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 “天啊,我的肚子,这是怎么回事?”躺在绣床上的钟恋恋一把掀开轻薄柔软的被褥,正低头惊恐地望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少管所的厕所内与人打了一架,结果晕了过去,醒来如何就成了现在这样,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觉刚刚双眼还未睁开,就已感到身子异常沉重,好像多了一部分不属于她的东西。不过也确实如此,她一个十六岁的叛逆少女如今竟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一个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少妇。 粉色轻纱帘幕外,正躬身桌前为大夫磨墨的丫鬟细钗被这一声尖叫吓得不轻。“王大夫,快去看看。”她丢掉手中的墨淀,先行王大夫一步,踩着小脚仓皇的跑去了里屋。 “李夫人,放心,你肚子没事。”细钗带着紧张的心绪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位李夫人的肚子,发现并没有任何异常,床榻之上也未出现血迹,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大半,并且长长的输了一口气。 钟恋恋毫不客气地挡去细钗那双为她盖被褥的手,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与嚣张:“谁是你的李夫人,快告诉我这怪异的房间是哪?” 在细钗进屋之前,钟恋恋就已扭头大致将这屋子打量了一半。一扇扇雕刻精巧得如同流云飘摇般的黑漆框格木窗完美的镶嵌在挂满字画的墙间,而窗外则是明媚的阳光。窗下整齐的摆放着几张楠木雕螭花案,案上青润透白的细颈瓷瓶中一束束海棠正恰吐芳华。一道道珠帘、帷幕毫不吝啬的从顶梁倾泻而下,静垂光洁的木制地板之上。有着同样黑漆雕刻精美的楠木圆桌静静的放置于中央,绣有大朵大朵红莲的织锦桌布好似找到了自己的归属,甘愿亲密无间地与桌面贴合。桌面上,白瓷茶具旁的那樽镂金圆肚熏香炉正吐露着袅袅轻烟,一丝丝的断断续续钻入钟恋恋鼻中,本应觉得甚是舒适,然而以钟恋恋此时急躁的心情,却是一点也感受不到它的舒适。 钟恋恋只是苦于如今身子太重,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都成问题,无法将屋内陈设尽收眼中,以满足惯有的好奇心。 细钗被钟恋恋这嚣张跋扈的气焰惊得一愣,她不明白,这才半个时辰的功夫,怯懦温婉的李夫人怎么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还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李夫人,你没事吧?这是你的屋子,那条蛇已经被家丁捉走了,你不必害怕。”回过神的细钗只当是钟恋恋被不久前跑进屋来的一条小白蛇吓得还未恢复神智,于是连忙摆手解释了一番。 “什么蛇?我只想知道这是哪?”钟恋恋看着自己挺着这样一个肚子,心中越发焦躁急切,直接将这个她再次重复的问题给吼了出来,此刻的她只想用打人的方式来泻火。 “李夫人,不要这样,小心动了胎气。请睁开眼睛,让老夫看看。”珠帘碰撞的清脆旋律还在王大夫身后回旋,床上情绪暴动的人使他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走去床前,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怒火中烧的钟恋恋正愁找不着人来发泄发泄,此时她见那个正准备为她查看眼瞳的白胡子大夫殷勤的凑了过去,抬起右手便是一拳砸了过去,正中王大夫左眼。 “啊!”王大夫被钟恋恋砸得左眼无端生出无数的小星星在得意地转悠,不禁一个趔趄连退好几步。 打了人的钟恋恋瞬觉心中畅快了许多,而一旁的细钗却是惊得双目圆睁,她还从未见过这位李夫人打人呢,而且打得还是为她问诊的大夫。 顶着满眼淤青的王大夫看了眼打他的钟恋恋,愤恨的一甩衣袖,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撩起帷幔出屋而去。他行医治病半辈子,一向受人敬重,今日却受了这种窝囊气,这使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 “王大夫,别走啊,李夫人的病……”细钗见王大夫愤然离去,也顾不得情绪不稳的钟恋恋,急匆匆的追了出去,希望能留住王大夫。 钟恋恋将脑袋搁在枕上发出一声叹息:“天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还有裹着小脚的女人,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真够滑稽的。活见鬼!” 细钗摇摇晃晃地跑出去最终拦住了收拾药箱的王大夫,恳求道:“王大夫,对不住了,还请你大人有大量。我们李夫人是被蛇给吓坏了,刚刚醒来,情绪难免不稳定,她不是故意的。请你问诊之后再走吧,诊金可以按双倍来付的。” 细钗不说还好,这一说,王大夫更加的来气,说起话来唇下的胡须随着唇形狂舞:“我看这病也不用来治了,你家李夫人还有力气打人,这哪像有病的人,分明是好的很。还有,这世道,不是只有你们风家有几个臭钱。” 细钗被王大夫吹胡子瞪眼地说了一通,刚想还嘴,就见门口有两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在家丁的簇拥下款款而入,细钗忙过去行礼:“大官人,二官人。” “翩儿怎么样了?好端端的,房内怎么会出现蛇?”风遥玦撑着羸弱的身子,温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两人刚从外面回来,就有家丁禀报了李翩儿被蛇吓晕过去这件事,急地他们匆匆赶了过来。 细钗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个状态下的李夫人。她静默了一瞬,紧了紧嘴角说道:“二官人,你自己去看看吧,李夫人好像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不过孩子没事。” “王大夫,你这是……”风遥玦与细钗去了里屋,而风隅玿见王大夫带着一脸的不悦正肩挎药箱立在桌前,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他如此面带愠色,于是关切地询问道。 王大夫面对眼前这个仪表堂堂,面容冷峻的男子,再一次拂袖低头叹息道:“哎!风大官人,李夫人这病我治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我行医多年,遇人无数,就没见过这样的顽劣之人。” 风隅玿越听越糊涂,王大夫对细钗说得那番话他隐约听见了一些,这会儿王大夫要走,他也未挽留,他只觉得这个王大夫太过恃才傲物,被城中之人尊崇久了,变得目中无人。而恰好风隅玿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错怪了人家王大夫,分明是钟恋恋无礼在先。 风隅玿瞥了一眼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面无表情的在桌前坐下等待自己的弟弟。 对于风遥玦的这个小妾李翩儿,风隅玿毫不关心,真正令他在意的还是这个女人肚中的孩子,这是他们风家唯一的血脉。风家人脉单薄,就他们两兄弟,风遥玦出生便体弱多病,汤药三餐不离。而风隅玿到如今为止虽娶了七房夫人,却未养育出一子,因此他们格外重视李翩儿的安危。 “喂,小脚女人你过来,扶我起来。”钟恋恋躺在那向刚刚走来的细钗招了招手,她撑着身子艰难的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不得不向别人服个软。 细钗此刻顾不得钟恋恋如何称呼她,小心翼翼的将钟恋恋给扶起来后又贴心的为她在床头塞上一个柔软的靠枕,方便钟恋恋舒舒服服的倚靠。“李夫人,二官人来看你了。”细钗说完抬手指了指端坐桌前之人。 坐在床沿的钟恋恋再次将整个内屋扫视了一番,透过烟雾缭绕的熏炉上空,映在钟恋恋眼中的男子身影虽不是很真切,但依然难掩他清秀的消瘦面庞,立体的五官如同刻意雕刻出的一般,明眸皓齿,头戴玉冠,还有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柔弱书生气息,这些无不给人无限的吸引诱惑,但美中不足的却是脸庞清瘦得未免太过苍白如纸,身子柔弱得不堪一击,仿佛一阵轻轻的软风就可将他吹得无力招架。 钟恋恋没多少心情在这欣赏美男,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风遥玦,扭头趾高气扬地向一旁的细钗问道:“二官人是什么鬼?又不能吃,不能玩儿的,要来何用,没劲。我再问一次,这里是哪?我要的是地名,还有我这肚子是怎么回事?” 细钗不曾想钟恋恋会这样说自己的丈夫,心中怀着忐忑用眼角余光扫了眼桌前之人,见风遥玦不嗔不怒亦不言语,忙解释道:“李夫人切不可乱说,你是二官人的妾室,自然要以二官人为重,怎可乱说。难道李夫人不记得了?” “什么?你说我是他的小妾?”钟恋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手指着风遥玦,充满了对风遥玦的不屑与蔑视。 细钗这次是彻底发现了她家李夫人的不对劲,试探性的问道:“李夫人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回答我的问题。”钟恋恋觉得眼前这人太过啰嗦,答非所问,于是对她说话的态度是越来越差。 细钗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李夫人被蛇吓坏了脑子。” “你脑子才坏掉了。”钟恋恋斜眼反驳道。 冲突横生 “细钗,稍安勿躁,翩儿这可能是失忆了。”风遥玦向细钗摆了下手,示意她不要一惊一乍。风遥玦素来喜欢翻阅古籍,由于一些外部刺激而导致失忆的例子,他见过不少。 风遥玦这样说,细钗也就信了,回答起钟恋恋刚刚提出的问题来:“李夫人,这里是钱塘。” “钱塘?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在杭州。那现在是什么时期?”钟恋恋前一句还在自语,后一句又问起细钗来。 细钗望着她家那个与以前大相径庭的李夫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靖康一年四月。” “什么?这是北宋?那么现在的皇帝是宋钦宗那个客死异乡的窝囊废了?苍天啊!真是雷神啊!我怎么就到了这样一个乱世了?”钟恋恋惊得直接拖着沉重的身子噌得站了起来,自顾自地咆哮起来。 她虽然对中国历史不感兴趣,上课一般不是打游戏,就是与周公一起追蝴蝶,但是她却对靖康之耻这个历史事件印象特别深刻。当时在课上她刚好无意间听见那个啰啰嗦嗦的历史老师提到两个皇帝被敌国给掳走,她觉得甚是有趣,一国之君都被掳走了,那该是有多窝囊。她秉承着喜欢看别人出糗的心性,还刻意去查了这段历史,越看越觉得有趣,只是她未曾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竟会真的来到这里,她转念一算,发现这离宋钦宗被掳,刚好还有一年的时间。 细钗伸手搀扶着钟恋恋那不稳的身形,紧张又小心提醒道:“李夫人不可胡言乱语,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华,怎么能说是乱世呢?况且,恶意诅咒皇上,那可是砍头的大罪啊!而且我们大宋朝哪有什么宋钦宗?” 李翩儿拿眼角余光轻轻瞥一眼细钗,脱口将宋钦宗的名讳给说了出来,惊得细钗立即捂住了李翩儿粉嫩的唇:“李夫人,直呼当今圣上名讳可是真的要掉脑袋的,而且如今皇上勤政爱民,心性刚硬,他哪里就窝囊了?虽说如今北方在打仗,可是我们这些工商百姓日子过得还是相当安稳富裕呢!” “也对,这是杭州,还好不在开封。那我是谁?姓名、年龄。”钟恋恋态度缓和了许多,但依然难掩那种骄纵得盛气凌人。 “李翩儿,年芳未满十六。”细钗扶她坐下。 “这个名字我喜欢,那以后我就叫这个名字了。以后你跟着本小姐混,本小姐许你坐街头霸王二把交椅。对了,我肚子是怎么回事?我以前是不是吃很多,我见过胖的,没见过这样胖的。本小姐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减肥,一日只吃早晨那一餐。”李翩儿一手勾过细钗的脖子,一手指了指自己圆溜溜的肚子。 被李翩儿这样一勾,细钗不得不躬下身子,主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将风遥玦当做了空气。细钗被这李翩儿时好时坏的脾气绕得晕晕乎乎,但听李翩儿说一天只吃一餐时,她立马清醒了几分,好心劝道:“李夫人,一日一餐,这怎么行,你已经有八个月身孕,下月便要临产,可不能不吃东西啊。” 李翩儿惊得再次噌得站了起来,双手摇晃起细钗的双肩,出口就丢出一句:“纳里?你说我怀有八个月身孕?” “李夫人,别激动,求你了,小心动了胎气。”细钗的脑袋被李翩儿摇得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有苦难言。 静坐不语的风遥玦见李翩儿情绪如此激动,再也无法淡定,起身拉开李翩儿的素手劝解道:“翩儿,冷静,有孩子多好,你马上就是做娘的人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李翩儿毫不领会风遥玦的情,胳膊猛地一甩,将风遥玦那只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的手瞬间弹开,直接与床头雕花相撞,发出一声脆响。风遥玦手臂麻木,一道殷红已在苍白的手背间蔓延渲染,在点点照进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刺眼。已逃离李翩儿手心的细钗见状,再次拉住了李翩儿,并向风遥玦问道:“二官人,没事吧?” 风遥玦摇了摇头:“无碍,不必大惊小怪。” “你说,这肚子是不是你搞大的?本小姐虽放纵却不放荡,纵使我放纵不羁,乖张跋扈,但我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美少女,我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要我给你生孩子,你休想,做你的春秋白日大梦去吧!这个孩子,我是绝对不会生的。”李翩儿对着风遥玦怒吼一通,床头的靠垫被她直接砸向了窗下的瓷瓶,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地上已多了一堆残瓷片埋滥海棠,澄澈的山泉水已落满整个花案,正顺着案沿滴答滴答的坠落一地的粉身碎骨,浸没奄奄一息的海棠娇蕊。 巨大的动静惊得风隅玿破帘而入,刚刚李翩儿的话音随着地上那一堆狼藉尽收他五官之中。 李翩儿还来不及反应,耳边就已响起啪的一声耳光之音,脸颊顿时通红一片,原本就怒气满满的脑袋嗡嗡作响,火辣辣的疼直钻心间。她正想破口大骂,结果只觉脖子一紧,痛痒难耐,瞬间喘息困难,仿佛下一秒便要窒息而亡。她眼睛迷离的侧头望去,男子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呈现在李翩儿眼中已是狠厉阴沉,那只强有力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将李翩儿牢牢钳制于床头木雕之上,迫使李翩儿动弹不得,她如白玉般的颈脖在风隅玿的手中仿若那一地残乱的海棠花枝,娇弱地不堪一折。 风隅玿的声音同他此刻的面容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寒气逼人:“你说什么?不生?这由不得你!我这人最不怕威胁,别以为你如今怀有我们风家的骨血,恃宠而娇,我就奈何不了你,你最好给我安分些,若再无理取闹,这样荒唐的话再让我听到,别怪我手下无情。”风隅玿以为李翩儿说这话是想威胁于他,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而这也正是他所痛恨这类人之处。 激怒风隅玿的下场李翩儿不知道,可是细钗却是清楚地很,风隅玿整日里虽冷峻严肃,却很少动怒,只是这样的人一但动起怒来,后果便是不可收拾。细钗记得上次自家商铺内的一个小二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风隅玿怒火冲天,结果那人被罚了五十大板不说,还被赶出了商铺。 这次李翩儿说的话是揭了他的逆鳞,细钗想到这,后背直替李翩儿冒冷汗,心中不安地跪在风隅玿脚边哭泣请求:“还请大官人看在李夫人肚里孩子的面上手下留情,大官人,求求你了,放过李夫人吧,伤着孩子可如何是好。” “滚开!”风隅玿一声呵斥,左脚向地上那抹纤瘦的清影踢去,细钗一时不防,侧身扑倒在地,额头撞上坚硬的楠木凳脚,鲜红的一股细小血流瞬间从发间沿着额上青筋蜿蜒而下,圆凳也随之发出呲的一声被冲出几步之外,仿佛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而屋外的家丁碍于身份,不敢入内,亦不知里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风隅玿的这一系列动作让风遥玦始料未及,他知风隅玿比他还重视李翩儿肚中的这个孩子,却不曾想会因此动怒至如此地步。 不畅的呼吸就如拥有魅惑之力的鬼魅一般引诱着那片分外明目的掌印肆意蔓延炫耀,直至将李翩儿面部白皙的肌理掠夺殆尽。难受至极的李翩儿将全身的力气皆用在两只手间,妄图掰开颈脖处的禁锢,只是她的力气与风隅玿相比却显得太过微不足道,即使风隅玿的手已被她抓破几道痕迹,然而钳制她脖颈的力道却分毫未减。 风遥玦望着痛苦不堪的李翩儿与脸色阴沉而不发一语的风隅玿,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眉心随着这两人的冲突渐渐凝结,最终叹息道:“大哥,翩儿好歹是我的妾室,况且她临盆在即,切不可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就饶过她这次。” 风隅玿顿了顿,最终松开了沾有血迹的手:“哼!今日如若不是看在孩子与遥玦份上,我定要你长长记性。” 面色冷毅的风隅玿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两腿瘫软,脖子布有殷红勒痕,倚在床头花雕上大口喘息的李翩儿,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那是对那些造作女人的不屑,而非只对李翩儿一人。 “混蛋,本小姐和你拼了。”尖锐的指甲在风隅玿转身的瞬间划过他的脸颊,留下几道带着招摇的痕迹,风隅玿吃痛一个转身又是一个耳光落在了李翩儿红晕未散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仿佛瞬间冲散了屋内凝冻的空气。刚站起的李翩儿一个踉跄扶住木雕,两边脸颊疼得泪水收都收不住。她长这样大,还从未吃过这样的亏,平日里只有她让别人吃亏的份儿,今日却栽在了风隅玿手里,她心中的怒气实在难消。 “悍妇,无可救药。”风隅玿语气冷得如三尺寒冰,寒冰却无法降下他满腔的怒火。 喜怒无常 风遥玦快速挡在了李翩儿身前,极力劝说着:“大哥,翩儿惊吓过度,导致失忆,情绪本就不稳定。” “哼,遥玦,随我出去,不要被这个悍妇给伤了。”风隅玿狠狠的睨了一眼满脸泪痕的李翩儿,一甩衣袖,拉过风遥玦的袖口就向外而去。然而李翩儿却不肯轻易放手,直接朝风隅玿扑了过去,最终被细钗用尽全身力气给拦了下来。 “遥玦,你手上淤青可是那悍妇所伤?”刚刚在里屋与李翩儿一番纠缠,风隅玿倒未注意自己这个弟弟手上还有伤,此刻心中的愤怒又加了几分。 风遥玦担心风隅玿再次迁怒李翩儿,于是连忙摆摆手:“不关她的事,是我刚刚不小心……”风遥玦话还未说完,李翩儿的叫骂声已随着瓷器落地的哀戚声传了出来:“两个混蛋,狗娘养的,不对,连狗都嫌弃你们,才不会养你们呢!你还本小姐清白,你这禽兽不如的王八蛋……” 挺着一个八个月身孕的大肚子还能这样闹腾,细钗是又惊又忧,顾不得自己额头上的撞伤,极力的阻拦:“李夫人,求求你,你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的!李夫人,这个不能砸……” “我就是要砸,我就是要闹,衣冠禽兽,你上辈子是太监吧,这样缺女人,连一个未成年人都不放过……”李翩儿对细钗的阻拦视若无睹,整个屋子已被她搞得乌烟瘴气,净水伴着碎瓷片遍地迸陈,圆桌已被她掀了个底朝天。圆肚熏香炉咕噜噜早已躲入花案下避难去了,带火星的熏香却被它抛弃得果决,万般被抛弃的辛酸全化作了更浓烈的青烟,在屋内四处游窜。 这样的动静在风家人看来堪称惊天地泣鬼神,有风隅玿坐镇,平日里可没有谁敢这样造次。几个家丁面面相觑,风遥玦面色凝重,而风隅玿脸色是越听越黑,指关节被捏得咔咔作响泛着苍白,想要进去收拾李翩儿,但又投鼠忌器,一时竟真奈何不了她,不仅如此,更多的还得担忧李翩儿情绪波动将对孩子不利。“遥玦,你听听,她都在骂些什么!劝过你多少次,对女人不能太纵容,你就是不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二官人处理伤口。另外,李氏恃宠而骄,去拿绳子给我绑了双手双脚,如若孩子有何闪失,唯你们是问!遥玦,走吧。”风隅玿黑丧这着脸指着几个家丁一通呵斥吩咐,怒气冲冲地大步而出,风遥玦紧随其后。 “哎哟,肚子疼!”李翩儿正骂得起劲,冷不防肚子猛地一抽疼,不得不躬下腰去。 “李夫人,你怎么样,快坐下。”细钗听李翩儿说肚子疼,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蹙眉小心翼翼的扶她坐下。 “咦,不疼了。”一瞬间的疼痛之后,李翩儿恢复了轻松,起身准备继续刚刚未做完的事业。细钗却不等她开口,直接将她的身子按了下去:“刚刚李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胎动了,你切不可再激动。” 细钗还真是觉得神奇,一个怀有八个月的身孕人还能这样折腾,而且肚里的孩子竟没有出现一点异常,这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计早就动了胎气,甚至早产。 李翩儿丝毫没有将细钗的话放在眼里,起身拿起妆台上的东西就狠狠的向地面扔去,破口大骂。她将脑袋中能想到的东西不要钱似的毫不保留得从嗓子里吼出,直到三个家丁携着几根粗绳绑了她的手脚,她扔未停歇。 “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绑我的,救命啊,救命啊,强抢良家妇女啊。”李翩儿惊天动地的呐喊声直冲几个家丁的耳膜,身子仿若一只刚刚吞下活体动物还未来得及消化的巨蟒在绣床上艰难扭动,四肢却被木雕固定得无法动弹,身下的被褥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摩擦得褶皱不堪,杂乱无章。李翩儿扭头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喊叫声不减反增。 “李夫人,得罪了。”几个家丁顶着李翩儿这震耳欲聋如猪叫般的声音,陪了个礼,匆匆而去,这样的阵仗迫使他们实在是不愿多待。 体力不支的李翩儿在折腾了半个时辰后最终在细钗的劝解下闭了嘴,依靠在枕上气喘吁吁。“你出去,不要在这碍我的眼,我要好好静静。”李翩儿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手腕被绳子磨得生疼,皮肉已破。窗外的阳光已经慢慢走远,她看着鲜血已在额头凝结的细钗,良久,冷冷的从口中飘出一句话来,话里带着失落沮丧。 “是,那李夫人先休息,你受了这样大的刺激,对孩子很不利,我去煎安胎药”细钗紧促的眉头在这一刻舒展了许多,替李翩儿盖上被子后转身而去,却在帘幕前停下了脚步,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床上那被绳子牢牢束缚的娇弱身影,她虽心有不忍,但最终伴着轻轻的叹息声扭头离去了。 满屋的狼藉此刻只余李翩儿一人欣赏,屋内寂静无声,这样的寂静却让她感到害怕无助。脑中的回忆被深深的勾起,那是她奶奶死后的无数个漫漫长夜,没有人陪伴的孤独与寂寞,绝望与害怕。 她并非无父无母之人,相反,她有一对将她视如己出却没有时间照顾她的爸妈,于是他们之间多了疏离,以至于到后来叛逆得敢去砸警车围攻警察,最终进了少管所。 一颗颗未凉的泪簌簌地从殷红的脸颊滚落,浸得被褥晕染出朵朵湿润的花,李翩儿酝酿了半晌,最终放声大哭起来:“啊呜……,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偏偏要让我遭这样的罪,去哪不好,非让我来到这个狗屁靖康年间!爸,妈,你们在哪,我情愿待在少管所,也不要在这受折磨……”她哭得是泪如雨下,囔得是语无伦次,大哭之后,最终睡了过去。 太阳渐渐投向青山,最终连黄昏都逝去了踪影,暮色四合之时,烛台处的一支支蜡烛登了场,闪烁的烛焰夺目璀璨,照在李翩儿熟睡的脸上安详又柔和。杂乱不堪的房间已被丫鬟们整理如常,李翩儿的四肢在她熟睡之时得到了自由,细钗体贴的为她上了金创药。 “李夫人,你醒了,饿了吧,饭已备好,李夫人起来用饭吧。”细钗见李翩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伸手搀扶着她坐起。 桌上的饭菜泛香,脑袋晕乎的李翩儿两手撑着床沿呆愣痴傻,她似乎有一瞬的忘了自己如今身处何地,以及白日里所发生的事。最终还是饿急了,四溢的菜香将她拉回了现实。 李翩儿晃了晃昏沉的脑袋,仿若被蒙了一层鲛绡的双眸逐渐清明,她侧过头去问道:“现在几点了?” “几点?”细钗眼中的迷惑一路蔓延至眉心,无奈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烛火柔和而明亮的光芒照在李翩儿垂丧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她白眼一翻将细钗瞟一眼:“时辰!”她感觉自己简直没法与这的人沟通,心中的沮丧再次增加。 “哦,李夫人,现在戌时二刻。”细钗忙说道。 李翩儿本已平复的情绪再一次受到波动,脸一黑:“你滚,戌时又是何时!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非得被逼疯不可。”如今她们之间的沟通比一个不懂中文的外国人和一个不懂外语的中国人对话的困难程度强不了多少,对于李翩儿这个常识小白来说,这无疑使她在崩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李翩儿瞬间生出的怒气将一旁的细钗惊得一颤,她不明白李翩儿的性格为何会变得如此阴晴不定,甚至有些不可理喻。“李夫人,奴婢如有做错的地方,你要打骂都可以,切不可再动怒了。”细钗语气中带着哭腔。 “我饿了,吃饭。”李翩儿这句话说得甚是爽快,她再生气也不会与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两只大脚板利落的钻进了绣花鞋中,穿个鞋还不忘庆幸的感慨道:“还好我不是那个什么三寸金莲的猪蹄脚,不然我非得找根面条将自己勒死。” “面条也可以杀人吗?奴婢还从未听说过呢。李夫人得先喝了这安胎药。”细钗狐疑的想着面条杀人这个问题,手中一大碗褐色的液体缓缓呈现在了李翩儿面前,怪异的药草味如有灵性的精灵般故意在李翩儿鼻中转悠,迫使她不自觉的紧皱了眉头。 “切,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夸张的打个比方你都不知道,傻。”李翩儿捏着鼻子的同时仍不忘挖苦细钗一番,但对于这碗药,她的表情却做得夸张:“这是什么?比毒药还毒药。拿走,我不喝。” “李夫人,这怎么会是毒药呢,快趁热喝了吧。如果孩子有个好歹,只怕会危急到你的性命呢,孩子没命,你也会没命的,如今你只能生下这个孩子方能活命。”李翩儿白日里说得那番话,细钗至今历历在目。如今不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说与李翩儿听,细钗觉得李翩儿很难服软。 李翩儿惊得手一挥,细钗手中的白瓷碗没被她打翻已属奇迹,惜命的她弱弱的问道:“生个孩子,这样严重?” “那当然。”细钗肯定的点完头将药端得更近了些。 “呸,好苦,本小姐不喝,死就死吧,我豁出去了。”李翩儿只稍稍用舌尖沾了那么一丢丢,立马将碗啪的一声仍在了桌上,温热的药汁瞬间得到了自由,带着欢快落下,苦了织锦桌布。 细钗无奈,最终妥协了,为她递去了筷子:“李夫人,吃饭吧。” 十二道菜肴呈圆形摆开,道道精致绝美,李翩儿没想到,古人的生活水平还会如此之高,接过筷子二话不说直接开吃。 “嘿!你怎么不吃,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只吃饭,又不吃人。”李翩儿饭吃一半,突然顿住了,探究地看着细钗。 “不是的,李夫人,只是哪有主仆同桌共识的道理。”细钗听了这话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看得李翩儿只觉得滑稽可笑,随口说道:“随你。”接着扒饭。 饭饱的李翩儿朝着细钗勾了勾手:“你过来,这城中可有好玩儿的地方?人生嘛,就是应该还好享受的,一年也是好的。如果要我憋在这个小屋子里,我敢打赌,我绝对会憋出内伤的。” “李夫人,不可去赌场,如果被大官人知道了,你的小命……不过好玩儿的地方嘛,那便是瓦舍了。”细钗提着自己的小心脏,好意提醒。 李翩儿再次白细钗一眼,好似自己在与牛对话,不过随即又拍起手来:“好,我们俩这就去瓦舍,顺便消消食。” “啊?”细钗一脸的惊恐,瞪大了眼睛望着李翩儿那张肿胀未消的脸。 翻脸无情 都说江南四月多梅雨,然而李翩儿来这已有三四日,却连一颗雨都未落下,每日艳阳高照,软风和煦。那晚的瓦舍她终究还是未去,被细钗以她脸上有伤为借口搪塞了过去。爱美的女子哪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而李翩儿恰恰是陷入了这个坑,细钗三言两语就使她打消了这几日想出门的念头,只是府中的一些幺蛾子她却一点都未少生。 “小脚女人,你帮我拿面镜子来,顺便帮我捶捶腿,几天不活动,腿又酸又疼的。”李翩儿斜倚床榻,两腿悠闲地伸出床沿晃晃荡荡。一块晶莹剔透,外形精致的糕点被她拿在手中举来举去,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吃,百无聊奈的她此刻已将糕点当做了玩意儿。 一般人说女子脚小都是赞赏,而细钗却在李翩儿的话中听出了浓郁的嘲弄意味,她无奈地抗议道:“李夫人,我说了很多次了,我有名字的,细钗。”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将李翩儿如今的性情倒是也摸清了三四分,至少知道了李翩儿会因什么事生气,又会因什么事不会生气。 李翩儿接过铜镜,一边将脸颊的每一寸肌肤照个干干净净,一边慢条斯理的囔囔着:“细钗,我看你以后叫宝钗得了,咦,不对,不能是宝钗,听说那个红楼梦中宝钗是个什么结局来着,哎,我好像真不知道。” “李夫人,不如我去请求大官人请一个道士来给你看看吧,你这整日里胡言乱语的,不会是中了邪吧?”细钗担忧得眉头紧锁,对于李翩儿每次说的话她只能听懂一半,有时甚至一半都听不懂。 李翩儿将铜镜往圆溜溜的肚子上一扣,似笑非笑地低头望着额头伤痕已结痂的细钗,贝齿微启,细钗再次接受她新一轮的挖苦:“我说你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跟个老太太似的,迷信。你呀,没事就应该多读读书。”说得她好像读过很多书似的,实则却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平生以挖苦人为乐,名副其实的毒舌。 “李夫人,读书与中邪有何关系?我实在不懂。”细钗为李翩儿捶腿的手顿了顿,茫然地发问,李翩儿却不再理她,只顾惬意地照镜子。 “那只大公鸡下手可真狠,迟早有一天我要拿菜刀将他宰了炖汤喝!还好这张不算美,也不丑的脸恢复如常了,和我以前那张脸比起来,哎,差远了。不过呢,终于可以出去了,宝钗,扶我一下。”喋喋不休的李翩儿如今正式给风隅玿起了一个外号,名曰大公鸡,暴怒起来就如斗鸡。 细钗懒得反驳李翩儿随口给她改的名字,轻手轻脚的扶李翩儿起来。 “李夫人,你这是要去哪?”细钗见她刚做起身子还没过半盏茶的功夫,挺着个大肚子直奔门外,只好立马上前阻止。 李翩儿侧头扫了细钗一眼,说得干脆轻松:“当然是上街了,不然呢?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你就窝在这吧,迟早会变成傻子。” “李夫人,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吧,女子抛头露面本就有失大雅,况且你如今也行动不便。”细钗挡在李翩儿面前节节后退,没办法,只因李翩儿直接拿大肚子与她相冲,迫使她不得不躲闪。摊上这样一个主子,她是哑巴吃黄连,并且实感无奈。 外屋五六个丫鬟婆子听见动静,丝毫不敢懈怠,纷纷赶来,然而却都恐惧李翩儿的肚子,不敢造次,只得学着细钗的样子一步一步后退,一时屋子里热闹不已。 李翩儿脚步一顿,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说道:“你们烦不烦,我去找我家相公也不行吗?他在哪?” 就在刚刚,她意识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逛街没有大钞可不行,这钱可是在哪里都不可或缺,在花钱方面她是大行家,而如今能给她钱的也只有那个白捡来的温润夫君了。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最终让开了道,眼睁睁的见她撑着腰板儿出了门,细钗慌张的紧随其后。 站在廊下,温润的风一阵阵拂过,轻浮的扫乱了李翩儿额前碎青丝。她抬眸望着不远的湖边那飘摇生姿的细柳,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仿佛一身的枷锁在这一刻全部打开,她一想到自己要的自由即将触手可及,不禁加快了去寻风遥玦要大钞的脚步。 江南住宅一般跨水而建,而风家这座用来暂住的府邸自然也不例外,亭台楼阁、水榭兰轩、木桥回廊、以及草木山石,相互之间巧妙结合,既错落有致,又意境深远。然而一心想要出去的李翩儿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管这个府邸是有多么的低奢,她走至一个T形拐角,不认得路后才停下了脚步。 “你的二官人在哪?往哪走?”在屋子时还称相公的李翩儿这会儿对着细钗一人,再也不承认风遥玦是她相公,说起话来气焰十足。 细钗眨巴了两下眼睛,对李翩儿翻脸的速度深感佩服。“二官人平日里这个时辰都会在‘初见轩’读书,这边,穿过前面那座拱门再过一段木桥假山就到了。”春衫翩翩的细钗指了指李翩儿的右边,搀扶着她而去。 ‘初见轩’三面邻水,水中莲叶繁盛,一朵朵妖冶芬芳将绽未绽,含羞带怯地在荷叶之间隐匿半出,似是舍不下心中那份渴望尽绽芳华的急切,却又想静待一个绝美时机。风遥玦静坐书桌前,耳听轻风带着圆叶的清香掀起层层绿浪的微音,眼观手中轻握的书卷,闲雅的书生意气仿佛将轩外美景压得黯淡无光。 李翩儿踏进轩内倒未急着开口,而是缓缓一个完美的转身,将四周一览无余。她在风遥玦书桌前站定,素手重重地与桌面接触的瞬间,身前的人在她制造的杂音中抬了眼,神色浅浅淡淡,望着她的视线若有似无,不语。 “真疼!”李翩儿蹙眉甩了甩被桌面震得麻木微疼的手,随即秀眉一舒,昂首,话说得狂傲,“给我mo ey。” “码内?何物?”风遥玦挑挑眉,清澈的眸子中酝酿着一丝丝困惑,长这么大,他可从未听说过码内是何物件。 李翩儿侧身、仰头、抚额可谓三连贯,惊扰得一袭乌发在身后倾泻荡漾,尽显她的无奈。她撇撇嘴,不耐烦地吐出几个字:“钱!银子!” 估计除了她李翩儿,还没有谁求人求得这样趾高气昂的,这一系列动作弄得细钗是一愣一愣的。细钗很清楚从那日醒来之后李翩儿对风遥玦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但还是惊讶于李翩儿对风遥玦的行事作风,别的不说,这要个银子竟然就如谁欠她的一般,理直气壮,气焰十足。 风遥玦放下书起身:“来,你先坐。府里好吃好喝的一应俱全,你要银子有何等用处?”风遥玦担心她挺着肚子太劳累,作势扶她去一旁的软塌休息。 “要你管,本小姐就是要钱,至于怎么花,就不用你管了。我辛辛苦苦为你生孩子,花你几个小钱都不行吗?还问东问西的,我爸妈可从来不问这些。”李翩儿没好气的睨了一眼身旁病病殃殃的清秀男子,说话带刺,不需他的搀扶,自己就已经舒舒服服的将沉重的身子扔在了软塌上蹙眉幽怨地揉着还在发麻的手掌。 风遥玦默然,转身到黑漆书桌的云纹木屉中拿出一吊铜钱来:“要银子得去向大哥说明用途,他同意后才可去账房取,这个你且拿着。” “这是多少?估计连武大郎家的一个烧饼都买不着,你未免也太抠门儿了吧,我拿着它可以买什么,小气鬼!”斜倚着身子的李翩儿用几根素指将那一吊铜钱高高拎至眼前,视线随着眼珠的转动来回流转,嗓音由低到高,由一人自语到埋怨鄙视风遥玦。 “李夫人啊,这已经很多了,别说一个烧饼了,这些钱足够寻常人家用上十日有余的了。奴婢们的月钱也就这个数了。”细钗见风遥玦不嗔不怒地坐在交椅上闲淡自若,转过身努努嘴向李翩儿解释道。 携眷着湖中水汽与荷叶清香的凉风穿过一扇扇敞开的雕窗一阵阵向李翩儿扑来,衣角翩翩。她听完细钗的解释心中一喜,随即在细钗的搀扶下翻身坐起,向风遥玦微抬玉手:“本小姐错怪你了,拜拜,我要去shoppi g了!”她起身就走,绝不多看一眼正因她那句听不懂的话而一脸迷茫的风遥玦。 发愣的细钗见李翩儿脚步走远,赶紧追了上去,但疑惑却在她心里发了酵,酝酿出一个令李翩儿懒得解释的问题。“李夫人,你慢点,小心肚子,你要去做什么我陪你。”细钗最终拦在了李翩儿面前。 “拿着,本小姐带你去享受生活。”她将那一吊钱一把丢给细钗,惬意从心底一直蔓延至眼角,这一刻她感觉廊外的阳光仿佛都明媚了一个高度。 当李翩儿哼着小曲来到大门处时,终究停下了脚步,只因门口那两个看门的魁梧家丁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仿佛能吃人,她一看就知道不好应付,得寻思着琢磨出一个计策来。 招摇过市 李翩儿两指托颚,突然灵光一现,扯着细钗的衣袖没入了被两棵矮树簇拥的大柳树后,头顶细柳妩媚,长长的直落她的肩头,伴着她那一头青丝随风飘曳。掩映在闲散矮树密枝后的她抬手指了指门口,语气带着丝丝命令:“你去,就说你那个什么二官人有事询问他们两个,命他们速去二官人那。” “啊?”细钗瞪着眼睛看她,连眉梢都透着拒绝,“李夫人,这样不好吧?本来就不许你随意出去,如果这样做只怕大官人又得恼怒,况且无故欺骗与他人本就使不得的。你看这样如何?你要吃什么,玩儿什么,我去给你买来。” 李翩儿对细钗这一堆啰啰嗦嗦的话坚持表示不依,一个大大的白眼在细钗面前飘过,语气加重了几分,强词夺理地对细钗逼压一番:“切,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叫你去支开那两个夜叉,又不是叫你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况且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当然李夫人是。”细钗弱弱的指了指自己身前这个浸沐在树荫下的女子。 李翩儿狡黠一笑,笑容绽放在脸上,灿烂无瑕:“这就对了,既然我是主子,那你就应该只听我一个人的,我答应你,只在大门外看看就回来,绝不走远。快去吧,我看好你,为你点赞,我在这等你的好消息。”这完全是在拿自己的身份打压外加威逼利诱细钗的节奏,不过几天过去,她发现这一招与肚中那个护身符一样倒是甚是好用。 “哎!那好吧。”细钗将头向下一低,最终做了妥协,拨开柔嫩细枝如圆规似的朝大门而去。李翩儿出门的事已经闹了好几天,细钗知道如果不满足了李翩儿的这个要求,恐怕李翩儿不会善罢甘休,索性勉强答应帮她。 李翩儿伸手压了压面前遮挡了视线地枝叶,饶有兴致地观摩着细钗与两个看门大汉交谈的画面,直到那两人真的在门口消失,她才潇洒从隐秘间走出,在细钗的搀扶中大摇大摆地逃出了这座华丽的牢笼。 从风府门前的宽阔行道直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转个拐角便是主街。这个时辰正是繁闹之时,李翩儿自路口一眼望至街尽头,只见阳光下人头攒动,人流慢涌,两旁的店铺一间接一间大门高敞,店旗招招,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店前台阶下一个个形形**的货摊小商贩无需吆喝,自有不绝如缕的客人前来问津。 “李夫人,你要做什么去,不是说好的,在这看看就回去嘛。”细钗拽着已融入人流中的李翩儿,奋力阻止着她兴奋向前的身子。 沉没在乱哄哄的嘈杂声中,李翩儿悠闲的话音变得有些混沌:“这你也信,好不容易出来了,我才不回去呢,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就是了,我又没有绑你。” “李夫人,回去吧,你看,别人都纷纷侧头看你呢,哪有孕妇挺着身子招摇过市的,这样有伤体面。”细钗跟随李翩儿向前的脚步一起忍受着成百上千道形色各异的目光,戏谑的、好奇的、怜悯的、讥讽的,看得细钗浑身不舒服,急得她想跺脚,如果脚下有一个地洞,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就算是按着李翩儿脑袋也要钻进去。 李翩儿毫不在意得一脸轻松:“嗨,这说明我们魅力大啊,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万众瞩目,沉醉不知归路,whateve you do!你别说,古代的杭州街头还真热闹,不必现代差嘛。” “什么古代,现代的,赌不赌的,奴婢听不懂。我们还是回去吧,被大官人知道了,就惨了。”细钗携着一双迷惑的大眼睛,挽着李翩儿胳膊停下了脚步,就如嵌入地下的木桩死活不再向前。 李翩儿不悦的将胳膊抽出,嫌弃地扫了一眼细钗:“我说你烦不烦,我这人一向脾气不好,也没多少耐心,你最好不要在我耳边唠叨,不然有你好看的。你回去吧。”说完,随着人流大踏步愤愤地朝前而去。 细钗咬咬下唇,看着前面人群中的背影越走越远,摇头追了上去:“李夫人,等等我,我陪你就是了。” “这就对了,没事就应该多出来逛逛。你以后跟着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我这人最讲义气,有好处大家一起分。”就是因为她这烂义气,当初才会傻得去帮人砸警车,如今竟还能这样信誓旦旦当着人面奉承自己一番,耳边拂过的柔风估计都要笑得狂舞了。 街上行人虽多,但见李翩儿鼓鼓的肚子,纷纷自觉的绕道三步之外而行。李翩儿扶额仰头望了一眼挂在头顶那刺眼的白炽日头,又摸了摸烫得发痒的头皮,蹙眉埋怨道:“哎呀,出来时怎么就忘拿遮阳伞了,真是的,好热啊,晒黑了怎么办。” 细钗喜上眉梢,顺势说道:“既然李夫人感到热,不如我们回去吧,身子要紧。” “那里不是有卖伞的嘛,买一把不就OK了,猪脑袋,这点问题都想不到。”李翩儿踮起脚尖儿伸长胳膊直指前方不远处那个被花花绿绿油纸伞装饰的货摊,拖着细钗就走,差点让细钗摔一个狗啃泥,在千钧一发之际稳住了身形。细钗有些默然,她的脚步竟还赶不上一个马上就要生产之人。 “你看你柔弱的,一阵风都将你吹到了,这就是我在府里不运动的结果。以后多锻炼,你要知道,每天锻炼一小时,幸福生活一辈子。”李翩儿自动忽略了一群看她们演戏的好事之徒,就如同一个长辈在教育小辈一般苦口婆心的念叨了细钗一番。而此刻的细钗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旁人看戏般有趣的目光盯的,面颊泛起的红晕宛如秋日傍晚天边最浅淡的那抹云霞。