四周出现了几位云雀,悄声随行。 云雀到达青石城的人数不过十五人,组织人数也不是很多,但是收拢的附属耳目却是惊人,庙堂之上的大小事,云雀能得知大多数。 李木槿提了几个装好的礼品,荡漾着双臂:“将军,你不好奇朱衣袖向您求助什么事吗?” 赵阙笑着摇摇头:“半点也不好奇,既然能求助到我这里来了,还绕了如此一大圈子,肯定是麻烦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我本身的麻烦就够多了。” 是啊,先是偶遇赵阙,借口询问桃叶荷囊,再就是明知李谈在雨花楼,当做筹码在他询问后主动告知,朱衣袖或者说雨花楼所求的事情,一定是个大麻烦。 紧接着,赵阙的笑容渐渐消失:“我讨厌被人监视的感觉,去把雨花楼的探子除掉,顺便告诉刘井水,青石城官府里的势力太过庞杂了些,抓紧时间清理一下。” 旁边的云雀点点头,折身离开。 “没想到,青石城水浅王八多。”李木槿一手提着礼品,另一只手勉强拿出了块牛皮糖塞进嘴里。 糖,太好吃了。 “南扬州本就是多事之地,青石城为一郡之地,又繁荣富庶,诸多势力交杂在此地,也是意料之内的。”赵阙仰天望着夜幕,星辰密布,东边那里似是有阴云赶来,黑沉沉。 “朱衣袖以及雨花楼是属于哪个江湖组织?”李木槿问道,“要不然让云雀去查一下?” “不必,云雀已经极力运转了,先把齐笙的踪迹水落石出后再说其他事吧。” “遵命。” 此刻。 雨花楼。 锦娘优雅的从帷帐里走出,一身粉红色的衣裳,妩媚端庄,脸庞的腮红淡淡的,似乎是清晨的朝霞。 放荡又持重。 朱衣袖重重叹了口气:“赵将军果然不答应我们。” “他肯定不答应我们。”锦娘坐在赵阙方才的位置,犹有余温,她一脸享受。 朱衣袖皱起眉头。 锦娘娇笑:“你又不肯向赵将军透底,指望这位万人敌犯傻,不如指望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呢!” “我以为我够美了,赵勾陈或许会心动。” “事实证明,赵勾陈根本看不上你,他身边的女子不禁与你相差无几,还比你年轻。” “你……” 朱衣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锦娘仿佛想起一事,勾手叫来一位丫鬟:“方才那位客人对一位目盲小厮感到惊奇,你去将那位目盲小厮叫来,我倒要看看,一个下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丫鬟嗯了声,施了个万福,转身找去了。 “秦轩之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被赵勾陈吓破了胆子,网罗青石城的高手,打算玉石俱焚。” “笑掉大牙,组织保守估计,赵勾陈的武力至少是半仙三境里的安命上境!”朱衣袖轻咬贝齿。 锦娘揉捏着茶杯的杯口,略微有些犹豫,说道:“你听没听说,赵勾陈好像受伤了。” “受伤?不可能!他年纪轻轻就是大夏王朝的百将之首!本朝立国百年,除了那位英年早逝的兵马大元帅,从没有哪位名将在这个年纪,就达到此般显赫地位!”朱衣袖震惊道,“换言之,必定身负盖世神通,谁人能伤的了赵勾陈?!” 锦娘犹豫了,她知晓的,也不过是江湖传来的风言风语。 “总之,向上面汇报吧,赵勾陈不会帮我们,估计也不会插手那件事!” 朱衣袖点点头。 事关重大,如果此事成了,组织的力量将会更为壮大! 之后,那位目盲小厮带到两人的面前。 左看右看,即便朱衣袖使出了炼气士的法门,也探查不出什么能让赵勾陈关注的异常。 锦娘呵气如兰,蹲在目盲小厮的面前:“你叫什么?” “二狗子给我起名叫做……骊龙。” 再问就问不出什么了,反反复复都是二狗子。 锦娘让丫鬟带他走了。 朱衣袖道:“你离开秦轩之这么久了,不怕他起疑心?” “哈?老狗现在哪关心我?他只关心自己的命,倒是那小厮的名字挺有趣的。” 朱衣袖轻声:“玉渊之中,骊龙蟠焉,颔下有珠。” “二狗子又是谁?”锦娘问道。 能取骊龙二字的人,或许读过几本书,而如此一人叫做二狗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衣袖想了想:“记得听一个丫鬟说起过,是个天天来讨饭吃的乞丐,脸皮厚得很,赶也赶不走。” “看来我们得找一下二狗子了,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嗯,事情我来做吧,只是,一个目盲小厮起了个骊龙的名字,他担当得起吗?也不怕折了阳寿。” “回了回了,虽说秦轩之已经是必死之人,但他的那栋宅院我还是挺感兴趣的,呵呵。” 看着锦娘臀部一扭一扭的走向雨花楼的后门,朱衣袖不以为然的嗤笑。 家门口的黑暗中走出了两位云雀。 “将军,齐笙的事我们查到了点眉目。” 赵阙隐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抖。 “说。” “齐笙病重那日,有一伙人从南城门去往齐家将齐笙给接走了,第二天齐家的老管家便操持了简单的葬礼。甚至齐家的家主都不知道这件事,而这位老管家,把对外宣称装有齐笙的棺木让人埋进土里后,便以年事渐长为由,辞去了管家一职。” 看着这位云雀有些支吾,他道:“还有其他事?” “是,将军,老管家说完此事后,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故去了。” 赵阙脸色一变,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李木槿,让她回家陪姑姑,自己随两位云雀前往老管家的家里。 这位老管家住在青石城的水深街,大门大户,比不上走石街,但也有一些富商选择住在这儿,住宅的范围较大,石路边栽种着各类树种,环境极好,此刻,月色之下,树影婆娑,静谧之中,不时传来密密麻麻的犬吠,随即渐渐平复,依稀还能听见喘息。 走进老管家的宅第里,曾长久在齐家做管家,手里自然有些钱财,购置的这儿宅第,普通的百姓断断是买不来的,唯有奢望。 灯火通明的房间,妇人的哭声断断续续。 第十一章 道谢 推开门。 老管家的面色平常,仍旧能看见红润,闭着双眼,不像是死去多时,更像是睡着了。 云雀的判断力断然不会错,赵阙目光落在老管家的身体上时,也肯定,他的确是故去了。 只看了一眼,他便叹了口气。 拿出了些钱财,放在地面,未曾打扰扑在老管家身上哭泣的老妇,带着云雀悄无声息的离开。 “炼气士的手法,只要说出齐笙的事情,就是他的死期。”赵阙低声,腔调里有些怀疑。 “您是说……” “齐笙的真实身份到底如何,她从未与我提起过,或者,连她也不知晓。” “将军,还望您三思,眼下您正处于风暴浪潮之中,我们云雀竭力为您打探庙堂上的消息,万万不可分出一部分云雀去满大夏的调查齐笙的下落啊!于您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赵阙挥袖。 云雀见状,无奈垂下头,慢慢退向黑暗。 回家的路途中,八相龙蟒又趁着他思绪纷杂作祟,双手撑着墙壁,咳出了血。 “嘿,小泥鳅又跟我玩闹,等我找到了方法,看我不把你们油炸煎炒当做下酒菜!!” “咳咳咳……” 背靠墙壁缓缓坐下。 五脏六腑的精血翻涌成浪涛,四肢痛的似乎正经历极刑。 拐角处有脚步声接近,弥漫着淡淡的杀气。 赵阙咧嘴一笑,右手虚握,如握刀柄。 体内真气硬闯关卡,散布全身。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回青石城,庙堂之上,绝对有人想借机置他于死地! 越来越清晰,脚步声敲击在赵阙的心脏,但,身经百战的他不仅未曾有丝毫的慌乱,甚至很期待,他倒要瞧瞧,找了位何等的强者来杀他。 “赵将!” 李木槿匆匆赶来。 脚步声应声止住,那人后退了几步,旋即消失。 走了。 以赵阙现在的状态,竟然分辨不出来人是哪个境界。 八相龙蟒反噬太不讲道理…… 被李木槿搀扶起来,慢慢走回家,他没有说方才的事情,大夏王朝想要赵勾陈性命的人,茫茫多,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告诉李木槿也无济于事。 让云雀查探的话,相信敢前来杀他的强者,境界、隐蔽手段等俱都出类拔萃,查也查不出迹象。 路上,把齐家老管家的事与李木槿说了遍。 “炼气士太烦人了。”李木槿吐出一口气说道。 赵阙咧嘴笑道:“都是些自以为是的家伙……” 并不是没有与他成为朋友的炼气士,曾有人背着一柄桃木剑牵着瘦马跑去西塞,恰巧帮他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大事,那一战让寒山王朝足足损失了八万余精锐。 临到家,赵阙打起精神,自己行走。 姑姑赵雅在院内打理栽种的花卉,她精神越加的好了。 “阙儿,这几年我攒下了不少的钱财,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去购置一处新家吧?”赵雅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了血腥味,转念一想赵阙的身份,便放下心来了,“你与人打打杀杀了?” 赵阙顺其自然的点点头:“木秀于林,阙儿国内国外有许多仇人,姑姑不必担心。” 赵雅思虑片刻,也是嗯了声,有得必有失,赵阙贵为大夏王朝的辅国大将军,仇家多,也是自然。 “姑姑说的事,阙儿同意,我亦让人寻觅了下比较好的宅第,东城的兰桂巷一家不错,此事,姑姑就交给阙儿来做吧,阙儿带回家了一些钱财,原本就要交予姑姑,用于购置宅第还能余下一些。”赵阙笑道。 赵雅看不出,李木槿却瞧得见他在颤巍,这一次的反噬断断续续,“姑姑,夜深天凉了,我们进去坐吧。” “好,听你的,谁让木槿的相貌比朱衣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赵雅笑。 朱衣袖的姿色,在青石城,人尽皆知。 “我买了些礼品,明日去感谢下臧老先生。”赵阙扶着赵雅坐在床榻下。 “也好,我眼下身体不便,你代我去谢谢臧老先生也是应该的。” “嗯。” 替姑姑关上门,踩着月色,回到了偏房。 木槿在为他整理床铺。 房内的摆设极简,与七年前并没有差别,很干净,想必姑姑以往经常打扫。 桌面放着纸墨笔砚,赵阙坐下,提起毛笔些许蹭了下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反复看了下,摇摇头。 被褥有些冰凉,李木槿率先躺进去,侧身看着赵阙:“写了什么?” 赵阙将毛笔挂起来,回身坐在床榻:“你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天气转凉了。” “嗯……” “我可以与赵将一起睡觉呀!” “快回去!” “……” 李木槿从床上起身,穿上鞋,瞄了眼未干的纸,回身为赵阙把房门关严。 吹灭灯火。 躺进被褥里。 残留着李木槿的清香。 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他甚至有些幻灭之感。 谁能想到,齐笙不一定就此故去了,她的行踪成了一个迷,就连齐笙的身世都像是一团迷雾,萦绕在赵阙的心头。为了以防万一,带走齐笙的人对老管家施加了手段,他一旦说出当中曲折,立即丧命,即便老管家提供的信息,毫无帮助。 青石城齐家更像是抚养齐笙长大的器具…… 闭上双眼。 赵阙叹口气,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若寻找不到破解八相龙蟒反噬的方法,他也就找不到生活在世间某处的齐笙了,何况,赵阙身上背负的事情太多太多,如被八相龙蟒反噬死去,实在太过遗憾。 一位云雀在窗外低声说道:“赵将,秦轩之聚集了一众青石城武夫。” “嗯,随他去。” “要不要让我们去将之一网打尽?” “不必,困兽犹斗罢了。” “赵将早些休息。” 一夜间,八相龙蟒未曾又出幺蛾子,令赵阙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 天刚刚亮。 李木槿不仅为赵雅熬上了草药,还做了早饭。 她的手艺只能说一般,在西塞虽说没少做饭,但厨艺一直没有长进,固定在了一个阶段。 赵雅还是夸奖了李木槿是个好姑娘。 她腼腆笑着。 用完餐,带着礼品,与赵阙出了门。 臧家居住在一处城中河旁。 河水经过城外山上的居巢书院,蜿蜒流下,再流过青石城,汇集向东海。 大早,臧家的门口就站满了百姓,皆是求医问药。 与臧家的小童说明来意,小童引领着两人进了门。 院子很大,两边是臧家的徒弟在为病人把脉会诊,跨过门廊,来到第二进的院子。 臧家在研磨草药。 “先生,在下是赵雅的侄儿,特此来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赵阙没有架子,朝臧家深深拱手道谢。 臧家年过八十,身体仍然硬朗,放下手中的捣药锤,转身打量他。 “是赵阙呀,赵雅的病情如何了?” “回先生的话,姑母在先生祛除体内顽毒后,按时服用先生开出的药方,已经大致痊愈了。”赵阙回道。 臧家轻咦了声,挥手让小童退下。 走到赵阙身旁,绕了两圈。 “你大闹青锦商会与齐家的事情,整个青石城传的沸沸扬扬,你到底是何人?” 日光正好,院子古朴,药架上晾满了草药。 “在下的身份不值一提,只会牢记先生对援救姑母的大恩!”赵阙再一次拱手作揖。 臧家鹤发童颜,面庞红润,拉着赵阙的手:“屋里坐吧,来者是客,尝尝老夫新研制的茶水。” “谢先生。” 屋里的家具寥寥,书桌、书柜、书、茶桌、床铺,没有其他东西了。 把鼎沸的水提起,浸泡上茶,与赵阙坐在茶桌的一左一右,木槿站在他的后面,静静看着臧家的茶艺。 “王旭那些混蛋给你姑母下的毒,歹毒至极,倘若不是你姑母铺子里的一位善心伙计,看不下去向老夫求救,就算赵雅一次两次不死,对身体造成的伤害也是极大的。” “所以,在下让一些人为其做出的事情,赔罪!” “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刚回青石城?” “是,先生。” “从哪里回?” “西塞。” “哦,原来是位征战沙场的将军!” “将军不敢当,只是为国效力而已。” 臧家捋着胡须,观察着赵阙,茶香扑鼻,满屋尽香气。 “西塞战况如何?” “西塞军人人善战、敢战、勇战,寒山王朝自然不在话下。” “好!我大夏百姓能享尽太平,三军将士们的功劳当属首位!!”臧家竖起大拇指。 赵阙抱拳:“替西塞的将士感谢老先生的赞誉了。” 时候已到,茶香更香,臧家把茶杯推向赵阙:“尝尝,活血化瘀、培养精神,常年喝,延年益寿!” 随后。 老先生看向李木槿,端起一杯,“姑娘,你也尝尝,随意坐,在我这里不必拘谨俗礼。” 李木槿赶紧道谢,紧挨着赵阙坐下。 茶水闻着香,喝进嘴里却是一苦再苦,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整个人不禁浑身一震,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像是得到了滋养,齐齐欢呼雀跃。 第十二章 收税小吏 本就被八相龙蟒反噬受尽苦头的赵阙,有此茶水,也是舒坦了许多。 臧家将茶杯放下,看着赵阙舒展了眉头,问道:“公子的身体出了大问题啊,老夫能否为公子切脉一番?” 赵阙笑着伸出手:“劳烦老先生了。” 少许,臧家说了句可以了,让赵阙收回手,折身走到书桌后,写了张药方递给他。 “每日午、酉两时,服下一剂,或许会缓解公子的疼痛。” 臧家并没有说根治,话里的意思只有让赵阙好受些。 赵阙看了几眼,把药方交给李木槿收起来。 “多谢老先生。” “你的病似乎是天生带来的,老夫学艺不精,无法根治,只能让公子舒服一点了。”臧家叹了口气。 见到赵阙之时,他就感觉到赵阙所患之疾不同寻常,拉着赵阙的手臂带进屋中,期间也试了试脉象,这一次不过更加确定而已。 赵阙自嘲道:“生死有命,在下想开了。” 臧家望了眼天际,摇头道:“找到沈神医的话,也许有希望。” “世人皆知,沈神医飘摇四海、游戏江湖,找到沈神医何其微乎其微啊……”赵阙无奈道,不是没有让人寻找沈神医过,每次都无功而返,探查得到的消息,次次落空,虽然他与李木槿时常说,自己还心存期待,但是面对着这般渺茫的希望,不如回故乡见姑姑一面,顺便抓紧时间处理完紧要的事来的更为真切。 李木槿声音不免大了许多:“我们一定能找到沈神医的!” 臧家开朗一笑,为赵阙斟上茶:“缘分妙不可言,当你遇到沈神医,康复之后,就会感叹不已了。” “……” 离开臧家的住处,赵阙吩咐李木槿,暂且不要为他熬药了。 李木槿当然知晓赵阙不想让姑姑担心的心思,只得屈就他的命令。 刚走出不远,赵阙猛地停下脚步,李木槿神色诧异,两人转身,见五位着吏服的小吏骂骂咧咧的一脚踹翻拦在身前的百姓。 “狗杂种,走路不长眼睛啊,敢拦大爷们的去路?” 那百姓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噗通跪下来:“是小的拦了大爷们的去路,小的该死!该死!还请大爷们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 五位小吏似乎极其享受这般高高在上的感觉,哈哈大笑:“滚,下次再看见你,砸碎你的脑袋!” 那位百姓连滚带爬,也不继续看病了,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臧家的住处即是宅第又是药铺。 方才接送赵阙的小童,见到官吏前来,不禁脸色大变,扭头就跑。 “哎,那小兔崽子看见哥几个跑什么啊!哥几个莫非是那勾人索命的黑白无常吗?” “哈哈!可能是老哥自带天大的气势,吓跑了那兔崽子,没事,稍后我们多向臧家老儿要些钱财买酒吃!” “嘿嘿正有此意。” 他们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语落在赵阙的耳中却是清晰的不得了。 大夏王朝看似蒸蒸日上,内部的官僚机构,经过百年时间不可避免成为了开国皇帝所痛恨的那般,欺压良民、横行霸道。 赵阙与李木槿悄声道:“不忙走,我在西塞就听说民间小吏无法无天,正好亲眼看看。” 李木槿盯着小吏手中的账册,说道:“赵将,他们应该是来收税的,这几年朝廷巧拟名目,百姓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许多。” 此事赵阙倒是知晓的清楚,大夏王朝这几年天灾人祸,户部的府库吃紧,只能相较往年增设了很多税种,且帝座上的那人花钱无数,夜夜笙歌、裘马声色,单单是去年中旬的选秀和建造暖阁就因内廷的开支不够,向户部要了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其中还涉及了原本拨款向西塞的军费,为此,赵阙直接让人去找了户部右侍郎,没成想,户部右侍郎反而向赵阙大倒苦水。 出来了一位中年人将几位小吏迎进了宅第内。 两人也是去而复返,处在探头观望的百姓之中。 “几位大爷,臧老先生有请诸位前去品茶。”中年人卑躬屈膝,他对收税的小吏真是怕到了骨子里。 一人冷笑道:“别整没用的,我们是来收税的,这是你们需要上交的银两,一分不少的备齐喽,我们拿了便走,嘿嘿,顺带给我们这些苦力人些许的跑路费,双腿都快走废了,你们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吧?” 接过小吏手中递过来的纸,看了几眼,中年人忍不住浑身巨颤了一下。 “各位大爷,上月我们已经把税上交给了官府,为何这个月又重新收了一样的税?” “少废话,上面发话了,这次收的税是下一年的,你们现在上交了,明年就不用缴了。”这位小吏将刀给拔出了刀鞘,刀尖故意点了点中年人的鼻尖,趾高气昂。 中年人吓的两股战战,忙不迭的点头:“我去跟臧老先生说一下。” “赶紧的,大爷们的时间宝贵的很,去晚了,小心你的狗头!” “是是是。” 那边的百姓还在排队看病,日头很足,南扬州在大夏王朝的东南部,夏季绵长,即便进了秋季,还有一个秋老虎的说法,更是热的人心烦躁,不少百姓擦着额头的汗,本就身体虚弱,看见前来收税的小吏,惶恐的脸色越加的苍白。 “秋税不禁收的早,连明年的税都收了,上面是嫌民生还不够艰苦吗?”赵阙双拳攥起。 李木槿道:“云雀给我的情报上提及,青石城繁华重商,百姓相比较其他地方富裕一些,当地的官府不仅仅增添了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税种,且还习惯强征暴敛,尤其是秋税,税种五花八门,富豪之家还好说,寻常人家为此少不了扒一层皮,今年大夏王朝三线开战,我们西塞结束的早,北境和南疆却都陷入了鏖战之中,听说那座草原王庭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北境军几近抵挡不住……而这些,都是需要大量钱财来支撑的。” 赵阙的目光阴沉,冷哼了声:“前年不提了,去年西塞军费迟迟到不了账,我向周边几个州郡紧急筹集了军费,后来打听到,西塞的军费原来是让他建了一座极奢华的暖阁,今年开春工部又开工了,在京城的西北百里处,新建了一座避暑山庄。” “正是由于去年您向西塞附近州郡筹借军费的事情,让庙堂的一些官员对您起了疑心。” “哼,他们高坐庙堂,不懂边塞艰难,我管他们作甚?难道让他们代替将士们与寒山王朝拼命吗?”赵阙不屑道。 李木槿闭嘴不语。 再说下去,就要指责当今的那位了…… 而在院落里,臧家由小童搀着,来到五位小吏前面,臧家的面色很不好看,甚至带了怒气。 “臧老先生,税……请您交一下吧!” 臧家在青石城为首屈一指的名医,收税的小吏语气不禁和缓了许多。 “还有王法吗?”臧家一上来就喝道,“上月刚把提前的秋税给交了,这月又来收明年的税,是不是下月再收后年的税啊?收完夏税收秋税,我一个药铺,交身丁赋就交了,更让老夫理解不了的杂变之赋内新加了各种新花样,你们是让我们老百姓活不下去吗?!” 几位小吏的脸庞瞬间俱都难看了,齐齐拔出刀:“臧老先生,您是要抗税吗?” “抗税?老夫哪有那个胆子啊?只是想要个说法罢了!” “说法!哈哈……说法!好,哥几个就给臧老先生个说法,税是朝廷定下来的,是户部亲自下发给各地的!我们哥几个的身后代表的是朝廷,是至高无上的天理!是王法!臧老先生,这便是说法!您要是再提,硬气点,去京城向户部的大人们要说法吧!!” 小吏们握刀柄的手坚定非常,仿佛全身充斥了难以言喻的力量,在青石城的这家以宅第为药铺的土地上,他们确实代表着大夏王朝的至高天理! 臧家气的抖个不停,他能有什么办法?老老实实上交吧。 “去……去备钱财!交税!” 小吏见此情形,虽说近日见过了几十次了,但每每这时,都让他们感到一种浑身的畅快! 心满意足的将刀收到鞘中。 “臧老先生,您是青石城的名医,自该配合我们官府的动作,为青石百姓做个表率!” “嘿嘿,臧老先生,您家的药铺远近闻名,日进斗金,除了税,想必有心赏我们哥几个吃顿酒吧?” 臧家刚才听说了,五个小吏还要跑路费。 无可奈何,他挥了挥手,正要取钱的中年人点点头,心领神会,臧老先生同意了,顺便给这几个狐假虎威的小吏一些“跑路费”。 “且慢!” 赵阙负手,踱步而来。 臧家面庞上的皱纹似乎都皱到一起去了,看到赵阙出头,赶紧摇摇头,示意不管他的事。 “哦?你是谁?” 横征暴敛惯了,但凡把手放在刀柄上,百姓就会俯首帖耳,所以,几位小吏坏笑的看着赵阙。 臧家丝毫不怀疑他们不敢杀人,忙走上几步,挡在了赵阙与他们中间:“税,老夫交,此人是老夫的小友,年轻气盛,还望几位大爷海涵!” “海涵?我们代表的天理可不会海涵,嘿嘿,小子,且慢什么?你细细说叨说叨。” 李木槿的姿色就像日光下的妖媚蝴蝶,迷乱了几人的双眼,他们的目光从赵阙身上移走,死死盯在她的身上,鼓起的胸脯便像山上结的乳白果实,即便布衣裳遮盖了美色,没少借着小权小势偷看妇人洗澡的小吏们,忍不住脑补了起来。 李木槿笑道:“我美吗?” 第十三章 谁才是青天大老爷? “美!美!美!” 五人似是拨浪鼓般点头。 “公子?”她向赵阙轻声询问。 赵阙点头默许。 被五个小吏当做美艳花瓶的李木槿,握到了被他们忽略的佩刀上。 出刀。 刀身上铭刻的丝缕二字,在日光的照耀仿佛一瞬间活了,如水流动。 臧家惊恐,哎呀一声,搀扶他的小童捂住了双眼。 “坏了!” 确实像臧家所捶胸顿足一般,真坏了! 李木槿绕开他,一步便至小吏身前。 刀起,刀落。 四颗人头滚落在地。 唯独剩下一位少开口的收税小吏,缩在原地瑟瑟发抖。 赵阙不屑的哼了声:“滚去官府,把郡守刘井水叫来,就说我找他。” “大大大大大……爷,您您您您的名姓是啥?” “赵姓,名阙。” “是是是是是……” 小吏的嗓音都破了,鬼哭狼嚎的跌打滚爬的溜出宅第。 臧家吓坏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赵赵……阙,你们马上逃!赶紧逃!带上你的姑母逃的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赵阙替那小童搀扶年老的臧家,失笑:“记得十几年前,我和姑姑每逢生病,老先生体谅我们贫苦,给我们看病不收一文钱,后来姑姑做了生意,我近些年的状况也好转了,本想报答老先生的大恩,感念老先生虚怀若谷、心有大善,钱财之物只会堕了老先生的名声,况且姑姑身中恶毒,老先生出手让姑姑转危为安,大恩无以为报,这次,就当我为老先生解决一点小麻烦吧。” “赵阙,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好孩子,但……但他们是收税的吏啊!代表的是……代表的是大夏王朝。” 赵阙拍了拍臧家哆嗦的手背,大笑:“先生且安心,我从没有听过明年的税今年收的说法,想来其中另有隐情,而且,老先生都问了,还有王法吗?!” “接下来,在下,便为老先生问上一问,浩然大夏,还有王法吗?!!” 刘井水本在睡午觉,强行让小妾给拽了起来,他的这位小妾美是美脾气大,刘井水又极是宠她,便自顾自的生起床气。 “有人妨碍下面的小吏收税!”小妾桃花脸蛋,樱桃小嘴,穿着翠绿色的衣裳,隆起的青丝插着翡翠簪子,“还杀了四位前去收税的吏员,只让一人活着来通风报信!” 杀了收税的吏员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当地主官将之当成叛变的反贼直接让官兵剿杀了,都合情合理。 刘井水听小妾的话,脑袋仍旧处在骤然起床后的嗡嗡之中,过了良久反应过来,悚然一惊。 他现在正处在爬升期,辅国大将军赵勾陈回到青石城闹出了一大堆事,看似轻易的帮赵勾陈处理干净了“尾巴”,实则也埋下了隐患,青锦商会的秦轩之正要与之破釜沉舟,荣贵商会的李家得知了李谈被赵勾陈在雨花楼杀了,也在向要好的江湖门派通风报信,显赫一时的齐家更是满门尽死,这些事情背后牵牵扯扯多少利益啊!赵勾陈有朝一日离开青石城,势力大洗牌之下,地方的局势就要变得风起云涌了,一旦处理不好,刘井水想要更上一层楼?做梦吧! “让镇守青石城的武将去把杀吏员的人给绑进大牢!!我要亲自监察斩杀!”刘井水打算杀鸡儆猴,借此时机,让赵勾陈带起的风波,平复下去。 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这点官场上的手段,他还是熟稔的。 小妾扭扭捏捏的说道:“只是……只是那人点名要你去见他。” 刘井水冷笑:“好大的胆子,他自以为是谁?杀了大夏的吏员,还让我这个郡守去见他!他以为自己是赵勾陈吗?!!” 说到这儿,刘井水猛然又惊。 慌张的穿戴好官服。 “报信的小吏在何处?” “就在府外!” 刘井水出了宅邸,见小吏与官府办理文书的两位胥吏站在门口。 “你们两个回去干活。” 挥退了两个胥吏,刘井水拉着吏员走到威武的石狮子后,低声问道:“细细说一下那人的长相。” 小吏偶然见过郡守刘井水,便一五一十的把在臧家宅第的事,通通给说了。 刘井水长喘了一口气,心里咯噔了一下。 哆哆嗦嗦指着眼前的吏员,咬牙切齿:“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扒了你的皮!!!” “备马!速速备马!!” 吏员站在原地,顿时吓懵了,他再傻都知道,撞到刀刃上了。 而在臧家家中的赵阙,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已是未时。 有在这儿学艺的药仆就地搬来了长桌,摆上了饭菜。 赵阙好说歹说,拉着臧家坐下吃了午饭。 身后就是四具尸首,他们的脑袋睁着眼睛,仿佛处在临死前的难以置信里。 臧家唉声叹气,看着赵阙和李木槿如没事人一样,吃饭挑菜半点不影响,心知两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然,臧家一生行医,经历过不知多少血腥场面,就算血腥气扑鼻,终是放宽了心,和两人一起用了午饭。 街上有马蹄声,长长的吁声后,郡守刘井水身着官服,独身急急赶到,进了院落,看见赵阙,长扑在地,脑袋不敢抬起来。 “税是怎么回事?”赵阙走到刘井水前,轻声问道。 古井无波,令人分不清他的情绪是怒是喜。 “赵将……赵先生,税是上面发下来的死命令!下官不敢不从,吴越州的盐渎县令心系百姓带头违抗,如今已是死人!并且满门抄斩!”刘井水堂堂一个富庶城邑的郡守,带了哭腔,因为,他知道若是不把话说清楚再恳求赵勾陈,自己真的会死。 现今是百将之首的赵勾陈,位居辅国大将军的高位,即便没有任何的实权,杀个郡守,庙堂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文武百官,绝不会为了他的死得罪赵勾陈的!毕竟西塞还有一众死忠于他的将士,鼎鼎大名的荒沙鬼骑,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刀,悬停在沙漠上,赵勾陈若出事了,谁也不能保证荒沙鬼骑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所以,立即向赵勾陈陈述实情加上求饶,或许能救自己一命。 赵阙嗯了声,似乎陷入了沉思。 加上自那几个小吏听来的信息,今年的税此般不可思议,在他的心里已然初具雏形了,仍然是朝廷没钱了,那个人又开始大手大脚的花钱,没有节制。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起来吧。” “是是是,遵命!”刘井水唯唯诺诺。 他在赵勾陈的面前,不过是小小的郡守,狂傲不起来。 “你有什么办法,让青石城可以不用上缴如此不合理的税收?”赵阙问道。 刘井水垂下头,想了一会儿,郑重说道:“赵先生,真的没办法,即便我是青石一郡的父母官,也对户部下发的命令违抗不了,盐渎县令已经示范过了,一地主政者带头违抗,满门抄斩!!” “将我抬出来让户部免了此地的税收,你看可行吗?” 刘井水瞬间慌张:“不可行!万万不可行!!” 赵阙嗤笑一声,“怎么不行?” “若……若上面的人知道是您,定然会给您招来大麻烦的!” “哈哈哈,你太看得起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了,就这样定了,我的名字换整个青石一郡的秋税,既然是交明年的税,那么青石一郡明年的秋税就不用交了,你现在速速去处理此事吧!”赵阙显得有些不耐烦。 作为官油子,赵阙的不耐烦刘井水哪能听不出啊,只得悻悻退走,哭丧着脸上马,回官府写奏章秉承户部去了,他甚至想象的出此事对于自己的前程会产生多大的波澜,如果赵阙以后出了事,掺和进来的他,跑不了的!一定有不少人把他给揭发出来,邀功请赏! “老先生,税的事已经这样了,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再进一步,过犹不及,恐怕就会连累青石一郡的百姓了。”赵阙幽幽叹了口气。 臧家迟迟未曾回过神。 方才,那人可是青石的郡守啊,郡守的份量便是本地的青天! 而赵阙举重若轻的几句话,就将一郡的税收给免了?!! 太神乎其神了! “赵……赵阙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地位?你离家出走了七年,经历了什么?”臧家这位见过不知多少风浪的老人,话语都有些结巴了。 赵阙招手,让人搀扶着臧家,摇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带着李木槿离开了宅第。 背影单薄,极难想象,适才,青石郡守刘井水见到这位年轻人时,长扑在地,颤颤抖抖。 也很难想象,这么年轻的年轻人,随便几句话,就让郡守老老实实的免去多征的秋税,听他的意思,就算是户部知晓了,同样拿他没办法! 臧家让几个伙计去将尸体渐硬的吏员尸首推去城外掩埋了,再从铺子里支出一些钱财,分发给他们的家人。 而他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太阳西下,快要落山了,另一边的阴云仿佛千军万马赶来,臧家想起曾去青石城下辖的一个县里给某位富人看病,路过一位受伤的江湖人,起了恻隐之心的臧家为那位江湖人简单的包扎了伤口,江湖人是个刀客,给他的印象最深的是那柄背在身后两掌宽的刀身,临行前,付了一锭金子当做谢礼的刀客咧开嘴,露出白牙说道,别再推辞了,金子你就收下吧,我不喜欢欠别人恩情,还起来太麻烦了。 仔仔细细把曾对赵阙姑侄那些年做的事情想了一遍,臧家老怀大慰,自己一直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拿自己的善心最大程度去帮助他们,犹记得师傅故去前反反复复让自己记住四个字,医者仁心。 现在来看,过往的善心,变成了今日的善果。 那位刀客不想日后报恩,给了自己一锭金子,赵阙如今身居高位,为了报恩,不惜违抗户部的命令,把善扩大至一郡。 谁才是青石一郡的青天大老爷,就适才之事,赵阙才是! 第十四章 屁的“饮尽风流” 回家的路上,转道带着李木槿去往了集市,买了些吃食,都泛着热气,小贩们用当地生产的陶器装着,买热食也需将陶器给买了,一石二鸟!青石城富庶,丝毫不介意小贩的机灵心思,手头宽裕的人还夸奖为食客着想。不过近几年,夏税、秋税都重了许多,生意也不像是前些年那么好做了。 “青窑生产的陶器质地极佳,你听听这声音,像不像陶埙?”赵阙笑道。 李木槿感受了下,重重点头。 赵阙会吹埙,从一位老兵那学会的,再教给李木槿时,她死活学不会。 缝衣巷的百姓看见两人回来,都远远避开了。 脸上带着敬畏的神色。 赵阙的事情多多少少开始传播,有人说他在京城做了大官这次回来是衣锦还乡,带着姑母去京城享福去!有人说赵阙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说出的话能够直达天听,是皇帝老儿的身边红人!也有人说,赵阙在江湖上闯出了偌大的名头,武功高强,只是我们不知道,这次回来是要在青石城开宗立派的,看中的就是咱们本地的富饶……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旁边的云雀,把市井传言告诉赵阙时,他会心一笑。 前朝的覆灭起因于一句市井童谣,不知谁传播的,越传越广,几位枭雄巧妙的把童谣付诸于现实,各地随后揭竿起义!而大夏王朝的开国皇帝,那时还是某位枭雄的账下兵马大元帅,名头响亮,手下的兵马只有几千。 “让他们去传吧,传的越凶越好,这样,姑姑便会越安全。”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充满恐惧,当赵阙在青石破了青锦商会、把齐家斩尽杀绝、李家死了个李谈忍气吞声,他们得给赵阙按上一个强大无匹的身份,就算这个身份事后证实是假的,也会找出理由,维护赵阙在众人心目里的形象。 “秦轩之带人在家门口。”云雀低声。 赵阙笑了笑。 拐过缝衣巷的巷角,便遥遥看到秦轩之与八位人高马大的武夫堵在家门口,与两位云雀对峙。 李木槿目光明亮,咬住了下嘴唇,她感受到秦轩之身上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内敛的杀气,看来,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赵阙注视着那拨人,双手负后,踱步而去。 秦轩之脸上的肉抽动了下,寻见赵阙,马上面向赵阙拱手,喊道:“先生,为了补偿赵雅的损失,我已将青锦商会名下所有的商铺悉数转让给了赵雅,拟好的契文在两位小兄弟的手上。” 那两位云雀的确拿着一沓契文,秦轩之紧张不安。两人优哉游哉,确认真如他所说,这沓契文就是整个青锦商会。 离着还有几十丈,秦轩之深深一揖到底,后,直起上身,这位有着饮尽风流秦轩之之称的老人,苦涩开口:“先生,放我一条生路可好?” 赵阙看着他的双眼,里面毫无掩饰着蕴含怒火、不忿、怨恨。 街边有位穿着丧服的弱冠男子提着刀,狠狠盯着他,相貌与张亦得接近。 他并未理会。 “不行。” 瞬间安静。 时光仿佛都静止了。 秦轩之张着嘴,合上,蠕动几下,问道:“为什么?” “我杀你,有那么多为什么吗?” “先生是怕我再为祸青石?大可不必担心,今后我定会夹着尾巴做人!” “我一直不相信活人说的话,只有死人才是最诚实的。” “……” 秦轩之身边站出来了兰芝,递给他长剑:“先生是逼着我鱼死网破!!” “随你的便。” “……” 李木槿拔出携带的丝缕刀,一步即逝。 像是提前安排好的,秦轩之跟带来的人,没有硬碰硬的杀向赵阙,而是冲向家门,希冀杀了静卧在家的赵雅。 杀人、诛心! 赵阙冷笑。 云雀不光是侦查情报出色,身手也是极好,他们原是西塞的兵卒,被赵阙亲自选拔出来进行特殊训练,编至云雀之中。 守在家门口的两人抵挡住了全部的攻击,艰难、吃力,秦轩之和兰芝两人,一个言华上境,一个言华下境,与两位云雀的武学境界相当,加上秦轩之花了大代价请来的武夫,第一轮的攻击能抵挡住,已然说明两人的战力极强,换算在战场上想必亦是精锐中的精锐,比之那位张亦得请来的林连捷,更要强悍。 刀光。 乍然爆出。 真气乱舞。 把那些人吹的四仰八叉。 李木槿握着丝缕刀,孤鸿飘影,刀刃掠过每一个人。 收刀归鞘。 能被潘季驯拍手叫好做西塞三十年难出的天纵奇才,足够说明李木槿的资质碾压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 又有战场的厮杀磨练。 杀人? 对于她,真的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顷刻间,死尸一片,不过,李木槿故意留秦轩之一条命,稍候让赵阙亲手了结。 两位云雀抱拳向李木槿。 李木槿点点头。 云雀的选拔极为的严苛,首先是对赵阙忠心耿耿,再就是战场上悍不畏死,之后另有武学资质,三者加起来,让云雀的人员比较起其他探子组织,人数少得多! 街边的身穿丧服的弱冠男子,眼看着秦轩之等人眨眼间倒下生死不知,顿时吓得全身颤抖,刀也快握不住了。 “刀不是这么拿的。”赵阙出声。 男子一屁股坐在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般,但,心中的大恨支撑着他晃晃悠悠的重新站起,举刀,右臂哆嗦着,隔着几丈的距离,指着赵阙。 “你是张亦得儿子?” “张亦得正是……正是家父,你杀了家父,我要为家父报仇雪恨!!” 赵阙轻轻嗯了声,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搁在谁的身上都是这么个道理。 “来吧。” 男子双目赤红,注视着不以为意的赵阙,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气愤、恨意、暴怒混合在一块,血脉如熊熊烈焰炙烤着他。 天气闷热,漆黑的夜幕不见星辰。 有闷雷声。 “我叫张潮!” “你的名字对我不重要。” “……” 赵阙的嘴角勾起了笑意,七年之前在居巢书院读书时,同窗便有一位叫做张潮的。 时隔多年,岁月悠悠,不知眼前的张潮是否是那时的张潮。 但他肯定不是七载前的赵阙了。 张潮怒吼出声,周身力气集中在右臂,挥刀奔袭。 奔出一丈后,右手骤轻,刀没了去向,杀父仇人也不在刚才的位置。 紧接着脖子一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因恨怒积聚起的气力像是几日前的欢乐嬉闹,瞬间远离了他。 刀。 在赵阙的手中。 “刀应该这样握。” 对着圆睁着眼睛死盯着他的张潮头颅,赵阙做了个示范。 “好了,授业就此结束,下辈子投一个更好的胎。” 步行至独剩喘息的秦轩之旁,他问:“三日期限未到,你怎么忍不住了?” 秦轩之惨笑,爱徒兰芝的尸体便在他的身边,“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何不主动求死?或许有一线生机!” “何不主动求死……”赵阙喃喃,微微点头。 刀,抖了抖。 无形真气斩破秦轩之的脖颈,这位自号饮尽风流的青石老叟,就此毙命。 “他算是一位枭雄。”一位云雀道,“每任青石郡守或多或少受过秦轩之的影响。” 赵阙嗤笑:“官商勾结,屁的枭雄。” 那位云雀霎时噤若寒蝉。 瞥了眼秦轩之手里的剑,赵阙咦了声:“剑是好剑,可我不喜欢剑也不用剑,你们拿去吧。” “是。” 用剑的云雀掰开秦轩之的手,掂量了几下,刹那满脸欣喜。 推开门。 李木槿随后关上。 屋里亮着灯火。 闷雷猛然滚滚。 “姑姑,从集市上买了些吃食,都是您爱吃的。”赵阙像是献宝般,和李木槿把手里的精致陶器放在桌上。 适才的杀伐并没有影响吃食的可口,甚至连汤水也未泼溅出一滴。 赵雅依靠着床榻,神色如常。 下了床,坐在桌边,叹气问道:“阙儿,你……你杀够了吗?” 李木槿一怔,忙着去将碗筷拿在桌上。 赵阙仿佛不解其意:“姑姑何出此言?” 接过李木槿递来的碗筷,赵雅缓缓摇头:“心中不忍罢了。” “姑姑可曾想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赵阙反问。 一时间,赵雅陷入沉默。 吃过晚饭,李木槿去为赵雅熬药。 赵阙服侍的她喝下。 姑侄两人,竟是谁都没有说话。 当端着药碗关门,赵阙说道:“姑姑,赵阙知晓您菩萨心肠,然而,世间事、世间人,仅仅以菩萨心肠面对是远远不够的,还需金刚手段。” 门吱呀声,于滚滚闷雷中关上了。 赵阙临走前吹灭了灯芯,房屋沉浸在黑暗里。 赵雅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少时的回忆像是跟屋外急骤下起的暴雨一般,狠狠灌在心头。 直到天亮,雨下地仍然瓢泼,李木槿换上了一身水田衣,蹲在灶台前准备早饭。 水田衣在青石城并不是很流行,重商政策之下,当地的妇人更喜欢衣裙和褙子,尤其褙子,青石妇人选用的面料多是罗和绉纱,穿起来好看又舒适,上至达官显贵的家眷,下至百姓家妇,都很是追捧。至于大夏王朝重点织造售卖的丝绸,多用于缝制衣裙,只是,丝绸不管在哪里唯有真正的名门望族才享用得起,“寸锦寸金”当然不是一句空话。 李木槿身上的水田衣是她从西塞带来的,风沙河州的女子喜欢穿着水田衣,织造工艺也不赖,她穿的这件,赵阙记得是他在风沙河州养伤的时候,隔壁一位女子为她缝制的。 顶着雨进了简陋的庖屋,雨下的很大,墙角的干柴有些都被雨水浸湿了。 第十五章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我来吧。”赵阙接过她手里的柴,蹲下身往炉灶里塞去。 李木槿挪了挪位置,看着赵阙说道:“昨晚咳嗽声音大了些。” 赵阙苦笑:“实在没忍住。” 八相龙蟒的反噬,他恍惚间觉得一日比一日重,留给他的时间仿佛正在加速的流逝,本想在青石城多陪姑姑一段时日,眼下来看,继续待下去,瞒也瞒不住了。 “我去买药吧?”李木槿试探的问道。 赵阙缓缓却郑重的摇头:“没事,我尽量用真气暂时压下,等何时忍受不了了,再吃点药。” “为了姑姑着想,您也得爱护自身。” “我们在青石又待不了多长时间,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去做,一有消息就启程。”赵阙扒拉着木柴,找着干燥的塞进火炉中。 压制八相龙蟒是件特别痛苦的事,亲身体验着千辛万苦得来的真气消失、武学境界滑落,对于赵阙这样的武夫来说,无异于“凌迟”。可是除此之外又没有很好的办法,佛家有句话,菩萨畏因、众生畏果,八相龙蟒曾给赵阙带来了多少荣耀,现今便会抽丝剥茧一般,层层剥去,痛苦如影随形。 大雨天,门响了,在雨滴跟地面的碰撞里,响声显得轻微。 李木槿拿起倚在墙边的油纸伞,打开门。 外面湿漉漉站着郡守刘井水和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 两人进了庖屋,蜷缩着手,这场雨让气温下降的很快,已经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赵将军,他是青石一郡,从五品郡丞余平,出了昨天那件事后,余平怕赵将军心里不痛快,思前想后一夜,特此赶来听候。”刘井水卑躬屈膝,在辅国大将军面前,五品郡守,还真不是一个玩意儿,能与赵勾陈平等对话的官员,官衔少说也得正二品大员! 余平有了刘井水的开路,说话便随便一点了,“赵将军,往常都是我带兵押着本郡的税收前往南扬州州城交差。” “你手下有多少兵马?”赵阙活动了下手臂,站起来问道。 “回赵将军的话,两千,都是从当地征召的百姓稍加训练成军,应付押税这种事,还是绰绰有余的。”余平如实回答,半点不敢隐瞒。 赵阙呼了口气,大雨之中,空气极好。 “南扬州一州七郡,一郡十一县,南扬州土地肥沃又重视商业,粗略算一算,一州的税收为大夏国库贡献良多,我于西塞之时,上面派来军费,特别注明其中较多的一部分来自南扬州。” “赵将军明察秋毫!” “一州在籍百姓两千四百万人,不算流民的情况下,他们指望着你们这些青天大老爷好好治理当地,大夏的税制是两税制,分为夏税和秋税,其中税种繁复,不一而足,征完夏税征秋税,寻常耕地为生的百姓往往被压的喘不过气,只能在文武百官口中的盛世里苟延残喘,而现在,秋税提前多日征收完毕,忽然又征收明年秋税,意欲何为?是让老百姓活不下去?被逼造反?我告诉你们,南线、北线战事吃紧,南扬州这个财赋大州出了问题,你们的乌纱帽保不保是你们自己的事,多少安分守己的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 刘井水和余平哆哆嗦嗦,身处在郡守、郡丞这个官位上多多少少听见了些风声,江晋州遭受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流民无数,当地治安恶化,倘若出现了问题,不知多少人的官帽子得掉下来了。 两人刚要开口,赵阙直接打算。 “你们的难处我也知晓,户部下发的命令,怎么着也得遵守,希望你们在遵守之余,多为本地百姓想想,你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为官,他们可是得在这里世世代代生活下去啊,行了,赶紧回去处理公务吧,雨下的大,我不送你们了。” 余平向赵阙一揖到底,刘井水抱了抱拳,眼神复杂。 他们走后,李木槿问道:“事情会那般的恶化?” 赵阙笑了笑:“江晋州迟早会出大事情。” “天下表面平静,底下风起云涌,江晋州率先举事,恐怕大夏内部会出大乱子了。”李木槿为赵雅熬上草药,根据赵雅的身体,再吃上四五天就可以断掉药了。 雨势磅礴,天上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仙人倒水。 锅里煮了粥。 清淡、甜香。 用勺子舀了点,放在嘴边尝了尝,还差点火候。 他蹲下身,翻着炉子里的干柴。 朝外面看去,雨线模糊了视野,水汽肆意,让习惯西塞风沙干燥的赵阙浑身不舒坦。 “你还记得在雨花楼里的目盲小厮吗?”赵阙突然问道。 李木槿点点头,当时赵阙忽然一问,令她也觉得诧异,对于危险向来直觉极快的李木槿,并未在目盲小厮身上察觉出异常。 “他是个苦命的孩子。” 赵阙继续说。 “大概在某时某刻,目盲小厮对我有些用处,这是因,我必须将产生的果解决,虽然他和我之间的果不值得一提。” 根本听不懂一个下人如何会对赵阙有用,但是李木槿理解赵阙的感受,他幼年的时候跟姑姑拼了命的在此地立足,想必推己及人,认为目盲小厮亦是发了疯一样想要活下去,眼下看,的确如此。 到底目盲小厮于他怎样有用,赵阙没有说出口。 右手骤然虚握。 他看向门外。 李木槿同样谨慎。 杀气丝丝缕缕,带动了她不离身的丝缕刀,刀吟清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赵阙冷笑,低吟,与刀吟的频率,如出一辙。 “赵将军好雅兴,大隐于市,只怕附近百姓皆不知正一品的辅国大将军,正与自己同处一个屋檐下!” 仿佛老友交谈,语气放松。 即便大雨倾盆,听来人说话,像在身边一样。 聚音成线! 赵阙迈出庖屋,走进雨势,自身气势浑然一变,似乎再成了那上马冲锋的西塞将主! “我去待客,你在家里陪姑姑先吃早饭。” “是。” 李木槿只能点头认从,说来也巧,锅里的粥,恰到好处了。 赵雅打开房门,双手攥在胸脯前,担忧的注视着开了家门走向街,不忘回身关上门的赵阙。 缝衣巷,空无一人。 当他迈到砖石上时,仿佛天地间的雨势猛然骤停。 直击大地的雨水翻滚成团,再徐徐绵长出去,竟成一头蛟龙,瞬时撕咬向赵阙。 蛟龙雨水构成,每游弋一段距离,气势越高,到了赵阙前面,似乎就是一头深居幽潭之底的凶兽。 自身所成的那种势,像是要横压的雨水不敢落地! “不自量力!” 轻吐一口气,混在水汽中。 赵阙虚握如刀的右手向前劈砍,刀气破体,恍然阴雨里的大日! 蛟龙一遇刀气,像是碰上了天敌,一触即散,炸散成无数水滴,融入进泼天大雨再度降落在地表。 缝衣巷有了一条河,凶猛的朝低洼处滚滚,流到人家门户前倒灌进家里,澎湃处把那门庭都给撞倒了! 街头现身了一位黑衣人,相隔较远,依稀看到那人在拍手,赞扬堂堂辅国大将军名不虚传。 来人的武学境界奇高,单单是凝蛟龙这一招,就有天极上境的色彩了。 赵阙依然是右手虚握。 似握着西塞的战刀。 很多西塞将士都知道,赵勾陈有一招刀法,叫做滚地龙。 降下的大雨渐渐在他身后凝滞,流向右手中,凝聚成一柄水刀。 体内真气滔滔,八相龙蟒不再反噬主人,感知到赵阙的战意,重现往昔西塞征战时的凶戾。 嘴角渗出了一滴鲜血,被雨水顿时打散。 那位黑衣人双眼微眯,看见了赵勾陈的异常,江湖上汹汹流言,仿佛得到了证实。 “上!”黑衣人轻吐出声。 自赵阙四周忽然无中出现六人,真气荡开了大雨,直取他的性命。 滚地龙! 雨刀往下猛压,翻卷,如地龙翻身,山崩海啸! 抬! 挥砍! 一气呵成。 不见有丝毫特殊景象,赵阙面无表情,仅仅迈出一步。 刀停。 六人躯体蓦地炸碎! 血肉满地,经大雨捶打,快速殷红了地面。 还不完, 黑衣人奔上前来,双手剑弥漫上了氤氲的水汽,身影忽左忽右、闪现不断。 赵阙嘴角勾起冷笑。 花架子多! 终归是江湖上的厮杀! 西塞疆场上讲究直接杀敌,管它招式怎样的华丽,只要把眼前的敌人杀死且保证自己不死,才是好把式! 水刀指向黑衣人。 他的体内约莫有四龙四蛟齐齐怒吼。 刀在手中碎裂,以雨水凝结的刀片一起激射向黑衣人。 而,赵阙在刀片后,右手再度现出一柄水刀。 又是滚地龙! 此次! 他轻而易举召来了一头水龙! 庞然大物!鳞甲纤毫毕现!惟妙惟肖! 水龙摩擦着地表,石块被碾压的裂痕无数。 翻滚了一圈,龙头朝上,升! 这叫,龙抬头! 黑衣人步伐慢了下来,周围水汽涤荡一空,大雨依旧如注,他生死不知的斜倒在地面,雨水冲刷身体上的鲜血四散。 赵阙松开右手。 水刀成了一滩水哗啦掉落在地面,随后无声无息混在地面流水里。 那头水龙还在,盘旋在天空。 他抬头望了眼,体内五脏六腑的四龙与之遥相呼应。 水龙仿佛起了别样的心思,目光扫在缝衣巷的民居,压低了高度,跃跃欲试,又似极为顾虑赵阙,朝他低吼。 “嘿,小泥鳅们,连本将的言语都不听了吗?”他嘿然问道。 真气攸忽一停。 赵阙张口喷出鲜血。 天上的水龙成了无源之水,轰然炸散,助那大雨之势无情砸落人间。 神通八相龙蟒徐徐蜷缩,赵阙紧紧呼吸了几口,间歇进了些雨水,呛得他又咳嗽不止。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被你们这些小泥鳅搞的生不如死,日后非得把你们裹上面粉炸酥脆了不可!” 话说着,蹲在黑衣人的旁边,伸手拉下了蒙面。 是张中年面庞,带着惊骇与难以置信!似是错误预估了赵勾陈的真实战力! 对于他来言,这张面庞很是陌生。 早已断了气。 在接连霸道的刀法下,黑衣人真正的战力还未来得及施展,便一命呜呼了,他若是提前得知,一定不想死的这么窝囊! “姗姗来迟”的云雀记录了长相,便告退查证到底是何人去了。 赵阙晃悠悠的站起身,合上眼睛,恢复着紊乱的气机。 八相龙蟒反噬下的他,能强行斩杀黑衣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睁开眼。 判断出那天夜里听到的脚步声,绝不是此人。 意味着,另有高手隐藏在幕后。 冷笑。 回家喝碗热粥去。 这场大雨注定让城中河水位暴涨,他辅国大将军也能让刺客身死道消! 即便与巅峰相比,战力只余六成。 第十六章 寸锦寸金 适才令黑衣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突然暴死,实则赵阙瞬间砍出了两招。 一招是刀气固定在“碎片”里,破掉了黑衣人护身真气,另外一招便是滚地龙后的龙抬头,一击毙命! 云雀把街上的尸首处理干净了,特意检查了下黑衣人尸体状况,奇经八脉俱碎、五脏六腑成渣,八相龙蟒不仅仅是带给赵阙蛮横不讲理的武力,同时还赋予了更加刚强的真气,以此真气对敌杀人,只要对手弱于赵阙,便要吃尽大苦头!即便高出一筹的敌手,一个不小心,也得吃大亏! 一去一回。 李木槿为他准备的粥还冒着热气。 简单擦拭了下身体,坐在饭桌,捧着碗吸了两口,称赞了一声粥甜又香。 而赵雅见到赵阙行若无事的回来,大大松了口气,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埋头吃自己的饭。 孩子长大了,大人事事关心,难不成还能替孩子生活? 赵阙已贵为大夏王朝的百将之首,辅国大将军,她一个开珠宝铺子的妇人,如何替他决断? 吸溜完了两碗粥,身体暖和过来了,又吃了些赵雅亲手腌制的咸菜,都是随处可见的野菜,重阳节前长势刚好,采摘回来洗干净浸泡在清水里一夜,不需要其他的无用功直接塞进咸菜坛子里,依靠坛子残留的味道加以腌制,七日就够了,吃前撒下两把粗盐,搅和搅和,挑出些放在碗里就是下饭的美味。 “外面的那人……阙儿不知道是谁派来的。”赵阙咀嚼着嘴里的咸菜,轻轻说道。 赵雅心里咯噔了一下。 “或许是某位内阁大学士?还是哪位尚书?亦或是阙儿屠杀了不知多少人的寒山王朝?不知道。实话实说,城中还有位杀手没有浮出水面,那人才是需要留意的。” 李木槿惊讶的瞄了一眼,此事她并不知,作为云雀实际上的统领,很多事都是她先看一遍,小事不必知会,大事再如实的告诉赵将军。 “姑姑放心,他们的目标只是我一个人,等我走后,我会安顿好姑姑,您可以仍然生活在青石城,只是行事会不太方便一些。” “我没关系的……阙儿你……” “我赵阙在西塞征战七载,多少寒山王朝的名将不仅没有把我杀了,反倒成了手下败将,就凭江湖上这些鱼虾,赵某的项上头颅他们哪有命取?”