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寡妇 沈妤陷在黑暗里,耳边隐约有嘈杂声。 她顺着声音跌跌撞撞往前跑,不知道挣扎了多久,终于在筋疲力尽时看到了一片亮光。 沈妤奋力冲去,喉头一阵腥甜灼烧,侧头吐出一口鲜血。 “好了好了!这回没事了!大奶奶醒过来了!多谢二爷!” 沈妤刚醒来,瘫软无力地倚在软枕上,抬眼看向对面的“二爷”。 那是个二十余岁的男人,身形高大,相貌刚毅俊朗,抿唇望她的时候带着不动声色的观察。 呀,真俊俏的小哥哥! 还没来得及欣赏上两秒,沈妤就彻底呆住了。这人,脸是长得极好看的,但是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衫,留着短发。 这……这造型怎么跟教科书上的民国知识分子一样呀!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又一个惊雷向她砸了过来。 “大哥过世,您哀毁过甚,昏迷了几日。” 那人见她醒来,也不在内室滞留,只道:“您且好好休息,我去叫大夫过来。” 大哥?过……过世? 沈妤脑子里一团混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这是……在哪里? 明明自己正要开车去公司,怎么会…… 她记起来了。 过十字路口时,有辆大卡超速向她冲来,她避闪不及,撞了上去。 沈妤轻轻吐出一口气,打量着周围古色古香的陈设。复古的卧房,垂着轻纱帐子,对面紫檀木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座古董钟。床和家俱都油亮油亮的,一看便是新打的。 她平常没少看民国电视剧,里头旧式家族就是这样的陈设。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正想着,一位穿着深紫色精致裙褂,但是面相刻薄的中年妇人带着几个丫头浩浩荡荡地冲进内室。见沈妤醒着,冲上来便是一巴掌。 “你这天煞的薄命鬼丧门星!若不是你,我儿怎会年纪轻轻便去世?!你若还知道些廉耻,便应该一头撞死在我儿的灵堂上!!” 沈妤被这一巴掌甩得眼前满是星星,脸颊更是疼得麻木。然而,妇人说得话却让沈妤震惊不已。 她……嫁了人?还死了丈夫?所以刚刚那个小哥哥说的大哥,是她丈夫?所以她现在是一枚新鲜出炉的寡妇? 老天啊!要不要玩这么大! “不知道哪个小娘皮肚子里出来的种,也好充作沈家的大小姐!我儿便是因为你进门,活活被冲撞了!你这种贱人,留在盛家也是招祸!就该将你送下去伺候我儿!!” 那妇人发了疯一样的撕扯她,旁边几个丫鬟俱是不敢硬拦,站在一旁嚅嗫着,“大夫人息怒”。 短短几句话,沈妤已经掌握了了不得的信息。 她这具身子的主人并不是沈家的大小姐,却被冒充沈家大小姐嫁了过来。但是偏偏,前脚进门,后脚这位盛家的大爷腿儿一蹬就挂了。 才刚嫁入盛家,转眼就成了寡妇,原主也是够惨的了。偏偏这李代桃僵的戏码还被拆穿了,盛家大夫人自然是怒火中烧,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出。 原主是怎么死的,沈妤不知道。但是她刚刚死里逃生,惜命的很,才不肯傻呆呆地被她收拾。一个扭身,滑鱼儿似的滚到榻里。 盛家大夫人还要冲过去打她,却被闻讯赶来的青衫男子拦住。 “大哥过身,夫人心中哀伤,致使言行失态,大家都理解。只是现在沈家的送亲使还在外面,若是知道夫人这样对沈家小姐,回去之后与沈家人一说,怕是会引起误会。” 他几句话倒让大夫人不再对沈妤动粗,道:“一个替嫁的下人罢了,便是将她送回沈家,沈家也不能说半个不字!沈家竟敢嫌弃我的儿子,舍不得嫁亲生女儿过来,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我盛家也不是好惹的。” 她冷冷地扫了男子一眼,冷笑道,“盛延卿,你倒是护着她!怕不是两个贱人种子一见如故吧!我告诉你,想也别想。若让我儿身后不干净,我便让你在盛家待不下去。” 沈妤听得头大,这位大夫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分明就是指自己与盛延卿勾搭成奸了。在旧式家族,这样的罪名可是能要人命的。 沈妤怎么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红口白牙地诬蔑自己。 “佛说‘因果报应’,大夫人嘴里不干不净的随便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焉知不是自己的‘口舌’果业报应到了大爷身上?” “你这个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这话像捅了大夫人的痛脚,她面皮涨红地朝沈妤扑来,那架势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 盛延卿皱了皱眉,他不能对大夫人动手,便只能挡在沈妤的面前。于是,大夫人的撕扯就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屋里又乱了起来,几个丫头都围了上来劝架。 沈妤正要喊人,却听一稳重苍老的声音呵斥道:“够了!” “还不将大夫人拉下去!” 沈妤望去,只见一位老妇人立在门口,看那架势,便是当家之人。 “既然沈氏醒了,荷香你去同沈家的送亲使说一声,叫他们不用担心。” 小丫头接了令,麻利地往外跑去。 “母亲!这贱人是丧门星!活该叫人剐了,给我儿报仇!!” 