风扫过,云霞便散了,人却讪讪的。 货摊后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布衣女子,面容清秀,见来了客人,立马笑脸相迎:“夫人,这些都是新款油纸伞,可有欢喜的?” “银钗,你来选。”李翩儿随意一站,一条腿抖得那叫一个惬意潇洒,活像一个混社会的痞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将挑伞的任务轻轻松松扔给了细钗。 这个样子的李翩儿不叫人注意都难,买伞女子视线越过货摊忍不住将她打量了几眼,张张嘴,又闭闭嘴,最终还是带着善意问了句:“夫人,你这眼看就要临盆了,出府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哎呀!没事就不能出来了吗?你不也在大街上卖伞吗?”李翩儿这明显是钻牛角尖的节奏,人家又不像她这般挺着个肚子,况且人家这还是为了生计不得不顶着烈日来街头叫卖。 女子被她说得无言以对,索性闭嘴不言。而这时细钗在看过几把伞后,从中选出了一把做工在其他几把之上的伞出来:“李夫人,就这把伞。” “随你。老板,多少钱?”李翩儿问得甚是豪气。 “三十文。”女子面带浅笑报出一个数来。 李翩儿从细钗手中接过伞,素手大气一挥:“给她五十文。”她对这里的多少文这个记钱单位并没有多少概念,但秉着一贯的作风,出手阔绰,只为满足自己那一点虚荣心。 “哇塞,那里捏的泥人好逼真,可以堪称3D打印了。快走,过去看看。”细钗还未付完钱,李翩儿已经一人兴奋的朝斜对面的货摊而去。 “李夫人,等等奴婢。” “那是古代的化妆品吗?去看看。” “面具!” “李夫人,你走慢点,你的胭脂……” “你看,那是什么?好奇怪呀!” “李夫人,我走不动了,求求你了……” …… 一路兴奋的李翩儿疯狂的逛了几条街后,身上那区区五百文铜钱最终只剩下了十文,而剩下的四百九十文全化作了细钗两手拎满的大包小包外加为李翩儿撑的伞。 “这家酒楼看起来好气派,朱漆阔门,人往来不息,一看就知高端大气上档次,你饿不饿?本小姐带你下馆子去。”李翩儿站在一家名为“品香阁”的石阶下,指了指晃眼的镶金黑底牌匾,抬腿就要进去。 细钗为难的微启素齿,细眉微拧,弱弱的在李翩儿耳边提醒道:“李夫人啊,这是钱塘数一数二的酒楼,来这里吃饭的都非富即贵。这你也逛够了,不然我们回去吧,府里想吃什么,就叫厨娘做。” “风家经商不也很富有吗?我就是要去这里吃。”李翩儿说完不等细钗反驳,撑着身子便上了台阶,身后的细钗一跺脚,无奈地跟了上去。 李翩儿在堂内一站,立马有伙计前来,先是好奇地将李翩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衣着不似平常百姓,招呼道:“这位夫人,有何贵干?若是吃饭里边请。” “给我弄一桌满汉全席来,本小姐累了,带我去你们这的上等包厢。”李翩儿脑袋微抬,目视着那个恭恭敬敬的伙计。 伙计眯起一只眼挠挠头:“哟,夫人,不好意思,我还真没听说过这满汉全席是何等吃食,不如您吃点别的吧。” 胡吃海喝 “我还以为你们酒楼有多了不起呢,这个都没有。那将你们这最贵的一桌盛宴给我摆上,外加苏轼的那个什么肉。”李翩儿不屑的撇撇嘴,斜扫伙计一眼。 伙计有些呆愣,细钗在一旁扯扯李翩儿的袖口,小声说道:“李夫人,虽说如今苏太守已仙逝二十几载,可他却受钱塘百姓爱戴,你这样直呼其名讳,有些不妥。” “罗里吧嗦,管他呢,小二,听明白了吗?”李翩儿嫌弃的瞥细钗一眼,眼珠一转,看向发愣的伙计,气焰十足。 伙计见她说话豪气,当真是将她当做了有几百万两纹银傍身的大爷。“夫人说得可是东坡肉?这个小店有。您楼上请。”那伙计一路陪笑得随着其他客人一起将她带去了一个雅间,也不管她要那么多的菜吃不吃的了,只管自己有钱赚。 “这里不错,去给我叫几个唱歌跳舞的来,这古代的歌舞,本小姐还真未见过。”李翩儿往交椅上一坐,两脚顺势叠交搭在了桌沿上晃动,粉色的轻薄裙摆如幕般自腿上垂落触地。 伙计看得是目瞪口呆,他这辈子还未见过像李翩儿这种放肆没有一点教养的女子。李翩儿这样的言行举止在古代人眼里可谓是惊世骇俗,可她自己却不觉得有何不妥,见伙计呆愣不动,再一次提醒了他。 “这就去,您慢用。”回过神的伙计忙为李翩儿斟上一盏茶,匆匆而出。 “李夫人,我们趁别人不注意,走吧,我们没钱了。”细钗此刻非常懊恼当时答应李翩儿去骗走那两个看门家丁,刚刚上楼的时候她是拦都拦不住,这会儿一着急说出了一个大实话。 李翩儿摆摆手,有恃无恐:“怕什么,待会叫他自己去风府取,不就完事了。你还说呢,都是你不好,骗我说什么一吊钱有很多,结果呢,衣服、鞋什么的都还没买,钱就没了。我回去就去找那个狗屁官人算账,竟敢骗我。”气鼓鼓的李翩儿双手环胸,背靠交椅。 细钗看着桌上那一堆被她辛辛苦苦拎了一路,此刻正静静酣睡的胭脂水粉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是无语。不禁腹诽自己还真没有骗李翩儿,这些东西可都是钱换来的。 “你这表情好奇怪,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李翩儿指着细钗的脸质问道。 细钗一时头摇得如拨浪鼓:“没有,我怎么敢。” 李翩儿还想恐吓细钗两句,不想她要的歌舞已经来了。七八个妙龄女子身穿长袖彩衣呈扇形散开,五个伴乐的手持不同的乐器在墙边矮凳坐下,唱曲的短袖女子向李翩儿行一礼:“夫人,可否开始?” “开始吧。”李翩儿眉心一蹙,只觉她们啰嗦。 悠悠的管弦伴着缕缕阳光萦绕弥漫,它带着沉迷拂过舞者飞扬的长袖,留下的是乐的虚影。舞袖翩翩,脚尖轻点旋转轻而易举地凌空而起,宛如惊鸿在清冷月下的欢愉。然而歌声却呕哑嘲哳,如唱戏的一般声调拖得绵长,李翩儿是一句也没听懂,只唱了两句就被她叫停。 “你这是奔丧呢?还是奔丧呢?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来主持葬礼。唱得难听死了,你出去,其他的继续。”不耐烦的李翩儿摇手直赶她出去,搞得一堆人停在那面面相觑,唱曲的女子眼中掠过一丝忧伤与落寞,开门而出。 一舞还未结束,她要的菜肴已一一罗列而出,一共一百二十八道菜摆满了整个直径约莫四五米的圆桌,精致的菜品让人不忍下筷,诱人的色泽又使人垂涎欲滴,飘荡的浓香牵引着李翩儿的嗅觉,致使她咽了一口唾沫。 细钗望着桌上的菜肴心中直打鼓,一时愣得眼珠凝固,半晌才说道:“李夫人,这也太多了吧,怕是十天都吃不完这么多。” “管他呢,吃饱就行,我说了要带你享受生活的,有好处一起分,你也来吃,我是主子,你必须听我的。来,小二,给我介绍一下这些菜都叫什么名字、食材、做法。”李翩儿拿起筷子在桌上哆哆地杵了两下,指着满桌的菜说了一通,迫不及待的开吃。一旁的细钗摇头轻叹一声,陪着她吃起来。 “夫人,这道就是你特意要的东坡肉,色泽醇厚,食之肥而不腻,是选用上等猪肉经过小火烹制而成。这是百味羹、螃蟹酿橙、三脆羹、二色腰子、旋索粉、玉棋子、虾覃、紫苏鱼、假河豚、乳炊羊、葱泼兔……”当小二将那一百二十八道才名及食材不厌其烦的介绍完,李翩儿已经吃得双眼迷离,不知今夕何夕。 “嗝!好撑啊,撤了吧,本小姐要休息片刻。”放下筷子的李翩儿朝小二挥挥手,斜倚在交椅靠背上轻阖了眼帘,一脸的满足感,原本那圆溜溜的肚子经过一顿饭的洗礼,在粉色衣裙下高高隆起越发大得骇人。 小二瞅一眼李翩儿,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地讪讪道:“夫人,那个账何时结算。” 李翩儿睁眼淡淡的睨了一眼身旁那笑得有些虚伪的小二,眉梢一挑问道:“多少钱?瞧你这副衰样,我又不是不给,急得!” 小二被她说得直挠头,不好意思地低头笑得满脸褶子,半晌才说道:“菜肴是二十五两纹银,加上歌舞一两,一共是二十六两。” 细钗听得一惊,就如晴天霹雳直接砸在了她惊恐的脸上:“什么?李夫人怎么办?”细钗心凉了一截,急得两颗冰凉的泪直在眼眶内转悠。 要知道二十六两银子足够风府一个月的花销了,结果现在可好,直接被她们俩一顿饭就挥霍出去了。别说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风府的人来了,她们少不了被风隅玿责骂。 “同学,淡定,不就那么一丢丢银子吗?多大事儿……”李翩儿扭头悠悠的看细钗一眼,说得不痛不痒。 小二一听两人的对话,脸色一变:“说了这么久,原来是没钱,出来骗吃骗喝的泼皮无赖,今天你休想赖账,不给个交代,休想离开,你等着,我这就去叫掌柜的来。”这青天白日的,能来这吃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小二还是头一遭遇到骗吃骗喝骗到这儿来的,心中那叫一个气愤。 “势利眼,这张脸比孙猴子他母亲变得还快,不就是那么一点小钱吗?我有说不给吗?我这肚子里可是风家的骨肉,你叫人去风府取,报上我李翩儿的大名!”李翩儿坐直了身子,劈头盖脸的将小二数落了一通,末了又自语道,“有钱就是大爷,无钱就是孙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能使人呵呵。真是在哪都能遇到一群势利眼,原来以前遇到的那些势利眼是遗传来的,哎,难怪。” “你在嘀咕些什么,今天你休想开溜。”反应过来的小二恶狠狠地盯着气定神闲安坐喝茶的李翩儿,心中是说不出的鄙夷。 细钗从未经历过这种事,这会儿慌了神,轻轻晃着李翩儿的臂膀:“李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胆小鬼,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我们,我如今是孕妇,他敢动我么?小心我讹诈他一笔,看他嚣张势力到几时。喂,我让你去风府取,你聋了吗?”李翩儿与泼皮无赖可以等同视之了,仗着风家经商家财丰厚,狐假虎威的。 小二伸出拇指指着隔壁雅间嘲讽一笑:“你如果真是风府的人,这好办,风家官人就在隔壁谈买卖,我这就去门口叫人去请他,如若不是,有你的好处!” 李翩儿隔壁是一间略小一些的雅间,此刻里面七八个圆领华服正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舞台上歌舞齐奏,好不热闹。风隅玿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握杯盏,脸上那几道抓痕已结了痂,弧卧在那显得突兀又滑稽,忍不住使人浮想联翩。他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不仅没有将他那张冷峻的脸焐热,反倒显得更加凉如井水。 奉茶的对风隅玿身边的小厮说了两句就出去了,小厮站在那心中纠结,不知该不该这个时候告诉风隅玿这件事。 “怎么了,有事就讲。”风隅玿见那小厮面色变得怪异起来,一个眼神投过去,小厮惊得一颤,唯唯诺诺的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风隅玿微眯的双眸乍然一睁,捏杯盏的手紧了紧。 风隅玿放下杯盏起身,面无表情:“各位,在下有些事急需处理,先失陪了。” “风大官人,请。”同席之人知他有事,并不挽留。 出了房门的风隅玿脸色变得格外阴沉,大步直接冲入了另一个房内,随着房门嘭通一声大开,映入风隅玿眼中的便是一桌子并未撤下去吃得乱七八糟的美味佳肴,有些甚至筷子都未曾动一下,有的只剩下了残羹汤汁。斜倚在那的李翩儿就与事人一般,对这巨大的动静充耳不闻,继续眯眼浅寐,柔和的金色斜阳洒在她那张闲适的脸上迷离恬静。 大闹酒肆 随着李翩儿手腕被捏得生疼,她不悦的睁开了迷糊的双眸,对着光看得眼前的身影朦胧虚幻,一张脸在朦胧中也不难看出阴沉冷峻,惊得她眨了眨酸涩的眼,待看清来人当真是风隅玿后,奋力的挣扎起那只被风隅玿钳制住的手来。 风隅玿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谁允许你出来的?不好好在府中待着养胎,跑这来丢人现眼!” “好疼,你放开我,不就是花了你几两银子吗?至于小题大做?府里我早就待腻了,我就是要出来,怎么滴?”李翩儿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嘚瑟样子,看得一旁的小二傻了眼,细钗直哆嗦。 风隅玿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李翩儿那双杏眼,夹着霜雪的话音直朝小二扑去:“账钱多少?” “二十,六两银子。”小二说话直打哆嗦,颤颤巍巍地伸出几根手指比划出一个数。 风隅玿的眼神犀利了几分,仿佛可以将李翩儿看得结出一层冰霜来,但话音依旧对准的是一旁的小二:“待会你去钱庄取。” 刚刚还有恃无恐的李翩儿这会儿却被风隅玿那带着寒冰的视线盯得心里发毛,站起的身子随着手腕的挣扎扭动:“大公鸡,放开我,你这是虐待,你懂吗?是要进看守所的,我要报警!” “休要与我胡言乱语,给我回去!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风隅玿黑着一张脸,拽着身子沉重的李翩儿就往外走,带过的风仿佛都是寒的,吹得细钗双腿发软。 李翩儿虽处于劣势,但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大公鸡,我自己会走,不用你拽,放开你的咸猪手,哦,不对,是咸鸡爪子!你这是毁本小姐清白!” 拽李翩儿下楼的手一顿,随即力道又大了几分。风隅玿扯出一丝冷笑:“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还会在意自己的清白?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你进风家的门。给我回去!” “救命啊!非礼啊,光天化日之下,有禽兽竟敢强抢良家,救命啊……”李翩儿歇斯底里地自楼上叫到了楼下大堂,成功吸引了一众来来往往的好事之徒的驻足流连。楼上雕栏处不觉间变得热闹异常,倚满了男男女女,面带戏讽地来观赏这场比歌舞还精彩的表演。一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闹得那是一个轰轰烈烈。 李翩儿平生最不在意的便是成为众矢之的,可风隅玿就不同了,他好歹也是这钱塘有头有脸的商人,在场之人自是认得他,此刻他的面子算是被李翩儿丢尽了。 风隅玿无视众人的存在,侧头怒视着李翩儿:“贱妇,不守妇道,你还有理?闭上你这张嘴!”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不守妇道了,本小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李翩儿话音刚落,怒张的嘴已招呼上了风隅玿那只青筋暴露的大手,整齐的贝齿咔擦一声穿过紧绷的血肉,留下的是两排渗出殷红的齿印还有火辣辣的痛。 风隅玿眉头紧蹙,手上的痛使他一时不妨让李翩儿钻了空子,挣脱而出,最终逃离了他的控制。 送茶水的伙计将这场热闹看得愣了神,漆盘上那一壶滚开的水已被他遗忘在脑后。李翩儿顺势拿起水壶半个转身朝着风隅玿狠狠的砸了过去。伴着哐当一声,滚烫的液体在风隅玿脚前铺洒倾泻,铁制水壶蹦跳的愉悦,迫使他条件反射的快速向后连退几步,但依旧没有快过水的速度,最终华服下摆湿了大片,热气腾腾的。 李翩儿揉着殷红的手腕,气焰不减:“烫死你这只大公鸡,叫你欺负本小姐,你活该。” 风隅玿原本阴沉的脸此刻难掩暴怒,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喷出火来,他一步一步朝李翩儿走去,心中有一种将她撕碎的念头。看客们一个个看得是嘘嘘不已,议论声一阵盖过一阵。 李翩儿见事情不妙,她很清楚以她如今这个小身板儿还挺着一个肚子,与风隅玿硬碰硬那是傻子做的事,三十六计走为上,逃命要紧。她想到这,拿起一旁方桌上的盖碗果断的向风隅玿扔了过去。 碗与盖瞬间一分为二,如缩小版的流星在空中划出两道完美虚幻的弧线,一道被他一个闪身轻松避开,另一道则重重的吻了他的额头,孕育了一片青肿。 “大官人,息怒,看在李夫人肚里孩子的份上你消消火。”细钗鼓足了勇气朝风隅玿扑了过去,抱住了他已加快脚步的腿,试图阻止他对李翩儿接下来要做的事。 风隅玿垂眸冷冷地睨一眼细钗,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凛凛的愠味。腿用力一甩,细钗那清瘦的身影顺势向后倾倒而去,一袭青丝连同柔软春衫包裹的身子尽数浸入污秽水泊之中,微寒的晚风戏谑地吹过,凉入心底。 雪白的碎瓷片稳稳的被她摁在掌心,温热的鲜血随着残片边角蜿蜒细流,浸染了似雪如玉的白,玷污了不忍亵渎的纯。一阵钻心的疼几乎模糊了她的意识,再无力起身帮李翩儿。 李翩儿拔腿向门外而去,奈何自己行动太过迟缓,未走几步,风隅玿已追了上来,暴怒的他扬手就是一巴掌挥过去。 巴掌擦过粗糙的脸颊,一个五指印鲜明而清楚临摹而出。那个看热闹看得痴傻的小二最终在这件事上得到了别人未曾得到的好处,免费吃了风隅玿一记烧饼,噎得满脸通红,哀叫一声。 李翩儿这时躲在小二身后不出,刚刚如果不是她反应及时,快速将那个垫背的小二给拽了过来,那么此刻该哀嚎的便是她了。 风隅玿气极:“悍妇,出来。” “风大官人,你行行好,停手吧。我一个端茶送水的,不知犯了何等错,夹在你们二位之间,挨这种打。”小二哭丧着一张脸盯着以他为中心你追我躲,不停转悠的两个人,只觉眼花,那一记耳光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连抽身而出都忘了。 风隅玿脚步不停,冷冷的丢给那小二一句:“不关你的事,你闪开!” “大公鸡,你除了打女人,还会做什么?我严重鄙视你,有本事你别揪着我不放,去找李小龙或是美国队长大战个三百回合,看他们不将你打个稀巴烂。你连替钢铁侠提鞋都不配,你也不用手机照照,How much you hate it!”没了那扇肉墙庇护的李翩儿围绕着椅子方桌躲闪的同时,还不忘呈口舌之快,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经过脑袋地依次砸出。 “这妇人莫不是吓傻了,说胡话了。” “谁知道呢,这样的悍妇谁敢招惹啊!” “真是古今奇闻,走吧,小心祸及自身。” “这风大官人今日出门怕是撞了邪。” 围观者的议论声未减,李翩儿却已无路可逃,被风隅玿钳住了藕臂,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气血翻滚,怒气噌的一下席卷而来,她对着风隅玿便是一阵疯狂的乱打,完全与得了失心疯没什么两样:“臭公鸡,我与你拼了!” 风隅玿拧眉,一片手刀向李翩儿后脑勺砍去,瞬间消停了。 李翩儿被送回府时,太阳已经下了山,暮色还未来临。 风遥玦在得知李翩儿偷偷出附后,派家丁疯找了好几个时辰,不见任何消息,在风府大门口记得焦头烂额,走来走去。 “大哥,翩儿这是怎么了?”风遥玦抬眼就见不远处昏厥的李翩儿正被几个家丁抬着朝着而来,走在前面的风隅玿脸色黑得如十年不洗一次的锅底。这让风遥玦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风隅玿对着李翩儿的身影冷哼一声:“这悍妇太过跋扈,今天颜面都叫她丢尽了!你们两个干什么吃的?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从今天起,给我看仔细了,如再有下次,你们两个也别想再在风家待了!” 两个看门的被训斥得冤枉,明明什么都未做,却白白挨了一顿骂,而这全要拜李翩儿所赐。 “大哥,先去换身衣服,其他的事以后再说。”风遥玦将风隅玿那一身的狼狈打量了一番,他无需多问,就已知晓这定与李翩儿脱不了干系。 弯月东升,夜里透着丝丝的凉,李翩儿坐在廊下,心中不知将风隅玿骂了几百个回合。 “李夫人,外面凉,小心染上风寒,还是进屋吧。”细钗那缠着白布的手顺势扶住了李翩儿的胳膊。 李翩儿气鼓鼓的瞧一眼细钗:“大公鸡就是一只铁公鸡,只不过就是花了他几个小钱,他就这样对待我俩,待本小姐想个法子,好好为你手上的伤还有我的脸出出恶气,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 “李夫人,求求你不要再闹了,安心的在府里养胎多好。而且今天大官人已经格外开恩了,我们应该感谢他。”细钗实在想不通,这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却偏要去无事生非,最后弄得两身伤才肯罢休。 李翩儿未将细钗的话听进去,她只觉得细钗被压迫久了,脑袋傻了。她一跺脚,自语道:“大公鸡,你等着,我要你好看。” 闺房行赌 李翩儿偷跑出去,遭罪的却是那一帮婆子丫鬟,被风隅玿罚了三个月的月钱不说,还被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遭。经过这一次的教训,她们将李翩儿看得是越发紧,去如厕都会有四个丫鬟阴魂不散地跟着。 日上三竿,李翩儿懒洋洋的抬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狠狠的瞪向垂在自己面前清秀的脸,语气中全是暴躁中的火气:“扰人清梦,滚,我还未睡醒呢!给你说了多少次,本小姐最讨厌打扰我睡觉的人了,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细钗瞅着一把将被子捂住脑袋的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顿了良久,不见动静,也听不见呼吸,缓缓开口道:“李夫人,时辰不早了,你看你早膳都还未吃,这快要到午时了,午饭可不能不吃了。” 细钗知道李翩儿这次并没有睡着,只是窝着气。她对李翩儿的作息时间很是无奈,晚上折腾大半夜不睡觉,早上死活叫不醒。 “烦死了,睡个觉都睡不安生,还让不让人活了!”李翩儿狂躁的手脚并用将身上的被子向一旁一撂,柔软的罗衾一个翻滚跌落了床沿,覆盖了细钗的小脚。 “李夫人,你这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可不行,不吃早膳是会饿坏身子的。算奴婢求你了,晚上早些睡。”细钗盯着一脸气鼓鼓的李翩儿,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被褥。 李翩儿嘟着嘴怒嗔道:“这是本小姐的生活习惯,你管得着吗?我自我感觉良好,想当初我在网咖泡整夜都没事呢。”她不会告诉细钗在网吧过一整夜的后果便是第二天在教室睡成猪。 细钗抛一个白眼,这是哪门子的习惯,真是异于常人。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们的世界你不懂,那种逍遥快活的日子你只有自己感受一把,才体会得到。来,扶我一吧。”李翩儿一脸向往的模样说着将手递给了细钗。 每天被几个人伺候来伺候去的,连个梳洗穿衣都不必再亲自亲为,这一点李翩儿倒是觉得不错。 起床时的怒火随着那一盆洗漱水被端了出去,她接着刚刚那个话题对着细钗说了起来:“金钗啊!你跟着我混,算是选对人了,我给你说,我连警察都打过。如果你与我一起回了现代,我肯定带你去闯江湖,我还要带你去飙车,带你去打《绝地求生》,以及教你玩《王者荣耀》,我觉得你适合妲己这个角色,妖娆妩媚。哎呀,总之,我会让你玩得爽!” 细钗对李翩儿的侃侃而谈是一句都未听懂,她听不懂李翩儿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不慎在意,专心致志的盛了一碗鸡汤送到李翩儿面前,笑道:“只要李夫人不生气了,怎样都行,先喝鸡汤。还有这马车可不能擅自去碰,牲畜最是不安全。” “马车?你在逗我吧?好吧,你们本就是一个老古董了,自然是不会懂得我向你说的这些。你压根就不会知道电影里的唐老大开着莱肯超跑高空穿越三栋大厦时的场面是有多炫酷。”李翩儿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连语气都变弱了,弱得最后几个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就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很想回家,想她的那帮混混朋友以及爸妈,还有一切的一切。 细钗望着刚刚还一脸兴奋,不过一瞬间就变得如一棵孤独的小草经历了一番狂风暴雨一般的李翩儿,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李夫人说什么,奴婢就听什么。鸡汤快凉了,还是快喝吧。” 喝完鸡汤的李翩儿扬长脖子向窗外望去,外面依旧是阳光明媚,一束束洒满了翠绿的柳树冠,在地上印出一串串的影,闲适静谧。 李翩儿转过头一拍大腿:“哎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臭大公鸡,竟不让我上街,无聊透顶了,我的手机……” “李夫人如果觉得无聊,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你看外面微风徐徐的。”细钗面对烦躁的李翩儿,只能尽力开解。 “天天在这个小地方转悠,你不觉得腻烦,我还觉得腻烦,不去。对呀,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出去买的骰子呢?你扔哪去了,快去找出来,再去将外屋那一群尾巴叫进来。”李翩儿灵光一现,脸上的阴霾瞬间被窗口涌进的柔风吹散了。 细钗明显一愣,蹙眉道:“啊?你不会是要赌博吧?万万不可。” 李翩儿气定神闲的倚在那晃大腿,目光轻轻瞥过细钗:“有什么不可的,不就是一只大公鸡吗?我还怕他不成,大不了再打一架,如果不是这个肚子,我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李夫人,你还是想点别的事做,不如我再陪你翻绳,怎么样?”昨晚细钗便是陪她翻绳翻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李翩儿见细钗不动,又是一番威逼利诱:“你不许她们陪我玩儿,那我就出去闹,看到时候孩子出了问题算谁的。放心,那只大公鸡现在估计在店铺,不会知道的。” 细钗禁不住李翩儿的软磨硬泡,叹息道:“好吧。”她想她当初就应阻止李翩儿买骰子的,这平白无故就给自己挖下了一个坑。 “记得让她们多准备些铜板,小心不够输的。”李翩儿望着细钗出去的背影嚷道。 一盏茶的功夫后,小小的屋子热闹起来,七八个人围坐一桌,骰子小巧的身姿在碗中旋得已退去了实影,清脆的撞击声在屋内回荡,混在喊叫声中节奏依然鲜明。 “我这次押大。” “大,大,大。” “小。” “大” “小!” “耶,是大,我又赢了,给钱吧。”李翩儿笑嘻嘻的将桌上的铜钱分文不剩的收入了自己腰包,玩儿的是兴致勃勃。 这场不公平的赌博是有人欢喜有人悲,几个婆子看自己腰包的铜板正一个一个的跳进了别人的口袋,眼角抽搐,这比割了她们半两肉还难受,要知道她们一个月的月钱也就那么不到一两银子,经不起这样输。 “我押小!” “我也押小。” …… 阳光下风遥玦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偶尔掩嘴轻咳几声,步履缓缓朝李翩儿的住处而去。微风迎面拂过,缭乱了他肩上一瀑黑发,衣袂飘摇。然而还未进屋,就被里面动静一惊。 “大……”一只修长白皙的玉手在李翩儿毫无察觉的顷刻间覆盖了白瓷碗口,骰子哗啦哗啦的妙音戛然而止。李翩儿的“大”字凝结在了唇齿之间,化作十月的秋霜咽进了肚子,凉了一路。 婆子丫鬟当场石化,看着风遥玦就如见着鬼似的,半晌回过神麻溜溜地跪一地:“二官人,奴婢们知错。” 三颗白底黑点的骰子安静的躺在风遥玦手心,他未理会地上那一堆人,而是饶有兴味的问道:“这骰子是何处得来的?” 还好不是大公鸡,才不怕呢!不对,就算是大公鸡也不怕!坐在交椅上的李翩儿仰头懒懒的瞧一眼风遥玦,唇角狡黠一弯:“这个嘛,当然是相公你送的了。” “我送的?何时?”风遥玦顶着一头雾水笑问道。他虽然身子差,可记忆却不差,他可记得他不曾送过李翩儿东西,一次都没有。 “你不记得了?这个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的,但前提是将骰子还给我,OK?”李翩儿现在是赢了钱,心情好,对风遥玦说起话来忘了带刺。 风遥玦手一握,骰子被他牢牢地隐入手心:“先说。” “你几天前不是给了我一吊钱吗?这个骰子就是用那吊钱买的,以此类推,这个骰子不就是你送的吗?”李翩儿的鬼话听得跪在地上的细钗是一愣一愣。 风遥玦依旧是原有的温润模样,不喜不怒:“强词夺理,这与我毫无关系,府内不可行赌,这个不能给你。你们都起来吧,这次饶了你们。” “送出去的东西,收回去总是不大好的,你说对吧?再说,你就当这是给你孩子的见面礼,不就完了。”李翩儿清楚,对付风遥玦这种病秧子可不敢用暴力,万一伤着哪了,她还得对他负责,不发算。况且这样一个病态中的温润美男杵在自己面前,动粗就太说不过去了,顶多将他骂一顿。 风遥玦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语气温润平淡:“看来蛇一吓,反倒将你吓得巧舌如簧了,倒是不似以前的翩儿了。见面礼?我还不想生出一个赌徒来。” “所以啰,不管怎么说,你就是不给了?”李翩儿撑着桌沿站起,灼灼的眼神直指自己面前的男子。 风遥玦点头:“对。” “混蛋,上次向你要点钱花,结果给那么一点,害我又被大公鸡打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又来拿我的骰子,你当我好欺负啊?”李翩儿想起上次的事就生气,以为一吊钱有很多,结果被他与细钗合起伙来骗了。 风遥玦对李翩儿瞬间暴怒的性子已见怪不怪,他此刻的平静与李翩儿的狂躁形成强烈反差:“不给你,是为你好,你如今只管安心养胎便是。那天你在酒肆闹得那一出,毁了大哥一桩生意,如今如果再被他看见这东西,后果你清楚。” 没收骰子 “哼,那日是他先动手的,如果他不强行拽我,我也许就勉强回来了。咸鸡爪子活该被咬,没烫着他脱层毛太可惜了。人面兽心,错,是鸡面兽心!你打不过他,怕他。我可不怕,只怪肚子太累赘,不然我要他好看。”李翩儿双手环胸,抛给风遥玦一个傲娇的小眼神。 风遥玦忽视她那一脸的嘚瑟,自顾自地坐下:“你在府里除了行赌,其他做何事都可以。还有,你马上就要临盆了,切不可再胡乱折腾自己,不然最后吃苦的是你自己。” “不就生个孩子吗?还不就跟母鸡下个蛋一样容易,不然我妈为什么要生我,如果真那么痛苦。宝钗说了,只要不不动了胎气导致早产就OK了,其余的都是毛毛雨了。”李翩儿说得轻松。 下人们一个个瞪大了眼,她们很难想象李翩儿会做如此的比喻,细钗在一旁扯了扯李翩儿的袖子,小声提醒道:“李夫人啊,这女人生孩子怎么能与母鸡下蛋一样呢?不可瞎比喻,是要遭别人笑话的。”细钗可不敢告诉她生孩时的艰辛,以免吓着她。 “谁敢笑话我。废话少说,骰子还我。”李翩儿说着便要扑过去抢,幸亏被那一群下人及时拦住,否则以风遥玦,真不是她的对手。 “切勿激动,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风遥玦携着骰子起身而去,不敢再待在这激她。 “天煞的,你还让不让人活了,把骰子给我留下,你再也别出现在本小姐面前了。”李翩儿冲着风遥玦离去的背影直发狂,两个丫鬟按都按不住。 李翩儿这好不容易被骰子激发起的兴致,就这样毁在了激不起任何波浪的风遥玦手里。她甚至都怀疑风遥玦是不是病过头了,整日里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温润如玉,仿佛永远都不会愤怒,不会有情绪。她心中虽有不甘,但一阵叫骂之后也就算了。 一个午后的时间就这样倚在床头恹恹地过去了,可苦了那一群伺候她的下人,又是端茶递水的,又是捧糕点盘的,还要负责为她讲笑话说故事,忙得是不可开交,偶尔还得遭受她毒舌的攻击。 令人垂涎的各种菜香交织而融,随了空气弥漫了整个轻纱帘幕漫笼的卧房。 李翩儿坐在桌前手里悠闲的撕扯着一只汤汁醇厚金黄发亮的鸡腿,嚼着肉丝的嘴里还不停得向细钗分享自己对这两兄弟的评价:“你们那个二官人啊,说好听了就是性子温文尔雅,说难听了那就是一潭死水,别人骂他祖宗都不会发怒的那种。而那只大公鸡就直接就是鸡血打得太多了,时刻找人拼命的那种,我严重怀疑他上辈子是吃**,被**撑死的。” 这还不到五月,真正的大热天羞怯得还未露面,然而身为孕妇的李翩儿却是额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细钗为她扇扇的动作未停,应道:“李夫人是误会大官人了,两位官人一向宅心仁厚,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 李翩儿当真是过上了太上皇一般的尊贵生活,吃个晚饭四个丫鬟在一旁伺候,手里的鸡腿还未啃完,这边丫鬟已经将一块挑好鱼刺的糖醋鱼放入了她的碗中。 制扑克牌 太阳带着万丈霞光在青山后沉没了一半的身影,廊外的鲜花绿植宛若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衣,夺目异常。饱饭后的李翩儿倚着身子坐在廊下,静静地瞅着夕阳余晖在房门口铺洒了一地,照得屋内亮堂迷蒙。 看着这样的景,落寞在不知不觉间已向她全身席卷而来,逐渐化作一张薄薄的绫罗包裹了她渴望自由的心。“唉!”不停的唉声叹气,宣示的是她对这里感到的无聊透顶。 “李夫人,不要总是多愁善感,唉声叹气的,小心积郁成疾。奴婢就不明白了,府里好吃好玩儿的,二官人对你又温柔体贴,不知道李夫人还为何事烦恼?”细钗如今是搞不懂李翩儿面对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有什么好幽怨的,要知道这是很多人都求不来的富贵生活。 李翩儿拍掉细钗扶在自己藕臂上的手,缓慢的侧了侧身,抬眸轻轻瞟了细钗一眼:“你被关惯了,你懂什么,这些东西我从来不缺,况且它能与自由相比吗?这里什么玩儿的东西都没有,我如今是孑然一身,别人都是人穿,还能带上手机什么的。而我为什么这么苦逼啊,来个魂穿,什么都没带,我的手机,我的游戏……哎!” “李夫人不要难过了,我相信你的记忆一定能够恢复的。”细钗完全没有与李翩儿在一个频道,依旧认为李翩儿失忆太过严重,胡言乱语。 “你才失忆了呢!”李翩儿嗔她一眼,偏了偏脑袋接着自顾自的说道,“我怎么感觉我比参加《变形记》的人还惨呢?他们一言不合还能打一架,或者是逃跑,实在不行了,忍耐一个月也就回家了。你再看看我,拖着这样一个肚子,找谁打架去?逃又逃不了,逃出去也回不了我的现代,可能还会被饿死。哎,当年的辉煌人生啊,全被这该死的穿越毁了。要知道当年的我,变形记剧组都不敢同意我参加的。” 细钗此时的脑袋有些晕乎,听李翩儿说了这么多,只提取出了“打架”两个字,连忙朝李翩儿摆手:“打架可万万不能的,是要吃官司的,而且这可是野蛮人干的傻事呢。” 金阳这会儿彻底消失了它的踪影,连一丝光辉都不剩。李翩儿懒得看细钗一眼,高傲的朝着廊外一仰头,恰好对上那一轮躺在亮蓝天空的虚影弯月,一旁的丝丝薄云悠闲游走,好似在执着追逐风的脚步。 “诶?对呀,我怎么就这样听话呢?他不让我赌,我偏要赌,不就是拿走了骰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银钗,去多准备一些硬纸来,还有笔墨,本小姐让你见识一下扑克牌,教你玩儿‘梭哈’,下一个澳门赌神就是你了。”李翩儿感到突然眼前一亮,好玩儿的又来了。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梭哈”怎么玩,竟夸下海口要教细钗玩,知道的人非得笑掉大牙。 细钗不解,犹豫地盯着李翩儿,动了动唇角:“李夫人,不可再赌了,今日幸亏是二官人。而且你要纸有何用?又不读书写字的。” 逐渐暗沉的暮色里晚风徐徐,透着丝丝凉意,萧疏的气息萦绕于李翩儿,这使她再次烦躁起来,对细钗没了仅有的那一丝丝耐心,睨她一眼:“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样多的废话。” 细钗拗不过她,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来。由于以前的李翩儿从不读书识字,是个典型以夫为本的女子,大字不识一个,因此需要的纸还需去别处寻来。 细钗将李翩儿安置妥当就走了,剩下几个婆子在外屋闲坐,磨嘴皮子。这谁让李翩儿看着那几个婆子就烦,将她们统统撵去了外屋。 天色越来越暗,细钗临走时并未点灯,此时屋子暗沉得五指都已模糊,朦胧中的李翩儿内心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孤独、落寞、恐惧。 为了伪装自己而故意生出的满身刺,在这时完全钝化的不成样子,仿佛再也嚣张不起来,心中的堡垒好像轰的一声倒塌了,最深处的娇弱见到了光明。 她抬了抬手,冰凉的玉指触碰到眼角的瞬间,心微微一颤,眼角竟是这般湿漉漉的。“钟恋恋,你就这点出息,这有什么好哭的!”她恨自己的没用,骂自己的软弱。 她忘了自己是何时爱上了那种放纵招摇的生活,以及肆意挥霍青春、金钱的快感,也许只有用那样的方式才可填补她内心的空虚,因此她舍不得放弃。她做梦都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她害怕她逍遥美好的人生就这样毁在了这个令她厌恶的鬼朝代。 漆黑的房间渐渐有了光亮,烛台上,一盏盏蜡烛在细钗的手里有了光辉,照得整个屋子染上了一层金晕,温暖又柔和。 “李夫人,你怎么哭了?都怪她们不好,只顾着在外屋说闲话,都不知道掌灯。”细钗熄灭火折子转过身,就见半倚在绣床上的李翩儿面颊挂着未干的泪,眸中无光,痴痴的望着前方。 李翩儿抬起袖子就在脸颊上抹了两把,抽了抽鼻子,否认的干脆:“谁哭了?我可不是爱哭鬼,没有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反射性流泪吗?受外界刺激导致的,就应该拿个洋葱给你闻闻,看你不泪流满面才怪。” “奴婢明白了,你要的笔墨纸砚,我已经拿来了。”细钗说不过她,干脆岔开话题,指了指桌子上几大张硬纸。 “去,将外面那一群闲得慌的人给我叫进来,她们有事做了。”李翩儿心头的雾霾被暖暖的烛火消散了,平日里那凌人的气焰又涨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那七八个人便挤进了屋子,望着李翩儿的眼神带着胆怯,因为她们不知道李翩儿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来对付她们,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翩儿就这样似笑非笑的望着一众人等,也不说话,周围静的出奇。最终,一个年老的婆子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讪讪的问道:“李夫人,不知有何事需要我们做的?” “瞧把你们吓得,没出息!我又不是西方吸血鬼,不喝你们的血。你们将桌上的纸给我裁成五十四个长方形纸片。”李翩儿用鄙夷的眼神指了指桌面。 通宵玩牌 半个时辰后,当众人看着李翩儿手里拿着那一沓制作简易的扑克牌时,明显都是那一脸困惑的表情。 此刻的李翩儿心中有了一种成就感,不曾想,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亲手制作出一副扑克来,心情兴奋异常。她偏着头朝众人晃了晃自己的劳动成果,灵动的眸子一转:“看见这个了吗?今晚本小姐让你们开心个够。” “李夫人,这个有何用?”细钗眨巴了几下眼睛,忍不住问道。 李翩儿自动忽视了这个问题,向几个婆子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多准备些吃的来,今晚我们来玩通宵。” 案上的烛火被从窗缝钻进的丝丝凉风挑逗地跳动轻舞,映得房内忽闪忽闪。那几个丫鬟对于扑克压根就未听说过,更别说是认识其中的数字符号了,这迫使李翩儿费了好一番功夫教她们认识这些对于她们而言感到怪异的字迹。 “好,既然现在都认识了。我思来想去,还是玩斗地主算了,你们太笨了,我怕玩梭哈你们输不起。”明明自己不会,还得装会,这便是李翩儿的行事作风。 当几个婆子携着食物再次挑帘而入时,映入那几双苍老眼眸中的便是李翩儿斜倚在交椅上,背后是细钗特意为她准备的靠垫,嘴里哼着她们听不懂的小曲,轻飘飘的视线惬意的落在手里的扇形扑克上,很享受的样子。 “三带一。” “我炸!” “飞机。” “李夫人,我们要不起。” “王炸!又赢了!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笨啊,手上有**都不出。给钱吧。”李翩儿激动得脸颊绯红,才玩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就已将那几个倒霉丫鬟的钱捞了不少。 “细钗,我要吃那个杏仁酥。”手握扑克的李翩儿用眼神指了指远处的白瓷盘,不停指挥着细钗干东干西。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溜去大半,梆夫那响亮的梆子声这已经是第三次响起。烛台上一滩粉红烛泪绕着半截烛身越积越多,在焰火下闪闪亮亮,尽显它们的无奈与哀伤。 坐在李翩儿身旁的细钗揉了揉酸涩迷离的眼,起身推窗,顿时一阵温凉的风涌进,吹起了她的衣角碎发,昏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她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繁星璀璨的天空已看不见弯月的踪迹,那纤细的身影这会儿已隐在了屋脊的另一边,时间将引诱它落山。 细钗轻叹一声,转身幽幽地望了一眼,沉浸在柔暖烛光中的那几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兴致高涨的她们完全沉迷在了新鲜事物带来的喜悦中,已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细钗咬咬唇,关窗回到李翩儿身边,晃了晃李翩儿纤细的胳膊,劝得委婉:“李夫人,你看,时间也不早了,你也累了吧,保重身子。” 李翩儿侧头盯她一眼:“去,别坏我的雅兴。对六我吃了,对十。” 细钗无语,转身去拿了件披风,细致的为李翩儿披上。 “对了,你闲来无事,正好。给我八卦八卦你家二官人呗。”李翩儿摇头晃脑一番。 细钗疑惑不解,秀眉微蹙:“二官人?” “哎呀!就是给我讲讲,他娶了几房姨太太,就是夫人。我来这里过了十几天了,倒是没见着他的其他女人,难道说还有金屋藏娇?你说,这人,自己明明就是一个病秧子,有了正妻,没事还去纳妾,他消受得了吗?这明显是浪费资源,中国那么多的光棍就是他造成的!”李翩儿手上出着牌,嘴上喋喋不休。她的话逗得几个丫鬟牌都不出了,掩嘴偷笑。 细钗正了正脸色,强忍着窘迫:“李夫人,你还真是冤枉二官人了,你放心,他不会背着你金屋藏娇的,我们的二官人尚未娶正妻呢,妾室也就你一人。” 李翩儿不但没有惊喜,眼里反倒闪过一丝失望,这丝失望来自于她异于常人的逻辑思维:“这样啊,哎,无聊。我还想着会会他其他的女人,学学电视剧里面的那种宫斗,是宅斗,或是身临其境的看一场坐山观虎斗,怨妇互撕应该很精彩呢。在这寂寞的古代,逗一逗、气一气她们,这样的生活才有趣。”她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细钗对李翩儿的想法感到佩服:“李夫人,没搞错吧。哪个女人不希望可以独占自己的夫君,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就拿大官人来说,他那些夫人表面上看没什么,实际上却是暗藏杀机,互看不对眼的那种。” “顺子。你别说,大公鸡的女人,我也未见着呢,哪天带我去会会,嫁给大公鸡,怕是倒了十六辈子的霉了,哈哈。三个还是四个?”李翩儿笑得肆无忌惮,魔性的笑声从窗棂飘出,打破了这寂寞幽深的夜,吵醒了浅淡的月光下沉睡的花草。 待李翩儿的笑声笑了,细钗才说道:“大官人的七个夫人在开封本宅。” “七个?厉害啊,见一个爱一个吗?这哪是大公鸡,分明就是大猪蹄子,只是怎么在开封? ”李翩儿吃了一惊,这些八卦可谓是听得她津津有味。 细钗伸手为李翩儿拢了拢滑落的披风,说道:“风家本就是在开封的,只是有一半的生意在钱塘,这次大官人来钱塘,顺便带着二官人来养病。