赵阙见赵雅吃完了,收拾碗筷。 李木槿去把赵雅所喝的草药倒在碗里端过来,赵雅心情复杂,眉头没皱一口喝干净。 今天下雨,两人待在家里,本来赵阙计划着去青石城外的居巢书院看看,尽管居巢书院在大夏一百零八座书院之中排名靠后,但是院主吕清臣却是极有名的读书人,当然不是说吕清臣的学问大上了天儿,而是源于当年的一桩险些葬送了两位公主的悬案…… 赵阙搬来了小板凳,听着雨声,极目望向居巢书院坐落的桃夭山。 山雨浑然一体,知道桃夭山就在那个方向,收到眼里的是迷蒙的雨线。 身后的赵雅闲来无事身体又快要康复了,一张张把秦轩之带来的契文核对完毕后,为赵阙缝制一件新袍子。 布是丝绸,青色,把发呆的赵阙弄起来,磨蹭了好长时间量完身体,才放过了他。 “这丝绸花了不少钱吧?”李木槿问。 赵雅瞥了眼继续坐在小板凳,不知晓想什么的赵阙,笑道:“没花几个钱,青石城就有四个绸缎庄,他们都有自己的蚕庄,一匹丝绸织造完卖给当地人便宜一些。” “卖给外地人呢?”李木槿好奇。 “丝绸讲究一个物以稀为贵,再加上织造复杂,运送人力等等,一匹丝绸到了别的州郡,价格肯定得翻上一番,这还是民间的丝绸,要是朝廷下属的绸缎庄,丝绸的工艺更加的精美,一匹丝绸与金子等同呢!” 赵阙插话道:“的确如此,木槿,别看着大夏正与寒山打的欢,私底下的商业往来,可是极为紧密,寒山皇廷的贵人们,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我们卖给他们的。” “我们打来打去为的什么?”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问了。 “是啊,从大夏立国以来,就与寒山开战,打了近百年了,西塞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为的是什么?” “也许成习惯了吧。”赵雅插了一嘴。 赵阙摇摇头,苦笑一声。 他从军的时候,潘季驯说为了财赋,后来潘季驯改口说为了让大夏子民过上太平日子,再之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赵阙从小小的伍长如快马加鞭一般,成为裨将军,又带兵灭了寒山一万二精锐,连夜晋升为步兵校尉,这些年寒山王朝像是疯了般接连掀起战事,赵阙的军功叠加,让他一步步名声大噪,安夷将军、镇西将军直到兵部尚书亲自到西塞,带着那人口谕,拜其为车骑将军! 要知道,车骑将军金印紫绶,在名将如云的大夏王朝,仅次于空悬十年的骠骑将军和大将军! 他至现在没想明白,高坐金銮殿的那人,是如何同意令他晋升为车骑将军的。 虞王那几个老家伙,虽说获封了异姓王,想影响那人,依旧困难。 以及,大夏和寒山打来打去,各有胜负,到底为的什么。 或者血仇累积,只能以血还血了吧,谁都退不了! “天知道。” 赵阙嘀咕了一声。 雨下到了傍晚,刚停没多久,天便黑了。 又有敲门声。 赵阙露着笑,阻止了李木槿的前去。 他打开门。 周欢羊披着蓑衣,白兮的脸蛋透着红润,神采奕奕的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把藏在怀里的糕点推给赵阙,周欢羊害羞的说道:“今天不是下雨嘛,我待在家里又没事,就……就给你做了些点心。” 丫头找借口都找不好,撒谎下腔调抖得不成样子。 赵阙拉着她:“进来坐坐,稍后再回去,晚饭在这里吃吧。” “不了不了真不了,我娘让我快去快回,她在家里已经起灶了!!”周欢羊手背羞红了,连忙摆手,幸好他看不到,不然丑大了! 她逃一样跑远了,一脚一脚踩踏着街上的积水,周欢羊像是林深里见了猎人的鹿。 刷了酥油的纸包裹着,她保存的细心,未曾沾染上丝毫的雨水。 打开拴着的麻绳,云片糕还有绿豆酥,都冒着热气,形状精美,可见周欢羊是下了功夫的。 把赵雅吸引了过来,左右欣赏了下,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云端铺子这般手艺,肯定是欢羊那丫头做的,她娘说欢羊做糕点天赋出众,不论是何品类,一学即会,瞧瞧,云端铺子最拿手的云片糕相比经常贩卖的那些,更加的圆润光泽,香气止不住的钻进口鼻,阙儿这些糕点放在京城是不是得专供皇亲王公们享用啊?!” 去年年末,大夏王朝三线将主一同去京城贺岁,赵阙吃过顶尖手艺的糕点,那般美食的香在舌尖上爆开的感觉,令他也感慨大夏王朝顶一线的达官显贵,确实会享受!随即迫不及待的捏了块云片糕咬了一口…… 这种犹如凝脂般的糕点,入口就有滋润细软的感触,紧接着便是阻拦也阻拦不住的香甜软润、细腻柔软! 忙不迭的点头,看着李木槿早已吃了两片了,赵阙忍不住笑起来,这丫头对甜食简直没有半点的抵抗力。 赵雅品尝之下,连夸周欢羊的手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云端铺子本就是当地人经常去买糕点的地方,周欢羊扛起了铺子的大旗,扬名百里谈不上,扬名五十里该是有的。 木槿还青睐绿豆酥,觉得出自周欢羊手里的绿豆酥才是世间至高无上的美味。 三人把糕点当做了晚饭前的“怡情,说说笑笑,留了些明天再吃,木槿去起炉灶,赵雅跟在她的后面,说道自己的身体就要好了,她来做吧,一直没把自己当成客人的李木槿笑着与赵雅争执了下,无奈在赵雅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来后,她只能顺从的说在庖屋里帮帮下手。 余下赵阙无事的坐在小板凳眺望远方黑漆漆的山影。 桃夭山比较起青石城外的山脉算是个小娃子,耐不住山清水秀、风水极佳,居巢书院第一任院主百般考察后选址桃夭山当做书院的根本,在吕清臣接手时,居巢书院已存世近乎两百年,前朝比之现在名声更大,整个南扬州的学子都以来居巢书院读书为荣,大夏立国,开国皇帝亲口说要在南扬州再建四座书院,表彰南扬州为大夏铁骑贡献的良多军费! 世田书院、集贤殿书院、阳山书院、毓秀书院,四座朝廷鼎力扶持的书院一骑绝尘,把“老态龙钟”的居巢书院远远甩在身后,得不到钱财支撑的居巢书院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青石一郡向本地集资办学费用。迄今为止,早已不复前朝风光的居巢书院,尽管留存着一百零八座书院之一的雅称,但是越来越成为青石一郡的书院,而不是王朝的书院了。 自吕清臣接任院主,将收受的学子扩大至寻常老百姓,只要交上一点点学费,老百姓就能把孩子送进书院读书,为此,多少书院老夫子堵在吕清臣的门口跳脚大骂,越骂越难听,骂吕清臣不知柴米油盐贵,骂他断送了居巢书院的中兴! 吕清臣当即打开门,一个个赔笑,行事上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而赵阙,得益于吕清臣的改革,才能在居巢书院读书学习圣贤之道。 夜深了。 姑姑缝制衣服,木槿在院子里习刀。 她的刀法是赵阙亲手所教,沙场上威力巨大,如今仅有的短板是在修炼真气上,前两年,征战一场接着一场,几乎没有空闲时间让李木槿静下来修炼,她的天资的确出众,就算如此,也让李木槿跻身到了大隐上境的地步,只差临门一脚便是那人间半仙了。 “又下雨了。”李木槿将刀收回刀鞘,捂着脑袋回进屋里。 赵阙笑笑。 刚回来时,李木槿选择隐瞒了姑姑的事,抛开祝络是在必杀名单之外,另有她对赵雅的感情丝毫没有,失忆之下便生活在兵营里,跟赵阙相依为命,李木槿也理解不了对待至亲的那种感受,反倒是每逢战事就死人,让她将人命看的无关紧要,不过赵阙便是李木槿的全世界,这一点自赵阙牵着她的手回到兵营那一刻起,从未改变过。 为李木槿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不让其渗入衣服。 她朝赵阙娇笑。 满面花开,如沐春风。 赵阙得知她隐瞒姑姑之事,气愤之下抽出丝缕刀就要砍掉李木槿的脑袋,当时虽是愤怒的无以复加,但眼下想来他心里依旧对她过意不去。 毕竟,即便是自己亲手杀了她,李木槿也无怨无悔啊!!! 第十七章 庙小妖风大 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雨。 潮湿的环境实在让人浑身难受,赵阙在家中到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地步,另外这也不是在西塞,习惯了马啸刀鸣,一静下来更是难受。 期间云雀来报,兰桂巷的宅第已经整理好了,各项契文顺利办了下来,有些插曲,卖宅第的商人中途起了心思,见云雀花钱大手大脚想坑一笔钱财未曾料到,这位云雀直接拔出了剑,说要么死在我的剑下要么去官府打官司,吓的中间商人两股战战按照谈好的价钱顺利完成。 大夏王朝有大额钱财的纸币,本来户部想要定名为交子,朝廷一些官员觉得不文雅,改为了大夏宝钞,户部统一管理,防止出现造伪和滥发,那时的户部尚书直言大夏宝钞的个中厉害,以此严格规定,写进了律法之中,一经查处造伪、滥发的大夏宝钞,归根溯源,不仅发行者满门抄斩就连故意流通者也要全家发配边关。 另,金、银亦是广为流通,就像西塞军费,前年有次朝廷带了大夏宝钞来让西塞军自行到周边州郡的钱庄置换,赵阙直接让来人滚回去押解银两来,西塞军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忙活这些琐事…… 桌子上放着糕点,赵阙捏了块放进嘴里,裹在酥皮里的糯馅一股脑的在嘴里炸开,醇香的让人飘飘欲仙。 今天上午,周欢羊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冒雨前来送糕点,赵阙心里过意不去,强驱真气挡下风雨送周欢羊回去。 小妮子被震撼的瞠目结舌,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呆呆看着神乎其神的真气。 雨水在上面流成了线,像是坚固无比的油纸伞! 快到云端铺子赵阙便推了周欢羊一下,示意她自己回家,小妮子脸颊嫣红,点点头把手指放在嘴边,意思是保证不与别人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赵阙瞧着她笑,周欢羊实在可爱…… 折返时在一处巷口,他看到雨花楼的目盲小厮浑身湿透的往巷子里跑。 赵阙停顿了下,飞檐走壁悄声随在目盲小厮的身后。 雨势吓人。 可怜的小厮踉踉跄跄与风雨对抗。 云雀再三确认了他的名字,就是叫骊龙,连为他起名的乞丐二狗子,一并告知了赵阙。 在巷子深处目盲小厮没了气力,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赵阙突兀的停下脚步,目视着小厮转向拐角。 前方有古怪的气息使他停了下来,轻轻咦了一声,跃下墙头,沿着小厮疾走的方向看去。 一家的房檐下,一位老乞丐朝目盲小厮招手。 小厮驻着膝盖休息了半会,任凭大雨落在身上,歪歪扭扭的跑向老乞丐。 老乞丐看见了赵阙。 咧嘴笑了笑,目盲小厮觉得二狗子是在朝自己笑。 赵阙并未上前,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时,他没有多说,姑姑极力夸周欢羊,说她对待赵阙真的不错。 李木槿倒是有小小的不快,这种情绪只在赵阙提起齐笙时才出现过,导致接下来的吃饭,李木槿狠狠拿米饭出气,连吃了三大碗。 赵雅见情况不对,想提醒李木槿少吃一点,当然不是疼她吃的太多,而是撑坏了肚子怎么办,这几天李木槿每次的饭量可都是一小碗就够了,但是瞧李木槿眉目间的怨气,赵雅识趣的没有开口,对于赵阙身上的桃花运,作为姑母乐于看到,即便娶一个正妻,再纳几个小妾,多生几个儿子,赵雅宁愿把手里的商业全部丢掉,专心致志为赵阙带孩子。 “你少吃点,吃坏了肚子难受的是你自己。”赵阙开口提醒。 李木槿嘴一横,扒拉着碗:“用得着你管?” “好好好,你吃吧,不够的话我再给你炒盘菜,韭菜炒鸡蛋怎么样?” “哼,吃这些刚刚好,我不吃了。” “随你随你,谁让你年纪小呢!” 听清楚了赵阙话语里带着宠爱,李木槿嗯嗯了几声,就没再继续往下“追究”,吃完这碗,主动收拾起了饭桌。 赵雅心里大笑,她喜欢李木槿身上的活泼与灵动,以及善解人意。 赵阙起身去庖屋把熬上的草药倒进碗里,端给姑姑,稍凉了些放进了块冰糖,看着姑姑徐徐喝完。 说了些关于新宅第的事情,赵阙和李木槿各自回偏房休息去了。 被褥略微潮湿,连下着雨,温度下降的厉害,赵阙不以为意但担心姑姑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了。 半夜听见院子里的雨声小了不少,安了安心,或许明日就能现出日头。 快要睡着前,回想老乞丐二狗子散发的气息,赵阙感慨了一声: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以他不断被八相龙蟒反噬的状态,分不清二狗子的真实水平,却知道他绝不是简单的乞丐。 “有些像炼气士。” “本将是捅了炼气士的老窝了吗?” 雨花楼的老板娘朱衣袖,手段颇多,尽管做的隐秘,但是想要欺瞒住他这位辅国大将军,还是不可能的。 从在雨花街偶遇,再到去雨花楼杀李谈,朱衣袖或多或少的牵动冥冥之中的因缘,只是,以她现在的境界,胆敢插手赵阙的事情,“因缘”反噬起来,够她喝一壶的了。 去那雨花楼一趟,除了朱衣袖之外,他另感知到了一股与她半斤八两的气息,赵阙没在意,她们若是不知悔改仍然算计自己,大不了全杀了就是了,赵勾陈不是江湖中人,并不意味着他对江湖人下手轻。 倒是朱衣袖提起的让他帮忙的事,赵阙思虑了下,既然她能拿自己做筹码,忽然好奇朱衣袖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到底要在青石城做什么?赵阙没听说青石城最近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啊! 一大早醒了,推开窗,风朗气清。 城外的山清晰的如在身前,穿戴好衣服,走出偏房,姑姑早起来了,正与李木槿在庖屋说着悄悄话,熬煮早饭和药。 “吃完早饭我们去新宅第看看?”赵阙问道。 赵雅笑着点头,不知李木槿方才与姑姑说了些什么,显得特别开心,忙不迭的答应。 早饭清淡,做的面条,加上焯水的蔬菜和咸菜,足以抚慰空了一晚上的胃。 赵雅有段时间未曾踏出家门了,激动的在街上跳了跳,说道:“‘禁足’的这些天,难受死我了。” 家中有二十几本藏书,她又翻了一遍打发时间。 东城兰桂巷的宅第与走石街相差无几,不过位置差了许多,离着兰桂巷不远便是青石城的东城墙,时刻有守军经过,军汉们人数不多,城里的权贵人士依旧觉得他们碍眼,放弃宅第价格上远比走石街便宜的兰桂巷,何况,倘若某一天青石城受到了攻击,紧挨东城墙的兰桂巷想必不会太安全! “姑姑,您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青锦商会名下的商铺我的人在打理,等您有时间了再召集以前信得过的伙计去接管,我走之后您也不必担忧会跟赵勾陈有什么牵扯,像是七年时间里生活的样子,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 赵阙搀扶着赵雅的手臂,他们三人踱步向兰桂巷。 赵雅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青石城?” “说不准,我在等消息,消息一到我就要离开青石,姑姑切莫挂念,放心便好,以阙儿现在的实力,想死都难死。”赵阙笑道,话刚说完,剧烈的咳嗽,忙抬了抬手臂示意李木槿他没事,“嗓子有点痒,我没事。” 赵雅仓皇的神情放松下来。 “阙儿长大了,在西塞待了七载岁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是姑姑没用,没能给予你哪怕些许的助力!” “姑姑千万别这么说,您只要健康、愉悦的生活在青石城,便是对阙儿最大的助力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作为家中的顶梁柱,早该去为家族做点事情。” 赵雅点点头,落寞的握住赵阙的手,用力攥着,有些事情发生过了便想云烟消散,不必再去追寻,而有些事情,即便过了二十多年,也需讨要个公道! 李木槿跟在两人的身后,听着姑侄情深,不禁纳闷亲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何等感触?莫非是她与赵阙在一起时的那种温暖、如春风拂面以及刻骨铭心? 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烦恼…… 宅第在兰桂巷的边缘,说是巷实则与大街无异,东城门又离着近,摊贩也为数不少,叫喊声此起彼伏,摊贩熟知能住在兰桂巷的人,就算不是当地有名的权贵富豪,也是身份财富不得了的人,离着兰桂巷远一些,快要延伸到旁边街上去了。 数位持长枪的兵士从城墙上下来,路过三人,盯着赵雅和李木槿瞅了几眼,赶紧溜走。 赵阙哼了声,从兵士的行走就能看见缺乏训练,混兵饷的,真要遇见什么事,他们跟背后要守护的百姓没什么两样。 “青石城总归还是安全的。”他没来由说了句。 赵雅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前朝大力开垦经营南方,让南方成为繁荣富庶之地,贡献了绝大部分的赋税,倘若北方的那些州由于天灾人祸揭竿起义,这里还是能平静一些的。” “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赵雅吃惊的问道。 李木槿亦是震惊,从赵阙口里说出的话,想不重视都难。 赵阙呵呵一笑:“随口说说而已,不必紧张。” 推开门。 隔壁的人家出来了两人。 身穿丝绸衣裳的女子和侍女。 赵阙扭头打量了一眼,内心微动,仍然与姑姑、木槿进了新家。 “她为何在此地?”李木槿同样留意到了面貌姣好秀色可餐的女子。 而相同瞥了一眼赵阙的女子,心头大震,愣神在原地,迟迟不敢相信,偶然收在眼中的俊美男子竟会是那人?! 第十八章 “江湖好汉” “大小姐,怎么了?王小姐估计等的不耐烦了。”丫鬟弱弱的说了句。 曹经络呆呆的看着隔壁,方才那人,侧脸实在是熟悉,她又不敢确信真的是他。 怎会这般的巧? “小环,你看见适才走进隔壁家门的三人了吗?”曹经络柔声问道。 她,亭亭玉立,腰身盈盈一握,脸蛋姣好,不是什么瓜子脸鹅蛋脸,但就是好看、耐看,越看越喜爱。 小环的鼻尖动了动:“瞧了一眼,小环并没有察觉出非常之处呀!” “你再仔细想想,那位男子,像不像……” “哎呀,看侧脸的话,的确像小姐挂在房间的赵勾陈呀!”小环吃惊的喊道。 曹经络瞬间脸上勾勒上绯红,大白天的,让贴身丫鬟叫出自己闺房挂着西塞将主的侧身画,实在羞死了人:“小环,你小点声,一惊一乍的干吗?” “小姐,听你这么一说,小环感觉他的侧脸真的特别像赵将军!”小环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一样。 曹经络喘出了口长气,拍拍胸口,招手让等待在街旁的自家车夫过来,两人进了车厢,徐徐朝王小姐那驶去。 “小姐对赵将军,一往情深,若是赵将军知晓了,还不得开心死?!” 在车厢里,小环打趣。 曹经络好不容易压下的羞涩,又镀染上了脸颊,甚至雪白的脖颈都被浸红了:“你瞎说什么,赵将军实乃大夏一等一的好男儿大丈夫,天下间不知多少姑娘倾慕,我……我微不足道。” 忆起闺房里,挂着赵勾陈侧身凝望战场的英姿,手里勾着鬼神面具,似乎千军万马在他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这般英姿早就驻扎在曹经络的芳心良久,只是无缘谋得赵将军一面,她也害怕与赵将军见面,不知到时,该行何种礼仪?说哪些话?赵将军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位放荡的姑娘? “小姐,您真是太看不起自己了,无论怎么说,您也是当今朝廷户部尚书的千金啊!” …… 新宅第就差家具了,一位云雀已经去向匠人订购。 赵阙事先吩咐好,不论价格,只要姑姑能在此生活的舒舒坦坦。 征战七载,自己的饷银积攒下来,也是为数不小的数目,朝廷对高级将领一直都很慷慨,逢年过节的慰藉也不少,尽管赵阙拿出了一部分赏赐给了将士,他又不图享受,重新回到青城,携带的数目足以媲美中下等的富商了。 赵雅走进走出,观赏着未来的居所,她对小巧的花园很是喜爱,种了很多花卉,季节到了花卉有些枯黄,还有来年春、后年春,只要活下去,现在看不见的风景一定一一出现。 李木槿拉着赵阙走到一边,悄声问道:“方才的女子,仿佛是户部曹尚书的千金曹经络。” 赵阙看到她时,同样觉得女子是户部尚书的闺女。 曹经络在京华可是个名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单凭如此的话,京城的女子一抓一大把,曹经络最令人称道的则是过目不忘,她不曾习武却对极多武学经典了如指掌,有江湖人言道,谁要是娶了她,相当于娶了半座天下武库。 “曹尚书为人秉正,在朝廷的高官里算是清流,然而手底下的官员在户部这个‘钱粮仓库’中却是兴风作浪……”李木槿评价道。 她对在臧家药铺经历的事,对户部印象更差了。不过对于那位大夏王朝的“财神爷”,还是愿意说几句好话的。 赵阙笑道:“曹尚书是想着自保,我不贪我也不管着你们贪,所以,他的名声在朝廷里才是那般的好,整个京城的读书人都在给他吹牛。” “我让云雀去查查曹经络为什么会在青石城?” “嗯,查吧,我们看到的女子最好不是她。” 李木槿掩嘴偷笑,她可是听说了,曹经络仰慕赵勾陈久矣,曾有一位画师远赴西塞作画,冒险亲临战场,看到赵勾陈率兵作战,画心大动,花了足足三月,废纸无数,才将赵勾陈英武雄姿“誊抄”在画纸之上,后来,曹经络听闻画师的妙作,与京华的大小姐们一番银两大战,顺利把这幅画作收入闺阁。 “你笑什么?”赵阙哎了声问道。 李木槿乐道:“想起了些流言蜚语。” “既然是流言蜚语便不必去当真。” “木槿知道。” 她吹哨一声,附近的云雀不多时来到身边,将调查女子是不是曹经络的命令吩咐下去,李木槿连忙去寻陪姑姑赏花卉的赵阙。 宅第没有安放家具,这并不能阻挡赵雅对整体环境满意,宅第两进院落,有一个小小的后花园以及小巧水洼,水洼早被人归置成了小池子,水清澈,锦鲤三四尾,旁边的小假山放着些鱼饵,洒下点,锦鲤争相吞食,饿坏了。 赵雅更对后花园满意,不大,却温馨。 巡视一遭,身体即将复原的赵雅心情大为开怀,明显感觉到她回家时的步子轻松了很多。 在当地的文化里,为长辈购置房子,也是孝道的一种。 早就入乡随俗的赵雅,赵阙能为她买下如此一座宅第,极为称心如意。 尽管她并不看重,但是作为大夏王朝的百将之首,孝顺既当爹又当娘的姑姑,难不成不是应该的吗? 路上,赵雅询问赵阙此刻的辅国大将军的份量。 赵阙之前说了,见姑姑在兴头上,继续解释。 “名号里有大将军三个字,却没有三军统帅的权力,更像是金銮殿的那位给予我的追封,至于辅国二字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半点用处都没有,我如今手里无丝毫的兵权,调度不动任何一支兵马,说白了,阙儿就是一种象征,是朝廷对阙儿在西塞战功的表彰,向其他将领表明朝廷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令将领们继续为大夏卖命,又是他们忌惮阙儿坐大进行的辖制,省得尾大不掉,连内阁、六卿都不放在眼里。” 听到追封,赵雅沉下脸上,从历年官府邸报上看来赵勾陈在西塞的战功不可谓不大,退居二线了,朝廷竟然明升暗贬,简直忘恩负义! “当然,我是主动要求退居二线的。” 这事,赵阙还没有向赵雅说明,她纳闷的询问,心里暗暗打算若是赵阙只是为了回家看她一眼,非得骂他个狗血淋头。 读书人说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但赵阙身上有更重的担子,哪能为了一己之私放弃大好的局势啊! 赵阙把自己被八相龙蟒反噬的事故意不提,说道:“姑姑有所不知,阙儿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实在不能困在西塞,并且寒山国元气大伤,此际又不是进攻的最好时机,我借此退居二线正是好时候。” 赵雅点点头,这也映照了他所说在青石待不了多久的话。 “寒山王朝不是被你率领的西塞军,打的落花流水了吗?” “军事上,寒山尽管暂且落入下风,只守不攻,然而其上下一心,贸然进攻的话,定会导致寒山王朝全民皆兵殊死抵抗,以西塞的军力,实难抗衡。”赵阙说了实话。 林仙鹿的宝贝孙子,那位冠军侯林朝天,接掌西塞军事,未尝没有林家让他坐享其成的缘故。 林朝天比赵阙小两岁,年纪轻轻就是冠军侯,并且他在服役的北境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沉溺酒色,还能成为如此尊贵的侯位,林家在朝中的势力可见一斑。 一路聊着天回家,赵雅对西塞军更加的熟悉了,早前由于赵阙远赴西塞从军,她对自西塞来的邸报就特别关切,时日一久,摸索出了一些真实状况,这下经赵阙讲解,自己还奇怪的地方霎时豁然开朗,感慨道,就算是在军中,阳谋、阴谋亦会向自己人身上毫不留情的下手。 “我现在仍旧金印紫绶,有上朝言事的权力,朝中也有人愿意为我说上几句好话!依然是那句话,姑姑把心安在肚子里就是了,好好的在青石城生活,待阙儿完成手中事,再服侍姑姑安享天年。” 赵雅莞尔一笑。 一笑百媚生。 她倘若按照原先的人生轨迹,肯定处处衣锦华贵、富丽堂皇。 拐角。 赵阙和李木槿顿时眯起了眼。 再走近些。 守在家里的一位云雀负伤与四人打斗。 都是高手,三位言华下境,一位言华上境。 赵阙瞥了巷子一眼,里面隐藏着一位高阁下境的武夫。 对于青石城来讲,这般武夫阵容,堪称豪华。 那位饮尽风流的青石老叟,见此,还不得吓尿裤子? 看到三人,跟云雀缠斗的四个人,退到安全的位置,打量他们。 云雀是言华下境,受的伤不重,左臂跟右腿各有剑伤,肉翻了,血顺着衣服滴答到地面。 “赵阙,有人花了我们拒绝不了的价钱,买你项上人头!” 四人蒙面。 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们的面貌。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赵阙奇怪的问道。 “哼,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一人叱道。 “看来是天大的价钱。” 尽管不知是何人请来的武夫,但是不妨碍杀了他们后调查清楚。 他带到青石城的十五云雀,在云雀组织里武力位于下等,是普通云雀,叫做铜羽,云雀的精锐银羽与金羽,都被他派去更重要的地方,有些事情即便他不参与,也得施加影响力。 四人眼神凶狠,兵器有刀有剑,摆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势,看样子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虽然他们早就把赵阙看作是钱袋子,杀了他,富贵自来,认定赵阙是个死人了。 “你们三人死了,成全我们上上下下百号人,赵阙!我不管你的来头有多大,在青石城闹出了多少的风波,这等大善事你就好人做到底,把人头借给我们用一用!” 说罢,自附近巷头巷尾奔跑出了密密麻麻的人,粗略一数,当真有百十号“江湖好汉”! 第十九章 走江龙 不像是南疆以南的大越国,朝廷与江湖融为一体,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往往能够在军中博得一个好官职,大夏王朝的江湖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江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朝廷也不太愿意拉下身段低头看一眼江湖,但是,江湖出现较大的风浪,朝廷里的秘部,肯定会参与进去,目的之一便是不使其波及到普通百姓,再就是瞧瞧有什么好处可以占。 几乎与六部平起平坐的秘部,豢养的武学强者,尽皆出类拔萃,放在江湖上也是不容小觑。 虞王为赵阙争取来的“十鬼”,便在秘部名声显赫,前身都是江湖武夫,后来归顺了朝廷,在秘部里组成了“十鬼”,专门为朝廷处理一些不好直接插手的事情。 能将十鬼给争取来,可见朝廷在赵阙之事上做出了妥协。单单一个空头辅国大将军,满足不了赵勾陈一系的胃口。 “看来你们并不知道我是谁,仅仅这些人就想要陈某的项上人头,简直是痴人说梦,蚍蜉撼树。”赵阙随口说道。 “哈哈……我看你才是痴人说梦吧,我们赶了多少的路,终于到了青石城,就算是在当地成立一个门派都绰绰有余,还杀不了你?”那位言华上境的武夫握剑走向赵阙,边笑。 身后跟着他的人更是猖狂大笑,任谁看来,赵阙三人势单力薄,对上他们百十号江湖好汉,必定凶多吉少! 赵雅从没有见识过这么大的阵仗,瑟瑟发抖,李木槿搀着她向后退去。 “阙儿!你……你当真会无事吗?”赵雅忧心忡忡的问道,知晓赵阙厉害是一回事,当面经历又是一回事,遇见这种生死时刻,她不放心! 李木槿笑道:“姑姑放心吧,先生多少恶战都过来了,就这些人?无异于以卵击石,我更诧异是谁指使他们来送死的!” 赵阙回头冲赵雅认真的点点头:“于阙儿而言,他们跳梁小丑一般,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见赵阙满脸的不以为然,赵雅轻轻嗯了声。 是啊,堂堂辅国大将军,金印紫绶,怎会被百十号江湖人给轻易打杀了呢? 那位受伤的云雀来到了赵阙身前,赵阙让他避开,“三个言华下境,一个言华上境,你能只受点轻伤,不错,去旁边看着吧。” 云雀犹豫了下,向他行了一礼,跟向李木槿。 “我最后问你们一遍,当真拼上性命,与我一战?”赵阙问道。 毕竟百十条人命,习惯砍杀寒山王朝敌人的他,居然有些于心不忍,大夏王朝的江湖人士,同样是治下百姓。 面对“自己人”,曾为车骑将军统帅西塞军的他,心软了。 连日来,斩杀的人,的确有些多了。 “拼上性命又何妨?!赵阙,你这颗脑袋可当真值钱啊!即使你身后的两个女人,价钱一样令人心动!”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悲悯之心已荡然无存,赵阙说道:“那好,上吧。” “哼,自负自大!”有人怒斥赵阙。 另一边,赵雅看着李木槿悬佩的丝缕刀:“木槿,为什么不把刀交给阙儿,我想阙儿有了兵器胜算更大些吧?” 李木槿温柔的带赵雅退几步,她怕鲜血溅到两人的身上:“姑姑瞧好吧,与他们这群喽啰打架,赵将用上了兵器才算稀罕事!” 仿佛映照她所说。 率先挥刀冲上来的言华上境武夫,赵阙不费力的把他的手中刀,夺过来。 然后,准确无误的砍到他的脖颈。 人头落地。 速度太快了。 一眨眼的功夫。 赵阙闲庭散步,一手负后,另只手握刀,进了人群。 一刀! 两位言华下境的武夫,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复又一刀。 扬起鲜血数捧。 像一只修炼千年的猛虎,乍然下山,冲入羊群! 他觉得,大夏王朝的江湖,普通武夫实在乏味了些,明明常年习武,比之寒山王朝的精锐步卒都要差劲的多。 看看,一窝蜂的涌上来,不讲究排兵布阵,也就隐在暗处,打算偷袭的高阁下境武夫,有点意思,称得上是只奇兵,假如他们面对的不是赵阙,而是弱几等的武夫,或许真有成效。 便是简简单单的出刀、收刀,再度出刀,鲜血掉在地上,把地表染的血红一片。 渐渐有人不敢再冲杀向赵阙了,自己一方瞬间死的人,属实太快太多,看不清赵阙使用了何种精妙武学,己方的人像是狂风压低的杂草,成片成片的倒了下来。 后方有人眼见形势不妙,转身逃跑。 那位趾高气扬的言华上境武夫,临死前,惶恐不敢置信的眼神,让人印象深刻,他非常不明白,砸下难以拒绝高价的那些人,说出的话,为什么与真实情况相差甚远?! 他们明明说,赵阙最多最多是高阁上境的武夫,集合门派之力,围杀他,付出一定的伤亡,就会拿下,与得到的相比,死点人,微不足道!!青石一郡如此之多的百姓,派人多选些习武种子,过上十几年,就能把损失补充回来,且越发的壮大! 如,鸟散兽走。 手中刀卷了刃,威力不减分毫。 附着在刀上的真气,使人瞧见,分外的刺眼。 地面有近四十具尸体,全部没有呼吸,但凡他出手,必会不留活口。 这是七载战场杀伐留下来的习惯,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在他喘息之间,躲在暗处的那位高阁下境武夫,想要慢慢退走。 事情与他们设想的,完全是两码事。 本以为集门派之力,付出伤亡,亦能勉强拿下这位走江龙。远远未尝料到,死亡是压倒一面的,那赵阙似乎在逛后花园,他们这些人的命,无外乎是花枝,随手折断。 “来都来了,留下命再走不迟。”赵阙缓缓开口。 面向高阁下境武夫的方向,他轻轻点地,一跃而起,数度踩、点高墙,瞬息拦住武夫的去路。 这位武夫年轻的不像话,过不过二十岁,赵阙都不能肯定。 以这般年纪,就能是高阁下境,必是习武天分不错。 巷子幽深。 下了几场大雨,天气凉的很快,仿佛把此地的秋老虎,不等它发威,就扼杀在摇篮。 年轻武夫浑身颤抖,也只是一刻,恢复的快,强力淡定的看着赵阙,赵阙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武学竟是如此吓人。 他被门派的长老们,称之为门派三十年难得一见,那么眼前的赵阙,是不是百年难得一见? “你不是青石人。”年轻武夫言之凿凿的说道。 不是求饶,也不是临死前的嘴硬,而是没来由的说了句,赵阙不是青石人士。 赵阙点点头:“还在襁褓时,来到此地,生活了十几年,又去了西塞。” “原来是位征战沙场的将军,幸会幸会!”年轻武夫抱拳。 “说出指使你们的人,饶你痛快的死。” “都是死,我为何不骨气一些?” 年轻武夫攥紧了剑柄,言罢,暴起一剑,剑招亦刚亦柔,杀性很大。 卷了刃的刀,被赵阙挥了起来,轻松挡住,拿捏住年轻武夫的握剑手腕…… 此剑,换了主人。 年轻武夫手足无措。 实难想象的到,他与赵阙之间的差距,大如鲲鹏之背。 “这一剑招不错,多加勤练,或许在你四五十岁之后,便能像这样……” 说着话,赵阙模仿年轻武夫的方才剑招,刺透了他的心脏,拔出,甩去剑身上的鲜血。 年轻武夫瞠目结舌,捂着胸口,踉跄倒退,一屁股坐下。 “我还没与你说,是谁指使的我们。”他道。 赵阙笑:“无妨,我慢慢查,迟早能查得出来。” “我……我我我是青衫派的下任掌门,我不想死。”说着,年轻武夫咳着血沫,悲恸痛哭。 哭声越来越低。 “谁鼓动你来的,下辈子你就恨谁就是了。” 赵阙把剑丢到了年轻武夫的身前,负手经过他的身边,短暂的停留,低头瞧了眼,渐渐没有呼吸的他。 众生畏果。 果报来临之时,那种无与伦比的大恐惧,不论是谁,都能清晰感受的到。 赵阙低语:“大和尚,你与我说的道理,半点不假啊,再遇见你时,请你喝上好的花雕。” 大和尚出身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天赋异禀,幼年十岁便成就金刚之身,三十岁那年到寺庙后山捡柴,偶遇朝他拱手作揖乞食的黄鼬,由此顿悟佛法,随即违背寺庙规矩下山入世,参加六场三教辩论,连胜五场,第六场让一位横空出世的年轻女冠给驳斥的哑口无言,然后遵守与年轻女冠的约定,远赴西塞战场,超度亡灵,与当时还是安夷将军的赵勾陈会面,讲解了一通佛法。 其中就有一直被他念叨的“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出了巷子。 身处在青石城的十五位云雀,一位不落的到了现场。 赵阙不耐烦,些许小事,就如临大敌,实在不像话,挥手让他们各忙各的去。 一位云雀搀扶着受伤的那人,去找臧家的铺子包扎伤口。 留下了两人。 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赵将军,袭击您的江湖高手,查到了。” 赵阙轻咦了声,他以为,幕后之人做了万全的准备,要想查到蛛丝马迹,难上加难,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下落。 李木槿悄声问道:“那些残兵败将,杀掉吗?” 赵阙望了眼他们跑的方向:“青衫派?让人去查一下,这是个什么样的江湖门派,我突然想亲自登门拜访。” “好。”李木槿掩嘴轻笑。 名字朴实,莫非这个江湖门派里的人,都喜欢穿着青衫? 第二十章 “绣衣刺史” 那两位云雀得了新命令,连忙转身去调查清楚。 此地人手少,若是再多一点点,布局大一些,任何风吹草动,就能提前获知了。 习惯了西塞快人一步的谍报,到了青石城,处处伸不开手脚,挺让云雀们感到憋屈。 不过,选拔进云雀里的人,所受的训练,比那军中斥候更加的严格,就连朝廷下设的谍报机构绣衣使者,在训练一事上,云雀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绣衣使者的权力大的吓人,有那“绣衣刺史”的名号。 搀着姑姑回到家,赵雅的脸色苍白不好看,街上还躺着那么多尸首,家中还嗅得到血腥味。 “姑姑安心,喝杯茶。”赵阙笑道。 他无所谓,久经战阵,尸横遍野都见过,倒是回到青石城,连杀这么多人,心中有些许的块垒,转瞬就没了。 杀就杀了,还能怎样? 撕开信封。 李木槿站在一旁也看着。 满满两页纸。 看完之后,赵阙冷哼了声,把纸张交给李木槿,她又复看了一遍。 背景还挺大。 难怪敢带人潜到青石城杀他,确实挺有自信的。 大夏王朝的江湖,有那天干、地支两个武夫榜,天干榜是那成名已久、武学境界奇高的前辈强者,但凡上了天干榜,便是江湖大佬中的大佬,只是,天干榜近些年让大门大派的掌门给包圆了,前后十人,俱都是坐镇一方的大掌门、武学宗师。 地支榜有十二人,有响彻江湖的前辈宿老,也有资质超绝、早早成名的武林才俊,十二位单掕出一人来,就能搅起江湖好大的风浪。 当然,江湖远大,一些超然物外的武夫、炼气士,就算有资格登上两榜,也不屑上去被江湖人指指点点,排资论辈。 赵阙所杀之人,是地支榜的第十一人,江湖独行侠高津,武学境界是天极上境,谍报上介绍了几个被他战而胜之斩杀的对手,都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还称,高津再过十年,有机会踏进安命境界,在地支榜上再进几位名次。 此是武学,谍报上另有,高津明面上是独行侠,背地里,或许为某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卖命。 仅仅是猜测,没有证据。 “原来江湖上,还有如此有趣的东西。”赵阙说。 他指的是天干地支两榜,天干榜十人,地支榜十二人。 “赵将有兴趣去榜上坐坐?” 既然看完了谍报,李木槿把写满了情报的信纸,叠了叠,点了蜡烛,付之一炬。 赵阙摇头笑道:“高津这么名实不副的人,都能上榜,没劲。”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江湖还有排名这回事,真有意思,赵将,我开始想成为背刀走江湖的女侠啦!” 兵营里有那么几本小说,写那年轻侠客闯荡江湖的故事,其中就有女侠负剑,为民除害,侠名远播,兵营里的将士大字不识一箩筐,李木槿习武之外还要读书识字,几本杜撰的小说,就成了她消遣之物,没战事的时候,嘴里吃着糖,翻来覆去读小说,悠然自得,自得其乐。 说起吃糖,她从荷包里拿出晶莹剔透的一小块糖,塞进嘴里,极是享受的哼唧了一声。 赵雅瞧着她,轻笑。 赵雅有一种九死一生的感触,刀光剑影的残酷,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性命,在举手投足里,不可思议的快速消逝,如同隐藏在她眉角的皱纹,明明没有半点的征兆,它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大夏王朝的南国,承平日久,缴税虽是压在肩膀上的重扁担,人能活得下去,当地官府又刻意淡化来自北方的干旱和蝗灾等灾害,南国的百姓们,还以为除了三方边塞以及东海海寇,常年处于交战状态,大夏子民,仍然生活在安稳的环境中。 他们哪会知晓,大夏王朝的国运,正在走下坡路。 “饿了吧?你们聊,我去做饭。”赵雅从床榻上站起身,苍白的脸蛋,笑了笑,去院子里清洗蔬菜。 李木槿赶紧前去帮忙,她是理解不了,亲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然而,她将在这个小院子所体验到的感情,自动划分到了亲情里去了。 “你要是想再看几本,描写江湖的小说,城里的书肆里有,明天去买几本?”赵阙笑问。 李木槿从陶盆里抽回手,压了压水里的蔬菜,湿漉着:“小说里写的多没意思,不如我们亲自去闯荡江湖一番?” 话里有话,她的意思是去寻找,戏游江湖的沈神医。 被八相龙蟒反噬的赵阙,眼下唯一的解决方法,也只剩下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沈神医了。 他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现在就处在江湖中。” “书里面有句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那位作者说,昨听江湖施伪术、今看骨肉出新闻……” “真是凄惨。”赵雅感叹。 赵阙哈哈大笑:“姑姑,李木槿这丫头,是觉得我束缚了她,她想插翅高飞,以这话讽刺我呢!” 李木槿脸红到了粉颈:“哪有?哪有?!你是过度解读!我还舍不得离开你呢!” 说完,粉颈更红了。 忙去清洗蔬菜,把不能吃的叶子给择去。 赵阙拉过来一个小板凳,坐下,看着她和姑姑围在一起,麻利的收拾,“圣人说,泉涸,鱼双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啊,他和齐笙,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为何不能,相忘于江湖呢? 低低叹了口气。 找到了齐家之前的老管家,却没有了接下来的线索,茫茫大夏,那般广大,找寻生死未卜的齐笙,无异于.大海捞针。 何不,相忘于江湖? 赵阙摇摇头。 他实在不甘心。 曾与她说,待他回到青石城,必定是鲜衣怒马、招摇过市,让看不起他们的人,万人空巷的围在街道两旁,齐齐喝彩,尊一声,赵将军、赵夫人! 但,全然不知齐笙下落的齐家人,他杀了,老管家体内的炼气士手段发作,死于非命,本就若隐若现的线索,彻底断绝,依靠他的探子云雀,即便什么事都停下来不去做,全力寻找她,希望亦是渺茫的很。 第二天一大早。 郡丞余平,守在大门外。 云雀来通报时,赵阙刚刚压制住闹腾的八相龙蟒,由于体内真气损耗剧烈,当今的武学境界,他都不一定保持的住。 用了李木槿为他准备的丝巾,擦去嘴角边的血迹,随手压在枕头下,走出房间。 “赵将军,昨日您斩杀的尸首,已经处理干净了。”余平拱手,弯下身体,如实汇报。 赵阙眯眼笑道:“这点小事,不必向我汇报了,余郡丞还有其他事吗?” “呃,哦,倒是有一件更小的事,需要向赵将军问询。”余平咬咬牙,大着胆子说出。 以他对这位郡丞的了解,余平是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类型。 “何事?说说看?” “属下,想宴请赵将军到寒舍做客,赵将军来到青石城多日,属下未有丝毫的表示,真的该死,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赵阙笑的声音大了些,“莫非,只有你吗?” “啊?”余平不解。 “宴席上,只有你吗?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赵阙不妨把话,耐心的说清楚。 余平的腰弯的更低了:“另有雨花楼的朱衣袖朱姑娘,属下特意请她来为赵将军弹奏乐曲,当然,雨花楼的春夏秋冬四时雨,四位姑娘也会悉数到场,助朱姑娘一臂之力……” “只有雨花楼的人?” “哦,哦,赵将军放心,还有一位当地上等的佳人,为赵将军斟茶倒酒,此人,与赵将军有几分缘分。” 赵阙确实好奇了,心里暗想,莫非是那位兰桂巷疑似曹经络的女子? “是谁?” “她叫做锦娘,为秦轩之的小妾,呃,赵将军万万别误会,属下刺探明了了,这锦娘还是个完璧之人,秦轩之并没有动她分毫。” 余平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稍稍直起了腰,近乎平视的看着赵阙。 他眼里的辅国大将军,剑眉星目,藏着疆场征伐的肃杀之气,怪不得出征戴覆面,赵勾陈身为男儿郎,过于俊美了些。 赵阙停下了笑容,对青石城的势力彻底明白了,那雨花楼竟与余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能替朱衣袖邀请他赴宴,已然是“豁出性命”的举措。 至于那锦娘,让赵阙联想到当日身处雨花楼,有一股和朱衣袖相差不大的气息。 看来,雨花楼在青石城的布局,远超他了解到的。 朱衣袖擅自对“因缘”动手脚,原来官府里的人,是郡丞余平。 如此,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我杀了秦轩之,锦娘不怪罪我?”赵阙恢复了和煦的笑容,似是说着家常话。 余平赶忙弯低腰身:“锦娘迫于秦轩之淫威,才不得不从,可那秦轩之是个老废物,床笫之事,早就力不从心了,锦娘仅仅服饰秦轩之的日常生活,感情疏于表面,绝对不会怨恨到大将军身上,况且,锦娘亲口与下官说,大将军杀了秦轩之,是救她于水火里的大恩人!” 余平旁敲侧击的告诉赵阙。 若他有需求,这位上等佳人锦娘,会伺候的他舒舒服服,不仅仅是锦娘,朱衣袖也唾手可得。 “什么时候要我赴宴?”赵阙笑问。 余平心里大喜:“午时就好,全看赵将军的时间来定。” “不会是鸿门宴吧?” 余平浑身一哆嗦,直接给赵阙跪下:“赵将军!赵将军严重了!借给下官一百个一千个狗胆子,都不敢摆鸿门宴。” “哈哈……吓你一吓,瞧你胆小的样子,起来吧。” “是是是,多谢赵将军。” “赴不赴宴,看我心情。” 丢下此话,赵阙转身,进了家门。 余平愣在原地,摇头晃脑的上马,打道回府。他很是不明白,赵将军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只看结果,朱衣袖和锦娘吩咐的事情,已然是做的十全十美了。 赵将军不曾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二十一章 红缨枪姑娘和不识字的道士 余平去了一处百姓家,换了身行头。 而后,街道纵马来到雨花楼,直奔顶楼。 此刻万里无云,顶楼视野开口,尽收仍然郁郁葱葱的青山,居巢书院安静坐落在桃夭山,恰巧看到居巢书院课业结束,学子从学堂出来活动筋骨,老夫子们负手踱着八字步,对有失读书人斯文的学生指指点点。 余平并不是习武之人,也不是诡谲莫测的炼气士,只看见居巢书院缭绕着云雾,像是处在仙境里,学不了朱衣袖和锦娘的这般津津有味的观看。 “你们读书人是不是都是负心汉呀?”锦娘兰花指,点了下余平。 余平在此地,哪还有从五品郡丞的风光,拱手作揖,如受夫子指点的学生:“姑娘言之差矣,我辈读书人,当有那横渠四句说的那般,为国为家为万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哈哈……好笑,你倒是说说横渠四句,是哪四句?” “当然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余平挺起胸膛,像模像样的说道,他是个读书人,别地郡丞是不是习武之人,余平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到底何时才能像上任青石郡守一样,官场上再进一步,而不是守着两千兵马,直到告老还乡。 且两千兵马与寻常老百姓无异,能成青石城的守军,为的是吃兵饷。倘若某一天,本地起了乱象,他手里的兵士,或许跑的比老百姓还快。 锦娘似是才想起站在阁楼中间的,是青石一郡的郡丞,缓缓起身,施了个万福,邀请余平落座。 “余郡丞心里念的都是青石百姓,如果锦娘是青石人士,得知余郡丞此般用心良苦,必须要去庙里祈求菩萨罗汉,为余郡丞降福。” 朱衣袖嗤笑。 余平心里的鬼胎,两人怎能不知道。 在他这位官老爷眼里,万民不过是升官发财的佐料罢了。 “赵勾陈,答应来赴宴了吗?”朱衣袖开口,手里剔透的茶杯递往唇齿边,慵懒的依靠在栏杆,眺望连绵不绝的青山,边娇声询问。 余平向为他斟茶的锦娘道谢一声,回答道:“应该是答应了……” 然后,把与赵勾陈的问答,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朱衣袖摇摇头,倒也没再说话。 这位辅国大将军心里想的什么,哪能拿捏的准,她绝不会听信余平的一面之词。 锦娘笑说:“余郡丞放心就是了,待到青石的事完了,我们两姐妹定然向上面递话,余郡丞一定平步青云,大鹏展翅,为更多的百姓带去福祉。” 余平满意的点点头,把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朱衣袖目光又落在热闹的街市上,秀眉不展,上边传来信了,一些江湖上的高手,匆匆赶来青石城,此地像是漩涡的中心,眼下看来平静无波,但是再过几日,便会汹涌澎湃,一个不小心,就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莫非咱们的这位辅国大将军,也是为了这事而来?”朱衣袖喃喃自语。 锦娘一口否决:“一定不是,赵将军到了这么些天了,未曾有半点准备动作,他所做的事,全都是为了自家人,与那事,牵扯不上一点关联!” “唉,总归我们仍旧失算了,消息泄露,江湖上的高手纷至沓来,仅凭我们这些人,从信手捏来沦落至飘零无依。” 锦娘正经了许多,幽幽叹口气。 她和朱衣袖两人,筹谋多时,谁能想,打的啪啪响的算盘,竟是在绝对力量面前,黯然失色,再过几日,就连自家性命,都要不保了。 能破此局的人,两人的眼中,只剩下金印紫绶,不知道是化名还是本名的赵阙了。 余平告辞离开。 刘井水在官府里,处理昨日的事务,胥吏尽职尽责的帮忙,很多棘手的事,简单了良多。 “老爷,余平回府了。” 刘井水头也不抬,轻轻嗯了声。 直到把满桌案的文牍,堆放在一旁,几位胥吏垂着头,连忙带下去,他方冷哼一声,骂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 跟姑姑说了声去向,留李木槿在家中。 赵阙轻装简从的出了门。 余平走后,云雀来报。 他瞥到的女子,真的是户部尚书的千金,有那江湖传言,娶了她便等同于娶了半座武库的曹经络。 赵阙莞尔一笑,因缘真的是妙不可言,若说他最怕京城哪几位千金,曹经络必在当中。 “赵将,曹经络的母亲是青石人士,根据以前得到的谍报,或许曹尚书怕暗流涌动的凶险,危害到了曹小姐,才把她送到了青石城,另外她身边有高人保护,那位高人似乎察觉到了我在调查她。” 挥了挥手,赵阙让这位云雀回去休息。 真按照秦轩之说的,言华上境就是青石城的武学之巅了,哪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现在看,青石城像是处在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静的表面下,复杂的很。 所谓的四大商会,也就是个玩笑而已,上不了台面。 杀了地支榜第十一人高津以及他的狗腿子,另有位潜藏在暗中的高手,等待赵阙露出破绽,希冀把他一击必杀了。 大夏朝廷内,寒山王朝那,有那么多的敌人,赵阙带着李木槿离开西塞,他的敌人们得笑的合不拢嘴,只要不是在兵营里,有无穷多的机会,能让赵阙万劫不复。 时间尽管不在赵阙这一边,也一定不在潜伏在青石城的那位高手一边,毕竟,他被八相龙蟒反噬的秘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而稗官野史记载的,拥有八相龙蟒的强者大多英年早逝,赵阙跟他们比较,还是年轻的几岁。 但凡不是到那记载的年纪,多数人都明白,立下赫赫战功的赵勾陈,还能做太多令他们难受的事情。 比如,自知要被八相龙蟒反噬,孤注一掷的带兵扫平寒山王朝几个重镇、巨邑;在朝廷掀起巨大的波澜,令和他作对的政敌,下场凄惨…… 赵阙拥有神通八相龙蟒,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而除此之外,青石城的暗流涌动,牵扯到朱衣袖。 此番赴宴,赵阙便是想从朱衣袖的口中得知,她在打着什么算盘,要在青石城谋划什么。 原本以为,至青石城看望姑姑,只是一件了却心愿的事,却未曾想,这里是个漩涡,赵阙得需要分辨清楚,漩涡里隐藏着什么,等他走后,会不会对姑姑的生活造成影响。 姑姑,才是他答应前去赴宴的根本原因。 其他的人或事,在赵阙心里,不值一提。 北城门热闹。 许多附近的百姓围在道路两旁,注视着进城的少女。 少女涂抹着胭脂,鲜艳如血的大红衣服,红花鞋,哼着童谣。 大摇大摆。 不理不睬窃窃私语的百姓。 只管背负着红缨枪,颠着脚,不时蹦蹦跳跳。 今日,青石城来了位,红衣红鞋红缨枪的姑娘。 赵阙仿佛心有所感,望向北城门方向,轻咦了声。 与姑娘差不多时间进城的,还有位啃着鸡腿满手油的邋遢道士。 道士腰携长剑与拂尘,随手扔掉鸡骨头,问道,这里是青石城吧? 百姓点点头,指着城门,道长进来时,没看见青石城三个字? “哦,本道长不识字。” 原来是位不识字的道长。 “这里就是青石城西城门。” “好,本道长找了几日,终于到了青石城了,无量天尊!” 宣了句道号,优哉游哉。 已到了余平宅邸前的赵阙,低声笑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宅邸两位扈从,一人引领赵阙进府,另一人跑去告知余平。 大厅早就布置好。 余平在前,朱衣袖和锦娘在后。 见到了赵阙,齐齐拱手:“见过辅国大将军。” 赵阙笑着停下脚步,目光打量了几下锦娘,锦娘感受到赵阙在看她,不禁抬起头,妖媚一笑。 单论妩媚,朱衣袖不及她。 赵阙越过保持着拱手弯腰的余平,轻轻点了下锦娘的额头,说道:“秦轩之死了,你恨不恨我?” “自然不恨,我与秦轩之萍水相逢,哦,改了他些许的记忆,令老儿把我当做珍宝爱惜。” 赵阙听闻,顿时长笑:“从秦轩之那儿,得到了什么?” “当然是青石城的风吹草动。”锦娘咬字清晰,像生怕赵阙听不见。 走进客厅,折身瞧着三人:“好啊你们三人,将我的行踪打探的一清二楚,既然我来了,说吧,目的是什么?” 朱衣袖轻声道:“大将军饿了吧?咱们边吃边说。” 赵阙点点头:“起身吧,不用再弯着腰了,入座,本将此行前来,为的就是让你们说真话,青石城风声鹤唳,我也十分好奇,此地到底有何事要发生!” 