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大夫人一眼,“延茗如何去的,你当我不清楚?若不是你这当娘的一味争强好胜,逼得延茗熬干了身子,他又怎会年纪轻轻便撑不住撒手去了?!” 大夫人红着眼辩解:“我是茗儿的母亲,怎会害他?他是盛家嫡长子,自然要负担起盛家家业!难不成还要将盛家的这些产业给那些小妇养的不成?!” 说着,目光死死盯住旁边的盛延卿。 老夫人脸一沉,唇角显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住口!延茗延卿都是我盛家的子孙!若是你今后再这样胡搅蛮缠,我便一封休书,将你送回陆家!” 这话一出,大夫人再不敢说什么,只是目光中淬了毒似的看向盛延卿。 “好了,沈氏刚醒,还需休息。旁的人都下去吧。” 话音一落,她身边的小丫鬟麻利地搀住大夫人,强硬地将她带了下去。 盛延卿也跟在老夫人身后,离开了沈妤的房间。 沈妤靠在软枕上思忖着刚才那些人话里的信息。 既然原身不是沈家大小姐,那是个什么身份? 还有刚才那个二爷盛延卿,仿佛是个庶子? 这个盛家,还有她出身的沈家,都是谜团重重,叫人捉摸不透啊。 方才被派出去传话的荷香回来了,手里还端了碗药,恭敬道:“大奶奶,您先把这安神的药喝了吧。” 第二章 生路 沈妤接过药碗,却不肯入口,眨了眨眼睛就开始哭:“我的命真苦,才刚嫁进来,大爷就去了。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大夫人口口声声都说是我克死了大爷,我还不如……不如就这么死了!” 荷香是个爽利脾气,快人快语道:“大奶奶快别多心!您可别听大夫人胡说!什么克夫丧门的,没影儿的事!这根本就不关您的事!” 沈妤眨着一双泪眼看着荷香,端得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却给自己点了个赞。 “大爷身子不好,是整个清水县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奴婢在沈家的时候都听说了这事,只知道他从小屋里的药就没断过,这幅身子便是好好调理都怕不经心。要不然,沈家放着这样好的亲事不成,非要替嫁,不就是怕自家的女儿到了盛家是要守寡的嘛。奴婢听说,大夫人硬逼着大爷读书上进,每日熬到夜里三四点!前些日子少爷大婚,夫人也不肯叫他把事分给二爷去做,非叫他硬撑。一根蜡烛两头烧,就是身体康健的人也要病一病,更何况大爷身子本就不好,这才……唉,大奶奶可不要把这事往自己头上揽了。” 沈妤眼珠子转了转,方才便见大夫人对二爷盛延卿犹如仇人一般,看来只怕是宅斗戏码里的夺家产桥段呢。 沈妤抚着胸口,轻声道:“大爷与二爷自是亲兄弟,大夫人又何须如此防备?” 荷香眼神四处一扫,见屋外并未有人守着,才低声与她道:“二爷是苏姨娘所出,苏姨娘在世时,大夫人与她就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原来自己是扫到了台风尾? 碗中药已是半冷,沈妤拿勺子搅了搅,道:“我已是大好了,这安神汤不用也罢。” 她如今能穿越过来,自然是原主已不在了。原身如何去的还没弄清,她可不愿因为这一碗不明不白的药再死一次。 那二爷说她是因为哀毁过甚才晕厥的,可她刚醒时吐了含着药液的血,分明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荷香见她如此却面露为难,面上犹豫许久,还是一咬牙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小姐!您刚刚被大夫人强行灌了药,现在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有肃清,可不能不喝药呀!” 沈妤一惊,被大夫人强行灌了毒药?还以为她只是嘴上叫叫,没想到是真的要她给她儿子陪葬啊! 这么说来,原主怕是在灌药的时候就死了,导致自己穿了过来接手她的烂摊子。 荷香继续道:“您嫁入盛家,迎亲送亲拜天地都是二爷代大爷行的礼,大爷身子早就不好了,连洞房都没能入便去了。大夫人心有迁怒,给您灌了药,若不是二爷及时叫您吐了出来,现在,现在……” 荷香说到这儿,眼眶也红了起来。 沈妤隐约想起,那时好像确实有个声音一直让她“吐出来”。 原来如此。 沈妤正思量着,有小丫头通报,说沈家的送亲使与老夫人身边的陶妈妈过来看她了。 “快请。” 沈妤便见一着丁香织锦缎的妇人进了屋,见她果然醒了,微微松了口气,福身请安。 “陶妈妈不必客气,荷香,快扶陶妈妈坐下。”荷香机灵地搬了个锦杌来,陶妈妈谢过,却只肯坐了半边。 “老夫人派老奴过来,也是问一问您今后的打算。沈家的送亲使还留在家里,若是您愿意跟着沈家回去,那盛沈两家便将聘礼嫁妆各自退回,这场联姻便作罢。若是肯留下来,那您今后的一切供应都按大奶奶的份例来,盛家也会保您一辈子的衣食无忧。” 沈妤正色看她,丁点犹豫都未显,道:“我既然已经嫁入了盛家,便是盛家的人了,哪里还提什么回沈家的话?虽然我没福分伺候大爷,可他既是我的相公,往后的四时八节上香作法,自然是我的分内之事,也算是全一全我们的夫妻情分。” 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道,听荷香方才的话,这盛家大爷是个病秧子的事怕也是人尽皆知的,这种情况下沈家舍不得大小姐,却肯将她嫁过来,怕是原主在沈家也不是什么金贵身份。 云英未嫁时都不被看重,现下丧夫守寡,回去之后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还不如留在盛家,起码盛家为了搏个好名声,也会愿意好好待她的。 