你作为二官人新纳的夫人,自然也就一起来了,不过可算没有白来,这不,刚来这三个月,大夫就诊断出你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一说到这个,李翩儿就来气,咬牙切齿的说:“切,他怎么下得去手的,一个未成年少女,他也忍心,真是禽兽。” “李夫人,连对吃不吃?”丫鬟问得有些胆怯。 李翩儿抬眼瞟了一眼桌面,顺手抽出几张牌来:“当然吃了。” 时间在一阵闲谈中又过去了大半,远方隐约传来了几声缥缈的鸡鸣,钻入李翩儿耳朵里,情不自禁又笑了起来:“大公鸡打鸣儿了,真好笑。你们说他累不累啊,白日里要去管店铺,晚上还要当闹钟,到了时间就打鸣,真是尽职尽责。” 通宵玩牌(二) “李夫人,明日再玩儿吧,该休息了,天都快亮了。”细钗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哪有这样熬夜的,又不是街上那些流连夜市的三教九流,整夜在街上瞎晃悠,而不睡觉。 李翩儿收住笑,指了指那几个被她逗得唇角弯弯的丫鬟,对细钗说道:“你看,她们都笑了,你不笑?时间还早呢,本小姐刚输了一百个铜板,先赢回来再说。” 一声声的鸡鸣最终唤来了鱼肚白的天空。李翩儿打折哈欠伸了一个懒腰,在细钗的搀扶下上了床,这一夜的斗地主总算是结束了。几个丫鬟困得哈欠连连,大脑昏沉,走起路就与醉鬼那般踉踉跄跄。 扒在床沿的细钗见李翩儿渐渐的呼吸均匀绵长,确定她已沉沉睡去,才起身离去。这一夜,她虽并未参与到纸牌游戏当中去,却也陪着李翩儿坐了一整夜,疲劳席卷了她全身,两眼仿佛蒙了一片蛟绡般迷蒙。 到了这个时辰,拜李翩儿所赐,留给她睡觉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时辰,摊上这样的主子实属无奈。 用过午饭后的风遥玦与平日相同,看半个时辰的书后便去关心关心李翩儿。 “二官人,你稍等片刻,李夫人还未起呢。”头脑发晕的细钗见到一脚踏进屋子的风遥玦,迟钝片刻后迎了上去,面露难色的说出了李翩儿还未起床的事实。 风遥玦由于担忧神色凝重了几分:“翩儿可是生病了?” 细钗摇了摇晕乎的脑袋,强行将遨游太虚的魂给拽了回来:“二官人别担心,李夫人没事,只是昨夜休息的有些晚。” “休息得晚?做什么去了?我去看看。”风遥玦绕过呆愣在门口的细钗,径直朝里屋而去。挑起帘幕,屋内寂静无声,整洁有序,桌上的纸牌已被细心的丫鬟收进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休床上的李翩儿睡得香甜,一张睡颜恬淡平和。 细钗见风遥玦已经进去了,赶紧转身跟了上去,结果没收住脚,脑门撞上了驻足的风遥玦后背,失神的瞬间膝盖已挨了地:“奴婢该死,请二官人责罚。” 风遥玦那淡淡的视线很快从那张睡颜上移了开去,转身在桌前坐下后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细钗,说道:“起来吧,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身体有恙?” “没事,奴婢没事。”细钗心里直打鼓,说话变得急促起来,可不能被风遥玦看出端倪。 细钗正愁不知如何解释时,另一个丫鬟端着茶水进了屋:“二官人请用茶。”话音未落,素指一松,绘有云纹的茶盏随着一声脆响,滚烫的茶水四溅,光滑的木质地面无端多了一堆杯盏残骸。 那丫鬟见风遥玦的衣袂在溅起的茶水中绽开了湿润的纹,惊得本就无力的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无意冒犯二官人,求二官人开恩啊。” 一夜未睡的丫鬟整个大脑如同被人灌入了一团浆糊,恍恍惚惚。刚刚她明明看见茶盏已稳稳的贴近桌面,不曾想,一松手,茶盏就落在地上碎了,发生了这样低级的错误,她想不惊慌都难。 风遥玦未动怒,依旧一副温润模样,只是明眸深邃了几分,带着探究深深地打量了几眼这两个平日里做事心细如针的丫头,心中甚是疑惑。 “你们今日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起来吧。”从他踏进这屋子,就没见着一个正常些的人,想到进门时一眼扫去,站在角落的丫鬟一个个神情木讷呆滞,就如丢了魂似的。两者联系起来,不禁使他更加的好奇,这样的事以前从未有过,昨夜不知经历了些什么。 丫鬟战战兢兢的站起,吞吞吐吐了半晌:“估计是昨夜奴婢绣花绣得晚了些,奴婢再也不敢了。” “刺绣?莫不是你们都在刺绣,我倒想要要看看你们花那么大的力气准备绣个何等物件来。”风遥玦显然是对这个说辞半信半疑,但又想不出其他理由来。 精神不振 “刺绣?莫不是你们都在刺绣,我倒想要要看看你们花那么大的力气准备绣个何等物件来。”风遥玦显然是对这个说辞半信半疑,但又想不出其他理由来。 丫鬟抬眸,对上风遥玦那双将信将疑的眼,心中一颤,强作镇定地再次强调道:“刺绣,是刺绣,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骗二官人。” “好吵啊,还让不让本小姐睡觉了,都给我滚出去!”半梦半醒的李翩儿烦躁的将身上轻薄柔软的被褥一脚给踢下了床,一通怒吼。 在场的三个人被她吼得一愣,细钗偷偷瞄了一眼起身向床前走去的风遥玦,见他仍是一脸的平静,顿时舒了一口气,抢先一步赶至床前捡起了地上的被褥,试探性的拍了拍李翩儿的肩:“李夫人,二官人来看你了,该起床了。” “管他是谁,滚,本小姐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我要睡觉!”说着将被子向上一提,整个人窝进了被子中,活像一只大水饺。 细钗撑着疲惫的身子,无奈地向风遥玦摊了摊手:“二官人,不如你先回去吧。这还不知道要睡到何时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风遥玦,收拾完地上的水渍残片,几个丫鬟再也撑不住了,细钗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外屋的丫鬟婆子随意坐在羊毛地毯上打起了盹,一个个脑袋就如柳枝点水般上下曳荡,恰似烈日炎炎中垂钓的老头在树荫下枯燥地梦肥鱼。 就那么一夜已经够她们受的了,结果李翩儿乐此不疲,整整折腾了她们四个夜晚,第二夜的理由说什么她输了三百个铜板,如若不将它赢回来,心里就不舒服,不舒服了就得闹腾她们一众人。没办法的事,只有答应了。 而第三夜的理由直接是逻辑不通,说自己赢了她们一两纹银,那些银子都是她们的辛苦钱,赢得她心中难安,总觉得过意不去,希望她们能够赢回去,减少她的负罪感。 丫鬟们精神不振得翻个白眼,默默腹诽李翩儿如果真的那么愧疚,何不直接还了她们铜板就是。她们表面上百般推辞,一两银子而已,算是孝敬李翩儿了。可李翩儿坚决不肯,钱放在她那不踏实,晚上觉都睡不安稳。睡不安稳觉,那么倒霉的还是她们那些做丫鬟的。 第四夜的理由就更是离谱,如果不陪她玩儿,她便会半夜梦游,那么肚子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她不管,倒霉的依旧是那帮下人。就这样,连续的熬夜最终的结果便是那一个个人弄得精神涣散,每日顶着两个熊猫眼。 当风遥玦第五日午后踏入李翩儿的屋子时,李翩儿依旧如前几日那般,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然而那些下人却没有李翩儿那么好命,可以在白昼里舒舒服服的会周公,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连屋外已下了两日的雨都不知道。 白日里等待那些下人的还有各种活计,收拾屋子那是最基本的。李翩儿临产在即,每次还需四个丫鬟轮流在里屋守候,生怕出一点意外,因此她们更本就没有时间去睡大觉。 “你们一个个这到底是怎么了?身子有恙就去看大夫。”风遥玦看着她们脸色一日比一日差,一日比一日苍白,终于忍不住再次发问。 精神不振(二) “二官人,奴婢们没事,您放心。”细钗摇摇头,那张脸比病态中的风遥玦还苍白,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就好似灵魂已与肉体分离,步子虚浮的不成样子,就如同漫步在云端。 风遥玦已经有五日未见过清醒的李翩儿了,前几天叫了她两次,大发脾气,压根不给风遥玦好脸色看,而风遥玦考虑到她如今这个样子,最忌讳的便是动怒,索性由着她的性子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那我先走了,有任何事马上通知我。”风遥玦在床前驻足片刻,眼中绘满了担忧与困惑,凝视着那个大水饺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转身离去了。 夜幕下,雨敲窗棂的稀碎声伴着棋子落盘的轻扣声打破了盏盏烛火中的寂静。初见轩内,兄弟二人对坐一榻,隔在二人中间的是一盘黑白交错的棋局。烛火跳动,微黄忽闪的光芒照得风遥玦那苍白的俊脸有了些许暖意,却难掩那暖意中的担忧。 他手执棋子,视线的归处却是墙上那副他视之为生命的画。画中那手握锦帕的女子清丽脱俗,面含浅笑。精致的五官虽没有倾国的妖娆,却有着让人不忍触碰的纯洁无瑕,宛如雪山之巅开得最绚丽的那朵雪莲,不忍亵渎,更不敢玷污。好像只要稍稍触一触那女子的衣角,就犯了天大的罪过。 那陌生的女子显然不是李翩儿,只因李翩儿自始至终都无法走进他的心间,他心中的位置已被那个女子填满,这么久以来从未容下过他人。当初纳李翩儿为妾,纯属因那片孝心,不想眼看着风家断了香火。而后来对李翩儿的好则完全是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况且他一直以来,不管对谁,都是那种温润如玉,尔雅有礼,透着一种关心与暖意。 李翩儿在那日来向风遥玦要钱时就已见过这幅画,她倒未曾在意自己无端生出的这个情敌,只是觉得画中之人不一般,并且是她不认识的,或许还是她家相公的老相好,她确实在心中猜对了,不过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在意的一直都是自己如何才能玩儿的更好,情爱对于她来说只是累赘而已。 “啪”,轻脆的落子音在风隅玿指间回响,那枚白如凝脂的剔透棋子自他的手中果断地在棋盘上压下了一个星位。他一抬头,正对上风遥玦那双失神的眸,不必循着这两道空虚的视线而去,风隅玿就已知晓他这个弟弟关注的是什么。 “遥玦,都过去那么久了,有些事该放下的就应该放下,过分的执着只会徒增烦恼。”风隅玿平静的话语盖过了屋外雨撒荷叶的细密声,同时也为这样的静默增添了一丝恰当的动态气息。 回过神的风遥玦淡淡地收回视线垂首自嘲一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自嘲自己的无自知之明。这样的自己当初非要去高攀官家女儿,所谓门不当户不对,北宋商家的地位再怎么提高,终究不如官家,同样也入不了官家人的眼,更何况风遥玦还拖着一副孱弱的身子,即使彼此再怎么心有灵犀,终究还是散了缘,逝了份。 雨夜造访 风遥玦双目微敛,目光落在身前的棋局,语气中充斥着对这几天李翩儿一屋子人异常行为的担忧:“大哥多虑了,自从一年前我答应纳翩儿为妾开始,该放下的就已放下了。我如今担心的是翩儿。” 风隅玿听到风遥玦提到李翩儿的名字,脸色一变,冰凉的眸子犀利了几分,伸向棋盒中的手一顿:“李氏?她又怎么了?又不安分了?我这几日倒是没听到关于她的事,想来是知道收敛了。” “就是因为这几日她的异常,才使我既担忧又困惑,虽没了前些日子的胡闹行为,但这几日的安静却是更加忧心。”风遥玦轻叹一声。 “有何异常?”风隅玿不知这个李翩儿又玩儿出了什么鬼把戏。 风遥玦迟疑片刻,心中考虑着要不要将这件事说与风隅玿听。又是轮流一番棋子落下,风遥玦开了口:“这几日她房中的丫鬟一个个精神不济,面色苍白如纸,这都是小事,关键是翩儿她,这连续五日来,我去看她,她皆未起,嗜睡了许多。我心有疑虑,问了那几个丫鬟一番,她们只说晚上睡得晚了些。” 毕竟如今风府大小事都是由他大哥做主,刻意隐瞒实有不妥,而且这样瞒下去,李翩儿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他将自责愧疚万分,也许说出来才是正确的。 “怎么会这样?你可问了她们夜晚都在做些么?”风隅玿冷峻的脸庞凝重的如同涂上了一层薄蜡。 小小的焰火在风遥玦抬眸间仿若钻进了他眼中,映出灿烂的光辉。他不解的说道:“丫鬟的说辞是她夜晚在刺绣,我虽不太相信,但除了这个可能,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刺绣?不知这个刺绣有何等重要,值得这样做。”风隅玿不得其解,执棋子的手顿在眼前,脑中的思索伴着雨声渐渐加深。 这件事风遥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大哥,你先回去休息,我想去看看翩儿,看看她究竟在做些什么,这件事不查证清楚,我心终有不安。 风隅玿长手一身,绸缎阔袖挡在了风遥玦面前:“外面下着雨,路滑,此处距李氏那还有一段距离,我陪你走一趟。”他虽知男女有别,一个大男人在大晚上的去弟弟小妾的住处实有不妥,但是考虑到其他诸多因素,就顾不上这些世俗规矩了。 风遥玦对此话有所犹豫,担忧李翩儿如若真的做出什么胡闹之事来,再被风隅玿撞见了,那免不了又是一场争执。可是他又深知这是风隅玿对他这个弟弟的关系,不忍拒绝了这番好意,终究点头道:“那,有劳大哥了。” 檐下一盏盏纱灯随风微曳,细密的雨丝在迷蒙的光辉中霏霏飘忽而下。这样的静谧惬逸最终还是被风遥玦一行人打破了,兄弟俩身前的两个小厮各提一盏纱灯,荧荧灯火柔柔撒落在地,倒映出略圆幽昏的影,这样的影碎在了步履匆匆的脚下。身后两个手执油纸伞的小厮紧紧相随,只因走过这段回廊,便是一片露天的鹅卵石空地,空地边缘种着大片葱葱翠竹,雨中的翠竹娇滴而坚毅。 雨夜造访(二) 此时的李翩儿不会想到在这夜深之时,风遥玦兄弟俩会突来造访。喧闹声一浪涌过一浪,屋内灿黄的烛火上下跃动,屋外细雨敲窗,这样的雨夜本是静谧美好,可用心去享受的。然而李翩儿却无端抛弃了这一份美好,无缘静静听雨,雨声早已淹没在了喧哗之中。 “细钗,你搞什么鬼,我给你使了半天眼色,叫你出单张,你偏不听,非要出什么对子,你看,输了吧!你如果出单张,我刚好一个大王,我们就赢了,真是猪一样的队友。”李翩儿恨铁不成钢,指着细钗一阵抱怨。 细钗委屈地垂垂眸,嘟嘴反驳道:“这怎么能怪我,奴婢没注意到你的眼神嘛,再说了,就算我出单张,经她的**一堵,你那张牌还是出不去的。” “李夫人,这样可不公平,你们竟合起伙来暗算我,我多亏呀!”手握那沓扑克牌的丫鬟听见李翩儿这样一说,很是不满,她还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暗算别人的人。 李翩儿脸上拂过一缕尴尬,低眸瞅着丫鬟手中那已一分为二在哗啦声中相互交叉的纸牌,手一摆,说道:“哎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叫策略,待会你也可以用的嘛,真是的,再来,再来。” 李翩儿高分贝的兴奋声穿过雨声轻而易举的就传入了还未进门的那一众人耳里,兄弟二人互看一眼,虽听不懂李翩儿话中的意思,但明显感觉她干得绝非好事。 外屋几个职夜的婆子丫鬟坐在交椅上撑手支头,歪着脖子半梦半醒,突然而至的脚步声惊得她们如遇见鬼一般猛然抬头,待看清那两张朦胧的脸时,浑噩的大脑仿佛被雷电击了,睡意四散,这才是真的遇到了鬼,一个甚至比鬼更可怕的鬼。 坐在交椅上的身子好似涂满了润滑剂,那椅子再也阻挡不了她们快速下滑的身子,直至那一双双膝盖最终落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微妙的冰凉着了魔般迅速上窜,直袭心间,那一颗颗怦怦而跳的心脏似乎一瞬间降至了零点,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冻得她们酸涩的双眼圆睁,惊恐得说话直打哆嗦:“大,大官人,二官人,这么,这么晚了,不知有何事?” “干什么去,给我站住。”风隅玿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一个个由于惊恐而从交椅上瞬间溜下地板的人,没来得及理会,目标快速锁定在了那个欲挑帘入内之人身上,他不用细想就已知晓这个丫鬟明显想要进去报信。 毋庸反驳的冷冽之声如一把利剑刺得那个丫鬟背脊一僵,直冒冷汗。她提着颤颤巍巍的双腿跪下,不敢转身,却不停的摇头:“大官人饶命,奴婢什么都没干。” 外屋的动静丝毫没有打扰到里屋人的兴致,因为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来了一个太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风隅玿立于门口脸色沉沉,一双深邃的眸子盯得地上那群人头都不敢抬,说出的话不带任何情感,无色无味无温度:“好好的跪着,谁敢出声惊动了里面,下场如何无需我多说。” 他静静地听了片刻,侧头看了看一旁脸色沉重的风遥玦:“遥玦,你自己进去看看吧,这李氏又在发什么疯。” 雨夜造访(三) 风遥玦颔首,平静地朝里屋一步一步而去,粉色轻纱帘幕在风中轻轻飘摇,衬得烛光缥缈。一个个双膝跪地之人紧盯着逐渐靠近帘幕的清瘦身影,风遥玦每走一步,她们的心仿佛就离嗓子眼更近了一分。 遮挡真相的帘幕最终还是在风遥玦手中失去了它的价值,当刺绣的谎言彻底映入眼帘时,他那握着帘幕的手顿在了空中。从未见过扑克牌的他看着桌子上一堆堆大大小小的铜板,心中已了然,这分明是在行赌。 他眉宇间流露着复杂,李翩儿的行为再次触碰了风隅玿的禁忌,这次想要帮她遮掩都难了。他有些懊恼,为何前几日夜间自己不过来看看。 早知如此,也不至于弄得如今这般为难,自己更不应该同意风隅玿使他一起跟了来。依李翩儿如今的性子,他要去劝阻让她不赌了,势必又要与他闹上一闹,这一闹,风隅玿想不知道也难。 “二,二官人,你,何时来的?”有说有笑的细钗稍一抬头,就瞥见不远处已多了一个在熟悉不过的人,满脸的笑意顷刻僵在了话中,明亮的双目因惊异而圆睁,双腿不听使唤的跌落在地。僵硬颤抖的指尖依旧我着五张还未出完的扑克牌。细钗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在这样的雨夜,这么晚了风遥玦竟会冒雨前来,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其他的丫鬟在细钗说话间就已丢下牌跪了下去,个个面色惨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翩儿不悦地蹙蹙眉,这一局眼看她这个地主就赢了,结果杀出个风遥玦来搅局,心中对他那个痛恨啊,火苗直往上窜。她靠在椅背上将手里的牌随意向桌面一扔,狠狠的瞪了一眼与她只隔着一张桌子之人:“扫兴,都这个时间了,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走远点,本小姐这不欢迎你。” 即使李翩儿对他恶言相向,从未给他好脸色看,他却依旧是不嗔不怒,只是此刻温润的脸上多了一些包含着无奈的复杂。 他随手从桌上拿起几张牌来,端详片刻,却发现并未看懂是何意思,双眼扫过地上那几个求饶的丫鬟,话音一如平日那般:“这是刺绣?府内不许赌博,你们全当做了耳旁风?竟是这般肆无忌惮,也难怪白日里精神荼蘼。看来你们的钱财积蓄丰厚,那么参与行赌的人各罚半年的月钱,刻意遮掩的罚三个月,以后如若再犯,就不是如此轻惩。” “多谢二官人开恩,多谢二官人开恩。”丫鬟们得到了风遥玦的轻饶,激动得连连磕头。 风遥玦扶着桌沿坐下,对细钗吩咐道:“将这些纸片给我收起来,从后窗户扔了,任雨淋湿。” 李翩儿一听要扔她的纸牌,浸沐在烛光中的那张脸一变,指着风遥玦说话的气焰十足:“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的,还有少管本小姐的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麻烦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别在这坏我们的好事。” 风遥玦见细钗望了望李翩儿,再望望他,却始终没有动手去收拾桌子,明显是两边为难,于是再一次发话:“细钗,我的话对你不起作用?” “奴婢不敢。”细钗底下头,着急忙慌的两手齐上。然而手还未触碰到桌面,李翩儿便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向细钗扔了过去:“你敢!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你要是那么听他的话,那你以后跟了他去,我送你做他的通房丫头,以后再也不要踏进我的屋子。” 细钗再次顿住了手,默默地听着窗外的雨声,不知该说什么,她是彻底无语了,不曾想李翩儿会这样说,偷偷看一眼风遥玦的脸色,依旧毫无波澜,显然他对李翩儿这荒唐的气话毫不在意。 这两边的命令都不可违,着实是在难为她。李翩儿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发起脾气来谁都不认。而这风遥玦算得上是她真正的主子,毕竟自己的卖身契在风家,买她的人可不是李翩儿,不听风遥玦的命令也不行,两边都开罪不起,被无辜夹在两人中间,叫她欲哭无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不如做影形人。 “夜深了,你应该早些休息。我做这些是为你好,大哥就在外面,我进来时他不知道你们是在行赌,否则,就不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了。”风遥玦将话音放低了些,避免惊动了他外面的大哥。 “你说说你,专干些卑鄙的事来,你来就算了,还带一个帮手过来,知道我如今打不过他,故意找我的不痛快,卑鄙小人!不过你打错算盘了,我才不怕那只大公鸡呢!大公鸡,我不怕你,有本事你来啊,大猪蹄子,大公鸡!……”对于风遥玦的好意,李翩儿是丝毫不领会,反倒越发来劲,指着风遥玦数落一通就算了,居然站起身就朝着外屋开骂,这完全是活生生的挑衅,没事偏要往别人枪口上撞,不吃点亏不舒服。 她这作死的叫骂声穿过飘摇的帘幕直达风隅玿的耳中,慢慢发酵为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在风隅玿的全身。 细钗趁李翩儿骂人的空档,顾不了许多,手脚麻利的将桌面收拾了一番,她清楚这些东西如果被风隅玿看见,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当细钗正要照着风遥玦的吩咐,将手里的纸牌从窗户扔出去时,李翩儿却抢先一步明白了她的意图,立即死拽住了她的玉臂,试图抢回自己的东西:“好你个细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将东西还我,不然我说道做到,送你给这个病秧子做通房丫头。” “李夫人,你就听句劝吧,切不可再任性了,您看看,你肚子又大了不少,算算日子,还有十几日便要临盆,你这样激大官人,对你没好处的。”细钗的一只手臂被李翩儿拽得无法动弹,索性将另一只手中的扑克牌递给了风遥玦。 李翩儿一把将细钗推开,冲她吼道:“你滚,胆小鬼,本小姐不要你伺候了,只不过就是一只大公鸡而已,就把你吓成了这样。” 自讨苦吃 细钗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扑向窗下的花案,“砰”的一声,案上那才摆了十多日的新瓷瓶已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的残骸肆意迸溅,落地的余音久久回荡不止。细钗抬头呆愣的望着满地的瓷片,惊得半晌回不了神,脑袋嗡嗡作响。她知道这个花瓶可不是她赔得起的,然而却是她打碎的。 李翩儿望着双脚已被清水浸湿的细钗,还有那掩盖了她一双小脚的杂乱花枝,心中一涩,她虽恼怒,可她却并没有想过去伤害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女孩,恃强凌弱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一副扑克牌而已,李翩儿没那么在乎,扔了就扔了,再做一副就好了,没什么了不起。而真正令她不满的是要受到别人的限制,要听别人的命令做事,这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这也不是她的意愿,她不觉得他们有什么资格来管她、干预限制她,这口气她是咽不下的。别人要她往东,她偏要往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也是她一贯的做法,一意孤行。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里屋的动静显得突兀得可怕,一地的婆子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抬头去瞄一眼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风隅玿。为了风家的香火,风隅玿硬是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任由李翩儿如何骂他,闹出怎样的动静。 李翩儿见细钗已扶着案沿站直了身子,转过头就将目标锁定在了风遥玦身上,不待几个丫鬟反应,她硕大的身躯已到了风遥玦面前。窗户已在风遥玦手里打开了一条一尺宽的缝,窗外惬意的雨声更加清晰明了,风遥玦看着身前的人,本欲伸出窗外的手一紧,纸牌随即变了容颜,多了一副折皱面目。 李翩儿带着凌厉的目光紧盯那已折皱的纸牌,双手以鹰爪般的速度向风遥玦袭击而去,不等风遥玦闪躲,手臂已牢牢钳制在她的手中,力道之大,完全不似一个女子,她这是铁了心要抗争到底,心中的倔强伴着怒气越腾越高。 风遥玦苍白的手紧紧而握,任凭李翩儿拽着那只手腕如何摇晃,纸牌却依旧贪恋着他手心的温暖,不愿离去,也无法离去。 李翩儿试图去掰开,然而另一只手反被风遥玦抓住,两人陷入僵局。 “将纸牌还我,本小姐本不欺负病秧子,但你别逼我出手,再不还我,连你一块打!”李翩儿话音坚厉,一双眸子仿佛即将喷出星火,就这么死死的盯着近在咫尺,与她对视的眼,那双眼平静而清凉,又带着点点忧郁无奈,宛如一湖无风拨弄的春水。 透过风遥玦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他此刻的复杂心境也许只有窗外的雨才能理解。他再一次劝到:“翩儿,不要闹了,赶紧去睡觉,除了这个,其他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 “本小姐的词典里从来没有妥胁两个字,想要我听你的,做梦!松手,将扑克还我!”李翩儿手腕一转,瞬间脱离了风遥玦的控制,揪着他的外袍对襟一番胡乱瞎扯,促使他孱弱的身躯晃晃悠悠。他脸色却依旧平静,看不出喜与怒,出手再一次抓住了那只扯着他衣襟的素手。 丫鬟们见势不妙,这样旗鼓相当的争执无论伤着两人其中的任何一个,后果都是严重的。几个人互看一眼,踩着小脚一拥而上,一时场面混乱。 “你们都给我滚开!”李翩儿将按着她胳膊的丫鬟们狠狠扫了一眼,双臂用力一甩,挣脱她们的同时,同样也挣脱了风遥玦。 突如其来的力道令风遥玦一时防不胜防,一个踉跄向后连退好几步,身形不稳,脚底的瓷片好像处在冰面那般瞬间向前滑去。 风遥玦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最终跌倒在地,烛台上燃得正盛的烛火在他的手下连打翻数支,经几度磕磕碰碰,熄了焰火,去了归处,留下缕缕淡薄青烟,消散了。折皱的纸牌逃离了掌心牢狱的束缚来了一场天女散花,洒落一地。 尖利的瓷片残骸不偏不倚正中覆压而下的手心,穿破皮肉的钻心疼痛瞬间袭遍了风遥玦全身,苍白的脸色中难掩痛楚,眉宇拧做一团。 丫鬟们盯着地上一身狼狈之人石化数秒,纷纷奔了过去:“二官人,你怎么样?” 李翩儿手反向身后,随着心咯噔一下,极力撑着案沿:“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 地上已有一小滩血液,抬起的手掌中依然嵌着那枚染得殷红的残骸,鲜红的血液顺着边缘棱角蜿蜒曲折,汇聚成滴,恰似那血做的滴漏,一滴一滴的随着时间流落异处。 “无妨。我不怪你。”风遥玦白皙的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说话有些无力。 在丫鬟的搀扶下,风遥玦还未站起身,微曳的帘幕已然挑起,露出了风隅玿那张冰冷的脸。 比起风遥玦的那只流血的手,满屋的狼藉直接被风隅玿忽略,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遥玦,你的手……” 他本不想进去,然而丫鬟们惊慌的叫嚷声却变相告诉他风遥玦出了事。护弟心切的他再也坐不住,必须要进去看个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翩儿如何骂他,他都可以忍,可他就是不允许有人去伤害他的弟弟。 将风遥玦扶起后,风隅玿带着满身的戾气,一步一步踱至李翩儿身前,充满怒火的眼在这一刻终于爆发而出。李翩儿的冰肌玉脖成为了风隅玿手中泄愤之物,只是投鼠忌器的他依旧有所顾忌,极力克制着那只想要将李翩儿颈脖捏碎的手。 “悍妇,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这又弄得是哪一出?地上那些碎纸都是做什么的?”满腔的愤怒加上冰凉刺骨的语气,听得一旁的丫鬟不寒而栗,无人敢去劝阻,默默地跪地垂头。 风遥玦听着窗外密密麻麻的雨声心中不仅没有一瞬的平静,反而愈加紧张不安。看着案前的两人,他忍着钻心的痛劝道:“大哥,一点小伤而已,无碍,为了孩子着想,你放了翩儿吧。” “你这只臭大公鸡,神气个鬼,他们怕你,我可不怕,小心我割了你的鸡冠,拔了你的鸡毛做毽子踢。本小姐今晚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就是喜欢赌博,这些纸片就是赌博用的工具,你能怎么滴?识趣的就滚,少干预本小姐的生活!”李翩儿嘲弄的眸中满是大胆的挑衅,故意迎上风隅玿那双火焰高涨的眼,细细打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脖子还在对方的手里随时可能被宰割。 风隅玿眉头一皱,怒火肆窜的眸子幽暗得深不见底,手上的力道无意间加重了几分。 李翩儿变了脸色,咽喉顿时痒痛万分,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情急之下愤怒交加,她盲手抄起案上的剪刀,想也不想得高抬素手狠狠地向敌方刺去。 尖锐的剪头穿过衣服的阻挠,直接深深招乎上了风隅玿肩头,直袭白骨。湖蓝衣袍在浸出的血液中一点点氤氲漫延,只不过眨眼功夫,已湿了一片,恰似一朵妖冶魅惑的邪域之花。 这样的痛深入骨髓,风隅玿眉头紧皱,面容铁青,睁着一双恶魔般的眼睛压抑着想要将李翩儿撕碎的欲望。一个条件反射,李翩儿被他重重的推了出去,笨重的身子跌坐在地。肚子被这样一震,剧痛陡然升起,衣裙下已多了一滩无色液体。 “啊,好痛,我肚子好痛,救命啊!”李翩儿额头青筋暴露,豆大的汗珠颗颗滑落,痛得双眸难以睁开,呼吸急促,叫嚷声石破惊天,瞬间打破远处雨中的宁和静谧。 此刻,不仅是那些丫鬟惊得不知所措,风遥玦两人同样无法压制住内心的恐慌。 细钗望着李翩儿身下那一滩液体,惊呼一声:“李夫人羊水破了,怕是要生了。”如若不是她以前见过别人生孩子,她还真认不出这地上的羊水。 风遥玦不顾自己手上的伤,走过去将李翩儿的身子揽进了怀中,温润的面容再也无法做到淡定。 “快去叫人,还有赶快请大夫来。”风隅玿内心慌乱如麻,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三分。 李翩儿泪流满面,泪水雨汗水交织,裹着乌发糊了半张脸。她一手揪着风遥玦的袖子,嚷道:“快给我叫救护车,好痛,好痛啊,我是不是要,要死了,我还不想死那么早啊。死大公鸡,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李夫人,别怕,稳婆在这,不会有事的,我们扶你去床上。”细钗握住李翩儿冰凉的手,尽力安慰,减轻她的恐惧。 李翩儿被扶起时,大量的血液已掩盖了羊水的清明,地上血迹殷红,血腥味弥漫了整个空气,钻进每个人的鼻翼,刺激着他们紧张的神经。 外屋的婆子很快赶了进去,内屋一时乱作一团,李翩儿的哭喊声不减。 “还请两位官人去外面等,在这多有不便之处。”一个年老的婆子大着胆子将那兄弟两人给请了出去。 喜得贵子 “好痛啊!啊!快给我叫救护车……”躺在床上的李翩儿痛得全身扭动,溢满汗液的脸苍白如纸。此刻的她已不知自己到底身居何处,糊涂得直叫嚷着叫救护车。 细钗对李翩儿的话一句都未听懂,看着绣床上痛苦不堪的人,她能做的便是为李翩儿擦擦汗,握着李翩儿的手不停的安慰:“李夫人,别怕,你不会有事的,很快的。” “李夫人,用力啊,用力……”稳婆轻按着李翩儿鼓起的肚皮,以她的经验在帮助李翩儿度过难关。 今夜的意外始料未及,不过也幸亏风隅玿办事考虑得周到,早在一个月前就将稳婆以高薪请进了府里,同其他的婆子一起照顾李翩儿的起居。如若不然,这会儿还得冒雨黑灯瞎火的去城外请,这一来一去的,还不知要花多长时间,生孩子的事可是耽误不得。 帘幕外,不大的屋子中只剩下了风遥玦他们两人,下人被派去请大夫的请大夫,烧水的烧水,已无暇顾及有伤的兄弟俩。 “啊!我受不了了,大公鸡,我要杀了你!”一声声喊叫夹杂着怒骂穿过那么一层薄薄的帘幕,刺痛风隅玿的耳膜的同时也刺痛了他那颗悔恨不已的心。他出屋负手立在廊下雨幕前,荧荧纱灯中他仰面而望,看着霏霏细雨携着从窗内传出的叫骂声,在昏暗的光辉中从眼前飘落。瓦当积水滴滴入耳,搅得他一颗心乱得如麻。 他怨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没了平日里的冷静,竟真的对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下了手。他深知如今悔之晚矣,如果孩子有何闪失,他将难辞其咎,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所造成的过失。 李翩儿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痛楚,短短半个时辰,这已经是第二次晕了过去。细钗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被李翩儿捏出一片红晕的手,丝毫没有要将它抽出的意思,继续用另一只手为李翩儿拭汗,嘴里轻唤:“李夫人,快醒醒,这会可不能睡啊,李夫人,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怎么办?叫不醒啊!”细钗连唤了好久,李翩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只能用迷茫又慌张的眼神望着稳婆,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种情况稳婆也并非第一次见,显得镇定多了,二话不说喝下一口冷茶,对着李翩儿毫无血色的脸喷去。密密麻麻的冰凉突如其来,将李翩儿的睡意席卷而去,猛然睁开了双眼。要命的痛再次袭遍她的全身,两行苦泪簌簌自眼角滑落,枕头已被泪汗交加浸湿了大半,褪了它光鲜华丽的容颜。 就在这一帘之隔的外屋,心急如焚的风遥玦坐立难安,伴着李翩儿那一声声喊叫来回踱步,手上伤口处的血液已凝结,只是瓷器残片依旧深入其中,钻心的痛虽并未消减半分,但他仿佛感受不到,只因整颗心都扑在了李翩儿身上。 廊下的风隅玿向雨幕深处望去,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正朝这飘忽而来,撑伞的小厮搀着年老的大夫,内心焦急万分,脚步却因老者而无法加快。 民间一般女人生孩子是不能有男子在场的,因此即使大夫来了,也只能在外屋等着,孩子未降落,不得入内。 “大夫,你快看看舍弟手中的伤。”风隅玿同大夫进屋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风遥玦手中的伤口,趁现在大夫有空闲时间,此时处理风遥玦的伤再合适不过。然而风遥玦却因李翩儿的事没那平静的心绪坐下任凭大夫捣鼓他的手,直接将大夫给拒开离自己五步之外的距离。 风隅玿见风遥玦这个样子,五味杂陈的情绪涌上心头,焦虑的眼神中覆上了一层厚重的自责感。他走过去强行拉着风遥玦坐下:“你的伤势严重,听大哥的,赶紧处理伤口,你还要靠这只手写字作画,不能有闪失。” 风遥玦紧张不安的脸上倦意深浓,他不忍辜负了风隅玿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点头道:“嗯,大哥肩头的伤也应处理一下才是。” 上次那个王大夫被李翩儿打得气走了,今夜小厮去请,他说什么都不肯来。没办法,那小厮只好多跑了一条街请来医术同样极佳的另一位老者大夫。显然这位大夫做事更加细致,性格温和许多。风遥玦的伤口在他娴熟的手法下轻而易举处理妥当,后又检查风隅玿的肩伤。 “风大官人,你这伤是利器所致,伤口有些深,伤了骨头,不知是什么人下手这样狠。你忍着点。”大夫看清伤口的瞬间,神色一紧,唏嘘不已。 风隅玿心中对李翩儿的愤怒早已随着李翩儿跌的那一跤烟消云散,正为另一件事而忧心的他将肩上的伤势抛向了脑后,如果不是风遥玦提起,他恐怕都忘了这件事。此时大夫这样一问,他反倒舒了口气,摇头显得不在意:“无碍,一时不小心所致,你只管简单处理就是。” “哇!哇……”清亮的婴孩啼哭声响彻屋内外,笼罩了几个时辰的凝重气氛最终在这一声声哭泣中被瓦解,兄弟两人皆是一喜,压在心上的大石头撤去了大半。 风隅玿托着还未处理妥当的伤口站了起来,整个人轻松的仿佛沐浴在酥软的浴水中。反倒是风遥玦看起来并没有多么轻松自在,孩子虽已平安出生,但李翩儿却是生死未卜,在不知李翩儿生死的情况下,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心境的。 很快,便有丫鬟出来报喜:“恭喜两位官人,李夫人生下了一个小官人,现在正在给他洗澡,两位官人勿急。” 沉浸在喜悦中的风隅玿在听到李翩儿生下的是男孩时,更是激动不已:“孩子可健康?李氏如何?” “小官人很健康,只是李夫人痛晕了过去,不知何时可醒来。”丫鬟说完再次转身去了里屋。 “遥玦,产室乃污秽之地,先别进去。”风隅玿一把拉住了风遥玦瘦弱的臂膀,阻止了他即将进屋的脚步。 风遥玦不得已停下脚步:“我进去看看翩儿,这次确实让她受苦了,她骂我骂得不无道理。” 李翩儿生个孩子可谓是将风家祖宗十八代都给骂遍了,什么难听骂什么。就连温润的风遥玦都未能幸免,什么衣冠禽兽、缺德鬼没人性、猪狗不如等话直往他身上砸。 风隅玿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这个弟弟是吃错药了,小妾都将夫君骂成了这样,竟还认为骂对了。“让大夫进去,你进去帮不了什么忙。”风隅玿同风遥玦一起坐下,亲自倒了两杯清茶,整个人轻松一大截。 “大夫,如何?”一盏茶的功夫,风遥玦见进去的大夫挑起帘幕走出,赶紧放下茶杯,急切的问道。 大夫顶着一脸倦容,摆摆手:“夫人没事,只是劳累过度,加上失血,所以才致使晕了过去,休息休息便无大碍。” 听大夫这样说,风遥玦才算真的放下了心,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眼中又有了往昔的平静与淡定。 大夫执笔写下一副药方交给风遥玦:“两位官人,没其他的事,老夫就先告辞了。”时间一晃,大半夜就这样折腾过去了。当时小厮去请他时,他早已歇息了,但秉着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的原则,他没有推辞,冒雨前来,此时又冒雨离去。 风遥玦弯腰作揖:“有劳大夫了。” “风全,带大夫去账房,顺便派几个人送大夫回去。”如今风府喜得贵子,心情尚佳的风隅玿自是要好好打赏这个大夫。 襁褓中,粉嘟嘟的婴孩静静沉睡,均匀的呼吸绵延,他仿佛做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美梦。他在丫鬟温柔的怀中来到了外屋,带着安逸第一次被他的父亲爱抚。 “翩儿醒了吗?”风遥玦温润的指腹从孩子柔嫩的小脸颊划过,带着无尽的温柔。他感觉他好像在做梦,他难以相信,这睡梦中的小人儿就是他的孩子,和一个自己所不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从纳李翩儿为妾那一刻起,他已决定不管如何都会好好待她。如今又有了孩子,那么他自己在心中所做的承诺更加不会改变,今生定要用尽自己的全力来爱护这对母子,用心去尽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该尽的职责。 对于风遥玦的问题,丫鬟无奈的摇头道:“还没,李夫人为了生下小官人,中途晕过去三次,这一次怕是不会那么容易醒来了。” “将孩子抱进去吧,别着了风寒。”风隅玿第一次抱孩子,抱得十分的别扭,很快就还给了丫鬟,窘迫不已。 看着她们大官人也有如此窘迫的境遇,抱孩子的丫鬟垂首闷笑,转身回到了里屋。 杂乱的房间在几个丫鬟麻利的手脚下又恢复了整洁干净。绣床上,李翩儿穿着细钗刚刚为她换上的洁净衣服深深沉入梦中,清秀的面容难掩倦色,柔弱的她再也没了平日的嚣张跋扈,自由散漫。 风遥玦最终没有听从风隅玿的话,同丫鬟一起进入了内室,坐于床边静静凝视着这张苍颜,良久。 喜得贵子(二) 李翩儿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后,屋外细雨淅淅沥沥未曾间断,岸边的细柳苍翠娇滴,卷起对雨珠的无暇眷恋在软风中飘曳。柳尖垂水轻点,水面涟漪层层,密密麻麻。 廊下栏杆尽湿,细钗正端着一盆温热的清水徐步走来,几只在高空盘旋漫舞的燕儿穿过数重雨幕,衔一嘴欢乐顶着湿漉漉的身子,俏皮地在细钗头顶掠过一圈,喳喳叫了两声后,如做错了事的孩提逃似的钻入了檐下舒适的巢穴。 小小的婴孩正安逸地躺在母亲身边,睡得香甜。刚睁开眼的李翩儿一个侧身,惊讶出声:“啊!”她那迷蒙的双眸在侧身的瞬间便映入了身旁这个小生命的身影,却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这就是她历经千辛万苦所生下的孩子。 刚踏进外屋的细钗被这声惊叫吓得一颤,赶紧加快了脚步同其他的丫鬟婆子赶了进去:“李夫人,何事惊慌?” 李翩儿整个人就如融化的雪人般,瘫软地提不起一丝力气,而且下身隐隐的痛更是加剧了她的倦怠。此刻的她只能勉强撑着脑袋,神情迷茫,弱弱地指了指身旁安睡的娇弱身影:“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孩子啊?怎么放在我身旁,看着怪恐怖的,快抱走。” 李翩儿这还是初次见到刚出世的孩子,瞧着粉嫩剔透,微微折皱的面容,她的内心竟产生了丝丝异样的恐惧。毕竟这个孩子是她在无奈的情况下,仅仅只怀了不到一月的时间所生下的,比起一般的母亲,她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产生多少感情。况且以现代来说,她自己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孩子,因此无法做到像别的母亲那样对待自己的骨肉。 “李夫人,你总算醒了。这是你的孩子,怎么能抱走呢?哪有说自己孩子恐怖的,你看小官人多可爱,肉嘟嘟的”细钗将手中的铜盆放下,快步走来安抚,试图消除李翩儿心中对孩子的排斥。 李翩儿耷拉着眼睑在脑中回想昨夜的情景,心中一阵唏嘘。她以为她昨夜会死呢,结果还好捡回了一条小命。她这次可谓是真的去鬼门关走一了遭,只是阎王爷嫌弃她太乖张,见都懒得见她。 她抬眼,惊奇地看着一脸倦色的细钗:“还真是。他竟然是我的孩子,好神奇。It's wo de ful!” 一旁的婆子们陪笑道:“这就对了,孩子与母亲哪有分开的道理。” “可我还是害怕他,你能不能将他放在别处?比如婴儿床什么的。”李翩儿惊奇了数秒,转眼间已是一张哭丧的脸。 一群人从未见过这样做母亲的人,细钗觉得短时间要李翩儿接受这个孩子还是太难了,她哀叹着起身将孩子放进了一旁的摇篮中,这个位置刚好是李翩儿看不见的盲区。 “李夫人,你一定饿了,饭菜已经让人去取了,你稍等片刻。”细钗安置好孩子,又帮她掖了掖被角,其他的人也都散了去。 