余平作为宅邸主人,连忙安排几人落座。 赵阙在上首,朱衣袖次之,锦娘再次之,他在最后。 春夏秋冬四位雨花楼清倌人,在屏风后,奏曲助兴。 佳肴美食。 锦娘稍坐一会儿,便来到赵阙身边,为他斟酒,粉红色的薄纱衣裳,隐隐约约可见肉色,挨着他近,香气扑鼻,近乎娇.喘的热气不论是哪个男人,都要热血翻涌。 赵阙不以为然。 任凭锦娘使劲卖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朱衣袖首先提及:“赵将军,我们得到确定的消息,前礼部左侍郎的幼女谢葵,过不了几天便会经过青石城。” 赵阙端起酒杯的手,乍然骤停。 前礼部左侍郎的女儿谢葵! “谁护送她一路至此?” “是一位少年,少年的身手大为古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总之是恰巧胜过敌手一筹!” 赵阙把酒杯放在桌案上。 身边挨着他的锦娘,从始至终察言观色。 “你们居然为的是谢葵,不怕掉脑袋?” 朱衣袖霎时笑了:“下棋快下到了中盘了,怎会怕区区掉脑袋啊!” “前礼部左侍郎谢之维死谏于金銮殿,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他临死咆哮的那句,‘天子失德,文臣当以死谏规劝’,被有心人利用,几乎动摇了朝廷根基,京城杀了一批人了,不乏满门抄斩的大臣,我劝你们收手,不要插手这潭浑水。” 第二十二章 原来不是清倌人 郡丞余平瞠目结舌,浑身无力的离了座位,一屁股坐在地上。 锦娘笑呵呵的说道:“余郡丞,你现在要退出,可就太晚了。” 余平颤抖的不像样子,哆哆嗦嗦一会儿指着朱衣袖,一会儿指着锦娘:“你们……你们当初与我说,要在青石城等个人,大将军来了,你们又要挟我请大将军赴宴,但是从没有告诉我,你们居然敢插手谢之维的案子!” 好不容易撑着地站起来,余平就要走出客厅,嘴里嘀咕着:“我要上报!我要上报!有人谋反!” 朱衣袖冷眼相待,出声警告道:“余平,走到此步了,要是朝廷知晓了,你仔细想想,你一个小小的郡丞,能不能求活?!” 余平刹那停住,转身,睚眦欲裂看着她:“你……你你你你这个臭娘们,敢害我!!” “有趣!余平,你可是事先答应了条件,按照我们的吩咐,我们会让你在官场上再进一步!” “那时你们给我灌了迷魂汤,是我一时糊涂才答应你们的!” 锦娘妩媚笑道:“难不成,不是我们向你证明了,我们有能力将你升迁至南扬州城做官,你才一口答应下来的?怎会又成了我们给你灌了迷魂汤了呢?!” 赵阙诧异的瞧着锦娘,他实在未曾料到,锦娘和朱衣袖的背后势力,居然这般手眼通天!可以让余平升迁至州城! 朱衣袖起身,优雅的朝赵阙下跪:“锦衣娘朱衣袖,见过赵将军!” 锦娘挪了几步,同样跪下:“锦衣娘段锦,见过赵将军!” 赵阙重新拿起酒杯,抿了口,哈哈大笑:“原来是锦衣娘的两位姑娘啊,锦衣娘的大名即便我在西塞,都偶有耳闻,没想到,今日竟然看到了两位锦衣娘,你们实在好手段!谢之维一年多前死在了金銮殿上,你们算计了如此之长的时间啊!” “赵将军,衣袖本就是青石人士,曾在七年前的城门口,目送赵将军骑着枣红色瘦马,远行西塞。” 朱衣袖抬起头,神采奕奕的注视着赵阙。 “就是不知,赵阙是赵将军的本名,亦或赵勾陈才是。” “当然是赵阙,你在青石城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妾身打听过了,而且打听到了赵将军在青石城,使用过的两个化名,一个是襁褓时叫做赵雍,一个是四岁时叫做赵道临。而赵阙,是在居巢书院读书时,才使用的名字。” 赵阙夹了口菜,似是不在意:“课业做的不错,还有什么?” “只有如此了,我们打算追寻您和您姑母,为何流落到青石城,线索却中断了。” “何时打探的?” “两年以前,知道大名鼎鼎的赵勾陈是青石出身的时候。” 赵阙问道:“锦衣娘的首领是谁?” 朱衣袖咬着下唇,摇头不说。 “罢了,你们啊,嘴硬,我知道的,京城里曾有位锦衣娘进了天牢,百般酷刑用了个遍,到死都没说一句话。” 段锦顿时阴沉了脸,一字一句道:“她是我师姐。” 余平咬牙切齿:“我豁出去了,跟着你们肯定是死,主动上报或许能活下来!” 赵阙瞥着他,嗤笑:“我现在便杀了你呢?” 余平呆住了。 转瞬噗通跪下来,话也不说了,一个劲的向赵阙磕头。 “行了行了,磕头有个屁用,老老实实的待在一边就行了。”赵阙不屑道。 哪里都有阴谋家。 如今想来,刘井水给赵阙引荐余平,或许另有不为人知的算计。 “赵将军,话,我们已经挑明了。”化名锦娘,实名为段锦的妖媚女子,轻声道。 她给赵阙见底的酒杯,斟满酒,揉捏着他的肩膀。 呵气如兰。 赵阙突然大笑:“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将是当今天子的辅国大将军,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蛊惑本将插手前礼部左侍郎谢之维的案子,该当何罪?况且,尔等又是锦衣娘的人,我一句话,就能让秘部把你们连根撅起,断了你们的布局!” 朱衣袖神情骤变,痴呆的注视赵阙。 锦娘急骤喘息。 少许。 朱衣袖回过神。 赵阙此话,实在太有份量了,一位辅国大将军,若是动用朝廷的力量铲除整个锦衣娘,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真要这般,赵阙何苦需要废话那么多?扭头便走就是了。 还要,怒斥余平,压下了他的鱼死网破!说明,赵阙心里有一副不为人知的算盘! “大将军,是我们失心疯了。”段锦率先开口。 朱衣袖心有触动,补充说道:“如果大将军助我们救下谢葵,锦衣娘的全部人,会为大将军所用!” 赵阙冷冷瞥向她,“你又不是锦衣娘的首领,说话管用?” “我……我我们已经向上面询问了,上面同意。” 赵阙又笑:“我开始好奇,谢葵除了是谢之维的女儿,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居然让锦衣娘不惜一切代价的得到她。” “大将军,其他江湖人士是要杀了谢葵,而我们是保护她,活下去!” “锦衣娘心善至此?” “谢之维关心百姓疾苦、为民请命、舍身死谏!‘天子失德,文臣当以死谏规劝’,此言感天动地!可歌可泣!锦衣娘心存良善,想要为大夏万万百姓,留存谢之维唯一的骨血!大将军,绝不能让我辈真正的读书人,连血脉都断绝了啊!!”朱衣袖感伤请求。 赵阙仿佛不为所动:“凭什么,把我救你们,等同于救谢葵啊,我完全可以不理你们,自己去救谢葵。” 段锦笑了。 不禁稍稍增加了些力道,为他揉肩。 “您是当朝正一品辅国大将军,金印紫绶,如果您收留了谢之维的独女,天子该如何看待您呢?” 段锦的话,不言自明,只有赵阙帮助锦衣娘救下谢葵,才是真正救了谢葵,否则,辅国大将军要与社稷作对吗? 赵阙微不可查的点头,该怎样去做,当他听到朱衣袖和段锦的真实目的,是救谢葵的时候,便有了计较。 还有一事不明。 他问道:“锦衣娘为何在青石城盘算这事?” 朱衣袖与段锦互望了一眼,终于如实道来,不再假中有真,真中有假:“无数高手追杀谢葵,小姑娘全凭身边少年保护,才能辗转多地躲避追杀,锦衣娘通过多种手段,告知他们,只有去往东海才会彻底甩脱追杀的高手。” “青石城是必经之路,我们为了以防万一,临时变更了计划,就在青石城接走谢葵,用一招狸猫换太子!没成想,消息走漏,不仅江湖上大批高手正在前来的路上,朝廷的鹰犬也布下了天罗地网。” “赵将军,谢葵如今九死一生,我们只得硬着头皮,把计划继续下去,再无退路了。” 北城门的红缨枪姑娘,西城门的不识字道士,两人能让赵阙感受到威胁的气息,可见事情的棘手程度。 “东海广袤无垠,出海躲避在某个海岛上,谢葵确实能逃过一命。”赵阙评价道。 “赵将军正解。” 站起身,他问道:“谢葵什么时候到青石城?” “快则四日,慢则十日。”朱衣袖说道。 赵阙点头,右手轻点了下余平,一缕真气,转瞬即逝,没入余平的身体。 余平滚地惨叫,约莫半刻,方才平静下来。 他满头大汗的惊恐看着赵阙。 “炼气士的隐秘手段,我懂一点,不要与我耍小心眼,否则,你想上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写成奏章,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余平慌忙匍匐在地,一动不敢动,唯有下巴触地,认命的点头:“是是是,谨遵大将军的命令!” 朱衣袖着急的拉住赵阙衣袖,如那日雨花街一般:“大将军,雨花楼的目盲小厮叫做骊龙,为他起名的乞丐,有些古怪。” 赵阙面无表情,道:“他对我没有杀意。” “将军见过那位乞丐了?” 再不停步,赵阙出了客厅,留下句话:“要想多活几年,少动用你的手段,一次两次反噬不当回事,迟早有令你吃够苦头的时候。” 当赵勾陈的背影消失,客厅屏风后,春夏秋冬四位清倌人,乍然停奏乐曲。 段锦蹲在余平的身旁,体内真气源源不断渡进他的体内:“余郡丞,锦娘从小就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为了以防万一,锦娘在您的体内施加了一道禁制,只有乖乖听我的话,让我不会担惊受怕,您才能走马上任州城,继续苟活下去。” 春夏秋冬四位姑娘怀抱乐器,自屏风后走出来,分立四角,真气布拢客厅,小心翼翼的严阵以待。 朱衣袖看向屋外,不远处房檐上,曹经络神色复杂,垂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的身后,一位老者,负剑,飘然似仙。 丫鬟小环,手指缠绕着捶到胸脯前的青丝,瞥头注视着赵阙离去的方向,目光炯炯有神。 而。 赵阙如无事发生,在集市上买了些礼品,又买了些热乎的吃食,打道回家。 朱衣袖口中有多少实话,段锦说了多少谎话,他并不在意。 所在意的,是谢葵身边的少年。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辗转多地,护送谢葵平安无事快到青石城。 来多少江湖高手,秘部亦或绣衣使者派来何等境界的强者,锦衣娘布局有多深另有多少真话未曾与他说,全都不是关键。 真正的关键,就是那少年。 “怪不得江湖自古勾引了无数英雄好汉,这般戏码,文人笔下肯定是写不出来的。” 忽然驻足。 从这里看向桃夭山,很是清晰。 落日之下,为山上的居巢书院镀染上了昏黄。 一拖再拖。 该去看望吕清臣了。 一块带上齐笙的那一份感谢。 第二十三章 风情万种不过是眼角眉梢 回到家中时,已然天黑了。 感受到温度又升高了,赵阙心里暗叹,秋老虎还是不好打发,一停下雨,便又作威作福了。 “余平请你赴宴,说了些何事?”李木槿手里捧着一本市井小说,看的津津有味,听见赵阙的脚步声,开心的抬起头,问道。 赵阙走过去翻了翻书皮,书名叫做《小市杂闻》,讲的是小摊小贩的故事。 “书是哪来的?”他问。 李木槿指了指敲打算盘的赵雅:“姑姑为了不让我无聊,从书柜里好不容易扒出来的。” “写的是青石城摊贩吗?” “一部分吧,我刚看了几页,听姑姑说,除了青石城,还有南扬州另外几个繁华的城镇,写作者是位穷困潦倒的说书先生,临死前将草稿交给了一家书铺,书铺掌柜觉得,故事平淡里多有传奇之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就令伙计们出版印刷了,但是,向外兜售的时候,识字的读书人们觉得《小市杂闻》太过低三下四,他们这些身份尊贵的读书人不应该看这种书,销量不好,姑姑给城内的一位书铺掌柜夫人,做簪子时,偶然看见,带回家无聊时翻阅。” 李木槿手指沾了点口水,翻了一页。 而赵阙待她说完关于书的前因后果,把去往余平府上做客的经过,细说了一遍,吩咐李木槿去告诉身在青石城的云雀,放下手中的事,关注谢葵以及护送她少年的事。 李木槿吞咽唾沫,不自禁往嘴里塞了块糖,她的青丝被赵雅重新梳理,不知比她自己梳理的好多少,赵阙啧啧称奇。 “赵将,我们真要插手谢之维的案子吗?您一定要考虑好!” 赵阙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谢之维的案子连平度王都折在里面了,何况没了兵权的我了,放心吧,虞王和兵部的几个老家伙,好好的在朝堂上当不倒翁,我在朝堂上就没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虞王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惹恼了端坐皇位上的天子,有的是人,想要虞王死到骨头渣都不剩。” “不是还有我吗?”赵阙又把话说回来,“没了兵权,西塞那儿,就算是林朝天暂时坐镇,他们那些人真当我调不动西塞军了?” 上一句是自嘲,这句才是真话。 李木槿翻了翻嘴里的糖块,将甜甜的口水,咽下,仔细想想,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赵将!你又在戏耍我!” “哈哈……这事有趣的很,快快通知到各位云雀吧。” “得令!”她,抱拳。 赵阙坐在李木槿的位置上,拾起《小市杂闻》,翻到第一页,文笔普通,顶多有些灵动,故事倒是接地气,一看这位说书先生就对市井了如指掌,一些小摊小贩常说的黑话,娓娓道来,让他都觉得有意思。 “青石城要发生大事了?”赵雅问道。 赵阙没有直说,换了个话题:“青锦商会的铺子,您看的如何了?” 契文都在这儿,云雀将近些日子的收成,汇报至赵雅。 赵雅愣了下,低头拨弄着算珠:“毕竟是青锦商会的铺子,名声在这摆着呢,有几家铺子不比雅阙珠宝铺差分毫,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姑姑过些时间,又得该换名字了。”赵阙说道。 “嗯,晓得了。” “青石城会发生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许伤及到无辜性命,姑姑安心,我会让人把您保护在兰桂巷的宅院那儿。” “我会照顾好自己,阙儿你忙你的就是了。” “明日我想去看看吕院主。” “七年了,院主曾帮助我们良多,你既然回来了,是应当看望他。” 算盘啪啪响,赵雅提起毛笔,记下数额。 随着夜幕展开,闷热稍稍减。 赵阙看了会儿书,走在小院子里,独自静神。 赵雅望了他背影一会儿,嘴角勾着幸福的笑,继续埋头忙铺子的账目。 这些日子,是她至为幸福的时光了。 而,赵阙捂住嘴角,身体微微晃动了下,迅速恢复正常。 手心里一滩血迹。 八相龙蟒反噬的凶猛,他体内的真气竭力镇压。 李木槿推开门,进到院子里,看到赵阙凄白的脸庞,心里咯噔了一声。 赵阙挥挥手。 她听话的点点头。 “吩咐下去了,云雀把收买来的人,布在了青石城周围的交通要道。” “嗯,一有消息,立即报与我。” “另有一件事水落石出了,花大价钱雇青衫派来杀我们的势力,为青石城三大商会,当中,李家出力最多。” 与赵阙所想的一致。 他亦是认为,雇青衫派这种三四流江湖门派,只能是青石城的地头蛇了,假如是他的大敌,青衫派连给他们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知道了,你在家里陪姑姑,我去走石街一趟,看看兄弟们。”赵阙道。 李木槿悄声道:“小心,城内多了些不明身份的人。” 赵阙嗯了声。 出了门。 街市并没有受到城内暗流涌动的影响,依旧热闹繁华。 倒是因为下了连绵几天的雨,又热了起来,很多百姓走出家门,在街市上玩乐闲逛。 如李木槿说的那样,街道两旁小摊贩前,多出许多生面孔,个个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有的半点不顾及,背负着刀剑,携带兵器。 从行人穿插而过,赵阙并没有主动感知,这些人的武学境界,他是青石城的普通人,走走看看,停在小贩旁,询问所售之物的价格,一番讨价还价后,苦笑摇头,觉得小贩给出的价格太高了,慢悠悠的走开,希冀小贩,叫他回来,按照他说的价钱,出售东西。 到了走石街,推开祝络所居住的那家宅第。 住在这里的云雀,单膝跪地。 赵阙令他们起身,不用多礼。 走进宅第的会客厅,密密麻麻的灵牌摆满了此间。 “赵将,这里有一千二百个灵位,其他兄弟的灵位,在旁边的屋内。”一位云雀恭敬说道。 话语里,不乏带着感伤。 赵阙默然不语。 接过香,点燃,后退三步。 两手中指与食指夹住香杆,大拇指顶着香尾。 平放胸前,香头平对一千二百个灵位。 随即,弯腰,举香至眉间。 他轻声念叨:“供养十方三世三宝,供养历年西塞战死诸将士,愿此香华云,直达三宝所,恳求大慈悲,施与众将士乐。” 然后去了另外一间房。 相同的动作,一样的言语。 赵阙深深叹了口气。 “赵将,众将士定然已知道,您为他们报仇雪恨了!” 他仰望无垠星空,轻声道:“祈望来生,能活在太平。” 默足许久。赵阙方离开宅第。 身后的云雀,齐齐单膝跪地恭送。 夜深了,街市的热闹告一段落。 赵阙忽然暗道一声坏了,他买回家热乎乎的吃食,放下就与李木槿说事情,更是没吃饭就让她去通知各位云雀,而他又到了走石街,吃食一定凉了。 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不过,也有八相龙蟒乍然反噬的原因,看似独在家里的小院安静待着,实则在调动全身真气镇压四龙四蟒! 街道的两旁,还有当街摆设桌椅的摊贩。 一些人出来逛街累了,坐在桌前,吃碗热乎乎的吃食,权当做夜宵,舒坦的很。 赵阙看过几本稗官野史一家之言,上面就有,大夏立国初期,夜市有着严格的规定。 后来,一度有文臣上奏,需要按照各地的传统风俗,对夜市解禁一些。 太祖或许被上奏的文臣,搞的焦头烂额,终是松了口,允许各地根据各自的情况,制定相应的治理政策。 这便有了青石城的夜市兴盛。 只是,青石官府明文布告,夜市不得超过子时一刻,若是有超过子时一刻的摊贩,必定重重责罚。 所以,青石城的夜市最热闹的时间,莫过于戌时,之后,亥时,摊贩们就得趁早收拾,省得子时一到,官府来人,捉了个“人赃俱获”。 眼下便到了亥时一刻。 青石的云吞面,有独特的口味。 背着红缨枪的小姑娘,肚子饿的咕咕叫,又没有打尖住店的银两,只好坐在街边桌椅,拿出仅剩的铜钱,小贩数了数,恰好够两碗面。 “吃两碗?姑娘放心,小的做的云吞面,实在地道!”小贩忧心的瞅了眼,被小姑娘立在桌边的红缨枪,赔笑道。 她仰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人生。 “就吃两碗吧,有香菜吗?” “有的有的。” “多放点,我喜欢吃香菜。” “好的,姑娘稍等,马上就出锅喽!” 恰好路过她的赵阙感觉好笑,红衣红鞋红缨枪,年纪不大,武学境界高到吓人的小姑娘,居然穷到这般地步了。 小姑娘扭过头,冲赵阙做了个鬼脸,脸上涂抹的胭脂可能是便宜货,眼瞧着刷刷的往下掉。 “盯着姑娘看,是在下冲撞了,为了弥补姑娘,些许银两不足挂齿。”赵阙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面。 小姑娘哼了声:“不要!” “为何?” “我不认识你。” “哦,在下叫做赵阙,敢问姑娘的姓名?” 近距离的打量她,有没有到桃李年华,赵阙不确定,也许在破.瓜之年,说不定。 胭脂遮掩住了相貌,涂抹手法看来相当生疏,有的地方过于厚了,有的地方还没涂抹到。 并且,她给赵阙的气息,极为的凌厉,如一杆无物不破的长枪。 重新看向赵阙,小姑娘握住了比她人还高的红缨枪,“你想死吗?” 赵阙没怕,做着云丝面的小贩,却吓的浑身一激灵。 “肯定不想死。” “那你还打听我的姓名!” “在下只是好奇,年纪轻轻,武学高到吓人,姑娘必定大有来头,不知你到这青石城做什么?” 小姑娘没有回话,反倒是观察了一会儿赵阙,松开了红缨枪。 小贩比哭还难看的笑着,将出锅的云吞面放在她的面前,小姑娘拿着筷子扒拉了几下,噗嗤噗嗤的吸溜起了面。 赵阙耐心的等着。 吃了快半碗。 她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凳子。 赵阙坐下。 “你吃吗?” “好,晚饭我也没吃,正好吃一碗。” 小姑娘埋头吸溜面,后又把碗里的面汤点滴不剩的喝干净。 “我请你吃了碗面,五两银子。” 他慢吞吞的吃着,点点头:“没问题。” “我叫做李子。” “李子姑娘,很高兴见到你。” “嗯,你对我没杀意。”李子自顾自的说道。 赵阙端起碗,喝了口面汤:“自然,我们之间无冤无仇。” “你很厉害,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还行,关键时候能派的上用场。” “你比我厉害,真动起手,可以杀死我。” “我不想杀你,只是好奇你到青石城来做什么。” “师父说了,我不能告诉其他人。但是,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杀气,所以,我就告诉你吧。”李子挑了个牙签,清理着牙齿缝隙。 赵阙好笑的看着她,他还是首次见吃云吞面还用得到牙签的姑娘。 “师父让我来保护一个人,最差的情况是不让她落在坏人的手里。”李子左右环视一圈,悄悄说道。 “保护谁?” “不能再与你说了。” 李子姑娘似乎觉得不太饱,让小贩再做两碗面,当然是用赵阙给她的五两银子来买。 赵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到缝衣巷大喊一声赵阙。” “你会救我吗?” “自然。” “我们无亲无故,你为什么救我?而且,我没有钱,长的也不好看。” 赵阙哑然失笑:“当做交个朋友,对了,你今年多大?” “不能与你说。” “哈哈……下次见,李子姑娘。” 临走时,赵阙摩挲了下,又放在桌面五两银子:“请你吃顿好的。” 李子没客气,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内心暗搓搓的想,山下还是好人多。 赵阙回头复又看了这位,红衣红鞋红缨枪,脑子好像也不太好使的李子姑娘,要是脸上不涂抹脂粉的话,他会再给五两银子。 这个时节,残余着花香,很是清淡,不如春季的新,没有夏季的浓,却独有回味悠长。 不识字的道士,盘坐在巷子暗处,拂尘横放在双腿,剑立在身,他注视着赵阙从眼前走过,五六丈时,方喊道:“小哥儿算卦不啦?” 赵阙抬手挥了挥:“回家睡觉去。” “好嘞,好人一生平安嗷!” “谢了,道长!” 快到家时,看见周欢羊被李木槿、姑姑两人送出来。 “赵阙,欢羊这丫头,大晚上的来送甜点,你送她回家。” 周欢羊披着月色慌忙摆手:“不了不了,谢谢赵姨,我也是晚上没事,在家里鼓捣甜点,感觉还不错,就给您送来一些。” 最终,赵阙没送她回家去,暗中让一位云雀护送左右。 进了家,赵雅数落他,一点都不关心女孩子。 李木槿表情无碍,只是斜挑了眼赵阙。 逗得他哈哈大笑:“说真的,所谓的万种风情,不过是女子的眉梢眼角。” 第二十四章 见人香 且将晚饭当做夜宵。 姑姑与李木槿没等她,两人早就有说有笑的吃完了,还剩了点,他吃了一碗云吞面觉得不饱,将收拾起来的吃食,拿出来,热也没热,囫囵吞枣的吃干净。 西塞军兵营的伙食,在大夏王朝中是排的上号的,这得归功于,赵阙成为西塞将主后,改善与周边州郡的关系,让地方的官员把时令蔬菜更多的运送至兵营,西部诸州郡,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都有自己的一套保鲜法,风沙河州运送到兵营的蔬菜,通过神奇的保鲜措施,可存放半月有余。 早上伺候姑姑喝了药,吃了姑姑早起烙的菜饼,赵阙便让李木槿拿着昨夜买的礼品,两人走一趟桃夭山上的居巢书院。 只是刚说出此话,就挨了姑姑一巴掌。 “你可是男子汉,怎能让木槿提这么多东西?” 他还能说啥,唯唯诺诺的对赵雅道:“姑姑说的是。” 李木槿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她主动将礼品递给赵阙,赵阙表现的非常情愿,一股脑提溜在手里。 礼品挑选的精细,有圣贤书籍,尽管知道吕清臣不缺这个,为了一表情谊,他还是买了,笔墨纸砚四样读书人的心头爱,肯定是有,再就是挑选了些昨夜周欢羊送来的甜点,拿去给吕清臣尝尝,另外青石城内的特色干果,他也买了不少。 从东城门出去,路途最为便捷,当地官府修建了直达居巢书院的道路。 城内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外乡人,丝毫不掩饰的在闹市里,谈笑风生。 赵阙故意把步伐放的慢,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如何如何厉害无敌,自己的门派怎样怎样大气、底蕴深厚…… 李木槿听的仔细,走了一段路后,她就嗤之以鼻了,都是吹牛皮的。 谢葵能吸引到,这么多的江湖人,也是十分新奇了,当中肯定有赵阙不知晓的缘故,朱衣袖与段锦两位锦衣娘,有所隐瞒,并未告诉他。 两人恰好路过李家。 赵阙暂且将礼品,交给李木槿,抽出她藏匿的丝缕刀,瞬间砍翻门口的四位护卫,踹开大门,走了进去。 李家的宅第大而豪奢。 踏进大门,就能看到院落角的水池与假山。 假山还有四字,“耕读传家”。 的确是,李家明面上不漏风不漏水,实际上拥有的良田,在青石城绝对可以排的进前三,雇佣的佃户上百人,算是有些善心,李家并未亏待这些佃户,逢年过节的送些吃的,即便收成不好的年岁,也不会太过压榨佃户的口粮。李家现今有读书出身的官员,官位最高的那位,已经是南扬州城的文学从事,被李家人津津乐道,广为传播。 顺手甩干刀身上的鲜血,赵阙看到转身就要跑的李家扈从,掂了掂丝缕刀,甩出去正中扈从的后心。 拔出刀,看也不看,抖了下刀身,震断扈从的喉咙,步伐停也未停,走进李家二进院落。 他不管李家对待自家的佃户有多好,只知晓,如果不处理李家,及其他雇青衫派的人,等他离开了青石城,李家一定报复姑姑。 李家扈从们,短时间内集结在一起,刀枪棍棒样样都有,个个神情惶恐,指着赵阙,并且随着赵阙前进,他们后退。 这些人,就是李家的底气了。 都习过武,对李家忠诚,寻常时候,如果有佃户闹事,可以迅速的镇压下去,所属的荣贵商会需要,他们也能充当上等打手,但是对付已在李家内部流传开的赵阙,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李家房子多,赵阙嫌弃他们挡路,随即快刀斩乱麻,几刀下去,人仰马翻,躺在血泊之中了。 再走一处院子,他持刀驻足了下来。 李家家主携家带口,齐齐跪在前面。 “赵大爷,我……我错了,您随便开条件,只要能让李家的香火延续下去,我全部答应。” 李家家主李存续快要吓死了,或者说,当听见青衫派上百号他以为的武林高手,死的死逃的逃,他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寝食无味。 想带着家眷逃命,但李家的家产俱都在青石城,李存续十分不甘心舍弃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思来虑去,浪费了许多时间,直到赵阙杀上了门来。 赵阙走到他们前方一丈之地。 妇孺孩童撇过头,不敢看他,压抑着哭声抽泣。 “直接就承认了?”赵阙显得诧异。 李存续擦了擦因恐惧流下的泪水,用力点头:“我就不该听信他们的话,开出大价钱邀请青衫派,来对付您!” 见赵阙未曾言语。 他赶忙说道:“我跟您说,当中都有谁……” “不必说了,我没兴趣。今日,路过李家,便上门给你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 原来,仅仅是路过。 赵阙压根没把他们当回事,想杀就杀,暂时没空,便留着,想起来时,再杀不迟! 反正这些青石城的权贵,家大业大,想丢弃家业逃命,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如此实力悬殊,李存续彻彻底底绝望了,甚至跪地发愣,脑袋里不知想着什么。 刀光乍然出现。 李存续的人头掉地。 吓的他身后妇孺孩童,站起来一个劲的拥挤后退。 叫喊声奇大,听的赵阙脑袋疼。 “闭嘴!”他吼道。 瞬间奇迹般的安静下来。 赵阙以李存续的衣服,擦干刀身上的血。 “剩下的人,谁主事?” 一位中年男人,颤颤巍巍的走出来。 赵阙以刀尖指着他的鼻子:“告诉其他人,要想忏悔,散尽家业于青石百姓,否则,赵某人亲自登门,见一个杀一个。” “……” 谁也不敢出丁点的异响。 “包括你们李家!” 赵阙再也看也不看表情各异的李家人,携刀离开李家。 不过,刚走出没几步,便有一位小男孩站出来,让他等等。 小男孩话一出,可就把李家人吓的够呛,呼吸都喘不上来了。 “赵大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们一定按照您说的,告诉其他人!” 适才那中年男人,噗通跪下来,笑的极其难看,没等小男孩说出什么话,他便哆嗦的不成样子。 赵阙转过身,看了小男孩几眼,“你说。” “我叫李纲,等我长大了,可以找你报仇吗?” “当然可以。” “去哪里找你?”小男孩李纲一本正经的问道。 有几位李家妇人疯狂拖拽小男孩,可他执拗的站在原地,涨红着脸,一步不退。 这是个好问题。 当小男孩长大后,要报仇,赵阙他自己在哪里? 赵阙深思了许久,方才留下此话:“不需要问,我会在哪里。等你长大后,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我在哪了。” 是啊,若他成功渡过八相龙蟒的反噬,定然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失败身死,也不需要刻意询问赵阙在何处,随便向世人打听打听,便了解了…… “我会报得此仇!!” 李家人堵住小男孩的嘴巴,不许他说话,可,他嘶哑的吼出。 赵阙轻笑,喃喃自语:“那你此生,没有机会。” 出了李家门。 将丝缕刀丢给李木槿,她随手归鞘。 问及赵阙在李家,如何处理李家人。 赵阙说道:“送给他们一桩可遇不可求的忏悔。” 李木槿好奇。 他缓缓说道:“积罪尤多,今既觉悟,尽诚忏悔。” 李木槿突觉此话,在哪里听到过。 赵阙离开后,李家人没闲着,李存续的嫡系家属,收拢他的尸首,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棺椁里,剩下的人,依次去劝说雇了青衫派上百号门人的,青石城权贵富人。 这事,青锦商会之外的三大商会,具有所为。经此一事,想必,在南扬州商界,赫赫有名的青石城四大商会,该烟消云散了。当然,新的势力,在他们的尸体上,将会站起来,继续从事他们曾经的所为,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朱衣袖和段锦结伴出行。 手里拿着依旧红艳的茱萸。 段锦娇媚,吸引周围行人的目光,来此的外乡人更是上前交谈,结识她这位媚到骨子里的美人儿。 只是,两人的身边多了几位新扈从,武学境界最高的那位,高阁上境。 人间六境,点卯言志,登山开始,言华出拳脚,高阁成气候,小隐市井半快活,大隐天下独自在。此般顺口溜,对应,点卯、登山、言华、高阁、小隐、大隐,六个武学境界。 高阁上境的武夫,亦或是炼气士,在江湖上,已经成了气候,没再有人轻视,就算有那,六境之上的三境半仙武夫坐镇的大门大派,高阁武夫,同样是门派里的嫡系精锐。 那些骚扰段锦的外乡人,被这看似瘦骨嶙峋,实则力气极大的武夫,一手一个全都丢了出去,要是砸在了小贩的摊子,段锦笑呵呵的送出银两赔个不是。 朱衣袖不为所动,往常眉角尖的忧虑,荡然无存。 两人过了条街,看到赵阙,段锦神态兴奋,远远施了个万福,高喊:“见过赵家公子。” 赵阙大笑一声,举着礼品朝她们挥挥手,带着李木槿出城去。 绿叶、野花仍旧保持着夏季时的模样,郁郁葱葱的不像话,李木槿把礼品交还给赵阙后,一身轻松,采摘野花抵在鼻尖轻嗅。 “这花叫什么?”她问。 赵阙认真回复:“见人香。” “啊?” “野花名便叫做见人香。” “好奇怪。” 赵阙没觉得奇怪,当地的野花,多有市井读书人,搜肠刮肚,给起个文绉绉的名字。 就像这见人香,为它赋名的书生,曾给一位大家闺秀写过一首情诗。 “自从别欢后,叹音不绝响。黄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 第二十五章 一件小事? 桃夭山和其他山脉相比,实在像是稚子,若不是坐落山腰的居巢书院,半点都不会引得青石百姓,多看上一眼。 自山脚修建好了石阶,依次登高。 赵阙和李木槿挑选的时间刚好,书院的学生都已进了学塾,学习课业,给予两人边登山,边欣赏立于石阶两旁的石碑。 石碑年代各不相同,越离居巢书院近,石碑便越久远。 在其他地方,书院前立石碑,总归是不吉利,但是居巢书院反以为荣,毕竟,石碑上所写碑文,俱都是当时天下一等一的大儒和雅士、达官显贵。 有那“学道爱人,自昔弦歌不辍。守先待后,于今俎豆常新。” 还有那“座中谈论人,可圣可贤,必须好古发愤。日用寻常事,即兴即天,勿要切己精思。” 赵阙给李木槿指出一块石碑,念着上面的碑文:“宝案凝香,图书陈道法。仙台丽景,晴雨验耕桑。” 李木槿问道:“这有什么奇特的?” 赵阙说出其中玄机,笑道:“传说,此两句碑文是前朝某位天子所留,石碑在前朝破灭南扬州战乱之时,割据此地的贼首,怕这石碑冲撞他气运,命人撅起丢进山沟,贼首被一伙义军斩杀后,那时居巢书院院主,带着学院学子,满山沟的找寻石碑,终于找到……” “要说石碑如此尊贵,怎么离山脚这么近?” 赵阙哈哈大笑:“还能如何?前朝气运散尽,大夏代天而立,居巢书院当然是怕又惹恼了新的天子。” “我不信天子的肚量这么小。”李木槿摇头。 “迄今为止,居巢书院即将掉出大夏一百零八座书院了,出过十几位州牧、州刺史的书院,未免太寒酸了一些。” 她忽然娇笑:“还出过一位当朝辅国大将军!” 赵阙愣住了,点点头,还真是如此。 “那些人,就不想着建设书院?” 他道:“怎会不想,碍于局势。当朝太祖在南扬州新建四座书院,你以为是制衡谁的?哪座书院,还能让太祖亲自打压?” 居巢书院每况愈下,书院里的夫子也是着急的不得了,然而,教出去做官的学生,谁敢忤逆当朝太祖的意思?就连青石城的权贵富商,集资修整书院时,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得罪了哪位大人物,降罪下来。 反倒是现任院主吕清臣,市井百姓但凡交上一些学费,便能把稚童送进书院读书,凭着积少成多的学费银两,率先在书院内,把快要倒塌的建筑,整修的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可书院的夫子觉得,吕清臣太过大胆,生生把他的举措,只局限在青石城。 圣人虽说有教无类,但,夫子们看不上百姓交的那点银两,跳脚痛骂吕清臣,一肚子学问,却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至于他改变的书院风貌,便一概看不到了。 “居巢书院能否破局?”李木槿问道。 毕竟是赵将出身的书院,她还是十分看重的。 赵阙摇摇头:“世田书院、集贤殿书院、阳山书院、毓秀书院,如四座巨山,坐落南扬州四方,且在书院排名之中,越来越高,银两全无、生源稀缺的居巢书院,想要与它们抗衡,无异于痴人说梦。” 踏了踏脚下的石板,七年前,他和齐笙多少次蹦蹦跳跳的踩踏过? 实在记不清了,却有一件事,令他记忆深刻。 他携着齐笙的手,清晨来书院,恰逢宿醉过后的吕清臣,蹒跚上山。 吕清臣醉眼惺忪的指着向他问好的赵阙,一语中的:“读不成贤人君子,倒读成了个将门武夫。” 多年后,思及此,赵阙深以为然。 他在书院的藏书阁,翻阅兵书,如身临其境观看场场鏖战,见青石城内武夫挥拳踢腿,脑子里全是怎样施力才最具杀伤…… 真正上了战场,刀兵无眼,绝境里,总能找出生路,将位如脚下石阶,渐次登高,赵阙对于兵士,更加如臂使指,再加八相龙蟒辅佐,短短七载,他就成了辅国大将军,风头一时无俩。 到了书院正门前,李木槿拽了拽他的衣袖,赵阙如梦方醒,深叹一口气。 岁月匆匆,人力有穷尽,能奈何? “两位找谁?” 门内转身出来一位年轻青衫儒生,恭敬询问。 礼仪不卑不亢,彰显出了身为居巢书院儒生的气度。 赵阙瞄了一眼,大门两边张贴的对联,已经从“学者当以天下国家为己任;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更换成了“虽富贵不易其心,虽贫贱不移其行;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 还之以儒家礼仪,赵阙说道:“七年之前,我曾在居巢书院读书习课业,重回故乡,想当面答谢吕院主,当年对我的培育之恩。” 年轻的青衫儒生笑容腼腆:“原来是师兄,敢问师兄的名姓,我好通知于吕院主。” “赵阙。” “好,在下现在便去告知吕院主,至于院主见或不见,稍候我再答复师兄。” “那,赵阙便叨扰了。” “师兄稍等。” 儒生转身提袖,一席青衫快速远去至居巢书院的柏树、杨树之间,脚步看着有些凌乱,仿佛突然起了心事。 树皆有百年之龄,五六小儿合抱之粗。 七载之前,在此求学时,赵阙时常站在树下,仰望树冠。 李木槿低声问道:“吕清臣见不见我们?” 赵阙轻轻摇头不知。 见是缘分,不见是本分,毕竟一书院院主,日常十分忙碌,教授的学子茫茫多,不太可能为了单单赵阙两个字,就放下手头的课业,专门相见。 “那我们还来拜访?”李木槿气鼓鼓的说道。 她的心情可以理解,两人的身份地位,放在西塞,举足轻重,何人胆敢轻视? 赵阙笑着解释:“总归是到了,才能知道答案,身处家中,可什么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约莫过了两刻钟。 青衫儒生快步赶来,看着两人笑道:“吕院主碰巧有空闲,二位请跟我来吧。” 赵阙点点头,提着礼品随身在儒生后。 “师兄可以叫我,孔风翰。” 赵阙笑了下,没说话,一路上打量着景致依在、依人却不见的书院。 朗朗读书声,悦耳动听。 伴随着吹过耳旁的清风,使人心旷神怡。 走过几道门扉,能够清楚的看见,俱都破败,残留着时光痕迹。 而在赵阙的印象里,他在居巢书院求学时,院落间的门扉、拱门,还不像现下看的这般陈旧。 也许当时,年幼无知的他,并不理解个中三味。 吕清臣一身洗的发白的布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消瘦。 赵阙注视着这位过了中年的儒士,他站在树荫底下看着他们,透过枝叶的阳光,照射在他白了一半的头上,双鬓已经尽数白了,几许白发随着清风飘荡,目光炯炯,看不到任何的疲态,甚至比那日光还要刺眼。 相貌普通,平平无奇,但就是眼前之人,曾闹出天大的风波,若不是有数位大人物作保,他也不会狼狈到这居巢书院做了院主,只会身首异处不能苟全于世。 “学生赵阙,拜见先生!”赵阙提着礼品,勉强拱手弯腰。 吕清臣微眯双眼,上下审察着他七年前的学生。 之后,轻步走到赵阙的身前,将他扶直身体,仰着头,继续看着比他高出一头的学生,满意的嗯了声。 “风翰你去忙吧。” “是,先生。” 吕清臣的嗓子似乎略微干燥,嗓音沙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阙,你不必在意孔风翰对于你身边女子,所起的心澜。” 赵阙同样观察着吕清臣,低笑:“他是先生教授出来的学生,内心再如何的波澜不宁,表面的礼仪还是做到位了,并无冲撞之举,请先生放心,些许小事,赵阙还不会随意打杀他。况且,孔风翰体内的浩然真气,十分让人吃惊,赵阙没想到,没落的居巢书院竟有这般天才。” “是啊,风翰读书、修炼,样样出色,不过我把他困守在书院之内,学了一大堆圣人道理,却降伏不了自身的心猿意马,或许,过几天,我就得考虑放他下山,入世经历一番红尘跌宕。” 吕清臣接过赵阙携带的礼品,扫了几眼:“不错,你挑选的俱都是我心爱之物,跟我来吧,就凭这些礼物,就得请你们二人喝几杯茶水。” 李木槿听的云里雾里,既来之则安之,她躲在赵阙的背后,跟着神秘的居巢书院院主进了屋里。 家具简单至极。 不用吕清臣招呼,赵阙坐下,帮他泡茶。 “数数日子,七年多了,你能回来,我还是很高兴的。”吕清臣低头看着茶水,开口。 赵阙感伤道:“可惜学生没能将齐笙带来。” “时也命也,凡人岂能随意更改?”吕清臣问道。 赵阙拱手,郑重道:“学生自知心如死灰,可一见先生,不知七年里发生了何事,先生居然比学生更加的心如死灰?” 吕清臣嘴角带着笑,眼神清亮:“七年里,教书育人,布置课业,教授我看好的学生儒家浩然之气,何曾有丁点不顺心的事?即便有,那也是齐笙病重之时,我没有选择下山,你可知原因?” “学生知道,齐笙的身份不简单。” “是啊,当时我就感觉到,青石城内有大高手出没,且意图保护齐笙,所以,我选择了观望。” 赵阙激动询问:“先生可知,他们带着齐笙去了何处?” “一路向西,期间有官军护送,也许会经过州城。”吕清臣挥了挥茶水的热气,“据我所察,齐笙有一线生机,并非十死无生。” 赵阙起身作揖感谢,不过,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这点线索实在微不足道,但是也聊胜于无。 “喝茶吧,茶水热的喝,才好喝。” “是,先生。”赵阙顿了下,平视着吕清臣,“既然先生七年间并无不顺心的事,想必,先生很久以前便心如死灰了,学生不才,愿为先生做一件小事。” “一件小事?” “一件小事!” 第二十六章 先生 “帮我杀个人?”吕清臣笑着问道。 赵阙顿时大笑:“杀人对于我来说,太简单了,杀几个?” 吕清臣放在桌案上的手,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个?杀谁?”赵阙喝了口茶水,问道。 “马河川。”吕清臣仿佛看透了他,淡淡的说道。 赵阙抿嘴一笑:“我也正好要杀他。” 马河川现今是吏部左郎中,正五品朝廷命官,与地方上的官员有着天然的区别,身处在大夏王朝的官场上,在朝廷里任职,跟各地地方官对比,即便官阶相同,自身上就高人一等,况且马河川是吏部的红人,处在左郎中这个趁手可热的位置上。 他到南扬州,就算是州牧、州刺史此等封疆大吏,也得好生伺候着且听候调遣,相当于钦差大臣。否则,马河川回京只要说上几句坏话,他们就得头疼脑热,赶紧让人打点,省得小事拖成大事,一道诏书下来,官帽子丢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吕清臣略感诧异。 马河川为人低调,他知晓身在吏部,一举一动被人监视着,便事事万分小心,朝堂上都知道,马河川正值壮年,而吏部尚书已经老态龙钟,他或许是今后吏部尚书的热门人选。 六部尚书之中,官员常称,吏部尚书为六部尚书之首,毕竟,吏部负责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弹劾等,实在位高权重,但也有人不同意,说是礼部尚书才是六部尚书之首,天下官吏尽是读书人,礼部又执掌祭祀等重事,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礼部想不出风头都难。 这也是,礼部左侍郎谢之维死谏于朝堂上,会产生如此之大风波的原因之一,身为礼部左侍郎,本就惹人注目,又闹出这么大一件事,听说,当日怒喊“谢之维,你想死没人拦着你”的天子,事后也觉得倍感棘手,只能杀了一批又一批人,希冀把此事的余波,以屠杀的方式镇压下去。 “马河川只需小心翼翼多走上三步,便能坐在吏部尚书的大位上,先生,我可不想如此一人,留给天下啊。” 随即,赵阙把祝络的事,如实告诉吕清臣,至于另外的事,他隐瞒了下来。 吕清臣亲自为赵阙斟茶,一只手阻拦住李木槿想要代劳的举动:“我想要杀他,是为了私事。” “总之,马河川必须是个死人。”赵阙一定道,又问,“学生可否问一下,先生是从何处得知,马河川要到南扬州巡视的机密?” 吕清臣轻笑:“我自是有我的渠道,不过我挺好奇的,七年不见,你能成就如此地步,出乎我的意料。” 赵阙转动着茶杯:“不变强,我就要死。” “是啊,人生处处无奈,总不能事事顺心吧?” “除了马河川到南扬州巡视的这一条消息外,先生还知道什么?” 吕清臣站起身,说了句,与我去院子里走走。 赵阙和他并肩而行。 “原本是定在十月四号这一天,不知马河川是不是感觉到了此行的危险,改变了日期,往后拖延了,至今还没有定下来。”吕清臣道。 赵阙收到的云雀谍报,单单提及了马河川要到南扬州巡视,这一件事。不过,待马河川一经从京城起身,云雀便会立即飞鸽传信过来。而吕清臣的话语里,让人疑问,吕清臣在京城的通信人是何人?为什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这位居巢书院的院主,被书院老夫子跳脚大骂的儒士,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赵阙听后,脚步停下了,看着越加神秘的吕清臣。 他老了,白了半头,脸上的皱纹十分明显。 “怎么了?辅国大将军,赵勾陈?”吕清臣淡淡疑问。 赵阙失笑:“原来先生什么都知道。” “自然,你在青石城内闹出的事情,我听的耳朵里都起茧了。” “先生是蓬莱下境的武夫?” “哪有你说的这么高,我要是蓬莱境,江湖上盛传已久的天干地支两榜,早就想尽办法把我加进去了,试想一下,大夏一百零八座书院之一的居巢书院院主,竟有如此之高的武学境界,多吸引眼球啊。” “这么多书院的院主,并非没有境界高绝的儒士。” “对啊,人家势力深、大,我一个小小的居巢书院,如何胳膊扭过大腿?他们不想登上江湖榜,随便说句话,排列榜单的势力,敢不给他们颜面?我就不行了,只能躲躲藏藏,挨着书院夫子的骂。” 赵阙跟上他,笑道:“可自从先生接掌居巢书院以来,书院的改观,肉眼可见。那些老夫子,或许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夸赞先生,心里总归是承认先生,做的好的。” 顿了一下。 “据我所知,天干地支两榜之外,还有一个江湖榜单更加的权威,更加的神秘,上面的入榜高手,还有那山巅三境的大强者。” 人间六境之上的三个武学境界,有江湖人称赞为人间半仙,说是天极、安命、蓬莱三境的武夫,已然能够勉力开山蹈江,与那小说家笔下的半仙相同,亦是有人称,所谓的这三个境界,在修炼者的心目里,只算是一座大山爬到了半山腰,远远不足以称作半仙二字,这部分人称之为半山三境。 不论是半仙三境还是半山三境,之上,还有三个武学境界,神奇的是对于这三个武学境界的称呼,没有人有异议,俱叫山巅三境。 吕清臣笑说:“你现今是辅国大将军,尽管权不重,位却高,只要你想,振臂一呼,率兵马踏江湖都不是不可,在意区区江湖榜作甚?” 赵阙回道:“江湖还是有点意思的。” “怎么?想要扮猪吃老虎的走一遍江湖?” “既然先生提起了,此间事了,本将便如虎一般,趟一趟所谓的江湖。扮猪就算了吧,哪有这么糟践自己的。” “哈哈……你呀,我年轻时四处游学,经历了一番江湖,没甚意思,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都是老掉牙的书中故事,你会失望的。”吕清臣一挥长袖,转身带着赵阙、李木槿,回到屋中。 茶渐凉,他摇摇头,随手把旧茶泼掉,换上新茶。 他道:“适才你所说比之天干地支两榜还要神秘的江湖榜,是朝廷钦天监所列的。” 赵阙已有心理准备,没有感觉吃惊。 倒是将李木槿吓了一跳,她被赵阙救活后,就身处西塞征战杀伐,钦天监那般神秘的朝廷机构,只限于赵阙与潘季驯等人的交谈之中。 赵阙认同。 见吕清臣房内还有一盒放在窗台的茶叶,走去掀开盖子,嗅了嗅,随即笑呵呵的回来,自己给自己泡着喝。 吕清臣无奈,指着赵阙哈哈大笑:“茶是从山上采来的,就那么几颗茶树,我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平常从不招待客人,都是我自己喝。” “先生炒茶的功夫也是一绝,香气扑鼻。” 吕清臣笑道:“你这马屁,我坦然受之了。” 赵阙嗅了嗅鼻子,这茶香极对他的胃口:“钦天监有数位神秘莫测的炼气士?” “不错,我知道其中一位的真实身份?” “哦?何人。” “南青树。” 赵阙惊讶道:“传言,南青树在二十年前坐化在了一座道观内啊?” “你都说了是传言。” 赵阙似乎在消化此般秘闻,若说山巅三境的高手,行踪诡谲,不显于世,那么他敢肯定,南青树便是山巅三境的大高手! “钦天监奉旨为大夏养‘龙’,听知情人来信,大夏之龙瘦了几圈,你要是有心的话,过几年聚兵暴起,或许可改朝换代。”吕清臣不紧不慢的说出。 赵阙面色一紧。 李木槿的右手握在了刀柄上。 从吕清臣的嘴里说出这话,尤其还当着今朝辅国大将军,根本就是有谋反之心。 比杀那马河川,严重多矣。 赵阙拍了拍李木槿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紧张。 “先生的话,学生听进去了。”赵阙道。 吕清臣眯缝着眼:“当真听进去了?” “当真。” 随即,两人改了话题,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多是居巢书院的现状,以及他在书院读书时,与齐笙的妙事。 直到太阳落山。 吕清臣亲自送两人出书院。 望着延绵下山的石碑,这位几乎能够称之为老人的院主,拍了拍赵阙的肩膀:“你在西塞前线的事,我多少听说一些,可以走到今天,做的很完美了。” 赵阙拱手感谢先生的夸奖。 吕清臣幽幽叹了口气,郑重的说道:“你身体的问题,我也无能为力,找到沈石三,或许有救。” 沈石三就是沈神医。 赵阙神情寻常,对吕清臣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没有丝毫的吃惊:“生死有命,学生尽量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这才是我传授课业的学生。” “学生告退。” 赵阙余光瞥见,孔风翰站在一棵柏树下面,目送二人离开。 吕清臣似乎想起了一事,忽然开口说道:“钦天监收列了江湖所有能够威胁朝廷的高手,山巅三境的武夫、炼气士也概莫能外。” 走出没几步的赵阙转身拱手,又道声谢。 到了山脚,赵阙才对李木槿感慨道:“先生变了许多。” 李木槿挠挠头,不明白变在哪里,吕清臣给她的感觉是一位儒士,又像是有反心的逆贼,高深莫测,连马河川到南扬州一事,都了如指掌,这等手段,屈居快一百零八座书院末尾的居巢书院,仿佛小庙里坐着大菩萨。 “以前的先生,治学一事,引经据典,交谈里,皆是圣贤道理,而今的先生不再高谈阔论,只是心如死灰,对世间失望至极。”赵阙喃喃自语,“谢葵经过青石城,先生必定知晓了,可怜两位锦衣娘啊,算计了这么多人和事,蛰伏在后的黄雀,居然是书院院主。” “吕清臣到底在何等境界?”她问道。 赵阙想了下,断言道:“少说也是安命上境。” 青石城,藏龙卧虎。 “难道是谢之维的死谏刺激了他?” 赵阙优哉游哉的走向青石城:“只有先生自己知道。” “那我们还帮锦衣娘的忙吗?”李木槿问道。 既然赵将的先生,亦在等谢葵的到来,帮不帮锦衣娘,就成了一个问题。 赵阙理所当然道:“当然帮,莫非先生带回了谢葵,他就能一定确保谢葵的生命安全吗?” “为什么,我感觉,全不是好人?” “唉,人心复杂,哪有明确的好人、坏人之分啊?”他反问。 “对了对了,我们还没有询问,吕清臣为什么要杀马河川呢!”李木槿拽着赵阙的衣角。 赵阙沉吟:“何必再揭先生的伤疤。” 第二十七章 九春三秋 想起了那位看到李木槿,就心绪大动的孔风翰,赵阙嗤笑一声,幸好李木槿武学境界未到半山三境,无法估摸出人心异样,否则,恐怕当时就抽刀砍向孔风翰了。 李木槿自然是知道自己美,但是她有心里的小九九,如孔风翰这般的男人,敢对她起了情绪,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并且还在赵阙的眼前! 与她相伴多年,赵阙太了解她了,一些即便换做其他女孩子,羞于言齿的事,李木槿也敢向他直说,这些年赵阙表面上当李木槿的义兄,实际上又当爹又当妈,还当传授武学的师傅。 传授她武学的人,不单单他一人,但是论及重要性,没有人能比得上赵阙。 “孔风翰是个天才吗?”回城的路上,她荡着双臂,像孩子一般。 赵阙嗯道:“小隐下境的境界,已在巅峰,很快就可以更进一步,成为小隐上境了。搁在大门大派里,以他这个年纪,一定会被当继承人培养。” “他多大?” “与你相差无几吧。”赵阙瞧着李木槿,笑道。 她路都不会走了,开心的跳起来:“我可是大隐上境的武夫!” 右手的大拇指指着自己,得意洋洋。 李木槿没有任何的神通,却在武道一途上,一日千里,当初就连他和潘季驯、石金刚三人都未曾想到,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女孩,居然奇才若此。 赵阙习惯性的攥了下她的手:“你也是刚进入大隐上境不久,眼下也仅仅是刚走出了一步,要到大隐上境巅峰,还早的很呢。” “先生,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仅仅是《九春三秋》,连刀法也一骑绝尘呀?”大概是赵阙攥了她的手一下,李木槿蹦蹦跳跳的越来越高。 赵阙瞧着她的胸脯,暗道,要不要告诉她,以后表示开心,不要再蹦蹦跳跳了,实在不适合了。 “《九春三秋》近几天你修炼了吗?”赵阙最终没说出口,换了话题问道。 她似暖阳里的小蝴蝶,笑着说:“当然修炼了,一天不敢停顿下来,先生您说,我的真气相比刀法,差了一点,我便再不敢偷懒了。” 作为孤本修炼秘籍的《九春三秋》,创始于春秋年代,距今的具体时间已不可考,传说是位兵家大家所创,一度在乱世里战无不胜,以《九春三秋》修炼出来的真气,一缕就仿佛重如泰山,体内流转速度却奇快,一经引入战斗中,遇到比自己弱的敌人,横推过去就是了,对战比自身强的对手,又讲究排兵布阵、智谋百出,修炼出的真气觉得比其他人少很多,但是连绵不绝,像源源不断为前线补充兵员一样。 赵阙又拥有天赋神通八相龙蟒的霸道绝伦,两相叠加之下,威力直线上升,前些日子轻而易举砍杀掉地支榜第十一人高津,虽说高津太过高看自己,大意轻敌,然而在赵阙经受八相龙蟒反噬,接连掉境的情况下,仍旧是明证《九春三秋》与八相龙蟒配合,天衣无缝,所向披靡。 “可惜了,虞王还在西塞做将主时,交给我的《九春三秋》,只有‘九春’的真气修炼之法,没有‘三秋’的兵法、刀法、身法。”赵阙惋惜道。 那时,他作战出色,还未获封虞王称号的前西塞将主,亲自召见赵阙,见他没有合适的功法,便把偶然得到的《九春三秋》赏赐给了他,遗憾的是,秘籍残缺不全。 李木槿知晓赵阙心中有憾,旋即安慰道:“也许天意见先生适合修炼《九春三秋》,合适的时候,便会将残缺的一部分,主动送到先生面前呢?” 赵阙忽然哈哈大笑:“你呀,见我称呼吕清臣为先生,你也称呼我为先生了。” “在西塞,您本来就是先生啊!”李木槿被拆穿,鼓起了脸颊。 他在居巢书院读过几本书,尽管在兵营里,也钻研兵书,常捧圣贤书籍,离开了西塞,先生二字,他就有些担当不起了。不过达者为师,现今他已是辅国大将军,金印紫绶,坐镇西塞,取得辉煌战功,喊他一声先生,也算合情合理。何况,之前,兵部尚书亲自到西塞,带去天子圣旨,拜封他为车骑将军,就连虞王坐镇西塞时,都没有此等荣耀! “在西塞,别人偶尔叫我先生,你可是把我当做仆人使唤!” “哪有!