陶妈妈听了,果然面上露出赞赏之色,又叮嘱荷香与另一个鹅蛋脸的叫采薇的丫头好好伺候她,才起身告辞。 沈妤又想起刚才荷香的话。 盛家大夫人虽然给她灌了药,但看方才老夫人对大夫人的态度,怕是灌药只是大夫人自己的意思。 她在盛家,大约还是能谋出一条生路的。 陶妈妈不知她想了这般多,回到鹤寿堂向老夫人回话:“……说是愿意留在盛家,瞧着是个懂事的。” 老夫人闭着眼,手中捻着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淡淡道:“能说出这番话来,还算是有些成算。罢了,往后你多照应她一些,别叫人做的太过,说我们盛家不容人!” 话到最后,语气陡然凌厉:“往后再有那种昏头昏脑害人坏我盛家名声的,看我能饶她!” 陶妈妈连忙束手正色应了。 沈妤歇了半晌,与荷香采薇说些闲话,也对盛家的大致情况多些了解。盛家分为大房跟二房,如今的盛家茶庄由大房掌权,二房跟在大房后头分一杯羹。 老夫人是大房的老夫人,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晚年又失了嫡长孙。是个苦命的女人,却也是个厉害的女人。 盛家茶庄能有今日,全是老夫人的功劳。 在清水县的东头,便立着几座牌坊,打头的便是老夫人的那一座,上面刻着永节流芳。 沈妤听着就觉得唏嘘,旧式女子夫死守节,每一座贞节牌坊背后,都是一个女人凄凉的一生。 然而,她穿进了旧家族的寡妇身上,搞不好也得为那一座牌坊奋斗终身了。 一想到这儿,沈妤觉得自己还不如被撞死。 晚些时候大夫人派人过来叫她。 那人翻着眼皮,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大夫人说今日自己身子不适,叫大奶奶去给大爷守灵。” “我们大奶奶身子刚好,怎得能去灵堂那么阴冷的地方?!”荷香不满道,“陈妈妈,大奶奶去跪灵,伤了身子怎么办?” 第三章 大爷替她留的后路 陈妈妈一撇嘴,道:“不过是个不能生蛋的母鸡,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金贵人儿了?她是大爷的妻子,她不去守灵,谁去?” “可是……” “你这贱蹄子再这般不识教,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陈妈妈柳眉一竖,颇能唬人。 沈妤怕荷香被罚,轻轻拦住她,也不说自己去不去,只道了声:“知道了。” 便打发人把陈妈妈送走了。 荷香还要劝她:“大奶奶,您可别为了那劳什子的名声逞强,身子是您自个儿的,还得您自个儿疼惜才是。” 沈妤笑笑,还未说话,一旁的采薇却幽幽道:“唉,只是可惜了大爷,这般年轻去了,连个能给他跪灵的人都没有。大奶奶到底是大爷明媒正娶送进门的,若是连大奶奶都不去,大爷身后,未免太过凄惶。” 沈妤眉心一动,问道:“采薇之前,仿佛是伺候大爷的?” 采薇垂眸,自怜道:“我十三岁便被大夫人送到了大爷身边,大爷瞧着我年纪小,平日里也颇多照顾,只许我伺候笔墨,那时……唉,只可惜大爷天妒英才。” 话里缠绵不尽的意思叫沈妤勾唇一笑。 若是盛家大爷还活着,这丫头保不齐就是个“晴雯”。 不过她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自己到底是要靠盛家大奶奶身份做庇护的,既这样,倒不好不去跪一跪这个盛家大爷了。 便让荷香帮着换了身素服,提了香烛纸钱去灵堂。 灵堂设在大爷生前住的嘉禧院,离着沈妤的住处不过几步路。到灵堂时天色已经暗了,四周幽幽冥冥万赖俱寂,飘荡的白幡在风中缠绕,更多了几分凄凉之气。 沈妤虽不惧鬼神,可触目生情,不免想到另一个世界,自己的身后之事。 她自小便没父母,跟着个疯疯癫癫的怪老头长大。那老头满脑子的茶经,自打她会说话,便叫她辨茶品茶。等沈妤毕业了,直接将她安排进自己的茶叶公司上班,让个青春年华的女孩成日里泡在茶叶里。 沈妤仰着头看着庭院幽窄的天空,想,不知道她不在了之后,是谁在照顾老头子? “大嫂。” 盛延卿提着盏白灯笼从远处过来,微弱的灯光照亮他半张脸,神情看起来远比白日冷漠。 “二爷。” 沈妤敛襟屈膝,向他回了一礼。 听荷香说,盛家大房这一辈只盛延茗盛延卿兄弟二人,现下盛延茗不在了,大房迟早是盛延卿的。 若想在盛家过得好,便要交好这位盛二爷。 沈妤故意慢了几步,等盛延卿过来同他一道往里走。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进了灵堂,盛延卿率先取了香烛点燃,跪下给盛延茗上了柱香。 沈妤趁机暗自打量他,盛二爷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可那份气质却沉稳的过分,如同风浪中巍然不动的礁石,静,沉,定。 他的长相与气质一脉相承,轮廓深刻,唇薄鼻挺,望着人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将一切虚假剥落,露出**的真相。 “听说大嫂决定今后留在盛家?” 沉稳低醇的声音划破灵堂的寂静,沈妤回过神,略一愣,便道:“二爷好灵通的消息。老夫人慈心,不过多问一句罢了。” “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要走?”沈妤望向灵堂上盛延茗的牌位,紫檀木的底,描金的字,一看便知是名家笔墨。 “大嫂青春年华,甘心在后宅空耗一生?” 沈妤愣了愣,没想到这话是一个封建旧社会的男子会说的。