李翩儿好像想到了什么,一口贝齿咬得嚓擦响,眼中的恨意点点聚集:“死大公鸡,昨晚将我害得那样惨,我不会放过你的,哼!细钗,你说说,世上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本来生孩子容易得很,结果被他这样一推,害我遭了那样的罪,那种痛,想想就颤抖。” 莫名排斥 “虽说昨夜大官人有做错的地方,实在是不应该下那么重的手推你。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在大官人身上,哪个女人生孩子不遭罪的?都得去鬼门关走一圈。”细钗占着一个理字实事求是,不偏袒任何一方。 李翩儿弱弱地斜她一眼:“你不是说很简单吗?现在又这样说,鬼才信你的话。”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天地良心,她细钗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不禁白眼一翻,耐着性子解释道:“李夫人,是你将我话里的意思给理解错了。我当时只是告诉你不可动了胎气导致流产,因为这样会有生命危险。” 细钗顿了顿说道:“这样的事,我小时候可是亲眼见过,当时正值割麦子时节,同村的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在麦田被烈日晒得动了胎气,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就去了,一尸两命,那叫一个惨。而且就算是正常生产,你这次也算是幸运的,只用了几个时辰,要知道,有的人整整一天都生不出来呢。” 李翩儿对细钗的话还是表示怀疑,抛给细钗一个质疑的眼神:“不会吧,你没骗我?” “谁会拿这种事骗你,我的李夫人。”细钗加强了语气。 李翩儿相信了细钗所说,心中一酸,宛如塞进了半个还未成熟的青杏,由开始的一点点蔓延到最后疯狂侵蚀,整颗心酸涩难耐。最终两行清泪自她的眼角流经苍倦的面颊潸然滚落,一滴滴坠入绫罗枕间,绘出悲凉的淡色山水。 细钗见李翩儿莫名其妙又哭了起来,吓了一跳:“李夫人,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翩儿眼帘微合,摇头喃喃道:“我想我妈了,好想抱抱她,原来她生我时遭了那么多罪。她虽然没有怎么关心过我,但我已经不埋怨她了。” “李夫人是福大命大,如今生下小官人,母凭子贵,你的身份自是与风家的其他夫人不同。而且我们家二官人对你又如此呵护,你今后的好日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应该开心些才对,别哭坏了身子。”细钗宽慰的话说了一堆,道出了她认为的事实,这也是每一个处在封建社会的女子所共有的想法。 殊不知李翩儿却并非这样想,细钗提到风遥玦的名字更是让她嗤之以鼻,她愤懑地抬手随意抹了一把泪:“哼,你不提他还好,说起他就让我来气。昨晚那只大公鸡还不是他招来的,还有啊,如果不是他丧尽天良搞大了这肚子,我也不至于遭这份罪了。什么母凭子贵,你的思想也太陈旧迂腐了吧。” 李翩儿只知埋怨他人,这些还不是她自己的过错造成的,如果当时不为一时的义气去帮哥们砸警车,也不至于同别人一起抓进了少管所。不进少管所,那便不会在厕所被人打伤了头晕过去。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任意妄为的结果,翩翩将过错全推给了别人。要知道原来的李翩儿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嫁给风遥玦名正言顺,只是后来也许真的被蛇下死了,因此才有了如今的李翩儿。 态度缓和 细钗望看着榻上抹了一脸残泪的李翩儿,起身将那盆温水端了过来,浸湿绢帕,为她轻轻擦拭。 “李夫人,可不能这样说二官人,这怎么是丧尽天良呢?他对你的好,我们可是看在眼里的。昨夜孩子出生后,他可是守在你身边直到天快亮了才离去呢!除了二官人,我可没见过那个哪个男人能够这样对待自己小妾的。”洗绢帕的细钗不禁要为风遥玦打抱不平。 李翩儿听了细钗的话,用鼻孔哼出几个字:“哼,看来良心还没有坏透。” 诱人的浓香自外屋下人手提的食盒中溢出,弥漫而去,悄然散入珠帘,淋湿了李翩儿的味蕾。 同丫鬟们一同进屋的还有风遥玦,昨夜一夜未眠,他也是刚刚醒来不久,简单梳洗用过饭后,便一人撑伞而至。 李翩儿半睁着杏眸懒懒地扫了风遥玦一眼,见他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对他就如对待空气一般不理不睬,侧头恹恹地盯着被褥一角。 “好些了吗?”风遥玦问得温柔。 “死不了。”李翩儿虽说着气话,但明显对风遥玦的态度好了许多。毕竟她的心不是钢铁做的,昨夜害风遥玦受了伤本就有一丝丝的愧疚,后来又听细钗说他一直守在这。在这种身心都虚弱疲惫的时候,这使她心中多少有些触动,脆弱的心得到一点点慰藉。 精致的菜肴从食盒中一一取出,细钗知道此时的李翩儿怕是连吃饭嚼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只为李翩儿盛了一碗鸡肉粥端至床边:“李夫人,先将这粥喝了,我喂你。” 李翩儿一口口吃着细钗送入嘴里的粥,一时竟有感而发,对着细钗说了一通:“宝钗,你真好,比我爸妈还好我决定了,不把你送给他当通房丫鬟了。”说着还不忘瞪一眼风遥玦,“从出生到现在,除了我奶奶,还没有人亲手喂我吃过东西呢!以后有什么事,本小姐罩着你。” “李夫人这说得是什么话,奴婢照顾你是应该的。多喝点,这样才能恢复得快。”细钗是一个忠心为主的丫鬟,主子便是她的全部,她为李翩儿做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理所应当的。 食欲一向很好的李翩儿,这会儿才将碗里的粥吃了一半,就向细钗摇了摇头,身心俱疲,至使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细钗本想劝两句,让她多吃点,但见李翩儿这个状况,深知劝也无用,索性将桌上的食物都收拾了,小心翼翼的端去了一碗汤药:“李夫人,你得将这碗药喝了,你这次失血过多,这个虽然有些苦,但是为了早日康复,你必须得喝了。” 药未至,苦涩的气味却已传入了李翩儿的鼻翼。须臾之间,她那两湾清秀的娥眉紧蹙一团,不惜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来掩住了口鼻。带着期许巴巴的望着细钗:“我的好银钗,别拿这鬼东西折磨我,行吗?算我求你了,一看就知道与上次的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苦的要命。” “啊?这怎么可以,所谓良药苦口,不喝药怎么能好呢?”细钗满脸的为难,看一眼风遥玦,又看一眼李翩儿。 而李翩儿是铁了心不想喝:“哎呀!反正左右也死不了。落后的医疗条件,连个西药都没有,我好想回家啊,回来家,我依旧可以做漂漂亮亮的纯洁美少女。” 糊涂娘亲 细钗端着药碗呆愣在床边,她实在是拿李翩儿没有办法。喝个药就与小孩似的,确切的说是连小孩都不如,小孩子哄一哄也就喝了,而李翩儿却是一条道走到黑,哄也没用。 “药勺给我吧。翩儿,将药喝了。”风遥玦左手接过细钗手里的勺子,别扭地要舀起一勺药送去李翩儿嘴边。 李翩儿这是喝个药还得两个人伺候,一个喂药的,一个端药的。她却嘟着嘴别过头去,说道:“不喝,苦,我还不想生孩子没死,倒是被药给苦死了,不明不白的做个苦死鬼,太冤了。” “李夫人,看在二官人手上有伤还亲自喂你的份上,你就喝了吧,待会药凉了就不好了。”风遥玦伤在右手,此刻左手做事略显得有些笨拙,细钗见了觉得甚是有趣,最多的还是羡慕李翩儿能够遇到这样好的一个夫君。 李翩儿闻言,偷偷瞥了一眼风遥玦,语气不冷不热的,带着傲慢与强硬:“那个,手上的伤不要紧吧?我昨晚不是故意的,我这人从不欺负弱者的。” “我已无碍,将药喝了,我想你也想早日恢复,都是做娘的人了,不可以这样任性了。”风遥玦望着李翩儿苍白的侧颜,好说歹说,最终李翩儿转过头来,勉强自己扭曲了一张脸喝了几口,剩下的实在喝不下去,风遥玦也没有再强求。 李翩儿奇迹般的妥胁源于心中那一丝丝对风遥玦的愧疚,还有自己对自由的渴望,如今没了累赘,世界那么大,任由她去浪,这是她美好的期盼,她深知只有身体好了,期盼才能付诸于行动。 “话说,我的宝贝女儿现在吃什么啊?总不能一直让她睡觉,不给她吃的吧,这里又没有奶粉这种东西。”难得李翩儿这会儿还惦记着她孩子的干粮,只是她似乎弄错了些什么。 细钗被李翩儿的话弄得双眼一睁:“李夫人,哪有什么女儿,你生下的是一个小官人,他睡觉前奶娘已经喂过了,这个你不用担心。” “男孩?切,不好玩儿,我还准备将他打扮成洋娃娃呢,泡汤了。”李翩儿眼里划过一抹失落,**裸的歧视。 李翩儿异于常人的想法使细钗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已完全折服。她完全不能理解李翩儿一天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下来,她几乎天天脑袋处于短路的状态。 “李夫人,是个小官人多好啊,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应该高兴才对。”细钗见她闷闷不乐,再一次劝道。 蛮不讲理的李翩儿转眼间就任性地将责任推给了风遥玦:“都是你不好了,为什么不给他一条X染色体。”她末了转念一想,“哼,算了,木已成舟,就这样吧,到时带他去混社会也不错。” 这一通话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有听懂,皆是一脸迷茫,只当她又在说胡话。风遥玦温和一笑:“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女孩,下次也许真会如尝所愿,但前提是养好身子。” 这话虽说得委婉,但李翩儿不是傻子,其中的意思她听得明明白白,不禁一颤:“就此打住,想让本小姐再为你生孩子,想都别想。我累了,想睡觉,你出去吧。” 巧言如簧 她那虚弱的身体最终经过几日的休息调养,恢复了很多。同时她也难得安分了几日,不吵不闹,不乱发脾气。然而这样的安分并未持续多久,随着身体的好转,紧闭的屋子越发使她觉得烦闷无聊。奈何纵使心里憋得慌,可身体还是那样的无力,大事是一时半会儿闹不出来, 此刻又到了李翩儿的用饭时间,每日三餐,餐餐换着花样来,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她如今的生活当真是堪比现代世界的阔太太。只是今日的午饭多了一份平日少见的特殊食物,粽子。 “细钗,粽子?”李翩儿诧异地指了指呈现在自己眼前的粽子,又惊又喜,这么久了,终于让她看到了熟悉的食物。这里的食物虽是花样百出,种类纷繁复杂,应有尽有。但毕竟它与现代的食物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因而此刻李翩儿见到粽子就如见到久别重逢的故友,稍稍缓解了她心中对家的思念。 细钗不紧不慢地为她盛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送至面前,解释道:“李夫人,你忘了?今日是端午节,端午节当然得吃粽子了。而且这粽子可是你娘亲手做的,大老远从开封差人送来。如今你生下小官人,她不能来看你,这粽子算是她的一份心意,你多吃点。” 李翩儿听糊涂了,一时有点懵,这么久,她可从未听说过她在这里还有一个便宜妈。半晌问道:“我娘?我还有娘?她人呢?” 细钗不禁一笑:“李夫人,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谁还没有爹娘呢?她是风家的厨娘,已经在风家待了大约二十个年头,厨艺堪称一流。” “这样啊。我爹不会是风家的家奴吧?”李翩儿想到自己只是风遥玦的小妾,而自己的娘又是风家一个小小的厨娘,那么自己的爹肯定更是一个无权无势之人,不然也不会白白的将自己的女儿送给别人当小妾了,而且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起,还得靠她自己自力更生,李翩儿想想就觉得这种人窝囊。比起她真正的老爸,差远了。 然而细钗一个摇头就否定了她的想法:“当然不是。你爹是个正正经经的手艺人,专为人做木雕。据我所知,当年你出生没几个月,你爹不声不响地带着你去了西夏,一过就是十年,直到后来你爹病得快不行的时候才托人送信回风家,叫你娘托人接你回来。” 李翩儿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八卦,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不亦乐乎,见细钗停下,连忙追问:“那我爹将我抱走了,我娘不生气吗?还有他为什么要抱走我?” “当然生气了,你爹好像到死都没得到你娘的原谅。至于出现这些事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我被卖入风家也只比你回中原早了半年时间,哪会知道那么多细节,这些也都是无意听来的。快喝汤吧,别让它凉了。”细钗将自己了解到的全说了出来,算是满足了李翩儿一半的好奇心。 李翩儿美美地喝完那碗香喷喷的鸡汤,用筷子戳起一个粽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嚼得满眼都是满足:“好吃,有奶奶的味道。金钗,你也吃啊!奶奶的味道。” 细钗一脸的茫然,这明明是她母亲做的,怎么就吃出了奶奶的味道。细钗实在无法理解。 “你吃啊!这么好吃,不吃多可惜,我是主子,听我的。”李翩儿见细钗迟迟不动筷子,含着一嘴的粽子提醒道。她都忘了她有多久不曾这般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食物了,就连细钗都没见过她这般吃东西的模样,这顿饭她吃得甚是欢畅。 吃过饭,李翩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的重点好像不在粽子,而是一时被美食抢了风头的端午节。 风遥玦兄弟俩踏进外屋时,恰好听见李翩儿正在向细钗抱怨好好的端午节就要这样被硬生生的错过了,一场难得的热闹注定与她无缘。 自从那晚之后,风隅玿还是第一次来这,如果不是想看看他的小侄子,他才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没事来李翩儿这里触霉头。倒是风遥玦来得勤快,一天来两次,就算有时李翩儿情愿装睡,也不愿理他,他也不在意,只因这是他因尽的责任。 “二官人,你来了。”细钗前一刻还在劝慰李翩儿,后一秒见到风遥玦进屋,立马行了个礼。 李翩儿嘟嘴郁闷地侧卧在床上发呆,见风遥玦在自己面前坐下,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当他是透明人。倒是风遥玦见她不高兴,关切的问道:“谁又惹你了,是孩子刚刚又吵到你了?” “除了你这个罪魁祸首,谁还能惹到我。”李翩儿没好气地侧头瞪风遥玦一眼。 柔弱的婴孩在风遥玦手中出了摇篮,起初他还不知道李翩儿竟然惧怕自己的孩子,经过两天的异常,他终于发现了李翩儿的不对劲,问过细钗后才知道为何将孩子总是放在离李翩儿很远的地方。 大夫来为李翩儿复诊时,他也问过大夫。年老的大夫经历的患者毕竟无数,这样的例子以前也见过一些,只当李翩儿是生完产后精神抑郁,时间久了,也就没事了。于是开了些药,并将自己了解到的都告诉了风遥玦,风遥玦自然也就信了。 “我?我这刚到,怎么又惹你了?”风遥玦逗着怀里那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孩子,对李翩儿的话不明所以。 李翩儿轻哼一声:“要不是你,我这会儿就可以出门凑热闹了。我听细钗说今天端午节,街上很热闹。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我,被你害得别说去凑热闹了,浑身痛得出这房门都难。” 这话听得细钗直翻白眼,巧言善辩的功力,李翩儿要排第二,那么排第一的定还没有出生。 “市井之地,鱼龙混杂,乃是三教九流混迹场所,你就安安心心的在房里养身子,不去不是更好。”风家虽是商人,但也是书香门第,特别是风遥玦,身在商家,却从未涉足过商场事物,这一切都交给了风隅玿,他则乐得与文学为伍,自是喜欢风雅之物。 李翩儿才不服气呢,冷冷得瞥了瞥他:“真是个小人,骂人还骨拐个弯,你不就是说我三教九流吗?别以为我听不懂。当初本小姐混迹于各大夜店酒吧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鬼地方呢,现在只是想凑凑热闹,就被你说成这样,可恶!” 风遥玦显得平和,语气温雅:“我不是说你。待你身子好了,想去哪,我带你去。细钗,将孩子抱出去让大哥抱抱。” “我生的孩子,凭什么给大公鸡抱,不许,还我。”细钗刚从风遥玦手中接过孩子,硬是被一把掀开被褥撑着虚弱的身子爬起的李翩儿给强行夺了过去,如得稀世珍宝一般护在怀中,望着风遥玦连哼几声。 细钗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着将孩子胡乱抱在怀中的李翩儿,开口道:“李夫人,将小官人给我抱吧,你这样,他会不舒服的。我不抱出去就是了。” “哇哇!哇……”襁褓中的小小身影在李翩儿粗鲁的怀抱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吓得她险些一把扔了出去,幸亏反应及时,收住了手。 风遥玦略显无奈,看来李翩儿对他那个大哥偏见已颇深,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化解她心中对他大哥心中的不满。 “去告诉大哥,让他先回去吧。”风遥玦转身对一个丫鬟吩咐了一声,之后示意李翩儿将怀中哭闹的孩子交给细钗。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翩儿却招架不住这小家伙的哭声,听风遥玦这样说,就如扔**般将孩子交给了细钗,自己却朝着外屋喊道:“死公鸡,给我滚,别出现在这里。看吧,就连才出生的婴儿都这样的讨厌你,听说你要抱他,就哭了,可想而知,你的人品是有多恶劣,做人是有多失败啊!” 李翩儿说的每一句话,包括之前的几句皆分毫不差的传入了风隅玿的耳朵里,激得他愤怒地一甩衣袖,大步出门而去。外面烈日炎炎,树上偶尔传来一阵蝉鸣,越发搅得行走在空地上的他愤懑不已。 “二官人,大官人已经走了。”去而复返的丫鬟还未对风隅玿说上话,他人已出了房门。这是早上起床没看黄历,平白跑到李翩儿这碰一鼻子灰。 李翩儿坐于床沿双手环胸:“走了才好呢,来一次,我骂一次。” “快躺下盖上被子,天气虽热,但也别着了凉,染了风寒又得吃苦。”风遥玦拿她没辙只好顺着她,不再提起风隅玿。 李翩儿由于身子疲惫,这次难得没有与风遥玦的意思背道而驰,自己去乖乖的躺下,孩子虽已不再哭泣,但她依旧觉得烦闷,觉得无聊,闲得慌。她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望向风遥玦问道:“你那么多的书,给我找几本书来看看呗,言情小说之类的,我最爱看了。我这人吧,虽然不相信爱情,但就是喜欢看这种书。” 风遥玦甚是诧异:“你要看书?且不说其他的,我记得你不识字的。” 衣不蔽体 李翩儿好歹也是一个走了后门的重点高中生,况且她从小接受的便是繁体字,就算学习再渣,几千个常用的字还是认识的。 对于风遥玦的意外,她显得很不屑:“切,你不知道的多了,不就认识几个字嘛,毛毛雨了。况且本小姐如果不识字,那当初墙上挂那么多字画有何用?” 风遥玦说她不识字,她一时来了嘲弄他人的兴致,顺便问了句。如果以前的李翩儿不识字还要刻意在墙上挂那么多的字画,只能说明她作。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要装懂,搞得自己很高尚似的,实则却是个庸人,虚伪。这样的人大有人在,李翩儿对那样的伪人从来都是以讥讽的态度视之。 “李夫人,那些字画我们住进来时就已经有了。”细钗扫了一眼只剩下两幅字画的墙壁,好心提醒道。 八幅字画在李翩儿被蛇吓过的一天之内,尽毁她手,此刻自己竟还有脸如此泰然自若地提起,细钗听了都觉得脸红。 “我不管,你只管给我找几本有趣的书来就是了。没有言情小说,《水浒传》也行。”李翩儿说话不过脑子,想一出是一出。 风遥玦虽不知她是真识字,或是一时兴起,但还是说道:“我待会差人送来,只是《水浒传》是什么书?我未曾听说有此书。” 李翩儿少不得又要嘲弄他一番:“亏你还天天抱着书看,都成书呆子了,竟连《水浒传》都没看过,不得不让我怀疑你是在装腔作势。” 风遥玦嘴角淡淡一勾,不言语,他自认为他说不过李翩儿,如今的李翩儿虽蛮横娇纵,但也不乏古灵精怪,说出口的话常常堵得他哑口无言。他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到达博览群书的境地,世间书本千千万万,偶尔有不知道的也算正常,他却丝毫不怀疑李翩儿的话有问题。 李翩儿最终在风遥玦面前闭眼睡了过去,风遥玦回去后不久便派小厮将几本他认为有趣的书送了过去。 当第二日烈日高悬,风遥玦又一次去看李翩儿时,啃着酱汁鸭脖的李翩儿又向他埋怨起来:“我叫你给我找几本有趣的书,你怎么给我把唐诗拿来了,真是醉了。早知是唐诗,昨天下午你来,就该当着你的面撕了。还有那本《山海经》啊!全是文言文,一个注解都没有,你让本小姐怎么看得懂。”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孩子正被乳娘抱去喂奶,细钗与一众丫鬟都由李翩儿差遣着忙东忙西。风遥玦抬眸看她一眼,她正啃骨头啃得惬意,刚刚她的语气虽带着埋怨,但风遥玦看得出,这次她也并未真的生气,比起刚开始的态度,如今已好了太多。 “你若真想学读书,我可以教你。”风遥玦说得平淡但认真,他想平日里教她读书识字也未尝不可,也许这样还能改变她的性子。况且如今世道开放,有名的才女比比皆是,只要是有一点地位的家族,男子与女子皆可读书,就连那些娼妓不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李翩儿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刚刚啃完鸭脖的手,慢悠悠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郁闷:“就那些字,不用你教,我也认识。可惜啊,单个单个的字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而连起来嘛,那就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了。你说你们古代人一天累不累啊,好好说话会死啊?非要彰显个性。” 风遥玦被她绕得不明所以,只是照着自己的意思说道:“如今你好好养身子,等出了月子,我教你读书。” 李翩儿没将风遥玦的话听进去,反倒睁着眼睛呆愣了片刻,后惊呼一声,一巴掌拍向桌面:“糟糕,我还未给宝宝起名字的。都怪你,天天来气我,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她是一有错,就往别人身上推。 相较于李翩儿的一惊一乍,风遥玦淡定得如同月光下那岸边无风吹拂的细柳,说道:“名字我已想好。就叫他赋儿,风赋。” 李翩儿想都未想,直接否定了风遥玦,铁了心与他对着干“切,我的孩子,名字当然得由我来定。要知道是我生的他,又不是你,你顶多也就是贡献了一颗小蝌蚪而已。” “那你准备叫他什么?”风遥玦好奇地浅浅一笑,他已经在心中猜想,李翩儿起得这个名字定是稀奇古怪。 李翩儿装作一副胸怀大学问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吟道:“芳与泽其杂糅兮,惟昭质其犹未亏。就叫他风昭质了。” 风遥玦深感意外,他最终还是猜错了,这个名字不仅不古怪,寓意还颇深。他如今是拿不按常理出牌的李翩儿没有办法了。只是他不知李翩儿是如何无师自通,学会这些的。 “喂!就算崇拜我,你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傻眼了?我也是突然想到的,要知道当时这篇《离骚》可是把我害苦了,被罚站了一星期不说,还被罚了五十遍的抄写。不过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李翩儿看着风遥玦,一得意便说起了当初那个国字脸的老古板罚她抄写课文的事。 风遥玦回神,轻声问道:“你在西夏时读过书?” “我不知道什么西夏。当初为了自由,我也是被逼无奈,谁让那老古板油盐不进,逮着我不放。”李翩儿随意敷衍了一两句,继续吃她的饭。 “那就依你,以后就叫质儿。”风遥玦望着吃相还算优雅的李翩儿若有所思,与她相处的时间久了,越发觉得她有些行为匪夷所思。当初只是以为她失忆,忘了过去,导致性情大变,甚至有时胡言乱语,现在却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五月的天气也越来越热。这样的热,在门窗紧闭的屋内,身体已差不多恢复的李翩儿本就无法忍受,再加上孩子的啼哭,搞得李翩儿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细钗,你去看看她们是怎么回事,一帮人连一个孩子都带不好。还有啊,好热,窗户再不打开,我迟早会被闷死的。”李翩儿烦躁得在房内大步走来走去。几次想要出门,结果都被丫鬟拦下了,为此还发生了争执。后来还是细钗将她生完产还未到一月便出门的后果故意说严重了些,才吓住了她那双跃跃欲势的腿。 “李夫人,你再忍耐几天吧,很快的。”细钗望着李翩儿焦躁的身影,能做的只有硬着头皮去劝导。 李翩儿来回踱步的脚一停,狠狠地在地上踏了两脚:“啊……苍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细钗,派人去将树上的蝉都给我灭了,叫得好烦。还有去好好看看那一群废物一天干什么吃的,我不想再听见哭声。” 细钗领命,踩着急促的步子赶紧出去了。一个时辰后,树上总算安静了。李翩儿虽得到了稍稍的舒坦,可这却害惨了府中那一群小厮,顶着火一般的烈日,挨个挨个的在树上找知了。待知了捕完,那一个个小厮也累得人仰马翻,大汗淋漓。 “李夫人现在觉得如何?”细钗抱着刚刚睡下不久的质儿进屋,熟练得放他进摇篮。 李翩儿以手为扇,幽幽地说道:“吵是不吵了,可是我还是好热啊!钗钗,能不能给我想想办法呀?” 细钗见李翩儿巴巴地望着她,很想帮忙,可她实在没什么办法,无奈,只能让李翩儿失望了:“李夫人,你且忍忍,左右不过只有七八日了。” “唉,你出去吧,我想静静。”床榻上的李翩儿转过身去,背对着细钗摆了摆手。 风遥玦依旧每日去看她两次,而李翩儿热得已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在屋内有时只穿一条亵裤一件肚兜走来走去。细钗为此提醒过她几次,可是以她的脾气是根本就听不进去的,还一味向细钗反驳这是在内室,除了几个丫鬟,又没有其他人来。她是当真不将每日来看她两次的风遥玦当回事,完全忘了他不定时的造访。一日黄昏当风遥玦再一次踏进里屋时,画风骤然诡异起来。 “啊!你怎么来了,快给我出去!”穿得清凉诱人的李翩儿一个转身,就见帘幕不知已被掀起了多久,皱完眉头的风遥玦正一脸平静的站在她身前,与平日的反应没两样。而李翩儿吓得大惊失色,一瞬间跳上了绣床,用薄薄的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床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戒备的脸上参杂着薄薄的怒意与懊恼。 风遥玦见她那张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这窘迫的样子着实有趣,不禁似笑非笑的戏谑道:“怎么,连我的孩子都生了,还怕我看到?” “你滚!”李翩儿恼羞成怒地伸出一只洁白的藕臂来,直指屋外,扬言怒吼着让他滚出去。殊不知,手臂这样一伸,胸前的粉肚兜暴露无遗,恰好正对风遥玦的视线。 风遥玦面上波澜不惊地坐下,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温润沉稳:“以后需注意些,虽是在内室,衣不蔽体总是不好的,有伤风化。”风遥玦表面虽平静,然而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让他有些不适。 窘迫不已 李翩儿见他不仅没出去,反倒在桌前坐了下来,急得在床上直跳脚,愤怒的小脸憋得通红:“你,你,你不要脸。禽兽!细钗,快给我进来!” 风遥玦不紧不慢的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幽幽的开口:“你这是嫌自己露的不够多,怕我看不见?” 风遥玦的提醒使她一愣,须臾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又让风遥玦这个小人得逞了,该看的和不该看的全让他给看见了。她拢了拢被褥,将自己再次包裹起来,冲风遥玦嚷嚷道:“哼,你少得意。如果不是这个肚兜不严实,我才不怕你呢!想当初本小姐身穿比基尼在沙滩沐阳光浴时,那是何等的潇洒。” “李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细钗正在回廊外为质儿收拾晒干的尿布,听见李翩儿的叫喊,来不及将尿布放下就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 李翩儿紧握被褥的手再也不敢乱动,只能用那比刀子还利的眼神剜风遥玦一眼:“都是他了,大色狼!细钗,你快帮我将他赶出去。” 细钗看看李翩儿此刻这副样子,再看看坐在桌前气定神闲的风遥玦,心中顿时了然。没想到她家李夫人在自己的夫君面前还这般羞怯,这倒是与以往的飞扬跋扈大不相同了。 细钗憋笑道:“李夫人,我提醒过你的,叫你不要大白日的脱去外衣,这幸亏进来的是二官人。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出去了。”她看出来了,她家二官人可没打算走,她可不想待在这坏了小夫妻两的好事,乘早溜之大吉才是王道。 “你给我站住,臭细钗,翅膀硬了,竟敢教训起主子来了,看来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等着,哪天我就让法海收了你。”李翩儿感觉自己气得快吐血了。 细钗手里拿着尿布转身刚走了两步,背后就传来了李翩儿的河东狮吼,只好又停了下来,转过身耸耸肩:“李夫人,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可没有那权利去赶走二官人,这也是他的房间。” “那你过来帮我将衣服拿来。”李翩儿咬咬下唇,犹豫了片刻,最终做出了妥胁。想她李翩儿何时害怕过,今天傍晚竟中了邪似的栽在了风遥玦这个温和的绣花枕头手里。 她的衣服早在午后就被她以一个抛物线轻松扔在了衣架上,刚刚情况紧急,顾不上拿衣服直接跳上了床。细钗拒绝了她的要求后才后知后觉,原来衣服都不在身边,她想总不能一直以这个姿势与风遥玦对峙,谁知道哪一刻风遥玦兽性大发,这个样子的她还真招架不住,她认为病殃殃的男人同样可怕。 风遥玦抬头与她对视一眼,见她一脸的窘迫酝酿成了薄薄一层戒备,不禁嘴角向右轻盈一勾:“翩儿,放心,在你身子没完全恢复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不否认,在刚踏入里屋,看着露出香肩的李翩儿,身体某处是有了反应,但他那一点点自制力还是有的。自从李翩儿被大夫诊断出喜脉,他们便一直分房而眠,如今他也不在乎多熬几天。 李翩儿不曾想,心中的那点小九九竟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风遥玦给识破,更加恼羞成怒:“你敢!看我不杀了你。别的男人穿上衣服是衣冠,脱了衣服是禽兽。而你横竖都是衣冠禽兽,你想要泄火也别找我啊,大不了再去买一个小妾回来就是了。” 她可是听她那些哥们儿说过,男子只要经历过那样的事,之后就会如吸食了鸦片一般上瘾,定时就得泄泄火,况且如今在古代这种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她虽看出风遥玦与其他的男子不同,但她知道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不会改变多少,小妾与通房丫头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男子的**工具而已。她清楚她与风遥玦动起手来,风遥玦定是打不过她,但她却不屑于同弱者动手,那么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 她的想法也算是对了一半儿,风遥玦终究没有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到守身如玉,但他却做到了其他男子无法做到的事,他认为拥有一个女子便够了,而且会永远对那个女子好,绝不再与其他女子发生关系。当然这样的好无关情爱,只是责任,忠诚。这一点是李翩儿不曾想到的。 “细钗,你出去,衣服别给她了。”风遥玦被李翩儿这样一骂,以他的好脾气虽不至于生气,却起了教训吓唬她的心思,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起身一步一步朝床边走去。 细钗正欲将手中的衣服递给李翩儿,却听到风遥玦的命令,立马又将衣服放了回去,红着脸麻溜地挑帘而出。 “臭簪子,你个叛徒,以后别跟着我混了,我没你这样的姐妹。啊,别过来!”李翩儿埋怨细钗的雷霆之声自床上飘出帘幕,促使细钗紧闭了闭眼,小声自语道:“对不住了,李夫人,奴婢这是在帮你呢!” 外屋除了细钗,另外还有两个丫鬟守着,见细钗那张比涂了胭脂还动人的脸,再加上李翩儿闹出的动静,里面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不想也知道。三人互看一眼,皆识趣的出了屋子,顺便带上了门。 至于他们的质儿,几天前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房间,就在李翩儿房间的隔壁,由奶娘照顾。质儿脸上的肤色早已恢复了白白嫩嫩,光滑细腻,不似出生时的样子。但李翩儿终究还是一个孩子,没有做娘的样子,虽不再恐惧他,却受不了他的哭闹。 李翩儿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那些丫鬟自觉性是有多高,已跑得不见了踪影,任凭她怎样叫人都无用。风遥玦已经在床前停下了脚步,直直凝视着她那双覆有慌乱的眸子。 李翩儿由刚开始的威胁变成了劝说,态度缓和不少,一副讨好的模样:“我说夫君,有话好好说嘛!没必要搞成这样,是不是?你不为我想,你也得为你身体考虑不是,你看你本就虚弱,可别为了一时冲动伤了身子,作为你的小妾,我会心疼的。” “没想到,翩儿还会为我着想,令夫君我欣喜万分,不过刚刚是谁在骂我呢?”风遥玦说着,趁李翩儿一时不备,扬手就扯下了包裹在李翩儿身上的被褥,随手向后一扔,那被褥宛如一片凋落的巨大花瓣在空气的承接下轻轻地飘落在地,无声,却带来了一丝混着李翩儿体香的风,拂起他那一袭刚洗过的乌发。 一瞬的清香和眼前如羊脂玉般的人儿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化学信号与电信号的汇聚协同,最终完全唤起了他身体的苏醒,那是几个月以来的渴望。他由开始只是存着教训吓唬李翩儿的心思到此刻身体本能的反应,想法已在不自觉中改变了,今夜,他已没打算离开。 李翩儿看着手中的被褥就这样不翼而飞,面色一惊,赶紧将双手护在了胸前,以免这个不严实的肚兜出卖她。对于古代的内衣,她如今是恨得牙痒痒,将一切罪责都推给了它。而却未意识到风遥玦虽说好脾气,但男子就是男子,气节还是有的,她这样挑衅于他,不受到教训才是怪事,当真是他不发威,就当他是病猫。 李翩儿一步一步后退,眉头紧皱,欲哭无泪的声音半是颤抖半是焦躁:“哎呀,有话好好说,别脱鞋子啊!” 脱去鞋子的风遥玦踏上绣床,现在换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窘迫的李翩儿。外袍被他扔出去的同时,两道罗帐滑落而下,此刻彻底将他们二人隔绝在了一个小空间里。李翩儿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在这样小的空间里与一个男子独处,一颗心怦怦直跳,背上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丝。脚下一个不稳,瞬间一屁股跌坐下来。 风遥玦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强忍着心中的迫切,凝视着一点点向角落蜷缩的身影,更是一步步紧逼。最终他蹲下身将李翩儿禁锢在了角落:“可还骂我?” 李翩儿依旧双臂紧护胸前,压根不敢移手,手一动,后果她是知道的,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铤而走险的。她涩涩一笑,比哭还难看,求饶道:“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再骂你了。我的好夫君,你快下去吧,求求你了,别脱了,我会流鼻血的。” “晚了。” “啊?……”风遥玦的话不待李翩儿反应,那柔软的唇已在她猝不及防之时覆了上去,一个“啊”字硬生生堵回了她的喉咙,顿时傻了眼,忘了反抗,似乎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她仿佛在做梦。 这可算得上是她的初吻,竟就这样糊里糊涂被风遥玦给夺了去,当事人还傻在角落里,任由那个掠夺者吸吮。两唇温存缠绵,她甚至乐意接受这份从未体会过的温柔美好,带着享受任由它将她全身的警惕摧毁,以松懈的神经沉溺其中,只剩下那颗心扑通扑通,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 她护在胸前的双臂渐渐松开,本能的环住了风遥玦的颈脖,皓腕摩挲着他的墨发,朱唇着了魔般极力迎合着他的吻。 风遥玦从角落捞起她,隔着他身上最后一层薄薄的衣服紧紧地将她搂近了怀里,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她后背与脖上的丝带已在他手中解开,然而…… “二官人,切记,一个月内不得行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大夫的话在风遥玦脑中一闪而过,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在害李翩儿,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种事,他将追悔莫及。 脑中那一丝丝理智最终夺回了主动权,他轻阖的双眼一睁,一把推开了沉溺在他怀中的李翩儿:“你好好休息”他逃似的挑起罗帐下了床,衣衫不整。 李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粗鲁力道撞得如梦初醒,不敢相信刚刚她竟做了那样的事,回想刚刚自己不仅没有反抗这个禽兽,竟反倒配合着他。再看看自己那落在一旁的肚兜,千防万防,竟还是着了他的道,被他看了个干干净净。她一时气恼,开口冲着帐外嚷道:“风遥玦,你个畜生,竟敢占本小姐便宜,杀千刀的!给我滚。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穿上鞋的风遥玦捡起地上的外袍,狼狈的逃窜而出。太阳已落山,天边起了瓦砾云,一层层由绯红直到最淡的那层浅黄,耀眼夺目。他仓皇得如同偷了东西的窃贼一般,再美的云霞也无心去欣赏,此刻的他得赶快去找一个地方凉快凉快,给自己降降温。 “钟恋恋,你怎么这么没用,这么轻浮,别人占你便宜,你就不知道揍他吗?真是没用!苍天啊,我的初吻,再也回回不来了。”李翩儿此时是又羞又恼又悔又恨,将自己杀了的心都有了。 “风遥玦,都是你这个衣冠禽兽,本小姐的清白全给你毁了,啊!”李翩儿以一个“大”字形的姿势躺在床上,双腿敲得床板咚咚响。一会儿狂躁,一会儿又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一会儿骂骂自己,一会儿又骂骂风遥玦,活脱脱与得了失心疯的人没什么两样。 李翩儿最终平静了片刻,听外面悄无声息,确定人是真的走了,心中竟泛起了一层从未有过的失落,嘟嘴道:“这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听话,叫你滚,还真滚了。哎呀,钟恋恋,你在想什么呢!要死了,要死了!” 窘迫不已(二) 夜晚,心烦意乱的李翩儿终究久久不能入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夜,从而又导致了第二天日上三竿都叫不醒。 而风遥玦仿佛并未受到那件事的影响,一如常态,一日两次来看她。只是她得了教训,天气再热,也不敢在大白日脱衣服了。而且还吩咐外屋的丫鬟只要见风遥玦来,必须得高声向她们家二官人打个招呼。这样只要她一听是风遥玦来了,就躲在被褥中装睡,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敢直面那晚的罪魁祸首。 “李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你与二官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那晚我本以为他会留下来,结果最后竟急匆匆的走了。”细钗见趴在桌上的李翩儿闷闷不乐,而且这几天一直无精打采,甚至有时还独自默默发呆,跟丢了魂似的。更令她奇怪的是,李翩儿似乎有意回避她家二官人。 细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翩儿正为那天耿耿于怀,她却偏偏往枪口撞,瞬间为李翩儿撒了一撮**。 李翩儿慢悠悠地直起身子,一手托腮,回头瞪细钗一眼:“我还没收拾你呢,你个臭簪子,不带这么出卖主子的,你竟还有脸提。你如果将衣服给我,不就没事了。我怎么会养你这种叛徒,我现在这样还不是托你的福,我的清白全毁在了他手。唉,杀千刀的,真想剜了他的眼睛!” “你这是要剜谁的眼睛?”风遥玦人还未进,平平淡淡的声音却先飘了进来。 突然而致的声音惊得李翩儿一颤,托腮的胳膊肘一滑,迷糊的脑袋咚的一声与桌面相触。待她再抬头之时,她不想见到的却人已经出现在了帘幕前,来人手持折扇,难得换上了一件淡蓝外袍,儒雅又清晰,身后的珠帘还在钉钉玲玲作响。 李翩儿紧蹙柳眉,抬手狠狠揉了揉被撞的额头,眼中充满了幽怨,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脸上剜个洞出来:“真是比扫把星还扫把星,我的额头。我说,你一天很闲吗?不用读书考科举吗?” “额头怎样?可有事?”风遥玦自己都意外,竟因自己的一句话,使李翩儿撞到了额头。 对于风遥玦的关心,李翩儿是丝毫不领情:“不用你管!外面的丫鬟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通报!” “读书最重要的是怡情,至于科举,也可以去试试,但我不强求。”风遥玦摇着扇子在李翩儿不远处坐下。 李翩儿抬头对他一瞥,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甲,语气带着嘲讽:“等你哪天中了举人,我去胡屠户那里买一副猪大肠送给你。” “李夫人,为何要送那东西?你知道的,二官人从不吃那东西的。”细钗怯怯的问道。 李翩儿没那心思向细钗解释那么多:“送个东西,哪有那么多理由。” “这几日你似乎很怕我,这是为何?我有这么可怕?”风遥玦倒是很好奇,自那日之后,李翩儿就一直对他遮遮掩掩,装睡竟变得胆怯,不似前些日子那样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装睡。 