哪有!我那时是不懂事!觉得,大哥哥你跟我才是最亲切的!” 赵阙摇头苦笑,联想到刚至青石城时,他竟要杀了她,顿觉心里无比惭愧,换了句话说道:“说起西塞,我竟有些担忧现今的状况了。” 林朝天代替他统领西塞军,不知道潘季驯、石金刚、陈麦岐他们,会不会和宠臣林仙鹿的这位宝贝嫡孙,冲突起了矛盾,没了他的镇压,这些傲骨十足、桀骜不驯的西塞将领,真能把林朝天给拉到马蹄下,踩成肉泥,管他是不是大夏王朝身份、地位都极为耀眼的冠军侯呢! “赵将,我们还有机会回西塞吗?”李木槿低声问道。 赵阙认真答道:“当然有,寒山国秋收有了粮食,今年春夏喂肥了马,迟早会再集结大军,进攻西塞的。” 大夏王朝内的智囊,具有共识的一点,寒山国国内多荒漠,只有不足一半的国土水土丰盛,适合定居、游牧、种植小麦,他们十分眼馋大夏王朝的肥沃土地,和一年四季尽皆宜居的国土。 除此之外,世代累积的血仇,不得不报,不敢不报。 至于大夏,丝绸之路必须要经过寒山,才能最短最快到达西域,这里边俱是数不清的财富,没了一个寒山,大夏将会更加的富裕,更加的国土广袤…… 西塞七年光阴,打到现在,就连赵阙都分不清到底为了什么征战,各方面的原因都有,但是要说让每位将士为之信服的一条缘由,不论是谁,都说不清。 重阳节过后,青石城的百姓仍然是日出则作、日落而息,其中手头银两宽泛的,会带着家人,出没在街市,走走看看,买些廉价的吃食,买点不值钱的饰品挂在家里。 从居巢书院下山,自桃夭山往青石城走。 路上有那刚从田地里扛着锄头,蹒跚回家的农夫、农妇,相当一些人,身边带着孩童,孩童不知疲倦为何物,嬉笑吵闹,脑袋上戴着自己编织的花环,一遍又一遍问父母,好不好看。 脾气性格好的父母,夸赞孩子,就算脸上顶着嵌入骨子里的疲惫。 脾气不好的父母,累的快要挪不动脚了,怒斥孩童老实一些,回家吃饭后不要乱跑,老老实实的休息,明日还有数不清的农活在等着他们。 赵阙感慨十分:“先生就算将学费压到了特别少的地步,仍旧是有太多的孩子,上不起书院。” 李木槿把他以前的说过的话,复述一次:“单单是为了活着,便耗光了精力,哪还有其他心思,想着吃饱穿暖之外的事情。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讲,俱是无关紧要、不足轻重。” “你说,未来某一天,天下的孩子都可以上得起学,百姓不再为吃饱穿暖而烦恼,人人有良善,人人讲德行,那该是何等的天下风貌?圣人讲,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行,盗窃乱贼而不做,故外户而不闭……” 不待赵阙说完,李木槿插嘴补充道:“是谓大同。” 赵阙哈哈大笑:“是啊,天下大同,本应是读书人至为崇高的理想,瞧瞧眼下的大多数读书人,达则独善其身,穷则皓首穷经,希冀读书读到飞黄腾达,将一肚子的圣贤学问、经纶济世卖于帝王家。” “您都说了,只是一部分。” “因为我与吕清臣一样,心如死灰,对天下失望的很。” 漫步在官道,青石城气派却长了青苔的城墙,余光下泛着青灰的色泽。 赵阙忽然停下脚步,李木槿稍后亦是,两人看向身后的某个方向,那里真气四溢,天地灵气紊乱,有高手在大战,且是半山三境的大高手。 李木槿苦恼道:“我还以为半山三境的武夫,很稀罕,江湖上没有多少这样的高手,来到青石城发现,半山三境的武夫真不值钱。” 赵阙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谁曾想到,青石城居然成了漩涡了,前礼部左侍郎的女儿谢葵,一个人引来多少高手?说到这里,我倒是奇怪了,朝廷的鹰犬到此,情有可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江湖人?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李木槿挠挠脑袋,对此也不甚明了:“让云雀继续查?” “无所谓,先让云雀守在各处要道吧,反正他们的目标是谢葵,她到了青石城,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朱衣袖和段锦,两位锦衣娘,在余平的府上说了不少真话,但是真话有多真,是否有隐瞒,是不是关键的真话里,掺杂了假话,就不得而知了。 就像是两人并没有解释,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江湖人,闻风而动,聚在青石城。 此点,仿佛在她们说的时候,全都归于谢之维死谏于朝堂,但是,江湖人可不管你是不是礼部左侍郎,死因是不是为了天下百姓直斥昏君,江湖武林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规矩,礼部可代表不了他们。 眼下的事情,则是看看到底谁在那里打斗。 任何一位“人间半仙”,对于江湖,都是重要人物,他们的一举一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过去看看?”李木槿问道。 赵阙点点头。 打斗的地方,离他们有相当一段路程。 离着越近,赵阙所感受到的当中一股气息,便越为熟悉。 竟是红衣红鞋背着红缨枪,脸上涂抹着廉价脂粉的李子姑娘。 而另一股气息,阴鸷邪毒,似乎阴暗角落里趴伏的毒蝎子。 “是她。”赵阙纳闷。 李子姑娘与何人,在城外打斗? 打斗产生的狂暴凌乱气息,令人吃惊,仿佛必须有一方落败身死,才能善罢甘休。 从官道走进稀稀落落的林子,再行一刻多钟的时间。 赵阙便看到了,一袭红衣的李子姑娘,枪出如龙,红缨枪上的红穗,血光冲天,似乎要照亮昏暗的天空。 第二十八章 黑蝎子 李子姑娘的枪法,密不透风,一招还未曾用尽,又有新的一招出笼,她是要拿连绵不绝的枪法,堆死敌手。 真气把她的大红衣裳鼓荡的像是西塞风沙中的帐篷,衣角经不住自身真气的撕扯,快要撕成了碎布条。 红缨枪似天地间一等一的利器,破掉敌手一重又一重的真气,直奔着要害而去。 就是死战! 李子姑娘握紧了红缨枪,右臂猛地一震,真气凝结在枪尖,这一招枪法在上一招快用尽时,简单直接的捅出,瞄准的是敌人的喉咙,倘若抵抗不住,可真就被捅一个尸首分家,死无全尸了。 真气把周边的尘土,扬洒的仿佛沙尘暴,寻常人误以为出了灵异事,全然看不到里面有两人在疯狂过招,而这点遮挡,掩盖不住赵阙和李木槿的视线,两人把李子和敌手的招数,看的清清楚楚。 李子姑娘牙关咬紧,不遗余力,虽然频频不断的枪法,被敌手接二连三的给挡了下来,她丝毫的不气馁,真气不要钱一样,挤进红缨枪,拼杀敌手。 赵阙看的明白,李子即便自己身受重伤,也得把对手给拼死。 这般以重伤换对方死的打法,除非有血海深仇,否则难以解释。 李子姑娘刚到青石城没多久,哪来的生死大敌? 她和那位道士一进城,赵阙便感受到了两人若有若无外放的气息,而李子对战的这位“人间半仙”,他的气息,赵阙却是首次感应到。 此人,一身黑衣,中年男人的面貌,披头散发,长剑凌若寒芒,出剑极快,真气精打细算,剑法粗中有细,和李子姑娘对战,每每看着要落败下来,却让他劫处逢生,一度像是要反败为胜。 他表现的轻松,两眼微微眯缝着,在赵阙和李木槿到来时,略感诧异,见两人驻足在战场边缘,松了口气,后又紧了口气。 黑衣中年男人的剑,越来越快,尽管不是赵阙所见的剑客之中,出剑最快的,然而每一剑的威力都让人不容小觑,把李子换成赵阙,与黑衣中年男人打斗,依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肯定不轻松。 李木槿想说话,赵阙摆了摆手,指了指真气都有所下滑的他们,好好看就是了,这般精彩的过招,寻常时候,哪能见到? 红缨枪的红缨穗,血红的不正常。 李子姑娘出枪,愈来愈重,枪尖上像承载着山川异域。 中年男人呼吸之间,主动避开了两丈,等来李子直挑他心脏的一枪后,飞跃而起,脚尖点了下真气凝炼的枪尖,强压破进体内的真气,剑法铺天盖地,笼罩向李子姑娘。 李子涂抹廉价胭脂的面孔,露出惊骇,此时,想抽回长枪已经晚了,马上左手握住真气所凝的长枪,另一边继续抽回红缨枪,只希望能稍微阻拦一二。 中年男子嘴角上勾,算计得逞。 李子开始便是全力以赴,真气损耗的惊人,迟早会有真气不济的一刻,而这一刻,被他等到了。 一剑斩碎真气长枪。 他狠了狠心,轻喝,四面八方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清风聚拢向他。 赵阙脸色阴沉,跺了跺脚,突然有大蟒吐芯嘶吼,聚拢向黑衣男人的清风,立即消散,重新变为原来无所不在的清风。 那黑衣男子长剑骤然凝滞,张口吐出鲜血。 李子姑娘的红缨枪已收回,以枪身为长棍,狠狠砸向他。 这时再不避开,脑袋就被砸成碎西瓜。 黑衣男人咬牙切齿,擎起一剑暂时阻拦长枪,身形急剧暴退,拉开与李子的安全距离。 李子瞧了赵阙一眼,身体冲向黑衣中年男人,拉着长枪,真气灌注至枪身,横扫八方一式,甩向黑衣男人。 他继续退,把真气化成数十柄飞剑拦向李子,又吐一口血,脸色萎靡下来,余光瞥见,真气凝结而成的飞剑,并未给他争取到时间,被李子一扫而空,随即当下立断,松开手中长剑,飞剑旋转半圈,剑柄尾端带着两人激斗的风沙,杀向红衣鼓舞的李子姑娘。 飞剑一出,黑衣中年男人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仿佛久病卧榻未愈。 面对来势汹汹的飞剑,李子姑娘停下追杀,神情严肃,先是一枪打碎飞剑携带的尘沙,复又一枪砸在剑身,飞剑像是喝醉酒的醉汉,歪歪晃晃不成样子,直到黑衣男人向它招手,凭空渡进剑身一缕真气,飞剑才迅速折身回返至他的手中。 赵阙略微有些担忧,看向李子的表情。 平平无常。 只是体内气机乱窜,显然在黑衣男人的一招超出意料的飞剑之下,受到了不轻的损伤。 相比于黑衣男人她就好太多了,黑衣男人近乎重伤,李子暂时没有追杀下,他恨恨的注视着赵阙,不顾体内真气乱窜,经脉疼痛难受,气的直哆嗦,握剑的手一度想要指向赵阙,来上一剑。 三方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黑衣男人最终忍了下来,未曾轻举妄动。 场面安静,剩下蛐蛐的鸣叫。 夜幕之上的星辰明亮,闪烁的似是数不清的万家灯火。 黑衣男人在赵阙和李木槿的齐齐注视下,根本不敢转身逃跑,赵阙给他的气息恍惚一头下山恶虎,但凡他敢轻举妄动,立即被吞噬的骨头渣都不剩,李木槿的武学境界,他倒是明白,刚到大隐上境,只是她身上肆无忌惮露出来的杀气,令他心惊胆颤,年轻的女子,该是杀了多少人,才能养出一身此等杀气? 李子姑娘朝他迈了一步,她体内气机已经平稳下来了,看着不断大喘气的黑衣男人,右手青筋暴露,瞬间挥舞起了红缨枪。 挥着红缨枪旋转一周,枪法顿成,身形如鬼魅,转瞬便到黑衣男人眼前。 而他咬破了下唇,孤注一掷,他原本和李子半斤八两,甚至凭借战斗经验,稳稳占了一丝上风,万万想不到,来了两位年轻人,那位俊美的年轻男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破去了他,至少能够要李子半条命的压箱底术法,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活下去,别怪他心狠手辣了,就算青石城百姓从今往后,生活苦不堪言,也与他无关,怪就怪这位惹是生非的年轻男子吧! 赵阙罕见的露出惊讶神情,李木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风,过于大了些。 这一刻仰望此方星空,星辰亦是过于明亮。 周边没了蛐蛐鸣叫,不是安静,而是到了寂静的程度。 李木槿忽然心绪不宁,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这件事关乎当地的每一个人,可她眼睁睁的看着,无从阻止。 “赵将?”她喃喃问了声。 赵阙瞧着李子姑娘压制黑衣男人,一边倒的攻杀,轻声说道:“有我在,没事。” 稍后,他又道:“红衣小姑娘李子,她的武学境界是天极上境巅峰,黑衣中年男人同是,不过战斗经验丰富于李子,并且,黑衣男人掌握了一种旁门左道之术,损天地有余而补自身不足,难怪他的气息给我一种阴鸷毒辣的感觉。” 李木槿看着黑衣男人,随着黑衣男人的脸色愈来愈涨红,她的心绪便越来越不宁,就算赵将出言安慰,那种好像要发生的大事,不仅未减分毫,似乎下一刻便到了临界点,再去阻止的话,什么都晚了。 李子姑娘的压制攻杀吃力了起来,渐渐打成了均势,又慢慢的成为黑衣男人压制的她拼杀。 赵阙心绪微动,自知时机到了。 双臂有大蟒现身,一条青蟒,一条黑蟒。 大蟒腾空翻滚,随风而涨,越来越大,盘踞夜空似做巢穴,垂头吐芯朝黑衣男人嘶吼。 赵阙手中多了一把刀。 刀身笔直,黑如漆墨。 他奔杀向黑衣男人,两蟒猛然俯冲,同时进攻。 不再压抑自身杀气,杀气扩散,像凛冬将至。 黑衣男人浑身战栗,马上舍弃李子姑娘,掉头拼命逃跑。 李子姑娘急骤喘着气,平复凌乱的气机,目光却神采奕奕,看着持刀,眨眼间便追杀到黑衣男人的赵阙。 刀身从黑衣男人的胸腹穿过,两蟒缠绕在他的身上。 不过片刻。 此片天地恢复正常,蛐蛐又叫了起来,但是叫声虚弱,好像它们也大病了一场。 抽回黑刀,青蟒、黑蟒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不情不愿的纷纷消失在赵阙的左臂与右臂。 黑衣男人捂着伤口扑倒在地,武学境界从天极上境巅峰一路下跌,跌破大隐上境,直到言华下境,才重新稳固起来。 窃取一方天地者,必遭天谴! 周边的风大了许多,不知晓是错觉亦或真有其事,青石城内的百姓乍然特别开心,夜市里的吵闹都传到了这里。 李子姑娘吐了口血沫,走到赵阙的身旁,枪尖对准了黑衣中年男人的后颈。 黑衣男人剧烈咳嗽,翻了个身,他的精神状态彻底的萎靡不振,绝望的看着赵阙:“你不能让她杀我。” 赵阙手里的黑刀消失不见了,奇怪道:“给我个理由。” “我是朝廷秘部的黑蝎子,杀了我,秘部一定会追杀你们!不死不休!”黑衣中年人胆颤心惊的说道。 赵阙丝毫的不以为然,问李子:“你们两人为何打起来的?” 李子的枪尖逼近了黑衣中年人的喉咙:“他是我师兄,叛出师门前,差点将师傅毒死,虽然我上山学艺期间,从没见过他,但是他的画像,死死印在我的脑子里,既然在青石城遇到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必须要死一个。” 赵阙点点头,低头瞧着更加绝望的黑衣男人,开口道:“李子姑娘说了,她为什么杀你,而我也说一说,我为什么杀你,原本你和她的仇怨我是不想管的,好奇看个热闹罢了,只是,你敢用旁门左道之术窃取青石城气运,不顾当地百姓死活,在我眼里,你必死无疑!” “不不不!”黑衣男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我是朝廷秘部的人,你们敢杀我,秘部绝对不会饶了你们!” 赵阙蹲下身子,嗤笑道:“秘部?他们敢动当朝的辅国大将军!?” “……” 李子姑娘瞠目结舌的看着赵阙,她绝未料到,帮她战胜黑蝎子的,居然是当朝金印紫绶的辅国大将军!! “你……”黑蝎子抬了抬手臂,难以置信。 赵阙抓住红缨枪,旋即刺透了黑蝎子的喉咙。 第二十九章 仅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叛出师门毒害师父的仇人,死在她的兵器红缨枪之下,李子姑娘显得有些痴呆,怔怔的看着没事人一样的赵阙。 她绝对想不到,身边这位极像邻家大哥哥的赵阙,竟然是天下谁人不识的辅国大将军,赵勾陈?! 这完全超出了李子的想象极限,她原以为,赵阙是江湖中,又一位蛰伏不出的大高手。 红缨枪的红穗垂落在黑蝎子的伤口,慢悠悠吸食着鲜血。 这杆红缨枪着实奇异,西塞军里有很多玩长枪的高手,别说红缨枪了,古矛枪、钩镰枪、九曲枪、太宁笔枪、花枪、雁翎枪等等,想要找出些使枪高手,应有尽有,他们手里的长枪,抛开朝廷工部打造的制式兵器,自带的神兵利器亦是在西塞军中不少,单说大夏王朝著名的十杆长枪,在西塞军里就有两杆,像李子姑娘这杆红缨枪玄异的,却是一杆也无。 李木槿守在赵阙的身后,而赵阙仍然蹲着,观察红缨枪的红穗吸食人血。 李子姑娘张着小嘴,眼睛大的像是龙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赵阙。 三人各有其事,反倒是那位不识字的道长匆匆赶来后,见他们在一具陌生相貌的尸体旁,相安无事,干脆一屁股蹲在土堆上,好奇的瞅来瞅去,手上也不闲的,十根手指掐来掐去,推算方才发生的不同寻常的战斗。 先是有人要窃取此方天地的风水气运,而后被人生生打断,然后那人不甘心拼尽全力的窃取风水气运,甚至牵扯到了无辜百姓,又是突兀被人猛然击碎招术,让不怀好意的人,自身的气运反哺此方天地,大头让青石城百姓得去了,毕竟人乃万物灵长,从今往后,获得一位人间半仙的馈赠,青石城百姓的寿命,至少延长五年,幸运之人,凭空多出十年阳寿,也有可能。 何谓人间半仙?半仙三境的说法,为什么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之中一点,他们能擅自动用风水气运,当然,不管是有何等的理由,事后必遭天谴,秘部的这位黑蝎子,一身武学修为几近散尽,就是此方天地对他的天谴! 当然,以他所用的旁门左道之术,能够在动用了此方天地的风水气运后,短暂逃避天地的惩罚,老话说,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逃无可逃的时候,天谴将会成倍的惩罚他。 李木槿警惕着挎剑且带着拂尘的道士,道士嘿嘿一笑,仿佛看不见李木槿身上,使人心惊胆战的杀气,自顾自乐呵的掐指推算。 还真就让他推算出来了点什么。 那位居心不良动用此地风水气运的人间半仙,最终死在了蹲着的年轻男子手上,尽管他眼里看的是,红衣小姑娘的红缨枪插在黑衣男人的喉咙上…… “世间红尘多虚妄,仅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道士轻号一声无量天尊,说了句狂妄至极的话。 赵阙拍拍手上的尘土,站起身,瞧着道士,笑问:“未曾请教道长道号。” 道士摆摆手,无所谓:“交朋友贵在交心,别看道长我大字不识一个,然而,道长我交朋友,先交心。” 话里的意思,赵阙听明白了,拱手笑道:“在下青石赵阙。” 道长哎了声,表情分明是赵阙很上道儿嘛,鲤鱼打挺的起来,作揖道:“散居道士王厚禄有礼了有礼了!” 竟然是个散居道士。 赵阙走近了他,上下打量:“原来王道长是修玉篆斋的。” “哈哈……你怎不认为我是修金篆斋亦或黄篆斋呢?” “道长一身凌然正气,接地气,风俗气常居己身,赵阙一瞧便是救度百姓的道长。” 王厚禄中指点了几下赵阙:“慧眼如炬,道士我路过哪座道观,一定为赵福主祈神保佑。” “福主不敢当。”赵阙稍退半步。 王厚禄紧跟半步:“怎能不敢当?你身上有大气运,福寿延绵,荫及子孙,道士我能与你,在此时此刻说上几句话,必定助增自身的福缘。” 赵阙沉思片刻,继续退了半步,目光明灭不定。 王厚禄抿嘴笑,这半步,他没有跟上,稍候,看了眼依然戒备的李木槿,哈哈大笑数声,在怀里掏了一阵,掏出一块玉佩,比赵阙的将军佩小了两圈,丢给赵阙,“或许关键时候,可以帮你点忙。” 玉佩触手冰凉,他抚摸了少许,重又丢还给王厚禄:“这等大礼,在下就不收了。” 王厚禄顿时哭丧脸:“一点点的气运都不给我?” 赵阙大笑:“已送给道长半步气运,哪有一点点气运都不给道长的话?” “区区半步,还是你主动丢弃的,有啥子用?我都不愿收,万一你坑害本散居道士,我又没门没派的,比散修都可怜,着了你的道,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阙摇摇头,重新迈出一步,伸出手。 王厚禄喜笑颜开,退后半步,再丢过来玉佩,“送给谢之维的女儿,也许另有妙用。” 玉佩背后篆刻浩然巾,道家九巾三冠之一,有纪念先贤之意,正面写有清静二字。 赵阙收下了,连隐藏在玉佩之中的道家真气亦是一并手下,真气进入他的体内,如清风,安抚八相龙蟒的暴戾、嗜血、霸道,尤其是那左右双臂的黑、青两蟒,盘踞在自家的巢穴中瞌睡不断,不再在双臂恨不得搅出个天翻地覆,让赵阙徐徐吐出一口气,轻松了良多。 王厚禄生怕赵阙反悔,把玉佩丢还回来,转身就跑,跑的贼狼狈,临了还被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慌紧的爬起来,嘴里骂娘,一溜烟的跑回城内。 李木槿拽了拽赵阙的衣袖。 他笑了笑,示意没事,王厚禄既然赌对了,那便送给他一桩气运便是了,虽然有趁人之危之嫌,但是人家不是给了一块玉佩,外加一缕精纯的道家真气嘛,说来说去,王厚禄这门生意,做的良心,他和赵阙,谁都没吃亏。 似乎“睡着”的李子姑娘忽然吐出一口淤血,拔出红缨枪,恢复正常,抱拳恭敬道:“师父……家、家师时常提及赵将军,坐化前曾说,他此生唯一憾事,便是不曾与将军把酒言欢,畅谈天下大事。” 赵阙好奇道:“李子姑娘的师父是?” “家师恨秋山,王世襄。” 赵阙仰天一叹:“李子姑娘竟然出身恨秋山门下,我在西塞,听闻王老前辈坐化的消息时,心痛不已,大夏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心怀天下的老前辈啊。” 他看着黑衣男人,“他就是恨秋山叛出师门后,从此渺无踪迹的王世吗?王世襄老前辈心爱的徒弟,连自己名字里面的一个字都送给他了。倒是我没听说,王世居然毒害老前辈。” “他在师父的茶水里下了无色无味的毒,偷了恨秋山的秘笈下山,师父拼着跌落一个境界,收回了秘笈,但是无力当场诛杀他这个叛徒了,师父的坐化,直接关系到王世下的毒药。”李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果不是师父修为精深,真就让王世诡计得逞了,然而,毒药阴狠,浸入骨髓,就连神医沈石三也无能为力,只能让师父勉强撑了数年。” 赵阙心里微动,随即叹了口气,问了另外一件事:“你与我说,按照师命前来,是撒谎的了?” 她十分抱歉,歉意说道:“赵将军恕罪,师父临终说,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那日,我直觉到将军能杀我,所以……” 赵阙笑一声,不在意道:“不必解释了,我非常理解,不知李子是你的本名吗?” 李子姑娘脸红的摇头:“将军,我重新介绍下自己,出身恨秋山王世襄门下,师父为我取名叫做李鸢子。” “原来,李子姑娘的真名是李鸢子,鸢、鸢……子,好名字啊。既有高翔天际的猛禽之意,又有鸢肩鹄颈饱读诗书之意。子为种子果实,王世襄老前辈是想你将恨秋山传承下去啊。” 真名叫做李鸢子的小姑娘,霎时泪眼婆娑,弄的赵阙手脚无措。 等她止住了抽泣,才说:“我原来是流浪的孤儿,师父偶然见到我,觉我可怜收养到恨秋山,就连坐化前,师父也将一身功力,传授与我……” 看着深陷回忆的李鸢子,赵阙复又深深叹了口气。 恨秋山一门,有五位徒弟,俱都是高手,三位战死在西塞,一位战死北境,一人叛出师门毒害王世襄,只剩下年纪不大的李鸢子一人了,而李鸢子现今的修为,居然是王世襄以嫁衣之术,送给了她,难怪李鸢子红衣红鞋,倒有缘由。 说着说着,又要抽泣,赵阙赶忙问道:“你肚子饿了吗?” 她摇摇头,抹眼泪。 “我饿了,陪我去吃碗云吞面吧?” 她点点头。 赵阙示意李木槿,李木槿牵着她的手,随赵阙走向青石城。 战死西塞疆场的三位恨秋山门人,赵阙和他们喝过几场酒,三人皆言:赶赴西塞疆场,为大夏拼杀,是师父的命令,师父说,家国一体,国将不国,哪还有家啊? 连赵阙都没有想到,那场与寒山王朝激烈拼杀,三人遭到寒山王朝的大高手围杀,赵阙带人赶去相救时,已然晚了,只能在战后,命人把他们的骨灰,送回至恨秋山,落叶归根。 后来,王世襄送到他手上书信一封,字寥寥无几,惟有:战死沙场君莫憾,古来出征几人回? 仍旧是,他曾与李鸢子吃过的云吞面小摊,老板笑呵呵的端上三碗面,在李鸢子的面碗里多撒了香菜。 赵阙见她未动碗筷:“吃多了饭,才能快快长大,扬名恨秋山。” 红缨枪立在桌边,红穗血红的刺眼,李鸢子却是神情暗淡,她道:“我是想做点好事的,听江湖上传闻,谢之维的女儿谢葵途径青石城,我就想,谢之维为了天下百姓死谏朝堂上,为了他能走的安心些,便来到这儿,护送他女儿一程。” “不谈此事,吃饱饭才有力气。” 李鸢子看着传说里的辅国大将军赵勾陈,俊美的脸庞,在星月与灯火下,看得到些许西塞风沙的磨砺,他的眼神竟是那般的温柔,师父离开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看她的人了。 第三十章 大音希声 李鸢子的泪水,掉进面汤,她咕咚咕咚,一并喝进肚子里去。 面汤还飘着青翠的香菜,她低头看着,轻声说道:“赵将军到青石城,也是为了谢葵?” 赵阙翘起二郎腿,喝了口对他来说稍微有些咸的面汤:“当然不是,我的家在青石城,离开西塞后,我和木槿两人辗转多地,才骑马赶回来。” “一路上听许多江湖人说,赵将军不再坐镇西塞,边塞恐生大乱。”李鸢子顿了下,把路上的见闻说与赵阙听。 赵阙为她要了一碗云吞面,摆手笑说:“不至于、不至于,西塞军里能人异士极多,即便我退居二线不再执掌兵权,也出不了乱子。” 看着新端上来的面,李鸢子思前想后,依然挑动了筷子,大口吃起来,期间含糊不清的说道:“赵将军,您的战力与我想象中,低了许多,我以前听师父说,寒山王朝的江湖高手,藏龙卧虎,是您坐镇西塞,才抵挡住他们侵犯边关,是了,师父还说您,即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大英雄,又是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的真豪杰……” 李木槿忍不住出声让她吃慢点,噎着了就喝面汤。 而赵阙听了李鸢子的话,轻轻摇头:“我哪是大英雄、真豪杰啊,不过时势造英雄罢了,我在西塞征战了七载光阴,说实话,负伤的次数记都记不过来了,恰好,朝廷有代替我的几个人选,我便再次顺应时势,主动退了下来。” 李鸢子抬头惊讶说道:“可您很年轻啊。” “年轻就不意味着我体内的积伤便轻了。”赵阙笑道。 李鸢子嗯了声,随即说道:“师父倒是说过,您的肩上挑了多大的担子,就要承受多大的重量。” 吃完了云吞面,赵阙邀请她去家中住着,李鸢子拒绝了,她道,谢葵到青石城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就不给赵阙添麻烦了。 “是何原因,谢葵吸引来了这么多的江湖高手?难道他们与你一般,皆是为了保护谢葵?”分别前,赵阙问道。 李鸢子仰着下巴,苦笑道:“我只是听闻谢葵路过青石城,就来了,其他江湖人,我就不知道了。” “你真不去我那里居住?” 她深深看了赵阙一眼,嘴角露着笑,再次摇头,背负着红缨枪,转身朝与赵阙相反的方向走去。 红衣红鞋红缨枪,踏着干净的石板路,小姑娘慢悠悠的穿过行人。 几朵木棉花飘落她的身后,在赵阙的视线里逐渐消失。 “我们也回家去。”赵阙看着李木槿说道。 她牵住他的手,问道:“李鸢子的伤,严重吗?” “倒是不算严重,但是会影响到她的气机,以她天极上境巅峰的修为,明日得静心调理真气,无论如何都不得出手了。”他道。 “没想到,李鸢子的一身修为,居然是王世襄老前辈以嫁衣之术送给她的,难怪她比我还年轻,就拥有天际上境巅峰的修为了。”李木槿感慨道。 赵阙有些难过,像恨秋山这般受他敬仰的江湖门派,极少极少,恨秋山门人本就凋零,现今又仅剩了李鸢子一人,他心里突然更难受了,换成以往必定在青石城这场漩涡里,尽量护得李鸢子周全,当一回她的护道人,然而,眼下情形,他自身都难保……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嫁衣之术,本就逆天,老前辈为了让恨秋山不至于断了传承,把自己的修为悉数送给李鸢子,可惜,嫁衣之术自是有它的不足之处,李鸢子现今有天极上境的修为,估计,只消化了王世襄老前辈不到六成的修为。”赵阙叹气道。 恨秋山主人,赵阙听陈麦岐说,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跻身山巅三境里,就算老前辈坐化前,把被王世暗算后,所剩不多的修为送给了李鸢子,消化不到六成,达到天极上境巅峰,已经算是不错了,江湖野史里,用嫁衣之术送给晚辈修为的大高手,晚辈消化个四五成左右,便偷着乐了。但,嫁衣之术有违天理,属于旁门左道,使用嫁衣之术的大高手,恐怕来生的日子会极其不好过,而承受嫁衣之术的人,将来修炼也多有坎坷,严重的话,一辈子也突破不了当前的武学境界。 “老前辈不惜自损来生福缘,亦要延续恨秋山传承,令人动容。”李木槿低声说道。 “嘿,我为了镇压反噬自身的八相龙蟒,把修炼来的真气送给他们吞噬,若是老前辈听闻了我的境遇,不知会不会感同身受。” 八相龙蟒神通在他的这个年纪骤然发生反噬,比之赵阙听闻过的前人,都要来的早来的猛烈,原本可以使用的方法俱都不管用,只能把真气投食给四龙四蟒,四蟒还好说,胃口虽然大,赵阙能承受,四龙却是像无底洞一般,把赵阙辛辛苦苦修炼来的真气,极快的时间内,吞噬到了,只剩天极下境的程度,并且他每天都在亲身感受着真气的减少,对于一位曾征战沙场杀的寒山王朝胆寒的将领来说,比凌迟更要难受。 说罢,赵阙紧接着自嘲道:“说是镇压,哪有什么镇压呀?不过是不断向八相龙蟒妥协,安抚他们不要捣乱而已,用镇压二字,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李木槿忧心忡忡,赵阙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变化,但她听出了,他的万念俱灰,从没有哪一刻,赵将透露出这么大的绝望。 回家的路上。 赵阙的气息剧烈的波动。 李木槿清晰的感觉到,身边的男人,于她无比重要的男人,武学境界开始滑落。 从天极下境一点点走下坡路。 穿过一条黑暗巷子时,赵阙这位“人间半仙”终是谪落凡尘,扶着墙,连咳几口鲜血,武学境界的掉落,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的脸色更加的凄白:“回到家,姑姑一定会问起,你就说我在前线上受过的积伤发作了。” “是……赵将。”她带着哭腔,完全不知道此时应当做什么。 武学境界稳定在大隐上境,蛰伏在五脏六腑的四龙,似乎满意了,沉沉睡去。 “不必担心了,即便是掉到了大隐上境,半仙三境上的一些武学招式,我还是可以用的,咳咳……咳,眼界也还在,只要解决掉八相龙蟒的反噬,很短的时间,我便能恢复到以前的境界,甚至因祸得福,大进一步。”赵阙接过李木槿递来的手绢,擦拭下巴的鲜血。 李木槿恨恨问道:“王厚禄算准了你现在的状况?才去趁火打劫的?” 赵阙轻笑:“谁知道呢,细细算来的话,倘若没有王厚禄藏在玉佩里的精纯道家真气,大隐上境我都不一定稳定住。” 高津、王世,接连两位“人间半仙”,着实令赵阙耗损了太多真气,只能无奈选择跌落境界,继续拿真气镇压八相龙蟒了。 “你送给了他一份自身的气运呀!”李木槿急的直跺脚。 赵阙收下王厚禄的玉佩,送予他一份自己的气运。 “回家吧,这个买卖在我眼里,做的值,只要我不死,天下气运如此之多,迟早会主动投靠予我,死了的话,单单一份气运有屁用?!” 握住她的手,她手心里都是汗,他看着满天星辰,“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等待来世,谁告诉我的来着?好像是齐笙。她说过的,我和她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一块死了,成牛郎、织女星,每天遥望着对方,便心满意足了。” 李木槿垂头,另一只手抹眼泪,比适才的李鸢子更加伤心。 一位依靠着墙,破布盖在身上的乞丐。凝视着慢慢走来的赵阙,神采奕奕。 而赵阙也注意到了他,正是二狗子,为雨花楼目盲小厮起名叫做骊龙的二狗子。 赵阙并未停下脚步,牵着李木槿的手,径直路过。 待两人转过巷子,二狗子悠悠自语:“八相龙蟒反噬可是一件痛苦至极的事情,为了大夏不顾生死到这种地步,算仁至义尽了。” “唉,大夏总有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可惜大夏不珍惜啊!不珍惜……” 赵阙像是在回复二狗子的话,喃喃说道:“为四方百姓性命,为千万个小家,为天下寒士俱欢颜,赵阙义不容辞、在所不惜,只是,他们已将赵阙逼到角落里,并且还不择手段的构陷我和我的结拜兄弟魏客,我暂时没事了,却逼迫的他亡命天涯,过着胆战心惊、生死一线的生活,赵阙自知活下来的希望渺茫,命不久矣,只能努力在还活着的时候,找到我的这位兄弟,竭尽全力保住他的性命。” “潘季驯、陈麦岐、吴恣,加上我的那位已贵为大夏王朝天命候的大哥,我们不管是反目成仇也好,现今各有心思也罢,总归是得到了荣华富贵,掌握了曾经心心念念的权力,只有他一个人,不惜牺牲自己,代替我跳进那些人的圈套,情愿过着朝不保夕的逃命日子!!” “你后悔吗?”二狗子躺在冰凉的地面,呢喃问道。 赵阙停下脚步,回到那条黑暗巷子,只有星月的光辉落在地面,他看似波澜不惊,轻轻道:“后悔如何写?” “那便不后悔了,早些回家睡觉吧。”二狗子打了个哈欠,“我呢?天为被褥,地为床榻,万万百姓为邻居,好自在!好自在!” 李木槿满脸震惊。 赵阙拉着她走。 今夜,注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家门口站着一位长发女子。 赵阙挡在李木槿的身前。 女子好似在撒娇:“我家老爷说了,只要你承诺不再找寻魏客,便放过你。” 赵阙嗤笑:“痴人说梦。” “你不怕死的,我知道,毕竟以一柄大音希声杀了成千数万的寒山将士,生死于你而言,不过是大梦一场。便是不知,你姑姑赵雅怕不怕死啊?!”女子娇声道。 赵阙的手里再度出现了杀王世时的那柄刀身笔直、黑如漆墨的刀。 女子的目光自他身上,转移至黑刀,啧啧出声:“传说和大音希声一同出炉的还有一柄大象无形刀,大象无形损毁在大夏立国时,遗存于世的大音希声被赵勾陈得到了,果不其然。” “那天夜里,是你?”赵阙问道。 女子自是知晓他问的是什么,点点头:“那日,我没有把握杀了你,心中犹豫,未曾出手,现在有把握了。” “所以现在有把握了?呸,拿魏客当理由,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来吧,看看你能杀了我吗!?”赵阙朝她走去。 女子手中多了几根绣花针,嘴里却神神在在道:“大音希声刀,出刀无半点声响,故得大音希声之名,妾身,十分期待!并且,赵将军说对了,有无魏客,妾身都要杀你。” 第三十一章 不愧是赵勾陈啊 李木槿抽出丝缕刀,让赵阙呵止,令她留在原地,不得擅自行动,她身体略微颤抖,堵在家门口的女人,比地支榜第十一人高津,以及秘部黑蝎子王世,都要强。 “我猜猜你是谁派来的,林仙鹿?”赵阙竭力把真气凝聚在黑刀,问道。 女子娇嗔:“内阁林大人,国家大事都处理不完,怎会留意你这个没了兵权的百将之首?哦,是了,或许很快你便不是百将之首了,天子有意增设骠骑大将军,比你这辅国大将军可是风光无数倍呢。” 赵阙身周真气鼓荡,隐隐有龙吟、蟒吼。 对付王世,现出了两蟒,对付高津,出巢了一龙,恐怕此刻,他要尽出八相龙蟒。 四蟒为前四相,分为兜率、入胎、住胎、出胎,以四肢为据点盘踞,四龙为后四相,是出家、成道、转法沦、入灭,做巢于五脏六腑,游荡奇经八脉。 他忽然感慨,在西塞全力以赴一战后,再未八相龙蟒尽出,不曾想,本以为即便有风险,也在掌握之中的青石城一行,逼的他,要再次齐出四蟒四龙了。 女子气机不稳,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痕。 她小心翼翼,半点不敢托大,甩出一根绣花针,试探赵勾陈的真实状况。 能坐镇西塞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善茬,况且冤大头高津已经向她展示了,赵勾陈出手,是多么的恐怖,那日,连大音希声刀都没有放出来。 绣花针,肉眼难寻,被真气包裹,眼花缭乱的飞上飞下。 赵阙自知真气不济,此战,需要速战速决。 出刀。 黑刀在夜色里,同样踪迹无可寻觅。 他简单挥向了左前方。 恰巧砍在绣花针上。 霎时真气爆发,像山河颠倒。 地面掀起,地震了般。 赵阙连退四步,张口吐出血。 气机彻底打乱,真气窜上窜下,他的脸色成了酱紫色,着实痛苦。 女子倒退一步,呸了口血沫,目光中都是不可置信:“天下谁人不知的赵勾陈,现今居然到了这般弱小的地步了吗?” 李木槿搀住赵阙,他擦拭了下唇角,抬起头盯着身份神秘的女人。 安命下境巅峰的武学修为。 “又是废话。”赵阙强自站稳。 女人哈哈大笑:“好,赵勾陈的人头,合该我得到,这桩泼天功劳,足以使我飞黄腾达,逍遥富贵一世了。” 再不多言。 绣花针齐出,她倾泻掉体内真气,意图一击必杀。 赵阙眼底露出凶狠,不再迟疑,当绣花针近到身前的一刹那,威胁到他的性命,就是八相龙蟒尽出,反败为胜的时刻。 他现在只剩这个压箱底的招数,同样务求一击必杀。 长发女人额头青筋袒露,绣花针同时击杀向赵阙的瞬间,心里不知为何,骤然觉得不放心,随即双手结印,搜刮体内真气,身后以真气凝聚密密麻麻的绣花针,组成繁复阵型,嵌入地面,天际雷声乍然大作,闪电像龙蛇横贯。 “雷法予我!”轻敕。 手印又变,屈食指,大指压上掐丑纹,屈握中指、无名指、小指,如握拳并藏甲壳。 雷电下落,快若眨眼,与绣花针一同击杀赵阙。 气势沉闷,赵阙体内四龙极端兴奋,对那雷电馋涎欲滴,四肢四蟒恨不得立即现身,吞噬长发女人的澎湃气运、命数。 赵阙将大音希声横压胸前,静等那一刻的到来。 他现在大隐上境的武学修为,对敌安命下境巅峰,赵阙见到女子又用上了雷法,换成旁人眼光,就算他是赵勾陈,是成是败,旁人也没有个底。 但是,他嘴角往上勾了勾。 李木槿疾奔,真气灌注丝缕刀,她要挡在赵阙的身体前面,为他拦下绣花针。 …… 周欢羊收拾没卖完的糕点,将它们悉心存放起来,明日热一热,打折出售,喜爱云端铺子糕点的百姓,知道铺子的规矩,即便是昨日糕点,口味也差不太多,手头紧促的,为了解馋,买昨日的糕点过过嘴瘾,宽裕些的,直接买新出炉的,有更多人,买一点昨日的糕点再买点新的,混合着吃,可以节省不少钱。 吕清臣经过铺子,驻足下来,看着周欢羊收拾,笑问:“还卖吗?小姑娘。” 周欢羊忙的入神,听到话语,见到铺子前的儒士,知晓这般打扮或许是桃夭山居巢书院的夫子,忙说:“卖的,卖的,先生要些什么?” 吕清臣翘脚环视了下糕点种类,左思右想,难以下决断:“每样都与我来一个吧,尝尝。” 周欢羊拿了油皮纸包,每样糕点用木夹夹一块:“包扎住吗?先生还是现吃?” “现吃、现吃。” 香气浓郁,吕清臣迫不及待了。 周欢羊递给他,收了钱,确认道:“先生是居巢书院的夫子?” 吕清臣捏了块精致的绿豆糕,放进嘴里,朝她点点头,糕点着实美味,赶紧不顾仪表的又捏了块吃进嘴里。 书院里的饮食清淡,前年戒了酒,吕清臣的嘴里实在没味道,吃了几块糕点,顿时让他觉得,世间还是有一些美好存在的。 走了没几步,他忽然想起,在小姑娘面前,表现的实在没夫子风度,随即苦笑摇头,夫子个屁啊,整天之乎者也烦不烦?没风度就没风度吧,小事情…… 他和躺在巷子里的二狗子,不期而遇。 吕清臣顿了下,狠下心把没吃完的糕点放在二狗子旁。 “好人一生平安!”二狗子嗷的一嗓子喊道。 吕清臣哈哈大笑:“好人被坏人吞吃的骨头不剩!” “你怎么突然想起下山了?”二狗子坐起依靠在墙面,抱着油皮纸包,捏住里面的糕点送进嘴里,含糊不清。 吕清臣看着他笑:“我的学生是赵阙。” “哦,下山是为了救他。” “自然,赵阙死了,人间会少很多乐趣。” “你本可以不来的,下了山,就是破了誓言,破了誓言麻烦就来了。”二狗子啧啧出声,糕点好吃的很,放在平日里,他想都不敢想。 吕清臣耸耸肩:“都到这时候了,誓言还有屁用啊?” “哎,夫子说污言秽语,该自打手心戒尺。” “我可是居巢书院的院主,我不想打,谁能打我?” “你呀,大夏这么大,有的是人,能打你。”二狗子抹抹嘴,“你回去吧,交给我来,即便你不下山,我也会出手的,我在青石城费了这么大功夫,怎能让那位绣衣使者坏了大事?” “唉,赵阙这孩子……有太多的人想杀他了。” “也有很多人要保他,比如你我。”二狗子继续道。 雷声隆隆,闪电狂舞。 二狗子麻溜的站起身,嘴巴大张着,把油纸包里的糕点,一股脑倒进去,嘴边喷着酥皮碎屑,挥挥手:“赶紧回去吧,你不适合现在出手,等谢葵到了,再说。” 吕清臣只好点点头,腾身而起,刹那不知去向。 等他走后,二狗子叠起破布,唉声叹气:“吕清臣走出居巢书院,绣衣使者也到了青石城,破地方,为何急剧变的如此复杂了,三位锦衣娘的小娃娃,不知好歹,强行把赵阙拉进局中,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吗?” 只是,刚走出没几步,二狗子愣了下,随即恼羞成怒般,负气的重新躺在原来的位置,叠好的破布毯抖了抖,盖在身上,顿时鼾声四起,不管赵阙了,管他干甚?! 吕清臣落在城头,七八丈外便是挤在一块谈自家媳妇孩子的城防守军,他转身看向缝衣巷的方向,不禁瞠目结舌。 寻常百姓不可见,他却是切实看到,白、青、黑、赤四条龙,挤满了此片夜幕,争相将雷电吞噬殆尽,似乎觉得不过瘾,以那长发女人为契机,再引雷电,仿佛在吃一顿山珍海味,大快朵颐,酣畅淋漓。 而缝衣巷又有白、青、黑、赤四蟒,盘旋围绕那长发女人,把她的自身气运、福缘命数,当做盘中餐,想大口吞咽便大口吞咽,想细品慢咽就细品慢咽,别提多开心畅快了。 吕清臣无言以对,最终只能说道:“辅国大将军好算计,把阴谋当做阳谋,倒逼隐在幕后的高手主动现身,先生小看你了。” 那躺在黑暗巷子里的二狗子像在说梦话:“不愧是有‘功高无二,略不世出’美誉的赵勾陈啊,玩的好一出苦肉计,送给王厚禄一桩颇是大方的气运,换他的一块玉佩,和道家精纯真气疗伤,明明白白告诉隐藏在青石城的大高手们,他赵勾陈真的受伤了,想要杀他,趁此时间最好,与李鸢子那傻丫头吃了顿云吞面,看似善待恨秋山传人,实则用李鸢子当鸡毛令箭,再次告诉这些比狐狸还精的大高手们,他赵勾陈而今只得靠恨秋山年轻传人保护自己了,吃完饭,邀请李鸢子住在自己家,又是告诉他们,我赵勾陈伤重,需要李鸢子看门护院,不知道李鸢子是知晓赵勾陈的算盘,还是不知晓,拒绝了他,自己直接走了……” 吕清臣叹了口气,接着二狗子的话,说道:“一路回家,可是并未有人出手。赵勾陈对自己太狠了,把真气藏在八相龙蟒的肚子里,造成积伤发作,修为境界跌落的假象。尽管朝廷有很多人知道,赵勾陈身负八相龙蟒,但是他们同样清楚,七年征战,赵勾陈受伤无数次,伤上加伤,战争又不断,已到了需要好好调理才能康复的重伤!!他主动退居二线,把太多人迷惑住了,以为他压不住积伤,要回后方悉心调理。” “终于钓出来了一个倒霉蛋。” “别说了,我们两个自以为是老狐狸的家伙,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你的好学生啊,将八相龙蟒的反噬掩盖的丁点线索都没有,且利用其反噬,暗度陈仓。”搞不懂二狗子是自豪还是夸赞,语气奇怪。 吕清臣笑的开心。 城头多风,吹的他衣袍猎猎而响,似是那西塞军与寒山军对垒时,主将赵勾陈背后杀气冲天的大纛。 “八相龙蟒,四龙四蟒,金木水火为色,是那白、青、黑、赤,身负神通者为土,居中调和。好一个八相龙蟒啊!名不虚传!”吕清臣看到四龙游戏雷电中,四蟒汲取气运福缘,终是震撼道。 二狗子紧了紧身上的破布,嘀咕了一声:“本就被八相龙蟒反噬,赵勾陈这小子,不怕将真气送进它们的肚子里,被它们理所应当的给吃了啊!” 吕清臣挠挠脑袋:“我记得当初课下时,和他说了句,富贵险中求。” “放你娘的屁,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是了,赵勾陈方才和我坦白了一两句话,本来我信了,现在?!啧啧,我信他个鬼啊!” 第三十二章 不可唐突清风明月 号称娶了她就等同于娶了半座武库的曹经络,并不像传闻里那样,只懂得枯燥的武学知识,她站在一处阁楼之上,不断有金色莲花盛开、黯淡、消逝,金色莲花只有巴掌大小,煞是好看。 她不远处站着一位负剑老者,丫鬟小环双手蜷缩在胸脯前,紧张兮兮的盯着缝衣巷。 月明星稠,三人衣袂飘飘的站在阁楼上,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当曹经络看到四条颜色各异的龙,张牙舞爪的迎上自雷云里砸落的雷电,她不禁呼吸急促,目光渐渐变的不可思议,神情表现的难以置信,又察觉到四蟒缠绕住那长发女子,任凭她惨嚎求饶,也不断被吸食气运、福缘命数,曹经络张着小嘴,迟迟不敢相信,明明看似山穷水尽的赵勾陈,竟然隐藏的如此之深。 负剑老者所背着的剑,本已出了些剑鞘,看到这一幕,重新归鞘,幽幽说道:“辅国大将军的算计,不仅骗出了‘绣衣刺史’冉三娘,还将我们这些隐藏在青石城里的人,都骗了出来。” 她右手一挥,明灭不断的金色莲花俱都消失,暗暗自语:“这才是我心目里的赵勾陈,秘部的黑蝎子到死都不知道,他成了赵勾陈的‘药引’。谁可以想到,赵勾陈把黑蝎子的死,做成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局,适才我还不理解,他送给那位散居道士的气运,太过大方了,换成任何一位半山三境的人间半仙,都舍不得,原来在这等着冉三娘呢。” “赵勾陈赚大了。”曹经络揉了揉眼睛,露出娇媚如花的笑容。 “八相龙蟒,恐怖至极啊,换成是我,也比冉三娘好不了多少。”负剑老者,自愧弗如。 大局已定,冉三娘必死无疑,只是,杀了秘部的黑蝎子,与绣衣使者的冉三娘,赵勾陈的麻烦事,亦是刚刚开始。 曹经络看向另一个方向。 王厚禄脸色苍白的跌倒在一家铺子前,挣扎着站起身,感觉虚弱不已。 “道爷,没事吧?”路过的百姓,好心询问,“要不要将您送医啊?” 王厚禄勉力摆摆手,一言不发的走进客栈,掏出银两,开了间房,随即倒在客床上,破口大骂。 “狗日的赵阙,黑心的不像人,我就拿了一点气运,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吗?我还送给你了一块玉佩,外加精纯真气,草,害死道士我了!!!” “早知如此,我吃饱的撑得去城外打秋风啊?老老实实待在城里看小妇人,她们不美吗?屁股蛋不圆润吗?走路不体香飘散吗?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片刻。 王厚禄惨嚎一声。 “狗日的赵阙又来!道爷与你没完!你他娘的,把道爷也做成了局!!” 反观在缝衣巷的赵阙,抿嘴一笑,伸手似是接住了什么。 李木槿盯着真气如涨潮般的赵将,张口结舌。 方才,她即将挡在赵阙身前时,被他只手拦住,而后,真气忽然暴涨,武学修为节节攀高,刹那间自大隐上境,重回天极下境。 四蟒自他四肢疾奔向长发女人,层层把她困缚住,嘶吼连连,大口吞噬气运、福缘命数。 四龙乍然现世,巍峨磅礴,仿佛上古时代的真龙,大口吞吃掉砸落的雷电,冲进雷云,不亦乐乎,随即,四条龙,觉得吃的不过瘾,把长发女人当做棋子,再度引来雷电,吞进腹肚。 李木槿刚刚才恍然大悟,在西塞时,只有天地出异象,雷电不同寻常,赵将才放出四龙,进雷层牧龙,她的记忆里,这般玄之又玄的景象不过四次,今天又增加了一次。 长发女人的绣花针,早被大音希声刀,一刀斩碎。 赵阙笑出声:“木槿,就凭这只两脚爬虫,敢来杀我?!不自量力。” 李木槿竖刀抱拳,垂头弯腰:“将军神机妙算。” “事后请你吃糖,算我瞒了你的赔罪。” 李木槿顿时嘻嘻笑道:“哥,会不会让你破费了?” “哈哈……这个时候,想起喊我哥来了?” 赵阙持刀走向长发女人,边走边道:“我口中说邀请李鸢子到家里居住,实则聚音成线告诉她,帮我一个小忙,拒绝我的邀请。是吧?李姑娘?” 他转头看向家里,门从里面打开了。 红衣红鞋背负着红缨枪的李鸢子,转身关闭上门:“赵将军,你姑母不在家。” “当然,今日如此危险,我怎能还将姑姑留在家里呢?”赵阙轻笑。 长发女人痛苦异常,神情狰狞如恶鬼,倒让赵阙见她的模样,想起了自己陷阵时的面具。 “气运、福缘命数,作为安命下境巅峰的高手,自是丰厚的令人艳羡,冉三娘,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不知道谁指使你来的?”赵阙自言自语,“我本以为是派某位我不认识的高手来杀我,哈哈,未料到,竟然是绣衣使者冉三娘,更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配合我,缺什么就给我送什么……” 冉三娘使出这般纯正的雷法,超出了他的想象,恰好给四龙作那美味吃食。 而她自身的气运、福缘命数,便宜了四蟒。 蟒庞大的躯体,不可捉摸,赵阙走到蟒身里,注视着痛苦非常的冉三娘,默默等待四蟒吃空她的一切。 赵阙自己的真气,水涨船高,四龙四蟒以前吞吃掉的真气,反哺回己身。 当然是来者不拒,短短时间,就从天极下境飞跃进了上境,只差一丝便到上境巅峰,顺便重以八相龙蟒遮掩天机,挡下窥探他的数道视线,到了“人间半仙”这个层次,不能以常理度之。 看着赵阙施展计谋,一环扣一环,旁人面面相觑,震惊他的手段。但是之中的苦楚,依旧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榨干了一位冉三娘,远远不够,况且,冉三娘自作聪明,主动把自己当成大礼送给了赵阙,以后,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八相龙蟒仍然会反噬他,只是吃饱了这一顿,会消化一段时间。 他忽然看向王厚禄所在的方向,轻笑:“王道长不要气急败坏,明日请你大吃一顿,聊以抚慰。” 大骂不已的王厚禄,猛然问道:“是真?” “青石城郊外,有家色香味俱全的酒家,铺子里的黄酒花雕,更是方圆十里的一绝。” “妙啊妙,那就多谢赵福主了,赵福主还需要啥?尽管自己拿,不够的话,小道立马助你一臂之力。” “哈哈……不必了,道长早些休息就是了。” 说罢。 快成人干的冉三娘,无比艰难的开口道:“我是朝廷的绣衣使者,你敢杀我,就算是金印紫绶的辅国大将军,同样会被治下问罪!” 赵阙挥刀,大音希声果真不出半分声响,刀落在冉三娘的脖颈旁,反问:“安命下境巅峰的武夫,自己送上门,赵某怎能不收?” 李鸢子在旁神情精彩,江湖上那些自诩智谋百出的高人,遇到眼前这位辅国大将军,只怕得自惭形秽,啥叫阳谋、阴谋?啥叫环环相扣?啥叫逼的幕后之人,瘙痒难耐的主动送上门?啥叫芝麻、西瓜都要?这就是。 这位绣衣使者在赵阙面前,无异于稚子。 四蟒昏昏欲睡,冥冥中仿佛打了个饱嗝,松开已成人干的冉三娘,腾跃自天际,蟒头朝下,嘶吼的进入赵阙四肢,后又在百骸像那蛟龙走江逛游一圈,回到盘踞地,蜷缩着不动了。 赵阙仰头。 白、青、黑、赤四条龙,早就将那雷电吞吃的点滴不剩了,好似没有吃饱,龙吼阵阵,见宿主赵阙催促,不情不愿压低了龙身,怒吼一声,慢悠悠回到他的五脏六腑,睡觉去。 这时,大音希声微震,冉三娘人头掉地,下一刻,尸首飞灰,赵阙拿真气召来一阵风,连带着稀碎的骨头渣,不知吹向了哪里。 此便叫,焚骨扬灰。 民间俗语叫做,把骨灰都给你扬喽! 李木槿收回丝缕刀,死死攥紧他的手。 赵阙瞧着她平复下来的面庞,歉意道:“让你担心了,青石城不再平静了,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后的局势会越来越不受掌控,杀了王世后,我就想了这一出苦肉计,钓出隐在幕后要杀我的……” 话还没有说完。 黑夜里,突兀亮起一道剑光。 李鸢子握住红缨枪,不及出枪,剑光转瞬即至,直指赵阙。 李木槿呆立,剑太快、太快了。 赵阙无动于衷,大音希声刹那在手,漆墨长刀,劈出了一挂星河。 无声无息。 剑光触及刀气,寸寸崩碎。 此地环境受到牵引,狂风大作,逸散的大量真气使赵阙身前,如同炸碎了一轮小日,点亮了半座城。 李木槿回过神时,赵阙已不在了身边,随即慌忙寻找。 只见,赵阙已在前方与一黑影大战了起来。 黑影剑招玄妙无比,但凡出剑,必引来异象。 刚刚以阴谋阳谋杀了冉三娘的赵阙,甚至渐渐落入下风。 李鸢子紧了紧红缨枪,舍身前冲,枪法不等加入战团,便叠连而起,枪意像那大江大河,不可阻挡,滚滚入东海。 黑影剑意无匹,剑法超绝,有了压制着赵阙打的迹象,即便李鸢子助阵,也并没有给赵阙带来多大的帮助,顶多分担了一些剑意。 那人,轻咦了声。 赵阙拦下他直刺喉咙的一剑,不顾黑影的真气挤压,略感遗憾的说道:“只有一罪不赦,唐突清风明月。” 劈出一刀。 仿佛驱赶了清风,砍碎了水中明月。 李鸢子眼睛大放异彩,惊骇的瞥了眼赵阙,紧随着此刀,递出一枪,红穗殷红如血,真气凝炼,要刺穿那万千大山! 那人立即权衡轻重,收拢真气对付李鸢子的这一枪,他竭尽全力斩出一剑,无匹剑意附在剑身,自身急骤后退,隐没在黑暗,瞬间没了踪影。 大音希声砍断了剑身上的剑意,清亮如水的长剑,倒映出半轮明月,冲上星月,与那人一样,消失不见。 “佩服赵将军的智谋,即便杀了冉三娘,依然藏了一手留给我。” 聚音成线。 适才那一刀的风采,仍旧令李鸢子震惊。 赵阙认真回道:“赵某当然知道那夜想要杀我的人,并不是冉三娘。” 自齐家前管家那里回家时,曾有脚步声响起,试探的想要杀他。 那人留下几个字,便再没说话。 李鸢子隐约听见了。 “狗日的赵勾陈。” 赵阙半点不生气,笑容照旧:“何不一起上?耍阴谋诡计,尔等还不是赵某的对手。” 李鸢子破天荒的翻了个白眼。一起上?你可是天下谁人不知的赵勾陈啊!万一,一块死了,咋办? …… 吕清臣大袖飘飘,跨出城头,一闪即逝。 二狗子翻了个身,啐了口,他本想,像英雄一般,从天而降,救下辅国大将军赵勾陈,万万没料到,反倒是让赵勾陈给耍了。 曹经络身后的负剑老者,开口说道:“赵将军的那一刀,换成我,我接不下。” 曹经络跃下阁楼,丝毫不意外:“那一刀是赵将军的成名刀法,在西塞疆场上,曾砍杀了寒山王朝一位蓬莱上境的大高手。如若不是赵将军修为跌落了许多,一刀让那人,魄散魂飞,断了来生。” “大小姐怎知赵将军修为跌落了?” “赵将军坐镇西塞期间,寒山王朝诸多大高手,拿西塞束手无策,比虞王坐镇西塞时,更要牢固,单凭此等武学修为,冉三娘敢要动杀心,一刀了事,何故尽出八相龙蟒?!就是不知,赵将军因何跌落了境界修为,难道是遭受了八相龙蟒反噬?不对不对,他相比前人,年轻的多,不可能现今就遭受反噬。” 负剑老者点头承认:“我初次见到赵将军,实不敢相信,传说中的赵将军就这点武学境界,现在一样不敢相信。” “是啊,很多很多人都不相信,连我也一样。”曹经络长叹,“想来,身临西塞前线,赵将军日积月累的伤,太重了。” 丫鬟小环跟着她,低声道:“就算如此,赵将军同样是天下女子心里的白月光,小姐的眼光真好。” 第三十三章 忆君心似西江水 “老伯,家里有没有治疗积伤的药?” “有倒是有,我不好给赵勾陈送去,大小姐你也不太好亲自去。” 曹经络轻笑:“让小环给他送去,是了,小环你的嘴巴太松了,没个把门的。” 