随即又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姿态,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道,“有何不甘心的?盛家三媒六聘将我娶进门,我自当为大爷守一生来报答盛家这份情义。” 她的话一出,灵堂之内顿时静默一片。她能感受到盛延卿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隔了好一会儿,盛延卿这才意味不明道:“天底下没有一份富贵是好享的,盛家亦如是。” 沈妤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眼睛,轻声回道:“盛家如是,沈家亦如是。” 盛延卿薄唇一勾,似在讽刺,起身朝她一拱手,便径直离去了。 沈妤望着他宽阔高大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无奈——看来盛家这位未来当家人,对她印象好像并不如何好啊。 大约是把她当成贪慕富贵的人了吧? 沈妤收拾了方才抖落在香炉外的灰烬,又重新取了三炷香插好,望着袅袅青烟,想,他是男子,自然不知道女子在这世上的处境如何艰难。可再艰难的处境,只要给她一丝生机,她都会尽力抓住,逆风翻盘。 她的生机不在沈家,在盛家。 沈妤上好香,便跪坐在一旁,思忖着盛家如今的局势。 盛家的男人大多命短,大老爷二老爷具已去世,现下还活着的男丁不过大房的二爷盛延卿,还有二房的三爷盛延伟,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四爷。 盛家大爷去世之后,盛家杂务便落在了盛延卿身上,听说大夫人颇多微词,不过是因为老夫人压着,才没闹出来。 老夫人…… 沈妤回想那个满头白发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心中一动,丧夫丧子丧孙,人生至痛至悲之事不过如此,她却能扛过这些打击,将盛家稳稳掌握在手中。 可见是个能人。 或许她的突破之处,就在这位老夫人身上。 正想着,听到背后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沈妤回头,便见一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捧着个紫檀盒子过来。 “大奶奶。” 沈妤起身,屈膝一礼,那人连忙避开,恭敬道:“大奶奶折煞在下了。我姓谢,双字长里,忝居盛府管家一职,大奶奶今后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去吩咐我一声。” 沈妤客气地点头:“如此便多谢谢管家了。” 谢长里并未绕弯子,直接点明自己来意:“这盒子是大爷生前交给我的,说若是大奶奶今后留在盛府,便让我把这些东西都给大奶奶,给大奶奶今后做个依仗。” 他将盒子递给沈妤,沈妤接过,只觉手上一沉。 “谢管家这话……倒像是大爷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似的。”沈妤状似无意的抚过木盒,“怪道人家说大爷天纵英才呢。” 她话说的隐晦,却将谢长里话里的疑点都点透了。 第四章 灵堂起火 盛延茗死在大婚之夜,叫沈妤说,这也太巧了。 早一天,盛沈两家联姻便不会成;晚一天,沈妤同他圆了房,便再也不能提回沈家的话。 只有不早不晚就是那一天,才能让盛沈两家既有了姻亲之实,又不会让她陷在盛家守一辈子寡。 这位盛家大爷,看来也不简单呐。 谢长里无言地矗立片刻,答非所问道:“大爷是个好人。” 说罢,朝她行了礼便退下了了。 两人都未看到,重重帘幕之后闪过的身影。 沈妤打开盒子翻了翻,见里面有一沓厚厚的银票,还有些房契地契之类的,虽贵重却不至于引人觊觎。 盛家大爷,思虑的果然周到。 沈妤承他的情,跪灵跪的又多了几分诚心。 灵堂四下一片安静,沈妤跪累了便倚在棺材上,望向高高在上的灵牌。 “不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能否在天上看到这三千世界?” “若是大爷您在天有灵,能够看到老头子的话……劳烦您,替我多看顾他一些吧。” 沈妤闭上眼,回想起那张历来冷峻如风中礁石的脸,他手把手地教自己认茶,碧螺春、雨前龙井、六安瓜片…… 一室茶香。 后半夜沈妤守灵守得累了,不知不觉便眯了过去。 醒来时只觉热风扑面,在这深秋时分显得格外诡异。 沈妤一下子站起来,这才发现四周的帷幕已经烧起来了。熊熊火苗舔舐着厚重的幡布,飘舞的白幡顷刻便化为灰烬。 着火了! 沈妤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绕着灵堂转了几圈,发觉里边摆放的都是些香烛纸钱白幡披挂之类的东西,只消给一把火,能把灵堂烧的干干净净。 靠她一人之力大约是救不回这灵堂了。 当务之急,还是保命为上! 沈妤将灵堂里放的几壶凉透的茶水往自己身上一浇,又撕下块衣角拿水浸湿捂住口鼻,辩清方向后心一横咬牙冲了出去。 哐当! 灵堂的横梁不堪重负摇摇坠下,沈妤好险倒退几步躲过。人倒是没受伤,可前路已经堵死了! 她四周一望,入目俱是张狂的烈焰,沈妤一回头,只见盛延茗的牌位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牌位…… 沈妤心念急转,灵堂布置的时候为了图个吉利,将两间屋子打通了,这样便凭空多了面窗户,不知道这扇窗户开在了哪里? “大夫人!我们小姐还在里面,求求您救救她吧!” 