李翩儿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开口:“我像是害怕你的人吗?就你这病态,打倒你,分分钟的事。” “那就是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了,我承认,那天是我一时太冲动,没考虑到你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未恢复。”风遥玦面带自责。只是他还是弄错了原由,如果他知道如今的李翩儿还未经人事,那么他便会清楚为何李翩儿会如此反应。 索要奖励 而李翩儿似乎也忘了一点,那便是她如今这副身子早已和风遥玦有了肌肤之亲,对于风遥玦来说,她身上的一切早已不是秘密,因此即使那天看见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过得心安理得,李翩儿却是过得别扭尴尬。 李翩儿抠指甲的手一停,心中的怒火蹭蹭的向上冒:“阴险小人,那天是不是给我施了迷魂术?千金都买不回我的初吻与清白,你这强盗,我没有挖你的眼睛是本小姐心地善良,你竟还有脸旧事重提。” 风遥玦现在才了然:“我说呢,为何这几天总是不敢见我,原来是为这事,羞怯。” “胡说八道,本小姐开放着呢,谁羞怯了。衣冠禽兽得志,占了本小姐便宜,还那么心安理得!细钗!笑什么笑,哪天笑死你!不许笑了。”心事再一次被风遥玦戳破,李翩儿焦躁得站了起来,两手叉腰,故作傲慢姿态来蔑视风遥玦的说辞。却不曾想,侧头间,就见细钗正在垂头闷笑,顿时丢出一记白眼击在细钗脸上,这才使细钗平复了笑弯的眼角眉梢。 “李夫人,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情没做完,那我先出去了。”细钗是一本正经地开溜,再憋下去,非得憋出内伤。不过她倒是觉得如今她家李夫人比以前有趣了许多,虽个性张扬了些,脾气暴躁了些,但似乎比以前亲和了些,相处起来更加自在了。 李翩儿看着细钗即将走出的背影,厉声道:“你站住!在这陪我!”她这是害怕风遥玦将她给吃了。 “李夫人,我真的有事。”细钗说完,踩着小脚溜得比兔子还快。 李翩儿瞟了瞟风遥玦,他正气定神闲的摇着扇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李翩儿无力的向桌面一趴,这天气又热,心情再一消沉,桌子便成了她亲密的知音。 她转着两颗乌溜溜的眼珠,思索着再过两日她被闷在房中的日子便结束了,到时就再也不用天天看着身旁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了。如今身子一身轻,这小小的风府是再也困不住她了,想去哪,还不是她腿说了算。 要出去混,没钱可不行,想到这一点,她突然抬起头来,在风遥玦面前展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夫君,你看,我为你生了儿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奖励啊?” “奖励?女子为丈夫生孩子,传宗接代乃天经地义之事。不过你倒是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风遥玦还是第一次听说,小妾为丈夫生孩子还要奖励的。 不过他认为李翩儿这也没有错,九月怀胎,一朝分娩,皆非易事。他说出的话也只不过是一般人的想法,他倒不认为女子为男子生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女子也应为自己而活,并且活的有尊严,他如今倒是在李翩儿身上看到了这一点。如今的李翩儿,所思所想到底与其他女子不同。 李翩儿见他似乎是答应了,拍手道:“要知道,那些豪门阔太太生完孩子都会送豪宅豪车作为奖励呢!我没那么贪心,豪宅豪车就不要了,你先给我五十两银子就行。夫君?你看如何?” 风遥玦蹙眉,不解地问道:“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要那么多有何用?” 李翩儿又抠起指甲,一副漫不经心打哑谜;“也不全是我花,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风遥玦越发不解。 “对,我已经计划好了,五十两银子。我拿出三十两来为你买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回来,帮你解决生理需求问题。剩下的银子,我自己也得买漂亮衣服,漂亮鞋子,还有名牌包包什么的,这也就已经差不多花光了。如何?我对你还不错吧?”这是李翩儿自己认为的完美计划,待风遥玦有了解决生理问题的女人,那么就会放过她了,她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然而她却打错了算盘。 “你趁早打消这等歪念头。恕你夫君无福消受,有你一个足矣。”风遥玦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事也想得出来。 李翩儿不依不饶:“两个无福消受,那就一个吧。你完全可以冷落我啊,那样你就可以与你如花似玉的美人终日厮守了,岂不快哉。” 风遥玦不知李翩儿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鬼东西,异于常人的思维让人咋舌。他有他的原则,停顿片刻后向李翩儿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绝非始乱终弃之辈,同样也不会做庸人所做之事。” “那你是不愿给我银子了?”李翩儿见他态度坚决,倒是颇为意外,但她更关心的却是白花花的银子。她想,待有了银子,来个先斩后奏,买个漂亮女子往他屋里一塞,看他不心动才怪,待他把持不住,那事情也就成了。话说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一招肯定有效。 风遥玦思索片刻,答道:“银子的事待我与大哥商量怕。你知道的,府里这些事不归我管,我的心思并非在商业买卖之上,钱财自然并非我所在意。” “又是大公鸡,哼,好吧,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夫君,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可别让我失望哟。么么哒。”李翩儿为了以后的舒坦日子,这会儿洋溢着一脸的讨好。 风遥玦无奈的摇了摇头,陪李翩儿坐了会儿,两人变得沉默无言,他最终起身去了隔壁质儿的房间。李翩儿心头那笼罩了了几日的阴霾也终于因为心中的这个计划而散去大半。心情一好,吃起糕点来也格外美味。 晨光初露,宁和的清晨总是拥着微凉的风,带给人无限的清爽。李翩儿难得有这么一天早上没有睡懒觉,早早的便起了床,嚷嚷着让细钗给她找一袭最漂亮的衣衫。 今日乃是质儿满月的日子,被憋了一个月的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此刻已经跃跃欲试。只是她这样一个注重外表的人,当然得花不少时间去梳洗打扮。 “啊!本小姐终于重见天日了,还是外面好啊,新鲜的空气,蔚蓝的天空,我来了。”身着一袭藕粉衣裙的李翩儿站于门口深深呼吸,清凉的空气在鼻中肆窜,神清气爽。她伸着懒腰发泄心中憋了多日的郁结,顿觉浑身轻松,宛如身上被束缚了一道枷锁在须臾之间卡擦一声被打开。 她拽着细钗在府里溜达了两圈,算是将这座府邸大致看清楚了。回来后草草地吃过早餐,便向风遥玦要银子去了。 时辰尚早,风遥玦并未去他的书轩。于是李翩儿径直去了他的房间,却在房门前踌躇不前,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细钗见她犹豫不决,开口道:“李夫人,怎么不进去?世上哪有进丈夫房间还如此纠结的。” 李翩儿没有理会细钗,换做以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粗鲁闯进去,但是现在她却不敢了。身前的门并未关,直视进去看不见一个下人,寂静无声。 她跟做贼似的两手搭在门框上,斜身探出一颗畏畏缩缩的脑袋,两道怯怯的视线将屋内扫视一圈,就见清雅整洁的屋子中,熏香袅袅,风遥玦正坐在桌前吃着早餐,举止温雅。 风遥玦抬眼,那双玉手连同半颗眨着杏眸的脑袋尽收他眼底。他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停,冲门口温声道:“翩儿,进来吧,你做事何时变得这样缩头缩脑?” 李翩儿不曾想,竟这样轻而易举就被他发现了,索性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你才缩头缩脑呢!” “要不要喝碗粥?”风遥玦见她站在圆桌对面,正一脸傲娇的神情盯着他。 李翩儿两手撑桌:“我是来拿银子的,说好的五十两,你不会反悔吧?” 风遥玦咽下口中的食物,望着她幽幽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五十两银子不能一次性给你。这样,一个月给你三两,三两银子足够你花了。” “这是大公鸡的意思?混蛋!”李翩儿牙齿硌得嚓嚓响,恨不得将风隅玿给撕了。不过她这次是冤枉风隅玿了,风隅玿根本就她要银子的事。 风遥玦并未向自己的大哥提这件事,而是准备将自己每个月的几两月钱拿来给李翩儿。想着他自己很少出府,银子也花不了多少,给她也无所谓。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置于黑色雕花漆盘之上,丫鬟正手执漆盘自屋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风遥玦而来:“二官人,你的药。” 风遥玦未去在意那碗刚刚从丫鬟手中放下的汤药,而是对着李翩儿淡淡地答道:“是我的意思。” “你做人怎么这样!哼!真是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李翩儿气结,恨恨地瞪着风遥玦。她万万没想到风遥玦竟会这样做,一月三两银子,如此一来,她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给风遥玦买个小妾回来,想想就心累。 “就这样定了,坐下吃饭。”相较于李翩儿的恼怒狂躁,风遥玦显得相当平静。 疯狂购物 李翩儿看着他那副淡定无波的样子,急得抓狂,奈何又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无力地坐下,耷拉着脑袋,一手托腮,话说得语重心长且带着薄薄一层诱惑:“夫君,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吗?想送你一个美人儿,作为你小妾的我,这一点心愿,你都不满足吗?况且,我就不相信,你不喜欢美人儿,大公鸡不给你买,那我给你买嘛,你只管享用就够了。心不心动?心动就赶快行动吧!” “我不需要,以后别再想歪点子了。银子待会给你。”风遥玦汗颜,都几天过去,没想到李翩儿还揪着这事不放,他都不知她一天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硬要帮他找女人。他当初纳她为妾已实属无奈,如今断不会再去纳一个小妾。 李翩儿感觉自己是碰上了克星,油盐不进的克星,软硬不吃,与当初那个国字脸的老古板有得一拼,甚至更厉害。老古板也许逼急了还会生气,而眼前这人闷葫芦一个,好像不知生气为何物一般,于是只能沉默着假意妥胁。 别说,这张脸长得还真不赖。托腮的李翩儿盯着风遥玦左瞧瞧右瞧瞧,在心里犯着嘀咕。 风遥玦有些莫名,抬眼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怎么?不认识我了?” 李翩儿带着打趣的视线正对上风遥玦那抬起的眸,心间就如在平静的湖面丟入了一粒细沙,丝丝涟漪轻漾。她一怔,忙找了一个话题:“这么苦的药,你每天都喝?” “每日三次,从未间断。”风遥玦说得很平淡,喝这样的药他早已习惯。从小到大,喝得舌头都已感受不到苦味了。 李翩儿听他这样说,心头竟掠过一丝隐隐的酸涩。 拿到银子的李翩儿也不管今天是质儿的满月宴,趁着人多混乱,就从后门给溜了出去。 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虽是早市,晨阳才在街上撒了一层薄薄的金辉,但已是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边的小货摊从街头挨挨挤挤地一直延伸至街尾,商贩叫卖声不断,商品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李翩儿嘴里哼着歌蹦蹦跳跳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个货摊被她东看看西问问,没一会儿工夫,手中就多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被她远远甩在身后的细钗踩着一双小脚,追得上气不接下气,隐在人群中弯腰两手撑着发软的腿,气喘吁吁冲着前方若隐若现的蹦跳身影呐喊:“李夫人,你走慢点,等等奴婢啊。” 如今的李翩儿是无孕一身轻,比慢步云端还轻松。本就活泼好动,又被关了一个月,这会儿不好好释放释放,她都感觉对不起她自己。她耳里传来细钗痛苦的叫喊声,不得不翻个白眼顿住脚步,悠悠一转身,反倒数落起细钗的不是:“哎呀,快点了,叫你平时多锻炼锻炼,就是不听,小身板这下好了吧,自己遭罪了吧。如果你在现代,我肯定要给你报一个马拉松,好好历练历练。” 细钗咬咬牙,撑着累得虚脱的身子跟上去。明明是清晨,她却已是大汗淋漓,额前碎发浸在汗水中紧紧贴上脸颊,狼狈极了。李翩儿见她这个样子,又是一番毒舌:“你看你,就这点能耐,以后别对人家说你是跟我混的,我丢不起这脸。还有啊,就你这双小脚,衬得整个人跟一个陀螺似的,也难怪走不动路,陀螺是要用鞭子抽的,抽得快,跑得才快。看来我以后也得准备一条鞭子,这样你才走得快。” “李夫人,你走得也太快了。奴婢实在没有你这样的脚力,不行了,不行了。”细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摆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好吧,看你可怜,坐那边休息一下吧,本小姐请你喝羊奶。”李翩儿这次出门倒是不像上次那么惹人注目,但就这样站在大街上一动不动,活像木头人,她这样活泼的人可不想扮作死板的木头人。她将手往细钗肩上一搭,大摇大摆地向街边卖羊奶的棚下走去。 棚下客人三三两两,李翩儿随便找了一张空桌,腿向长凳一踩,顺势坐下,比大爷还大爷,冲小二嚷道:“给我的美人儿来一碗羊奶,要大碗,多加糖。” 她不喊不要紧,这一喊,成功吸引来了路人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更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着她们。 “李夫人,我歇息好了,不如我们先走吧。”细钗被这些莫名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脸刷得一下染了一层烟霞。 李翩儿将一只手随意置于桌上,几根纤指轻扣桌面,对细钗嫌弃道:“刚刚不是还说累了吗?这么快就休息好了?麻烦,来都来了,喝完你的奶再走吧。” “两位小娘子,你们要的羊奶来了。”小二的匆匆身影割断了好事者的视线,将满满一大碗奶香浓郁的乳白液体放在了细钗面前。 李翩儿也不问价钱,直接扔出二十文钱来:“够吗?” “够,够。”小二喜笑颜开,二十文钱都可以买上五碗了。 “李夫人,你不喝吗?”让自己的主子看着,而自己却在一旁吃吃喝喝,她会觉得过意不去。也许这便是做奴婢的天性吧,一种根深蒂固的奴性。 李翩儿显然对这个不感兴趣,不在意的瞟一眼:“我从不喝它,虽说它的营养价值比牛奶高,但想想就喝不下。你多喝点,你主子我立志将你养得白白嫩嫩的。” 一阵阵温凉的风从李翩儿身旁嬉戏而过,挑逗起她的衣袂翩翩,发梢微扬。她的坐姿依旧大气十足,然而那些由她的一句话吸引而来的目光,最终失了兴趣,开始各干各的事。 待盛羊奶的白瓷碗见底之时,细钗不经意间打了一个饱嗝。她额上的汗水在凉风习习中渐渐干爽,失去了汗液束缚的碎发潇洒飘飘。身体的疲惫感由于一碗温热的羊奶下肚而烟消云散。 李翩儿人虽坐在这,心却早就飞了,此时见细钗已喝完,半刻也不想多待,拽着细钗纤细的胳膊眨眼间已没入了嘈杂人群。又是一阵瞎逛,最后进了一家绸缎庄。 店里客人三三两两的,络绎不绝,几个伙计忙碌的身影在柜台内外穿梭反复,正带着一腔热情为客人们推荐那一款款色彩缤纷,种类繁复的绫罗绸缎。李翩儿一跨进大门,便来了一个个子瘦小的伙计,热络招呼道:“这位娘子,需要些什么?绫、罗、绸、缎、纱、绢、绡、纺,本店样样齐备。” 李翩儿一瞧就知,这个伙计眼力劲儿十足,从配饰就已看出她与细钗两人相比,她才是那个大金主,因此自动忽略了细钗的存在。 “去,将你们店里最好看的绫罗拿出来。”李翩儿一脸嫌弃的淡淡斜睨一眼伙计,声音里飘荡着强硬的命令,她认为对付势利眼就应如此。 那伙计殷勤地带着李翩儿到了陈列绸缎之处,一匹匹花花绿绿的华贵面料排列整齐划一,看得细钗眼前有些眩晕,每一匹都是精品,细钗觉得如果让她来选,她定选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当李翩儿选完自己喜欢的那两匹冰蓝色与月白色的罗绮后,便真的将剩下的选择权给了细钗,叫她也为她自己挑一种喜欢的颜色。李翩儿做事从来不吝啬,这其中也隐隐含了她一丝丝虚荣心。以前的她便是如此,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大方,显得自己也特别有面子,有义气。 细钗一时紧张得摸不着头脑,她很是为难的推辞道:“李夫人,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万不可穿这样贵重的衣服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啰嗦,我让你选,你就选,咋们有钱,我看谁管。”李翩儿话说得底气十足。 细钗微咬食指,视线来来回回扫了十多次,心中装满了纠结,最终她像是在心中做出一个生死悠关的决定那般打定了主意,伸出被咬的指头,弱弱的指着一匹水绿色缎子:“李夫人,就它了。” “小二,这一匹能做几套衣服啊?”李翩儿双手环胸,偏头嘚瑟着仰望虚空。 小二见她二人一次性选了三匹,态度更是好得没话说:“以小娘子这个体型,大约三套吧。” 小二提起她的身材问题,不禁使她自己低头将身子打量了一番,末了还放下两手掐了掐腰,语气含悲的感叹道:“呜,天天大鱼大肉的,真的快将自己吃成肥婆了。哎,好胖啊,我完美的身材,我的马甲线,你们去哪了?不行,从今天开始,我要减肥,我要瘦。” “李夫人,我感觉挺好的啊,你哪里胖了?”细钗说得可是实话,大约一米六五的个子,即使刚生完孩子,美味佳肴天天大吃大喝,体重却还不到一百斤。但这与她在现代,她认为的完美体重八十五斤已相差甚远,因此她的内心是不接受的。 她毫不客气地将细钗的话反驳了回去:“你懂什么!你天天憋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仅人傻,思想还陈旧,你根本就不知道身材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我看你也该减肥了,你主子决定了,减肥带上你一起。” 减肥计划 数落完细钗后,李翩儿对着伙计不耐烦的说道:“那就各种款式来一套,手脚麻利些,赶着穿呢!多少银子?” “身上的衣服都旧成这样了,不知是几年前落下的,风家还真是小气,衣服都不舍得给李翩儿买新的,这叫虐待!”李翩儿心中愤愤不平地低声自语道。她还真是以为人人都像她一样,是家中的宝贝独生女,生活过得惬意,除了缺少父母的陪伴,从不缺钱花,而且还是有求必应。 “看样子小娘子是要在这做成衣了,那么三匹绸缎一共四两银子,加上手工费一两,所以是五两银子。小娘子这边请,还需量一量尺寸。”伙计满脸堆笑,难掩殷勤讨好。 李翩儿利落地从腰上取下钱袋子来,将一锭雪白纹银向伙计丢了过去:“拿去!”风遥玦给她三两纹银,她最终还是不依,硬生生从他那拿了八两银子出来。这一次性就被她挥霍了五两出去,就这,她还以她的先见之明为傲。 银子以一个抛物线向伙计砸去,险些使他没接住,从手边溜走。“这边,我们店的裁缝师傅手艺乃是上乘,包娘子满意,娘子以后有需要尽管来我们店里就是了,衣裙的做工,面料的质量都没话说,在钱塘,谁不知道我们绸缎庄啊。”伙计一面带路,一面还不忘向自己的大金主吹嘘一番。 一点一点枯燥的测量记录,时间就这样跟做贼似的从量尺间溜走了半个时辰。屋外已是烈阳高照,溜走的时间正在午时的边缘徘徊嬉闹。里屋除了为客人量身的几个丫头,另有七八个裁缝师傅,穿针引线,忙忙碌碌。 枯燥笼罩了李翩儿半边天,被当做木头人般翻来覆去地折腾,她内心是抗拒的,但又别无他法。此时见为她量身的小丫头收了工,她无力地打了一个哈欠:“啊呵,无聊透顶!衣裙按尺寸比例做瘦点,知道了吗?” “娘子,你确定?这样做出来,恐怕穿不了吧。”一旁的女裁缝师傅口吻夹杂着试探,凭借自己经验好意提醒道。 李翩儿却闲她多事:“叫你这样做,你就这样做,哪来这么多废话,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对了,几天可以做完?” “最少十日。”裁缝师傅眼中专注着为其他客人赶制外袍的手上动作,嘴里答着李翩儿的话。 李翩儿慢慢转着眼珠想了想,勉强说道:“时间还是有些长,哎呀,算了,十日后我来拿。” 烈日灼灼,街上行人渐少。从绸缎装出来,李翩儿心情愉悦,却顶不住这烈日,不想自己被晒成包拯,于是没走多远便进了一家酒肆。这家酒肆与上次那家相比,差了很多,但二楼大厅里却有说书的。 她之所以会进这样一家不起眼的酒肆,不是因为她终于懂得了节俭,而是她现在心中有两个小目标,一个是存银子给风遥玦买小老婆,另一个便是减肥。为了减肥,她从这顿饭开始戒荤,这样刚好可以一举两得,既省了银子,又刮了油水。 她算是看出来了,要向大公鸡要到银子,除非公鸡下蛋。而她家那个闷葫芦相公,也是一个不好应付的主,今天这八两银子还是她软磨硬泡半宿得来的。想想这些,她还是觉得她爸妈给钱干脆。 她找了一个靠栏杆的位置坐下,从这里低头向栏杆外望去,刚好可以瞧见楼下街道上沉浸在刺眼阳光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享受一阵阵清风拂面的惬意舒适。 “李夫人,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今天可是小官人的满月宴。而且,你一大早上没见着小官人,肯定也想他了,午饭不如回去吃吧。”细钗早就想提醒她了,却迟迟不知怎样开口,她知道一开口,绝对又会被李翩儿一口驳回,但又不得不提醒。 果不其然,她又被李翩儿给嫌弃了:“去去,还想不想跟我混了,要回去你一个人回去。你猪脑袋啊,你看看这太阳,小心把你变成烤乳猪。太阳不落山,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刚好这里凉快,又可以听听古人的八卦,何乐而不为?” 细钗愁容微露,心中隐隐的担忧:“可是,小官人他怎么办?” “有奶娘,饿不着他的。想想就来气,明明是我儿子的满月宴,大公鸡还不许我露面参加了,切,我还不稀罕呢!看外面多自由。”如果不是外面诱惑更大,更加牵引这她那颗安静不下来的心。她估计早就与风隅玿的意愿背道而驰了,定要去宾客面前露露脸,搞点事情出来。越是不让她做的事,越是令她按耐不住心中的造作。 细钗看出她因这件事再次对风隅玿不满,劝慰道:“李夫人不必生气,大官人又不是只针对你一人,其他的妾室也是如此的,就算生了儿子,像满月宴那样的大场合,也只能由正是代为出面,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规矩是不能改变的。” “狗屁规矩!也就你们这些单纯的小女子被那些臭男人压迫久了,忘了如何反抗,才会去信那些所谓的破规矩。辛亏你遇到了我,中毒虽深,但还有得救。就让我救你脱离苦海,飞升西方极乐世界吧。”李翩儿对这个规矩是满满的厌恶,夺过细钗的话头,激动得出口就爆了一句粗口。 “两位娘子,吃点什么?”小二已等候多时,就见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插不上话。 李翩儿本想出口就叫一条西湖醋鱼,但转念一想,否决了:“来几个轻淡小菜加一壶上等好酒。”为了身材,她也只能对自己狠一点了,虐待一下自己的那张馋嘴。 “好呢!请稍等。”小二将手里的抹布向肩头一扬,爽快而去。 李翩儿这次还真是说道做到,一直霸占着人家酒肆优越的座位,一坐便是几个时辰,书听得没意思了,干脆一手托腮打起了盹,一天之中最炎热的几个时辰就这样被她坐在徐徐凉风中轻而易举度过了。 由于结账时她多给了三十个铜板,小二一高兴,就不再管她要赖在这何时离开。 待打完盹,睁眼时,阳光已在街上消失了一大半倩影,橙灿灿的光幕如薄绡,满怀眷恋在屋顶街边、墙角木窗撒下薄薄一层,光晕飘忽迷离。 街上行人又多了起来,李翩儿揉了揉麻木的藕臂,畅快的懒腰一展,身子最终离开了这个久久不愿分离的长凳。 时辰已不早了,今天她算是在外面过足了瘾,疯跑过几条街,稀奇古怪的物件买了一堆,挥霍出大笔银子,又在这度过了一个安逸闲适又凉快的午后,此时的她准备打道回府。 “李夫人,你等等奴婢啊。”细钗两手不得闲,大包小包错落参差。见李翩儿又将她远远扔在了后面,加快步子的同时朝着前面大步前行的人发出请求。 李翩儿脚步在原地一踏,扭头道:“你这体力真是不行,手上拿的东西还没我多,走得还没我快,你说怎么得了?” 细钗无语,只因不好反驳。照李翩儿这个速度,别说是她了,怕是任何一个缠足女子都赶不上。原来的李翩儿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出生没多久跟她爹去了西夏,虽从小没有感受到母亲的关怀,却逃过了缠足的悲剧。 李翩儿被街上新鲜事物吸引,最终还是绊住了脚,与细钗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待拐过三条街到风府后门时,已是暮色苍苍,景物朦胧迷离,一轮弯月高挂深蓝天空,皎皎似雪染淡墨。风府今日的满月宴已告一段落,府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寂静沉默。 在外疯玩儿一天,加之很久没走过那么远的路,李翩儿回房后累得瘫坐良久。而细钗直接腿疼得苦不堪言,酸软无力,整个身子仿佛肉体与灵魂已分离。 “李夫人,这一大天你去哪了?我们四处找你都不见踪影。”丫鬟为她倒了杯温水,顺便随口一问。 李翩儿此刻正是口渴难耐,端起水毫不犹豫,咕噜咕噜将杯子喝了个底朝天,畅快的舒了口气:“没事出去逛逛,以后有机会带上你们一起。” 奶娘没过多久便抱着质儿同送饭菜的下人进了屋,质儿难得这个时候是清醒的,正转悠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缱绻在襁褓中好奇张望,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覆着一层烛光做的轻柔薄纱,看得李翩儿心窝多了一处柔软。 一道道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在丫鬟手中陈列而出,也许是因为质儿满月宴的原因,今晚的饭菜格外丰盛,各式各样摆满一大桌。李翩儿单是闻闻气味就已垂涎欲滴,刚想动筷子吃个尽兴,然而她转念一想,定了定心神,拂手义正言辞拒绝道:“本小姐不饿,你们拿下去吧。” 几个丫鬟不明所以,相觑一视,小声问了句:“李夫人,是今天的饭菜不和口味吗?” “本小姐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吃素,每日早中两餐。拿下去!”她这还是第一次为了减肥而节食,以前的她死吃不胖,根本就不用担心亏待了自己的一张嘴。这次为了外在的一点虚荣满足,她倒是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发挥到了极致。要一个吃货远离了美食的诱惑,也不知是下了多大决心。 赶出房门 这么久以来,丫鬟们也算是摸透了李翩儿倔强的心性,知道她一但决定了的,无人说得动,于是默不作声将饭菜又一一收了起来。 “来,小可爱,妈咪抱你。”李翩儿将原本放在美味佳肴上的注意力转向了质儿,伸手就要从奶娘怀里接孩子,然而由于她抱孩子不仅姿势不对,而且相当祖鲁,质儿在她怀里被憋得难受,哇得一声哭出了声。 奶娘略感无奈,她从未见过如此做母亲之人,一个月总共抱了孩子两次,而且上次还是因为风隅玿的原因硬是将孩子塞进了自己怀里。就这样的两次,两次都是大哭。 李翩儿看着怀中小人儿哭得小脸通红,泪眼婆娑,一时手足无措,只能用哭丧的脸巴巴得望着奶娘,求助道:“怎么办啊?” 奶娘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伸出一双温柔体贴的手:“李夫人,还是将小官人给我吧。” “拿去!小没良心的,本小姐千辛万苦生了你,你还不让我抱了!不过本小姐大度,哼!”李翩儿就如塞枕头一般轻松地将孩子交给了奶娘,看不出一点温柔的样子。 哭闹的质儿好似能够感受到自己重回了舒适而又温暖的怀抱,哭声瞬间减小。在奶娘拍拍哄哄中渐渐止住了委屈的泪,恢复了刚开始的平静。 一丝惊奇从李翩儿眼中闪过,激动的话中难掩惊喜:“诶!不哭了,好神奇!” “李夫人,孩子要这样抱,不然他会难受的,一难受自然就哭了。要不你再试试?要轻一些,用温柔去接纳他。”奶娘的眼中柔得恰似那一汪干润的泉水,垂眸始终望着怀里睁大眼睛的质儿,嘴里则是耐心为李翩儿讲解如何抱孩子 李翩儿看着奶娘手中再次靠向自己的柔弱身影,惊慌失措,就如对待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吓得浑身一颤,忙摆摆手:“咦……不要了吧,有你就行,我还是不要抱了。” “李夫人,这有何可怕,一回生,二回熟,你抱抱看啊。”瘫坐半晌的细钗总算灵魂重回了肉体,缓过微微的劲来,起身踱步至李翩儿面前劝道。 “算了。小可爱,今天妈咪出去可是给你带好玩意儿回来了,我现在就给你看看。银钗,将礼物拿来。”李翩儿是真的怕了这个小家伙,坚决执不要再抱他。 细钗领命,从外屋那一桌乱七八糟的物件中将一个竹编的小笼子给拽了出来,却突然大叫一声:“哎呀!李夫人,你买的小鸭子没气了!” 李翩儿闻声而出,就见细钗正瞪着一双吃惊的眸子,直愣愣地注视着手中小竹笼。笼中那只毛茸茸的小黄鸭耷着一只小翅,周身笼罩着一层落寞悲凉瘫躺笼底,孤独无依,凄凉得如同被母亲遗失的孩子,独自一人流浪在冬天无人的街头。没人注意它已命丧黄泉多久,除了柔软的羽毛,浑身僵硬。 “我的小黄鸭,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而且还是邦邦硬?”李翩儿将笼子从细钗手中夺过,瞧着惨死在牢笼中的小小尸骸,脑中有一瞬间的懵,她嘟起一张嘴全是疑问。这可是她特意买来玩耍的,结果才看了两眼就一命呜呼了,她此刻是心累。 细钗在脑中仔细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对李翩儿说道:“李夫人,这小鸭子从早晨买来,就一直没有给它喝水吃东西,这天气又热,我看它定是又渴又饿又热,最后受不了才没气儿的。” “那你为什么白日里不提醒我?”李翩儿又将过错推给了别人,明明是白天自己舍不得回家,才将小鸭子活生生给闷死了,却好像是细钗的错。 细钗实话实说:“李夫人,我是提醒过你的,就在中午,当时你没听,非得逗留在那家酒肆。” 李翩儿被堵得咳了好几声:“那个,哎呀,这件事不怪你了,死了就死了吧。不过这个笼子挺好看的。笼子留下,小黄鸭你随意。” 李翩儿慢悠悠地将竹笼的小门打开,小鸭子的尸骸就这样跌落在桌上,可怜兮兮。她则是手提竹笼向里屋走去,剩下细钗一人呆愣在桌前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只在李翩儿手里早早结束了生命的小可怜。 烛光闪动,质儿趁李翩儿在外屋一番磨蹭,将一张脸埋在阴影处,安逸舒适地在奶娘这个人肉摇篮中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待李翩儿再次来到他身边时,展现给她的就只是一张可爱的睡颜。 李翩儿伸出食指摸了摸质儿光滑细腻的小脸蛋:“怎么这么快就睡了,真是瞌睡虫。你抱他走吧。本小姐累了一天,这会儿洗个澡,再美美地睡个美容觉。” 李翩儿不曾想,当她澡洗至一半,浑身轻松,正在浴桶中悠闲的玩水时,风遥玦竟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前来造访,更重要的是还没人给她通报。直到风遥玦挑帘入内,站在了她面前,她才惊呼一声,吓得向后一仰,激起水花四溅,魂也跟着水花一起飞了。她倒吸一口凉气,忙将双臂护在了胸前:“你,你怎么来了?快给我出去,偷窥狂!那些丫鬟一个一个还真是不中用,吃里扒外的!”李翩儿一想到自己身边那一堆没用的丫鬟,就愤愤不平。 “我来自己的房间,还需要理由?今天瞎跑哪去了?”风遥玦面向李翩儿在桌前坐下,显得很平常。 面对风遥玦的淡定,浴桶里的人却不淡定:“要你管!快给本小姐滚出去!臭变态的!” 风遥玦对她的叫骂置之不理,一双清澈的眸子很自然的望着李翩儿露在水面的香肩。只因在他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细钗,你快给我进来!”她现在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细钗。 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细钗,而是从帘幕外钻进的一道丫鬟的声音:“李夫人,细钗去埋小鸭子去了。” “那你给我进来也行!”李翩儿的话里充满了命令的以为,却得到了丫鬟拒绝的响应:“李夫人,我们在外守着就好了,有二官人在,你就放心吧。” “混账!”李翩儿现在是既气愤又汗颜,她这当的是什么主子,自己的丫鬟都敢不听自己的命令了。 还处于窘迫状态的她完全是一丝不挂,除了水若隐若现的掩盖,已找不出任何一件蔽体之物。她那迎接风遥玦两道寻常目光的身体紧绷,一口银牙咬得嚓嚓响:“你这混蛋,只知占本小姐便宜,待本小姐出来了,定要将你大卸八块才解气!” “我等着。”风遥玦淡淡地答了句。 三字一出,李翩儿更是气得咬牙切齿,一张小脸不知是被热的,还是羞的,就如晕开了一层胭脂般从面颊氤氲,直到耳根。“我这是怎么招惹到你这个太岁了。大丈夫应行事光明磊落,你这算什么?偷看别人洗澡,简直就是社会败类!”李翩儿脑中浮闪而过那日黄昏的情景,暗中叫苦。想来自己还真是遇到了一个克星,十几年不遇的一个克星。 风遥玦不以为意,轻轻一笑:“翩儿,你恐怕搞错了,这不是偷看,丈夫进自己小妾房间乃是实属寻常。况且我从不做有辱君子行径之事。” 李翩儿虽急得抓狂,但也清楚,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风遥玦是不会走的。得想办法脱离困境才是。她不禁感叹男人的生理问题还真是可怕得紧,竟揪着她不放了,她这个时候还在思索着赶快攒够银子,要么离开风家,要么尽快给风遥玦买个女人回来。 她突然灵机一动,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嚷道:“本小姐肚子痛,要去如厕,你回避一下,让我穿上衣服总可以吧?” 风遥玦没有那么多心眼儿,见李翩儿这副痛苦的样子,未多加思考,便相信了,最终放过了窘迫的李翩儿,答应了她提出的要求出去了。 见风遥玦的身影消失在帘幕外,李翩儿慌乱得手忙脚乱,不管三七二十一,顶着湿漉漉的身子就将一旁的衣服向自己身上套。 待她将衣裙穿好,走出来时,完全没了刚刚的窘迫样,步子踏得潇洒又得意。来到风遥玦身前先是对他嘻嘻一笑,瞬间转变了态度,拖着风遥玦的胳膊就往外拽。 丫鬟见状急忙过来阻止,却于事无补,她今晚是铁了心要将风遥玦给赶出去,也不知突然哪来的力气,用上了以前常用的飞毛腿,几个丫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被她踢得纷纷向后踉跄退去,有的甚至身型不稳,跌坐在地,**声一片。 风遥玦倒没有反抗李翩儿这突如其来的拉扯,随着她的脚步离门框越来越近,眼中却是疑惑:“翩儿,你这是做什么?” “夫君,今夜就委屈你打道回府吧。”李翩儿笑得狡黠,她认为她已经对风遥玦很客气了,毕竟风遥玦在她眼里是一个弱者。 风遥玦被推出房的须臾之间,房门砰得一声被她狠狠关上,一声巨响在风遥玦背后没落的同时响起了李翩儿包含胜利之后喜悦的声音:“哼!跟我斗,你别想赢!夫君你放心吧,待我存够了银子,先给你买美人儿。” 竹丛遇蛇 屋内的丫鬟将这一幕看得是目瞪口呆,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天底下竟还有女子敢这样对待自己的夫君,二话不说直接赶出了房门,可谓是长见识了。 喊完话的李翩儿转过身干净利落地拍了两下手,眼中充满了警示,将那几个还未回过味的丫鬟扫视一眼:“你们谁敢开门,给我试试!听清楚了吗?” 丫鬟们见识到她的厉害,纷纷怀着保命要紧的心态弱弱地点头。 李翩儿看到了满意的结果,一脸得意嚣张,心安理得踏着轻快的步子大摇大摆与床约会去了。 屋外的风遥玦在门前伴着廊外的虫鸣,默默的站了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终是借着檐下昏暗的灯火离去了。 风府财大气粗,一个满月宴足足花了三日时间。这三日也是李翩儿过得最自由的时候,因为都有各自的事要忙,没时间管她,加上府内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看守松懈。她想要溜出去乃是轻而易举之事,而且一出去便是一整天。说好的存银子,结果一到有摊贩的地方,立马变作剁手族,停不下来。短短三日,八两银子已被她花光,不剩一文。 这几日,李翩儿倒是日日起得大早,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完美的身材,做着以前讨厌的事,拖着细钗一起绕着花园跑起步来,逼得细钗叫苦连天,不停腹诽李翩儿的霸道行径。 “快点,你这是什么蜗牛速度?跟上我。”跑在细钗前面的李翩儿还不停地对快要虚脱的细钗碎碎念。 细钗这已是第五日被李翩儿强行拽来跑步,她脑袋晕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鹅卵小道上,喘息道:“李夫人,我不行了,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李翩儿做人太不厚道,自己要减肥就算了,结果还偏偏扯一人来作伴,细钗不仅每日要陪她一起跑步,还得陪她一起吃素,不同的是她还是保证了一日三餐,李翩儿却是一日两餐。而最令细钗头痛的还是那个被李翩儿称之为瑜伽的东西,每到夜里,在她眼睛打架之时,却总是不得入眠,只因那时的她还在陪李翩儿练瑜伽。 “你看看你这个小身板,再不锻炼就晚了!才走几步 就累成这个样子,你幸亏遇见了我。”李翩儿居高临下地对她又是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育。 李翩儿这两日虽没了钱,但跑完步后没少从后门溜出去,每次都是快到用午餐时方归。 “李夫人,你不累吗?早上跑了那么久,之后又去街上走了那么远,现在还能走那么快,我真是服了你了。”细钗拖着疲惫的身子还不容易才走到了回廊下,手撑着柱子大口大口喘气,额上全是汗珠。 一脚迈进屋子的李翩儿扭头幽幽看细钗一眼,戏谑道:“瞧你,快进屋 不然午饭别吃了。” 细钗是心里苦,听见李翩儿说没午饭吃,一咬牙跟了进去。只是午饭依旧照李翩儿的吩咐没有一道荤菜,就连那些丫鬟都觉得奇怪,不知为何她们的李夫人突然之间变得只吃素。而且还常常与自己的丫鬟同桌吃饭,这些都是不合礼仪规矩的,而李翩儿似乎却不在意。 “真是热成狗了,细钗啊,吃完饭我们得去找一个清爽阴凉的地方,这屋子直接要闷死人。”端着半碗白米饭的李翩儿享受着丫鬟手里那扇子带来的阵阵凉风,额头却依旧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细钗扭头望向屋外,外面阳光炽烈,灿烂耀眼,剪碎了远处那一湖碧水,波光粼粼。周边草木丝毫不惧烈日,依旧繁盛葱郁,在柔风中不落风雅。“李夫人,你看外面这日头,比屋内更热呢,况且,坐在这,我们并不感觉有多热啊,你如果热,让她们多给你扇扇,不就好了。”细钗不知坐在这哪热了,她饭前那一身汗还是坐在这里晾干的,因此她很难想象,再出去跑一圈会是什么结果。 李翩儿夹起一片胡萝卜放入嘴中,口齿有些不清:“就她们手中那些个扇子,也太秀气了,耐看不耐用。得想办法做一把大扇子,最好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那样大。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找一个清凉的地方才行。” “李夫人,全府之中,夏日最清凉舒适的地方也只有二官人的初见轩了,不如待会你去二官人那吧。那里三面环水一面绕树,最好乘凉了。”细钗咽下口中的食物,给了李翩儿一个她认为不错的建议。府中,除了风遥玦的书轩,她真想不出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不过显然,李翩儿并不接受这个建议,躲他都来不及,她是万万不会自己送上门去的。她灵机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我想到了,有个地方好像有一大丛竹子,下面全被阴影覆盖,好像是回廊一个拐角的空地边,我们就去那里乘凉,还有天然风可以吹。” 李翩儿说去就去,将碗里的饭吃尽,不待消化,一溜烟就跑了。自己去也就算了,关键是临走时还吩咐那一屋子的丫鬟搬去交椅、桌子,以及吃的喝的,要求她们都去那陪她,几乎将半个屋子里都给搬了去,只是差一张床。 微风横穿竹丛而过,卷去了竹叶的清香,沙沙作响,扰了一隅清静。李翩儿站在大片的浓荫下,嘴里不停指示着那一众丫鬟该如何摆放桌椅。那些丫鬟被她折腾得够呛,本就天气炎热,这会儿还得经过一番烈日炽烤,一路抬着桌椅卖体力,弄得一个个皆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待桌椅安置妥当时,鹅卵地板上已多了几个瘫软的身影。 李翩儿手持画扇轻摇,坐下后两腿向桌沿一搭,身子很自然往椅背靠去,潇洒又惬意。她对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就说嘛,这里肯定凉快,还是本小姐有先见之明。” “李夫人,我怎么总觉得我们这个样子坐在这有些怪异,你看,现在你也歇凉快了,不如回房吧。”细钗总觉得一群人堆在这不妥,半个时辰过去后,她见一个个汗已干透,于是提着胆子劝说李翩儿回去。 闭目养神的李翩儿睁开一只眼,烦道:“又没有人拴住你的腿,你要回去,回去就是了。你听说过竹林七贤吗?说白了就是七个酒疯子,醉了没事干,在竹林中舞文弄墨,惬意潇洒,他们可是将竹林当成家了。本小姐肚子里虽没多少墨水,但也想效仿一下他们,乘凉总是好的。我就待在这了,你们两个过来帮我捶捶腿。” “李夫人,这要是被大官人撞见就不好了,你就听我……”细钗话说了半截,整个人却已经呆住了,一双圆睁的眸子酝酿着惊惧,颤颤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了李翩儿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上。风未拂过,那草丛却伴着窸窸窣窣声颤动得厉害,隐约间可令细钗感受到有东西在草丛内摩挲。一丝恐惧从她心间油然而生,背脊发凉,只觉瘆得慌。 李翩儿垂眼看着手里把玩的画扇,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听着细钗啰里八嗦的话,而细钗突然没了下文。她不禁抬眼,充满好奇与趣味的杏眸对上了细钗那一张表情怪异的脸,轻飘飘的视线中不加掩饰的是玩味,待将细钗探究一番后,戏谑道:“怎么了?