小环紧走几步,到她前面,背着手,装模作样的吟道:“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小姐,这可是你经常吟诵的诗呀。” 被自家丫鬟当面拆穿心思,曹经络脸色醉红,啐了口:“欠管教的丫头。” 她虽家教严格、知书达理,实则是敢爱敢恨的奇女子,不然,也不会将赵勾陈的画像挂在闺阁里,简直是将男女礼制不放在眼中。 负剑老者从阁楼跃下,跟着曹经络和小环,漫步回兰桂巷。 直到了家门口。 曹经络和负剑老者的脸色齐齐一变。 数人守在门前,其中一人的气息暴戾恣睢,杀气内敛。 此人见到三人,上前抱拳问候道:“西塞柏文烈,拜见曹小姐。” 曹经络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不发一语,带着小环与负剑老者,回至家。 柏文烈回到门前,沉思片刻,吩咐道:“你们去姑母的房外守着,万事小心。” “遵命。” 作为云雀极少的金羽,一经得知谢葵会路过青石城,且,此地可能会聚集大量高手,旋即千方百计的赶来。 谢葵尽管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孩,她的身份眼下敏感的很,柏文烈所在的西蜀一地,由于谢之维死谏朝堂的影响,已然暗流涌动,近乎土皇帝的西蜀世家们,俱都用“天子失德”做文章,民间舆论沸腾…… 隔壁的大门被小环打开,她带着一方食盒小跑到柏文烈前,递过来。 柏文烈不作他想的微笑收下,暂且放至地面,抱拳感谢曹经络。 小环说了几句客气话,扭身小跑回去。 打开食盒。 两道当地特色的凉菜,柏文烈盘腿坐下,丁点不设防,拿起食盒里的筷子,大口吃菜,将酒壶对着嘴咕咚咕咚喝进肚子里,酒不太烈,不太对他的胃口。 盘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字迹还未干。 写道:敬,荒沙鬼骑冲阵校尉柏文烈一壶酒。 冲阵校尉是荒沙鬼骑特设将位,朝廷不承认,但在西塞,荒沙鬼骑的冲阵校尉名气极大,每逢作战,冲阵校尉必定引军率先冲进敌阵,所以,冲阵校尉的人员更换频繁,当中尤以柏文烈最为知名,号称“百战不死、以换山河在”。 他苦笑摇头,自言自语,如若不是赵将组建云雀,缺少人手,让他多当几次冲阵校尉,就算死,亦是死得其所,倒是现在,被人追忆过往功绩,没甚意思,还不如与同袍战死沙场来的酣畅。 而,缝衣巷,李鸢子骤然气机乱窜,压制不住与王世一战里受的伤,连吐数口鲜血。 看着她颤颤巍巍,赵阙想去搀扶,顾虑男女授受不亲的礼制,随让李木槿搀着她,走出缝衣巷,去往兰桂巷。 大音希声刀又不知去哪了。 李鸢子咳嗽数声,困难的说道:“赵将军的藏刀术,出神入化。” 赵阙的真气算起来,得划归到兵家,与儒、释、道三家真气迥乎不同,他要是渡进李鸢子体内真气,帮扶着她疗伤,只怕,转瞬就要重创她的经脉,伤上加伤。 “小术法,练着玩的,比不上道家的炼兵之法、佛家的度兵之术、儒家的藏笔卷纸。” 他说的三样,皆是三教的顶尖术法了,能把携带的兵器,藏于己身,倘若是那神兵利器,甚至可以借真气温养,越加锋锐。 李鸢子的眼光不错,摇摇头:“只怕赵将军藏刀术另有妙处。” “是当朝虞王传授与我的,起初没往心里去,觉得行事方便就学了。”赵阙笑道,“我和木槿两人的真气,不适合为你疗伤,只得靠你自己,不过有人去为你买药了。” “是那几个潜伏在暗处的人吧?”她问。 赵阙嗯道:“我的谍子。” “难怪。我与你们吃云吞面的时候,觉得有几个人在盯着我们。”李鸢子苦笑。 被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实在不太好,但,赵阙救了她的命,为她承担下杀了恨秋山叛徒王世的因果,如此大情分,作为仅存世上的恨秋山唯一传人,得还,绝不能堕了恨秋山的名声。 赵阙抬头望了眼夜幕星辰明月,没了所谓人间半仙的战斗,气象恢复了正常。 “他们原本是等谢葵到青石城的,让我叫了回来。” “因此,赵将军安稳布局,提前一步将您的姑母转移走了?” “是。”赵阙大方承认,“为此,我依旧不放心,秘部、绣衣使者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恰好王厚禄接了我一份气运,安全起见,我便在姑姑的身边,同样布了个局。” 李鸢子迷惑不解。 赵阙见此哈哈大笑:“世间哪有平白无故得来的好处啊?王厚禄给我的玉佩,以及精纯真气,确实算的上公平买卖,王厚禄心安理得。只是,我做了次黑心商人。” 继续解释。 “我在送予王厚禄的气运上,做了点手脚,他也是得之心切,完全没有意料到其间有问题,得了我的气运就跑,对上绣衣使者冉三娘,为了防止适才剑法不错的那人,伤害姑姑要挟我,就用送出的气运扯走了王厚禄的一些福缘等物,为我姑姑遮挡住了天机命数,早前,我是想用自身的福缘、气运做这件事的,然而,修玉篆斋的王厚禄,效果更好一些。” “意思王道长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李鸢子忍不住笑。 赵阙笑着点头,结果来看,的确这样:“王道长亏了些,我也不能亏待道长,事后,多给些补偿吧。” “百姓说,适逢屋漏偏逢雨,赵将军则适逢屋漏偏有艳阳天。”李鸢子对赵阙心服口服。 躺在床上像重伤的王厚禄,狠狠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喊来店小二,咬牙切齿的拿出一粒碎银子,要他备上客栈的特色菜,道爷要大吃一顿。 店小二喜笑颜开,麻溜的去喊后厨准备。 “折了,折了!让赵阙把道爷狠狠涮了一顿。” 其实,不单单是福缘气运,另有真气和他苦心积攒的功德,前面的好说,最后的一样,可是不好补回来了。 修玉篆斋的道士,本就看重入世的德行操守,希求有朝一日,功德积攒够了,羽化飞升,这下可好了,收了一份慷慨的气运,王厚禄万万没想到,赵阙还懂得在气运里做手脚的手段,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凭白被赵阙拿去做局。 而赵阙左手两指间缠绕着一根紫色丝线,丝线肉眼难寻,想了片刻,他轻推了下,紫色丝线刹那远去。 身在客栈的王厚禄张手迎回紫色丝线,笑眯了眼,赵阙还是有点良心,把一部分还回来了。 这条紫色丝线就是适才赵阙接住的东西,既有王厚禄的福缘、气运,又有真气、功德,姑姑一个普通人,用不了那么多,余出来的,便送还回去吧。 路过二狗子以大地为床的巷子,呼噜声很大,本是躺着朝外的,他们一出现,瞬间翻转了身体朝里。 赵阙让两人先行一步,蹲在二狗子的身边,观察了少许,轻声道:“装啥呢?” 二狗子似说梦话:“为何会有犬吠?” “吕先生与你说了什么?” “犬吠声真大,让不让人睡觉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狗皮,炖一锅狗肉喝酒。” “先生是何许人?”赵阙问道,他指的是二狗子。 从雨花楼的目盲小厮开始,二狗子的身份在他的心里,越来越不简单,本以为是大隐市井的高手,现在看,恐怕还与他牵扯点联系。 赵阙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算计,坐镇西塞时,被寒山王朝的军师算计,处理不好,代价就是手下的将士,在大夏被人算计,出了差错,怕是他和姑姑的性命,并且朝堂上他所归属的西塞派系,影响也极大。赵阙看似一个人,实际上,他与很多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虞王就是一个。 二狗子张着大嘴哈欠,似被赵阙吵醒了,扭头看向他:“你谁啊?为什么吵俺美梦?” 齐鲁官话。 他依旧用南扬口音回复:“在下赵阙。” “赵阙啊?不认识。起开!别打扰本大爷睡觉。”二狗子又换了京城官话。 赵阙眯了眯眼,没再与二狗子胡搅蛮缠,沉着脸跟上李鸢子和李木槿。 乞丐二狗子知道的有点多,实力亦是强悍。 他与冉三娘、幕后那人争斗时,青石城隐藏的人间半仙,忍不住的露出气息查看。 二狗子是一个,吕清臣是一个,曹经络身边有一位,王厚禄算一位,另有两股气息,不等赵阙循着蛛丝马迹探查,便主动蛰伏避开了。 加上他、李鸢子,小小的青石城,即便繁华,何德何能让这么多的“人间半仙”聚在一起? 况且,赵阙还没算上高津、王世和冉三娘、黑衣男人…… 未来几天又该如何?说不好,可以预见,青石城正在聚集一场突如其来风暴,之间,会死很多人。 李木槿朝夕跟他相处,看到赵阙脸色不好,询问发生了什么? 赵阙低声说道:“我依然低估了严峻程度,这段时间,只怕青石城要烽火连天了。” 话音甫一落下,不远处的街道顿时爆发了打斗。 是两位足以称得上江湖高手的高阁境武夫,想来存在血仇,刚交手就使出了全力,招招奔着要害。 三人的脚步不禁快了些。 到了兰桂巷,冷眼俯视百姓的城墙,仿佛一头跨越时光长河的洪荒凶兽。 戍守在门口的柏文烈,连忙起身恭迎赵阙。 “回家再说。” 赵阙说了声,推开门。 柏文烈擦擦嘴,顺手提溜起食盒。 “曹经络送你的?”赵阙瞄了眼,旋即问道。 “回赵将,是。” “没有外人在,随意说话就是了。” 柏文烈尴尬一笑:“这不是许久没见赵将了嘛,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在战场上冲杀的时候,我可没见你不好意思,喊救命比谁喊的都大。”赵阙打趣。 李木槿跟上话:“有好几次,还是我救了你呢!柏大哥,让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救,丢脸不?” “这有啥丢脸的?技不如人呗,又要快被敌军杀死了,该喊还是得喊,何况,我嗓门又大。” “哈哈……” 赵阙严肃起来,问道:“我姑姑怎么样了?” “姑姑一直很安静。”他回复。 赵阙让李木槿、柏文烈送李鸢子去厢房修养。 然后。 到了安顿姑姑的房间,悄声让几位云雀休息,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的主人,步伐急骤,数步即至,打开房门,见到是赵阙,不禁长泪急下,情难自己的紧紧抱住他。 “阙儿,你是要吓死我吗?”赵阙埋怨。 赵阙拍着她的后背,垂声道:“是阙儿不好,令姑姑担心了,事发突然,为了姑姑安全,只能情急之下命人把您转移到这里来了。” 赵雅的状况比较奇特,明明是普通人,气息却若隐若无,极难感触。这就是赵阙拿王厚禄的福缘、气运、真气、功德所做的“局”,使其大隐于市,隐姓埋名。也就是修持玉篆斋的半山三境的道士,能有此般神奇效果了。 “我是在担心你啊,万一……万一,老赵家就断了血脉!”赵雅说不下去,抽泣的厉害。 赵阙把她搀扶进屋里。 只有床和桌椅,其他的家具还没有做好。 “姑姑放心,赵阙知晓的。现在就向您发誓,除非万不得已,赵阙绝不会轻易涉足危险之中!” 说着,他真的指天发誓。 赵雅边擦眼泪边问道:“阙儿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 “那就好,现今你也退了疆场,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自己。”赵雅攥住他的双臂,力气很大,颤巍的晃动,让赵阙明确的答复她。 为了安抚姑姑,赵阙又把誓言说了遍,她才放心。 或许担惊受怕的厉害,又乍一放松,姑侄两人说了会儿话,她便打了哈欠。 赵阙退出房间,慢慢关上房门。 柏文烈在院子里等着他。 “西蜀的情况如何?”赵阙问道。 两人踱步走到后院。 “水.很深,西蜀的世家们,有自己的算计,或许要出乱子了。” 赵阙叹了口气:“是啊,中原乱象初显,大夏的气数莫非真要无以为继了?” “不好说。”在这等话题上,柏文烈极为的小心谨慎。 赵阙咧嘴一笑:“你刚到青石城就遇上了这档子事,有何感想?” 柏文烈狂放大笑:“赵将说笑了,天大的事,咱们在西塞又不是没经历过。” 第三十四章 大后患 稍顿。 “您的伤?” 赵阙摆摆手:“不碍事,绣衣使者冉三娘送给了我一桩机缘,能再撑一段时间了。” 夜深。 青石城的夜市宵禁了,听得见官吏呼喝,不过,这些官吏远远躲开了江湖武夫的打斗,对此不闻不问,青石城的官老爷发话了,最近江湖人多,但凡不伤及百姓,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木槿提着两个食盒从大门外走来,放在石桌上,邀请二人。 “云雀兄弟买来的宵夜,趁热吃吧。” 柏文烈尴尬的挠头,他方才吃了曹经络送来的特色凉菜。 赵阙怎能闻不到,他嘴里呼出的酒气:“那酒太淡了,你喝得下去?尝尝这酒,烈的可以,陪我喝几壶。” 打开酒塞,酒确实烈,有些呛鼻。 柏文烈属实老酒鬼了,迫不及待的要给自己倒一杯尝尝,酒壶拿到半途,恍然想起,赵将军还与自己一块呢,又是窘态十足,先为赵将军满上一杯,再为李木槿姑娘满上一杯,最后是自己。 明月高悬,群星闪烁。 在此清寂院子,喝烈酒吃荤菜,十分享受。 “酒没个正经名字,当地百姓喊它土酒辣子。”李木槿道。 赵阙抿了口,辣的可以,好似一条火龙顺着喉咙飞流直下三千尺,酒意顿时上涌,浑身热了起来。 “好酒!”柏文烈拍了下石桌,爽快喝道,“在这南国的青石城,也能喝到这等极烈的酒,不虚此行啊!!” 吃了会儿菜。 柏文烈把西蜀一地的状况,细细说与赵阙听。 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西蜀一地很是特殊,除了当地州牧、刺史的任命外,朝廷几乎插不进手,有识之士早就看出了西蜀近乎要割据的事实,但西蜀世家势大,朝廷准备的种种革新,到了当地,总会被曲意歪解,变成利于世家的政策,两年前,一位朝廷强行派去的兵曹从事,上任不到十天,便被刺客刺杀,这事引起了相当大的风波,然而在西蜀世家游说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柏文烈一口气把酒杯里的酒喝干净:“太祖为了制衡封疆大吏,特意设立了州牧、刺史并行制度,州牧主管一州的军政大权,刺史执掌监察之权,其下设治中从事、兵曹从事、别驾从事、文学从事等等,共同经营一州,但是在西蜀一地,这些官员在世家面前,俱都失了颜色,西蜀世家才是真正的土皇帝。单说州牧掌管的兵权吧,大夏南疆、西塞、北境,战事频繁,境内的兵员能强到哪里去?说句不客气的话,世家们真要大闹起事,州牧、刺史都不一定活下来,说了州牧,再说刺史,刺史有监察之责,可是治理西蜀总需要用到当地官员吧?那好,当地官员和世家沆瀣一气,刺史这等位高权重的大官,说的话跟放屁一样,别说做事了,官员们对你阴奉阳违,谁监察谁,不一定呢!” “世家以谁为首?”李木槿好奇道。 群龙无首之状,定然不会让西蜀变得如此水泼不进。 “西蜀令狐家,传承近两百年,前朝便是西蜀的大族世家了。令狐当代家主,令狐文种,有西蜀文宗的美誉,振臂一呼,西蜀文坛、世家呼声成片,并且西蜀多剑仙,大夏江湖好事者排了十大剑仙,西蜀占了四位,之中令狐行舟,就是令狐文种的胞弟,一手‘凭剑挑青山’,足以称作是写意风流。” 赵阙轻笑:“令狐行舟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他仗剑一人单挑人家一座宗门,还打赢了。军中耍剑的剑客们,对令狐行舟推崇备至。” “赵将军,若说剑仙风流,最近江湖上,一位女子剑客,甫一出世,便压的一众年轻剑客们抬不起头。” “谁啊谁啊?!说说看。”李木槿喜爱江湖传闻,迫不及待的询问。 柏文烈摩挲着短硬的胡茬:“江湖传的沸沸扬扬,也不知道这女子剑客出身哪里,她第一次现身是在五鲸剑派,公平比武,但既分胜负又分生死,一剑斩杀了五鲸剑派的天才弟子,第二次现身是在风雪大坪,两剑斩杀了两位知名客卿,第三次在渭水河畔,瑶铮奏曲,以手中三尺青锋,广迎天下客,这一次才让她真正扬名江湖,现在的好事者,据传要把她排上江湖十大剑仙的名列。” “啊?你说了那么多,她叫什么名字?在渭水河畔,有人胜过她吗?”李木槿追问。 柏文烈给赵阙倒酒,嬉笑:“你急什么啊,听我慢慢说。” “女子剑客名姓文绉绉的,叫做顾弄影,相传姿容倾国,很多世家子弟,为之倾倒,说起渭水河畔的以剑会友,还真有人胜了她,是位老道士,一指点在她的三尺青锋上,第二指击退,第三指令她认输。但这丝毫不影响顾弄影的江湖立名,反倒是老道士受人抨击,说他一大把年纪了,跟晚辈一般见识,着实没有江湖前辈的气度风采。” 赵阙微微旋转酒杯,想起去雨花楼时,朱衣袖所奏的《剑起秋令》,此曲传言出自顾弄影之手。 李木槿心向往之:“女子剑仙啊,我要是行走江湖,得弄来一个女子刀圣的名号。” 柏文烈大笑:“女子刀圣这个名号,有人坐拥了,你再换一个,叫做……女刀神如何?” “好的,好的!女刀神也不错,到时,赵将闯出个男刀神的称谓,我们是男女刀神!” 瞧着她一脸的憧憬,柏文烈不禁给她浇了一头冷水:“江湖可不是个善地,天下这么大,肯定人外有人、天外有人,闯荡江湖最忌讳的就是出尽风头,木秀于林,到了那么时候,你累了,想退隐江湖,也是妄想了。” 李木槿壮气未消,陡然喝干杯里烈酒:“知道的,知道的,我在西塞看的江湖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赵阙打断两人,“西蜀的那些世家们,暗地里做了哪些小动作?” “还能有啥,历史上演过多次了,世家大族以令狐家为首抱团,招兵买马,哦,那些世家的说法是世道不宁,招收扈从。屯粮,西蜀的粮道,已经开始只进不出了,花大代价让那些西蜀剑客们,为他们卖命,这件事比较难办,现在只有令狐家做的比较成功,另外,令狐文种聚了一堆读书人,其间不乏西蜀饱读诗书的大儒,估计是造势用的。” 朝廷对待西蜀的态度,赵阙略知一二。 有人重视,有人嗤之以鼻。 作为天子身边红人的林仙鹿,就对西蜀局势鄙夷不屑,他对外称,西蜀一隅之地,真要不太平,等三境的战事平稳一些,罢了,不用三境的将士出手,把东海剿寇的水师移兵西蜀,不费吹灰之力顷刻间荡平寰宇。 此事在京城曾闹的舆论汹汹,后被京城官府给死死压下来了。 天子的态度颇为玩味,虞王与他通信,说天子醉酒后,口出狂言,但凡西蜀起事,他便要御驾亲征,名留史册! 赵阙皱着眉头:“西蜀若是出事,可就不好处理了。” 柏文烈仰头长叹:“谁说不是呢?!西蜀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三境的兵士又不能真的折身转攻西蜀,那三个王朝,能和大夏厮杀几十年,说明许多事了。” 南疆、西塞、北境兵少守不住,坐视西蜀起事壮大,就如鲠在喉,下可出兵江南,上可北上伐君。 李木槿悠悠问道:“乱世要来了?” “江晋州一团乱麻,此地曾是晋国的领地,战略地位极为关键,瞧朝廷杂乱无章的处理方式,我就脑子疼。”赵阙直言。 他为大夏镇守西塞,杀的寒山国血流成河,未尝没有让后方百姓安居乐业之心,可眼下的局面,南方数州依旧繁华,人心却动摇了,北方干旱、蝗灾百姓苦不堪言,调去赈灾的钱粮,不等发到百姓的手里,就没了一半,再发下去时,哪还有钱粮了,糟糠都没有,有识之士不是没有查证过,查来查去,便渺无音信了。 “齐鲁州的状况好些,仍然享有太平。”柏文烈突然说了句。 赵阙苦笑:“齐鲁之地再有祸事,后果难以想象。” 饭菜凉了。 三人兵伍出身,只要饭菜管够,不嫌弃凉点热点,扒拉几口,一扫而空。 “长夜漫漫,今夜发生了不少事,回去休息吧。” 柏文烈嗯了声,转身不见。 “你愣着干嘛?睡觉去。” 李木槿羞涩问:“需不需要暖床?” “暖个什么暖,睡觉去!!”赵阙低喝。 李木槿一溜烟跑没了影。 柏文烈单手抓住墙头,翻越而过,依靠在大门外的柱子,咂巴咂巴嘴,徐徐坐下。 听见异动,他猛地睁开眼。 赵阙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屁股坐定。 “你的消息挺灵敏的啊。” “那是当然,我可是云雀里的金羽啊,实话实话,我在云雀的真实权力可比木槿丫头大多了。” “木槿名义上是云雀的头领,实际还是得需要你们六人辅佐。”赵阙感慨良多。 柏文烈打了个酒嗝:“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把忠于徐风尘的宫哲,收进来。” “不说他,人家现在是朝廷的天命候,听听这名头,除了天子,谁敢自称天命?偌大的大夏,明面上只有他了。” “那就说宫哲吧。”柏文烈嬉皮笑脸。 赵阙笑的打了他一拳。 不重,极轻。 柏文烈状若吃惊,扮着恐惧的表情闪躲,仍是没躲开。 “魏客能活着命,逃出西塞,全靠宫哲,徐风尘当时想杀了他,是我保下来的。”他说出了一则秘闻。 柏文烈点点头:“大伙猜到了,但是你证实,意味就不一样了。” “是啊,魏客为了保住我,情愿身死,宫哲又放了他,这个人情,不得不还。” “他那么忠诚徐风尘,怎会在关键时刻当了叛徒?” “我问宫哲了,没说。” “你信得过他?” “我信不信又有什么用处?除了我,谁能令他活命?”赵阙反问。 柏文烈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几兄弟的内耗,差点让寒山国占了大便宜。” “不,不是我,是我那位大哥徐风尘。”赵阙特别严肃。 柏文烈看了他少许,改口道:“听西塞的兄弟说,潘季驯、石金刚两人提防的很。” “提防林朝天吗?” “赵将,你绝对心知肚明,就林朝天这种货色,还用得着提防?他们两人玩都能把他给玩死。” “陈麦岐中立,吴恣偏向徐风尘却一直留在西塞,我早就知道徐风尘在西塞有耳目,就是不知是两人中的谁。”他不吐不快,趁着今时,一并说了。 “一定是吴恣啊!” “不知道。” 怀念过往是件很悲伤的事情。 他怀念与齐笙的过往,佳人不知去向,生死亦是不明,惟有相思。 怀念六兄弟征战沙场的时光,现今各自皆有算计,他更和大哥徐风尘反目成仇,两人水火不容,必须死上一人,才可善罢甘休。 这也是他挑选了六位金羽的缘故。 “六位金羽是不是太少了?”赵阙问道。 此事比较大,柏文烈仔细思考一番,给出答案:“是少了。” “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钦天监里有一位。” “钦天监?你认识那里的人?” “我幼时的玩伴,机缘好,自身的命数也好,被一位游戏江湖的炼气士收为徒弟,巧合下被录到钦天监内当值。呃,忠诚方面你放心,他是你的铁杆仰慕者,境界在小隐上境,比我小一岁,二十有六了。” 赵阙哦了声:“原来是位天才。” 炼气士对修行者的资质极其看重,资质不好的人,一辈子劳劳碌碌,连门都进不去。 “青石城雨花楼的朱衣袖,资质不错。”不知想去哪里了,柏文烈忽然说道。 “看上了?” “哪敢啊,朱衣袖一定会缠上你。” “哈哈……你为何知晓?她和一位叫做段锦的女子,告诉我谢葵经过青石城,还与我说了她们的计划。”赵阙忍俊不禁的笑道。 柏文烈不免忧心的提醒:“锦衣娘那群婆娘,着实不简单,野心极大,手段虚虚假假真真,让人摸不清头脑。” “你怎知她们是锦衣娘?” “刚一到青石城,铜羽便与我说了。” 赵阙咳嗽了声,看向邻居:“不单单是有两位锦衣娘,应该是三位。” 柏文烈霎时瞠目结舌。 “她,才是锦衣娘在此处的布局之人。” 站起身,拍拍屁股的尘土,他道:“别守着了,有咱们的好邻居在,回去睡个好觉。” 日夜骑马疾驰,即便曾是荒沙鬼骑的冲阵校尉,柏文烈的身体也受不了。 随赵阙进了家门,负剑老者侧着身子望了眼。 适才两人聊天,赵阙谨慎的很,用真气不使声音泄露丝毫。 但,最后一句话,却是撤去了遮挡,主动说给负剑老者听。 ……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赵阙干脆下床,找了块布捂住嘴,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感觉舒服多了。 回床,一觉到天亮。 以他眼下的身体状况,接连对付天极上境巅峰的王世、安命下境巅峰的冉三娘、不明身份的黑衣男人,三位高手!又是不断牵扯到天机,换成原来巅峰时期,插手天机也就算了,遭受反噬大不了拿真气强行以一消一,反正又不是高深天机,造成不了多大的后果。 至于而今…… 旁观的所有人都认为他赚大了,他也表现的,的确如此。实则,暂时无事,大后患还在今后。 第三十五章 眉间鹊 既然搬来了,索性不再回缝衣巷了,清晨睡饱了觉,命云雀雇几位身强体壮的百姓,去把在缝衣巷的家具运过来,顺便将有用的东西收拾一下。 院子里散步活动的赵雅执意跟着去,赵阙也便点头答应了。 姑姑现在很安全,就算蛰伏青石城那两位不明身份的“人间半仙”,想要确定赵雅与他的关系,亦是极难,何况昨夜战斗后,自缝衣巷到兰桂巷,李鸢子与他一道,遮盖了行踪。 另外不知是吕清臣,还是二狗子,也刻意帮着遮遮掩掩。 梳理下昨日的乱麻。 赵阙突然觉得,一系列的变故只在须臾之间,若不是多年行军打仗,养成谋而后动的习惯,最后的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不过,二狗子对他没有恶意,就是不知,二狗子打着什么主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吕清臣的算计,云里雾里,他认定吕清臣必然会插手谢葵的事,至于吕清臣到底与二狗子有何关系,便不知道了。 曹经络藏的极深,表面上令朱衣袖、段锦抛头露面,暗地从容布局,静等谢葵的到来。 倒是她身边的那位负剑老者,让赵阙感兴趣,单论剑意,负剑老者比黑衣男人,还要精粹,那是一种江湖虽广、一剑足矣的气魄,难得一见,期待负剑老者出剑。 想起昨夜曹经络不经意带起的异象,原来,娶了她相当于娶了半座武库的曹经络,是位炼气士啊,大隐上境,手段高明。 锦衣娘这个江湖组织,属实奇特,身处在青石城的三位锦衣娘,俱都是女子炼气士,莫非,所有的锦衣娘皆是炼气士? 柏文烈引了小环进门。 小环抱着包裹,见到赵阙,悠悠然施了个万福:“公子,我家小姐为您送来一些丹药,对内伤、外伤、积伤都有疗效。” 他半点不客气,接过包裹,放在石桌打开,药分为内服和外敷,两种内服的丹药,就连他也只听过没见过,抱拳道:“代我感谢你家小姐。” “公子要感谢,便自己去感谢,我家小姐与你之间,只有一墙之隔而已。” “怕我登门拜访,你家小姐不见我。” “那怎么可能?!”小环状若吃惊。 赵阙轻笑:“不信问你家小姐,就说赵阙感谢她的药,今夜能否赏个时间,一起邀月共饮?” 小环背着双手,似是害羞,脸嫣红:“公子,可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丹药珍贵,赵阙无以为报。” “好,小环这就回家,将公子的谢意,说与小姐听。”她屁颠屁颠的跑出门,期间一蹦三尺高。 柏文烈哑然失笑。 “曹姑娘一心仰慕将军,她的家世,足以配的上将军了。” 赵阙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小环去了后,再也没回来,未曾告知赵阙,曹经络是答应了亦或婉拒了? 而,赵阙把药带给李鸢子,嘱咐她应当内服哪些,外敷哪些。 “是隔壁的人家送来的?” “曹经络,户部尚书的千金。”赵阙回道。 李鸢子盘坐在床上,真气缭绕:“难怪她昨夜举动异常,竟是户部尚书的千金,想必,曹经络对你一往情深吧?” 只有此等解释,才解释的通,曹经络昨夜差点忍不住出手干预。 “幸亏她没出手,否则,我还得救她。”赵阙说道。 “曹经络身边的那位负剑老者,挺厉害的。”李鸢子道,弦外之音就是,人家曹经络不需要他救,旁边便有一位大高手。 赵阙笑:“与我相处的时间如此之短,你居然懂得了不少手段。” “托你的福,昨夜大战,青石城内隐藏的高手忍不住暴露气息,说是驳杂不堪,其间的几人,仿佛明月,想不让人留意到都难,曹经络的气息尽管比不上半山三境的大高手,但是别树一帜,像秋季丰硕的果实。” “像秋季丰硕的果实?你这比喻奇妙。”赵阙大笑。 旋即,话题一转,他问道:“忙也帮了,接下来的战斗,你别插手了。” 李鸢子吸吐一口真气,缓了缓:“你救我一命,我再救一命,方算把恩情还上。” “昨夜你已经救了我。”赵阙道。 她摇摇头:“有我没我都一个样,只能算锦上添花,远不是雪中送炭。” 赵阙退出关上门,留她一个人疗伤:“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赵将军,果然真豪杰!” 马屁! 砰!关上门。 李鸢子和他说话的语气都不对了,俏皮了许多,恐怕李木槿或柏文烈,与她说了些什么。 快到午时,赵雅随行着几位壮汉,搬来了缝衣巷家里的东西,少部分家具、衣物,大部分则是书籍之类的。 她指挥着,将搬来的东西放进屋里,天气热,额头冒了汗,她表现的即是着急又是开心,赵阙理解她的感受,居住了那么久的家,乍然离开,肯定会存在不舍。新家是赵阙为她置办的,又充斥着喜悦,赵雅心里所思所想,便是他不要再走了,留在青石城,娶一门美娇娘,生下几个大胖小子,她好照看孩子,让夫妇两人去打理店铺,什么宏图霸业、家仇国恨,通通丢在脑后,管那些作甚?!转念一想,当初他骑着那匹枣红色瘦马,西行从军,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赵阙本想接替姑姑安排搬家的事宜,走到跟前没来得及开口,姑姑就让他去一旁休息,这里的事她来做主,见姑姑执意如此,只能悻悻作罢。 柏文烈小跑过来说,门外站着一位道士要见他。 赵阙咧嘴一笑,赶忙把道士迎进家。 不是别人,正是王厚禄,王道长。 王道长脸色仍然苍白,气色比昨夜好多了,低头看着冒热气的茶,啧啧出声:“下了大本钱了,好茶呀!” “道长于赵阙有恩,赵阙怎敢拿劣茶糊弄道长?!”赵阙赔笑。 柏文烈坐在下首。 李木槿门前露头,瞄了眼,然后不知干什么去了。 “他是自己人?”王厚禄指着柏文烈问道。 此般直白,幸好柏文烈是风沙汉子,性格豪爽,不以为意,换成当地儒生,非得怒色大起,拂袖离去。 “自己人,过命的交情。”赵阙笑道。 王厚禄端起茶碗,吹拂着茶面,感受茶香:“你也清楚,我对你有大恩情……” “知道,知道。”赵阙忙不迭。 “说说呗,怎么还我这个情分?别提什么特色美食啊、好酒之类的,咱们这些人,真看不上。” “不不不,道长此言差矣。赵某必须要款待道长,不能单单是大方,得要大大方,大方到道长不好意思刚好。道长也看到了,实在是家里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原想下午去请道长,晚上吃美食、喝喝酒、赏明月群星,没成想,道长早就修到了浸染红尘中、超脱人世外的大境界,对在下的宴请不屑一顾,这我理解,但是,道长今日必须给予我赵阙一个面子,这顿饭,铁定得吃。” 赵阙言之凿凿,正义凛然,就是丁点不提补偿之事。 王厚禄仿佛没听懂,心虚的把到嘴边的茶杯,放了放:“你说的是真心话?” “自然,自然,赵阙从不说一句假话。” 王厚禄想将茶杯给摔了! 就昨日耍的众人团团转,还从不说一句假话?!鬼都不给你骗。 “今天来,我其实想问一件事。”王厚禄稳了下心绪,重新端起茶杯,吹着滚烫茶水,“当然,补偿也得有,相比于补偿,事情比较重要。” 赵阙心里一顿,嘴上绝无半点停顿:“道长,请问。” “你到底是谁?”冉三娘与黑衣男人的身份定不寻常,王厚禄很难想象,眼前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来历竟能引得他们接连出手,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我越想越不对劲,本以为你也是为了谢葵而来的,昨夜一战之后,我敢断言,你绝不是单纯为了谢葵驻留在青石城。” “与王世一战时,道长因何认为我在青石城,便是为了谢葵?” “聚集在青石城的高手们,谁不是为了谢葵?保护她的有之,要她命的有之,得到她的亦有之。” “礼部左侍郎谢之维,在天之灵看到你们争夺他的女儿,不知作何感想。”赵阙叹了口气。 王厚禄说句实话:“我是来保护谢葵的,她太危险了,我恰好知道一处绝密的道观,令谢葵在道观里成长、修炼,有自保之力后,再入世,到时,为父报仇,亦或过自己的日子,任她选择。” 赵阙纳闷问道:“谢葵有什么好的?她是谢之维的女儿不假,但是谢之维的身份极其敏感,你们不怕牵扯到了朝廷?!” “你当真不知道?”王厚禄惊疑问道。 “我只知晓,她是谢之维的女儿。” “好吧,让贫道细细道来。”喝了口茶,他道,“保护谢葵的一伙人,八九不离十是跟朝廷对着干的,这儿你肯定清楚,有谢之维女儿五个字在,谢葵的身份简直成了撬动大夏的千军万马,利用的好,可做的文章太多了。要杀谢葵的,自是朝廷的秘部及其江湖鹰犬,谢之维死谏朝堂,对江湖上的有志之士触动极大,朝廷必然不会留下如此一个祸根。至于想要得到她的人,当然是因为谢葵身负的神通……眉间鹊了。” 赵阙一惊:“谢葵竟然身负神通眉间鹊?” “若非如此,这么多赶来的江湖高手,为的什么啊?”王厚禄反问道。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想把她藏在道观里!不怕你传出去,我虽然是个散居道士,力小势微,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走过这么多的地方,大夏官吏对待治下百姓,实在不讲理了一些,谢之维为天下百姓直斥天子,我王厚禄就要竭尽所能保下他的子嗣!!” 神通眉间鹊听得喜庆,可对于拥有它的人,就没那么喜庆了。 此神通,在主人成年时,便会成长为神兵,威力奇大!赵阙曾对战过寒山王朝一位拥有眉间鹊的武夫,那场大战打的很吃力,尽管最终战而胜之了,他对眉间鹊依旧心有余悸,没料到,谢葵也背负起了这一神通。 有得必有失,拥有神通的人,亦会遭受冥冥中的“诅咒”。 神通眉间鹊,就像是一只不光给自己带来喜报的喜鹊,在主人即将成年时,剜开其温养神通的眉间,便能鸠占鹊巢,据为己有,成为别人的神兵利器,虽说威力大打折扣,亦能足够称作是罕见的瑰宝。 王厚禄唉声叹气:“眉间鹊这一神通,长在宿主眉间,又因外人能够杀了宿主,得到它,就唤做了眉间鹊。大夏江湖上已知两件眉间鹊,一件是尺子,在江湖门派风雪大坪的手里,一件为短剑,被中原的隐世门派万剑山庄得到。而今,谢葵泄露了身负眉间鹊的消息,她就成了江湖上的香饽饽,各大势力都想得到,然后,待她成年之前剜开眉间,取出藏着的‘喜鹊’。” “背负眉间鹊的宿主,成年之前的两个月内,是取出的最佳时间。这个时间段,剜开眉间得到的兵器,神奇之处多少会有所留存。”赵阙补充道。 王厚禄蹭的站起,质问:“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莫非,你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赵阙看他误会了,连忙叫他坐下喝茶:“道长所言大谬,赵某怎会干此等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过往对付过一位拥有眉间鹊神通的武夫,事后,源于好奇,多方托人查找典籍,偶然得知。” 喝了口茶水压惊,觉察赵阙不似说谎的样子,稳了稳心态,他问道:“被你带偏了话,说吧,你到底是谁?” 赵阙瞧着他徐徐饮茶,先让柏文烈去为道长斟茶,后说道:“在下,赵勾陈。” “噗!!” 王厚禄张口把茶水全吐出来了!! “……” “你谁??!” 赵阙笑着重复一遍:“在下,赵勾陈。” “……” 王厚禄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双目圆睁,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说你是赵勾陈?!” “不错。” “曾坐镇西塞的赵勾陈?” “正是。” “坑杀寒山四万三将士的赵勾陈?” “有过这事,不止是一次,四次还是五次来着?没办法,西塞军的粮食自己吃都不够,养不了那么多俘虏,放了又担心重新补充了寒山的兵员,两难啊,无奈为之。” “一刀砍碎寒山前锋大将司翰脑袋的赵勾陈?” “司翰是谁?我杀了太多寒山将领,不记得有没有杀过这个人了。” “……” 眼看他又要说,赵阙笑着将他按回座位:“王道长,我们山水有相逢,多幸运的一件事,不谈这些,休息半会儿,咱们去大快朵颐!!” 王厚禄呆呆的仰视着赵阙,不小心茶杯倾斜,滚烫的热茶倒在手掌,热气腾腾,他亦是没觉得烫。 只感到,天旋地转,如大梦一场。 “你……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就是赵将军?” 赵阙拿出将军玉佩,递给王厚禄。 玉佩极品和田玉,美轮美奂,其上笔走龙蛇篆刻“勾陈”二字。 王厚禄瘫了。 第三十六章 “掏心挖肺” “前面就是了,对,那家垂柳旁的酒家,他家的黄酒花雕啊,虽然我还没喝过,但是听说十分独特,道长,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听自家长辈说的,自家长辈总不会骗我吧?” 呦呵着骑马出城。 青石城一地的天气骤变,气温急剧降下来,路边摇摇欲坠的野花最知立冬,开始枯萎,静待下一个春夏的到来。 王厚禄似是小媳妇怨妇,眼神别提多瘆人了,看着赵阙,像是他就是自家不懂怜香惜玉的汉子。 忍无可忍之下,赵阙失笑道:“王道长,别用这等眼神看着我,瘆得慌。” 到了酒家,把缰绳给伙计,牵到马厩里喂草料。 随行的李木槿、柏文烈好奇的四处环视。 六七十丈外便是一方池塘,失了翠绿的荷叶“脸”垂水面,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垂柳有段年月了,赵阙问及忙前忙后的伙计,伙计喝一声,“客官,这柳树自咱家掌柜祖父那辈起,就现在这个样子了,天知道多少年月了。” 赵阙大笑,跟云雀要来的腰刀,学那江湖豪侠,砰的一下放至桌面:“小二,你家好吃的菜,好喝的酒,通通摆上来,别瞧着我们衣着不怎样,吃饭喝酒的钱有的是!” “好嘞,客官您慢等,咱这就跟后厨说一声。” “别废话,花雕端上来,看好了人数,一人一坛。” 伙计眯眼笑,再不废话,将酒坛抱来,大酒坛,成年人合抱之粗,柏文烈打开酒塞闻了闻,馥郁芬芳。 “三年的。”他道。 风沙河州百姓好黄酒,那里的黄酒不单单是甘香醇厚,也有边陲汉子性格的豪烈,西塞军就地取酒,每逢疆场大胜,返回驻地,赵阙都命人犒赏众将士酒水肉肴,酒当然是离西塞最近风沙河州的黄酒,肉则是黄牛肉、大尾羊肉。 柏文烈对于黄酒的品鉴,行家里手了。 “三年陈、五年药、十年宝、二十年了不得。王道长,尝尝这三年陈的花雕黄酒如何?”赵阙只手举起酒坛,为三人满上,“虽说花雕酒起源齐鲁州的上古先民之手,但是今辈何曾弱于先辈,花雕酒也好,当今的江湖盛世也罢,我们相逢如此大年代,何等之幸?” 王厚禄礼节到位了,敬赵阙,依次再敬柏文烈、李木槿,然后自己如晚辈规规矩矩,一滴不剩的喝完碗中酒,还展示了下,证实自己真的喝干净了。 他脑子里乱糟糟,喝完酒后悔了,刚才赵将军举坛倒酒的时候,便应该抢着为大家倒酒,哪有堂堂辅国大将军,为自己一个散居道士倒酒的道理? 赵阙喝完黄酒,啧啧出声,瞧着先端上一盘凉菜的小二问道:“你家黄酒怎样酿制的,味道竟然如此与众不同?” 小二嘻嘻回道:“不是咱不想说,铺子里的酒水,都是掌柜带着自家人酿的,咱是外人,哪能知晓啊?” 赵阙抱拳感谢小二,小二拉下搭在肩膀的抹布,擦擦手,同样抱拳回报。 “你这伙计,怎的如此多礼?” “客官第一次来吧?掌柜说了,遇到江湖豪杰冲咱抱拳客气,咱必须得抱拳还礼,大家伙都不容易,礼数不能丢。” “你家掌柜也曾混迹过江湖?” “那是当然,别的不知道,咱掌柜的事,听喝醉酒的掌柜提起过,掌柜年少时向往江湖,提了把生锈的铁剑就去闯荡了,经历了很多变故后,年纪大了,回到家乡开了这家铺子。” 有客人等饭菜等的不耐烦了,呵斥店小二,别光顾着聊天打屁了,赶紧上菜。 小二弯腰赔笑,与赵阙道了声歉,又麻溜的忙活去了。他年纪并不大,十六七左右,却能摸爬滚打出这么一股世俗老道气,毫无年轻气盛,赵阙在小二为他们麻利的端菜时,塞了一粒碎银子。 小二张口结舌,赵阙挥挥手:“愣着干什么?端菜去,上慢了,小心找你麻烦!” “是是是,客官稍等。” 王厚禄沉默寡言,幽怨看眼赵阙,忽觉赵阙如那大日般,煌煌不可直视,连忙低头喝酒。 柏文烈和李木槿谈论趣事,多是风沙河州的别样风俗,其中就谈到,风沙河州的葬礼形制与众不同,把死者埋进沙土里一日,挖出放进棺椁时,不论家人多么伤心,都要表现的高高兴兴,柏文烈战场上受重伤,去风沙河州的一城池修养,见到这等奇异风俗,细问之下才知,人虽死,但轮回转世去了,万一投胎进富贵人家,坐享一辈子的荣华锦绣,家人自该开心才是。又问,为什么要埋进沙土等一日?家人回道,那是让死者消除干净今世因果,来生像那沙漠里雪白的鸟儿,福寿多多、好运连连。 看到王道长碗里的酒没了,赵阙抬起坛子,倒满碗。 王厚禄吓了一跳,口称罪过:“赵将……赵先生,为小道倒酒,折了小道的寿了。” “无妨无妨,道长之前该是怎样对我,还是怎样对我,不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数。”赵阙摆摆手,自顾自拿碗撞了下王厚禄的酒碗,咕咚进肚。 这下,王厚禄有所准备,提前拿酒坛给赵阙倒满,后又喝干自己这一碗。 “如此说,谢之维死谏朝堂的影响,保护了些谢葵。”赵阙叹息道。 王厚禄谨慎回道:“是的,不愿意牵扯上朝堂的江湖人,没有插手这档子事。赵将军,您……您会把我交给朝廷吗?” 赵阙用真气隔绝话语,王厚禄主动说出自己的担忧。 当他知晓赵阙就是辅国大将军赵勾陈时,差点夺命而逃。 毕竟,赵勾陈可是金印紫绶,尽管听说现今手里无半点兵权,然而还有上朝言事的权力,另外,西塞一系的武将、少许的文官,份量极重! 赵阙皱了皱眉头:“你怕我将你交给秘部?” 江湖大高手犯了大夏的忌讳,多是秘部处理。 王厚禄老实的点点头。 “放心吧,本将而今是逍遥郎,不想插手那些有的没的。” “……”王厚禄的脸仿佛苦瓜。 “你不信?” “信信信。”他拨浪鼓的点头。 赵阙喝了口酒:“吃菜,菜好,酒好。” 王厚禄哪还有胃口啊,在兰桂巷的宅院,见到赵阙的将军玉佩,魂儿都吓没了,他再不知道玉佩在大夏的重量,笔走龙蛇的“勾陈”二字,还是听说过的,茶馆的说书先生,最喜欢拿勾陈玉佩说事,说那玉佩但凡拿出来,看到勾陈二字!无论州牧、刺史,亦或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吏部尚书等等,都得对赵勾陈大礼相待。 “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如何的。”赵阙轻笑。 他有救谢葵的心,不能直接出手,就像曹经络,作为户部尚书的千金,身为锦衣娘,得让朱衣袖、段锦出面做事,她在幕后布局,否则,牵连至户部尚书,轻则丢了官帽子重则满门抄斩,丝毫马虎不得。 “赵将军此言当真?” “我赵勾陈说出的话,有一句反悔过吗?” 王厚禄又拿幽怨的眼神看他。天地良心啊赵将军!就那苦肉计、连环计,见识过的人,谁敢信您啊?! “是了,吃完饭,我会将自己的福缘、气运送你,至于更加虚无缥缈的功德,我就不太懂如何予你了,你若是有法子,便告知我,赵勾陈从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赵阙以赵勾陈自称,他见王厚禄小心翼翼的过分了,令他安心。 王厚禄急速摇头,快速摆手:“赵将军如果这般对待小道,小道只有再不入世一条路了。能帮赵将军的一点小忙,是小道天大的荣幸!天下谁人不知,赵将军征战沙场为民安?天下谁人不知,赵将军为百姓负伤无数?天下更是谁都知晓,有赵将军坐镇西塞,百姓们才可安居乐业!寒山国比那大越国、草原的帖儿漠王朝更强大,自赵将军被拜为车骑将军之日始,寒山国方一日不如一日,直到眼下只能休养生息,无力再进攻大夏!” 再不入世,对于修玉篆斋的道士,是狠辣的毒咒了。 赵阙瞧王厚禄此般倔强,无奈作罢:“既然如此,王道长以后有事,知会我一声。” “多谢赵将军!”王厚禄霎时不禁喜笑颜开。 有赵勾陈的一句承诺,他日后,真出了事,就有了靠山! “有件事,小道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就是了。” “赵将军对那谢之维有何看法?” 赵阙沉思一会儿,轻轻道:“有人替我作答了。” “谁?” “曹斐的女儿。” “户部尚书的千金?她在哪?!啊!不该问不该问。”王厚禄赶紧道,心里却是出了千百心绪。 赵阙转念一笑,叮嘱道:“别擅自打探她,她身边可是有一个高手,你不是对手。” “知道的,知道的。”王厚禄忽然贼眉鼠眼的笑说。 赵阙打的什么心思,市井百姓里混久了的他哪能不明白?无外乎,赵将军是让他,试探试探曹经络。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不能聊。 接下来,喝酒吃菜。 几人,乐不思蜀。 黄酒的酒劲,于他们而言,实在不值一提,酒坛空出两个,几人好似无事发生。 有快马疾驰而来。 铺子的伙计,牵马进马厩,来了两位衣着光鲜但风尘仆仆的公子哥。 赵阙瞥了眼,旋即不以为意的笑笑,其中一位竟是女扮男装,自带一份脂粉气,并不是说她混迹风俗,而是深居闺阁的大家女子。 两人要了一斤牛肉与两盘当地菜,在那位年轻男子强烈要求下,女子勉为其难的答应喝点酒。 “师妹,到了青石城就危险起来了,凡事躲在师哥的身后,保你无恙。”年轻男子摩挲着放在桌子上的剑柄,趾高气扬的道。 王厚禄好奇看了两人一眼,寻思道,哪来的江湖“初哥”?活的不耐烦了? 第三十七章 嬉皮笑脸 酒铺里的客人,有些一看就不是当地人士。 掌柜擦着额头的汗,从后厨出来,呼喝一声,今日客官们赏脸到小店,每桌送上一盘小菜,自家腌制的时令蔬菜,这时候吃,正是味道最好。 客人顿时出言打趣,说了荤话,言道,掌柜的,伺候好了炕头媳妇了吗?心情竟这般好!割肉给我们?! 掌柜南人北相,五大三粗,行事粗狂,有江湖气,三言两语跟客人打成了一片。 “客官哪来的啊?瞧你这身装束,定是一方豪侠吧?” “哈哈哈……掌柜别羞俺了,俺在家乡就是个小混混,族老们让俺出来历练历练,学读书先生们负笈游学。” “不差了,不差了,客官听口音中原人士吧,我曾在中原厮混过几年,地大物博,民风豪爽,尤其是那糖醋鲤鱼,我的娘嘞,真好吃。” “掌柜的,一听就在中原混过,没骗俺,在齐鲁州吧?嘿,诸位听我扒拉几句,糖醋鲤鱼这道菜,还得数齐州城的崔义均老师傅的糖醋鲤鱼为一绝,小的有幸尝过,娘嘞,鱼肉蘸着汤汁一进口,哈喇子止不住的往下流,当场快把我吃哭了。” “……” 新到女扮男装的女子,听得新奇,一斤牛肉切的大片装盘端上来,或许饿坏了,连吃了几片,稍解饿,便扭头听着众人讲那天南地北的妙事。 而,赵阙跟柏文烈一碗接一碗喝酒,就这花雕黄酒的酒劲,于他们,与凉白开没甚区别,李木槿被从死人堆里捡回兵营,随着大老粗们喝酒吃肉,酒量也了不得,她本就国色天香,连两位衣着光鲜的男女,吃惊的望了她眼,何况,其他大老粗了?边吃边聊,边余光瞅向李木槿,若不是摆在桌子上货真价实的腰刀,恐怕酒壮人胆的上前“调戏”了,不过,就李木槿这倒满碗,酒水往嘴里灌的架势,敢调戏的人必须得多几分狠气。 赵阙看不下去,冲她说了句:“酒有的是,没人跟你抢,喝慢点。” 李木槿打个酒嗝,吊儿郎当的吃着菜,理也不理。 “规矩点,出门在外,又不是在自己家。” “在自己家才规矩吃饭呢!出门在外,别人谁知道我是谁?”她嚼着菜,含糊不清的道。 有了赵阙的承诺,王厚禄放开了不少,喝酒的架势学不了三人,但也没落后多少,抽着空,与他们说道:“别看小道我大字不识一个,书中道理知晓的可是多,就说喝酒的规矩,各地皆有各地的说法,南方几个州,讲究酒不醉人人自醉,慢慢喝慢慢品,往往酒水不会那般的烈。与北方天差地别。酒铺子里,不用听他们的腔调方言,只看怎样喝酒,小道便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具体的地方说不上,大约哪里,能说上几句话。” 柏文烈喝干一碗酒,笑道:“我出身辽东,我们那地喝酒,可不会慢慢悠悠,碗里跟养鱼一样,大老爷们都是一碗干到底,谁要是没跟上,丢人啊!我又在齐鲁州服役过一年半载,齐鲁人的酒品更是值得称道,能喝多少暂且放在一边,但凡你喝了,另外的人绝对跟上,谁不跟上,那就是缺少礼数,欠管教。” “若说大夏酒水大州,齐鲁州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般光明磊落的胸襟,怪不得,齐鲁多侠士、慷慨且仁义。” 赵阙端起酒碗:“敬仁义。” 一饮而尽。 “军中的齐鲁将士极多,听人说,爱酒的长辈们,清晨秃噜面条、子,也得倒杯酒。” “哈哈……” 赵阙放下酒碗,吃着酒铺特色又地道的菜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曹经络。她在青石城布局接谢葵,户部尚书有没有在京城同样布局呢?谢之维成了朝廷的心病,能做至尚书的人,再傻也不会放纵自己的女儿,插手谢之维的余波。 瞥了眼,与柏文烈聊齐鲁州景致的王厚禄,他决定让王厚禄做些激进的试探动作。 “王道长?” “哎,小道在,赵先生请说。” “道长的阴阳八卦之术如何?” 混迹市井的王厚禄,怎能不明白,赵阙有事让他做了。 “回赵先生的话,小道的阴阳八卦之术,勉强可登大雅之堂。” “道长帮我个忙,不管最后结果怎样,赵阙别的不敢说,此事过后,保王道长无虞。” 王厚禄决定救谢葵时,便做了最坏的打算,无外乎被朝廷的人杀死,亦或被觊觎神通眉间鹊的江湖高手斩杀,但他依旧来了,修玉篆斋,王厚禄亲眼见识过太多活的不如狗的百姓,听闻谢之维的事迹,百般确认真假后,他宁愿舍却一身道行,亦要参与此事,即便粉身碎骨,何惧之有? 要留清白在人间,王厚禄的眼中,谢之维坚信的道,以及谢葵,就是遗留人间的清白。 “赵先生,您说。”王厚禄思虑片刻,郑重说道。 “我在兰桂巷的宅院,邻居是个奇女子,有机会的话,你当面为她卜算一下。” 就差没明着说,曹经络住在隔壁了。 王厚禄心里有底,尝试的问道:“赵先生想知道何事?” 隔绝谈话。 赵阙开诚布公:“方才忽然想到,曹经络胆敢插手谢之维的余波,她在京城的尚书父亲,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所作所为。” “您是说,此事的后面,另有曹尚书的影子?” 赵阙皱着头,谢之维死谏朝堂的风波,牵扯的范围极广,满门抄斩的有之,株连三族的亦有之,如果曹尚书居然还敢插手此事,不论出于何种目的,背后都不仅仅只有他一个朝廷高官!此事,看似对他这位辅国大将军没有半点的关系,长远角度上,却是不得不防。 正好,王厚禄能够代替他,做些事情。 “我早该发觉的,曹经络的丫鬟,以及那位负剑老者,俱不简单,加上朱衣袖和段锦的里应外合,有极大的可能,带走谢葵。问题是带走谢葵后,他们是保护谢葵安稳成长,还是利用她谢之维女儿的身份做文章?或许,一位拥有眉间鹊神通的小女孩,本就充满了诱惑。” 赵阙说了很多,坐在对面的王厚禄恍然失色。 “我明白了。我尽量抓住些蛛丝马迹。” “王道长尽力便可,结果不重要,除了上一个承诺,谢葵之事罢了,王道长肯定能全身而退。” 这碗酒,赵阙喝的慢。 柏文烈和李木槿仿佛未曾听到两人的谈话,依然该怎么喝酒便怎样喝酒…… 马蹄声来的急。 伙计赶忙去伺候着牵马。 人数不少,打量过去得有七号人。 赵阙和王厚禄同时看过去,青年男子四位,三位中年男人。 “小二,有什么上什么,我们赶路着急,肚子饿坏了。”中年汉子瓮声瓮气的喊道。 那位年纪不大的小二,拉下抹布擦了擦仅剩的最后一张桌子,看人多,添了条凳子,抓紧知会后厨去了。 掌柜回到柜台,敲算盘算今日的账。 四位青年男子解下各自的兵器,立在一旁,自顾自倒上凉茶,余光环视铺子,不发一言。 虽说是酒铺,却是如客栈一般。 掌柜似有察觉,惊讶望了他们一眼,被中年汉子狠狠瞪回去。 赵阙跟王厚禄互换了个眼神,散去隔绝声音的手段,说些家常话,喝酒吃菜。 柏文烈暗笑,用手肘抵了抵李木槿,她点点头,喝完了心里认定的最后一碗酒水,随时能抽刀出鞘。 七人尽管不说话,气势压住了整个酒铺。有数人行走江湖惯了,连忙吃完饭,到柜台结账,至于其他人,说话声小了下来,沦落到与窃窃私语无异。 柏文烈轻笑,与李木槿说:“酒铺的位置好,你瞧,满屋子食客,差不多都是江湖老手。” 李木槿伸懒腰,悄声道:“早察觉了。” 例外便是,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听着同伴喋喋不休,他豪情壮志的说到,师兄是门派里的天才,师妹不必担心,真要是和其他江湖高手交起手,两三招之内,师兄就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女子之所以女扮男装行走江湖,为的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可好,她的师兄一股脑倒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赵阙摇摇头,他们肯定初次行走江湖。 新来的七人里,一位年轻人笑着低声询问:“我去试探试探底细?” “老实点,江湖不比家里安全,小心那人扮猪吃老虎。”汉子瓮声瓮气的警告道。 年轻男子为他斟杯茶:“师叔,出了事,不是还有你们在吗?!这次把我们师兄弟四个带上,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涨涨见识?但,一路上餐风露宿、赶路匆匆,景色都没认真赏看!更别提涨见识了。好不容易到了这儿,有现成的乐子,大家一块散散心。真出了事,遇到高手了,师叔也好露两手,师兄弟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师叔出手了啊!” 汉子瞧了眼夸夸其谈的那人,不以为然的说道:“确实聒噪了些。” 年轻男子卷了卷袖子,喜色爬上脸。 四人当中,一位较为老成的青年叮嘱道:“师弟,别太过分了。” “你就瞧好吧师兄,师弟自有分寸!” 说完,他悄悄到仍然口若悬河的年轻人身后,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在下刘臻,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吓的一激灵,夹着菜的筷子都掉在地面,回头一看,看到了张嬉皮笑脸,随即大怒。 “你他娘的找死吗?吓死老子了!” 一行的其他人,哈哈大笑,不觉去掉几分疲惫。 第三十八章 疾雷山庄 刘臻皮笑肉不笑,抱拳道:“在下见兄台一表人才、威武不凡,谈吐自有一番豪杰气概,想必经常行走江湖,在下初次闯荡,一直想结识江湖侠士,然而沽名钓誉的人实在太多,辗转数百里,唯有兄台像那大月,悬挂夜幕,想不让人留意都难!” 身穿锦袍华裳的年轻男子,受到吹捧,只觉飘飘然:“哦,原来你也是初次行走江湖啊!怪不得没半分规矩,算你眼界好,胸有格局。看你如此诚意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一般见识,记得下次礼貌些。” “了然,了然。”刘臻笑问,“兄台尊姓大名?好给在下留个名姓,日后时常怀念兄台的不凡之处!” “听好了啊,不要忘了,我叫向飞羽。” 刘臻点头,看向女扮男装的女子:“敢问这位小姐的芳名?” 向飞羽没觉得不妥当,反倒是沾沾自喜,暗道,一经进入江湖,就让人识破自己绝非池中物,可出门在外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的朋友!