嘉禧院外,荷香跪在地上不住地朝大夫人磕头,额前一片青紫。 大夫人陆沁芳一脚将她踢到一边,骂道:“这个丧门灾星连累的延茗灵堂被烧,无法入土为安,便是活活烧死在里边也抵消不了她的罪过!再者说了,现下火势这般,我派人进去救她,岂不是害了别人?” 她面上闪过一道得意,怨毒道:“这贱人早就该死了,我又容她多活几日,已是大发慈悲为我儿积德了。” 荷香气得身子发抖,灵堂失火她最先察觉,可还没来得及赶过来便被大夫人一行堵在了嘉禧院外。大夫人还拦着不叫人去喊救火队,荷香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可以控制的火势失控席卷嘉禧院。 小姐…… 她是沈家给小姐送的陪嫁丫鬟,早在沈家是就听说这位寄居在府里的小姐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不远处,一群人匆匆赶了过来,带头的正是盛延卿,身后跟着谢长里。 “长里,赶紧带人灭火!” “是,二爷。”谢长里说完,便带着一群人去灭火。 然而大夫人却是一下子怒了,恨恨道,“盛延卿!盛家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我说了,不准去救!” 盛延卿眉目不动,看向大夫人的眼神冷漠又透着嘲讽,“盛家不能让人说一句草菅人命,大娘想要手上沾血,我却不想大哥走得不清静。” 说完,也懒得与大夫人再说下去,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大夫人气得脸色青白,眼神里更是淬了毒一般。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灵堂里横梁坠落,将进出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荷香终于忍不住哀嚎一声,痛哭出来:“小姐!!” “荷香?” 荷香看着眼前一身素缟站在眼前的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小姐你,你没死?!” 沈妤弯腰将荷香从地上拉起来,轻声道:“灵堂后边有扇被掩住的小窗,我跳窗出来的。” 荷香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见只是衣服有些湿,别的都还好,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这边没说几句,大夫人便气势汹汹朝她走来,见了沈妤二话不说,扬手便是一巴掌! “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沈妤避闪不及生受了这一巴掌,脸蛋登时肿了起来。 “哎哟,大嫂怎得在这里就开始教训新媳妇了?” 沈妤循声看去,一群人簇拥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走来。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们纷纷行礼:“二夫人。” 二夫人,宋宝琴。 沈妤垂下眼眸,思忖着之前从荷香处听来的小道消息。 二夫人也是出身商贾之家,比大夫人晚进门大半年,平生最不忿之事便是掌家之权落在了大夫人身上,三不五时地便要与大夫人寻些事来。 果然,宋宝琴见了沈妤挨打,捂着嘴惊呼:“大嫂这一巴掌也太重了些,这嫩豆腐似的小脸怎能受得住这些?” “啧啧,这小模样还真是招人疼。”二夫人修得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脸蛋,“只可怜我那大侄子没福分,生生浪费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她这话是往陆沁芳肺管子上戳,大夫人脸皮涨得发紫,恨不能把宋宝琴的嘴撕烂。 “你什么意思?!” “哎呦,大嫂怎得还生气了?”二夫人抿唇一笑,“不过几句玩笑话罢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这大侄媳妇的命数,和大嫂简直一模一样呢。” 沈妤知道她就要拿陈年旧事做文章。 大夫人先是青年丧夫寡居多年,后又中年丧子膝下无依,府里说她命硬的流言也不在少数。 “宋宝琴!!” “二婶这话我不大懂。”沈妤忽然站了出来,对宋宝琴道,“方才我看二婶过来,还以为是见灵堂着火,您担心侄子侄媳,特意赶来的。可如今听您这么说,却知道是我误会了您的意思——但凡有些长辈的样子,也不会硬往晚辈身上按上‘克夫’的名声。您今日过来,怕只是看热闹吧?” 第五章 借力 沈妤才不会因为二夫人这几句话便以为她与自己一伙呢。 方才二夫人那话,看似是骂大夫人命硬,实则是将“克夫”的名头砸实了按在她身上! 只要这名声传出去,今后盛家有什么事,人们就会统统算到她这里! 沈妤讽刺道:“今日灵堂着火,连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没弄清楚,就急忙着往晚辈头上扣帽子,果然是‘慈心’的长辈呢!” 这话不仅骂了二夫人,连刚才掌掴她的大夫人也骂了进去。 宋宝琴被沈妤一番挤兑,当即便怒道:“哪里有晚辈这样说话?!你这是什么家教?!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教训你一番?” “延茗媳妇怎么样,还用不着你们一个两个的来教训!” 威严苍老的声音从嘉禧院正门传来,只见刚离开的盛延卿搀着老夫人进来,里面剑拔弩张的几人也只好先朝她行礼问安。 “老祖宗,刚才这丫头嘴里不干不净的,媳妇怎能眼睁睁地看她这般不知礼数?正要教一教她规矩呢!” 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划过二夫人,沉声道:“你自己将盛家的规矩吃透了?盛家门里,自来便没有无缘无故为难小辈的事!你若不知什么叫‘以身作则’,便去将家规抄上一百遍!陶妈妈,送二夫人回去。” “老祖宗……” 老夫人没空听她废话,直接叫人带了走。 隔山震虎,老夫人手段一出,叫大夫人也老实了几分。 沈妤垂下眼睫,心道老夫人果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她忖度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也在打量她,忽然开口道:“延茗媳妇,你方才说,今日灵堂着火可能是人祸?” 沈妤心中早有成算,不疾不徐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媳今日在灵堂跪灵,后半夜时觉着起了热风,四处一看发觉灵堂里帷幔烧了起来。灵堂里虽有香烛之类的东西,可都按规矩摆在高台上,纵然有不当的地方失了火,也不该先烧了帷幔。” 如果是插烛失火,最先遭殃的应该是灵牌才对。 她刚回完话,那边谢长里便带人过来了。 “老夫人,刚才我已带着人检查过了,这次灵堂失火实在蹊跷……窗户底下找到个铜壶,里边像是装过桐油。” 桐油,遇火即燃。是上好的燃料。 几乎可以断定,有人故意拿桐油引火了。 沈妤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抱紧了怀里的灵牌。她也是够惨的,先是险些被毒死,没两天又差点被烧死。 而此时,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大奶奶将大爷的灵牌带了出来。老夫人与大夫人也都瞧见了,只是老夫人高深莫测,大夫人却是恨意重重。 “长里你今夜辛苦些,带人将灵堂布置在扶云居,明日正常出殡。”老夫人雷厉风行地为此事定下基调,“今夜之事,我不想在外边听到半个字。什么都没有发生,都记住了?” 众人连忙称是。 老夫人说完目光一扫沈妤,又多加了句:“延茗媳妇,你记住了吗?” 沈妤心头一凛,老夫人这是在警告她,不准乱说话。 “是,孙媳妇儿知道了。” 这一夜,盛家所有人都没有睡踏实。 第二日大爷出殡,沈妤虽不用在外抛头露面,可也忙到了傍晚才歇了口气。 刚坐下没一会儿,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便抱着一摞经书过来了。 “大夫人说了,让大奶奶今夜把这些经书抄完,为大爷祈福。” 她盛气凌人地将经书扔下,又冷言冷语地挤兑了沈妤一番,才一摇三摆地走了。 荷香气鼓鼓地把经书摆好,心疼道:“大奶奶今日忙了一天了,怎得还能抄经?大夫人分明是在难为人!大奶奶,我们去找老夫人评评理吧?” 沈妤却摆摆手,随意地翻了两页,道:“拿这种小事去打扰老祖宗,就是我做晚辈的不是了。荷香你先去休息吧,今日不用过来守夜了。” “大奶奶!” 沈妤含笑望她,眼神里却是不容违拗的坚定。 荷香无法,只得下去休息了。 沈妤等她走后,才把这摞经书收拾到一边,一眼也不多看。只是借着烛火的光整理大爷的旧物。 这位素未谋面的盛延茗大爷生前倒是个雅致人,除去铺子里的账本外,还留下了不少古籍珍本。沈妤上辈子就是个爱看书的,得了这些书本自然手不释卷,点着灯,一夜竟将本《茶道索赜》读完了。 天将明时沈妤才收拾了书本伸了个懒腰。 前世她看到这本书时已经残缺不堪了,没想到盛家倒是藏了善本。若是让老爷子知道,得羡慕死她。 想着这些,一边从床下拉出个火盆,将昨夜大夫人送来的经书扔进火盆里,点上蜡烛烧了个干净。 一大早陈妈妈果然过来要经书,沈妤一边揉眼睛,边道:“我昨夜抄完了经书,便烧给大爷了。喏,陈妈妈不信去看,灰烬还没来得及收呢。” 陈妈妈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大奶奶抄了经怎得能不拿给大夫人看一看?你这样自作主张地烧了,谁知道你到底抄没抄?” 沈妤也不恼,只是道:“经书是佛物,经手越多便越不洁净,远不如甫一写完便烧掉来得心虔。我听闻,老夫人房里也都是这样做的。” 她搬出老夫人来说话,陈妈妈还要再说,被荷香顶了回去:“陈妈妈怎得这般会拿捏人?您也不瞧瞧我们大奶奶的眼睛!熬夜熬得通红!昨个儿大奶奶房里的灯亮了一夜,若是妈妈不信,尽管去打听罢!” 陈妈妈这才不说话了,挂着个脸去给大夫人回话了。 沈妤丝毫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大夫人在她这里多次折戟,迟早要找补回来的。 这次抄经书的事大约只是个开始——嫡婆母要为难刚进门的媳妇,有的是法子。 她趁着现在大夫人还没想出新招式,吩咐荷香将原主留下的物件翻找出来。见有个箱子里专门放着给未来公婆的衣物鞋子,不由一笑。 “荷香,你针线如何?” “大奶奶,我之前便是针线房里伺候的。”荷香带着几分得意,“当时针线房里的张妈妈都夸我手巧呢!” “那就好。” 沈妤捧着顶绣工精致的暖帽指给她看:“你立刻将这暖帽外沿的姜黄边拆了,换成鸦青色,做好之后直接给老夫人送去,老夫人若不问便罢了,若是问起,只说是天冷了,孝敬给老祖宗的。” 第六章 辩茶 荷香不大明白,沈妤看天色不早了,也不多解释,只叫了采薇,一道去如意轩给大夫人请安。 “呵,抄个经书都抄出这许多花样来,我可担不起你伺候!” 大夫人果然有话说,沈妤只是垂头听命,并不反驳。 “瞧见你这副丧气模样就心烦!滚去外面天井那里跪着!” 沈妤屈膝一礼,便乖巧地去天井处跪着了。 深秋的早上青石板上还沾着露水,生生跪下去时凉气钻的人骨头发疼。只希望老夫人能出手救她一把,要不然,就她现在的身子骨,怕是直接就完蛋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进了如意轩正院。沈妤刚还跪的笔直的身子立刻一晃,支撑不住似的要倒在石井栏杆上。 “大奶奶!” 荷香尖叫一声,立刻冲过来扶住她,“大奶奶您没事吧?” “荷香?你怎的来了?”沈妤刚才悄悄将口脂擦了,现下唇脸俱是苍白,瞧着虚弱的不成样子。 “我……” “回大奶奶的话,是老夫人吩咐荷香姑娘带奴婢来找大奶奶的。”陶妈妈行了一礼,与荷香一道搀住沈妤。 沈妤感激道:“祖母吩咐,妈妈派小丫头说一声便罢了,何苦亲自跑一趟?” 陶妈妈微笑不语,只是进如意轩同大夫人说了一声,便带着沈妤离开了。 路上,陶妈妈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 说她是个刚烈不驯的性子吧,听说昨晚上抄经书时也忍了;今日一大早也主动去了如意轩请安。 可若说她乖巧恭顺,又很知道拿捏着分寸找老夫人求助。 这位大奶奶,可真是个妙人。 她心里过了一遭,状似无意地说:“今早上大奶奶送去的暖帽老夫人甚是喜欢,直夸大奶奶有心呢。” 沈妤受宠若惊的笑笑,道:“这也是前天夜见了祖母才想起来的。现在风凉了,一早一晚若是不带暖帽怕是会伤寒。大爷这事闹得府里忙乱许久,祖母那边怕是还没来得及动针线,我便自作主张给祖母送去了。祖母不要怪罪就好。” 盛延茗去世,府里按规矩是要挂孝的。 虽说老夫人是长辈,不需像她一样要守孝一年,可做祖母的,孙子刚去,未必愿意穿得鲜亮夺目。 她早上吩咐荷香将姜黄帽檐换成鸦青的,也是为着这个。 老夫人前天晚上出来并未戴暖帽,那边大概还没来及动针线改衣服帽子,这就给了她个先机。 陶妈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大奶奶这样就很好。老夫人一向喜欢知礼数的孩子。” 沈妤低头一笑,带着几分晚辈的娇羞。 三人刚走出没多久,正遇上过来送茶叶的管事,遇上她们连忙避让行礼。 “桂管事这是去哪里?”陶妈妈见是熟人,便多问了一句。 管事桂全讨好地朝陶妈妈笑道:“庄子上送来了今年的新茶‘香林’,我送给老夫人过目。” “那正好,我们也是去鹤寿堂。这位是新进门的大奶奶,你怕是还未见过。” 桂全又朝沈妤行礼,沈妤倒不在意这些虚礼,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茶叶看。 “这是今年的新茶?” “是呢,大奶奶。” 沈妤望着簸箕上的鲜嫩茶叶,心里转过个念头:她的转机到了! 等到了鹤寿堂,她先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带着她今早送来的暖帽,见她进来便道:“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 “能得老祖宗一句赞,就是孙媳的福气了。” 两人说了几句,陶妈妈便把桂全领进来了。老夫人见是今年的新茶,便叫人装在茶叶罐里给府里各处送去。 沈妤自然也得了一罐。 她捧着茶叶细细闻了闻,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你不大喜欢这种茶?” 老夫人看在眼里,道:“有什么喜欢喝的茶叶尽管叫人去铺子里取,咱们府里别的不多,茶叶是管够的。” 这话叫鹤寿堂的丫鬟婆子都笑了。 盛家是做茶叶起家,鼎盛时还给皇家供过御茶,说是“第一茶商”也不为过。 沈妤也凑趣笑笑,放下茶罐轻声道:“老夫人明鉴,这香林茶自来以新茶为上品,色泽沉碧,气味甘香,拿泉水泡开后茶汤嫩绿偏黄,而茶叶则如密林般直直朝上,最是漂亮不过。媳妇自然是喜欢的。” 老夫人听她话里有话,不动声色道:“听你这样说,还是个行家了。那你便帮我泡杯茶来吧。” 沈妤也正有此意。 吩咐人准备了泡茶的工具,她取了两个杯子,闻香辨茶,将茶罐里的茶取出后分成两撮,分别洗净泡开,盛在水晶杯里,呈给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两杯茶水,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眼风一扫,陶妈妈知趣地带着鹤寿堂的丫鬟婆子退下,室内只剩下老夫人与沈妤二人。 “怎得两杯茶,如此不同?!” 一杯正如沈妤所说,香气四溢,状如密林;另一杯却色泽暗淡,茶叶也歪七竖八,不成样子。 沈妤缓缓一笑,道:“东西不同,自然茶水不同。” 话音刚落,老夫人已是勃然大怒。 “将人都叫过来!” 外男不入内室,老夫人在鹤寿堂正厅见人,除了管事外还有盛家的几个主子。 老夫人一见管事的便怒道:“今年的香林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 说着,将茶叶罐摔到地上,嫩绿茶叶散落一地。 管事的面色有一瞬苍白,可犹自强撑道:“小的不明白老夫人问什么,今年的香林茶刚制好便给老夫人送来了……” “沈氏,你说。” 沈妤让人将刚才泡好的两杯茶都捧出来,指着茶水道:“这两杯茶都是用桂管事刚送来的茶叶泡的。” 管事冷汗登时落下来,哆嗦道:“大奶奶可不能这样污蔑我们啊!庄子里每年头茶都是给盛家送来的,这是今年收的最好的香林茶!” 盛延卿也看向她,目露沉沉。 沈妤却缓声道:“桂管事说的也不错。” 管事闻言刚要松一口,便听沈妤继续道,“这两杯茶确实都是上等的茶,不过是一杯新茶,一杯旧茶罢了。” 