说起大公鸡,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 恐惧在细钗心中发酵良久,最终孕育出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蛇啊!李夫人,你背后有蛇。”刚刚还在掩嘴偷笑的丫鬟们顿时大惊失色,扭头望去,只见一条一米多长的麻背粗蛇在草丛前直起了椭圆的脑袋,身子在青草中若隐若现,一双黑得发亮的豆粒眼睛正静静地望着她们,蛇信一吐一吐,令她们毛骨悚然。 “啊!”为李翩儿扇扇的、捶腿的、揉肩捶背的那几个丫鬟,这时已顾不上那么多,惊慌中跌跌撞撞四处逃窜,撒腿便溜出去好几米远。反应慢半拍的李翩儿被细钗强行拽起身,拖着迅速向后褪去。 “瞧你们一个个,窝囊,一条蛇就吓成了这样。放心,它没毒。”李翩儿甩开细钗那双不知突然哪来那么大力气的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盯着粗蛇瞧来瞧去,对丫鬟们的反应又是一阵嘲弄。 她踩着轻松的步子小心翼翼向蛇靠了过去,脸上不仅没有一点惧色,反而是兴味盎然。丫鬟们看在眼里,想象不出她到底要做什么,细钗一着急,提醒的话脱口而出:“李夫人,小心,别过去。” 李翩儿柳眉一蹙,侧头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瞪向神经紧绷的细钗,低声斥责:“闭嘴!它如果被你吓跑了,你就去给我找回来!” “李夫人,你上次就是被蛇给吓晕的,还是别去了。”细钗急得手里捏着一把汗。李翩儿却不理睬她,自己干自己的。 一群丫鬟,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岁,而且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世面浅薄,胆小怯弱,说不怕蛇那是假的。这会儿又听了李翩儿的警告,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站得离草丛老远,惊恐的眼神呆滞迷茫,怯怯的视线牢牢地锁在李翩儿身上。 徒手捉蛇 发现天大乐趣的李翩儿蹑手蹑脚钻入了竹间,打算绕向蛇的身后,来个攻其不备。头顶一片蝉鸣哀嚎,竹叶微摇。别人拿着画扇扑蝴蝶,她倒好,直接捕蛇。 那条麻色粗蛇好像真未察觉到李翩儿已快到它身后,依旧耀武扬威,像是挑衅一般对着那一群两腿发软的丫鬟频吐红信。 李翩儿的脚步越来越轻,地上的枯叶混于杂草之间,每落下一步便会呲呲作响,最终还是惊动了它,不待李翩儿下手,它却已转身向竹间草丛深处漫游而去,隐蔽了身影。 李翩儿是一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了,哪肯轻易放弃。见蛇跑了,拔腿就追,在茂密的竹丛间钻来钻去,一袭粉色轻纱衣袂被竹枝挑逗玩弄,翩翩拖曳,宛如竹中仙子。 刚刚还紧张害怕的丫鬟们此时却做了追逐热闹的看客,看着李翩儿在里面自如穿梭,时不时双手向地面扑去,却是一扑一个空,兴趣高涨。看戏的人津津有味,不亦乐乎,而演戏的人更是心潮澎湃,发誓一定要捉住它。 细钗的眸子中是满满的担忧,开口劝道:“李夫人,我看算了吧,里面指不定还有多少蛇,别伤了自己。” “别打扰我,办正事呢。”李翩儿随意丢出一句话给细钗,垂眼一瞧,脚前的草丛正从中间向两旁摇动。绿草枯叶掩映下隐约可见那粗壮的身子在迅速游梭,嚓嚓声令她精神振奋。她敏捷的身子蹲下的瞬间,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蛇身中部,蛇尾开始奋力翻腾扭曲,左右抽打,惊乱一周凋零竹叶。而蛇头却不见踪迹,这令她十分疑惑,于是松开一只手顺着身子谨慎小心地向头部探去,结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里竟隐藏着一个深深的蛇洞。 “天啊!我中彩票了,这里有个蛇洞诶!”李翩儿难掩兴奋,如果不是两手不空,她定会高兴的蹦起来。她记得上次与她那些哥们姐妹们去野营时,就发现了一个蛇洞,当时见她那些哥们儿捉蛇就手痒痒,只是蛇太少,待她反应过来,蛇已经捏在了她那哥们的手里。 有时跟风便是跟着疯,在李翩儿的身上完美体现了这一点,看见别人做某件新奇的事,总是想着自己也要上上手,也不管这件事有没有意义或是危险,只是一头热,觉得有趣就好。 丫鬟们听李翩儿说那里有个蛇洞,吓得一个个胆战心惊,细钗赶紧派一个丫头去通知府里的家丁了,叫他们带上工具来抓蛇。这蛇在这里一天,她们便会提心吊胆一天,甚至晚上黑灯瞎火的,都不敢再从这里走过。万一被咬上一口,就算没毒,被咬的人也遭了罪。 细钗俏眉紧蹙,看着李翩儿一股脑在蛇洞前捣鼓,她只好为自己壮了壮胆,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向前走去,进入竹从后再次劝道:“李夫人,家丁快来了,让家丁来抓吧,这样太危险了。” “别吵,快被我扯出来了。”李翩儿扭头淡淡瞥了一眼细钗,语气中是满满的嫌弃,她觉得这细钗哪都好,就是太啰嗦,管得太多,一天没事就在她耳边唠叨。 她稳稳地蹲在那,裙摆铺落在地,两只袖子早已被她高高挽起,风时不时从她两只白玉般的胳膊轻轻扫过,凉嗖嗖。她两手握紧了蛇身,攒足了劲,猛得向后一拉,那吐着红信的脑袋就从洞中给拽了出来。蛇彻底被李翩儿激怒,待它正张开大嘴扭转身子准备反击李翩儿之时,李翩儿却手疾眼快,出手又狠又准,一把捏住了蛇的颈部,它再也无法反击。 李翩儿的这一系列动作令细钗目瞪口呆,小脸皱成一团,这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她真不知,她家李夫人以前是一个那么温婉怯弱的女子,为何如今竟变得如此彪悍大胆。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完全不相信,李翩儿竟做了徒手抓蛇这种事。 “好了,小东西,还是跑不出本小姐的五指山吧。细钗,风好吃,还是瓜好吃?嘴张那么大,小心我让你瓜吃不成,吃生蛇。”站起身的李翩儿见细钗那一张嘴久久未闭上,笑嘻嘻地绕着嫩绿的竹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话中满是戏弄。 细钗惊得忙退了几步,却忘了身后也是竹子,就那么一挡,一个趔趄向前倾倒而去,好在她及时伸手扶住了另一根细竹,稳住了身形,不然她的脸非得贴在那蛇洞口。 “不好玩儿,不经吓啊你,没意思。好了,不吓你了,出去吧。”李翩儿两手扛着那条一米多长的蛇,冲着细钗不住地摇头,矫健的身子没动几下就出了这里。 蛇捉完了,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在这一晃,两个时辰已经没了。天幕上高挂的烈日渐渐西移,这里的浓荫溜走了大半,虽依旧有微风阵阵,却不似刚来时那般清凉舒适。“李夫人,这个东西太渗人了,而且哪有人玩蛇的,样子怪奇怪的,你丢了它,自有家丁来处理的。”惊魂未定的细钗头顶一片蝉鸣未曾停歇,她扶住竹身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回过神的第一件事便是再一次劝说李翩儿,之后她抚着胸口强撑着走向了鹅卵空地。 “嘿!我说细钗,你怎么给个唐僧一样,有完没完。你就算是唐僧,我还不是孙悟空呢!不就是一条蛇嘛,有什么好怕的。你看,它多好玩,浑身冰冰凉凉的,刚好给我降暑。”李翩儿说着便将那条骇人的蛇拦腰挂在了自己脖子上,那一群丫鬟看得身子都凉了半截,咬紧牙关,尽量离李翩儿远一点。 细钗最终闭了嘴,摊上这样一个主子,她是哭笑不得。 李翩儿将蛇从脖子上拿下把玩,坐在交椅上翘起一个二郎腿,搞怪的目光在那些丫鬟身上轻飘飘地扫了一圈,说道:“你们吃瓜吃过瘾了吧,那晚饭再给你们添一样菜——蛇羹,味道一定不错。不过我觉得你们就是一群白眼狼,还是细钗好,还知道关心我,你们就不知道。” 丫鬟们一听李翩儿要用这条蛇给她们做蛇羹,脑袋摇得如同波浪鼓,忙摆手:“李夫人,你饶了我们吧,这蛇肉我们实在是不敢吃。”蛇羹也算是一些酒肆的寻常菜,但要这群亲眼目睹过这条大蛇的丫鬟去吃它的肉,实在是有些难。毕竟心理那道坎过不去,怕都来不及,怎还敢吃它。而那些吃蛇肉的人也不一定见过这活生生骇人的蛇,他们看到的都是成品,吃起来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瞧,就这点胆!这么好的东西,你们不吃,正好给我省下了。本小姐决定了今晚破例吃晚饭,以这条蛇做菜,剩下的熬粥喝,味道一定美味。”李翩儿脑袋微扬,杏眸中荡漾着期待的粼粼波光,仿佛那道香喷喷的蛇羹已制作完成,如今就摆在她面前。 细钗指着李翩儿那被竹枝划破好几条缝隙的衣裙,煞风景的话将她拉回了现实:“李夫人,你这衣服都破了,先别管这渗人的东西了,回去换件衣服才是正事。” “本小姐不拘小节,不用换。况且衣服破了,只能怪这衣服质量太差,不及牛仔衣结实,想当初,本小姐身着牛仔衣,脚踩越野鞋,与那帮兄弟姐妹们去探险,那是何等的惬意潇洒。”李翩儿又开始品味起过去的辉煌岁月,一脸的向往。 去叫家丁的丫鬟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便脚步匆匆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手抄家伙的小斯。丫鬟径直将他们带到了竹丛前,伸出微微颤抖的食指大致一指:“就是这里面。” 小斯们转过拐角,一眼就看见了李翩儿手里的大蛇,一时脸上的惊愣溢于言表。一小斯痴呆半晌,最后连怎么走去李翩儿面前的都忘了,语气木讷:“李夫人,这蛇太危险,伤着你就不好了,你还是给小的吧。” “我估摸着那个洞里还有,你要喜欢,自己去捉。”李翩儿两指捏着蛇颈,用它的头往竹丛中随意指去,话中流露出信誓旦旦的大方,完全不将小斯的担忧当回事。 同来的两个家丁已经小心翼翼钻进竹丛,而站在李翩儿身前的那人却被李翩儿的话堵得一时语噎,支吾了好半天才理清一句完整的话:“那个,李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受伤,到时二官人该担心了。” 李翩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一手翻动雪白的蛇肚皮看来看去,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坏笑,趁小厮不备,突然站起身,将蛇头朝他粗糙的面部迅速直袭而去:“蛇啊!” 须臾之间,小厮不及反应,两眼一滞,眼中只有那频吐蛇信且与自己面部一触即发的蛇脑袋,顿时神经一紧,吓得一个踉跄连退好几步,最终脚后跟被竹丛坛沿绊住,仰面朝天跌进了竹丛之中。连累了许多无辜小竹枝与他一起遭殃,葱茏的竹冠仿佛带着嘲笑颤了颤。逗笑了一堆幸灾乐祸的丫鬟,同时也惊呆了他那两个手持锄头的同伙,傻了眼一般直愣愣望着地面挣扎的他。 火烧长蛇 李翩儿被这滑稽的一幕逗得弯腰捧腹大笑,一时忘了手里还有一个张开大口的蛇头。垂头间那蛇就占了她的便宜,蛇信舔了她的脸颊。突如其来的蛇吻使她的心一颤,笑也随之噎在了喉咙里。她赶紧抬起了脑袋,尴尬地四处望望,见没人关注她,强作镇定,假装继续嘲笑那小厮。 李翩儿的报应来了,是挡也挡不住。虽然那些下人并未瞧见,但这也确实将她吓了一跳,心中久久无法恢复平静。但为了她那点不值钱的面子,为了不在人前损了颜面,她并没有吓得立刻将手里的蛇丢掉,而是掐着七寸狠狠地收拾了它一番,在心中将它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那小厮尴尬地爬起来后再也没了胆量去劝李翩儿,顶着一张讪讪的脸捡起倒在地上的大铁钳,开始埋头苦干。蛇洞在他们手中没多久便彻底化为乌有,李翩儿不曾想到里面还真的藏匿着两条稍小一些的蛇以及几张干瘪的蛇皮,两条蛇最后被三人一窝端装进了麻布袋。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三人并未急着出来,而是仔仔细细在草丛中寻找,四处敲敲打打,确定绝对万无一失之后才罢手。 “李夫人,如果没其他的事,我们就先离开了,这蛇,你当心些。”三个小厮是怕李翩儿了,说个话站得离她老远,她两手拿的蛇也不准备要了,只是提醒她小心。 李翩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双眸一转,高声道:“你们站住,一共有三条蛇,我想过了,刚好,那条最小的用来熬粥喝,我手上这条大的带去可以做蛇肉的酒肆。剩下这条不大不小的,本小姐要将它烧着吃。你们三个别走了,给我弄些柴火来,就在这生堆火,我要烧蛇吃。” 她想一出是一出,丫鬟们见她一个个鬼点子宛如惊雷般频频扔出,炸得已无力招架,生无可恋。 “啊?”三个小厮相视一眼,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样大热的天,还要在这草木茂密生堆火,一不小心便会蔓延别处,招来灾祸。这李翩儿好像在担心热不死,非得助这老天一臂之力。 “李夫人,这,这不妥吧,这里本就不能生火,大官人如果怪罪下来,我们在风府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而且你看,还吹着风呢,在这生火很容易出事的,如果真出了事,是要吃牢饭的。”其中一个小厮大着胆子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为李翩儿分析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试图她打消这个念头。 李翩儿如果听了别人的劝,那才叫怪事。她偏着脑袋将三人一瞥而过,强词夺理的讥讽道:“吃牢饭有什么不好,你可以不劳而获啊,从此就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了,我可是在帮你们提前实现人生价值呢!” 小厮们完全没想到犯法的事竟然能被李翩儿说得这样轻松,歪解得振振有词,三人的脸刷的一下变得不可置信,忙摇头摆手又是劝解又是拒绝:“这种事可干不得,我们还想多自由几年。李夫人,你就听句劝。” 李翩儿不依不饶,气焰嚣张:“我不管,小心些不就没事了,保证烧不了房子。你们今天非得给我搬些柴火来生火,不然你们的好日子现在就到头了。而且不就是一只大公鸡吗?有什么好怕的,我一菜刀就给他剁了。他白日里又不在家,你们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猪脑袋!” 拎着蛇袋子的小厮暗暗叹了口气,劝解的语气变作了肯求:“李夫人,你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我们有份差事养家糊口不容易。” “这怎么能叫为难呢?照办不就好了,多容易的事,本小姐又不是让你们去杀人放火,瞧你们这窝囊样,搞得要去赴死一样。”李翩儿将蛇身绕着手臂盘来盘去,嘴上说不让他们杀人放火,可强迫他们做的事就是放火的勾当。 三人不想再与胡搅蛮缠的李翩儿周旋下去,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能失礼,开溜才是上策。然而他们还没走几步,李翩儿那充满威胁的言语却束缚了他们的腿:“你们不听我的命令算了,大不了我自己来生火,不过到时如果真烧了房子,我就对你们家大官人说是你们做的,你们是我的帮手,同谋。” 李翩儿这句话效果十足,不一会儿,这里便多了一个炭盆,盆内烈火熊熊燃烧,灼人的热气如波浪般一浪涌过一浪,混着焦阳与蝉鸣,使人心情焦躁烦闷。 李翩儿热得进了回廊,大蛇在她手里被折磨了个半死,身后两个为她扇扇的丫鬟表情难看至极,额头大颗大颗的冷汗直冒,根本不敢直视主子的手。 李翩儿信步走下回廊,隔着火盆老远对小厮命令道:“你们将蛇给我扔进去。” “李夫人,蛇肉不是这样烤的,不如将它们交给厨娘吧。”小厮全身热得冒汗,他们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奇葩事,不禁心中犹豫。在这生火已是被逼无奈,现在还得听李翩儿的指示将活生生的蛇扔进火中。像这样残忍的事,他们的内心是拒绝的。 李翩儿就是喜欢挑战新奇事物,山珍海味她也吃了不少,就连煮蛇肉也在那次野营时尝试了,可唯独没有吃过烧烤蛇肉,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那条蛇给用来烧烤了。只是她的方法似乎不对,哪有像她这样不将蛇开膛破肚清理干净就直接扔火里活烧的。“我就要这样烧,照办就行,少啰嗦。”她浑身散发着盛气凌人的气焰,压得小厮硬着头皮不得不照办,飞蛾扑火一般朝熊熊火焰逼近。 火苗之上,身子不停扭曲挣扎的长蛇在大铁钳松开的瞬间,啪的一声跌入火海,暴戾的火焰恰似那贪婪的鬼魅将它顽强的身子疯狂舔舐包裹。蛇身在柴木间剧烈翻腾扭曲,似是在与命运做最后的抗争,与火焰在进行着一场生死搏斗,宣泄着心中的不甘,也许它不会想到有一天它的结局便是葬生火海。 火焰中,蛇皮烧得呲呲作响,传入丫鬟们的耳中令她们毛骨悚然,不自觉打着颤。清爽的空气渐渐不复存在,已被这如燃烧发丝一般的焦臭味所玷污,风从竹丛间吹来,焦臭味愈加弥漫深浓,令人作呕,促使在场的人纷纷掩住了口鼻。 烈火中不甘死去的小生命最终没能斗过将它吞噬的无情烈焰,几经挣扎后无力地陷入了长长的沉眠,身子焦黑。 李翩儿秀眉紧蹙,抬起手掌在鼻前轻轻扇了扇:“好臭啊,气味真恶心,看来烧蛇肉是吃不到了。你们几个别烧了,收拾了吧。”她想了想,将差点遗忘的事又给抛了出来:“麻袋里的蛇交给厨娘熬粥,熬好了顺便给我家相公送一碗去,算是我对他独守空房的补偿。”她这话说得不经大脑,口无遮拦,听得众人神态各异,只因她这话完全是在折损风遥玦的颜面。在他们的认知里,世上哪有女子敢这样对待自己丈夫的。那些丫鬟还好说,毕竟亲眼目睹了那晚她将风遥玦毫不客气地赶出了房,可是那几个小厮就不一样了,这意味不明的话更能促使他们瞎猜,浮想联翩。 细钗站在一旁尴尬地扯了扯李翩儿衣角,朝她眨眼道:“李夫人,含蓄些,二官人的颜面……” “也对,给他点面子。金钗,我们走,太阳也快下山了,换身衣服,出去转转,找个厨艺不错的酒肆将蛇给煮了。”李翩儿说着,转身就要走。 细钗大着胆子拦住了她的去路:“李夫人,要做蛇肉,府里的厨娘都会做,交给她不就好了,你看,时辰不早了,还是不要出去了吧,到时晚了,府里的门一闭,我们就进不来了。我可是听说了,最近有劫匪出没,夜晚专躲在没人的角落里,抓路过的年轻妇女。”细钗虽是在吓唬李翩儿,但也有一丝丝奏效。 寡不敌众的道理李翩儿多少懂得,以前肆意妄为,惹是生非那是因为人多,什么都不怕,而现在却不同,在这个世界就她一人。她犹豫片刻,心中要出去的念头虽没有打消,但做出了让步:“离天黑应该还有几个小时,这样吧,我们在天黑前赶回来,我保证不会出事。府里的厨娘做出的蛇羹肯定没有酒肆里做的那么好吃,我可不能浪费了这样一份好食材。”李翩儿真是没谁了,理由一堆一堆,她的想法就如同有的人总是认为人家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不懂得珍惜自己所拥有的。 细钗无可奈何,摇摇头跟在李翩儿身后去了。李翩儿更是成功留下一个糟糕的烂摊子待那堆丫鬟小厮去收拾,而那条蛇依旧被她盘捏在手中,被摧残得连蛇信都快没力气吐了。 换完衣服的李翩儿手持大蛇熟门熟路的从后门走了出去,后门正对一条阴暗的小巷,出了小巷便是人流熙熙攘攘的正街。此时金色的夕阳已经移上墙头,整条大街半隐没在阴影中,各种旗幡在余热未逝的晚风中摇荡起舞。街边的小摊贩已经换了一批,做白日生意的回去了,做夜市的便来了,以此反复,街上日夜繁闹未有间歇。 冲突再起 李翩儿大摇大摆的穿行于其中,再一次完美引起了行人们的瞩目,百分百的回头率,神色各异,互相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女子见了她纷纷绕道而行,看着她手里的蛇,一个个脸上掩不住的是惊惧和难以置信。而男子们相对要好得多,虽没有惊惧,但那一些玩味的神情却是暴露无遗,有的还相对佩服李翩儿的胆识。一些小孩甚至带着好奇的目光一路随她前行,在她前前后后绕来绕去。 “李夫人,这也太招摇了。你看,别人都在像看异类一样看着我们两呢!”细钗清秀的小脸微皱,嘟起一张嘴,难得对着李翩儿抱怨了一句。她早已被这些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就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浑身不自在,最终忍不下去才开了口。 李翩儿不仅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而且似乎还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向路人宣告她是有多么牛,从而使面子倍增,满足她那一点虚荣心。 “怕什么,尽管让他们看就是了,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怕别人看啊?”李翩儿一副昂首挺胸的傲慢姿态,用眼尾轻轻从细钗身上一扫而过。 细钗语噎,一跺脚将头埋的更低,视线弱弱地落在李翩儿的足跟,紧随而行,没有那勇气去环视周围。最后她们在目光的护送下进入了李翩儿去过的那家酒肆,一进门,便引来了又一波好奇的目光。各司其职的伙计们还从未见过把玩大蛇的中原女子,一时竟将手里的活计抛诸于脑后,定了神一般瞧着李翩儿。 一个接客的小二惊得眼睛发直,木然的走过去招呼道:“两位小娘子,吃点什么?楼上请。”他还记得李翩儿,上次就是她在酒肆里从还不到午时就赖在这,太阳下山才离开。不过她也记住了李翩儿出手阔绰,因此对她的态度好得没话说。 “这个仁兄你拿去,给我做几样不口味的蛇肉出来,本小姐今日的蛇肉大餐全指望你们了,可不要让我失望。”李翩儿说着就将蛇往小二手里塞,弄得小二一时手忙脚乱,白色长条抹布跌落脚边,他表情苦涩,撞墙的心都有了。他虽不至于怕,但这也太过突然,没有给他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突如其来的事放在谁身上怕是都接受不了。 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觉得有趣便笑了。而那个小二却是好半天才回过神,腾出一只手来慢吞吞捡起地上的抹布,说道:“做这个菜需要些时辰,小娘子楼上等吧。” 李翩儿垂下眼帘杏眸流转,暗暗思索片刻,眼前一亮:“不如这样吧,将它当做外卖,你们做好了给我送府里去,我先回去了。细钗,给他钱。”细钗吓唬她的话还是起了作用,最起码使她天黑时不敢在外逗留。走前门还无所谓,关键是她每次都是鬼鬼祟祟从后门进进出出,那里阴暗窄小,加上细钗的话一发酵,她心里虚,保命还是要紧些。 其实宋朝已有了外卖这个行业,而且是相当发达繁盛,只是李翩儿不知道而已。小二点头道:“好的,请问小娘子贵府是?” “城北风府。”李翩儿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人已大摇大摆出了酒肆。 李翩儿从街上慢悠悠的走回去时,太阳已完全隐在了远山巍峨的背后,趁送菜肴的还未到,她先舒舒服服的泡上了温水浴,这一泡便是半个时辰,悠闲惬意。 待到暮色四合,府中的厨娘按照她的要求将熬好的蛇粥送来时,沐浴结束的她已经吃上了酒肆送来的蛇肉大餐。为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品尝到这个她认为的新奇美味,她刻意让细钗站在大门口苦等了半个时辰。 一碗浓郁鲜美的嫩白蛇粥被端上了桌,粥上均匀撒了一层稀稀疏疏的嫩绿葱花,丝丝缕缕的热气就在葱花之上萦绕氤氲,李翩儿忍不住赞叹道:“别说,我们家厨娘的手艺还真不赖,挺有卖相的。” 丫鬟们一个个痴呆地望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李翩儿,难以置信中午还被李翩儿拿在手里活生生的蛇,才几个时辰的时间,就被摆上了餐桌,成为了李翩儿的果腹之物,这样的变化未免太快了些,使人来不及反应,更无法接受。 李翩儿好像莫名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数道奇异的目光,于是顿了顿筷子,抬头望向她们,说话大气:“过来一起吃,光看着,我都替你们感到难受。” 丫鬟们一个个吓都吓死了,哪还敢吃,连忙摆手:“多谢李夫人的好意,你还是自己慢慢享用吧,我们就不吃了。”不久前的那一阵阵焦臭味仿佛还在她们鼻尖萦绕,想想就让人觉得恶心,如今桌上的食物就算做得再精致美味,她们也没了那胃口。 “扫兴,不吃算了,不强求,刚好给我省了。”正垂头剔蛇骨头的李翩儿说话的同时蔑视地瞟她们一眼,之后又想到了什么,一副纠结的样子,中了邪一般自言自语,“咦,不对,我如今在减肥,这样吃不会又长胖吧,哎呀,不管了,破例一次,反正就一次,应该不要紧。” “李夫人,这蛇肉乃是寒性食物,你刚生完孩子,不能多吃,对身体有损伤。”细钗一双眸子中流露出的是对李翩儿的担忧,虽然她知道这些话李翩儿不爱听,但为了尽到一个丫鬟应尽的责任,她还是得提醒李翩儿。 愉悦的心情又一次被细钗的一盆冷水给浇没了,她侧头狠狠地嗔了细钗一眼,无力道:“我年轻,身体好,才不怕呢!还有你一天少给我泼点凉水会死啊!我的好姐妹以前常在我面前抱怨,说她妈在家唠叨,我看啊,你比她妈还唠叨,简直可以去做唐僧的助手了,帮他念经普度众生。” 除了细钗那时不时的提醒令李翩儿稍稍不快,这顿饭她吃得算是相当满足,因此一不小心就吃撑了。这一吃撑,必定得找点事做做,帮助消食,不过这次她难得没有出鬼点子,做的事很平常,拉着一群丫鬟在房里玩捉迷藏。 窗户大开,夜风拥着窗外一地的虫鸣悄然而入,轻抚过一排排被欢快笑声浸沐的烛火,给它留下淡淡落寞的欢愉,空洞的跳跃。烛光闪耀中,七八个充满欢乐与活力的俏丽身影正笑意盈盈,仿佛一切忧愁皆淹没在欢声笑语之中。她们尽情释放着深藏在骨子里活泼 的天性,踱着轻盈的步伐东避西让,就是不让中间那个蒙了双眼的身影给捉住。 “嗨,I’m he e!”嘴角扬起狡黠笑意的李翩儿将身子微微前倾,对着不远处那个正朝虚空探来探去的小丫头拍拍手,故意扰乱她的判断,做出错误的选择。从而让她走上了一条大祸临头的歧形之路,那条路也是李翩儿始料未及的。当李翩儿微微侧身,内心的讶然浮面而出,张大了一张薄唇,眼睛直勾勾,久久无法从身旁不远处那个黑着一张脸的男子身上移开视线。 李翩儿惊讶过后是不惧强者的平静与对男子的不屑一顾,当她正要好心去提醒那个小丫头时,一切却都晚了。她的话还未说出,小丫头纤细的指尖已触碰到了男子整洁华贵的衣襟。此刻即使烛光再怎么温暖明亮照人,却无法照暖他那散发着寒气的身子,更照不亮他那张埋在阴影中布满阴霾的俊脸。 小丫头似乎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刚想收手,却被身前之人暴戾地扬起手一巴掌扇去,啪的一声仿佛惊雷般响彻房梁,在屋内飘荡,语音久久不散。她本就摇摇晃晃的身子在这重击之下猛然扑倒在地,蒙着黑布的脸上赫然映入一个殷红的五指印,被椅角撞破的额头鲜血如豆大的汗液一般,一滴一滴在地上与黑布上浸染汇聚,猩红刺眼。 其他的丫鬟吓得呆若木鸡,转瞬间就没了不久前的欢快喜悦,剩下的全是惊讶与惶恐。没人敢去扶正瘫倒在地,面容因强烈痛楚而皱作一团的柔弱身影。李翩儿暴怒,额头青筋一根根崛起,冲着身前之人就是一阵怒吼:“大公鸡,你发什么鸡瘟疯,大晚上的竟跑来我这里撒野!你一天除了扇人巴掌,还会做什么?我没去找你报仇,算我大度,你倒好,谁招你惹你了,把我这当成出气筒了,得了甲亢的混蛋!” 风隅玿一张脸在李翩儿嚣张的气焰下降至了冰点,抬腿便是一脚扫过去,正中李翩儿侧腰,来不及防备的身子扑向圆桌,嘭得与之相撞,瓷器杯盏在李翩儿手肘的推力下瞬间跌落谷底,乒乒乓乓摔得粉身碎骨,撒落一地悲戚残骸。 钻心的痛意在李翩儿全身蔓延,这一脚的力道之狠,让她有那么几瞬忘了如何呼吸,更提不起一丝力气来。痛得紧绷的身子半截搭于桌上,她恨恨的一咬银牙,双手紧握成拳,不甘示弱,试图挣扎着身子站起来进行反击。 冲突再起(二) 可风隅玿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便用铁一般强有力的大手狠狠抓住了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向屋外拖。以前的他顾忌她肚中的孩子,对她处处忍让,而这次却不同。 李翩儿也不是吃素的,这样的痛,以前打架又不是没遇到过,以前就算是强撑着都要将架打完,分个胜负来。何况还是在今晚这样的情况下,她燃烧的神经告诉她决不能胆怯,不能放过这只神经错乱的大公鸡。她顺手抡起了脚边的实木圆凳,不管不顾的直朝风隅玿那只禁锢她手腕的胳膊砸去,圆凳带过一阵夹扎着戾气的风从风隅玿脸上拂过,眼看重重的棱角即将招呼上他的墙壁,然而白骨断裂的声音并未响起,圆凳最终还是落了空,砸在了桌沿之上,留下深深的一条痕。 风隅玿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松开了李翩儿的手腕,一个转身,便敏捷的避开了这即将造成的断骨之痛。他更加的愤怒,一双锐利的眸子中仿佛下一刻便要喷出火来。一群丫鬟这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二人发生肢体冲突,红了眼的两个人,搞出这样大的动静,没人敢去劝解,连同那个受伤的丫鬟离得老远,生怕殃及到他们。就连一向护主的细钗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干着急。 失手的李翩儿紧紧握着凳脚,手上青筋暴露,全身热血沸腾,透露出的眼神恨不得将风隅玿给撕碎嚼烂。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圆凳扔向了站在对面的风隅玿。圆凳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风隅玿看着迅速向自己靠近的凶器,一个飞腿将圆凳猛地踢了出去,方向一折,风一般的速度朝一旁的烛台而去,挂满烛泪的蜡烛眨眼倒下一大片,四处跌落,熄了烟火,留下一缕青烟。 明亮的房间在烛台倒下后昏暗了一大半,映衬着风隅玿那张脸如同鬼魅一般骇人。他疾步向两手空空的李翩儿走去,而李翩儿而不畏惧,情急之下,纵身一跃,跳向圆桌另一边,又是一个转身,两手一用力,瞬间掀翻了厚重的桌面,朝着风隅玿走近的身子招呼过去,一时不防,身子稳稳地夹在了桌面与地面之间,磕了鼻子,鲜红滚烫的血液一股股缓缓在鼻腔内流淌,须臾之间已溢出体外。 李翩儿站在那两手叉腰,居高临下的望着地面,见风隅玿艰难地推开了覆压在身上的物体,鼻血已流至了耳垂,狼狈又滑稽,不禁使她更加得意了几分,这便是欺负她的下场。 这场激烈的战斗并未结束,站起身的风隅玿顾不上自己受伤的鼻子,绕过重重障碍靠李翩儿越来越近,李翩儿躲闪不及,两只手纷纷落入了风隅玿的魔爪,反过来掰向身后,牢牢钳制在他的那只力道十足的手中,促使她弯着腰动弹不得。气急的他朝她怒吼道:“毒妇,今晚遥玦如果有个好歹,我定要取了你的性命。” 李翩儿在打斗中出了一身汗,怒火中烧的她虽落入了风隅玿之手,气焰却不减分毫,用更尖锐的声音给怒吼了回去:“他好好的,管我什么事!我看你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神经病,忘了注射镇定剂!或是小时候甲状腺激素分泌过多,得了甲亢吧你!” “你还敢说他好好的?你自己去看看,你将他害成什么样了!明知他体寒,你还故意为他送去含有蛇肉的粥,让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吃下!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风隅玿将一字一句咬得相当重,强忍着将李翩儿千刀万剐的心,将她向有着明亮月光的屋外拽去。 风隅玿的话在李翩儿脑海中回荡,她有片刻的失神,气势慢慢弱了下来。任由风隅玿拽着前行,良久才鼓足了话中的气势问道:“他到底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只是一碗蛇肉粥,我吃得比他多。” “她如今昏迷不醒,身体冰凉,生死未卜!这下你高兴了吧!害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别指望再嫁,他如果遭遇不测,我定要你陪葬。”月光撒落两人满身的银华,照在风隅玿那张冷峻的脸上直接是寒气入骨,他说话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好像要将那双纤细的弱腕捏断一般。 这完全是李翩儿与府中下人的无心之失,只因他们都不知道风遥玦不能食用像蛇之类的荤食,吃了便会发病,导致昏迷不醒。而这次风遥玦并不知道那是一碗蛇肉做的粥,听下人说是李翩儿送的,便吃了,结果就犯了病,经过大夫的诊断才知这是犯病缘由。风隅玿再向下人一盘文,李翩儿今天所做的每一件,他都清楚了,包括让厨房送粥给风遥玦。 风府的下人不知道风遥玦不能食用蛇肉,他可以理解。但是李翩儿却是让他痛恨的,他已气昏了头,忘了如今他们眼中的李翩儿失了忆,只当她还是以前的李翩儿,毕竟以前的李翩儿在风家住了五年,那时风遥玦还未纳她为妾时,他们彼此已是再熟悉不过,她对于风遥玦禁忌的东西一清二楚。 李翩儿望着地上在月光照耀下不断向前移动的漆黑影子,越听,心中越沉重,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令她喘不过气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负罪感。除了负罪感,她似乎能感受到心中某个地方竟莫名难受隐痛,如同遗落了一件自己在意的物品那般,内心之感是说不出的怪异。 风隅玿将她拖进风遥玦卧房后,毫不留情的将她用力一推,整个身子无任何阻碍的跌落在光滑的木板之上。她抬起头穿过几个下人身影间的缝隙望向绣床上那沉睡之人,那张平日里苍白的容颜此刻在暖黄烛光中更加惨白,白得恰似雪峰之巅那迎着风雪盛开的雪莲花,看不出一点血色,只有无限的冰洁。 李翩儿一时间无所适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想要更近些看看他,却在靠近的瞬间被风隅玿无情地一把推开,脸上掩不住狠戾:“毒妇,怎么?还嫌他死得不够快?给我远远的跪着!他什么时候醒来了,再说。如若醒不来……”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他不能碰蛇肉。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没有想过要,要害死他。”一个踉跄再次跌倒在地的李翩儿不待风隅玿将话说完,抢过话头极力摇头语无伦次的去解释,两眼微红酸涩,整个身体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这也恐怕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为了一件无心之失去强烈地进行辩解。以前的她就算受了委屈或是被人误解,她都满不在乎,不屑于浪费那么一丁点口水去解释。她有她的高傲,低三下四求谅解从不是她的作风。也就是因为那一点高傲才使她变了样,成了别人眼中的坏女孩,而她甚至乐意去做那个坏女孩。 而此时看着床上生死未卜的人,她的心是真的慌了,慌张得致使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就算这只是一条人命,而她再怎么刁蛮任性,乖张跋扈,也不至于真的去做伤人性命的事。况且如今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内心的某个地方已经慢慢对风遥玦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这种变化使她此刻心中除了有愧疚,还有担忧、恐惧与酸涩。 风隅玿以寒冰般的眸子目视着半趴在地上的人,沾着血迹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语气凛冽得令人生寒:“不是有意的?那什么才是有意的?等到他真的死了,那时才叫有意吗?” 李翩儿的衣衫已在汗液中尽头,紧贴着颤抖的身躯。她头发散乱,两滴泪水自微红的眼眶溢出,从憋红的脸颊潸然滚落,整个人已有些失控。她激动得连连否认着风隅玿的观点:“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 “大官人,你真的错怪李夫人了,今天李夫人完全是好意,才让厨房给二官人送去这个粥的,念在李夫人失忆未痊愈的份上,还请大官人开恩不要再责怪李夫人了。”赶过来的细钗在李翩儿身旁跪下,抢过李翩儿的话努力为李翩儿开脱解释。当她看着李翩儿被风隅玿带走,终是不放心,自作主张跟了过来,进门就见李翩儿瘫软在地上泪眼朦胧。 看着这一屋紧张气氛,还有沉寂在床的风遥玦,她终于明白为何风隅玿会去李翩儿房间发这样大的怒,不惜大打出手。她既明白了缘由,就不能眼看着自己主子被错怪,这件事李翩儿虽有错,但她也难辞其咎,如果不是她的一时疏忽,忘了风遥玦的禁忌,也不至于忘却去提醒李翩儿,从而使李翩儿犯下无心的过失。 风隅玿如磐石般定定地站在床前,斜睨着地上两人:“错怪?那好,就算她不知道,那你也不知道?” 寒意袭遍细钗全身,冻得她说话直哆嗦:“大,大官人,是奴婢的失职,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忽视了,请大官人恕罪。” 蛇肉危急 “失职?遥玦变成这样,岂是你们两人一句失职就能幸免的?李氏!你就给我待在这,哪也不许去,遥玦什么时候不醒来,你就别想离开!来人,将这贱婢给我拖出去杖责二十!”风隅玿多少将细钗的话听进去了一些,然而所有的矛头也随之转移到了细钗身上,他这次是下定决心要严惩细钗,好让她长长记性。 李翩儿看着细钗就这样毫不反抗地被两个下人架着胳膊向外拖,愤怒中颤颤巍巍强撑着站起身,伸出手来直指风隅玿,再次挑战起他的权威:“你算什么主子,我看你就是法西斯、暴君,只会虐待比自己弱小的人。这都是我的错,与细钗有何干系,放了她!” “你,自身难保,不思悔改,竟还敢大言不惭,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若果不是看在质儿的份上,你的下场将比那贱婢还惨!”风隅玿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李翩儿,伸手就要去掐她的脖颈,却被她一个蹲身躲开了,于是两人的战火再次复燃。 屋内的空气仿佛都被冻得凝结成冰,一群下人在这凝结的冰屑中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们很清楚,近两个月来,发生在这二人之间的争执大大小小已不止这一次,而每次都是弄得两败俱伤才收场。 李翩儿蛮横跋扈,而风隅玿刚硬冷厉,这两人出手,下人们唯恐避之不及,没人敢去阻止。而此时床前的大夫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劝阻道:“风大官人,令弟如今需要安静,还请二位住手,都各自消消火。” “大夫,舍弟的身体可有好转?”大夫的话时分奏效,话音刚落,两人都收了手。衣衫被李翩儿撕扯得不整的风隅玿快步走至床前,心中最关切的还是他这个弟弟的病情。 大夫收回为风遥玦把脉的手,摇头道:“脉象依旧微弱,关键是全身冰凉如井中之水一般,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该喝的药,丫鬟也已经喂风遥玦喝过了,温热的毛巾在风遥玦额头上不断替换,银针施了好几次,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大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只差他吩咐风隅玿在这屋子里生盆火了。 “你们都出去,我要用我的体温去暖他。”李翩儿带着一身的狼狈,朝床前越走越近,她在心中挣扎良久,最终说出了这句态度坚决果断的话。她算是豁出去了,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她想这既然是她犯下的过错,那么就应由她自己尽力弥补,这一点担当她还是有的。如今别说是做风遥玦的暖炉,就算是要喝她的血,她也没有拒绝的勇气,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她的心好受些。 风隅玿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他未曾想到,生完孩子后打死也不愿与他弟弟同房的李翩儿,现在竟又愿意这样做,他狐疑也许他真的错怪了李翩儿,这个女子还没有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大夫朝风隅玿点点头:“如今也别无他法,不如试试夫人的这个办法,也许可行。” “将细钗给我放了,这不关她的事,你不放她,我今晚就要将这里闹得天翻地覆,也别指望我去给他当暖炉。”木杖击落的声音混合着细钗那一声声惨叫身自屋外传来,李翩儿瞪着一双微红的眸子,直直的凝视着风隅玿那张狼狈不堪阴沉的脸,语气坚定。 “将帘幕放下,你们在外守候,李氏一人留下。”大夫都这样说了,风隅玿也不反对,自动忽略李翩儿,对着众人一番吩咐后甩袖走去。然而,没过多久,外面的惨叫声随着杖击声的消失而没了声息。 烛火闪烁的屋子寂静得只剩下了李翩儿紧张的呼吸与窗外传来的虫鸣,所有的人都在风隅玿的命令下隔在了帘幕外候着。她将烛火一盏一盏吹灭,转身望着撒落一地月光的窗外,褪去了衣衫,双腿打着颤走向绣床,走向了这个浑身冰凉的身躯。罗帐落下,黑暗中,风遥玦的衣带在她手中解开,最终被她褪尽。 她怀揣着一颗怦怦跳的心平躺在了风遥玦身侧,将自己与风遥玦一起埋进了被褥中,手臂怯怯懦懦的向昏迷中的人探去,终究不顾一切地抱紧了他,拥着他冰凉的身子,忸怩不安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自言自语:“哎呀,我脑袋真是被驴子踢了,好端端的,装什么大方嘛,早知道,才不给你送粥呢!现在好了,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想我好歹也是一个社会****,本小姐怕过谁啊,没想到现在竟沦落到给你做暖炉的地步。我的一世英名啊,还有我的清白!” 李翩儿将脑袋往风遥玦臂弯处靠了靠,身子与他紧贴,冰凉之感在她皮肉间蔓延,她感叹道:“别说,用你来避暑还不错呢,比空调还好用。还有,我这次如果救活了你,我就不欠你的了,你可不许找我麻烦,可不许说我谋杀亲夫。为了你,我牺牲够大了,要知道,我可从来没有与男子睡在一起过,便宜你了……” 李翩儿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是没玩没了,直到后来说累了,才闭了嘴。在风遥玦淡雅的气息中,眼皮渐沉,最终将头窝在他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心中虽然惦记着风遥玦的安危,但是却睡得出奇的安稳,一夜无梦,直到外面的丫鬟隔着帘幕叫她,她才悠悠转醒,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后快速跳下床穿上了衣裙。 罗帐内风遥玦未醒,李翩儿挑帘而出,对丫鬟吩咐道:“你们进去吧,帮你们二官人收拾收拾。”黑暗中她敢脱去风遥玦的衣服已经是鼓足了勇气,而白日里就算她鼓足两倍的勇气,也是在无法做到为风遥玦穿上衣服。如今的她还无法克服心理障碍,首先是眼睛接受不了。于是她才急急地出去了,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小丫鬟。 小丫鬟进去后掀起帐幕一瞧,只见到了一旁零散的华服与风遥玦白皙的肩,便羞红了脸,轻呼一声后又将这件差事扔给了小厮。 “风大官人,令弟的体温恢复正常了,这个方法看来挺奏效。”大夫把完脉后探了探风遥玦的额头,面露喜色,向风隅玿肯定了李翩儿的办法。 洗去一身狼狈的风隅玿体面多了,他紧张的神情稍稍舒缓,但眉宇间的疑虑却并未消减:“那他怎么还没醒?” “体温虽然恢复了,但脉搏却虚弱,需好好调养,如今已无生命危险,风大官人可以放心。”大夫起身,为风隅玿解释道。 