多认识一个朋友,总归是好的。 女子脸上飘上了一抹绯红,瞧了眼师兄,犹豫再三说道:“小女子名叫向飞鱼。” “鲤鱼的鱼吗?” “是。” “向飞羽、向飞鱼,你们是兄妹?” “非也非也,这是我们的师父,专门为我们起的名字。”向飞羽一幅高高在上的语气解释道。 刘臻暗自嗤笑。 回头瞥了眼,师兄弟和师叔们都在拿向飞羽当个乐子。 旋即他提到:“向兄,你看我们师门出行几人,个个武艺高强,行走江湖有个依靠,对不对?” 向飞羽不明所以,点头称是。 “你们则只有两个人,你的师妹向飞鱼女扮男装,肯定不想让其他江湖人,觉察到向飞鱼美貌非常,凭白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刘臻如笑面虎。 “出门时,师父确实这么说过。但是在我眼里,江湖并非像师父说的那般险恶,一路游玩至此,我和师妹赏景品鉴各地美食,不曾遇见丝毫麻烦。” “向兄,向兄啊!你错了,错了呀!你可知此地是何处?” “自然知晓,青石城,南扬州青石郡的郡城,亦是南扬州有数的繁华场所!” “那你可知,青石城正在陷入江湖的漩涡之中?” “知道知道,我和师妹原本在州城游玩,听那里的江湖人提起了青石城,才赶了过来,想增加点见识。” 刘臻顿时变了一张忧心的脸色:“不是在下瞧不起向兄,这青石城黑云压城,即将成为江湖高手的绞杀地!向兄武艺非凡,我是知道的,若是向兄在对敌时,敌手众多,你的师妹便有危险了!向兄一定发现了吧,还未进城,江湖高手就不正常的多起来。况且,就算向师妹女扮男装,姿色也遮掩不住!让人垂涎欲滴啊!” 经刘臻如此一说,向飞羽霎时失色,看着向飞鱼的眼神都变了。不提赶赴青石城的路上,见到的江湖人,单说这酒铺内,几近皆是江湖人士。 “向兄,假如这个酒铺的江湖高手们,贪图向飞鱼的美色,围攻你们,你自是能应对,飞鱼呢?” 他说出了,向飞羽此刻心里的担忧。 两人青梅竹马,拜入师门后,打小形影不离,师父见他们俱都成年,却是一直待在山门,丁点没有江湖阅历,便面面俱到叮嘱了游历江湖的经验,把他们赶出山门,在江湖上待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李木槿瞧着刘臻夸大其词,低声朝柏文烈道:“他的目标是向飞鱼。” “一行人不简单啊,或许出自江湖的大门大派。”柏文烈回道。 王厚禄冷哼:“这些人行事下作,那刘臻看上了向飞鱼的美貌,想诓骗她成为他们的玩物。” 赵阙在一行人进到酒铺瞄了眼后,就只管喝酒吃菜了。向飞羽和向飞鱼两人,初次行走江湖,阅历极少,尤其是那向飞羽,自傲自大,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吃点亏比较好,省的他认为,师父说的一点都不对,江湖哪有险恶了?!江湖人不仅说话好听,做事懂规矩,还人人玉洁冰清、磊落轶荡。 倒是赵阙忽然想起,潘季驯说过的一句话:何谓江湖?江湖是人情世故,是争强好胜,是利益至上,又是仁义无双,是悲天悯人,是千金散尽。 “那该如何是好?!”向飞羽没了主意,甚至开始谨慎的提防酒铺的客人。 他瞬间的转变,反倒是令刘臻愣住了,刘臻万万没想到,向飞羽如此好骗,随便几句信口开河的话,便让向飞羽六神无主。 当真是个废物!刘臻暗自大笑,一行的师兄弟和几位师叔,边吃菜喝酒边看戏。 酒铺里的客人都有见识,他们清楚,这一行人,尽管藏拙,显得不漏山不漏水,与普通行走江湖的人无异,但是,他们的眼神,却清晰无误的流露出不屑一顾,根本不将酒铺里的人放在眼中。 走江湖,没那么简单,从古至今,多少天才在江湖里折戟沉沙! 掌柜插嘴道:“还能如何,不趟浑水,哪来的回哪去呗?” 刘臻注视着掌柜,阴阳怪气:“话怎么这么多?我倒要尝尝你家的菜什么滋味,若是不好吃,亦或吃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师兄弟砸了你的铺子!” 那向飞羽火急火燎,拽着刘臻问:“我该怎么办啊!你倒是说说!” 向飞鱼不像师兄脑袋一根筋,开口弱弱的说:“师兄,你别着急,师妹的武艺不差的,可以保护的了自己。” “哎呀!住嘴!师妹,师兄要与你道个歉,适才师兄口出狂言了!单打独斗的话,师兄保护你绰绰有余,倘若敌人众多,双拳难敌四手,就有危险了,出门前,师父百般交代,让我照顾好你,只要你有毫毛损伤,回了门派,师父便将我抽筋扒皮!到时,不用师父出手,师兄自己也无颜面见师父,自己也饶不了自己啊!” 听到这番话,赵阙轻咦道:“此人居然是个好师兄。” “知人知面不知心,刚才听他胡口乱诌,未料到,对待师妹的安危,这般谨小慎微。”王厚禄对向飞羽的观感,大为改善,“不过,脑袋不灵光,单纯像稚子,吃亏即在眼前。” 李木槿把手握在了刀柄上。 柏文烈瞧她一眼,也没阻止。她其他方面不论,武力方面,确实令他心服口服,这种事没办法,老天爷赏饭。 “办法嘛,兄弟不才,现成就有一个。” “快说!快和我说!” “方才我跟你说了,我们师兄弟几个加上门派的三位师叔,恰巧要在青石城多待几天,你就跟师妹随行于我们,多少有个照应。”刘臻顿了顿,继续说道,“向兄,我们师兄弟学艺不精,比不了你。三位师叔确是独当一面的侠士,不怕诸位知道,我们来自疾雷山庄,三位师叔的名姓,分别是大江搏蛟史景焕、砍柴山人郎翁、木鬼姚东!” 话落,酒家内的客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疾雷山庄于安临州是有数的大门派,排不上前五,第六第七是有的。 安临州在南扬州以北,疾雷山庄的史景焕、郎翁、姚东江湖名头响亮,皆是当地一等一的豪杰,在座的人谁敢招惹?! 向飞羽亦是瞠目结舌,迟迟不敢相信,眼前笑容暖洋洋的青年,出自疾雷山庄。 “你们真的来自安临州疾雷山庄?”向飞羽喃喃问道。 刘臻看了眼同样不可思议的向飞鱼,确认此事已然成了七八成,再多说几句话,便尘埃落定,自谦道:“当然,疾雷山庄虽然一般,但江湖上的好手们赏脸,迄今为止还没有敢冒充疾雷山庄名头的骗子!向兄与向师妹来自哪里?” “哦,哦,我们是南扬州飞虎门出身。” 刘臻搜肠刮肚方想起,飞虎门是南扬州嘉鱼郡的门派,不大,上下百十号人,飞虎门的门主向洋小隐上镜,在当地的名头不小。不过和疾雷山庄比起来,那就微不足道了。 “向兄尊师可是飞虎门门主向洋?” “不错,师父正是飞虎门门主向洋。”向飞羽如实说道。 刘臻只觉大局已定,疾雷山庄面前,向洋真不够看的,目光不禁露出一丝觊觎,心道,向飞鱼假如换上一身华丽女装,凭借其容貌,莫说史师叔了,就连心性淡薄的毕师兄,都得起涟漪。 思及此,他瞥向李木槿,那位小女子的姿色可谓倾城倾国,如若不是一进铺子,三位师叔几乎同时聚音成线的警告他们,招惹谁都不要招惹这一桌的人,他的目标早就是李木槿了。 刘臻自以为眼神隐蔽,实则赵阙等人,哪有不知晓他的鬼蜮技俩?!感受到刘臻不怀好意的眼神,李木槿握刀的手,差点拔刀出鞘,瞬间将他砍成两半。 “向洋前辈的大名,在下闻名遐迩,既然向兄答应和我们同行,不如把两桌拼凑起来,大家喝酒吃菜认识认识?” “啊?我们师兄妹两人,当真可以与你们同行青石城?”向飞羽难以置信。 疾雷山庄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即使其地处安临州,南扬州的江湖人士,亦是如雷贯耳。 刘臻回头看了眼史师叔。 作为一行人领头的史景焕,嗡嗡说道:“疾雷山庄在这青石城,保护下尔等,还是轻而易举的。” 刘臻丢给毕师兄一个小事一桩的眼神,乐呵呵帮着向飞羽拼桌子。 只是。 李木槿蓦然喝道:“且慢。” 刘臻心里咯噔一下,注视她,李木槿倾城倾国的姿容,顿时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女侠,有何事?” “刚才你看我一眼,我觉得很不舒服。” “哦?那又如何?天底下可没有不准我看你的道理。”刘臻慢吞吞的回复。 史景焕转过身,盯着赵阙和王厚禄。 砍柴山人郎翁、木鬼姚东两人修为弱于史景焕,他们死死盯着柏文烈,柏文烈不加掩饰的杀气,让两人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李木槿笑了,一笑万木逢春。 “天底下是没有不准看别人的道理,但是在我这里,却是有你不准看我的道理!”李木槿慢条斯理。 刘臻的那三个师兄弟拔出兵器,眼下的状况,李木槿要横生事端。 刘臻抱拳向她:“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你娘。” “……” “姑娘行走江湖,太霸道了一些!” 向飞羽怒斥道:“姑娘,都是江湖人,瞧你一眼又怎么了?!难道你长的美,便不许别人看了吗?” 柏文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向飞羽很傻很天真,李木槿明明看不过,义愤填膺的帮他解套,到了他这里,帮着坑害自己的人说话。 柏文烈直接说道:“哥们,你脑子是不是学武学傻了?” 向飞羽听闻,脸色憋得涨红,搁在平日,受此大辱,早就杀过去了,而今,疾雷山庄的高手在旁,轮不到他。 “刘兄,别与他们废话了,咱们一起上!”他道。 刘臻摆摆手,问道:“姑娘,你到底想如何?” 李木槿抽出丝缕刀,指向他:“简单,剜出你的双眼。” 史景焕走到刘臻的身边,打量着李木槿,他掩饰的很好,但是赵阙等人依然看到,史景焕深藏眼底的色心。 “小姑娘,我替师侄赔个不是,稍后会让店家送你们一坛酒,这事,到此为止行不行?” 李木槿哑口无言。 向飞羽她不在乎,她只想救下向飞鱼,不愿眼看着向飞鱼羊入虎口。 赵阙嗤笑:“不行!” 史景焕彻底阴沉下来了脸:“你是想打一打?” “打一打?那又何妨?”赵阙反问。 “莫非你没听说过,疾雷山庄大江搏蛟、砍柴山人、木鬼名头?!” 赵阙拿起搁在桌上的腰刀,左右看了看刀,先对王厚禄说:“王道长,吃饱了饭喝足了酒,该如何?” 王厚禄适时道:“自当活动活动筋骨。” 他后又向史景焕道:“你们三个,一块上,酒铺外比划比划?” 史景焕垂头不语,似乎在权衡利弊。 稍许。 赵阙不耐烦问:“是不是个爷们?觉得没有胜算,加上那四个小毛孩!” “只你一人?”木鬼姚东问。 “一人足矣。” 史景焕大手一挥:“好!我们三人,会会你!” 赵阙持刀走向酒铺外的空地。 天色黑了。 他不经意看见朱衣袖与段锦,轻装简从的回城。 两人正巧望见赵阙,忙拽了缰绳,疾驰过来。 赵阙顿时纳闷,为何走在哪里,都能遇见她们? 史景焕三人,凝神戒备。 酒铺里的客人,见到有人打斗,哪还吃的下饭啊!纷纷跑出来,躲得远远的观望。 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守在门口,脸色复杂,担惊受怕因他们打斗,毁了酒铺。 向飞鱼躲在向飞羽的身后。 “师妹不要怕,有我在。” 他与刘臻说话,刘臻理都不理。 刘臻跟其他师兄弟一样,心绪波动的厉害,四人虽然没怎样闯荡过江湖,顶多在疾雷山庄的势力范围走走,但是耳濡目染下,听多了江湖上的险恶。疾雷山庄曾有一位天才,骄气十足,出了山庄游走江湖不过半月,就被人抬了回来,说是与一位其貌不扬的剑客捉对厮杀,两招败下阵,剑客没杀他,挑断了手筋脚筋。 而与三位师叔对阵的年轻人,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 史景焕怒喝,率先冲向赵阙。 疾雷山庄的顶级武学,全力以赴的招呼出来。 出招狠辣,瞄的就是赵阙的要害。 郎翁、姚东各持一柄寒光乍泄的长剑,剑法精妙,配合史景焕,企图速战速决。 腰刀就是普普通通的刀,钢铁打造,造型也说不上好看,只剩锋利一个特点。 可,刀在赵阙的手里,流光溢彩。 那史景焕大隐上境的修为,刚刚迈过门槛,底子松垮,换李木槿上来,一样如探囊取物般的斩杀。 郎翁跟姚东,俱是大隐下境,姚东的武学底子好,下了真功夫,至于郎翁,还不如史景焕呢。 一刀砍过。 滚地龙。 即将策马而来的朱衣袖,拉住缰绳。 段锦蓦地圆睁桃目。 一阵寒风裹挟着真气,随刀砍向史景焕三人。 刘臻的毕师兄,直觉敏锐,惊呼不好。刘臻,左看右看,依然觉得三位师叔占据上风,赵阙的招式,太过简单了一些。 一刀滚地龙,砍过史景焕的脖颈,大好头颅冲天飞起,掉在刘臻的脚边。 赵阙或许闲得无聊,复又恢复至天极上境,百无聊赖的想试试疆场上得心应手的刀法。 滚地龙后,是,一刀寂灭。 他曾在西塞,亲眼见识过飞蝗遮天蔽日的经过,所到之处,万物不生。 那种心里的大恐惧,逼迫他,希冀一刀斩过,将之尽数屠戮,还百姓一个安宁。 腰刀轻轻松松,又蛮横无理的破灭郎翁两人的疾雷山庄剑法,两颗头颅滚落在地。 这还不算完。 真气绞杀三人的躯体,血肉遍地都是。 掌柜颤颤巍巍的后退了几步,单手撑住桌子,不至于跌倒,喃喃自语:“好霸道的刀法,好霸道的真气。” 赵阙冲朱衣袖点点头。 她心领神会,并且见识了赵阙的杀伐手段后,想说的话,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锦娘,回雨花楼。” 段锦长出一口气,勉为其难的向赵阙妩媚一笑。 李木槿看在眼里,气的跺脚,掐住柏文烈胳膊上的肉,狠狠旋转了一圈。 柏文烈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向飞羽吓的脸色惨白无色,喃喃问道:“你为什么杀他们?” 赵阙听见了,看着他道:“行侠仗义,需要理由?!” 第三十九章 还有位矢志报仇的孩子 向飞羽眼见着赵阙提刀,朝自己走来,挡住师妹连连后退,即使自己惶恐的不行,怕的要死,依旧挡在向飞鱼的前面。 向飞鱼紧紧拽着他的衣服。 出了山门,两人就胆颤心惊了。 师父、师兄姐之外的世界,仿佛一团迷雾,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他们走进去。 两人踯躅不前,都在想象市井红尘的恐怖。 飞虎门十里外便是一处小镇,镇上的人七百多籍,他们在小镇试探的生活了五日,向飞羽给她打气,不仅鼓励她,也鼓励自己,走出师门的“温暖巢穴”。 一路去往州城,百姓承平,师父话语里的江湖险恶,半点没有遇到,她和师兄说,师父是不是故意吓咱们?师兄眉头紧皱,摇头不语。师父把他们保护的太好,只要在能力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所以,向飞羽故意侃侃而谈起来,寄希望于,狐假虎威之下,让意料以外的江湖人,不敢打两人的主意。这是他的小心思。 向飞羽自身的武学修为不错,言华上境,飞虎门年轻一代,出类拔萃,遇到寻常的江湖人,肯定占据上风,再加上两人出行,专挑人多的地方,平平安安到此。 “我们出身飞虎门,我师父是向洋!”向飞羽逞强说道。 赵阙问道:“你明不明白,刘臻在诓骗你入套,你大不了一死了之,你的师妹,就要沦落成他们的玩物了。” 刘臻现在和木头人无异,低头注视着史景焕的头颅,那双怒目圆睁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死不瞑目。 “他……可是他说了,疾雷山庄能够保护师妹呀!”向飞羽依然在相信刘臻的轻诺寡信。 赵阙随手把刘臻拽到他面前,“说。” 刘臻跟看鬼一样看着赵阙:“说?说什么?” 赵阙看向他的毕师兄,真气凝刀,刺穿他的胸膛,冷眼瞧着刘臻:“你说呢?” “……”酒铺的其他人,愣了。 刘臻吓尿裤子,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说?好。” 干脆把剩下的两位疾雷山庄子弟杀了,赵阙问道:“说不说?” 刘臻转头注视着师兄弟的尸首,噗通给赵阙跪下。 他立马仰头望着向飞羽,一五一十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无丁点遗漏。 原来,疾雷山庄一行人,跋山涉水到青石城,早就被纵马赶路折磨的人困马乏,享受惯了温柔乡的他们,急需好好休息,再找几位漂亮姑娘发泄.欲望。进了酒铺,师叔们叮嘱四人不要找李木槿的麻烦,刘臻却发现了向飞鱼,即便女扮男装,那份胭脂粉与大家闺秀的气质,瞒不住他。 听完刘臻的真话。向飞羽紧攥双拳,眼睛里几乎冒出了火,恨不得当场撕碎了他。 真让刘臻得逞,师妹向飞鱼简直生不如死!并且,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师兄。”向飞鱼柔柔弱弱的握住他的手。 向飞羽感觉脑袋快要炸开了,挥起长剑乱砍刘臻,刘臻此时早就被赵阙给吓瘫了,哪有反抗躲避的心思,三下五除二,方才嘴里还天花乱坠的刘臻,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赵阙招呼几人,找到掌柜,付清了饭钱,去马厩牵出马,上马回城。 李木槿很开心。 赵阙不让她出手,何尝没有和向飞羽一样的心思?皆是在保护自己眼中珍视的人。 不过,向飞羽是保护他的师妹,赵将是拿何种心思保护自己的? 柏文烈身为谍子组织云雀的金羽,瞧见李木槿花痴的样子,就知道她什么心思。 稍慢了些马,与她通行,柏文烈悄声说道:“你是赵将的妹妹,他当然是保护妹妹啊!” 李木槿顿时拉下脸:“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柏文烈徒自哈哈大笑。 王厚禄思考的深一些,对赵阙问道:“日后,疾雷山庄追究起来,您还好说,那飞虎门恐怕要遭受灭门之祸了。” 赵阙显得心情无比之好:“容易,我让人指使几位无门无派的江湖人,把他们的尸首送回去,再封上酒铺掌柜的嘴,疾雷山庄如何追究?”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啊!” “漏风的墙,并不是赵某所修的,赵某修的墙,偏偏不漏风。” 柏文烈心领意会,自该知晓,怎么处置发生的事情。 李木槿看向他:“交给你了,这点小事,不值得我出手。” 他学着西域人的礼仪:“好嘞,女侠。” 打了个酒嗝,赵阙仰望星空,几片阴云来者不善的挂在其上。 “又要下雨了。” 王厚禄低头沉思,赵阙猛地碰了他下,吓一跳。 “王道长,想说的话,都与你说了,咱们,改日再见。”赵阙抱拳道。 王厚禄笑道:“能与辅国大将军,喝酒吃肉,实乃小道一生大幸事。” 寒暄几句,他又表示,赵将军的嘱托,不会忘记,事成之后,以书信告知。 回到兰桂巷的家里,经过曹经络门前时,不经意看了眼,大门紧闭。 赵雅在庭院打扫卫生,见到三人回来了,说让工匠,再打造几件家具、物件,放在厢房里,省的有客人来居住了,孤零零的只有桌子、床。 只要是姑姑提出的意见,赵阙无条件支持。 抢过姑姑手里的扫帚,丢给一脸懵的柏文烈,拉着她的手进了堂屋,言道,我们还在青石城,有什么活交给我们来做。 柏文烈拿着扫帚,听闻赵阙的话,一幅孤苦伶仃无人疼的表情。李木槿摇头叹气拍拍他的肩膀,追上赵雅,说些俏皮话逗姑姑开心。 柏文烈垂头丧气的接着打扫庭院,期间吩咐几位云雀,去将疾雷山庄几人死后的“尾巴”处理干净。 往日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刚要走,柏文烈又把他们叫回来,特别嘱咐了,关注向飞羽、向飞鱼师兄妹,能照顾一下,便照顾一下吧。 宅院的堂屋和卧室,建盖的巧妙,越在这里居住,赵阙便越认为购买的值,完全符合了“厅明室暗”的风水格局,堂屋宽敞明亮,就算夜间点亮烛火,火光亦能照遍全屋。而卧室则是昏暗一些,吹灭烛火,躺在床榻,光线昏暗,极易进到睡眠。 “你们喝了多少酒?”赵雅捂着鼻子问道,顺便把茶壶的旧茶倒掉,换上新茶斟给赵阙跟李木槿。 李木槿帮衬着去提热水,笑问:“姑姑不怕我们喝了茶,晚上睡不着觉?” 赵雅不争气道:“闻闻你们身上的味,全是酒味,喝了那么多的酒,饮些茶来解酒吧!我不是告诫你们,少喝点酒吗?酒铺的黄酒劲道是不大,喝多了,同样难受。” 她的语气,仿佛在训诫调皮顽劣的孩童。 赵阙心绪触动,一时间居然忘了,离开青石城去往西塞后,到底多久没再听过,姑姑的说教。那时候,他把姑姑的训斥,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真正想听到时,睁眼望去,都是他乡。 “姑姑,等我做完了事,一定奉养您千千万万辈子。” “嘿,人啊,只有一辈子,姑姑若是活那么久,还不成老妖怪了?”赵雅推着李木槿,让她坐下,给两人斟热茶,“趁热喝,热茶比凉茶解酒。” 两人听姑姑的话,吹拂着滚烫的茶水,慢慢的喝下。 酒铺的花雕黄酒,的确算不上多有酒劲,然而,在姑姑的眼里,只要是赵阙、李木槿喝进肚子里的酒水,那都是酒劲奇大,必须解解酒方可放心。 “新搬进来,明明什么事没做,脑子却乱糟糟的,身体也觉得疲惫,想了这事,那事忘了。你们与那位道长去喝酒时,我就想着去集市买些食材、佐料,为你们做醒酒汤,唉,可是待着待着,脑子就忘了这茬了。” 赵阙笑道:“谁都一样,搬进新家,心绪不宁,容易忘事。再说了,我和木槿,在兵营里待了这些年,酒量好的不得了。” “那也不行,酒水不是好东西,伤身。” “是是是,姑姑说得对。” “看,过去多少年了,我一说你几句,你便打马虎眼。” “……” 喝了两碗热茶,姑姑家长里短的聊起来。 缝衣巷的邻居过来看了眼,送了一袋子米,她不要,人家死活不带走,非得她收下。说是巷子呗,其实大小长宽和街差不多,居住的人家本就多,还都是辛苦讨生活的庄稼人,这一袋子米,实则代表邻居很大的心意。邻居回去,其他人听说了,指不定说什么风言风语…… 赵雅重重叹了口气。 这年头,人心到底怎么了?别人过的好点,他们恨不得抓住一件小事,诋毁掉你整个人。更有甚者,死乞白赖的上门讨吃食、讨钱财,一次两次好说,三次四次就令人厌烦了。送米来的邻居,人好,心善,家里的汉子会过日子,抛开喜欢喝酒,她还是很羡慕她的。哎,赵阙,邻居都抱孙子了,等你有时间,抓紧呀,你在外面打拼,姑姑在家为你带孩子。 你说,咱们以后铺子多了,钱财多了,要不要多帮衬些缝衣巷的邻里邻居呀? 赵阙安静听着,时不时给出他的意见,也不清楚姑姑有没有听进去,直到她打哈欠,送她回卧室休息。 “赵将,上次买通青衫派,想要杀您的家族、个人,都按照您的要求散尽家业。”一位云雀回报。 赵阙点点头,晃动脖子:“挺积极。” “李家的小童李纲,盯着李家人一丝不苟的完成您的吩咐。” 他差点忘了,李家还有一位矢志报仇的孩子。 第四十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 清晨,简单洗漱下,赵阙刚到院子,柏文烈告诉他,向飞羽、向飞鱼师兄妹,昨晚在青石城四处打听他的下落,未曾打听到后,休息一晚上,大早便骑马离开了青石城。 赵阙微愣,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李木槿打着哈欠出门,见到两人待在一块,问发生什么事,柏文烈把向飞羽两人的事情告诉她,李木槿嘟囔道,江湖还是很有意思的,哪像赵将此前评价江湖无趣? “随我去买些早点。”赵阙叫上李木槿。 街市已然人来人往,扛着锄头的百姓穿过人群,出城忙农活。 多买了些吃食,李鸢子修养多吃点,有助于恢复伤势。 “哎,赵将,你说昨日朱衣袖和段锦,出城做什么去了?”她忽然问道。 赵阙也是好奇这,按照道理说,锦衣娘在青石城的目的,为的是谢葵,但是她们出了城,莫非,谢葵即将到达了? “难道,谢葵来了?”李木槿惊讶道。 赵阙双手提着早点,汤水和肉馅包子,摇摇头。 他们在青石城的根基,相比较扎根多时的锦衣娘,远远不如,又因为之前的变故,把云雀又召集回来,他在青石城可谓两眼一抹黑,只不过率先摸清了此地的势力罢了。 青石城今日的百姓,变化明显,各大家族、财老爷散尽家财,他们多多少少都沾了些便宜,脸上笑容洋溢,逢人夸赞咱们青石城的大老爷们,修善心、行善举、做善事、与人为善、善心养德,行善积德! 倒是始作俑者赵阙,百姓们半点不知晓。 李木槿气的双颊鼓起,明明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为百姓们争取到的这一切。 赵阙劝说道:“行了行了,瞧你气鼓鼓的模样,咱们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要不,让人宣传宣传?您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他断然拒绝。 “昨日我与向飞羽说到,行侠仗义,需要理由?你们这一宣传,好像成了行侠仗义,的确需要理由。” 她笑嘻嘻挽住赵阙的胳臂,他提醒她,谨慎汤水泼洒到了身上。 说说笑笑回到兰桂巷,家门口拖来了一驴车并不急需的物什,赵雅怀旧,是从缝衣巷拉来的。驴子吃着那位瘦小男人送到嘴里的饲料,哼哼哈哈,天气较冷,鼻子喷热气。 三位云雀帮着赵雅卸载东西,李木槿见状,赶忙去搭把手。 兰桂巷来了一位算命先生,就在不远处,家伙什齐全,赵阙瞄了眼,神情平静,若无若无的点了点头,算是打声招呼。 王厚禄精心打扮了一番,活像一位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笑着朝赵阙点头后,马上高呼:“那位小哥,瞧你满面红光,神采奕奕,近来肯定有好事啊!但是,印堂有黑气缭绕,唉,处理不好的话,好事变坏事,徒然为他人做嫁衣裳!” “先生请说。”赵阙回喊道。 “嗯,说来轻松,恐怕莫大的青石城,只有贫道一人,能破掉你印堂的黑气,小哥自己权衡一下便是了,是好上加好,还是好事变坏事。” “原来是道长,差点没认出你身上穿的是道袍。想必是我昨夜没吃晚饭,饿坏了,印堂才有黑气,等我吃饱喝足,再出门请教道长。” 语罢,赵阙哈哈大笑的提着早点进了门。 王厚禄伸手呼唤了声:“哎!不听贫道言,吃亏在眼前嘿!” 稍后,小环打开大门,曹经络穿着淡黄长裙,招手令等候已久的车夫过来。 她悄悄看邻居的忙碌,眼底有挥之不去的担心,也不清楚她在担心什么。 “这位小姐,算卦吧?贫道精通五行阴阳、风水命运、奇门遁甲,小姐若有不顺心的事情,交给贫道,不敢说有十成把握帮小姐驱除烦恼,七八成一定是有的!” 王厚禄手握罗盘,捋着长须,恬不知耻的凑上来。 主仆两人都皱着眉头。 小环不耐烦的挥手驱逐王厚禄,一边拿下马车的马凳,让小姐踩着进车厢。 曹经络目光一闪,低声问道:“你真能帮我驱除烦恼?” “那是自然,贫道在江湖上,人送外号,天机神算,虽说天机不可泄露,然而,贫道道行深厚,有无穷手段对抗天谴,帮一点小姐的忙,当是不在话下。” “也好,给你三十息的时间,算下我在担心什么!”曹经络顺着王厚禄的话,说道。 他装腔作势的旋转手中罗盘,嘴里念念有词,紧接着看向城外:“小姐是在等一个人。” “不错。” “那个人身边,另有一位保护她的高手。” “亦是不错。” “只是,小姐的烦恼,并不是这个人。” “道长有手段。” “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王厚禄一言断定。 曹经络笑笑,丝毫没有吃惊。 丫鬟小环实在不耐烦了,推搡着王厚禄:“走开走开,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江湖骗子吗?!眼睛贼的很,小姐一出门你就在观察……” 王厚禄一幅被拆穿后的惶恐,进而恼羞成怒的怒斥:“你这丫鬟,休得胡言,贫道修道三生,法力深厚无边,算出这点小事,只能是贫道的小手段。若叫贫道说下去,定能指出你家小姐的烦恼!” 曹经络原本一只脚踩在马凳上,随即放下,看着王厚禄的怒目而视:“你继续说。” 王厚禄平复几口气,走近曹经络:“小姐出身大户人家,不是当地人,对否?” “是。” “适才我说,你的烦恼源于一位男子,其实并不准确,你的家中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可能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王厚禄言之凿凿的道。 曹经络仍然平静,摇头道:“道长说出口的话语,换来换去,实在不能令小女子心服。道长还是找另外的人骗吧,小女子不奉陪了。” 注视着马车离去。 王厚禄心中已然有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回到摊子后,刚喝了装在竹筒的水,猛地抬起头。 负剑老者站在台阶,望着他,老者背负的长剑,剑意溢出,几缕寒风绕着剑鞘旋转。 “老先生好。”王厚禄起身拱手作揖。 “好自为之。”负剑老者轻飘飘留下四个字,向马车驶去的方向,徐徐走去,步伐缓慢,却是一步即去数丈。 王厚禄垂头深思一会儿,招手抓住一片枯黄叶子,弹去负剑老者的身后。 叶子游游荡荡,似是喝醉酒的壮汉,躲过人群,遇见摘向它的顽劣孩童,飘高一些,直到接近负剑老者,轰然炸碎。 老者冷哼,长剑微微出鞘,剑气森森,把王厚禄隐在叶子里的真气,悉数斩碎,至于那丝追向马车的真气,更是让负剑老者,抓捏在手里,反复揉搓,当作玩物。 王厚禄赶紧收拾摊子,转身就跑。 “算你跑的快!”负剑老者吐出一口长气。 李鸢子当真吃的不少。 同姓的李木槿看不下去了,去厨房熬煮了粥,端上来后,李鸢子道声谢,又喝了两碗粥,才作罢。 “啥时候吃午饭?”她问道。 赵雅在旁,关心道:“家里有的是饭,你别吃撑了呀。” “姑母不必担心,她能吃下一头牛。”赵阙笑道,“我让人去买些好吃的吃食,既然有胃口,那就多吃点。” “嗯,我回房了。” “去吧,有事喊我。吃食会送到你的房间。” 李鸢子的身份,赵阙大略与姑姑说了。 赵雅又瞧她,红衣红鞋红缨枪,但是看着面善,便也没多想。 快到中午,赵阙在庭院里,瞥见曹经络的马车,经过门前,不多时,丫鬟小环提着食盒被柏文烈带进来。 “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特意为你买的糕点,望你不嫌弃……” “我怎会嫌弃?你家小姐送给我的吃食,总归我是一铜板都没花。”赵阙开玩笑。 小环叹气:“唉,要是我家小姐,听见你的无情之语,只怕伤心的夜不能寐了。” 赵阙突然问道:“赵某,认识你家小姐吗?” “……” 把食盒放在地面,她两手叉腰不忿道:“我说你,玩捉迷藏吗?我家小姐的身份,你还不知道?为何给你送药?又为何给你送糕点?柏文烈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我家小姐也是!明明只有一墙之隔,想说什么话,想送什么东西,当面送就是了,非得支使我来,你又不待见我,装疯卖傻,算了,看样子一会儿就下雨了,雨中睡觉最是美,小环告辞了,留着你们互相打哑谜吧!!” 柏文烈尴尬送她出门,他虽是战场上没怕过谁,担任荒沙鬼骑的冲阵校尉时,场场覆面率先迎敌,面对着小环不留丝毫颜面的话语,却是脸红的不得了。 哪有这般说的啊,好歹留下些话头,以后见面的时候再说,省的像现在把话挑开,再见面时,觉得都有些虚伪。 赵阙脸不红心不跳,蹲下身子打开食盒,是云端铺子的糕点,旋即追上小环。 “你跟来作甚?” “当然是叨扰你,将我引见给你家小姐,我好当面道谢。” “啊?真的?” “我们两家只有一墙之隔,难道你想让我夜深人静翻墙过去道谢?” “呸,你现在什么身份地位,翻墙闯去人家家里,羞也不羞?” 柏文烈脸色一沉,呵斥:“胡闹!你知道对谁说话?” 小环顿时逼迫到他身前,踮起脚,杏眼圆睁:“我家小姐是谁?!” 柏文烈不爽,别说曹经络了,即便她爹来了,在赵阙面前,也得低头弯腰:“你家小姐不就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哼,你还知道!” “我家先生,比你家小姐的爹,还高一头。” “那可说不定,你家先生,现在手握什么权力?”小环呼出的热气扑在柏文烈的脸上。 柏文烈冷哼道:“若不是我家先生,你们还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能独享太平?” 她霎时哑口无言。 不错,如果没有赵阙,西塞至少有两次,抵挡不住寒山国的疯狂猛攻,且小环在曹经络跟前,听到过更多的内幕,旁边的这位赵勾陈,几近力挽狂澜,不仅守住西塞,还发起反攻,令寒山国损兵折将。 赵阙笑道:“我随小环去拜谢她家小姐,你留在家中吧。” “是。” 小环拍拍胸脯,伸头看着柏文烈的背影:“你的下属,着实牙尖嘴利了些。” “哈哈……”赵阙大笑,对小环的倒打一耙,不予理会,反觉得她可爱。 可以看出曹经络平常待她不薄,言行无所顾忌。 小环在前,他跟在其后。 进了门。 宅院里打扫的干净,规整的简洁,甚至嗅的到淡淡的清香。 负剑老者首先迎出来,见到赵阙,一脸的难以置信,赶紧抱拳问候。 赵阙回礼。 当见到曹经络轻提长裙,从书房里出来,他笑说:“药和糕点我都收下了,想来想去,还是得前来道谢一声。” 曹经络款款施礼,落落大方,轻声燕语:“只是单纯的一些小举措,无足轻重,公子登门道谢,实在太客气,令小女子一时间手足无措,良心难安。小环,快去沏茶,莫要怠慢了公子。” 小环在她身前,礼数便周到了,朝赵阙施了个礼,脚步轻快,烧热水沏茶去了。 “公子随我来,喝杯热茶,小女子新近得来了当地的一种茶叶,唤作共饮,味道实属上等。” 赵阙点头。 她身上有种奇妙得体香,似是茉莉,使人不自觉得想要接近她。赵阙见她身上并未挂带香囊,随即心中一动。 客堂并无不同,倒是简简单单。 邀请赵阙坐在上首,她道:“小女子还以为,我们会在某时某地见面,未曾料到,大将军亲自登门相见,我……我既是开心,又是惶恐,原应是该我拜见大将军的。” 甫一坐下,曹经络双手攥在胸脯前,她掩饰不下去了,心绪凌乱,话语也不知如何说。 那位负剑老者主动对他放出自己的气息,这时,守在大门,并不担忧赵阙会做出伤害小姐的事情。 赵阙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等曹经络稍稍平复,才道:“我现今逍遥自在,曹小姐不必在乎其他的礼数。曹小姐即送药,又送来糕点,赵某再不拜谢,像没有家教一般。” “不是的!不是的!大将军哪能没有家教呀!你坐镇西塞,带兵与寒山国大战无数,护佑的是身后的万千百姓。就算大将军三字前面加上辅国二字,手上也无丝毫兵权,但,但是在经络的眼里,你依旧是威风八面,覆面杀敌的车骑将军。传言说,赵勾陈生的貌美,决定覆盖鬼神面具,震骇敌人。经络倒要说,大将军具有大慈悲,以面具盖脸,实则不忍屠戮生命。” 赵阙目瞪口呆,随即言道:“曹小姐严重了,赵某只是一介武夫,远没有曹小姐口中那般良善。” 小环送来滚烫的茶水,曹经络自她手中接过,为他斟茶。 “小姐,没事的话,小环便不打扰您与赵先生的谈话了。” “嗯,你去吧。” “大将军,茶名唤作共饮,您尝尝。” 赵阙端起茶杯,吹拂茶面,而后小饮一口。确如曹经络所说,茶香不俗,沁人心脾,留苦回甘,实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曹经络亦是端起茶杯,注视着赵阙,浅浅一笑,与他一般,缓缓品茶。 “实不相瞒,我早便知晓了,大将军回了青石城。却是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去见大将军。而,大将军在兰桂巷购置了宅第,恰好又在经络的隔壁,才第一次看到了大将军,那时,经络不敢相信,与大将军的缘分竟然如此巧妙,莫非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赵某也没想到,曹尚书的千金,在京城里名声显赫的曹小姐,会出现在青石城,而今想来,亦是不甚明了。” 他不提曹经络和锦衣娘的关系,仅是单纯的叙说。 曹经络莞尔一笑:“几日过去了,经络在青石城的目的,大将军当真一点不知晓吗?未必吧,不过顾及经络的颜面,又是担心经络的爹爹,大将军方故意不提,否则,这般事情,够得上令经络一家,被当今圣上满门抄斩了。” “朝堂一直暗流涌动,赵阙虽是金印紫绶,但是疆场征战时的顽伤时刻困扰着我,眼下退居二线,天子又封我为辅国大将军,已经仁至义尽了。只是,天下百姓的日子,过的并不如意,谢之维死谏朝堂,直斥天子失德,赵阙感怀至深。” 曹经络为他添茶:“是小女子见识短了,此前,我还在担忧,你会上奏朝廷,揭发爹爹与我。” 赵阙道声谢,接着说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是,经络,深以为然。” 忽然下起了雨。 喝完这杯茶,赵阙起身告辞离去。 尽管住在隔壁,曹经络让小环拿来油纸伞,撑伞送赵阙到门口,看着他到了门扉前,向自己拱手告别,她噗嗤笑了出来,突觉,今时又是春天。 赵阙左思右想,恍然大悟。 茶名共饮。 实则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第四十一章 赤性正始 雨下的实在是又急又大,天际灰蒙蒙一片,气温也是急骤下降,赵雅说,今年真是怪事多,往年即便立冬,也得再湿热上一段时间。 她让赵阙换上缝制的绸缎青袍看看,人靠衣裳马靠鞍,穿上新衣服立马玉树临风,不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更像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李木槿端着铜镜让他看,赵阙左右打量,最终还是换下来,穿上随处可见布袍,至于姑姑以丝绸缝制的青袍,小心叠放起来,他心里已有了另外的打算,青石城事了,着青袍,纵马出城,亦是潇洒的不能再潇洒的妙事。 柏文烈询问他“拜谢”曹经络的经过,赵阙细细回忆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曹经络见到他时,无论表现的多么淡定,依旧心绪凌乱至极,对他的称呼,一会儿一个样,好像与她相见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曹小姐,对赵将的心意,实在难得。”柏文烈悄悄的与他说,离远了李木槿。 雨声哗啦啦,庭院中移植的几株花卉被捶打的低头丧气,不成样子,积攒的雨水流到下水道,顺着低洼流去街道。 赵阙幽幽叹了口气:“世上的机缘巧合,当真令人捉摸不透。” 柏文烈说到:“依赵将所说,曹经络的父亲,也参与进来了?!” 一些事情不需要挑明。 他点点头,无奈道:“听她的语气,是这个样子。” “锦衣娘的背景,超出了我的预料。” “户部尚书曹斐都插手此事,只怕在京城中,谢之维的事,朝廷仅是清理了浮出水面的官员、势力……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顶着天大的名头,手里没半点实权,又有什么用?” “赵将可以帮曹小姐。” “吕师站在桃夭山上,也想着插手这件事。” “居巢书院的院主吕清臣?!”柏文烈不无吃惊的询问。 吕清臣身为居巢书院的院主,但凡露出马脚,迎接他的将是泼天骂名。 赵阙皱着眉头,远处有人高高跃起,只拳捶向上苍。 偌大一场雨,竟然停滞丝毫,仿佛被那人,以拳头阻拦住了。 柏文烈武学修为不够,突然觉得阵阵心悸。 正是那,我辈武夫一拳,可问苍天。 一拳过后,再无异象。 “小城的外乡客越来越多了。”赵阙叹息道。 “我刚才感觉到了心悸。”柏文烈如实告知。 赵阙没说话。 李鸢子推开门,打了个饱嗝:“水越来越浑了,那人的拳意着实霸道,似乎连老天爷都得让他三分。” 柏文烈听的一头雾水,别的没听白,只听明白了一件事,青石城来高手了! “谢葵对于江湖人的诱惑,实在大了些。” “不管谢葵为何能吸引来这么多人,我必须要护佑她安全无事。”李鸢子低声说道,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相比于谢葵,我对保护她的少年更加感兴趣。”赵阙道,“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可以一路保护她到青石城,我期待与他见面。” 李鸢子叹了口气:“我回去继续疗伤了,是了,药不错。” “嗯,有用就行。” “这么说来,我又欠你人情了。” “与我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恨秋山在赵某的心里,这点人情,远远还不上恨秋山对西塞的付出。”说起恨秋山,赵阙目光不禁朦胧了些。 李鸢子缓缓摇头:“我是师父最晚收的徒弟,但是师父叮嘱我,凡事莫向外求,恨秋山自有骨气所在,我又是师父最后一位徒弟,当然得做恨秋山新的中兴之祖。” “所以,你不能死。”赵阙骤然说道。 李鸢子仍然是那身大红衣,穿在身上,似是要叮嘱自己一定不要忘了恨秋山:“杀死王世之前,我做好了即便身死也要报仇的打算,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就算死了,也死得其所,我无怨无悔。现在,王世死了,重新振兴恨秋山,便是最重的责任。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送死的。” 赵阙笑着点头:“恨秋山对西塞有恩,我亦不会坐视你去送死的。” “如此说来,我要欠赵将军更多的人情了。” “……” 她回到自己房中,关上门,留下一句话。 “吃饭叫我。” 以拳阻雨的人不见了。 但是他的拳意,仍然滞存此方天地。 赵阙感觉的到,那人不敬天地、不信鬼神。 此时,一位云雀冒雨前来,交给赵阙一封书信。 信是王厚禄写的。 书写的字极端正漂亮,却充满了匠气,可见字的主人在练字一道下了大功夫,然而走了岔路,进了死胡同。 赵阙记得王厚禄大字不识一个,想来,书信是请人代笔而写。 柏文烈凑上看了一眼,断定道:“绝对是集市卖字画为生的文人,给王厚禄代笔的。” 赵阙笑道:“我怎能不明白?俗话说,见字如面,以这字的水平,也长得不像王道长。” 书信的内容简洁直观。 能猜想到,写信之人,绞尽脑汁,把想要告知的内容,举重若轻的写出来,还不失了妙笔。 信的末尾,蚯蚓爬爬写着王厚禄三个字,好似是王厚禄拿着笔,别人推着他的手所写。 柏文烈笑的不行。 李木槿听笑声过来,第一眼着实惊讶到了,在西塞兵营待的时间长,只有寥寥几位货真价实的儒将,能把字写到这般漂亮的程度,再看一下末尾:“王道长果然非寻常人可比,哈哈……” 书信的内容有王厚禄说话的口吻,他说,赵先生委托的事情,已然试探了,曹小姐形迹可疑,眉眼里有挥之不去的忧愁,估计家里面出了事,或者,有她解决不了的危险。 剩下的几句话,则是称赞赵阙慧眼如炬、英明神武,提前察觉,曹小姐有了“症结”,话语贼书匠气,仿佛一位经学书生,昂首长吟的诵背《诗经》。 去见了一通曹经络,她尽管说,担心赵阙将此事,捅到朝廷上,揭发了她们父女两人,连累曹家,但他觉得并不那么简单,谢葵是谢之维的独女,又背负神通眉间鹊,换成天下任何一位野心家,都将眼热的不得了。 谢之维死谏朝堂,直斥天子失德,接二连三的影响有多大?迄今为止,不论江湖的门派、势力,亦或朝廷官员,皆在观望事件的进一步发展。现在,谢葵途径青石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小小的青石城,风雨欲来,龙蛇混杂,恨不得搅个天翻地覆,吞下谢葵这位无助的女孩。 小小青石城,居然能够看透半座江湖?赵阙现在可不信传闻那样,江湖人旅居江湖,不过问那朝堂事。 “保护谢葵的少年,面对如此庞大阵容的守株待兔,该如何打算呢?” 雨水自房檐流到庭院,成了雨帘。 柏文烈实在纳闷,求教道:“赵将,您为什么对一位少年,如此关心?” “难道,谢葵一路上就平安无事了?不说朝廷,觊觎她的神通眉间鹊的江湖高手,大有人在,为何谢葵还能走到青石城?岂不是说,偌大的江湖,不过如此?!” “您的意思,保护谢葵的少年,大有古怪?!” “大有古怪?单单一个大有古怪,可形容不了这少年。青石城而今藏龙卧虎,一部分人,目标是谢葵不错,恐怕,另一部分人,则为了少年来的。” “……” 柏文烈彻底回过味来了,赶紧说道:“赵将,倘若让那少年来云雀……不不不,到云雀太亏才了,西塞疆场才是他大显身手的地方!像当年的您一样!” “想明白了?” 李木槿搬来两个竹椅,让两人坐下,她为赵阙揉肩捶背,嘴里含着糖,吞了口口水,含糊不清的说道:“少年的资质旷古绝今?” 柏文烈翘起二郎腿:“我们又没亲眼见过少年,天知道是不是旷古绝今,只是一路护送谢葵到青石城,少年便证明了自己,绝非庸碌之辈。这样的人,我只见过一位……” “当年的赵勾陈?”李木槿笑问。 柏文烈满脸的回忆:“是啊,你年纪小,不太了解当年的那些事。赵勾陈横空出世,连斩两位寒山王朝的大将,震惊了整个西塞兵营,就连坐镇西塞的虞王,都亲自接见他。之后,赵勾陈引兵八百,人人覆面,穿插战场,杀的血雨腥风,而后神出鬼没的绕至寒山大军的粮道,一把火烧的寒山不得不鸣鼓息兵。听闻寒山国主,气的把手边的琉璃玉杯都给摔了,扬言,必杀赵勾陈!” 赵阙笑骂:“几年前的破事了?!” “啧啧啧,赵将,不论多少年,那时的我,还是兵营的巡夜人,听说赵勾陈的事迹,偷偷与袍泽,喝了一坛子风沙河州的烈烈黄酒!着实提振士气啊!咱们兵卒,自该像赵勾陈,翻云覆雨,顷刻间,摧踏万千兵马!” “……” “柏文烈,我且为你记下一笔,私下跟兵卒喝酒,实打实犯了军法,该鞭打三十!谄媚上将,又记三十鞭打!” “好好好,你记清楚了,今后,如果再有机会回西塞军,任你鞭打。眼下,我们得听听,赵将对那少年,作何评价。” 赵阙目光期待:“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逢战必胜,恐怕少年除了资质不错以外,还背负着神通神境。” 柏文烈蹭的站起身,惊疑不定:“神境?” “神境之外,还有怎样的神力,能让少年逢凶化吉,不知从何处出发,一路保护着谢葵,到这儿青石城?” 李木槿亦是难以置信。 赵阙叹息一声:“难怪有人说,这是一个天骄辈出的大年份,瞧瞧,八项龙蟒、眉间鹊、神境再加赤性正始,即将齐聚在此了。” “儒家的赤性正始?那是谁?”李木槿吃惊问道。 赵阙低声笑说:“你说是谁?” “孔风翰?”李木槿说出在居巢书院给他们引路的儒生。 赵阙缓缓摇头:“孔风翰资质上乘,却没拥有赤性正始。” 她艰难咽了口唾液:“吕清臣,吕先生。” 赵阙眼神深沉,他再一次见到吕师时,便隐约猜到,吕师身上逸散的微弱气息,为儒家四大神通之一的赤性正始。 吕清臣现身在青石城,故意露出气息,告诉赵阙不必忧心时,他便十分确定了。 “君子之道四焉,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赵阙喃喃说道。 “岂不是说,到此的江湖高手,皆在吕师的掌中?想拿捏便拿捏?!”李木槿说道。 她已然知道吕清臣深藏不露,然而万万没想到,吕清臣竟然拥有儒家四大神通之一的赤性正始。 既然如此,他怎能甘心,在一个小地方,做一位书院末尾的院主? 李木槿问及赵阙这个问题,赵阙答到,这正符合吕师自己的修身养性。 柏文烈只是一个兵卒武夫,赵阙打的马虎眼,他听不明白,他只听明白了一件事,吕清臣做到了大隐于世教化治学,但是,谢葵的到来,像是一个充足到不能再充足的借口,吕清臣必须出手了,理由呢?仅仅因为谢之维死谏朝堂之上吗?又或心存不甘?! 赵阙认真说道:“你们是我的心腹,到此为止,我可以确定真心实意想救谢葵的,抛开我自己不提,仅有李鸢子和吕师,其他人,曹小姐也好、王厚禄也罢,我通通信不过。” 柏文烈重重叹了口气。赵将自打知晓了谢葵的事,就下定决心插手了。 “小姑娘最佳的去处是哪里?”李木槿问道。 赵阙莞尔一笑:“我与吕师,虽未就此交谈,但看法一致。” “哪里?到底是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雨半点不见小,反倒有越下越大的态势。 门外停了一架马车。 段锦撩开门帘,撑油纸伞,跳落在街道的浅水中,赶紧跑到门檐下,抖落抖落身上还未渗进衣服的雨水。 赵阙眯眼笑道:“我最不想见谁,谁就来了。” 柏文烈撑起手边的伞,去迎接客人。 既有段锦,当然会有朱衣袖。 朱衣袖一袭兰花长裙,一只手轻提,另一只手撑着油纸伞,小跑至段锦的身边。 “两位大小姐到来,蓬荜生辉啊!” 柏文烈还未开口,扭头看见赵阙冒雨相迎。 朱衣袖轻启朱唇,笑意盎然:“赵将军乔迁新家,怎的不知会我们一声,我和段锦好准备乔迁礼物,为赵将军贺。” “你们啊,自从得知我是赵勾陈,死缠烂打,着实让我寝食难安,假如你们俱都是庸碌之人,我好令人打出去,这倒好,朱姑娘貌美如花,更胜倾国之姿,段姑娘妩媚怡人,一瞥一笑,勾魂夺魄。让我在西塞的同袍得知了,指不定得嫉妒死我。”赵阙打趣说。 他说着说着,段锦粲然一笑,等他说完,方开口:“赵将军,你可不能冤枉我们,是刘井水嘴巴不严,余平贪财好色。”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快请进,快请进。”赵阙拱手笑道。 美人与油纸伞,相得益彰。 朱衣袖、段锦走进庭院,雨下的大,氤氲之气环绕她们,仿佛是自画中踱步而出的仙子。 落座、烧水、沏茶。 躲在房间里养伤的李鸢子,好奇之下,也到了客堂,坐在角落里,望着俱是练气士的两位美女子。 朱衣袖看了眼李鸢子,向赵阙请问:“赵将军,那姑娘是谁?” 赵阙哈哈大笑的摇头:“朱姑娘在青石城手眼通天,当真不知她是谁?” 朱衣袖顿时脸红。 她自然知晓李鸢子什么时候,又是从哪个城门进到青石城的,但是李鸢子的身份,便一概不知了。还想借此询问赵阙,探点口风,可毕竟是辅国大将军啊,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段锦连忙说出此行的目的:“赵将军,我和朱衣袖前来,实则是有事相求。” “哦?何事?” 段锦给了朱衣袖一个眼神,朱衣袖忙压下慌乱心绪,说道:“青石城的江湖高手与日俱增,眼下,他们守住了各处路径青石城的要道,倘若谢葵一至,只怕……只怕……” “会被那些江湖高手,守株待兔?!” “正是。所以,希望大将军能护送谢葵一段路程,赶去我们接她的地方。” 段锦立即说道:“为了报答赵将军的救命之恩,我和朱衣袖自愿陪枕床榻。” “无耻!不要脸!凭什么?!”李木槿抽出丝缕刀就要砍过去。 她是大隐上境的武学修为,天纵奇才,不弱半点拥有神通的天骄。 朱衣袖和段锦面临她的刀气,以及难以抵挡的冷冽杀气,脸色苍白无比。 李木槿是在西塞沙场上,杀敌杀出来的,她们两人虽是锦衣娘的练气士,习惯了养尊处优,乍然受到李木槿的威胁,如何能处之泰然? “赵将军,她……”朱衣袖语气,略微颤抖。 段锦全身紧绷,一旦李木槿真的杀过来,她会用出以命换命的手段。 赵阙不以为意,吹拂着茶水:“你们此前与我说的承诺,算不算数?” “当然算,锦衣娘作出的承诺,与赵将军的许诺一样,一诺千金!” 第四十二章 锦袍老者 “既然锦衣娘的承诺作数,赵某会尽量保护谢葵,她来了,你们告诉我便可。”赵阙认真道,“至于二位的自荐枕席,赵某无福消受。” 朱衣袖似是早知赵阙有这般回答,抱拳:“妾身,替谢葵感谢赵将军的救命之恩了。” “赵某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上,只怕令锦衣娘失望了。” “自当应该,赵将军金印紫绶,身份荣耀至极,帮锦衣娘到这种份上,无以为报。锦衣娘也会想法设法,为赵将军遮掩身份,我们之间的来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段锦坐立难安:“这里有人不欢迎我们,该说的话,既然说完了,我们走吧。” 两人匆匆告辞离去,步伐迅速的出了门檐,登上马车,车辕滚洒着雨水,回返雨花楼。 “不择手段的婊子!”李木槿啐道,杀气腾腾。 柏文烈把她的丝缕刀,一点点的推回刀鞘:“行了行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青石城又不是咱们西塞兵营,哪来的军法森严?” “瞧瞧,杀气还浓郁的不像话,人家都走了,难不成,为了一句无心之言,你要闯进雨花楼,大开杀戒。” 柏文烈不说这句话还好,甫一说完,李木槿霎时抽刀出了庭院,冒着大雨,激荡出身体的真气,拨开雨水,仿佛雨水敢阻拦,一并砍杀了事。 赵阙待她拔刀暴走,紧追身后,在庭院大门的门檐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抢过丝缕刀,插回刀鞘。 “怎么了?闹别扭了?”隔壁负剑老者站在门檐下,笑问。 赵阙还未回答,李木槿倒是冷哼一声说道:“没有,杀人去。”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要有这么大的杀气,平常心一些,一件事的解决方法,有无数种办法,不只有杀人这一种。”负剑老者开导她。 赵阙笑说:“以前我们行事直来直去,乍在市井生活,得多加适应适应。前辈到家中喝杯热茶可好?” “不了不了,她这位年轻人活力旺盛,多活动活动是好事,但记得向赵公子学习,凡是谋而后动,就算并未得到预料之中的结果,也可保全己身,不至于全军覆没。” 说完,老者冲赵阙弯腰道别,转身进了家门。 说了几句话,李木槿的怒气明显消散了不少。 “你呀!”赵阙点下她的脑袋,“朱衣袖和段锦,故意这么说的。” “谁让她们故意这么说?说点别的不行吗?!”李木槿嘟囔着嘴,“自荐枕席?真拿她们当作价值连城的瑰宝了?” “锦衣娘的行事风格,莫非不是如此?”赵阙反问,“将自己的姿色当做筹码,京城曾有位锦衣娘为了干预政事,设圈套博得一位吏部大臣的青睐,而后更是让那位大臣顶着骂名休了正妻,风光迎娶了她。事情败露后,天子念大臣劳苦功高贬为庶民永不录用,那位锦衣娘也着实嘴硬,受了百般酷刑,愣是没透露丁点关于锦衣娘的消息,最终成了不见天日的大牢里的一堆枯骨。” 李木槿跺跺脚。 “是我近几日对你放松了管束,今后,你必须规规矩矩,有些事你占着道理,能够挥刀斩不平,有些事,得动脑子,绝不能逞一时之快。” “就像我们刚到青石城,我向你隐瞒姑姑的事一样?” 赵阙心里咯噔了一声。 那件事,两方都有错。 她不该私自隐瞒,赵阙也不该动了杀心。可是,有再多的借口,他也是将刀搁在了她脖颈的青丝边,进一步,李木槿就会人头落地。 “反正我是你救回来的,没有你,我早该死了,要杀就杀吧,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 赵阙无奈叹息:“你呀……” 旋即,牵着她的手,走回客堂。 李鸢子手指间捏了块糖,李木槿送给她的。 塞进嘴里后,摇摇头,蹦蹦跳跳的回房间继续疗伤。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指不定发生什么样的大战,李鸢子得保证处在巅峰状态。 柏文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赵阙笑道:“行了,去厨房烧柴吧,我亲自动手做菜。” “当真?” “那当然。” 柏文烈旋即兴高采烈的去了厨房,赵将的厨艺说不上多好吃,但能吃上当今辅国大将军做的菜,无异于是一种荣耀。 雨下到深夜,才慢慢停了下来。 有冉三娘喂养八相龙蟒,八只小家伙,没再作祟,老老实实的安静待着,一如八相龙蟒未曾反噬前。 赵阙失眠了。 雨过,阴云散尽,他推开窗户,看着纤毫毕现的明月、群星。 退居二线后,他本想找寻魏客,将他安顿好后,再帮他洗刷冤屈。 同时,一边寻觅破解八相龙蟒反噬的办法,一边把要杀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赵阙心里也明白,八相龙蟒反噬几乎已成定局,前人苦苦探索都没有找到的办法,哪能轻而易举的让他找到?大不了一死了之而已,只是,洗刷魏客的冤屈,和斩杀该死的人,必须做到! 即便他是待死之身。 否则,死不瞑目!! 只是,本想最后见姑姑一面,多陪她一段时间,他未曾预料到,谢之维的女儿谢葵,竟然要“途径”青石城,还带来了天大的风波。 之前李木槿劝他不要插手谢之维的案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虞王都选择作壁上观,赵阙本就在浑水里,再搅和到谢之维死后余波里,一个不小心,旧事、新事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洗刷魏客的冤屈也将无从着手,要做的种种大事,也将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赵阙觉得,既然他知晓了此事,总得有个交代。 为民请命的人,不能死的那么憋屈,总得留个清清白白的名声给天下百姓,谢之维的独女也得好好活着,要让她长大后明白,她的父亲是为了天下百姓死的,并不是不想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长大,只不过,有比陪她长大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实践读书人的抱负也好,心存大善不畏生死也罢,谢之维的死谏不单单是撬动了朝廷的根基,也撬动了一部分人为天下做点什么的野望。 赵阙待朱衣袖说完了有关谢葵的事,他已然决定卷入其中了,就像他和李木槿见过吕清臣后,断定吕清臣会出手一样,总得做点事情啊! 想着愁心事,渐渐睡着了。 清晨,听鸡鸣阵阵,睁开双眼。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疆场,覆面杀敌,身后无一人,身前是茫茫大军。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开门,洗漱了下,还不等擦拭,一位云雀便急急来报告,李木槿和柏文烈在集市上杀人了! “你慢慢说,说清楚点。”赵阙不急不缓的开口。 “是。方才,李将军和柏将军去早集买菜,青石城近两日来了许多外乡人,一伙人相中了位民妇,当场淫笑着就要劫走她,李将军看不过去,跟他们打了起来……” “然后把人全杀了?” “是,柏将军也插手了。只是,对方来头好像不小,有一位老者现身,两位将军被迫联手对敌。” “不要惊动姑姑,你留在家。” “是!” 赵阙丢下擦脸的布,连忙前去。 兰桂巷最近的早集,并不远,以他的武学修为,转瞬即至。 离的越近,越能感受到爆发汹涌的真气。 百姓躲远远的观望。 赵阙跃起进去,恰好李木槿不知被谁打飞,背着他倒飞过来,赵阙稳稳接住,看着她苍白的面庞,不断纠缠的真气,他的眼神阴沉。 李木槿张口吐出一口血,顿时萎靡不振。 他探出一缕真气查看伤势,索性她武学底子打的好,都是外伤,没伤到五脏六腑。 散去纠缠她的真气。 “接下来,不是你们的事了。” 赵阙放开她,握住大音希声刀,一步即去两三丈。 柏文烈躲过斩杀向脑袋的一剑,身体却重重中了一拳,立马擦地滑飞出去。 赵阙赶到,卸掉柏文烈身上的力道,顺带将他抛飞至李木槿的身边。 老者须发皆白,一身大红锦袍,恨意遍布面庞,看着赵阙救下两人,怒火攻心之下,斩剑前欺,“贼子!杀了我的弟子,我要你们全都死!!” 大音希声刀挥出的角度刁钻,赵阙根本没想和老者说些什么,侧身避过真气浓郁的一剑,手中刀,砍向锦袍老者的脖颈。 气归气,新出现的年轻人,展现出来的天极上境修为和霸烈刀法,把处在愤恨之中的老者,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冷静下来。 连忙回剑防御,接连数剑,斩碎大音希声的刀气,再度卸去无匹力道,最后眨眼间远离五六丈,拉开跟赵阙的距离。 老者站立的地方,五人被杀,一位貌美的民妇,蹲坐在角落里,脑袋藏进臂弯,哆嗦的不像样子。 “你是他们的什么人?”仅仅照面瞬息的交手,他体内的气机就乱了。 赵阙哪还会说废话,云雀都将经过说给他了,剩下的事情,便是李木槿、柏文烈杀了小的,那他赵阙杀老的。 大音希声刀身微微震动,脱手砍向老者。 老者陡然大惊,剑招迭出。 赵阙大步流星跨出两步,挥拳砸向他,霸烈的真气似是撕碎了空气,骤然响起刺耳的声音,远处观看的百姓纷纷捂住双耳,头疼欲裂,这时候哪敢再看热闹,赶紧有多远跑多远。 恢复到天极上境,赵阙的战力,比此前,强了一大截! 第四十三章 雪域三仙 锦袍老者硬提了一口气,不顾体内气机即将更加的混乱。 逼着大音希声倒旋后飞,赶快重整剑招,应对赵阙砸过来的双拳。 于西塞疆场厮杀,倘若只懂刀,不懂拳,赵阙早就殒命疆场了。 他的拳法和刀法在心腹将士的眼里,一般无二,甚至他们认为拳法还要高过刀法一筹,习惯了近身搏杀,拳拳到肉的感觉,着实令人喜欢。有段时间,赵阙虽是成了西塞将主,统领全军,每逢荒沙鬼骑穿插敌后,前军出现短暂乱象,他都会出现在第一线,以拳杀敌,杀累了,换刀再砍。 拳法师承一本早就烂大街的拳谱,兵营士卒都有练习,但是惟有赵阙一人,挥拳挥出了那种,一拳既出,有我无敌、有敌无我的拳意境界。 长剑乍然亮目,锦袍老者目眦欲裂,周身真气鼓动的锦袍像是点火升天的祈天灯。 剑气凶猛,有那股一剑斩穿大山的劲。 两人甫一交手,便惊动了青石城的一众高手,狂暴流泻的气息,甚至连吕清臣,也飘然登上桃夭山的最高处,观看这场打斗。 一人戴着斗笠,穿着江湖普通侠客的粗布衣服,站在墙头,嘴里叼着叶子,啧啧出声。 有个汉子,感受到赵阙的拳意,轻咦一声,丢下马上到嘴的酒水,立马往这奔跑。 三位穿着一模一样绸缎白袍的老者,缭绕怡人清风,忽然出现在不远处。 …… 一拳捶在长剑剑身,生生砸碎锦袍老者的剑气跟剑意,另一只拳直捣黄龙,捶在他的胸口窝,老者像是大虾躬起了背,他身后迅猛扩散开了狂猛气劲,摊子、街石、屋瓦俱都碎成渣,唯独那位貌美民妇,仍然蹲在墙角,脑袋深深埋进臂弯,丁点没有事情。 “生生杀人杀出来的拳法。” “这人是谁?” “没有万个八千的人命,喂不出这样子的拳意。” “此拳,大工无巧,直来直去,那人挨了如此一拳,命不久矣。” 锦袍老者倒飞出去,摔落在满目尽碎的街道。 赵阙接住大音希声刀,斜了斜脑袋,好奇看着生死不知的老者。 那老者抽搐了下,双手微动,掌心向地面,旋即歪头连吐数口鲜血,没事人般的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痕。 “什么?” “莫非穿了宝甲?” “硬挨了这般实打实的一拳,以他天极下境的武学修为,本该奄奄一息,亦或直接被一拳毙命,肯定是穿了贴身宝甲才能像现在这样……” 赵阙的拳头捶到锦袍老者心口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他倒想看看,什么玩意救了锦袍老者一命。 不仅是江湖,就连战场上的兵甲也分三六九等,迄今为止,赵阙所见的诸多兵甲,最为上乘,堪称无价之宝的,还得属寒山王朝威名赫赫的镇军大将军,身上的那件青天红日甲。 锦袍老者恨死了突然杀出来的赵阙,把他压箱底的底牌都给逼出来了。 “今日,对于我,只剩下一件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赵阙嘿然笑道:“正有此意!” 那三位穿着绸缎白袍的老者,走出了一人,到两人之间,笑道:“两位都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武学高手,不如今日各退一步,不必再打生打死,非得分个胜负。” 赵阙没有开口,环视了一圈观望战场的高手,目光停留在仿佛寻常市井百姓,但身体里蕴藏着爆炸力量的汉子身上,昨日瓢泼大雨中的那一拳,留存天地的拳意,与他隐隐约约露出的气息,如出一辙。 汉子咧咧嘴,笑道:“你的拳头不错,在我见识过的武夫里,能排进前三。” 赵阙报之一笑,点点头。 绸缎白袍的老者,像是恍然大悟的哦了声,向赵阙和锦袍老者各抱拳致意:“我是见两位皆是半山三境的武学高手,起了珍惜的心思,就不合时宜的让两位握手言谈,还未介绍下自己。我是雪域独孤止,君子有所为、有所止的止,照我看来,二位都是江湖人口中的人间半仙,还是改日切磋吧,只论胜负,不分生死。” 一听绸缎白袍老者是雪域独孤止,赵阙脸色变也未变,他是真没听说过此人,倒是在场的其他人,齐齐色变。 那锦袍老者随即拱手作揖:“原来是雪域三仙之一的独孤止前辈,在下杨絮剑派的尤舍眠,而今是剑派的长老。” “原来你是杨絮剑派的啊,嗯,听过听过,杨絮剑派创派祖师,一百四十年前见杨絮遍地,随起灵感,创下了《杨絮四十九式》风头一时无俩。哎,年轻人,既然尤舍眠是杨絮剑派的长老,算了,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打了。”独孤止笑呵呵的劝解。 赵阙突然想明白了,好端端的,独孤止为何插手进来,竟然是扬威来了。 尤舍眠恨意十足,瞪着赵阙,拱手说道:“独孤前辈,他们杀了我五个弟子,此仇不报,实在难解心头大恨!” 独孤止点着头,嗯了声:“看到了看到了,尸体都没凉,鲜血还是热乎的呢,不过,若不是你穿着宝甲,防了那一拳,只怕你和五位弟子一样,都已经成死人了吧?!” “……” 另外两位所谓的雪域三仙,一步跃到独孤止的身旁:“师兄,江湖事自有江湖了,你太维护当今的江湖了,我看,现在的有些人太平日子过惯了,不清楚一个打打杀杀的江湖,是多么的让人胆寒。” “唉,诸位,这是我二师弟周温,旁边是三师弟方炆。”独孤止扭头将视线搁在赵阙的身上,瞥着李木槿、柏文烈并站一起,神色平静,“你是谁?你们从哪里来?” 赵阙握着大音希声刀柄抱拳:“在下只是一个江湖的无名小辈,名叫陈悲璨,无师无派,从江湖中来。” “陈悲璨?好家伙,我们师兄弟久久闭关延寿,不曾行走江湖,而今的江湖无名小辈,居然厉害到这般地步了?果然江湖代有天骄出啊!”独孤止感慨道,“陈悲璨小友?我的提议如何?两位各让一步,改日再切磋?” “独孤前辈,晚辈知道您实乃上一个年代的江湖高手,但是,陈悲璨他们杀了晚辈的五个弟子,此仇不报不行,晚报一刻也不行。”尤舍眠恨声道。 独孤止瞥向他:“你穿的宝甲是何名字?” 尤舍眠乍然一呆,随即抱拳说道:“是晚辈早年行走江湖,从古战场得到的宝贝,薄如蝉翼,能卸力御气,只是破损严重,这么些年,晚辈尽力修补,刚刚足可一用。” “哦,好大的机缘,得到了一件名甲。”周温艳羡道。 方炆指着尤舍眠,“你铁了心要杀他们?” 说到“他们”又指向赵阙三人。 “是,不杀不足以平我恨!”尤舍眠断定道。 独孤止笑呵呵的话头一转:“尤舍眠,我看你是名门正派,想必被杀的五位弟子,绝不是大恶大奸之徒,陈悲璨三人平白无故杀了你的弟子,我们师兄弟瞧见了也着实为他们鸣不平……” 赵阙冷笑,不光是扬威、立威,狗屁的雪域三仙,还想趁火打劫。 尤舍眠霎时大喜:“前辈,您继续说。” “把你穿的宝甲送予我三人,陈悲璨的人头我三人为你取来。”独孤止捋着长须,笑道。 或明或暗观战的人,不约而同的冷笑,雪域三仙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竟无耻到这种地步!!不过,转念一想,陈悲璨那么无可阻挡的一拳捶到要害,神奇的被宝甲挡了下来,尤舍眠吐了几口淤血,跟没事人一样,他们也眼热啊!但是,雪域三仙的实力摆在这儿了!三人可以合力杀了陈悲璨,他们行吗?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那么,我们转头帮陈悲璨杀了你,再讨论宝甲的归属,就行了。”独孤止补充道。 尤舍眠吃惊的看着三人,他如何也想不到,传说德高望重的雪域三仙,恬不知耻的让人不敢置信! 想来想去,直到独孤止似是等不急,即将出手杀他亲自取甲时,尤舍眠悲叹道:“好!这个买卖,我做了!” 独孤止收复真气,笑眯眯的注视着他。 周温和方炆则警惕赵阙。 脱去锦袍,露出穿在里衣外面的薄甲,果真薄如蝉翼,但一些地方留着缺口,显然没有被尤舍眠修补好。 尤舍眠丢过来薄甲,独孤止接住,期间真气引而不发,提防半途有争抢的江湖人。 薄甲感触普通,仿佛一块藏蓝色布巾,然而防御惊人,连独孤止都觊觎的不行。 三人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样的状况没见过,当尤舍眠被赵阙一拳打中要害,尤舍眠反而没事后,他们就断定,尤舍眠一定有件贴身宝甲替他挡下了这一拳! “独孤前辈,这下好了,可以帮在下,杀了陈悲璨吗?”尤舍眠心疼的不得了,比死了五个钟爱的徒弟更要心疼。 独孤止收下薄甲,笑呵呵的眯起眼:“恐怕还不是时候?” “啊?!”尤舍眠没反应过来。 本来站在周温、方炆旁的独孤止,忽然像是灰尘让风一吹,消散的荡然无存。 尤舍眠大吐一口血,垂头看向胸膛。 一只苍老的手,捅穿了他的心口,攥烂了他的心脏。 “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独孤止抽回手,瞧着尤舍眠扑倒在地,“好诗啊好诗,但,应当换成野草杀不尽、徒然使我烦。” “陈小友,我帮你杀了敌人,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子?” 赵阙低估了雪域三仙的用心险恶,趁火打劫不算完,还把被打劫的人给杀了,极为的干脆果断。 他拍着手笑说:“江湖真有意思,你教了我一个道理,晚辈当称呼你一声先生。” 独孤止蹲下身子,把满是鲜血的手,在尤舍眠的衣服上,擦干净,自顾自的问道:“何种道理,说说看。” “诚实是说给老实人听的。” “哈哈……简直歪门邪理,不过也有那么丁点的意思。”独孤止慢悠悠的穿上薄甲,“你以为江湖是什么?爱恨情仇?行侠仗义?救死扶伤?!我的眼里,江湖是强者生、弱者死,尤舍眠笨的和呆瓜傻鸟无二,死就死了。” “你呢?你死不死?”独孤止问道。 “嗨,随便起了个名叫陈归璨的伙计,用不用帮忙?”汉子迈了几步,又倏忽停下来询问道。 赵阙毫不在意周温、方炆如蛇如狼的盯着他,扭头注视着汉子:“那一拳,真的不赖。” “哈哈……刚进城,打死了个不开眼的傻冒,后觉得不过瘾,问老天爷一拳。”汉子活动着手腕笑道。 “暂且不用,我若是对付不了他们三人,你再上。” “成,没问题。” 一刀乍出。 赵阙周围的地面,蓦地遍布雷电。 电光火石! 大音希声刀拖拽雷电,赵阙右手握刀几近贴着脊背,膂力惊人的砍出。 雷电把两边的建筑、砖块击打的碎屑乱舞。 即使雪域三仙不出手,他亦要出刀杀他们,杀他要杀的人,夺走本该是他的宝,以辅国大将军的脾气,怎能不杀?!千军万马都未胆怵过,还会怕劳什子的雪域三仙? 周温紧皱眉头,暗道,年轻人是个狠岔子。 不管雷电,奔向赵阙,震碎上衣,暴露出肌肉虬结的上身,递出一拳,风云变色。 安命上境!好一个雪域三仙! 赵阙咧嘴一笑。 雷电劈砍向周温,停在他的拳头两寸之前。 稍顿些许。 猝然轰鸣炸响。 雷电导向左边,不仅连碎石块湮灭成粉,连那间卖当地水果的铺子,一并击毁,淹没在扬尘里。 而周温趔趄的跑向右边,真气朝一户人家的石墙散去。 轰! 无处不在的灰尘,把视线遮挡。 周温刹那遍体生寒。 余光瞥见似乎照亮了天地的刀光。 “师弟小心!” 方炆、独孤止一起冲来。 独孤止双手剑,剑法缭乱,斩向赵阙。 方炆使弯刀,似月牙,直奔赵阙的胸脯砍来。 忽有大蟒嘶吼,令人心惧。 漫天灰尘,什么也看不清。 只听到独孤止怒喝一声:“师弟,我们走,来日方长!” 便见他和周温,冲出弥漫着扬尘的地方,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汉子嘴角勾笑:“年轻人真不简单,我都没看到你怎么杀了方炆。” 赵阙收起大音希声,蓬头垢面,只手驱散着尘土:“侥幸,侥幸,他们太大意了。” 远处,传来独孤止气急败坏的吼声。 “陈悲璨,我必杀你!!” 汉子哈哈大笑:“今后,哪有什么雪域三仙啊,改名叫做雪域二贼得了。” 戴着斗笠的侠客,吐出叼在嘴里的叶子,话未说一句,转身离开。 周边或明或暗看热闹的江湖人,同样快速消失。 这些江湖人的心里,如翻江倒涌,怎能想的明白,上一年代的雪域三仙居然败在了陈悲璨的手里,并且雪域三仙里的方炆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陈悲璨手中!实在震撼,众人谁也不相信! 只是,他到底叫不叫陈悲璨?真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辈?不是哪一个闻名天下的大派的嫡传天骄? 李木槿和柏文烈越过汉子,走到赵阙的身边,严阵以待。 汉子笑的更大声了:“你们不必如此提防着我,那件宝甲都被独孤止骗走了,哪还有让我企图的东西?” 赵阙抱拳道谢:“无论如何,我也得感谢,阁下壮我胆气!” “你真有趣,走了走了,方找到一间不错的酒家,让你和尤舍眠吸引过来,既然没事,我去喝酒了!是了,要不要一起?” “不了,菜买好了,我得回家做饭。”赵阙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木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汉子羡慕的注视着赵阙:“好好对她,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真想拉过来当妹妹。” “呸!” 下一刻,汉子跳起勾住一处房檐,再次打量赵阙几眼,猛烈荡了下身子,荡出了三人的视野。 剩下的事好办多了。 李木槿好生去与那民妇温言细语,送她回家。 民妇真吓坏了,就算是救她的李木槿,也蜷缩着后退,可背后就是角落,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之后,像是恢复了点神智,终是认出了李木槿,旋即抱着她痛哭,千恩万谢。 赵阙一路陪同,将民妇安安稳稳送到家里,她的相公没回来,又等到她相公回家,相公说满城的找她找不到,去哪了?民妇哭的不行,说话都没气力,断断续续的说完,她相公扑通给三人跪下,不管柏文烈如何去搀扶他,硬是一下又一下的磕头道谢。 又经过那处战场,官府的人已经在收拾了,余平一身盔甲,亲自监督,见到赵阙,慌忙拱手作揖,诚惶诚恐,赵阙询问了些琐事,便径直回家。 王厚禄依旧是那身算命先生的装束,守在兰桂巷的街头装模做样,他一看到赵阙,赶紧像是不经意擦肩而过:“雪域三仙实则是雪域三魔,尤其是那独孤止,心思歹毒无比,是以前江湖里,臭名昭著的贼人,后来,雪域三魔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追随正道高手围攻西域邪教欢喜金佛寺,然后,摇身一变,成了雪域三仙。” “我就知道这么多。” 留下这句话,王厚禄回到算命摊子,朝一位路过的妇人吹口哨,开始胡说八道。 赵阙好奇穿着打扮不错的妇人,信不信王厚禄的信口雌黄,掉头一看,那位屁股贼大的妇人,言辞热情,一口一个仙长的喊起来,别提多热情!! “子不语,怪力乱神。”赵阙无奈道。 妇人以为王厚禄能解救她于困厄,王厚禄却馋她丰腴的身子,想多瞅几眼。 “莫非是我看走眼了?王厚禄并非修玉篆斋的道士?!” 第四十四章 与哥哥在一起,已经很开心了 赵阙提着菜,进了家门,直接钻进了厨房。 至于李木槿和柏文烈的异样,被拿着扫帚打扫庭院的赵雅看见后,急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在外面与别人打架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和柏文烈在集市上遇见了‘熟人’,切磋问候了下。”李木槿挠着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赵雅来回打量着两人,半信半疑,重新拾起扫帚,清扫着庭院的积水。 “我信,我当然信。”她嘟囔着,“你们啊,也是好心,不愿使我担心,我懂!当然懂。” “唉,铺子里的伙计,都在说,近些天啊,青石城不太平,来了很多外乡人,他们还互相打架,咱家的一间铺子,都被人打坏了一根柱子,官府的人来帮着修的。” 柏文烈装傻充愣:“姑姑,以后再有这种事,您叫上我们,谁敢坏咱家的东西,还不打死他们!天理昭昭,有没有王法了?!” “行了行了,瞧瞧你们的狼狈样子,屋里有红花油,随我来,我给你们抹上。” “姑姑,我们自己来就成。” “你们既然叫我姑姑,那就听话!你还好,一个大老爷们,人家木槿姑娘家家,用得着你帮着抹?” 柏文烈顿时哑口无言,他算是听明白了,姑姑故意呛他。 赵阙在厨房里择菜,侧耳听着外面的对话,长吁一口气。 幸亏他机智啊,提着买来的新鲜蔬菜,直接就进厨房,把姑姑的亲切“问候”留给了他们两人。 回来的时候,三人亦是百般提防,自是有人躲在暗处跟踪他们。 李木槿和柏文烈负责人间六境的武夫,他则负责半山三境的人间半仙。 不仅和杨絮剑派的尤舍眠打了一架,还杀了雪域三仙的方炆,短短时间发生的情况,令赵阙见识到什么才叫江湖险恶,如此说来,向飞羽、向飞鱼师兄妹待经历了郊外酒铺一事后,赶紧打马离开,的确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否则,两位江湖小白,恐怕在青石城多待一段时间,会被江湖老饕们吃的渣都不剩。 早餐自然是少不了米粥,外加几盘色香味俱全的炒菜,尽管吃饭时间到了巳时三刻。 李鸢子委屈的不行,实在把她给饿坏了。 一到饭桌上,小姑娘长着无底洞般的大嘴,开始横扫“战场”,由于她吃的实在太快太急,这让赵阙等人,不禁也加快了速度,一场看似平平无奇的早餐,却吃的让赵雅哈哈大笑,李木槿一边让李鸢子慢点吃没人跟她抢,一边忍着饭菜的热,往嘴里塞,柏文烈就厉害多了,他在西塞兵营里,早就习惯吃饭时候,抢着吃,算是几人之中最厉害的那个,李鸢子对他怨念颇深! 赵阙深深叹了口气,他初入军伍的时候,确实有过抢饭吃的经验,但是过去多少年了?自从步步登高,便是自己独食,这下倒好,在帮着给姑姑夹菜盛饭,自己没吃上几口。 随即苦笑摇头起身,去了厨房,不过一会儿,端着香气喷喷的葱油面,朝他们笑了笑,坐在门槛,哼哧哼哧扒拉进嘴。 李鸢子快要被馋哭了! “分我一点?!” “你还没吃饱啊?” “没呢,我这不是在养伤嘛,吃的就多,你也知道,疗伤实际上是个体力活儿。” “你骗谁呢?关疗伤什么事?明明就是你吃的多!” 柏文烈插了句嘴:“我说句公道话啊,小姑娘,你确实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假,但是也忒能吃了吧?你不怕长肉?” 听到长肉两字,李鸢子就不乐意了,反击道:“我吃的是姑姑的饭,管你啥事?现在,只有姑姑能说我胖!你不配!” 赵雅乐呵呵的连说:“不胖不胖,小姑娘家家的一点都不胖,多吃点,不够的话,我去给你做。” “嗯呢,姑姑待我最好啦!” 李木槿打着饱嗝,往嘴里塞了块糖,四仰八叉的半躺在椅子上,一脸的享受。 赵阙吸溜着葱油面,仰头看了眼天,又有阴云过来。 “下雨下个没完没了。”他抱怨了句。 赵雅说道:“往年也是这个样子,你那么长时间不在家,忘了?” “是啊,西塞干旱少雨,姑姑你是没见风沙河州的百姓打水井,有些到了雨季便下雨的地方还好,一些常年干旱的地方,水井打的极深,就这也得碰运气,运气不好,打上十几口井,也不见水。倒是在风沙河州由此兴起了一种特殊的练气士,唤作井仙,他们望气察穴,帮助干旱地方的百姓打水井,这些人被百姓们尊敬叫做活神仙。我偶然遇见过一位井仙,跟泥腿子百姓没甚区别,哪有什么不可一世的练气士风采啊?” “别人都是独在异乡为异客,你倒好,逐渐成了他乡人了。”赵雅埋怨道。 赵阙傻笑,不做应答,扒拉完最后一口葱油面,与姑姑收拾起了碗筷。 柏文烈和李木槿抢着收拾,让赵雅给拦下了,让他们好好歇息去。 后院小池塘的一条鱼死了,一位负责守在兰桂巷的云雀,去附近的鱼摊花了几枚铜钱新买了两条,丢进小池塘,跟赵雅说了声。刷着碗的赵雅连忙拿出几块银子,硬塞进这位云雀的手中,他哭丧着脸看向赵阙,赵阙笑道,姑姑给你,你就收下吧。 到底是这位云雀会做事,转身去集市上,多买了些干果,拿到家里,蹑手蹑脚的交给柏文烈,说上几句好话,让他帮着把干果送给赵雅。 柏文烈顿时瞠目结舌,什么时候,手底下的铜羽,比他还会来事?! 赵阙躺在竹椅望着聚集的阴云,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有人敲大门。 赵阙撑起身子,走到门口,笑道:“原来是曹小姐,快请进。” 曹经络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左右两边分别站着小环和负剑老者。 迎进客堂。 赵雅笑着为他们倒茶,曹经络受宠若惊,赶忙连说,晚辈年纪小,自己倒茶就可以了。 “不论年纪,来者是客,哪有让客人自己斟茶的道理?” “姑姑,经络与赵公子一见如故,私自引以为赵公子的知己,姑姑若是不嫌弃,经络便是您的侄女,既然是侄女,怎能还会让姑姑亲自为侄女斟茶?姑姑您坐好,侄女给您斟茶!” 赵阙算是见识到曹经络的“花言巧语”了,连续几句姑姑,把赵雅叫的合不拢嘴,竟然真让曹经络得逞了,为赵雅斟满七分茶,徐徐喝下。 “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赵雅笑眯眯的去忙。 赵阙拍着手赞誉:“曹小姐,好手段!把我姑姑给迷的,就差当场摆酒席,认下你这位干侄女了。” 曹经络眉飞色舞:“想必姑姑真有心认我当个干侄女,赵勾陈,你说,那时,你是我的哥哥,或者是我的什么?” 毕竟是在京城里广为人知的曹经络啊,寥寥几句话,彻底占据主动,就连赵阙,都张着嘴,不知该说怎样的话合适。 “怪不得京城有人称赞曹小姐,谁娶了你,相当于娶了半座武库,伶牙俐齿的让赵某无言以对。” 丫鬟小环和负剑老者站在客堂外,柏文烈为他们拿了两个马扎,负剑老者抱拳道谢,小环仿佛换了一个人,热情相待柏文烈,这让他有点不适应,只冲负剑老者回之抱拳,匆匆躲开了。 小环望着柏文烈的背影,气的跺脚:“他便这般不待见我嘛?!” 负剑老者笑的看着她:“也许柏将军见你太热情,有些胆战心惊。” 听着两人的话,曹经络莞尔一笑,说道:“我发现,我们两家,应当多走动走动。” “若是让朝廷知道了,户部尚书的千金,跟赵勾陈来往密切,你爹可是会瞬间陷入众矢之的。” “不打紧,赵将军方才也说了,谁要是娶了我,便是娶了半座武库。赵将军尽学半座武库,岂不成了天下第一了?既是天下第一了,赵将军还怕谁?那时,帮帮我爹爹就是啦。”曹经络脸红到了脖子。 赵阙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还纳闷曹经络未曾趁胜追击,原来埋伏的深,在这儿等着他呢。 不等他回话,曹经络紧接着转移话题,说道:“赵将军,青石城忽然出现了一位叫做陈悲璨的无名之辈,你认识他吗?” 赵阙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并不是对曹经络提起陈悲璨产生惊讶之感,而是她说完那句,把他逼到墙角的言语后,立即转移谈话,不再提近乎于表白的话。她不仅仅为赵阙的脸面着想,另是给自己留足了充足的后路,不至于赵阙拒绝后,使得她难堪,无颜再与赵阙说话聊天。 好一个聪慧的女子! 既然如此,赵阙乐得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且故意说错道:“听说,陈悲璨杀了杨絮剑派的长老尤舍眠?” “尤舍眠武学境界为天极下境,在杨絮剑派的身份、地位举足轻重,恐怕,杨絮剑派在得知尤舍眠身死后,会满江湖的追杀陈悲璨!” “这倒是小事,陈悲璨只是一个无名之士,扎进江湖里,谁能认识他?便让杨絮剑派花大力气去报仇吧!” “如果只是杀了一个尤舍眠,我还不会来找赵将军,他还杀了方炆,雪域三仙的第三人,独孤止的三师弟,况且,雪域三仙另有一位至交好友任空,即将赶来青石城。赵将军认识陈悲璨的话,请将我的话转告与他,多加小心。” 赵阙笑着点头,请曹经络饮茶。 “话又说回来,陈悲璨当真好身手,当时,雪域三仙三个打一个,我还想让老伯出手相助,是我多虑了,陈悲璨深不可测,眨眼之间,不知以何手段,杀了方炆!!” 他想了下,如实说道:“我恰好知道陈悲璨是怎样杀了方炆。” “还请将军相告!”曹经络眼睛一亮 “方炆是雪域三仙里,身手最差的,陈悲璨表现出必杀周温的架势,实则虚晃一枪,全力以赴的斩杀掉方炆,独孤止和那周温,被吓到了,才退走,否则,两人铁了心要与陈悲璨死磕……虽然最后死的一定是他们,然而,陈悲璨也不好受。” “赵将军是不是知道陈悲璨的身体抱恙?如果知道的话,请一定告诉经络,经络会竭尽全力的为他寻药!” 赵阙话语稍顿,终是无奈说道:“陈悲璨知道曹小姐的一片好心,定然十分感激,只是他的身体得交给时间,寻常的药物,已然无效。” 曹经络悲伤的注视着他,赵阙倏忽站起身走向她,随着他的靠近,曹经络目光里的悲伤越来越浓,斟满七分茶,折身坐下。 “谢葵去哪了?” “她在来青石城的路上。” 赵阙笑道:“换成是我,我便让人找到她,去别的地方,把赶来青石城的高手戏耍一遍。” “赵将军有所不知,即便是我们,眼下也不知谢葵到了哪里。” 赵阙嗯了声点点头,同时,那日朱衣袖、段锦自城外路过郊外酒家,她们的去向也解释的通了,去寻谢葵了! “这一场架,无法阻止喽。” “会死很多人。” 曹经络又道:“倘若,小女子遇到危险,快被杀死,赵将军是救还是不救?” 赵阙饮口茶:“就凭姑姑喜欢曹小姐这一点,赵某也不会坐视不理。” “多谢,小女子有了将军此话,就算为了将军而死,亦是在所不惜!” 曹经络朝赵阙施了个万福。 赵阙拱手作揖,以读书人的礼仪回之。 “将军,经络实不敢相瞒,她们告知,你回了青石城,经络恍恍惚惚,不信一个字,就算是您为姑姑报仇,杀了李谈,经络也不相信是你。现在的天下纷纷扰扰,有识之士深陷泥潭难以脱困,大奸大恶之徒身居高位窃取权柄,消息乱糟糟,连自己人告诉的实情,经络也存了三分疑心!直到在兰桂巷亲眼看到了将军,经络才知,放眼大夏,丝毫不起眼的小小青石城,真的迎来了辅国大将军赵勾陈!” “多有叨扰,经络这便回了。” 目送她离开,赵阙心里五味杂陈。 丫鬟小环迟迟未曾离去。 等曹经络走出了大门。 她轻声与赵阙说道:“赵将军,小姐托我向您说句话。” 赵阙道:“洗耳恭听。” “小姐说,抱歉,让将军卷入谢葵的事里,内心难安。” 她是被柏文烈送出门的,期间,小环仔细询问柏文烈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柏文烈不说一句话。 小环跺跺脚,气的跑回家。 “她是怎么了?”柏文烈问道。 赵阙站在庭院里,伸手接了一滴雨水。 “和鸾雝雝,万福攸同。” “啊?”柏文烈一脸懵。 下雨了。 雨势很大,赶紧收拾了晾晒的衣物,躲在屋檐下,赵阙拉过竹椅,姑姑为他铺了一层棉褥,躺下,哼了声风沙河州的民谣,忽觉不太对劲,换成年幼时与齐笙一块学会的当地民谣,才觉得恰合心意。 齐笙呦,你在哪?可曾努力进餐? …… “爬过这座山,就到青石城啦。” 少年牵着小女孩的手,扯断拦在身前的粗树枝。 小女孩闷闷不乐,花衣服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 “哎呀,等我们安全了,哥哥再为你买件花衣服就是了,开心点,我们活着,就是天底下最开心的事情了!” “可是……可是,这件衣服是哥哥冒着生命危险,给葵儿买的。”说着说着,小女孩呜呜哭起来,“那些人干嘛非得杀我们?我们一件坏事都没有做过,遇见乞讨的老爷爷,把仅剩的铜钱给他,看见掉进坑里的小兔子,我们把它救上来,寻到没人的地方放生,呜呜……前几天那个猎户,明明背着那么多的猎物,哥哥还帮他打退了山匪,我好伤心啊,猎物里有小兔子,会不会是我们放生的那只呀!” 少年眼神坚毅,不知晓是给小女孩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葵儿,你爹将你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就向九天上的神灵发了誓,葵儿即使必死无疑,我也要死在葵儿的前面。” 忽然骤降的大雨,冲刷掉了他后半句话,若有若无,听不真切。 小女孩的泪水混着雨水,湿透身体。 被少年紧紧握着的手,愈来愈滑。 “哥哥!哎呀!” 她的小手从少年的手心滑出。 了无人烟的山道,泥土、石块、枝叶……仿佛铁了心要与他们作对,小女孩翻滚下山,无论抓什么,也湿滑的抓不住。 少年不顾一切,飞身扑向她。 两个孩子,少年比她大一点罢了,止不住身体,跟泥水一样,被雨水冲刷着流向山下。 少年撞在一棵大树上,来不及感受刺骨的疼痛,双手紧紧抓住小女孩的臂膀,拉进自己的怀中。 “没事吧?” 小女孩脸色苍白的吓人,瘦小的身体不知有几处被擦伤、撞伤了,她努力的回道:“葵……葵儿,没没事。” 少年侧头吐出一口鲜血,鲜血被雨水冲刷掉,即便是他嘴里的血,也在大雨中,转瞬消失不见,少年艰难笑道:“葵儿,我们还活着,就是最开心的事啦!” “葵儿,葵儿……与哥哥在一起,已经很开心啦!” 第四十五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午时,枯黄亦或不再翠绿的树叶,沉积在水中,赵阙拿着扫帚清扫积水至下水道,后来想想,千万不要让叶子堵塞住了,赶紧伸手将浸泡在水中的叶子捞出来,放在一边。 门外忽有人喊赵阙的名姓,他奇怪的出门看了眼,是那位目盲小厮。 “我便是赵阙了,找我有何事?”赵阙注视着他紧闭的双眼。 “老板娘派我为赵公子送来一封书信。”目盲小厮拱手作揖,自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交予赵阙。 接过书信,赵阙掏出一两银子放在目盲小厮的手里。 “公子,老板娘已经付给过骊龙钱了,实在不能再要。公子再见,雨花楼还有好多活计等着骊龙去做,这便走了。” 瞧着骊龙如正常人般,躲避行人,匆匆赶回雨花楼,赵阙目送他消失在视野,折身回到庭院,拆开书信。 书信里,只写了一个地方,叫做凫水渡口。 赵阙并不知凫水渡口在何处,问及姑姑,姑姑道:“凫水渡口在青石城东面二十里地左右,近些年荒废了,船只都选择去新建的兰亭渡,你问这个干吗?” 赵阙笑道:“忽然想起了,记得以前,书院有学生,支使我到凫水渡口去格物。” “只是一个小渡口而已,虽说通向东海,以往都是留给渔家打鱼的,没谁真从凫水渡口顺水向东,去往东海。倒是渡口旁边的渔家,由于渡口方便,外出打鱼赚了不少钱!” 赵阙像是随口一提,便没再说什么。 这封书信只有凫水渡口四个字,想来锦衣娘安排谢葵去往东海的路线,就是从凫水渡口启程。 然而,除了这四个字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连谢葵何时到达青石城都没有,昨日曹经络向他透露的确实是真,就连一心安排谢葵去东海避难的锦衣娘,眼下都不掌握她和那位少年的行踪。 “你让云雀们都回来吧。”赵阙说道。 柏文烈疑问道:“不守在来青石城的要道了?” “不了,两个小家伙聪明的很,明白若是大摇大摆从官道亦或小路上到城里,绝对会让图谋不轨的人守株待兔。”赵阙将扫帚立在墙边,说道。 “那他们从哪来?” “从哪?!从哪?!”赵阙跳上墙头,让柏文烈也上来,两人环视城外的地形,“从人迹罕至的山里,摸爬到青石城,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是最为安全的选择了。” 柏文烈恍然大悟:“没错,他们年纪小,穿梭在山中不易被人察觉。” 赵阙苦笑的摇头:“既然我们能想到,这些来到青石城的江湖高手们,未尝没有人不会想到这一点。” 柏文烈仿佛对谢葵两人充满信心:“他们一路上,经历了多少危险?!我相信他们,此刻,亦能化险为夷。” “你好像很看好他们?”赵阙问道。 柏文烈笑道:“我先去让守在各处进城要道上的云雀回来。” “嗯,去吧,注意隐蔽,青石城的江湖高手,不知道有多少……” “你就放心吧,我已然熟能生巧了。” 柏文烈倒是没说为何这般看好谢葵和那少年,或许近来听多了关于两人的传闻,再加上谢之维的事,导致他对谢葵起了恻隐之心,毕竟西蜀一地,因谢之维死谏朝堂,变得暗流汹涌。 赵阙心里其实对来青石城的金羽,最佳人选是宫哲。 可柏文烈既然来了,那便不让宫哲再跑一趟,关于宫哲的事,倘若他能继续活下去,有朝一日,总是能找到和他谈谈心的时候。 “看来身在西蜀,把我们的冲阵校尉活活逼成了谍子大头目了。”赵阙大笑。 “唉,当初你叫我到云雀时,我就想拒绝,堂堂荒沙鬼骑的冲阵校尉,如何做的了谍子?不说了不说了,我去让孩儿们都回来吧。”柏文烈急匆匆的出去了。 云雀每到一处便会购买一些信鸽,在青石城也不例外,本来家里就有一位云雀,柏文烈还是自己去,才放得下心。 李鸢子推开门,踢着水,走到庭院里。 些许的雨水,在她的脚尖,真气将之聚拢成了水球,像是绣球一般,踢着,上上下下,着实令人惊奇。 “伤好了?” 水球踢至胸脯,她伸手攥住,揉来揉去:“这么些天,终于恢复到最佳状态了,眼下我可以说,能够保护谢葵了。” 赵阙唉声叹气,无奈道:“恐怕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李鸢子把水球捏爆,问道:“莫非青石城的江湖高手,又来了很多不得了的前辈名宿?” “是啊,上午下雨正酣时,我感受到一位故意露出自身气息的江湖高手,进了城,何况,仿佛老王八一样,躲藏在城内百姓当中,借助百姓掩藏自己的那些人呢?” 少女愁啊愁。 “没来之前,我以为自己完全足够保护谢葵的呢!” 赵阙无言以对。 相处的越久,他越发现,恨秋山的这位中兴之主,想事情太过简单了一些,说白了,经历的江湖还太浅,阅历不深,对待一件事,只看得见表面的一层表象。不过,他很看好李鸢子的将来,有情有义,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学修为,虽然是王世襄老前辈,以嫁衣之术,传给她的,难免会存在后患,但是李鸢子处理的好,不会影响她日后的武学登高。 “我们可以一块保护谢葵。”赵阙说道。 少女再三询问:“你可是当今朝廷的辅国大将军欸,真的决定插手此事,不怕以后秘部、绣衣使者察觉了,朝廷追究下来?!” “之前我还觉得,江湖无趣,经历了几件事后,江湖有趣的很嘛,此地事了,我想闯荡一番江湖,瞧瞧大夏的壮丽山河!” “人啊,能活成你这样,属实很厉害了,七年岁月搏杀西塞,退居二线,金印紫绶成了辅国大将军,再行走江湖,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羡慕啊羡慕,不知啥时候,我能稍微像你一点。”李鸢子由衷佩服道。 赵阙摆摆手:“哪像你说的这么玄乎?” “您呢,就自谦吧!对了!我饿了!!” 赵阙拍拍脑袋,莫非李鸢子满脑袋都想着吃的吗?! 柏文烈回来时哈哈大笑:“赵将,陈悲璨这个名字,而今可是传遍青石城了。顺带着连雪域三仙也火了一把,不少人把独孤止趁火打劫杀掉尤舍眠的事,给说出去了,只怕,杨絮剑派顾不上陈悲璨!要为尤舍眠报仇,先去杀了独孤止和周温吧!” 赵阙咬了口苹果,摇摇头:“雪域三仙在此事中,必死无疑,杨絮剑派最终还是得把尤舍眠的死,哦,加上他的五位徒弟,算在我头上。” “雪域三仙尽管被你杀掉了一个方炆,剩下的独孤止、周温,武学修为深不可测,不可能必死无疑吧?” “你眼热不眼热,尤舍眠穿在身上的宝甲?薄薄的一层甲胄,竟然防御住了我全力一拳,换成其他人,不死也得躺在床上半年。” 李木槿受到的外伤,恢复了一夜后,好的差不多了,本来就不是多重的伤。 她和柏文烈两人,尽管都未到半山三境,但是联起手来对付尤舍眠,还是能打一打的,若是换在战场上,组成兵马战阵,摸着良心说,尤舍眠九死一生。李木槿、柏文烈的一身本事,原就是疆场厮杀的磨练出来的,只有在战场上,才十成战力发挥出十成,甚至超水平发挥。 接住李木槿丢过来的苹果,柏文烈咬了一口:“当然眼热啊,假如我穿着那层薄甲,再是荒沙鬼骑的冲阵校尉,我单枪匹马一个猛子就敢扎进敌堆里……” 李木槿本想嘲笑几句,后又想了想尤舍眠薄甲的神奇之处,点点头,认同柏文烈的说法。 “连你都眼热的不行,青石城来了这么多江湖高手,他们呢?他们定然也眼热的不得了,独孤止看似是赚大了,实则抢来了一个烫手山芋。搁成是我,即便杀了尤舍眠,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带走薄甲,隐蔽点,不要让这么多人看到,省的树大招风,过街老鼠般。” 赵阙顿了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西塞疆场上,都是我赵勾陈捡别人的宝贝,这青石城里,独孤止居然抢走了老子的宝贝,叔可忍婶婶不可忍,雪域三仙剩下的独孤止、周温,别人没杀掉他们,老子必杀之!!” 听他语气就是恼的不行。 李木槿转头深思了下,嘿,别说,细想想,西塞战场上,每次皆是赵勾陈带着大批的将士,去打寒山王朝的秋风!寒山王朝倒是也想打西塞的秋风,但是尝试了几次,放弃了,一是没有西塞军秋风扫落叶般的速度,二是赵勾陈用兵如臂使指,他又对战场极为敏感,但凡一场大战后,他必引兵冲进死人堆里,将能用的全部扫回兵营。 而她,便是这般,被救了。 刚吃上饭,众人就听见了,如洪钟大吕巨响的声音。 赵雅吓了一跳,李鸢子面色大变,放下碗筷跃上墙头,巡视声音是何处传来的。 负剑老者同样在墙头,见到她,抱拳致意。 李鸢子伸手,红缨枪自房间里飞来,双手握着红缨枪,回之礼仪。 曹经络仿佛无根浮萍,飘向房檐,紧皱眉头,目光看向这里,只看到李鸢子,以及随后跳上屋顶的李木槿、柏文烈,不见赵阙。 “姑姑,我出去一趟。”他也不嫌烫,将碗里的菜汤给一口气喝干净。 赵雅脸上现出忧色,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赵阙伸了个懒腰,忽然记起一事,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姑姑给缝制的绸缎青袍,腰间系上了一柄腰刀,跨步出门。 “赵公子……” 他回望到是曹经络喊他。 赵阙笑问:“曹小姐可曾吃完饭了?” “刚吃完。” “要不,随赵某,出去消化消化食物?” 曹经络明显意动,只是负剑老者挡在她身前,向赵阙歉意一笑。 赵阙不以为然,朝李鸢子招了招手,她轻松的跳到赵阙的身边。 “你们留在家中,我和鸢子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 “放心。” 居住在兰桂巷的人,纷纷出来东张西望、窃窃私语,适才的巨响传遍全城,抛开雷雨夜听到的雷鸣,他们还从未听闻过这般的巨大轰鸣! 两人似是鬼魅,悄无声息的穿越人群,向产生巨响的方向奔去。 期间,四面八方,不断有江湖高手或明或暗的急赶。 “有人早就得到消息了。”赵阙说道。 李鸢子嗯了声,“一些人神色着急,也有人眼神狡黠,像是有意拱火。” “不错!” “嗯?” “这你都看得出来。” “……” 一道剑气,紧贴墙壁,蜿蜒刺向赵阙。 他身形倏忽一滞,挂在腰间的腰刀出鞘,刀气霸烈至极,砍向剑气。 那堵墙壁蓦然倒塌,灰尘迷人眼。 李鸢子表情略微紧张,她也察觉到了剑气的主人是谁。 离两人挺远的地方,仿佛自天而降了一尊金身罗汉。 庞大无比! 连排的屋舍被砸的七零八落。 “老秃驴!没想到吧!在这儿青石城,我们也埋伏了你一手!” “阿弥陀佛,诸位的手段,委实不光彩了一些。” “哈哈……杀了我两位师兄,今日,老夫必报此仇!” “……” 声音极是嘈杂,不过一会儿,罗汉金身裂纹遍布。 赵阙感受到那战场中,不仅有雪域三仙的气息,另有王厚禄的气息时隐时现。 而袭杀他的那道剑气,一击不成,不在再次试探。 附近的百姓慌不择路的逃跑。 他和李鸢子站在一处巷口。 “罗汉是过江、罗汉。”李鸢子低声说道。 赵阙瞥去一眼,果然看到,摇摇欲坠的金身罗汉,背负经文。 可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是何处?说不上来,凭借他多年带兵的经验,这道剑气,特别像疑兵之计! “不好,调虎离山,回去!”赵阙骤然道。 眨眼间,他眼下的天极上境修为,丁点保留都没有,不遗余力的往回赶。 李鸢子紧随在他的身后,惊疑不定。 兰桂巷。 负剑老者不再负剑,剑出鞘,以气御剑斩向突兀而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目色平静,脸庞坚毅。 他瞧了眼赵阙居住的宅院,旋即全无保留的剑斩向曹经络的扈从,柳十郎,柳剑仙! 他施庵此行的目的,杀了赵勾陈最好,杀不了也怨不了他,实在是赵勾陈武学、心智太过出类拔萃…… 但是,户部尚书曹斐的女儿曹经络,他施庵必须要杀的! 而,柳十郎一直剑不出鞘,温养剑意,提防的便是他。柳十郎却并不知道,他施庵有两个任务,杀赵阙不成功的话,就当作障眼法,增加斩杀曹经络的把握。 施庵嘴角勾笑,瞧瞧,柳剑仙仓促出手,威力仅有八成。 于他而言,够了!已然是大功告成! 第四十六章 碎半仙 “江湖中自称剑仙的人茫茫多,本侍郎最为佩服的剑仙里,有你柳十郎的名姓。”施庵不出剑则已,一出剑,剑气气冲斗牛,剑意虽比柳十郎的江湖广远、一剑足矣差点意思,亦不可小觑。 施庵倾力出剑,自身剑意毫无保留的释放在此方天地,一个剑客,或许剑意是他最不具备杀伤力的玩意,然而,剑客在剑道一途里,能走多远,恰恰看剑意。而他如此做法,便摆明了告诉柳十郎,你柳十郎悉心保护的曹经络,他施庵是必杀的。 忽起狂风。 风助剑气,有种无法无天的味道。 兰桂巷的街石,在施庵踏上时,就已寸寸龟裂,并且兰桂巷另有十二柄半透明的巨剑,深深插下,不知从何时开始,它们便已存在了。 “柳剑仙,温养了这么久的一鞘剑意,才勉勉强强发挥了八成,亏不亏呀?”施庵轻笑。 柳十郎额头见汗,他的剑触及施庵的剑招,竟是停滞不前,温养多日的剑意,更是一泻千里。 吐出小半口气,转换体内气机,强迫真气老老实实的运转。 只是,瞬间心慌。 握住剑,施庵看向曹经络,摇摇头:“当朝户部尚书的千金,尽管你爹未进内阁,你的身份、地位在偌大的大夏,仍旧高高在上。曹经络,做你的富家小姐,锦衣玉食的生活多好,干吗插手你爹的事?” 曹经络似乎并不害怕,轻轻皱着眉头,抿嘴不语。 “不说话?那好,你便先曹斐一步,去往黄泉,你死之后,定然可以挖出许多关于你爹谋逆的铁证!” 柳十郎压下凌乱的心绪,强撑再起一剑。 长剑飘到他的上空,真气源源不绝的融入剑身。 一分为十。 他轻敕一声:“去!” 大袖飘舞,衣襟猎猎。 施庵笑着递出一剑,深插在兰桂巷各处的十二柄巨剑,炸碎一柄。 再有狂风袭来。 他的剑,好似威力一般,却轻而易举的将柳十郎的剑招,一扫而空。 柳十郎接住倒飞回来的长剑,吐出一口鲜血,惊骇的注视施庵:“秘部右侍郎施庵,居然还会炼气士的手段!!” “小意思,小意思,江湖是大年份,不仅有好事者排列的十大剑仙,另有包括你在内的江湖百剑仙,我施庵,作为秘部的两位右侍郎之一,不多学会点制敌手段,如何杀你们?” 施庵四周缭绕狂风,把他抬上赵雅宅第的大门门檐之上,面对着柳十郎,好像猫戏老鼠,手中剑,滴溜溜旋转个不停,撇头瞧了眼,即将碎裂的过江/罗汉金身,狠声道:“为了杀曹小姐,本侍郎,付出了好大的代价!” 柳十郎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这位秘部右侍郎抢占先机,一举令他受了内伤,高手分胜负,只在一招之间。他仓促出剑,施庵全力以赴,瞬间高下立判,第二剑,算是把他第一剑的小伤,伤上加伤。 如果再不谨慎应对,小姐的安危,不可预料了。 施庵又盯着曹经络:“曹小姐,既然调虎离山支使走了赵勾陈,再迎战仓皇的柳十郎,我的手段,你作何评价?!” 曹小姐不答,心思微起,转而问了另一件事:“施大人,您不快快斩杀掉我,在等什么呢?” “哈哈……曹小姐有所不知,再过十五息左右,你的忠心扈从柳十郎,便不是我的对手,那时,再杀曹小姐,本侍郎,会轻松不少。赵勾陈不傻,他或许已然回味过来,这是我的调虎离山之计,外加疑兵之计,但,晚了,有雪域三仙与王厚禄的气息,赵勾陈绝对会前去大和尚广元的战场!” “你怎么那么肯定?”曹经络笑问。 施庵暗暗点头,直面生死大恐怖,她还可以笑得出来,户部尚书生了个好女儿! “曹小姐多关注些赵勾陈的脾性,就明白,咱们的这位辅国大将军啊,心狠手辣,招惹到他的人,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一顿。 施庵笑说:“十五息到了。” 一柄半透明的巨剑消逝,而他递出一剑。 间隔十五息! 狂风没了。 施庵转瞬逼近柳十郎的近前。 柳十郎面现惊骇,太快了! 未来得及抵挡,施庵的剑便斩向他的头颅,只能侧身歪头躲避,剑,落在胸膛,趁着施庵一剑过后难以察觉的停滞,柳十郎竭尽全力远去,站在曹经络的身前,气喘吁吁。 鲜血很快浸透了上衣,他死盯着施庵,双唇颤颤巍巍,明明他与施庵的武学修为相差不大,真正交手时,差距令人绝望。 仿佛猜透了柳十郎的所思所想。 施庵轻松的笑道:“毕竟是我佩服的柳剑仙,这般要你命的一剑,居然躲了过去,不错!实在不错!你现在是不是想,你一个安命上境,我则是安命上境巅峰,差别为何这般之大?很简单,赵勾陈天极上境的武学修为,连我都得小心翼翼的与之对战!” 他持剑横在胸脯前。 “武学境界是一回事,真正的实际战力又是一回事。当然,为了杀曹小姐,我准备良久,既然出手了,安能让你们逃脱?!” 曹经络眉头越皱越深,摇头:“不对,你和柳伯的差距没那么大!” “哈哈……不愧是号称半座武库的曹小姐啊。”施庵大笑,“那又如何?” 此刻,柏文烈与李木槿护送赵雅离开了兰桂巷。 施庵自是知晓,然而没有去理,眼前的曹经络比赵雅的价值,大了何止百倍?况且,赵雅身上有古怪,赵勾陈为她做的“局”,连他都不敢贸然出手。 曹经络暗松了口气,赵雅安然离开这里,算是万幸了。 又一柄深插在兰桂巷的巨剑,不见了。 施庵以气御剑,直杀柳十郎。 他并不是不想干脆了当的杀掉曹经络,倘若那样,就给了柳十郎机会,施庵可不想,承受柳剑仙的一剑。 所以,杀曹经络,先除去柳十郎。 丫鬟小环再挡在她的身前,柳伯死了,小环再为小姐死一次! 柳十郎嘴角滴着鲜血,右手控制不住的哆嗦。 此战,是他行走江湖以来,遇到的最为诡谲莫测的一次,明明有不俗的战力,却无论如何都发挥不出来,施庵自出现后,剑剑压着他打! 柳十郎的剑,再次一分为十。 结成剑阵。 随着他喷入剑阵一口心头血。 剑阵扩大一圈,绞杀施庵的飞剑。 柳十郎萎靡不振,身子一震,向后倾倒而去,不过单手撑住了,不至于狼狈不堪。 施庵在剑阵下,失了一招,握住折返的飞剑,看着柳十郎的成名绝技,狞笑的斩出一道剑气,把威力所剩不多的剑阵,破去的干干净净! 一步跃出,直冲再无战力的柳十郎。 街道两柄巨剑,齐齐消失。 曹经络手里托着金色莲花,打算拼死一击,绝不束手就擒,悲屈死在施庵的剑下。 “倘若小女子遇到危险快被杀死,赵将军是救还是不救?” “就凭姑姑喜欢曹小姐这一点,赵某也不会坐视不理。” 她惨然一笑,谁能想到,一语成谶! 柳十郎握着长剑,憋住到了嘴边的鲜血,奋力斩出一剑。 剑气拦向施庵,施庵冷笑,挥剑斩碎。 他不再藏私,压箱底的剑招使出,现在,便是最好的时候,杀掉柳十郎,再杀曹经络,就算高津、冉三娘折在了赵勾陈的手中,亦能将功折罪,他施庵或许能因此调出为朝廷干脏活的秘部,去往其他尚书院,做个人上人。 “我道是谁,竟是秘部两位右侍郎之一的施庵,施大人。” 施庵面色一急,更加快速的冲向曹经络。 刀气遽然铺天盖地。 比他的速度更快! 他要是杀掉柳十郎,再杀曹经络,一定被刀气砍进身体,若是不管柳十郎,当机立断的杀曹经络,柳十郎必定拼了性命拦下他! 刹那间手足无措起来,这在施庵的一生里,当属首次! 只能转身,碎掉兰桂巷剩下的巨剑,倾力斩出一剑。 刀气如雪遇骄阳,被清空一片。 伴随着一声蟒吼,赵阙掷出腰刀,半空把兰桂巷的碎石裹挟,形成了一条暴戾恣睢的巨蟒,张口朝施庵吞去。 几个起落间。 赵阙站在门檐之上,余光看到巨剑消失的过程,暗道,施庵竟然会炼气士的《碎半仙》!!这般熟稔! 《碎半仙》余威犹在,施庵迎着巨蟒,持剑斩杀。 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那柄普通腰刀,碎成渣滓。 他落在庭院,大口喘气。 而赵阙身上缠绕了两头蟒蛇:“能使唤的动你施庵的大人物,数来数去,不超过十个人。” 施庵渐渐绝望了。 那是赵勾陈的神通八相龙蟒啊!! 大音希声载沉载浮在赵阙的身旁。 跃下门头,站在施庵的对面,平静的说道:“两头蟒,是不是对你秘部右侍郎不太尊重啊?” 那好,再加两头! 四头蟒蛇缠绕着赵阙,对着施庵冷血吐信。 “赵将军,我……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施庵,在赵阙的面前,彻底乖巧了。 “误会?地支榜第十一人高津、绣衣使者冉三娘,不是你的人?并且,那天夜里,你还想杀我!你现在说,这些都是误会?” “误会!肯定是误会!” 赵阙点点头,似乎相信了施庵的说法。 “也行,误会也好,存心也罢,你下辈子再与我解释。” “……” 曹经络忽然感觉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虚弱瘫坐在房顶,青瓦皆像充满了生机,她痴痴注视着赵阙,泪光涟涟。 柳十郎大松了一口气,赵阙回来了,那便什么都好了! 小环低声哽咽的喊着自家小姐,在死亡边上晃荡了一圈,那滋味真的不好受!快要吓死小环了! 赵阙出刀。 大音希声的刀身有四头虚幻的蟒蛇,无声无息。 施庵哪会坐以待毙,强为自己打气,一步跨到赵阙的右侧,剑招跟上,步伐踩惊门。 赵阙泛着冷笑,缠绕在身的一头蟒蛇,蛇身瞬间卷住施庵的长剑。 刀法一变,滚地龙,接着上一刀,砍向施庵。 并没有丝毫的凝涩之感,一气呵成。 施庵像是中了定身术,呆呆的等待大音希声砍掉他的脑袋。 他身上几处穴位,暴出鲜血,卷住长剑的蟒蛇,嘶吼一声,放开长剑,回到赵阙的身上。 连忙一退再退。 站定,继续刺激几处关键穴位。 庭院里,狂风乍然而起。 十二柄巨剑,深深插进地面。 “又是碎半仙吗?好手段!”赵阙由衷称赞一声。 再看施庵,下唇留着鲜血,双目赤红,身子尽量压低,真气灌注进长剑,扫向大音希声。 刀砍在剑身上时,十二柄巨剑霎时碎了六柄。 赵阙松开大音希声,以气御刀。 四头蟒蛇,各有两条缠绕住他的臂膀。 “施侍郎,可知我在西塞前线,怎样酣畅淋漓杀敌的吗?” 施庵倚着墙壁,磕着血沫,摇头表示不知。 “那便让施侍郎见识见识。” 不需要拳法。 简单直接的挥拳冲杀。 一拳捶在施庵的额头,剩下的六柄巨剑,俱都消逝。 施庵勉强起了一剑,拦住赵阙的另一拳头。 大音希声悄无声需的袭杀,砍在他的侧腹。 施庵倒滑撞到墙壁。 “喂,施侍郎,你把我家的墙撞塌了。”赵阙开口说道。 施庵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捂着侧腹,凄惨笑了下:“我赔就是了。” 