夏日清晨的空气令李翩儿神清气爽,站在廊下,她深深吸了口气,在隔墙听到大夫说风遥玦无生命危险后,她就准备回自己的地盘,结果却被风隅玿从身后叫住,使她不得不将迈出一半的脚给收了回来,转身狠狠地瞪向风隅玿:“还有何事?我也算是将功补过了,还请你这只大公鸡高抬你的鸡爪子。” “你以为这样就算弥补了你所犯下的过错?没那么简单!哪也别想去,给我好好照顾他,否则我不会放过你。”风隅玿木着一张脸,语气中不带一点感情。 李翩儿对风隅玿愤懑得牙痒痒:“少用你这套来约束本小姐的言行,本小姐不吃这一套,也不怕你!我的相公我会照顾,不用你在这对我指手画脚!我要去看看我的小弟金钗,看看她被你这个虐待狂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说她也跟我混了这么久,等来日好为她报仇。” 细钗的杖责其实连十下都没挨到,风隅玿就走出去命施杖之人住了手,因此伤得并不是很重,只需休息几日就没事了。李翩儿在怀揣着愧疚看过她后,虽放下了心,但依旧寻思着一定要找个机会给风隅玿一点教训,让他好看,记住她的厉害。 风遥玦一连昏迷了两日未醒,这两日李翩儿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对他的照顾也算是上了心。就连喂药都是她亲力亲为,只不过动作过于粗鲁,连丫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不过对于她这样骄横的主,丫鬟们并不敢多言,只能默默在一旁别扭的看着。 这样一直持续到了第三日夜晚,风遥玦竟又开始浑身冰凉,吓坏了为他擦身的小厮。 风隅玿白日要顾及风家的生意,回了府还要来询问风遥玦的病情并在这里陪他,经过这几日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此时望着床上那个病情仿佛加重的虚弱之人,眉宇间焦虑难掩,视线余角更是对一旁的李翩儿多了几分厉色。 “大夫,怎么样了?”风隅玿见大夫把完脉,话说的急切又紧张。 大夫将风遥玦的手塞回被褥中,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凝重,反倒显得有些轻松:“风大官人不必担心,令弟的脉搏已经恢复,气息也已强了许多,平稳了许多。” 风隅玿探了探风遥玦的额头,再次急切发问:“那他为何全身又变得这般冰凉?还有为何一直不见醒?” 当街斗鸡 然而她还未踏出几步,便被风隅玿大声呵住:“回来!遥玦没有痊愈之前,你最好给我待在这里侍候他,这乃是你的分内之事。一个妾室不守本分,终究不会有好下场。” “去你大爷的本分!说白了不都是动物,你们男人不比我们女子高贵,没有权利驱使我做任何事,我不吃你这套。有本事你来打我啊,小心我把你揍成宫保鸡丁,没本事我就先走了。”风隅玿强势,李翩儿就比他更强势,刻意压他一头,挑起秀眉将话说完,大摇大摆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风隅玿半天才开口发出一个“你”字。 风隅玿是一个典型的古代男权主义者,在他根深蒂固的思想中,认为女子就应该听从男子的一切命令要求,无条件服从,按照男子的意愿去生活。而李翩儿本就是一个现代女孩,从小就受男女平等这种思想的熏陶,再加上她又随心所欲,乖张跋扈惯了,因此很多做法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不过他这次能对李翩儿做出让步,从而对细钗网开一面,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奇迹一般。 风遥玦斜倚在床头,微抬双目,将微弱的视线落在风隅玿那张鼻梁淤青的脸上,语气平和:“随翩儿去吧,她照顾了我几天,也累了,让她多休息休息。” “你就是太惯着她了,才让她变成如今这般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将你害得这步田地。”风隅玿气愤地在桌前坐下,将李翩儿的变化全归咎于风遥玦的对她一再的纵容。 风遥玦笑了笑:“细细想来,翩儿的话不无道理,同样是人,我们又能高贵到哪去。相反,如若这世间没了女子,我们又怎么能世世代代的生活下去。大哥就多担待些,不要责怪她了。” 风隅玿自知说不过自己这个见解与他人不尽相同的弟弟,索性保持了沉默。 这雨一落便是滴滴答答好几日,似乎生出了悠悠的眷恋,结出了淡淡的哀愁,这样的眷恋哀愁总是在不经意间充满诱惑与迷醉,一滴滴引诱爱雨之人沉湎其中。 李翩儿虽嘴上说再也不去风遥玦那,但这几日却是鬼使神差的每日都会去一次,去了也不做别的,就是斗斗嘴之类的,时间就过去了。而风遥玦静养了几日后,气色已恢复得与平日里无二。 这一日,李翩儿看过风遥玦撑伞回去的途中,恰巧遇到两个手持锦缎的小厮从回廊拐角而来。一瞬间,她脑袋中那被遗忘了事情就这样被翻了出来,她这才记起自己还有几套新作的衣裙在绸缎庄没有取回来。这七八日完全被风遥玦的事所耽误,早过了约定的时间。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自我埋怨道:“我就说嘛,总好像忘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个。瞧我这记性,真想给自己一耳巴子!” “李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打自己做什么?”伤势痊愈的细钗走在李翩儿身侧,见她无故敲打脑袋,很是不解。 李翩儿改变了前行的方向,对细钗说道:“我们不回去了。去街上,上次我们买的衣服还没取回来的,我们去取衣服。” 细钗看着前方的眼睛一抬,表情有些想哭:“啊?不是吧?李夫人,早晨才出去了的,现在又要出去。而且这雨天湿漉漉的,还每天往出跑,我总觉得行走起来不方便。不如打发一个家丁去取,省事。” “你记性比我还差,为了惩罚你,你在我面前已经没有话语权了。只能照做,不许反驳。”李翩儿扔出一个白眼,话说得强势。 细钗自己也发现记性好像是真的倒退了,自从每天跟着李翩儿瞎跑瞎闹,她都感觉她一个脑袋不够用了。 李翩儿取了衣服后,并没有回府的打算。风府本就枯燥乏味,如今又一直下雨,府中生活就变得更加无趣,还不如撑着伞在街上瞎逛逛,没准还能找到新乐子。 雨幕中,街上行人商贩不减。李翩儿将拿衣服的重担交给了细钗,自己落得一手轻松,撑伞漫步。密密麻麻的雨珠在伞面敲打,拨动出急促密集的弦音。李翩儿驻足,视线穿过一条条雨做的珠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敞篷下,那里人群哄闹,人圈严严实实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那才叫一个轰轰烈烈。李翩儿心中一喜,虽不知里面究竟在干什么,但她有预感,这绝对好玩儿,错不了。 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去看了个清楚后,果真如她所料,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就如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这里正在进行斗鸡。 “嘿,钗子啊,你看这只黄毛的大公鸡像不像我们府里的那只啊?我看就是他呢!真不知他什么时候改行了,公司不会破产了吧,沦落到这里给人表演来了。”李翩儿抬高了嗓门在好不容易挤进来的细钗耳边说道。 她的声音虽混在杂音之中,但身旁听到的人却不少,弄得他们斗鸡都不看了,纷纷侧目,好奇地打量她一番,女子来凑这种热闹,他们少见。 细钗紧紧抱着她的胳膊,眉头挤在了一堆,踮起金莲,将嘴向她耳边凑了凑:“李夫人,你看这里全是男子,也只有那些三教九流之辈才会聚集在这里,你这样总是不太好的,有点伤风败俗,别看了吧。” “那又如何?本小姐高兴就好,才不管它俗不俗呢。”李翩儿的话中带着傲娇与自信,用充满蔑视的眼神将打量她的那些好事之徒给一个个盯了回去,盯得他们一愣一愣,最后一个个讪讪的转移了目光。 嘈杂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助威声一浪高过一浪,空地上两只炸了毛的公鸡正斗得激烈,互相疯狂飞跳啄咬,一时难分胜负。她越看越起劲,后来干脆同其他人那般激动得连蹦带跳,并连连出生声:“啄,啄死它,啄死大公鸡!” “小娘子也喜欢看斗鸡啊?”一个身穿半旧锦袍,长相不差,却带着一脸痞相的男子见李翩儿生的清秀,衣着不凡。并且骨子里还透着一股辣劲儿,这样的女子最易勾起他们的征服欲,于是便凑了过去,主动搭讪。 “热闹,谁不喜欢看。别打扰我,看鸡呢!”李翩儿头也不回一下,蹙眉随意应付了那人一两句。 “黑鸡,你倒是啄啊!哎!”李翩儿眼睁睁看着黑鸡败下阵来,羽毛被啄地满天飞,痛恨得长叹一声,好像输的是她自己一样。 押鸡的人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哗然叹息声不绝。 男子再次开口,声音混在吵闹声中有些不清:“小娘子不用难过,还有下一场,如若不嫌弃,小娘子可以在那笼子中任意挑一只,钱算我头上。” 隐隐约约的话音传入李翩儿耳中,她听了个大概。回过头来将来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禁嘲讽一笑,眉眼弯弯。而这个笑落入男子眼中,却让他迷了眼,以为是在讨好他,未能领略这个浅笑其中蕴含的精华。 “小娘子意下如何?如果不嫌弃在下冒昧。”男子心血渐涨,兴致更高了。 李翩儿眸子一转,郑重地点头,话说得一语双关:“好啊,那让公子破费了。只是你做了好人,你下午饭吃什么?” “萍水相逢,小娘子竟如此关心在下,你我还真是有缘。小娘子快去挑**。”他礼仪周到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翩儿在众人的注视下选了一只冠大体瘦的鸡,细钗本想拦她,却还未开口,就被她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只好闭上了嘴。 “谁要押我这只鸡,赢了,我分文不取。若果输了,我身旁这位仁兄说了,都算在他头上。”李翩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给了她身旁那位仁兄重磅一击,击得头昏眼花,硬是愣在那半晌。 “我押。” “我押。” …… 众人一听,及时响应了李翩儿这慷慨的号召。 斗鸡开始,这次助威声喊得最响亮,最激动的不是李翩儿,而是那位大方的老兄。这里这么多人,最不希望李翩儿输的怕就是他了。最后也许是他的诚意感动了那只鸡的鸡祖宗,还真大败了上一场那只赢得耀武扬威的大黄鸡。 李翩儿也没想到,自己专门挑了一只看着又瘦又弱的鸡,最后竟还赢了。 那位仁兄用袖子擦了一把额上渗出的汗,故作镇定闲适,对着李翩儿一番奉承:“小娘子好眼力,挑出的鸡,轻轻松松就赢了。在下佩服。” “好说,好说,这还多亏了公子慷慨解囊。老板,这只鸡还你,我要那只战败的黄鸡。”李翩儿将手里那只塞入了卖鸡的手里,不经同意就将地上那只抱了起来。 卖鸡的有些为难,实话说道:“小娘子,实在对不住了。这鸡已经卖了,我做不了主啊。” “谁的鸡,我与他换。”李翩儿冲着人群便是一阵高喊,完全没有一个女子该有的温婉。 蛇肉危机(二) “风大官人请放心,这只是暂时的,相信不日便可醒来。我们先出去吧,他需要静养。”大夫说完拖着年老的身子略显颤巍得向外走去。 风隅玿用夹杂着利刃的眸子目视李翩儿,强硬得不容置喙的语气中充斥了满满的命令:“你,今晚留下!继续使用那晚的办法。” “还上瘾了!”李翩儿翻着白眼将风隅玿那张臭脸狠狠一瞟,咬牙切齿的小声自语了一句,之后高声反驳道:“你要我留下,我就留下啊?凭什么?我不!而且大夫不是也说他没事了吗?那我更没必要做那么大的牺牲。” “由不得你!他如果病情加重,你别想好过!照不照做,看你自己。除了李氏,都给我出去,房门给我锁了。”风隅玿根本不听李翩儿的反驳,命令完后大步向外走去。 李翩儿看着一个个下人离她而去,愤怒至极,指着风隅玿快速远去的背影跳嚷道:“臭公鸡,做事真你大爷的缺德,难怪你不是人!” 屋内很快静了下来,李翩儿生着闷气在外屋交椅上斜倚了良久,最终在鬼使神差下去了里屋,慢慢靠近绣床。 “啊!还真是冰凉。好吧,反正你没醒,也看不见,本小姐就善心大发,再救你一次吧。不过这次可是你欠我的了。”李翩儿试探性地伸出食指在风遥玦平静苍白的脸上戳了戳,简直是触手冰凉,她心中一惊,不得不在良心的驱使下做出妥协。那晚风遥玦的好转还不一定是因为她的体温而起了作用,与其说是她的体温,还不如说是那汤药的作用。但毕竟风遥玦经过一夜恢复了不少,他们便认为她的办法有效,而她自己也是自信满满的这样认为。 李翩儿照着那夜如法炮制,唯一不同的便是今夜厚厚的云雾遮挡了明月那皎洁的身姿,屋内熄灭烛火后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环境下,李翩儿变得从容淡定,做起事来顺手许多。 鱼肚白的天空不知从何时起竟落了雨,空阶滴鸣。将风遥玦从梦中轻轻唤醒,这个梦他感觉做了好长,长得让他有一种过了一生一世的错觉。在梦中,他见到了自己的挚爱,同时也仿佛见到了一直在他面前话唠的李翩儿,说些奇奇怪怪令他听不懂的话,那是多么的真实。 醒来后的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依偎在他身侧,与自己身子紧贴,半露香肩,紧紧环住他的李翩儿。一丝惊讶自他脸上掠过,却并未出声去惊醒熟睡中的人儿。他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嘴角,心中多了一丝暖意,原来睡梦朦胧中听到的那一句句稀奇古怪的话,都是真实出自身侧人之口。 “啊!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李翩儿睁开迷糊的双眼,抬头便对上了风遥玦那双正注视着她的温润眸子,心中大惊,慌忙中松开了环住风遥玦的藕臂,携着被子就向绣床里侧缩,却被风遥玦抬手用虚弱的臂弯给挡了回来,慌乱中使她没了去路。 李翩儿全身紧绷,微微发颤,心中窝着火。她愤怒地抬眼瞪向面色平淡的风遥玦:“你这混蛋,醒来了也不吱个声!我真该用那碗蛇肉粥将你毒死,还有就是不该大发慈悲救你,好心给你做暖炉!狼心狗肺的家伙!放开我!” “你不是害怕流鼻血吗?这个被褥本就不大,那你将它全裹了去,我盖什么?”风遥玦难得起了戏谑她的心思,不过说得可是大实话。 “也对,苍天啊,那怎么办?我才不要与你再睡在一起呢,本小姐还没交过男朋友的,这样传出去太有损我的声誉了!”李翩儿用手敲打着床榻内侧,难掩急躁又欲哭无泪。 风遥玦人虽醒过来了,身体却依旧虚弱无力。他伸出一只手为一手乱动的李翩儿拢了拢被褥,开口道:“这与你交朋友有何关系?你衣服呢?” “我记得我昨晚扔在了床边的地上。还有这件事关系大了,如果传出去,谁还敢要我!都是你,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你这个天煞孤星,次次都无故栽在你手,克星啊!”李翩儿回忆完昨晚怎样扔的衣裙后,再次抱怨起风遥玦。 风遥玦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将手伸出帐外,在地上为李翩儿探寻衣服,然而探寻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连他自己的衣服都不知被李翩儿扔哪去了。 “乖乖躺着,等过会丫鬟进来帮你找,一夜都这样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收回手的风遥玦侧了侧身,垂眼望着臂弯中平躺着染红了脸颊的李翩儿,话说得平淡无奇,完全将这看做是寻常事。 窘迫的李翩儿听着屋外滴答滴答的雨声,两眼郁闷地望着云纹张顶,深深的长叹一声:“哎,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都是自己挖的坑,自己跳!没事干嘛将衣服扔那么远。” 风遥玦感受到了她的窘迫不安,但并未松开搂着她的手,说道:“我可是昏迷了好几日?这几日照顾我,辛苦你了。” “你没死就好。我是自作孽。那个,我并不是要害你性命,杀人越货的事,本小姐不屑于对你这病怏怏的人做。”李翩儿将一个解释说得如此傲娇,像她这样的难以找出第二个。 “我知道,所以不会怪你。” “你埋怨我也没关系,反正我无所谓。本小姐做事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行我素,潇洒惯了。” “以后做事收敛些,不可任意妄为,想来这次大哥定没有轻易饶了你。” “不就是一只患有甲亢的大公鸡嘛!我还怕他?毛毛雨,我已经将他打得鼻青脸肿了,那晚可没少让他流鸡鼻血。” 风遥玦默然,敢忤逆他大哥的,全府上下,怕也只有他身边这位了。频频挑衅于人家,完全不将他的权威放在眼里。 “你怎么不说话?听见我说打了他,你心疼了?还真是一家人。”李翩儿抬眼,给了侧头看着她的风遥玦一记白眼。 “不是,我倒不担心他,而是担忧你自讨苦吃,大哥向来冷酷严明,在府中不分男女,犯了错一律严惩不贷。你一个弱女子终究斗不过他,我只希望你以后尽量不要去招惹他。” “是他一天没事乱发鸡瘟疯,我不怕他,本小姐最在行的便是打架了,群架,单架,随便打。想当初我的人生巅峰,派出所逛起来比菜市场还随意,档案叠起来都可以出书了,我记得有那么一天就进了四次派出所。” 风遥玦依旧对她的话有一半不知所云,又想起了在睡梦中听到的李翩儿那些话,不禁笑了笑:“你是真的变了,我记得以前的你更喜欢沉默,柔柔弱弱。如今却像是说书的,我这几日虽昏迷不醒,但你在我身旁说的话,我还隐隐察觉得到。” “听到了就听到了呗,有什么好炫耀的。总之这下我不欠你了,和平相处就好。”李翩儿打算与他和平共处,可并未打算与风隅玿和平共处,细钗与她自己的仇都还没报的,她还寻思着该如何暗中整治一下风隅玿呢。 “李夫人,你可醒了?”房门被锁了一夜,此刻终于来了丫鬟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隔着帘幕叫唤了一声。 听见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如负释重的李翩儿又激动又欣喜,冲着外面大叫道:“你快进来,帮我找找衣服。” 两个丫鬟闻声而入,就见李翩儿要的衣服正同风遥玦的一起随意散落在地。她们小心翼翼的捡起,将它们分开后才将李翩儿的递至罗账外:“李夫人,衣裳拿来了。” 丫鬟未听到李翩儿的回应,却看到了风遥玦那只伸出帐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一时窘迫的忙将衣服丢在他手上,两人遇到鬼般急匆匆地出去了。 “拿去,记得以后不要乱扔。”说话间衣服已从他手上落入李翩儿身侧。 李翩儿瞪他一眼,冷声道:“将你的臭胳膊从我颈下拿走,背过身去,你如果敢偷看,本小姐挖了你的眼睛。我现在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哎!这下肯定得被这两个小丫头误会。”李翩儿本是试图自己拿衣服,可是手却没有那么长,撑起身子又怕暴露,无奈之下只好劳烦她家相公了。 风遥玦醒过来的好消息随着两个出屋的丫鬟传了出来,使面色凝重又忧虑,站在廊下看雨的风隅玿欣喜万分,周身笼罩的阴霾瞬间散去大半,对李翩儿的恨意见消。 大夫经过诊脉,确定风遥玦已无大碍。这对于李翩儿来说可谓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她心上那几道无形的枷锁被解开,终于又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再背负对风遥玦的愧疚。想去哪里疯,哪里闹,全凭她不安寂寞的腿和没了束缚的心说了算。 “好了,大夫都说你没事了。本小姐的任务完成了,我要去逍遥了,再见,不对,最好是不见。”李翩儿跳着拍拍手,作势就要出去。 这一章是补的前面那一章更漏了的部分,我马大哈一个,开始没注意,一天过去了,查错别字的时候才发现。 雨中搭讪 “这鸡是我的,小娘子要换就换吧。一只战败的鸡,不晓得小娘子换了有啥用?炖汤都没几两肉。”这鸡的主人乃是一个粗糙大汉,举手投足之间变现的全是大大咧咧,行事倒也干净利落。 一群人都将直勾勾的视线落在李翩儿与那大汉身上,大汉的疑问也同样是他们所好奇的。李翩儿抬手抚了抚它那光滑的鸡毛,唇角勾勒出狡黠的一抹笑:“它和我府里那只大公鸡长得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抱回家刚好给他认亲。” “小娘子还真是雅趣,与在下也算是志同道合。”男子抢在大汉之前开了口,奉承李翩儿的同时,还顺带赞颂了他自己。与其说志同道合,还不如说是臭味相投来得贴切。 李翩儿发出一声轻笑:“那是自然,我家那只大公鸡啊,易爆易怒,还对人具有严重的攻击性,这刚好可以叫他兄弟管管他了。” 两人说话间,下一场斗鸡又开始了。李翩儿怀抱斗鸡,深陷热闹之中无法自拔。看着一黑一白的两只鸡绕着无形的圈,踱着步子大模大样的互视而动,时而扇扇翅膀,好像互看对方不顺眼的一对冤家,正式开始前还得热热身,等待着绝佳时间伺机进攻,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时间一分一秒而过,突然,黑鸡向白鸡扇着翅膀如飞箭一般扑了过去。白鸡毫不示弱,扬起带有坚硬喙嘴的脑袋就往黑鸡的脖颈招呼,这场激烈的战斗就这样拉开了序幕,众人呼喊声不断。 细钗在这一群男人堆里过得压抑别扭,抬眼巴巴地望着李翩儿侧颜,用力扯了扯李翩儿衣角:“李……” “细钗,闭嘴!”细钗刚从嘴里发出一个字,便被李翩儿一声给堵住了嘴,之后趴在细钗耳边捂手,用只有细钗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以后出门不许叫我夫人,听见没,要叫小姐,记住了。” 许是天空下雨的缘由,天色比晴日里暗得早了些。李翩儿在连续看了好几个时辰的斗鸡后,最终熬不住肚皮的抗议,带着意犹未尽的欢畅出了人群。撑起伞,她微一抬头,雨幕朦胧中的行人踏水漫行,云墨色的天空依旧雨珠弥漫,忘情地如粗线般密密滴垂,节奏紧凑的啪啪声在地上轻响,不绝如缕。 人与伞,伞与雨,三者之间的关系往往就是那样的微妙,一不小心便营造了一种如画一般的朦胧意境,让即使再忙碌的人也忍不住放慢了脚步,静了心迷醉其中。李翩儿自然也不例外,受这种意境的感染,一颗心渐渐变得平静清亮如山泉,轻步慢走。 雨中撑伞的她沾染了几分淑女的温婉气息,与平日里的那副模样大相径庭,叫那些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的行人看了竟是说不出的清丽脱俗。只是她怀中的斗鸡未免太过怪异,显得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煞了这样惬意的风景。 那个主动与她搭话的男子见她离去,斗鸡也不看了,着急忙慌地挤出人群,冒雨望着前方雨里渐行渐远,长发披散如墨般的背影,失神后叫道:“小娘子,等等在下” 李翩儿听见身后的呼声,脸上晕开了一种细钗都看出了的嫌恶表情,随后又流露出一抹蕴含戏耍意味的浅笑。细钗将她这变了又变的表情看得云里雾里,不知她又要做什么。 她驻足回身,瞧着迷蒙中向她走来的男子,隔着雨音高声道:“公子,斗鸡还没结束呢!不看了?” “李夫人,哦不,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被大官人知道了,他该斥责你不守妇道了。还有啊,男子一般都叫官人的。”细钗觉得李翩儿一个有夫之妇这样做实有不妥,好意提醒。 李翩儿做出惊讶的表情望着细钗,连语气都是刻意装出的惊讶:“咦?你看过这部电视剧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它不会是你的童年阴影吧?反正我没看过,只听说过。伙计,你不错嘛!不过切,那只大公鸡可没有能耐家暴我,我不家暴他,就算不错了。想要做虐待狂,也得看看他有几斤几两。” 李翩儿这次说的话,细钗一个字都没听懂,弄得晕头转向,而李翩儿闲扯这话的目的也达到了,她就是想将细钗弄晕乎了,好堵上细钗那张啰嗦的嘴。 细钗还在愣神间,男子撑着一把陈旧的油纸伞已经赶了过来,走得有些呼吸不畅:“小娘子,这是准备回家吗?还没请教小娘子芳名呢,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为何独自一人外出?” 细钗站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将他这些问题给顶了回去:“我家小姐的事,岂是你能打听的?” 查户口呢,这是。李翩儿斜眼微挑,在心里对他一番腹诽,眼眸一转,开口道:“我叫吕琵琶,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可是呜呼哀哉也!弟走从军阿姨死,家里只剩我一个。” “原来是吕娘子啊,幸会幸会,只是不曾想,吕娘子的身世竟是如此可怜,命运如此多舛,可叹,可叹!只是不知这虾蟆陵在何地啊?在下怎么没听说过。”男子像模像样的对李翩儿深深作了个揖。 这个虾蟆陵在哪里,李翩儿还真没有细想过,她虽不知它在何处,但话却说得顺溜:“蛤蟆不就是青蛙嘛,我就住在青蛙最多的地方,为了叫起来方便,这名字是我起的。” “吕娘子如若不嫌弃,在下送娘子回去可好?”男子笑得殷勤,痞相十足。 李翩儿将头瞥向一旁吐了吐舌头,作呕状,回过头时脸色又带上了灿烂讥讽的笑:“不劳烦官人了,我得去趟衙门,拿银子去赎人,我那被抓的家仆性情暴躁疯狂,有暴力倾向,见到不顺眼的生人就打,这不,这个月都被抓三次了,我也是没办法。我爹留给我的那点家当,也不知道还能砸进去几天。”李翩儿装作无比的无奈,长吁短叹的。 男子听李翩儿说她有这样一个家仆,再看看李翩儿身旁这个凶神恶煞的丫鬟,便信了李翩儿的话。不禁面部抽了抽,心中有些胆怯,不得不打消送李翩儿回家的念头,暂时收起那龌龊的心思。说道:“在下突然才想起,还有一件要事待办,实在对不住,不能陪吕娘子去衙门了。只是不知下次我该去哪与娘子相会呢?” “这个好办,我去找你不就好了,我还没感谢你赠鸡之恩呢!待下次我登门拜访,一并道谢。”李翩儿说得干脆。 那男子是相当的实在,一股脑就将自己的身家背景,居住地址给说了出来,还不忘将自己吹嘘夸耀一番。 “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去吧?他住的那个地方,我听说过,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细钗望着雨中男子远去的背影,眼中透露着隐隐的担忧。 李翩儿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已灰暗的长街上,不屑道:“穷瘪三一个,还想来诓骗本小姐,也不看看本小姐以前是做什么的。不过没事拿来娱乐娱乐,解解闷儿,还是不错的。只是不该今天天色已晚,不然本小姐好好陪他玩玩儿。” 李翩儿在鱼龙混杂的场合混迹多年,形形**的人见得太多,识人的本事可不差。 “我看他衣着挺贵气的,怎么就穷了?不过我看他不像好人。” “小孩,学着点。一个人的身家有多深,可不能相信那些直白呈现在眼前的。要看细节,知道吗?就拿刚刚这个人说,虽是锦袍加身,但你看看他腰间,连一块玉佩都没有,钱袋瘪瘪,还有那双鞋子啊,直接是惨不忍睹。” “这就看出来了?” “当然了,你得知道,在这个世道上,有人手戴劳力士还当街要饭呢,而还有另一类奇葩人,穷得叮当响,还费力去弄一辆山寨版的兰博基尼,开来炫耀。细节,往往是那些虚伪者最容易忽视的地方。” “小姐,我还是没听懂。” “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呀,好吧,我再给你通俗讲一遍。” …… 两人沉浸在雨幕中的背影渐行渐远,两人的对话却一直未停,直到最后踩在暮色的尾巴上回了房,才结束这一路上两人讨论的话题。 李翩儿将怀中的鸡交给一个丫鬟,舒展了一下自己那只因抱鸡而麻木的胳膊,瘫坐在交椅后说道:“将你们的大官人找个笼子先关起来,明天我有用,千万别给我弄死了,不然小心要了你们的皮儿,好吃好喝伺候好它,这可是你们的大官人。” 抱鸡的丫鬟忍不住笑了:“李夫人,这要是被大官人看见了,你说他会不会发怒。”他们一个个虽然都怕风隅玿,但每次见他与李翩儿发生争执,到最后的结果便是,他讨不到任何便宜,下场反而比李翩儿要惨,要狼狈。如此一来,丫鬟们心中不仅莫名少了几分担忧,而且还隐约中起了一丝看热闹的心思。 共进晚餐 “他自己要承认,那我也没办法。而且我还害怕他不发怒呢,发怒了更好,合该气死他。哦,对了,话说,怎么还不开饭?我和钗子饿半天了。”李翩儿饿得肚子再次一阵咕咕叫,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饭菜还没着落。她扬言要减肥而不吃晚饭的,结果只坚持了几天,最终放弃了不吃饭这条减肥计划。 丫鬟听了她的话想起一件事来,刚刚因为鸡的事给忘了,于是说道:“不久前,二官人差人来,说叫你去他那吃晚饭。厨房应该事先知道,所以才没有送饭来。李夫人,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快过去吧。” “可恶,谁让他自作主张的!还真是给他三两颜色,染坊就被他开起来了。”李翩儿直跺脚,她还真是少见这样“自觉”的人。 她思来想去,最终给了自己几个充足的理由作为台阶,什么不能亏待了自己肚子,从而让风遥玦奸计得逞;什么风遥玦作为病号,而且还是因为她,她这次答应他的要求也只是弥补对他的愧疚而已;还有什么更硬气的理由便是自己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心中坦荡,不怕见他风遥玦。总之理由一大堆,将台阶砌得结结实实,下了台阶,便是风遥玦的房间。 她信步走进去,就见束起了帘幕的里屋中,风遥玦正坐于桌前,温润的望着门口的她,满桌的菜肴未动一筷,也不知等了她多久。她伸手挠了挠头:“你好奇怪,一大桌菜不吃,傻做在那干什么?还有,好端端的,干嘛请我在你这吃饭?” “听雨,夜雨敲窗,不失为一种意境。顺便等你。叫你过来吃饭只属平常。”风遥玦语气平缓淡淡。 李翩儿清丽的身影在暖黄的烛火掩映中逐渐向风遥玦靠近,烛光跃动,将她那投下的影映照于挂满书画的墙壁上,微微曳动。她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对风遥玦的浅浅嘲弄:“奇葩,格外与人不一样,你就装吧,迟早有一天要遭雷劈。真不知这雨有什么意境,听了只会给人徒增烦闷。还有,饿了就吃,不用等我的,如果将你饿晕了,我又要受到良心的谴责,划不来。” 风遥玦毫不在意她的话,见她与自己隔着桌子在相对的地方落了座,于是执起桌上的银筷,起身夹了一块色泽金黄浇汁的鱼放入了她碗里,随口问道:“这雨不小,今天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去沾花惹草了,与情郎雨中相会。”李翩儿将风遥玦那张清秀中透着苍白的脸望了几秒,话说得干脆利落,自然平淡,仿佛早已将这种事看得习以为常。她就是想要故意这样说,而目的只是想要看看面前这个温润得激不起一点波澜的人,到底懂不懂生气为何物。她想要激怒他一次,好奇这与平日有何不同。 风遥玦握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微不可察的一顿,随即淡淡一笑:“嗯。” 李翩儿充满期待的眸子黯淡了许多,竟莫名生出了一丝失落游荡于心间,她自己都不知,这是为没有看到期待中风遥玦生气的样子而失望,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失望,总之就是心中夹着一丝怪怪的酸。最终经过一番思索,她确定了这只是因为没有达到目的,失望。 她朝着风遥玦翻了个白眼,懒懒地说道:“真没劲。我说,你小妾在外面勾三搭四,马上就要一枝红杏出墙来了,作为一个男人,你都不会生气吗?我看你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不如待会试试。”风遥玦看着对面溪落他的女子,嘴角浮起了一抹戏谑。 这话听得李翩儿一个激灵,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摆了摆:“我可警告你,别乱来。趁早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不过呢,我也不怕你,别说你现在还没痊愈,就算是平日里,我也可以将你一脚踹飞了。” “你刚刚这话一听就知此理不通,我为何要生气。你见过哪个红杏出墙的女子会明目张胆地对自己夫君这样说?”风遥玦说完后往嘴里送了一小口饭,吃得慢条斯理,优雅闲适。 “也对,哎呀,告诉你算了。其实就是上次做的衣服在绸缎庄忘了取,今天去取衣服,顺便看了一场斗鸡,一看便看得时间稍稍有点晚了。中途还遇到一个虚伪的痞子,找我搭讪。今天没有机会戏弄他,下次再让我遇到,我定要他好看。”李翩儿自己都纳闷,为何要向风遥玦解释这一堆,“奇怪,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沉浸在雨声中的风遥玦抬眼看她,语气平淡柔和:“泼皮就是泼皮,何来虚伪一说?还有以后少去那些三教九流混迹之所,我担心你一个女子混迹在那样的地方不安全。” 李翩儿脑袋一扬,故意忽视他好意的告诫,嘴里包着菜,说起话来口齿有些模糊不清:“我说你们雄性动物都虚伪,那个人是不懂装懂,明明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还要装作一副文人雅士的儒雅模样,可笑的是还问我虾蟆陵在哪里。穷得叮当响,还要在众人面前炫富,给我装大方。” 李翩儿咽下口中的食物,不待风遥玦开口,就将矛头指向了他:“而你,就更加的虚伪了!你这到底是担心我的安危呢?还是害怕我在外面坏了你的名声?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最在意的便是名声这种没用的东西,更看不上那些在你们眼里被认为低俗的地方。” “两者都有,只不过前者更多一些。”风遥玦坦言相对,不加遮掩。这些日子,李翩儿每日从后门遛出府,他虽知道,却并未阻拦过一次。一来并没有哪条律令规定女子不可随意外出游玩,抛头露面。相反,宋朝的女子有了更多的自由,别说是白天出去了,就算是晚上出去逛夜市,也不会有旁人指指点点。二来,他不想束缚了李翩儿,可以给她绝对的自由。 “我就知道,你哪有这么好心。”李翩儿将嘴一歪,右腮鼓得圆嘟嘟。 廊外夜雨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遍植草木的地面,屋内风遥玦不语,李翩儿见他沉默下来,索性也闭了嘴,烛光柔暖的寂静屋子顺势被雨声淹没。 “对了,大公鸡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快给我写下来。”饭后离去的李翩儿中途折回,跨进房们就冲着正站于窗前观雨的人问道。 风遥玦从灯火星星点点的暗夜中收回视线,带着疑惑回头而望那抹正朝自己走来的明亮身影,不禁问道:“你要这个有何用?” 李翩儿没有回答,而是催促道:“哎呀,你就快写,写大些。哪来那么多问题,山人自有妙用。” “好吧。”风遥玦来到书桌前,执笔蘸墨,狼毫在纸上掠过,转瞬留下三个精致大字。 “风隅玿。没想到区区一只大公鸡还取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人名,我还以为他叫‘风大’或是‘风二’什么的熊名呢。谢啦,夫君晚安,我先走了。”李翩儿笑得一脸贼兮兮,伸手夺过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就向门口一路蹦蹦跳跳,挥舞着握纸的手感谢风遥玦。 风遥玦看着那个活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摇头的他,无奈中潜藏着欣慰的脸上绽开了温和的笑意,比烛火更暖,遗憾的却是这笑意中少了一丝应有的宠溺:“也许忘了以前的事,对你来说真的是对的,至少现在你过得很开心。” 三个狼毫大字在李翩儿妆台上搁了一夜,直到早上知道风隅玿已经出府后,李翩儿又将它随手拿了起来,伸出双臂将纸张握在自己前方晃来晃去,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去,将你们的大官人给我抱过来。再将剪刀给我拿来。”李翩儿说得漫不经心,斜眼看着那个在她的吩咐下出了房门,准备去抱斗鸡的丫鬟。 自从上次李翩儿用剪刀伤了风隅玿之后,丫鬟们担心类似的事情再次重演,便将它收了起来,要用的时候再取。此时细钗听了李翩儿的话,脸上是不知李翩儿接下来要做什么的迷茫,但还是按李翩儿的要求将剪刀从柜子里取了出来:“李夫人,给你。” 手握剪刀的李翩儿嘴里哼着细钗听不懂的小调,手上做着她的活计,刀刃沿着墨迹边缘外一指的地方开剪,经过一阵咔嚓声,最终三个直径十厘米左右,带字的圆形纸片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李翩儿将纸片交给细钗:“找一小块方形的布,再将你们大官人的名字用针线给我缝在那块布上。” 细钗更加迷惑,问道:“这有何用?” 李翩儿嘻嘻一笑:“当然是做披风了,我要给你们鸡大官人做一件雷神那种超拉风的披风出来,让它威武威武,去替我我报仇,一雪前耻。” “李夫人,你要的鸡,抱来了。”丫鬟抱鸡而归,虽撑着伞而去,衣服却沾了不少水汽,微湿,贴在身上冰凉冰凉。 床底藏鸡 李翩儿摸了一把鸡颈,撇了撇嘴角:“怎么搞得,你们大官人的毛都湿了。这雨到底有完没完了,这都几天了,还不停。烦死人了。快帮它擦擦。” “这天就这样,喜欢下连雨,这还算是少的,还不到十天呢。”丫鬟一边拿着帕子仔细侍候这只鸡官人,一边向李翩儿解释。 半个时辰不到,李翩儿吩咐细钗做的事就已完成。细钗在以前李翩儿刺绣用的绣具中找了一块水绿细绢,经过一番裁剪缝制,再缝上一条丝带,与真正的披风相比也算像模像样。 李翩儿将披风展开在手中翻来覆去瞧了又瞧,三个大字整齐竖排赫然映在她眼中,唯一别扭的便是中间那个字缝倒了。她对着细钗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难得夸她一次:“不错,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手艺,针线活做得不错,别致。你选的颜色也不错,绿色,不过这种颜色更适合做帽子,毕竟人家锤哥的披风好像是红色的。这个“玿”字也倒了,三个字的顺序不对,不过有个性,我喜欢。” “李夫人,我不识字,刚刚该问问你的。现在只能这样了 ”细钗耸耸肩,她倒是想学会认字,可是没那样的机会,她想这就是她们做丫鬟的命。 李翩儿朝着细钗摆摆手:“我不怪你,多大点事儿,这个狗屁重男轻女的古代,也不知残害了多少美少女。我给你说,你要是去了我们那,就算是你不想学这些,绑也要将你绑了去。我当时就不想去,可是没办法。我初中三年结束,大约换了十三所学校,就这样,我爸妈依旧不肯放过我呢!” 李翩儿说着说着还打了一个颤,表现得非常夸张,对上学这件事显得相当反感。细钗听懂了前几句,后面是不知所云,不过她知道李翩儿这是在给她们这些丫鬟打抱不平,只是令她觉得奇怪的却是李翩儿为何真的突然就识字了。 李翩儿从交椅上起身,那只被丫鬟抱去擦身的斗鸡已在圆桌上恭候她多时,小脑袋正一摆一摆的,睁着豆大两颗黑玻璃珠般的眸子,瞧着向它走来,笑得一脸欠揍的她。她在鸡前站定,潇洒的将披风向鸡背一袭,稳稳的贴在了光滑的羽毛上,顺势在颈间系了一个她认为漂亮的蝴蝶结。 然而却在她收手时,被穿上披风的鸡给报复了一嘴啄在她两指之间,不过并没有伤到她。痛意还未传来,她却早已条件反射得缩回了手,之后才感觉到硬物击过般的疼。 “好你个大公鸡,竟敢偷袭我。你们看,是不是威风凛凛,拉不拉风?酷不酷?”揉手指的李翩儿对着鸡抱怨了一句,对着自己的杰作一番欣赏,赞叹。 一群丫鬟从未见过这种玩法,都好奇的来围观,很快桌前站了一圈人。一个丫鬟思索片刻,提醒道:“李夫人,这个可千万不能被大官人给瞧见了,不然他发怒就惨了。” 李翩儿望着在桌上来回踱步,身披绿色小披风的战斗鸡,漫不经心口吻中满是得意:“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他看见,他一生气,我就高兴,为了自己的开心,我当然得将这个奉献出去了。” “啊?不是吧,李夫人,这是要倒大霉的。”丫鬟们一个个吃惊的望着她。 李翩儿满意的一展笑颜,后问道:“对了,大公鸡一般什么时候回府?不许骗我,不然你们现在就惨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细钗犹豫片刻,经过一阵纠结,如实说道: “大官人一般酉时前后方归。” 李翩儿有些迫不及待,搓着手说道:“好,我们就酉时前行动。现在听我命令,去给你们的鸡大官人多准备点口粮,用小盒子装好。从现在开始,不能再给它吃东西,先饿着。” 丫鬟们猜不出李翩儿到底要玩儿什么花样,但是李翩儿吩咐的事,她们却不得不照办。 酉时将要来临时,李翩儿估摸着风隅玿应该快要回府了,于是开始了她的行动计划。带着一个身材娇小的丫鬟与那只鸡出了门,一路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地穿过两道拱门,一座假山,后又走过一段回廊,过了木桥,李翩儿可谓是经过千回百转,才来到风隅玿的房门前。 房间因时常有人打扫,所以白日里风隅玿不在也并未落锁。李翩儿四处望望,见附近没人,跟贼似的轻轻推开房门,缩头缩脑的走了进去,丫鬟紧随其后,而后就是一阵`慢悠悠的关门声回荡在雨中。 “你钻进去,将鸡官人的口粮靠墙放,注意是中间的位置。”李翩儿站在风隅玿的床前,一手抱鸡,一手端着一小碟子谷粒,眼睛指了指床底,小声说道,意图再明显不过。 那鸡依旧披着细钗做的披风,饿了大半天,如今看着近在眼前的食物又吃不了,急得那叫一个眼泪汪汪,仿佛鸡脖子都望长了一截。 小丫鬟站在那踌躇片刻,最终闭了闭眼,一咬银牙趴下钻了进去:“李夫人,我到了,盘子递给我。” 李翩儿闻言,将小碟子放在了小丫鬟手上,就这样送了进去。待小丫鬟出来后,她才将鸡放下,伸手拍拍它的屁股,它自己便乖乖走了进去觅食。 李翩儿拍拍手,算是大功告成:“快撤,晚上来看好戏。” “李夫人,你不怕它跑出来啊?”丫鬟担忧道。 李翩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话说得信心满满:“没事,它跑不出来,我现在饿了不是,得吃东西,而我在它的口粮中掺了好东西,吃完就会呼呼大睡,估摸着晚上大公鸡睡了,它才会醒。到时就看好戏吧,绝对给他惊喜。” 李翩儿的这种幼稚的把戏完全就像她在学校时,与同学之间的恶作剧游戏,互相整蛊。有时在其他动物身上写对方的名字,有时趁别人不注意,还在别人背后贴小纸条,闹出一堆笑话。只是现在被她拿来古代用了。 李翩儿怀着激动与迫切的心情煎熬了几个时辰,最终熬到了二更天。待派去躲在暗处探听消息的丫鬟回来说风隅玿房里熄灭了灯,漆黑一片之时,李翩儿早已按耐不住的脚如踩了风火轮一般夺门而出,一把伞,一盏灯,沿下午去时的路再走一遍,细钗与其他两个丫鬟紧随其后。 她们来到廊下小心翼翼的收了伞,由于雨声的遮掩,她们那蹑脚而走的脚步声并不会被里面的人所察觉,这使她们的胆子更大了些,熄了手里的光源后,只借助廊檐那一盏盏泛着微弱光芒的灯火偷偷摸摸前行,直至转过一个拐角,在离风隅玿绣床最近的窗户外蹲下了身。 这里及其隐蔽,廊外是一簇簇枝丫疯长的浓密绿树,而另一旁再行两三米便是回廊尽头,回廊与拱门墙角之间生长着一大丛芭蕉树,高过白墙黛瓦,白日里在雨中苍翠欲滴,光亮闪耀。而夜里阴影如人,则有点骇人。 几个人躲在这里既可以清晰地探察里面的动静,又可完美的藏身,而且如果被里面的人察觉了,跑路相当方便,穿过那座圆形拱门便是风遥玦的书轩,之后还有大片假山石洞作掩护,繁盛花草树木丛生,晾风隅玿找不到。 李翩儿伏在墙面,将耳朵向墙面贴了贴,里面没有她期待的斗鸡动静,却传出了女子重重的**声,还有绣床轻微的震动声。 李翩儿一听,心中咯噔一下,傻子也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她这次确定自己貌似遇到了尴尬事儿了,不过尴尬在她这根本不是事,几秒钟后,咯噔的心又恢复如常,没事人一般。社会也不是白混的,最起码练就了她一身超强的适应能力,说白了就是脸皮厚,有金刚不坏之身,遇到这样的事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只需数秒就可做到泰然自若。 