李鸢子背着红缨枪,跃至柳十郎的身旁,检查了下他的伤势,随即回自己疗伤的房间,拿出曹经络送给赵阙的伤药。 “我来吧,李姑娘。”曹经络低沉说道。 李鸢子靠后了几步。 “老伯,是我粗心大意了。”曹经络掉了眼泪。 柳十郎苦笑摇头:“不怪小姐,施庵诡计多端。是柳伯没用,不是他的对手。” 曹经络望了赵阙一眼:“他救了我们。” “是啊,我们以后得好好报答赵将军。” “不用柳伯说,经络自会想尽办法,报答赵将军的!” 而那施庵惨不忍睹,拽着左腿强行走了一步:“将军对碎半仙感不感兴趣?这可是我从皇家的藏书阁里,偷学的!” “当然感兴趣。”赵阙如实答道。 “不如这样,将军放我一命,您看,我都成这样了,伤了武学根基,永远不会再带给您威……” 话没说完。 大音希声贯穿了他的脑袋。 赵阙收回四头蟒蛇,一边以自身真气安抚他们,一边走到施庵的旁边。 抽出刀。 “秘部右侍郎,惟有让你死无全尸,才对我们最有利。对不住了!” 转身。 真气笼罩施庵。 赵阙跃到房顶,施庵炸成一团血雾。 自始至终,施庵都没有问亦或去想,辅国大将军赵勾陈,为何竟会回来的这么快!!! 大概,这算是最无聊的问题吧。 第四十七章 为婶婶多念几遍祈福经 “在下柳十郎,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曹经络只是简单给他涂抹了伤药,防止失血过多,柳十郎在小环的搀扶下,颤抖不已的拱手向赵阙道谢。 赵阙并不知晓柳十郎在江湖剑客中的地位,叹了口气,说道:“你的伤势很严重,没有一年半载恐怕恢复不过来。” 身体的伤还好说,施庵几近把柳十郎的精纯剑意,给碎的一塌糊涂,尤其那颗磨练多年的剑心,出现数不清的裂痕,最坏的情况,日后柳十郎不仅不会再有丝毫的进步,跌落境界亦有大可能。 “我……明白,技不如人,差点还害了小姐,可以继续苟活于世,柳十郎已经……已经特别满足了。” “老伯。”曹经络受此一战的影响极大,谁会想到,杀她的是秘部的右侍郎施庵?!可见指使施庵的大人物,少说也是与她爹爹平起平坐的朝廷大员!往更深处想,她实不敢想!!牵扯太大,闹不好,不知有多少朝廷官员连累进来,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柏文烈与李木槿把赵雅送到安全的地方,他独自一人折身回返,跳到赵阙的身边:“木槿想来,被我拦下了。” “嗯。”赵阙转头注视着远处的战场,怔怔出神。 过江/罗汉金身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打斗却并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也是独孤止、周温以及王厚禄的气息,吸引他想去那儿看一眼。 “将军,那处战场似乎是施庵的手笔!”曹经络舒展眉头说道。 “我有所猜测,好大的手笔啊,果然是秘部的右侍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雷厉风行。” “他也没料到,我们会住在一块。如此才调虎离山的吸引走将军!”曹经络把心里想的说出,“而且,施庵一出场便稳操胜算,好像……好像他在兰桂巷布局许久一般。” 是啊,保护她的柳十郎,再怎么说,总是江湖百剑仙之一,哪能面对着施庵,险些没有还手之力! “曹小姐是炼气士不假,博览群书也是真,在京华里被称作半座武库赵某也相信,不过,一朝不入半山三境,曹小姐就无法亲身体验,所谓的人间半仙,是多么的藏有玄妙!对于炼气士来说,半山三境才算是登堂入室!” 赵阙看着曹经络:“施庵谋划极深,他早已对你有必杀之心,方才我与李鸢子赶回来时,发现兰桂巷风水已被人动过,施庵出手前就连我都并未察觉……” 他并不是炼气士,顶多懂一些炼气士的手段罢了。施庵早早布局,只等时机成熟,斩杀掉曹经络! “是那十二柄巨剑?” “风水阵法名为碎半仙,很难修成,天下间会的人不超过二十人,听其名字就知道了,此阵专门针对人间半仙。柳十郎即便是剑客,在碎半仙的阵法下,亦被处处压制。况且,我与施庵交手,他对八门之法也涉猎极深,能坐在秘部右侍郎的位置上,施庵非是寻常人可比。” “将军,经络之前听前辈提起过,不登半山三境,经络的手段,在人间半仙的眼里,无异于米粒之光。只是远未预料到,经络在施庵的面前,比蝼蚁还要不如……竟是,逃也逃不掉。” 施庵的小动作,赵阙居住在兰桂巷也觉得一切如常,足见施庵的手段隐藏之深、谋算之久。 “只是赵将军从何处得知施庵的手段,就是碎半仙?!” 赵阙轻笑,回味道:“寒山王朝曾以碎半仙针对过赵某,那位大炼气士的水平,可比施庵高出不止一星半点。那座碎半仙,亦是比施庵的碎半仙,麻烦数倍。不像是施庵,发动此阵,还需十五息的间隙,若是要碎半仙威力更上一层,还需拿自身的真气、寿命献祭。” 曹经络悄悄抹去泪痕,吃惊的注视这位男人。 “一力降十会罢了,那场战斗让赵某负了不大不小的伤……” 赵阙说的轻巧,当中的凶险也就只有他知道。 “想必惟有赵将军,才能举手投足之间,破去碎半仙。将军亦是让经络知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时无言,除了远处战场的呼喝,只剩柳十郎粗重的喘息。 “文烈,保护曹小姐,我和李鸢子再去那处战场看看。”赵阙吩咐道。 柏文烈欲言又止。 曹经络连忙说道:“将军,不得不防啊。” “我清楚。施庵知道你我的事情太多了,他必须死无葬身之地,死到让秘部或绣衣使者查无可查才行,但是,施庵的计谋,赵某也得去瞧瞧,省的让施庵认为,赵某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将军,青石城的局势已经失控,施庵也死了。我们既然为的是谢葵,何必再插手江湖纷争?!”曹经络幽幽说道。 她内心里,实在不想让赵阙去冒险,毕竟,她也明白,赵阙的身体大不如前。 “曹小姐,正因为局势失控,才要浑水摸鱼。其实,谢葵最好在此刻到这青石城。” “你一定要去的话,我听施庵说,那位施展出罗汉金身的和尚,法号叫做广元。”曹经络难遮忧心,“广元和尚是珈蓝寺十八罗汉之一,源于某些事情,大和尚被逐出珈蓝寺,他的十八罗汉之一的身份,被师弟代替。” “广元和尚为人如何?” “嫉恶如仇,每见到作恶多端的江湖妖人,必赶尽杀绝,此点,或许是珈蓝寺将他逐出的因由之一。” 姑姑赵雅安顿好了,李木槿守在她旁边,赵阙不再拖延,扭头对曹经络说道:“快帮柳前辈找一清静之所,放心养伤……”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道:“这样吧,你保护他们去臧老先生的药铺,让老先生,为柳前辈看看伤势。” 柏文烈抱拳接受命令。 曹经络寻常时候,虽是聪敏过人,首次遇见这般棘手的事情,也有些心慌意乱。赵阙既然帮衬着安排接下来的去处,曹经络道了声谢,在柏文烈的护送下,带着受伤的柳十郎,前去寻找臧家。 李鸢子不可思议的说道:“居然是珈蓝寺的广元和尚!难怪会使出过江/罗汉的金身。” 珈蓝寺! 赵阙不是江湖人,都听说过珈蓝寺的大名,寺中十八罗汉,皆是佛法高超、神通广大的高僧,并且,十八位高僧尽皆修炼成了罗汉金身,使得珈蓝寺,不争不抢不夺的情况下,被江湖列为十大武学圣地之一,当今珈蓝寺的住持,更是在天干榜十人中,位列第二! 两人再次奔向战场。 这次可没有半道袭杀了。 经过雨花街的雨花楼。 十几位江湖高手,跟赵阙原先见过的朱衣袖的扈从缠斗。 扈从俱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全靠一口气支撑着,不至于溃散。 朱衣袖瘫坐在雨花楼门前的柱子,脸色凄白,段锦更是昏迷过去了,躺在朱衣袖的旁边。 眼瞧着那十几位江湖高手越战越勇,朱衣袖的扈从们顶多再坚持半刻,就松了那口气,战败身死。 赵阙顺手从地面捡起一把剑。 把剑当作刀来用。 扭身冲进战团,三下五除二,将这些江湖高手杀了个人头滚滚,鲜血如河。 扈从看新来了一人,居然这般厉害,手中紧紧攥着兵器,好似誓死不退,实则心底打退堂鼓,哆嗦的不成样子。 “退……退下。”朱衣袖有气无力的喊道。 赵阙走到她的近前:“朱姑娘,这里发生了何事?” 朱衣袖本想撑着身体站起,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赵阙连忙让她坐下,顺带检查了下段锦手腕的脉搏,虚弱不已,明显受了较重的内伤。 她指着不远处四具尸首,羸弱道:“我们在青石城的身份暴露了,那四个江湖高手特意来杀我们,段锦与我拼了全力,才堪堪把他们杀掉,剩下的将军你也看到了,寡不敌众……若不是将军,我和段锦今日,只怕共同奔赴黄泉了。” “你们锦衣娘的身份暴露了?”赵阙暗道不妙,赶紧问道,“只有你和段锦吗?” 朱衣袖咳出鲜血,难掩痛苦的点点头。 那还好,如果曹经络锦衣娘的身份也泄露了,恐怕不必让施庵得逞,就能牵连到户部尚书。 “知道是如何暴露的吗?” 朱衣袖体内的气机混乱,咬牙切齿恨恨道:“或许是那位锦衣娘的叛徒,不!肯定是她!!也正是她泄露了关于谢葵的行踪,青石城因此沸沸扬扬、民不聊生!” “告诉我她的名姓,赵某发现此人的话,帮你们锦衣娘杀了!” “她叫做郑宜。妾身多谢赵将军。” “不必谢,帮你们便是帮我自己,毕竟锦衣娘以后,为我所用。”赵阙轻描淡写的说道。 朱衣袖支撑不下去,昏昏欲睡。 “鸢子。” “嗯?”李鸢子疑问。 “你送两位姑娘到臧家那里去吧。” “你自己一个人去那战场,可以吗?” “哈哈……本将又不是没有单枪匹马闯过敌阵,鸢子,你太小看赵某了。” 李鸢子抓起朱衣袖、段锦,深深看了赵阙一眼:“赵将军,多加小心。” “好!” 与赵阙相处日久,她觉察到他的身体出了大问题。 看着李鸢子几个起落消失在街道,赵阙朝躲得远远的几位扈从,喊道:“你们也寻一安全之所,藏起来养伤吧。” “多谢大侠!” “大侠仁义无双!” 头一次被人喊作大侠,别说,感觉还挺好。 朱衣袖倒是曾在余平那儿提过,锦衣娘想在青石城,利用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手段,接谢葵到东海,然而消息走漏,不仅江湖人前来,连朝廷都布下了天罗地网。 江湖高手,如今满目都是,朝廷的天罗地网赵阙还没见识过。 施庵等人有其他目的,他们不算,亦或说,施庵等人的目标,比杀谢葵难上无数倍。 结局已经有了,施庵等人全部身死。 赵阙转念想到,那位秘部的黑蝎子王世,莫非,他是专程为谢葵来的?当然,不排除王世,也是施庵的手下。 “秘部、绣衣使者出动了这么多半山三境的高手,事后,两部得肉疼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再不迟疑,急速飞奔向战场。 到了江湖高手战场的边缘,环视过去,打斗的场面,比来之前所想,更加的激烈。 战场分割了三处。 一处是六位高手围攻一位和尚,和尚四五十岁左右,赤裸着上半身,他杀红了眼,不顾伤势,招招势大力沉。而那六位高手中,便有雪域三仙的独孤止、周温。 第二处在不远处,人数多达二三十人,差不多是高阁、小隐的江湖武夫,搁在大门大派里,都算是精锐,可见青石城而今水浑的厉害,况且这些人心思各样,谢葵倘若落到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再远处的战团,王厚禄伪装成了一位小隐下境的武夫,陪着吕清臣的徒弟孔风翰,大战两位孔武有力的女子,女子年纪三十上下,武学精湛,配合的天衣无缝,王厚禄见缝插针,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真正的主战力,还是孔风翰。 “王道长,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赵阙聚音成线道。 王厚禄跳出打斗,环视四周,发现是赵阙,尴尬的笑笑,同样以聚音成线的手段回道:“是吕院主托小道照拂一二。” 紧接着,他惊讶道:“赵将军前来,难道是杀独孤止和周温?!” “正有此意,独孤止抢了我的宝贝,没经过我答应杀了尤舍眠,还不能让我报复了吗?”赵阙活像个无赖。 “赵将军,雪域三仙来了位好友,本事不低,您一定要小心。” 赵阙听曹经络说过,雪域三仙的至交好友任空,也赶来了青石城。他看向围攻广元和尚的四人,不知哪位是任空。 “哪位是雪域三仙的好友?” “穿黑衣的那人。” 此人面白无须,年纪过了中年,肯定是半山三境的大高手。 抛开任空不提,另三人中,有两人让赵阙感觉熟悉!那日,在城外杀了王世,施展苦肉计杀绣衣使者冉三娘时,有两股气息不等他循着蛛丝马迹探查,便蛰伏避开了。 一人是个老者,一脸恨意,拼了命的想杀广元和尚,另一人为青年,却满头白发,目光里藏着无数沧桑,嘴里大骂广元,骂他虽然是出家人,但枉造杀孽,给口中天天念叨的阿弥陀佛丢脸! 最后一人目光贪婪,死死压制广元处于下风,大喝令他交出过江/罗汉金身的修炼之法,交出来的话,他为广元杀出一条生路,否则,广元必死无疑。 “晓得了,王道长好好照看吕师的学生吧。”赵阙笑道。 王厚禄霎时惊问道:“你也要杀广元高僧?将军!万万不可啊,广元大和尚,说是出家人,在江湖正道里,有口皆碑,是为民除害的慈悲高僧啊,他之所以被珈蓝寺逐出,全是为了惨死在魔教妖人手里的徒弟!一怒之下,下山杀了一百二十个魔道妖人,珈蓝寺顾虑广元杀人太多,杀性太重,暂且让他行走人间,砥砺一颗佛心!并且,开战前,广元一己之力抵挡那些江湖高手,让这里的百姓撤去安全的地方!!” 从王厚禄的嘴里,赵阙知道了更多有关广元的消息,他笑道:“王道长,你怎么傻了?刚才还问我,是不是来杀独孤止跟周温的,说来说去,为何突然变成,我要杀广元了?” 王厚禄笑得那叫一个狼狈:“将军饶恕!是小道多虑了。” “行了,照看好你的孔风翰吧。” 此地战死之人,已经不少了,赵阙捡起一柄还算不错的刀。 轻身扑进战场,一刀劈向独孤止,另外,左手五指顿时握成拳,地面的兵器,齐齐震动,随即飘向半空,瞄着周温,杀去!! 独孤止打了个激灵,只觉大难临头,可他正竭尽全力对付就差一丝便要气机崩溃的广元,哪能抽出手,再来对付赵阙? 反而是周温赶紧变换招式,转身抵挡赵阙。 “陈悲璨!!是你!” 赵阙莞尔一笑:“正是在下。” 周温仓促应招,被赵阙一刀劈开了五六丈,目不暇接的兵器,令他抵挡的手忙脚乱。 赵阙当机立断,不管那还未腾出手来的独孤止,放出八相龙蟒的一龙,气势节节攀升,起了一刀,隐隐有龙吼响彻于天,一些不明所以的江湖高手,仰头望去,寻思着,难道又来了大高手? 周温击退赵阙真气驱使的兵器,但见,一柄钢刀,刀刃向上,真气恍惚东海千层浪,亦有真龙飞跃天际,兴云布雨。 “周温!二弟!!”独孤止双目血红,退出夹击广元的战斗。 周温几乎被赵阙给劈成了两半,眼见着不能活了,身子躺倒地面,抽搐几下,就没动静了。 赵阙手里的刀,承受不住八相龙蟒,即便只出了一龙,也断裂成碎块。 “独孤止,你想杀我?岂知,老子必杀你!” …… “哥哥,我想吃糯米团子。” “还剩了点钱,咱们这就买。” “哥哥,人好多啊,葵儿怕。” “葵儿别怕别怕,有哥哥在。” “嘿,哪来的两个臭要饭的,滚滚滚,滚远一点,晦气!真晦气!” 少年拿出两文钱,赔笑道:“掌柜的,我们不是要饭的,我来买一个糯米团子。” “两文钱?一个糯米团子,四文钱,不够!” “您能不能行行好,我们只有两文钱了。”少年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唯独没有下跪。 旁边一位匆匆而过的民妇,像是对两人起了怜悯之心:“掌柜的,我给你八文钱,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糯米团子。” “哎好好好。拿着,拿着,赶紧走。” 少年拉着谢葵跑到巷子角落,看着她饿的慌不择食:“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呢。” “哥哥不吃吗?” “哥哥不饿。” 李木槿听见墙外有声音,侧耳听了一会儿,告诉赵雅应该是两个乞儿。 赵雅唉声叹气,打开大门,看着角落里的少年跟小女孩:“孩子,外面不太平,进来吃口饭吧?!” 少年忽然挡住蹲着吃糯米团子的谢葵,盯着赵雅看了稍许,露出笑:“不叨扰您了,我们吃完团子就走,不好意思打扰您清静了。” “不碍事不碍事,家里刚做了饭,你们吃口再走吧。”赵雅走了几步,离少年很近。 “哥哥,婶婶不是坏人。” “哥哥知道,婶婶是好人。” “我们去婶婶家吃饭吧!我会《祈福经》,一定为婶婶多念上几遍!” 赵雅伸手拉住少年又脏又有血的手腕,牵着谢葵结了痂的小手:“孩子,跟婶婶回家吃饭,一顿饭罢了……” 少年感激道:“婶婶一生平安!” 他竖着大拇指,对谢葵笑道:“你看,世上还是好人多。” 谢葵遮掩着快成布片的花衣裳,重重点头。 第四十八章 折煞前辈武夫 独孤止和周温退出战团,广元和尚轻松了不少,罅隙间,吐出在胸腹间积郁的淤血,佛教降魔招式,大开大合,竟是逼的剩下四人不得不暂避锋芒。 而周温瞬息让赵阙劈杀了,又听独孤止怒喝年轻人的名姓,心想他便是一时间在青石城传的人尽皆知,江湖无名之辈陈悲璨,一拳几近打杀了杨絮剑派长老尤舍眠的俊彦天骄?! 江湖果然是大年份,不知根脚的年轻女剑仙、道法浑然天成的年轻女冠、一剑东来斩杀魔道大擘的年轻谪仙人、往来南疆北境超度亡魂的年轻小和尚、出任东海水师主将的风雪大坪年轻传人…… 广元不禁感慨,这一茬的江湖,五百年未见。 既然陈悲璨间接帮自己解围了,他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凭着这些人围杀自己,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 “陈施主,再退远一些!”广元出声喊道。 赵阙闻言跃出十几丈,独孤止持剑紧随其后。 过江/罗汉的金身再次重现这方天地,直直掀飞那四人。广元轻声诵佛号,降魔拳法打向那老者,金身的动作与广元一般无二,拳头像是天外陨石,不待防御亦或防守攻杀,已然胆寒。 那老者自知己身一人,不是广元和尚的对手,喝道:“诸位,广元出身珈蓝寺十八罗汉,一身武学修为实不是我们任何一人,便能对付的,还望齐心协力,先杀了广元,再去帮独孤止道友杀了陈悲璨。” 老者话虽如此说,他感觉到陈悲璨的气息,与那夜连续大战的年轻人,几乎相同,他也拿不准,确实有陈悲璨其人,还是一个迷惑诸人耳目的化名。 另一边。 独孤止架剑起手,不留半分余地的攻杀向了赵阙。 不愧是雪域三仙的老大,比周温、方炆,强了一大截。 赵阙握住大音希声,笔直的长刀,朝独孤止的剑法劈砍,简简单单,就是疆场上,赵阙拿来杀敌的刀法,力求每出一刀,威力极尽升华。 西塞众将士也不是没有精通刀法、剑法的高手,可是多场大战下来,花里胡哨,反倒是浪费体力、真气,不如力求直截了当的杀敌。快、准、狠!那位南疆兵伍退下来的士卒林连捷,之所以被赵阙赞赏,放他一条生路,也是看出他懂得沙场征战的个中三味,此等将士,武学境界尽管不高,但是杀敌肯定比花架子多的多。 独孤止的打法偏向于死缠烂打,一招不行,那便再来一招,凭借自己在半山三境的武学修为,高于赵阙,铁了心要拿真气跟对天地大道的理解、契合,耗死他。 但是,独孤止绝对想不到,论身处在半山三境,对于天地大道的理解程度,赵阙自己都很自信,一定是在场的江湖高手之中,参悟最深的那位,甚至曾经巅峰时候,涉及的领域,远超他们的想象,源于此,他一个从未修习过炼气士真法的武夫,却懂得一些炼气士的手段。 眼看着赵阙从头到尾压制着自己打。 独孤止面庞涌上血色,不是穿着夺自尤舍眠的宝甲,身上肯定被赵阙砍中一刀了。独孤止越与他打斗,便越胆颤心惊。这位江湖无名之辈的陈悲璨,骤然杀了三弟方炆,又不讲道理的劈了二弟周温,自己再与陈悲璨单打独斗,明明对方的武学修为不过是天极上境,而自己浸淫天命上境巅峰数十年,居然被压着打,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赵阙颠覆了他对半山三境的认知! 他心里对当时陈悲璨杀了三弟,赶紧带着二弟撤退的做法,更加感到满意!不是不想为三弟报仇,而是不能!做不到! 既然来了青石城,并没有得到谢葵的身负的眉间鹊,然而得到一件罕见的薄甲,也算不虚此行。 独孤止又想着跑。 赵阙当然识破他的心思了,多少次战场上的两军鏖战,对方主将打算撤退,通过排兵布阵、粮草运转都能察觉出,况且独孤止这位江湖老油条,比不上那些指挥千军万马、智勇双全的三军主将。 大音希声如鱼翔浅底,真气凝结,那头代表八相“成道”的青龙,助涨《九春三秋》的霸烈真气,随着大音希声砍向独孤止,层层盘绕在赵阙身后,龙目狂躁,龙吟阵阵。 独孤止大惊失色,忽然感觉自己仿佛溺水的人,呼吸不畅,注视陈悲璨简单直接挥砍过来的刀,那种近似返璞归真的刀势,令他心脏跳的极快,随即不再犹豫,转身跑向好友任空那里。 但,赵阙早有预料,脱手,以气御刀,电光朝露般拦下独孤止的去路,逼迫他要想走,先化解掉此刀再说。 赵阙拳势再起,那条意喻八相“成道”的青龙,尾随赵阙奔袭。 独孤止倾力化解大音希声要命的胁制,这给了赵阙天赐良机,一拳捶在独孤止的后心,另一拳捶到他的后脑勺。独孤止连吐数口鲜血,快要支撑不下去前,好不容易额外付出代价,令大音希声无功而返。 去任空那边的路,已然被赵阙封死,独孤止本想,让任空抵挡这位陈悲璨几下,他好借机溜走,不成想,陈悲璨好似把他的头发丝都给看透了。这下再去,先机已失,再去,将会面对陈悲璨连绵不绝的攻杀,就这刀刀要命的杀招,独孤止实在不敢尝试。 一身真气摇摆不定,气机被他镇压下来,勉强能再出招迎战,至于陈悲璨的两拳,让穿着的薄甲把大部分的力道给卸去了,剩下的力道,独孤止硬承受下来,缓了几口气,倒是没伤及根本。 地面滑出清晰两道痕迹,赵阙接住大音希声,忍不住开口说道:“好甲,中了我的两拳,你竟还能站着。” “哼,小子,不要以为你多厉害,老夫只使出了五成的功力,接下来,你等着被老夫削成人棍!!”独孤止迄今还在口出狂言。 赵阙这等纵横疆场杀伐无数的大将,都对薄甲眼神火热!他的两拳,莫说独孤止,就连旁边战场练成了金刚罗汉身的广元大和尚,挨上两拳,也得脱层皮,反观穿着薄甲的独孤止,还可以死鸭子嘴硬,呵斥赵阙。 独孤止旋即言语弱下来:“陈小友,我替你杀了尤舍眠,而你恩将仇报杀了我的二弟、三弟,使我们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雪域三仙,只剩下了我一人,对,没错,我是抢了尤舍眠的宝甲,但是你杀我两位师弟,从此声名鹊起,拿一件宝甲来换,这买卖划算啊!不如这样,我们一来一去,扯平了,你让我走,我保证,永远不会找你麻烦!” 赵阙抚慰着体内气机,八相龙蟒接二连三的使用,对他自身的压力也很大,机缘巧合吞噬了冉三娘,虽说八个小家伙安静了,但那也只是暂时的,若他不顾后果的继续动用八相龙蟒,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所担心的大后患,恐怕会提前爆发。 战场边缘走来了一位戴斗笠的男人,穿着粗布衣服。赵阙和尤舍眠打斗的时候,他站在墙头上观看。 而那位下雨天对老天爷出拳的汉子,更是不会缺席,赵阙早就发现他了,抱着一大摊子酒水,躲得远远的,躺在较高地势处的草堆里,饶有兴致的看打斗,一边往嘴里猛灌酒水。 独孤止和赵阙一同撇头看向斗笠男人,他忙挥手:“我就是来随便看看,你们打你们的,不必管我!” 赵阙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点杀气,并非是对自己,目标而是广元和尚,这让赵阙觉得诧异。 独孤止再一次问道:“陈悲璨!我的说法,你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准话!” 躲得远远的汉子,隔空向赵阙敬酒。 赵阙斜了斜大音希声:“刚才,老子就说了,必杀你!” “年轻人!我劝你不要太气盛!”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独孤止再无犹豫,喊道:“任空!与我杀了此獠!气煞我也!” 和另外三人进攻广元和尚的任空,略有不耐烦,他是为谢葵来的,虽说是雪域三仙的至交好友,可是行走江湖多年,混江湖为的啥,他还是很清楚的,单拿他自己来说,混江湖为的是财色,为的是万人之上,谢葵身负的神通眉间鹊,则就是能成就他万人之人地位的利器! 至于跟他们一块攻打广元,也为自己考虑,他任空算半个魔道中人,这广元和尚铁了心和魔道作对,两人曾在吴越州大打出手,结果便是他亡命逃奔,养伤养了整整一年,所以,除掉广元和尚,何乐而不为? 倒是独孤止让他一块杀那年轻人,任空心里不爽,那年轻人瞧着年纪不大,战力却超群,一出手,连雪域三仙的老二周温都惨死在他的刀下,任空心里直打鼓,他资质普通,经历不少机缘才修炼到天极上境,惜命的很。 赵阙半分不急,任空的武学修为,他看的通透,能围攻广元,亦是占了其他人的便宜,他和受吕清臣的委托照顾孔风翰的王厚禄一样,锦上添花绰绰有余,绝不是雪中送炭! “独孤兄,我好不容易知道广元秃驴也在青石城,必须杀掉他才解我的心头之恨,那位小辈陈悲璨,你先自己打一打,假如不敌,我再帮忙!你看如何?” 独孤止差点被任空气岔了气,他都要死了,任空还在婉拒! “任兄!杀了此獠后,老夫的家底任你挑选?” 任空退出战团,惊喜问道:“当真?” 独孤止一生搜刮了不少宝贝。 “当然是真!你看,陈悲璨现在体内真气出了问题,你我合力,必能杀掉此獠!而后,我再与你杀广元老秃驴!并且,我还帮你得到眉间鹊!” 条件太过优渥,任空不禁踌躇道:“你指天发誓,我才信!” 独孤止被逼无法,只能手指指天,发了毒誓,若有违背,他下辈子给任空当牛做马! “任空!老夫毒誓都发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任空咬咬牙,所谓富贵险中求,他拼了。 舍弃广元和尚,集中真气,奔杀向赵阙。 广元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希冀拦截任空,却令剩下的三人,一同出杀招给困在原地不得动弹,他的过江/罗汉巨大金身,不可避免的又出现裂纹,嘴角鲜血止不住的直流,广元和尚一场大战下来,接近极限了。 独孤止多精明啊,见任空全力出手,留了个心眼,慢了一拍。 果然! 赵阙似是脚底生风,倏忽后退,这次用上了千锤百炼的刀法,外行人看的话,一样的简单直接。 青龙忽地腾空而起,自上而下,直奔任空。 任空顿时觉得仿佛有上古凶兽盯上了自己,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聚起的真气,似乎大开闸门,大泄不已。 就凭他这种水货武夫,对使出八相龙蟒的赵阙来讲,几刀的事罢了。 一刀砍断右臂。 速度极快,任空竟没感受到疼痛。他只是难以置信的注视身旁的赵阙,这他娘的是年轻人?!广元和尚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是珈蓝寺武学秘籍深奥,他的修为也高超,驻颜有术,实则快七十高龄了!独孤止嘴里的陈悲璨呢?三十岁有没有?二十五岁有没有?!! 那位白发青年走的是旁门左道的路数,现在算不算人,都不好说。 即便是驻颜有术,东海那座尼姑庵,清月海棠斋的斋主,山巅三境的武学大宗师,还不是驻颜在三十岁左右?! 第二刀再破他的护身真气,砍在胸膛,任空受到巨力,倒飞出去。 独孤止在赵阙攻杀任空之际,偷偷拉近距离,骤起一剑,此剑是拼了性命,一丝一毫的保留都没有,刺向赵阙的后心。 而赵阙恍惚脑后有眼,紧追倒飞出去的任空,再度拉开跟独孤止的距离,第三刀劈向他的脖子。 任空眼下哪还有反抗之力,那头青龙落在他的后方,张开大嘴,大音希声砍掉他的脖子时,任空恰好入了龙口。 而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则是摔落在地,无头尸身不自然的剧烈抽搐。 赵阙身形不停,一跃数丈,期间转过身,冷笑瞧着独孤止。 围杀广元的三人,余光瞥见那陈悲璨,轻描淡写的斩杀掉任空,难掩惊色,若说杀掉周温,还有偷袭取巧的嫌疑,对任空,可是实打实的三刀劈杀啊! 江湖是大年份没错,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冒出来个折煞前辈的小辈天骄吧?!! 独孤止冷汗都出来了。 这位杀神,真令他胆寒。 旋即松手,用上了旁门左道之术,飞剑威力暴增,他则瞬间满脸皱纹,霎时成了一位伛偻老头,连喷数口鲜血,反身逃命。 赵阙叹了口气。 原想把独孤止也喂了青龙,独孤止不顾一切宁愿苟延残喘,也要逃命,青龙能吃的东西不多了。 连续几道斩碎飞剑上的真气以及旁门左道术法。 “只许你懂得以气御兵吗?” 大音希声直追独孤止而去。 青龙尾随,它,饥不择食。 留存一线希望的独孤止,本可以再跟赵阙缠斗十几回合,谁能想到,即使拥有宝甲,胆子也被吓破了。好似常年打猎的好猎手,让鹰给啄瞎了眼睛。 以气御刀,赵阙选择的角度合适,大音希声刀追上修为大幅下滑的独孤止,砍掉其头颅,八相龙蟒之一的青龙,迫不及待的吞噬掉,独孤止所剩不多的命数、气运,似乎吃的不爽利,朝赵阙怒吼一声。 此般龙吼,着实惊骇了在场的江湖高手。 那混战的二三十人,打的也差不多了,剩下不到十三人,浑身浴血,吃惊看了赵阙一段时间,深深记下他的名字,齐齐退走。 青龙回到五脏六腑,赵阙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手心都是血。真气、气势没降下丁点,让王厚禄长舒一口气,不是赵阙未曾发话,他早就出手帮他了。 “王道长,是陈某脸上长花了吗?”赵阙没有聚音成线,开口询问。 此举,是坐实他叫做陈悲璨的说法。 孔风翰不解的望向他,跟他打斗的那两位壮硕女子,自知短时间内拿不下他,此地又不宜久留,撂下几句狠话走了。 王厚禄抱拳道:“陈悲璨小友,你年纪轻轻,竟有这等令人难以想象的战力,实在是江湖代有天骄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孔风翰马上闭嘴,把要说出口的言语,给吞进肚子,既然赵阙自称陈悲璨,恐怕是不想牵连到他人。 三人看向广元和尚。 过江/罗汉金身寸寸消失,广元抵挡住三人的狂猛攻势,大喷一口鲜血,砸烂身后的巨石,想要撑起身子继续战斗,试了几次没有成功,而那三人近在眼前,自己的一条性命马上就要了断。 赵阙持刀便要出手。 “我来吧,你休息休息。” 一坛酒摔向三人。 轰然炸碎,真气如拳头,令他们奋力抵挡。 汉子震碎上衣,双拳蛮横的捶向三人。 拳意再不过浅显且纯粹了! 我辈武夫一拳,可问苍天! 那逼问广元交出过江/罗汉金身修炼之法的人,相比老者和白发青年,实力弱些,被汉子一拳击退数丈。 赵阙轻飘飘的上前,挥起大音希声,一刀劈下。 这人悚然一惊,反应也快,避开要害,用左臂顶了上去,随后骂骂咧咧,忍着伤势,冲斗笠男人的方向逃去。 但,斗笠男人嗤笑一声,猝然出剑。 那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戴斗笠的男人,居然要杀他,让剑刺穿心脏,就此没了呼吸。 第四十九章 好自为之 “小哥儿,我的拳头,比你的拳头又如何?!”汉子吊儿郎当的问道。 话虽说着,手上功夫却半点不怠慢。 拳法仿佛驱使万千山川,一拳即出,有如将山川抬上高天,敕封老天爷为我拳下走狗。 这种一拳既出,可问苍天的拳意,赵阙即便在西塞军,兵营内,桀骜不驯之辈数都数不清,还是头一次遇到。心腹石金刚的拳意,倒也算古朴大气,但他作为荒沙鬼骑的统领,意思是有了,侧重的则是疆场杀敌,跟赵阙的拳意相像,与汉子对比,少了大气象。 而赵阙常年征战,是有那一拳捶出,就算兵临城下、身陷绝境,也不将敌军放在眼中,管他多少千军万马,有我一拳,全是土鸡瓦狗!再加上神通八相龙蟒的缘故,他的拳意多了,不将老天爷放在眼里的狂傲,跟汉子要问一问老天爷谁的拳头更大,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再加上流行兵伍的拳谱,赵阙出拳,习惯的捶出有我无敌、有敌无我的架势,这是拳谱所能达到的最高拳意。所以,赵阙的拳,眼下的问题,拳意驳杂,不像是汉子那般单纯精粹。 白发青年懊恼不已,眼看着就能杀了广元秃驴,怎能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拳法极高的汉子?!并且,陈悲璨在边上虎视眈眈,装腔作势的道士别瞧着傻乐呵,估摸着战力不俗,戴斗笠的男人也不好惹,出剑太快了,看着不像要插手的模样,但关乎自家性命的大事,怎能全靠猜啊?! 那老者心里已有打算,表现出一副豁出性命的狠劲。 “这位大哥,你的拳意小弟实在佩服,一拳既出,便要老天爷也得向你低头,小弟/第一次见,羡慕的很!”赵阙收起大音希声,演技出色,抱拳说道。 汉子挥拳不停,打的老者跟白发青年,神情别提多凝重了。 “哈哈……小子,你的刀有意思,拳头也有意思,杀了不少人吧?早之前我就看出了,没有万个八千的人命,养不出你的刀意跟拳意,哎,我躲得远远的一瞧,都瘆得慌。” 广元和尚自封了几个关键穴位,阻住体内肆意乱窜的佛家真气,他用手背擦拭滴滴落落的唇边鲜血,注视赵阙,也是不明所以。 明明这年轻人身上,杀气近乎被养活了,这是不知杀了多少人才成就的恐怖气象,那些死在他手底下的魔道妖人,跟这位年轻人比比,仿佛没杀过人的纯情少年少女。 然而,叫做陈悲璨的年轻人,却是有一颗向善之心,深藏大慈悲、悲天悯人,广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苦恼的很。 赵阙哈哈笑道:“老哥看错了吧,我哪杀过这么多人?!在广元大师面前说我杀人这么多,老哥难道是想让大师‘为民除害’?!” “嘿,你小子油腔滑调,广元老和尚莫非还看不清你的底细?说不准,你是哪家大门大派的传人,被门派里的长辈,派到边塞杀敌,才养出了如此杀气!不过,你家长辈把你藏的好啊,像你这么年轻的俊彦才俊,除了响彻天下,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赵勾陈外,还没听说过,大夏又出了你这号人物!!” 汉子算是说到广元心坎里了,再度吐出一口淤血,认同的点点头! 王厚禄瞥见孔风翰神色有异,然后二话不说,拉着他,不过一会儿消失在此地。 “王道长,家师托您为小生护道,可没让你……” 不待孔风翰说完,王厚禄嘻嘻笑道:“小子,你或许不知,那里实在不宜久留,我感觉到,又有几股陌生的强大气息接近。你资质不错,难免会让那些江湖老油条见猎心喜,捉你去外地,成了别人的徒弟!!到时,吕师还不得怨恨死我了?” “啊,小生这便多谢王道长了!” “不妨事不妨事,你师父极其看重你,希望你多学多看,消化掉书本上圣贤的道理,化为己用。”大字不识一个的王厚禄,谆谆善诱。 到了一家酒铺前,整理衣冠的孔风翰朝王厚禄深深一揖。 王厚禄堂而皇之的接受了。 另一边的赵阙演技高深,一脸的景仰:“赵勾陈将军堪称战神,为大夏万万百姓的安稳日子,阻敌于西塞,我哪能与赵勾陈将军相提并论?老哥,你实在太抬举我了!” 汉子打消掉心中的疑虑,数拳化解老者与白发青年的杀招后,畅怀大笑:“别一口一个老哥了,我姓宋,名字普通,叫做翻山,不嫌弃的话,就叫声宋哥吧。” 广元和尚得知汉子的名姓,思考了下,略显震惊,宋翻山,可是江湖大派听道宗掌门的师弟,江湖评价此人亦正亦邪,全凭喜好做事,亦是有不少传闻,宋翻山数次打杀占山为王劫杀路人的山匪。 宋翻山见陈悲璨听见自己的名姓,半点反应没有,更加坚定了他之前的猜测,毕竟现在的江湖门派,为了锻炼看好的传人,往往把他们送去边境征战,像那风雪大坪的年轻传人,因战功累计,成了东海水师的主将,本就在江湖呼风唤雨的大门派风雪大坪,由这位传人的牵线搭桥,与朝堂的联系日益紧密。 跟宋翻山对战的老者,看了额头青筋暴露的白发青年一眼,拼尽全力打退宋翻山几步,多了心眼不从斗笠男人那经过,向没人的方向急退。 白发青年压力骤增,咬牙切齿恼恨同行的老者靠不住,转念一想,他们的身份本就是魔道中人,平常伪装成江湖正道人士行走江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难面前,还不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 可恨自己心思慢了老者一拍,让他先跑了! “宋哥,原谅小弟初次行走江湖,属实没听过你的大名,稍后,请你喝酒赔罪!” “哎!这感情好!千言万语说的滔滔不绝,也不如请你宋哥吃顿酒水!说定了,你小子稍等一下,我把妖人打死再说!”宋翻山豪爽道。 白发青年当下立断,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黑血一遇到空气,嗞啦作响。 “不好!有剧毒!”广元和尚忍着伤势大喊,“快退!” 宋翻山脸色严峻,一拳挥出,带起一阵狂风,暂且阻挡了下黑血,然后向后跃去。 黑血落在地面,渐渐扩散开,腥臭不堪,赵阙捂住口鼻,也躲开了。 至于那白发青年,没了人影,居然不知他如何逃跑的! 方才还打斗、喊杀声冲天的地方,一时间竟然寂静下来。 戴斗笠的男人,把斗笠往下压了压,深深看了广元一眼,转身慢悠悠的离开了。 “老和尚,你认识他吗?”宋翻山两次与斗笠男人相遇,好奇问道。 广元大松一口气,点点头:“我杀了他身为魔道妖人的知己,他原是枯荣道派的弟子,十年前不知因为何事,被逐出枯荣道派,还遭到追杀。他良心未泯,这些年锄强扶弱、杀富济贫,做了不少好事。” 宋翻山惊疑道:“枯荣道派可是江湖十大武学圣地之一啊,正道的巨擘,我怎么没听说过,枯荣道派还逐出师门了这么一位武学高强的弟子?” “我也是身在珈蓝寺时,听闻的这事,好像很不光彩,让枯荣道派想方设法的压了下来。”广元和尚的自称随便,被珈蓝寺除名,没了佛门规矩的约束,他也算是自由身。 赵阙小小的笑了一下,若是广元和尚再秉持佛门礼仪,他转身就走,那位跟他关系匪浅的大和尚,被横空出世的年轻女冠,辩论的哑口无言,愿赌服输只身去西塞超度亡魂,没半点出家人的规矩,该喝酒喝酒,该大口吃肉便大口吃肉。 他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如此,他才能和赵阙相谈甚欢。 宋翻山又问道:“他姓甚名谁,此人,我没听说啊。” 广元和尚宣了声佛号,哆哆嗦嗦的站起,从死人身上扒拉一件衣服穿上:“他行走江湖低调的很,叫王皑。” “嘿,广元秃驴,你杀了人家的知己,人家都不杀你,看来你天天念佛还是挺管用的。”宋翻山讥笑。 “老衲……唉,你或许不清楚,王皑的那位知己,为了练功,抢了十六位未满月的孩子,既然我遇到了,自当出手。”广元站了一会儿,体力不支,一屁股坐下,无奈叹息道。 宋翻山瞠目结舌,终究也是跟着叹气:“你做的对,秃驴,换成我,我也会这般做。” 赵阙漫步走到两人的身边,故作不经心的问道:“二位,你们还待在这里聊吗?没别的事的话,陈某就告辞了。” 宋翻山扭头瞧着他笑说:“哎,陈小弟,陈小弟,你对青石城这么了解,何不借花献佛,将广元和尚送到药家那里去,内伤治不了,外伤给处理一下,总归是好的。这样,广元和尚欠你一个人情,别的不说,他可是很看重信义的,以后但凡有什么事,广元和尚知道了,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请我的那顿酒水,暂且记在你头上,下次遇见再说。” 赵阙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遭此一劫,实乃命数,又怎能劳烦陈小友,插手此事?况且,泄露我行踪的人,必定是难以应付的大高手。”广元出声说道。 宋翻山本想凭空送给陈悲璨一桩机缘,未料到,陈悲璨似乎有难言之隐:“算了算了,我也是路过青石城,见到几位仇家顺手杀了,又看青石城热闹,留了下来,和尚,我背着你去找药家!你不能死,你死了,江湖就少了让魔道妖人恐惧的正义人士了!” “还是我来吧,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我在青石城多日,恰巧知道一家城内最好的药铺,亦或连广元大师的内伤都能救治也说不定。”赵阙倏忽坦然道。 这下,连宋翻山也感激的抱拳说道:“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陈小弟,日后若有事情,知会一声听道宗,听道宗必尽力而为。” 广元和尚霎时对陈悲璨刮目相看。 既然说定,赵阙蹲在广元身前,让其爬到背上来,临走时,看着宋翻山说道:“过不多久,或许就需要宋老哥的帮忙。” 宋翻山活动了下脖颈,抱拳说道:“义不容辞。” 不再多言,赵阙几个起落,跃出此地,去往臧家的药铺。 而宋翻山方才恍然大悟,拍了一掌:“中了臭小子的算计了!” “唉,也怪我心直口快,多嘴!!” 广元和尚抱在赵阙的背上,轻声问道:“陈悲璨是你的化名吧?!” 赵阙不答。 “年轻人,如果你行走江湖多点时间,就能知晓我广元的为人,绝不是那种……” “大师,陈某清楚你的为人,若不明白的话,杀了雪域三仙跟任空,陈某便一走了之了。” “雪域三仙实为雪域三魔,作恶多端,我不是没想过除掉他们,只是三人形影不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广元和尚稍顿,不解的问道:“小友,你为何去而复返?” 赵阙笑说:“突然想起来,落下了一物,没曾取走。” 宋翻山已经走了。 赵阙落在独孤止的身边,把他穿的宝甲脱下,再次背着广元和尚离开。 一番江湖大战,着实震惊了不少人,让知道独孤止得到一件罕见宝甲的江湖高手,不敢随意接近,赵阙又不想在诸人眼皮底下,拿走宝甲,便有了适才的算计。 其实,他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都不管,让宋翻山带广元就医,但赵阙心下不忍,赚得宋翻山一个帮忙的承诺后,还是接下了这桩因果。 施庵设计令广元吸引来仇家,接着形成大战,吸引走赵阙,再杀曹经络。此是因。 赵阙顺势杀了雪域三仙,带广元去臧家那里疗伤,这是果。然而,这又算是因,广元隐在暗处的仇家,知道了是他救了广元,定然,在仇家的名单里,加上他的姓名。 期间也有意外。王厚禄居然成了孔风翰的护道人,那二三十位江湖高手的打斗,也不见得普通寻常,瞧着像是两个大门派的弟子相遇,大战了一场。 广元虽是暗道陈悲璨的算计环环相扣,连他都摸不着头脑,但依旧把起因如实相告。 倒是那伙江湖高手的打斗,广元不清楚,他只知道,围观的人多了,然后便开始呼喊师兄弟,打了起来。 “少围观,遇见仇家了咋办?”赵阙一锤定音道。 广元刚想说话,像是伤太重,晕过去了。 赵阙赶紧把得来的宝甲藏起来,此甲,给姑姑穿上,保险就又多了一层! …… 二狗子数着石碑,不请自来,进了居巢书院。 见到吕清臣,他表情凝重,直接开口:“来了几个江湖大门派。” 吕清臣几日不见,满头白发,苍老了许多,点点头:“我知道。” “眼下还不知谢葵到了何处,我估摸着应当是进了青石城,算算时日,也该到了。”二狗子在吕清臣的书房,随意翻看书架上的圣贤典籍。 “骊龙准备好了吗?”吕清臣忽然询问。 二狗子道:“还差几日。” “我会遵守约定,让他饱读诗书后,继任居巢书院的院主。” “嗯,对你对我都好,骊龙确实为居巢书院中兴的院主,到时,居巢书院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圣地!” “嘿,后来事,天知道,即便你是刘青田,也只能推算个大概,准不准都说不定。” 二狗子不屑一顾:“青石城的风水被人动过,从出龙之地,变成了现在这般凄惨模样,我只是稍稍复原了下,作为阵眼的骊龙,就算最终为他人作嫁衣裳,对于他原来必死的命数来说,也求得了一线生机,亦是得了大机缘!况且,抛开几件意料之外的事,大体上皆在我的安排里。” 吕清臣泡上茶:“赵勾陈回青石城你算到了,赵雅大难不死你算到了,谢之维的女儿会来青石城你亦是算到了。但是你没算到,而今青石城风起云涌,单单是现在浮出水面的高手,都是我们此前想不到的,并且,秘部两位右侍郎之一的施庵,差点让我们功亏一篑。” “做局人,不能亲自下棋,你吕清臣也是知道的。棋局既然成了,棋子的命运,谁也猜不到,古往今来,多少原本天衣无缝的棋局,没下到中盘,便让人掀了棋盘?!我刘青田,没付出一丁点的代价,便推算到而今的地步,试问天下做局人中,有谁能如我一般?”二狗子言语不无傲气!! 吕清臣叹气,不与他争辩,说道:“我确定,赵勾陈跟我的打算一样,让谢葵藏在居巢书院读书,你看如何?” “不如何,谢葵可以安稳成长下去的唯一出路,便是像锦衣娘谋划的那样,去往东海躲起来。” “行,这次我听你的,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告知赵勾陈。” 二狗子茶也未喝,留下一句话后,便走出居巢书院。 “学宫那边,已经知道你破了誓言,下山了。” “吕清臣本是自由人,画地为牢的这些年,实在过够了。” “好自为之。” 第五十章 一线生机 臧老先生把来此的几人转移到另外的一处宅院,路上有相熟的故交问起,他只说是最近城内不太平,运送藏起来一些珍贵药材。 柳十郎跟曹经络、小环,被柏文烈送至药铺时,臧老先生紧皱眉头给柳十郎切脉,摇摇头说道:“不容乐观,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命老夫能保得住,但是武学修为,就不一定了,说不准会留下后患……” 柳十郎对自己此下的身体,清楚的很,不提被臧老先生救治到何等程度,只抱拳感谢:“先生让柳十郎苟且于世,在下便已感激不尽。” 刚为柳十郎敷上药不久,臧老先生正要亲自去抓几幅药,李鸢子带着朱衣袖、段锦跳进院内,直言是赵阙令她来的。 曹经络看到两人,连忙上前询问意识还清醒的朱衣袖,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她们伤成这样。 朱衣袖娓娓道来,心智本就飘摇不定的曹经络,顿时对郑宜怒目切齿,她这位学识、心计城府俱都上乘的大家小姐,不禁扬言,必杀郑宜! 眼看着人多起来,让他们继续待在药铺,实在不合适,谁知哪一位面孔陌生的来客,便是他们的仇家? “臧老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哎,不要这么说,赵先生以身担责免了青石郡一年的秋税,他是青石老百姓的大恩人,老夫作为土生土长的青石人,仅仅救了几位赵先生的朋友,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罢了,远远还不上赵先生对青石百姓的大恩情!” 自从上次赵阙拿自己的名姓,令刘井水上奏户部不必再收青石郡的秋税,臧家不懂官场,思前想后,询问了多人,才恍然知晓,赵阙不管是做到了哪个地步的大官,都要承受极大的压力,若是天子追责起来,赵阙便危险了! 而臧家不知晓的是,户部的确有官员想要借此事,去参辅国大将军赵勾陈一本! 他让小童去通知伙计,把马车牵来,让柳十郎跟朱衣袖、段锦上了车厢,其他人打扮成护送的扈从,前往臧家在青石城秘密贮藏珍贵药材的地儿。 一路上,曹经络的脸色很难看,小环女扮男装,骑马在她身旁,也不敢出言安慰。 柏文烈人高马大,前边引路,不长眼的江湖人,瞧见他这架势,不敢上前找麻烦。又听说,亲自赶车之人是青石城的名医,各方人脉广泛,哪个本地势力都得卖他老人家一个颜面,即使车厢内是价值不菲的名贵药材,这些人悻悻而退。 李鸢子着装太过醒目,未曾跟他们一块前去,留在药铺,等赵阙前来会合。 他们走了估摸着一个时辰五、六刻钟,赵阙悄无声息背着一位昏迷的和尚,当真是飞檐走壁的跳进院子。 “他们人呢?” 李鸢子赶紧说了臧家他们去了哪里。 赵阙点点头:“一块去吧。” 李鸢子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到了青石城,相遇赵阙,一番接触后,便把赵阙当作了自己人,青石城的局势,急剧发展成了这般模样,顺理成章的,她也依靠上赵阙。她也想过,若是再自己一个人执意去保护谢葵,只怕不仅仅谢葵凶多吉少,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他就是广元吗?” 赵阙点点头:“老和尚遭到群攻,他现在的伤势,不容乐观。” 李鸢子多看了几眼广元和尚的面目,跟在赵阙的身后,前去寻找臧家一行人。 药铺的伙计全当没看见,等两人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后,才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青石城马上就要发生江湖大战了!” “嘿,城内传的满城风雨,很多百姓提心吊胆的,躲在家里不出来。” “官府也不敢招惹他们,畏手畏脚的。” “就凭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吏?他们不帮着这群无法无天的江湖人,欺负咱们,就烧高香了!!” “来找臧老先生的是什么人啊?” “我跟你说,你发誓,千万别说出去!” “哎我铁牛的嘴,就跟王铁匠锤炼的锁一样,严实着呢。” “别跟老子吹牛,我还不知道你啊,嘴巴跟裤腰带似的,松松垮垮。” “行,我发誓,只要我把你对我说的话,传出去,我……我铁牛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好,你靠过来点,我跟你说啊,刚走的那位年轻人,是朝廷大官!!” “你骗我的吧?朝廷大官?!你别欺负我没见过世面,朝廷大官少说也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他那么年轻,哪能是朝廷的大官啊!他要是朝廷大官,我铁牛就是当朝首辅的孙子!!!” “……” 臧家的去处,在城内属实偏僻,周边的房屋废弃了,这一宅院也是墙头长草,瞧着不像有人居住。 马车停在了院里,随意把缰绳拴在楔子上。 赵阙背着广元,李鸢子上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小环轻轻开了道缝隙,见是赵阙,忙把大门打开。 柏文烈站在院内,谨慎提防着,看到赵阙忙问:“没事吧?!” 赵阙摇摇头:“该杀的都杀了。” 柏文烈长出一口气。 江湖险恶啊! 屋内陈设简陋,放着几张床,一些药材挂在木梁上晾着。 柳十郎躺在一张床上,和衣盘坐,像是睡着了。 “老先生为老伯处理完伤势了,稍后得给老伯煎药,我原想去煎,老先生不答应,说是那药,必须得老先生自己煎,旁人掌握不了火候。”赵阙进来时,曹经络仿佛顿时有了主心骨,悄声说道。 朱衣袖脸色苍白的半倚在床榻,朝赵阙感激的点头。 臧家坐在昏迷不醒的段锦床旁,她的身上插了几十根银针,赵阙粗略扫了一眼,皆是重要穴位。 “他是谁?”臧家吃惊的问道。 实在是赵阙背负的人,伤势太过严重,若不是武学修为精深,恐怕早已死去多时了。 “他是广元和尚。” “广元和尚?!莫非是江湖上那专杀魔道妖人,且被珈蓝寺除名的广元大师?”臧家虽处一地,倒也听说过广元和尚的事迹。 “正是此人。”赵阙确定。 臧家扭头观察了下段锦的表情,痛苦不堪,像是在做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朱姑娘,你的这位姐妹,到底可以何时醒来,老夫没底,但是老夫会尽可能的医治她。” 朱衣袖稍稍起身,小环连忙去搀扶她,说道:“赵公子与老先生都是衣袖和段锦的救命恩人,世事无常,我们遭奸人谋害,如果……如果段锦挺不过这一关,也怨不得别人,只怨自己学艺不精。” 说完,恍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躺倒在床榻,默默流泪。 她和段锦虽然各有算计,偶尔互相看不顺眼,实则早就将对方当成了亲姐妹,之前还察觉不到,朱衣袖嫌弃段锦的做作,段锦心烦朱衣袖的盲目自信,真遭遇了生死危机,才感觉出对方在自己的心目中,居然如此重要。 “赵先生请背着广元大师,随我来。”臧家叹了口气。 到了另一间屋子,臧家把堆放药材的床清空,让赵阙把广元放在床上。 药材都很珍贵,尽皆是不易采摘到的。 “这张床是我故意放这么多药材,每样药材精挑细选,长年累月药性便能浸透到床榻中,假若有人性命垂危,躺在这张床上,或许还能一救。” 在赵阙的面前,臧家身段放的很低,不再自称老夫。 “老先生为什么不让柳十郎亦或段锦,躺在此床上?!”赵阙好奇道。 臧家边查看广元的伤势,边说道:“柳十郎伤在武学修为,这不是我能救的,说实话,就算不送到我这里来,包扎伤口后,安静修养,他身上的伤势便能康愈。段姑娘伤在穴窍,用了两伤的术法对付敌人,导致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反噬,周身三十多个穴窍不同程度的受到损伤,因此导致她陷入沉沉的昏迷中。广元大师,命悬一线,如果不是依靠着精纯的佛家真气,大师已然西去。” 看了会臧家为广元接续断骨,处理伤口,赵阙便打算退走。 “先生,稍后。” “臧老先生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臧家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水,难遮忧色,权衡少许,郑重开口道:“赵阙,作为长辈,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看着臧家像是有重要的话要说,赵阙道:“老先生但说无妨。” “你……你的身体,在我看来,已经临近强弩之末。” 赵阙一愣,未曾料到,臧家竟然会看出此事。 “老先生所言非虚,赵阙的身体,赵阙心里有数。” “我不清楚你在青石城的乱象里有什么谋划,但是,我得跟你说,凡事多为你姑姑着想。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万一你出了事情,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的姑姑,可怎么办呀?!做长辈的,难道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 赵阙无言以对。 臧家的医术,肯定高超,他觉察到赵阙的身体出了大问题,比上次见到的状况,更要严重。 广元无意识的侧头吐了口紫黑色的淤血。 臧家从怀中拿出一瓶药丸,多倒出了几颗,塞进他的嘴里。 吃下药丸后,广元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可臧家的神情丝毫没有放松。 “广元大师受的伤太重了,我只能激发他的生命潜能,保住最后一口气。” “拜托老先生了。” “孩子,听我一句劝,及时收手,好好静养,也许……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先生没说出口的话则是,一旦赵阙的伤爆发出来,即便找到了沈神医,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