里面的动静不止李翩儿听到了,身后的几个人同样也听到了,弄得她们几个面颊发烫,好在昏暗恰到好处的掩盖了她们脸上那一团团艳丽烟霞。 细钗轻轻摇晃了李翩儿两下胳膊,低声道:“李夫人,我们回去吧,坏了大官人的好事,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怕什么,他现在正飘飘欲仙呢,才不会注意我们。对了,里面怎么会有女人,你不是说他的那些妻妾不在这吗?不会又新纳了一个吧?大猪蹄子就是大猪蹄子,又一个良家少女迫害在他手了,啧啧。”李翩儿的耳朵远离了墙面,转头与细钗说道。 “这是大官人的通房丫鬟,从开封带来的,是个西夏女子,好像是大官人去年去西夏做生意买的。”细钗蹲在离墙边远远的地方,头顶是一盏泛着荧荧暖黄光晕的纱灯,檐上滴下的雨水正一滴一滴跌落她的裙角。 李翩儿那好奇的种子正在心中萌芽,等待破土而出:“我怎么没见过?漂亮吗?” 偷听墙角 “李夫人,我们与她见过的,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她与你身份是不一样的。她白日里与其他丫鬟没什么两样,做着丫鬟做的事,用丫鬟该用的东西。平日里还要侍候大官人沐浴更衣,沏茶倒水。相貌也是一般。”细钗解释道。 “敢情,她还不如我呢!这是什么鬼社会,难怪那么多雄性单身狗,原来都是这样造成的。自作孽不可活,谁让男人那么贪心,活该一部分人要受到惩罚,让他们终身讨不着老婆。”李翩儿蹲在那望着纱灯映照下昏暗中的雨,嘟嘟囔囔吐出一大串。 “所以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细钗给她补了一刀。 其他两个丫鬟蹲在那双臂抱膝,带着一脸质疑说道:“李夫人,你的方法管用吗?这鸡不会死了吧?或是已经被大官人发现,捉住了?” “应该不会被发现,它还没有完成任务呢!可不能被抓了,也不可能死,我还指望它将大公鸡的房间搅得像一个鸡窝呢,最好是能在他脸上拉几坨便便,不然我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先将它藏起来了。”李翩儿将声音压的很低,说完后又将耳朵向墙面凑了凑,想探听一点虚实。 听完墙角的李翩儿心中不由得也产生了疑惑,低语道:“不会真的就这样上西天了吧?它的生命怎就如此脆弱,还未实现人生价值,完成打败大公鸡的远大抱负,走上人生巅峰,与雷神肩并肩呢!不过这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功劳簿上为它记上一功。” 细钗想起今天中午李翩儿好像在那一碟谷粒中掺了些白色粉末,当时她没问,现在才开口道:“李夫人,你今天在那个盘子中掺的是什么?不会是被你毒死的吧?” 李翩儿不死心,为了确定真的没有出现那只鸡的动静,她又听了一会儿,直到细钗问她话,才回过头:“你说那个啊,是我前些日子在药铺趁你不注意时买的,本来是为我家相公准备的,不过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按理说那个没毒啊,吃了顶多就是呼呼大睡,我是不是给它吃多了,所以到现在都没醒?” “什么?李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对二官人呢?二官人对你那么好,那么专一,你这样不怕伤他的心啊?”细钗一惊,同时又有些气愤,竟开始替风遥玦打抱不平。 李翩儿还从未见过细钗这样对她讲话,不过如今与屋子里面的那人一对比,她倒是觉得细钗的话还蛮有道理。于是撅撅嘴角,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这不还没给他吃嘛,你急什么?我也知道他人还不错,比大猪蹄子公鸡强。” “李夫人,要不我们回去吧,你看这算什么事嘛。” “有伤风化。” “那只鸡估计不会醒了。” 两个小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进行低声向李翩儿抗议,昏暗光晕下的细钗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夹着水汽的夜风吹在身上感觉阴风阵阵,令李翩儿背脊发凉,虽是六月的天,却让她不经意打了一个哆嗦。她心中那看好戏的火苗本就在等待中弱了一半,没了什么兴趣,再加上几个人轮番抗议、夜风的吹拂,她最终顺从了细钗她们:“走,回去睡觉,以后还有机会。” 环境昏暗,地面因沾了与而变得湿滑,几个人弓腰拿着纸伞、纱灯蹑手蹑脚的准备直接从芭蕉树旁经过风遥玦的书轩回去。然而未走几步,细钗脚下一个不留神,踩了身前人的鞋后跟,就这样,两人的金莲一同向前划去。 轻洒在地的湿润水迹就这样在她们的脚下做了无色的墨,绘出了两道利落的粗弧。与此同时,扑通两声闷响,地上已经多了两个叠加扭曲的身影。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连李翩儿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愣在昏暗中垂眼直勾勾的望着她们。 “什么人?!”风隅玿粗重的呵斥声自窗户传出,将两个呆立的人拉回了现实,吓得那个丫鬟脸色一白,心狂跳不止,赶紧手忙脚乱的弯腰同李翩儿一起,一人扶一个,最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地上的人给扶了起来。 “快跑,大公鸡房里的灯亮了!”四个人又是一阵慌乱,其中两个人还忍着痛,拿了衣服拔腿就跑。 慌乱中连伞都忘了撑开的李翩儿却突然在那丛芭蕉树下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快,脱一件外套给我!” 丫鬟们惊慌得魂都快飞了,全将李翩儿当做了主心骨,李翩儿向她们要一件外套,一个丫鬟毫不犹豫的就给了。 细钗望着回廊拐角,急得跺脚,时间紧迫,她不知李翩儿又要搞什么鬼。她紧皱着眉头问道:“李夫人,要衣服做什么,快走吧,大官人就要出来了。” “趁大公鸡要花时间穿衣服,我要吓一吓他,你们古代人迷信,我就不信吓不到他。府里丫鬟那么多一模一样的衣服,就算是明天他看见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好了,走吧。”李翩儿将衣服展开,两个袖口分别向两根被她用力折断的芭蕉茎上一挂。借助微弱的廊檐灯火,从回廊拐角望去,还真像一个无头的幽灵女鬼,带着一点阴森恐怖的味道。 当嘎吱一声开门声传向拱门时,四个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那一件单薄外套在芭蕉树丛下经受风吹雨淋,去完成李翩儿留给它的任务。风隅玿一身里衣松散,勉强能蔽体便匆匆而出,夜风向他拂去,凉爽无比,缭乱了他那一头披散的泼墨长发。 他循着刚刚的动静而去,然而却在转过拐角之际,心下脚上同时一颤。昏暗的雨幕中,那一袭迷蒙飘忽的阴影身形赫然映入他略带惊疑的眸中。有那么一瞬,让他这个不相信鬼神的人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心也随之漏了半拍。 “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给我出来!”他强作镇定,冲着在风中飘忽摇曳的身影吼了几声。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雨打芭蕉声,还有耳边噼里啪啦的雨声。 他胆子虽大,但在没弄清楚之前,也不敢贸然向前,这个世界上的事谁都说不准,这一点他清楚。毫不犹豫,他不做停留,带着心中那一点恐惧果断转身,这会儿清凉的风吹在他微颤的身上都让他有一种莫名阴森之感。回房后,房门被他“抨”的一声关上,映了烛光的眼中难掩惊慌。 一句娇弱的女子之音从帐内传出,带着询问:“大官人,怎么了?” “没事!”风隅玿语气镇定,然而握着茶盏的手却在微微颤动,此刻也只有冰凉的茶水入喉,才能帮他压压惊。李翩儿的奸计得逞了,然而她溜得匆忙,未能亲眼看到他的狼狈姿态。 他在桌前静坐了片刻,直到身心皆已渐渐得以平静,才起了身。烛火在他眼前迎着鼻息跳动,他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熄了这盏烛火。如果不熄,这只能证明他内心的怯懦与愚昧无知,这是他一个自认为思想开明、饱读诗书之人不愿承认的。而如果熄了,他一想到刚刚在回廊拐角看到的景象,整个人又觉得不安。 他纠结再三,最终呼出一口气,灯灭了,屋子重新,陷入了黑暗,只余几扇窗户从纸间透进的微弱光晕,惨惨淡淡。 “大官人,你手怎么这样凉?” “无碍,睡吧。”他拥佳人入怀,却怎么也无法入眠。被李翩儿这样一闹,不仅兴致全无,就连睡意都不知跑去了哪。 李翩儿她们四人当绕道回去后,活脱脱成了四只落汤鸡,全身又冷又湿。一路走得急,担心风隅玿追来,慌乱得连伞都忘了撑。 用帕子擦了擦脸的李翩儿在细钗周围走了一圈打量:“你们两个,摔哪了?这也算是因公受伤,明天陪你们去看大夫,花销由我相公报销。” “我们没事。李夫人,你快沐浴吧,才出月子不久,身子可不能这样折腾。”细钗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这样大的人了,还摔一跤,此刻站在李翩儿面前只觉整个人尴尬无比。 由于细钗她们也需要将自己好好收拾收拾,李翩儿沐浴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就落在了其他丫鬟身上。一番折腾,李翩儿入睡时已到了三更天。 李翩儿是心安理得进入了好梦,而另一边的风隅玿则是在黑暗中静默许久,快到四更时才艰难入眠。 他熟睡下的床底莫名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李翩儿的斗鸡终于睡醒了,开始尝试着活动它因沉睡了大半天而变得僵硬的小身板。也许只有热身之后才见真实力,这一点在这位鸡兄身上深有体现。 它猛扇翅膀的“扑腾扑腾”声自床底发出,随即一声响亮的鸡鸣穿过实木床板,如雷鸣般直达床上那两人的耳蜗。这堪称比闹钟还管用,只需一声,便惊得风隅玿猛地睁开了双眼,睡梦中的女子在他怀中一震,脑袋瞬间清醒,却在接下来一声连一声的鸡鸣中迷茫得不知发生了何事。 人鸡大战 “大官人,屋内怎么会有鸡?”女子正疑惑,那钻出床底的斗鸡却是扇翅“扑腾扑腾”一个飞跃,破帐而入,宛如一个王者那般威武地将床上的人踩在脚下,耀武扬威地来回踱步,鸣叫、拍翅不止。双翅带过的猛风夹着鸡身上特有的腥温味朝着两人的面颊扑面而去,这样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女子惊慌失措,大叫连连,并且吃了一口的鸡毛。 天色尚早,外面的一切都还沉睡在黑夜的雨声中温存。而乌漆墨黑的帐内却已陷入了一场人鸡盲战之中。娇弱的女子蜷缩了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入了薄被中。而一旁的风隅玿在鸡扑打翅膀之际,猛地撑起了身子,捞起枕头就对着前方虚空一番狂抡。 “扑腾扑腾” “咯咯咯”斗鸡仰天长鸣,不仅没有被风隅玿的枕头功喝退,反倒愈加张狂,精神抖擞,翅膀拍得更激烈刺激,风隅玿的做法无疑激发了它骨子里那份与敌人决一胜负的斗志。一时间罗帐颤动,摇摇欲坠,混乱一片。 “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待我查出,定要扒了你的皮!”此刻愤怒在风隅玿血液中激起了千层浪,令他气血翻涌。气得他一拳重重的砸向床板,却在拳头与床接触之际,隐隐作痛的指间传来一阵黏糊糊的温热之感。他无需多想,光是这随之传入鼻中的气味,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一拳砸在了鸡粪上,还黏着羽毛。 斗鸡还在无目标地疯狂向他发起攻击,手臂间已被它成功偷袭多处,每一处都带着微麻的疼意直袭他愤怒的神经。他又是猛地一枕头朝着叫声的源头砸去,这次终于没有扑空,斗鸡被扑倒在角落。然而令风隅玿意想不到的却是,眨眼功夫,斗鸡却又完好无损的站了起,趁他一个不注意,再次发起进攻,完全是一只抗打的好伙计。 被打下的鸡毛满帐乱舞,随意降落,害得两手不空的风隅玿喷嚏连连,也使他越发急躁。最终,经过一盏茶时间的苦战,他循着斗鸡的方向,瞅准时机,一拳击出,又准又狠。随着一声嘶鸣的惨叫,鸡被打出了帐外。 “扑腾扑腾……” “扑腾扑腾……” 吃了风隅玿一拳的鸡兄摔入了桌下,本就炸了毛,如今身体又接连吃痛,怎能不疯狂。它一阵扑腾,开始在房间乱窜乱撞,黑暗中有鸡飞,还好少了狗跳。 “咣当” “啪” “咯咯咯……” 风隅玿在将鸡打出后顾不得其他,赶紧翻身下了床,拿起火折子试图点灯。然而烛台早已被鸡兄撞倒,一支支蜡烛滚落角落,难以徒手觅出,如今只能借助火折子上那一点微弱光芒看个大概。 残破的碎瓷片满地都是,踩上去咔咔作响。书桌上原本整齐摆放的宣纸书册在如豆般的火苗光晕中七零八落,一支支毛笔连同笔架坠落在地,一张张薄纸片仍在翩飞。整洁的屋子在鸡兄的摧残下转瞬化作了一片狼藉,杂乱不堪。 那只鸡仿佛铁了心要与风隅玿一争高下,飞蛾扑火般扑了过去,腾跃而起,似乎要与他肩并肩,须臾之间,一喙便击中他握火折子的手。他眉头一紧,吃痛间,火折子滑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几经起跳,如豆灯火最终还是熄灭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都没能看清鸡兄的威风八面的身影,仿佛只是一只虚影一闪而过,接着便是手背一痛,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眼前就已陷入一片漆黑,火折子遗落在黑暗中,方位难辨。 偷袭成功,鸡兄打着鸣撒腿就跑,仿佛在对风隅玿炫耀它是有多么厉害。风隅玿气急,无视一切障碍就去反击,就这样,黑咕隆咚地追着鸡满屋跑。 “嘭嗵” “咯咯咯……” “乒乓” …… 风隅玿从里屋追去外屋,又从外屋追回里屋,辗转几个来回,弄得整个屋子噪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掀屋顶的节奏。到了后来,也许是那位鸡兄自己也觉得累了,灵巧的身子一蹲,钻进了实木雕花黑色大立柜底下。 它蜷缩角落,动静全无,房间瞬间静得只剩下了屋外的雨声,除了一屋的混乱难以恢复,一切都仿佛是倒退回了以往的平静与宁和。如果不是他现在还站在屋子中央,他定会觉得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 风隅玿不知那只鸡突然钻去了何处,屋子里角落空隙太多,在这样的黑暗中想要抓住它,虽还不至于大海捞针,但也绝非易事。既然它已没有了一点动静,他也不想再找下去,这一夜搅得他心身俱疲。 蜷缩在被子中瑟瑟发抖的女子在这一刻终于松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将头探出被子,满帐的鸡粪味迎面扑来,令她忍不住蹙眉轻咳了几声。 此时四更已过去一半,经过这样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风隅玿睡意全无,随意摸索着寻了一件薄衫一披,怀揣着一颗愤懑的心在桌前镇坐下来,等待着天明。 白色的画笔从夜空擦过,给黑色的天幕渲染了一抹浅淡的亮色,亮色逐渐酝酿,这一天,终是迎来了黎明。而这时,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风隅玿的怒火渐消,心上平静了许多,脸色却依旧阴沉冷厉。 下人进来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进了贼。名贵的瓷器花瓶、杯盏也不知打碎了多少,里里外外满地残骸,插花杂乱得躺在水泊中奄奄一息,稀碎的鸡毛到处零落,小型物件散落遍地。屋中央还有一个洗脸盆直接反扣了过来,盆下一滩积水浑浊,浸透了散乱的宣纸墨淀,这一切怎么看都像经过一番恶战。 一个下人带着一脸的茫然,不知死活地向风隅玿问道:“大官人,这?” “你们,都给我在角落仔仔细细找,找不出那只鸡,你们也别再府里待了。”风隅玿铁青的脸上略显憔悴,黑眼圈若隐若现,浑身散发着寒气,话语中不带一点感情与温度。 五六个丫鬟小厮齐上阵,一番手忙脚乱之后,那只威风八面了半个夜晚的鸡兄最终落入了一个小厮手里,战斗英雄瞬间变成了任人宰割的俘虏狗熊。小厮一想到不用被赶出风府,有些激动:“大官人,抓到了,是一只大公鸡,背上还披了一件小披风。” 鸡兄颈脖间的蝴蝶结变作了死结,羽毛脱落不少,正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东张西望,神情迷茫,就这样被小厮搂着送到了风隅玿面前。风隅玿垂眼,披风上那三个乱了顺序的打字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即使顺序错乱,但依旧无法否认那就是他自己的名字。还有那熟悉的字迹,随意一瞧便可看出那是出自他那个宝贝弟弟之手。他彻底默然,脸上表情复杂怪异,眼角不自然地抽了抽,满身的寒气逼人,恰如那刚从冰窖里取出的一块**,使对面的人透心凉。 “拿去厨房炖了,给李氏送去!告诉她,下次要的就不是鸡命。”他板着脸静默良久,最后冷冷的抛出这句话夺门而出,向那丛芭蕉树疾步走去。 大白日的,他倒要看看昨晚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然而,当他真正看清那只是一件丫鬟的外套时,彻底傻眼,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从他心中油然而生,令他哭笑不得。怒也不是,恨也不是,还隐隐含着一种自嘲。嘲笑自己太胆小,一个大男人,竟被这样区区一件衣服给吓到了,中了李翩儿的诡计。 李翩儿一觉醒来便病了,浑身虚弱乏力,还发起了高烧,烧得两眼酸疼,脑袋胀痛,视物都出现了虚幻的彩色光晕,病得不轻。这是昨晚大半夜淋雨的结果,这副躯体的体质可没有她以前的强,再加上睡前一头青丝未曾晾干,今日生病完全无可厚非。 “阿嚏!阿嚏!阿嚏!”李翩儿喷嚏不打还好,一打便是连打,鼻子还堵得厉害。 细钗站在床前,眸子里溢出满满的担忧,看着李翩儿这副难受的样子。她无能为力,只能安慰道:“李夫人,大夫已经派人去请了,别着急。” “细钗啊,我快不能呼吸了,快给我买点空气鼻贴来贴贴。”李翩儿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望着细钗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眼神涣散,感觉有三个细钗在自己眼前晃动。 细钗疑惑,对李翩儿说的那个东西是闻所未闻,不禁挠了挠后脑勺:“李夫人,你说的那个什么鼻贴,我没听说过啊?在哪能买到,我这就去。” 李翩儿听了这话想哭,她怎么忘了,她如今可是在医疗条件相对原始的古代,那么奇异的空气鼻贴怕是还没有问世。她闭了闭眼,无力道:“算了,好冷啊,给我找个棉被来盖盖。” 细钗无奈的摇摇头,望着床上那真的在瑟瑟发抖的身影,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李翩儿这是害人终害己,关键是她们还不知道有没有将风隅玿害到。 报应到访 而另一个事实却已摆在了眼前,那便是李翩儿因为这一场恶作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染上了严重风寒。细钗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放弃了,没有发出一声,转身去为李翩儿找被子去了。 细钗还未从柜子中将被子翻出,送午饭的便来了,而与此同来的还有风遥玦,蛇肉对他身体造成的伤害已经恢复。他们像是约好的一般一前一后进了屋,实则两路人走的却是不同的方向。 丫鬟们过来招呼他,却在看到他手中所握之物时,明显吃了一惊,心中一个颤抖,个个神色虚张,连平日里常说的话都忘在了脑后。风遥玦见她们慌张,于是开口打破了诡异局面:“你们这是怎么了?翩儿呢?” 一个丫鬟将手里的帕子用食指都搅作了一团,面对风遥玦的发问,垂头如实说道:“李夫人昨夜淋雨,感了风寒,卧病未起。” 七八道看着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在送饭丫鬟的手中已依次摆上了桌,当最后道清炖鸡被揭开瓷盖后,那名丫鬟的声音在李翩儿床前响起:“李夫人,桌上的鸡汤是大官人让送来的,他还给你带了一句话。” 李翩儿头脑晕乎,但并未睡着,闻言睁开了刚闭上不久的眼睛侧头,好奇地问道:“大公鸡?他能有什么话?阿嚏……” 丫鬟将原话原封不动的说道:“下次要的就不是鸡命。” 说完后三四个人提着食盒退了出去,独留李翩儿陷入沉思,品味这句话的内在含义,完全没有将昨晚的事联系在一起。 “李夫人,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再睡吧。我去帮你盛一碗汤来。”细钗将你来的薄被轻轻的覆在了她身上。 李翩儿回绝得果断:“我没胃口,不吃。”她早餐未吃,当时细钗她们只以为她是又犯了懒病,赖床,结果一时疏忽大意,发现她生病时已经晚了。 外屋的风遥玦听完丫鬟的话,一手负于身后,走了进去。“可曾去请大夫?”他立于床前,微微弯腰探了探李翩儿额头,顿时滚烫之感自李翩儿的额头传至他修长白皙的指间,令他不经蹙了蹙眉。 “已经派人去请了,二官人放心。”细钗说着,为他在床前搬来了一个凳子。 “你怎么来了?病好了?还是赶紧回去吧,你要在我这里有什么闪失,大公鸡又要炸毛了。”对于风遥玦的到来,李翩儿略显惊讶,没有半分力气的话语中还不忘带上挖苦意味。她偏着沉重的脑袋极力躲闪他那只触碰她额头的手,含着讶然的眸子却始终弱弱地盯着风遥玦那张看上去模糊的脸。 风遥玦放在身后的手始终没有拿出来,但手上握的东西却叫细钗看了个真切,那件出自她之手的杰作,看得她心理阴影面积在不安中扩大了数倍,脸色难看至极。 风遥玦淡淡一勾唇角,说道:“给你带好东西来了。细钗,你先出去吧。” 李翩儿又是几个喷嚏接连喷出,细钗送来帕子后出去了,而她则对风遥玦意味不明的话产生了好奇,用疑惑的眼神望着风遥玦问道:“什么好东西?” “这个。很熟悉?”风遥玦缓缓放下负在身后的手,那件鸡兄的披风就这样与李翩儿打了个照面,被风遥玦扔在了她身旁。 李翩儿难以置信,双眸微眯,狐疑的望着风遥玦问道:“怎么在你这?你在哪拿的?” “你呀!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这次是大哥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先是装神弄鬼,后又用那只鸡,差点将大哥的屋子给拆了,搅得他昨夜一宿未眠。我当时就好奇你将他的名字要来何用,却不曾想是为了做这事。作为你夫君,真该好好管管你了,以后不可再由着性子任意妄为。”风遥玦虽是在数落李翩儿的不是,但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不嗔不怒,好像这人天生就不会生气。 李翩儿轻轻瞧他一眼,虚弱的语气中竟透露出了一丝惊喜:“咿呀,还真是成功了,鸡大官人威武,好样的。诶,不对,大公鸡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仁义了,他肯放过我?那只鬼就能将他吓死一半儿吧?” 风遥玦望着因生病而一脸荼蘼的李翩儿,本想多说几句,但终究化繁为简:“他毕竟是我们大哥,你这样将他的名讳贴在鸡身上,乃是对他的不敬,有违礼仪。” “别光说我,你是同谋,字可是出自你手。况且,这是他的名字吗?这分明写得是‘隅玿风’,‘梅超风’,我可没说这是他的名字。你说他得是多么自恋的自恋狂啊?自己非要厚着脸皮去承认这是他。”李翩儿即使是生着病,但那张嘴却依旧不服输,强词夺理有一套,听得风遥玦哑口无言。 摊上这样一个小妾,恐怕任谁都忍受不了,也亏得风遥玦脾气好,事事都纵容着她,如果换做别人,估计每天都得大战三百个回合,没安生日子可过。 最终两人之间只剩下了沉默,风遥玦起身为她盛了一碗鸡汤,坚持喂她喝了。她恐怕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她所喝的鸡汤就是昨晚那只大闹了风隅玿房间的鸡兄,同样也没有品味出风隅玿那话中对她满满的警告。 那个年老的大夫仿佛成了风府的常客,三天两头往这跑,如今已是熟门熟路了。他为李翩儿把了脉,开了几贴药。后来李翩儿喝完药便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时虽然鼻子是通了许多,但其他方面却依然不见好,烧也未退。中药药效缓,见效慢,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想要一碗药见效,那基本上是不太可能。 夜晚,窗外依旧是雨落绿叶残花,噼里啪啦不绝于耳。廊外种满花草的地上已是一片泥泞浅水,坑坑洼洼,檐下沟壑积水空明。门前远处的湖水涨了又涨,潺潺流水,最终流向了府外不知名的远方,去追寻了它的诗意幻想。江南的雨,一下便是如此,尽兴方归。 风遥玦刚从书轩而来,端起桌上那个碗口还氤氲着白色热气的药碗,向平躺在床的李翩儿走去。 细钗扶着李翩儿柔软无力的身子坐起,风遥玦顺势将一勺汤药靠近了她毫无血色的唇边,然而却被她一偏头给避开了,面带苦色拒绝道:“好苦,而且一点作用都没有,不喝了。病死了,也许我就能回家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将药喝了,喝了就会好的。”风遥玦微微嗔她一眼,说出的话却是柔软得如三月苏暖的春风,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耐性。 细钗见她还是不愿张嘴,好言劝道:“李夫人,二官人知道你怕苦,还特意让人去城南买了蜜饯,你且忍一忍将药喝了,我去桌上给你拿蜜饯。” 像李翩儿这种犯了那么大错的小妾没有被赶出去,已经是奇迹了。而如今因为犯错而生病,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倒被当做女王一样伺候,让一般人不敢想。在这个世道真是找不出第二个有她这种待遇的人了,也亏得她在古代都能摊上一个好丈夫。 “好苦啊,快给我水。”经过风遥玦与细钗的轮番好说歹说,又是哄又是劝的,李翩儿最终自己夺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苦得她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表情扭曲。 细钗让她暂时先在床上坐好,起身将桌上的蜜饯端了过去:“李夫人,吃两颗蜜饯就不苦了。” 李翩儿身体莫名发冷,脑袋一片嗡嗡作响,整个脸颊如火烧了一般滚烫。迷蒙的双眸依旧酸涩难耐,暖黄的烛光被她看在眼中仿佛都加深了它炫目的颜色,荧荧的光圈浓重。她伸手随意在盘中抓起两颗蜜饯向口中一丢,懒懒地嚼了几下,开口说道:“细钗,我还是冷,再帮我找个被子来。” “我这就去,你先躺着。”细钗扶她躺下,又去找被子去了。 “你怎么还不走?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李翩儿双眸迷离地看着风遥玦坐在床沿,完全没有要走的架势,直接开口赶人了。 风遥玦也不管她是否同意,起身脱下了外袍:“今晚,我留下陪你。” 罗账垂落,被角在风遥玦手中掀开,李翩儿试图伸手去阻止,用力去推他,奈何手臂上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眼看着风遥玦进了帐内,气急便捶打骂道:“混蛋,风遥玦,你乘人之危!” “放心,我只是不想你冷,这样也许能让你感觉暖和一点。”风遥玦钳制住她那两只捶打他的手,躺下揽她入怀,两人和衣而躺,一股来自风遥玦身上的淡淡清香悄然向李翩儿变得不太灵敏的鼻翼中钻去,僵持良久,最终让她放弃了反抗。 为李翩儿找被褥的细钗识趣地吹灭了烛火,退了出去,她知道被褥是不需要了。 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李翩儿只觉自己所在之处天旋地转,漆黑的眼前抽象扭曲。她感受到风遥玦淡淡的鼻息轻扫过她的额头,勾起丝丝的痒意。“我怎么感觉床在打转。”她这是有感而发。 和衣共眠 “没事的,这样可好些?”风遥玦将李翩儿滚烫无力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些,此时的李翩儿在风遥玦怀里乖得就如一只温顺的小猫,与往日的张扬叛逆大不相同。 李翩儿感觉到了搂着她虚弱身子的手臂更紧了几分,心中似乎多了一丝踏实,对风遥玦卸下了最后那一点点抵触。良久开口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每次生病,晚上奶奶都是这样陪我的,感觉过去了好多年。” 风遥玦听得满头黑线还迷糊,敢情这丫头竟将他当做了奶奶,而不是相公,这样突变的画风实在令他无语。况且,他与李翩儿也算相识了多年,他可从未听她提起过自己还有一个奶奶。不禁充满疑惑的脱口而出:“你何时多了一个奶奶?” “小时候。你怀里真舒服,我还没被男子这样抱过呢。”迷迷糊糊呢喃的李翩儿贪婪地将脑袋向他怀里贴了帖,寻求着踏实,伴着窗外夜雨奏出的摇篮曲陷入了沉眠。 风遥玦将她轻喃的话语听在耳中,只当她是烧糊涂了,掩在黑暗中的神色不免更添几许担忧,语中却带着一丝笑意轻言道:“以前不是经常如此吗?只是你忘了,不过忘了更好,我们之间总算少了一个人心怀愧疚。”说完抬手帮她掖了掖身后的被角,闭眼陪她入眠,伴着窗外雨声,显得心中安逸宁静踏实。 当李翩儿一觉醒来,外面落雨的天空已破晓多时,狭小的空间光线柔和迷离,只因粉色的帐幕将大部分明亮的光挡在了帐外。她一抬头,风遥玦那张绝好的睡颜清晰可见,映入眸中竟让她有片刻的愣神,看得痴呆。 “为何这样看我?”风遥玦那浓密的睫毛轻颤了颤,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眸,入眼就见比他早醒的李翩儿正仰着一张满是病态的脸,痴痴的望着他,近在咫尺,只要微微一低头,便可吻住她苍白的唇。 李翩儿对他毫无征兆的醒来显得有些失措,垂下眸子好半天才敢再次直视他,话说得理直气壮:“本小姐想看就看,哪有那么多理由,又没人规定不能看了。你如果不想被别人看见大可以找块白布遮起来嘛,就像古装剧中的神秘美女那样。” 风遥玦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笑说道:“嗯,烧退了,看来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又有力气胡言乱语了,一张嘴不饶人。” “杠精当然得当得起这个名号了。你手臂不麻吗?”李翩儿眨着一双写满好奇的杏眸,望着他索要这个答案。 “无碍。”风遥玦答得简单平淡。 半晌之后,李翩儿将半张脸歪进了被褥中,传出的声音瓮声瓮气:“我不冷了,你走吧。你们古代人不是常说一句话吗?叫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李翩儿何曾与男子这样亲密的相拥而躺,头脑恢复清醒的她觉得甚是别扭,有一种无所适从之感,一颗小心脏跳得厉害。 风遥玦却被她的话逗得抿嘴一笑:“古代人?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亏你还说自己读过书,这句话用得不当,况且我与你如今都有了质儿,何来男女授受不亲一说。” 出口惊人 李翩儿说翻脸就翻脸,推离他的怀抱便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他,反驳道:“我可没用错句子,恰当得很,我与你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你烧虽退了,但毕竟身子还没有恢复,风寒未好,好好在房里养着,切不可再任性妄为,做些令人惊异之事出来。我待会出去参加一个词会,晚上再来看你。”风遥玦由着李翩儿将身子挪向了里面,自己则起了身,挑起帐幕一面穿鞋,一面扭头望着她的背影叮嘱。 风遥玦未离去时,李翩儿是催着人家走,而当对方真的走了时,她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奇怪。当然,她将这些感受全归结于自己这次所犯的重感冒,从未联想到其他事物上去。 李翩儿这一病便病了五日,这五日来,可把她憋坏了。这身体好了,自然少不了要去街上溜达几圈。然而,要溜达,银子花完了,没银子可不行,日子过得潇洒的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她那个比玉还温润的相公。 久雨初晴,晨阳下的一切空明寂静,纯净得仿佛洗过一般。石子小路间,挂满水珠的绿叶上,皆洒下了一层细碎的晨光,璀璨夺目,照得李翩儿睁不开眼。她今天穿上了一身新裙,穿行在小路上,在草木的掩映下多了一抹新意与生机。 府里通往各处屋舍的路四通八达,而如今李翩儿走的这一条便是去往风遥玦书轩的一条捷径,两旁花草茂盛,蜂蝶飞舞,嗡嗡繁闹。 她一路走去,站在假山石洞下抬眼望去,远远的就看见轩窗旁,风遥玦正坐于书桌前执笔垂眸,在一张白纸上笔走快意,挥洒从容,衬得整个人儒雅静逸,温文淡雅。 而他身后的轩窗外空旷明目,在蓝天做的帘幕下是浓密茂盛而又绵延参差,半沐在晨阳中的苍翠荷叶,朵朵姿态各异的粉白娇花与脱去了莲瓣外衣的翠绿莲蓬掩映其中,生机盎然,空灵纯洁。叶上圆润剔透的水珠滚滚,阳光映照下恰似那一颗颗泛着刺目光泽的多彩宝石,耀眼夺目,绚烂至极。 “我说你这人挺无趣的,整天在这写呀写的,不觉得烦躁吗?”踏进书轩的李翩儿双手环胸,站在书桌前大气十足,踮起一只脚尖不停抖着腿。 风遥玦停笔,抬头温润地看她,答道:“怡情养性,倒不觉枯燥乏味。你如果现在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 李翩儿眼神中透着缕缕不屑的意味,嘟着嘴毫不客气地夺过桌上那张风遥玦还未写完的白纸,瞟了两眼纸上的内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学着老夫子那般摇头晃脑将纸上内容背了一遍:“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风遥玦满脸的讶然,望着李翩儿的眼中多了难以置信,如果说上一次她为质儿取名时随口吟出一句名句来是巧合,那么这一次她的表现又作何解释。 出口惊人(二) “傻了?多简单,还用你教。想不想听本小姐给你背全篇?不过我好像不太记得其他的内容了。你没事写这个做什么?感叹人生苦短吗?还是羡长江之无穷?看着你肚子里应该装了不少墨水吧,其实你可以自己作词,这样还可以流传千古呢!”李翩儿见他望着自己久久没反应,从胳肢窝中抽出那只空闲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风遥玦回过神,心中的疑惑却未消:“这个当然,读万卷书,自己如果不作作词,那书不久白读了。只是应怀着一种虚心好学的心态,多学习前辈的著作。还有你是如何学会的?以前我也试图教你读书识字,你都拒绝了,我记得那时你说你不愿学习这样复杂的东西,就算不识字也无关紧要。” 风遥玦第一次提出教李翩儿识字时,那时她才被接去风家半年多一点。风遥玦清楚的记得,那个冬日阳光绚烂的午后,她兴冲冲地拿着一封西夏送来的信去找他,让他读给她听。 后来读完信,风遥玦起兴,问她要不要读书识字,而她却摇了摇头,说有风哥哥在,要读信写信什么的,找他便是,认为学习这些太过复杂,况且像她这样生活在算是社会底层的女子,读书是一种奢望,她不求。 那时,她十岁,风遥玦十六岁。作为一个雇佣厨娘的孩子,毕竟不同于卖了终身的下人,相对非常自由,也不需要做下人该做的任何事。 而风家本就人丁单薄,风隅玿早早的就远离了他喜欢的书窗生活,接替父亲的生意踏上了商道。剩下体弱多病,还处于少年的风遥玦在府中寂寞度日。 他们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想不认识都难,后来两人渐渐熟了,李翩儿没事就帮他送送药,磨磨墨,有时也会互诉心事。几年过去,她们之间的感情变得就如亲兄妹一般。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也许如今他们依旧会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兄妹,而不是如今这种连夫妻都算不上的夫妻关系。因此风遥玦如今对李翩儿所有的纵容,有一少半原因便是源自于此。 “本小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儿,不行吗?还有本小姐今天就不欣赏你写的诗词了,看了也不一定懂,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儿。”李翩儿知道就算说了实话,他也不一定会信,索性随便敷衍了事。她来到风府这么久,说话做事从不遮掩她是一个现代人的事实,但也不会刻意去向别人解释,随性洒脱才是她活着的人生意义。 风遥玦见她说有事,于是收起了刚刚那副惊容,问道:“何事?” 李翩儿贼兮兮的咧咧嘴,在他眼前做了一个搓手指的动作:“事情对你来说,简单。就是最近我手头又紧了,需要你慷慨解囊一下下,是不是很容易办到?” “这个月未完,我这的银子上次已经全给了你,花完了?”风遥玦说得可是事实,只是李翩儿花钱如流水,以前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能够让穷人生活很久的银子,在她这里一溜烟就没了。 出口惊人(三) 李翩儿将下巴一转,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指着自己的衣服说:“你也看到了,我用那银子买了几身衣服,剩下的就随便花花,到现在就没了。好相公,你就再给我点呗,我保证省着花。” 风遥玦摇摇头,语气平淡温和:“我是真没有了,需待下个月初,刚好这些日子在府中好好待着,多陪陪质儿,估计他都忘了你这个娘亲长什么样子了吧。” “哼,吝啬鬼,就会找理由搪塞我。他才多大啊,本来就不会记得我长什么样子的,好吗?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我估摸着他如今的记忆还不如鱼呢。”李翩儿嘟着嘴走向一旁的软塌,重重的一坐,两手叉腰,完全一副女汉子形象。 坐了良久,见风遥玦未曾理会于她,而是再次提笔埋头书写。她心中一发狠,直接一副惬意之态,一手支头斜躺于榻上,带着一种趣味的眼神凝望着那个不远处,手上动作娴熟的清瘦身影,说道:“你不给我,我还不走了,哼!这的景色不错,本姑娘要在这睡一觉。” “你要在这陪我,我自是欣喜。”风遥玦抬头瞧他一眼,话说得闲适。本是无意,却偏偏让李翩儿听了去就变了味道,仿佛是风遥玦故意要与她对着干,找她的不痛快。 李翩儿蹙了蹙两湾柳叶眉,嘲讽道:“我说夫君,你是有多自恋啊,自恋到患上了妄想症。” “妄想症?”风遥玦面带疑惑。 李翩儿不答,眨巴着一双古灵的杏眸东张西望,四处打量搜寻,想找出点新奇事物来。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副绘有风遥玦挚爱之人的画上,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看了个透彻后,感叹道:“这画技还真不错,我一个学美术的特长生真是自愧不如啊,比我画得好。不过这女子也没有多美嘛,连人家斯嘉丽•约翰逊一半都比不上。你心上人啊?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啧啧。” 她将西方女子与东方女子拿来对比,也是够新颖了。不过不同的审美观看待事物本就不同,斯嘉丽虽美,但二者之间没有什么可比度,而是各有特色。 李翩儿说好听了是一个美术特长生,说难听点只是为了走后门顺溜,实则画技方面遭得惨不忍睹。画技差也就算了,连一些美术常识都只是一知半解的程度,现在竟然还好意思在风遥玦面前攀比。要知道,宋代可以说是文人的天下,而宋代的文人基本个个都是绘画高手,技艺精湛,随意一幅画作拿去现代来说,价值都是不可估量的。 “这里的东西,除了那幅画你不可以动之外,其他的都可以。”风遥玦算是默认了李翩儿的问题,但对于李翩儿妄自议论他心上人的相貌,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李翩儿心中仿佛吹过一阵凉风,隐隐发凉中透着微不可察的落寞。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受,感觉就是别扭。她整理了一下这莫名变化的心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是猜对了,还真是。想来以前那个李翩儿还真是可怜,她算什么,为你生孩子的工具啰。”最终她将心中那一点感觉归结于为原本的李翩儿感到愤恨不平。 出口惊人(四) 风遥玦不曾想她会这样说,执笔的手猛然一顿,墨滴落下,纸上赫然染上了一小团墨韵,衬在洁白的纸上显得突兀又刺目,一个未写完的“逸”字顷刻淹没在了墨色里不见踪迹。他心中酸涩,如品尝了青杏那般酸中蓄苦,望着李翩儿的神情变了又变,由难以置信到隐隐的悔痛,从悔痛再到愧疚,再到后来的丝丝哀戚,复杂到了极点。 他望着她那张一脸无所谓的容颜良久,最终搁笔起身,朝软塌上那抹斜躺的身影走去。他在她腿旁坐下,垂眼凝视着依然以手为枕的她,略有些颤抖的手缓缓伸向她的脸颊:“不是这样的,我不许你这样说,不要故意去贬低你自己。我希望你相信,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你与大哥的那些小妾不一样。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会一直对你好,绝不食言。” 李翩儿看着那只已近在咫尺,玉一般的手在自己眼前渐渐放大模糊,一个侧头,那抹温暖划过,那只手最终还 是落了空,化为了风遥玦心间抹去酸涩的泡影。 “是与不是,我也不在乎,淡定。娶多少小老婆,娶来做什么,这是你们古代人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用向我做虚伪的解释,我只是一个喜欢新奇事物的看客,说不定哪天我死了,就可以回去了,只是如今我还未玩够。”她刚来到这的时候想到过自杀这个办法,想着也许死了就可以回到她所在的时代,可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做太不保险了,如果回不去,那她就真一命呜呼了。 李翩儿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与她那最后几句话,让风遥玦看了听了格外的刺目刺耳,心中一时愈加酸涩得刺痛。最后竟酝酿出了淡淡的愠意:“你不在乎,我在乎!你记住,你不是我的任何工具。也不许时时将死挂在嘴边,以后即使没有我了,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李翩儿被风遥玦的神情弄得有些惊愣,瞪着一双眸子望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淡然如泉水的他这样激动。她撑起身子坐起,却不想恰好与他处在了一个近距离的平视,各自呼吸可闻,眼中镜影可见,有那么一瞬,她竟产生了一种时间静止的错觉。 她扇了扇睫毛,望着他眼中那张她刚刚适应的脸,缓缓开口,竟是在笑:“有时我真想知道人为何要活着,是为了混迹夜店?或是与人打架,还是泡网吧?毕竟那是我一贯的生活方式。”因为害怕寂寞,所以才要寻求慰藉,找寻刺激,也许那只是她麻痹自己的一种方式,渐渐的便化作了自己独有的性子。 一阵晨风从轩窗吹进,携着荷叶碧绿的清香从两人相向的面庞扫过,吹远了两人之间对视的距离。李翩儿抬手捋了捋额前被风缭乱的碎发,低垂了脸,不再去看他,徒留他依旧未曾移眼。 “瞧你这样,本小姐不与你瞎扯了,我又找到好玩的事了,我要去屋子外面采莲蓬。”李翩儿收回泛起了悸动涟漪的心绪,说着便下了榻,抖了抖裙角,回头望了一眼正准备起身的风遥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