谢长里听到此处也明白了,沉声请罪:“是长里失察,竟让庄子上新旧茶混着送来!” “这事与你无关,是有些人在庄子上养的心大了,连盛家都敢欺骗!罢了,便将他以欺诈之罪扭送衙门罢!”老夫人厌恶地扫了瘫在地上的掌柜的一眼,决断道。 管事已是面目惨败,嚅嗫道:“老夫人,老夫人息怒!这,这事并不是小的的主意……小的也是按照大爷吩咐的做的!” 第七章 往死人身上泼脏水 此话一出,鹤寿堂为之一静。 “大爷在世时,叫小的每年收七分新茶,三分旧茶,混着来卖,说这样价格低廉利润也高些。小的不敢违拗大爷,只好,只好……还请老夫人息怒,看在小的衷心盛家的份上,放小的一马!” 桂管事在下面哭得涕泗横流,活脱一副忠仆模样。 上首的老夫人脸色却很是难堪,这大孙子虽未展示出什么过人的商业才能,可一向都是中规中矩的,怎的糊涂至此,做出这种事?! 这样想着,连带的对沈妤也有了迁怒。 二夫人趁机道:“没想到大侄子竟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沈妤心下一沉,这是要往盛延茗身上泼脏水啊,想来个死无对证! 呵,那也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桂管事,大爷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众人皆知。如今大爷不在了,你就想把脏水往大爷身上泼,良心是让狗给吃了么!”沈妤扫了一圈众人,在兴灾乐祸的二夫人脸上停了片刻,这才嘲讽地笑道,“大爷真的让你每年都新旧掺着卖?” 桂管事眼珠子滴溜溜飞快地转着,忙不迭地应道,“是,确实是大爷让小的如此干的。” “胡扯!”沈妤厉声呵斥道,吓得桂管事抖了抖。 “你当跟盛家做生意的都是傻子么,新茶旧茶,凡是经营此道的都能分辨得出来。若是早几年便如此做了,那么盛家的招牌早就已经毁了。” 沈妤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老夫人听了,脸色也有了回转,看向桂管事的眼神里透着冷意。 桂管事哼了哼,犹自狡辩道,“大奶奶伶牙俐齿,小人辩不过。但是,就是大爷吩咐小的新旧掺半。” 沈妤气得想骂人,恨不得让桂管事去底下找盛延茗对峙去。 二夫人见沈妤吃憋,顿时又跳出来煽风点火,“我说大侄媳妇,我大侄子都已经不在了,还不是由着你说。你这样,是要让人以为我们盛家仗势欺人?” “呵,二婶也知道延茗不在了,所以就由着一个下人往他身上泼脏水?是认定了死无对证是吗?按着二婶的意思,是巴不得这样的丑事出在盛家?” 此话一出,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夫人。 二夫人面皮一涨,恨恨道,“我几时是这个意思了!大伯娘,延茗媳妇这嘴也太厉害了,再这么辩下去,只怕这罪名都要落到我们二房头上了!” 话里话外,仍是指错在大房,错在盛延茗。 沈妤撇撇嘴,不再说话。她算是看出来了,盛家这一大群人,根本就是面善心恶。二房靠着大房生活,如今出了事,却也恨不得将大房踩在脚下。 “证据……也不是没有的……” 就在一切落入僵局之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盛延卿淡淡地丢出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看向他。 他神色淡淡,眉目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只接着道,“大哥去世前,曾给过我一个账本,上头记载了一些东西。因着大哥去世,所以耽搁了。孙儿已经让人去取了,一会儿祖母瞧了便会明白。” 沈妤听罢,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只怕桂管家犯的事情,盛延卿早就知道了。便是没有她今日揭穿一事,盛延卿也定会找个由头将事情抖出来的。 哼哼,腹黑货。 很快,账本便被取回,交到了老夫人手上。 趁着老夫人看账,盛延卿慢悠悠地说道,“桂管事说大哥叫他陈茶新茶一道收,那怎得去年的茶叶进价反而高了?而且,旁的茶叶也便罢了,香林茶新旧殊异,若是去年就开始这样混着销售,怎得也没有熟识的主顾找上门来?” 老夫人一边看账本,一边黑了脸,沉声道:“桂全!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只好将你交官了!” 桂全见了棺材才死心,瘫在地上哭道:“是小的猪油蒙了心,求老夫人饶过我这一遭吧!” “今年盛家事多,茶叶收的晚些,沈家便想要多得几分。与我说,让我将他家的旧茶按新茶的价卖给盛家,多出的钱与小的一道分。小的一时昏了头,答应了沈家……老夫人,求您看在我这些年为盛家兢兢业业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沈家? 沈妤没想到还有这一遭,现在只觉被架在火上烤。 她虽不算沈家的人,可到底也姓沈。 果然,刚才来凑热闹的二夫人闻言便刺道:“沈家可真是盛家的好姻亲啊,竟然这样坑我盛家!啧啧,刚还以为大奶奶多为盛家着想呢,原来是喂饱了娘家,才来管婆家的死活!” 沈妤默然站在一旁,等老夫人让谢长里把桂全押送官府,眸光忽然一动。 老夫人压根没理二夫人,只是问剩下的人:“现在新茶陈茶的事已是清楚了,你们都说说,要怎么办吧。” 二夫人抢先道:“既然已经收来了,自然是要卖出去了!要不然咱家不就赔了么?!” 老夫人不置可否,忽然问沈妤:“延茗媳妇,你说要怎么办?” 沈妤心中早有决断,道:“孙媳以为,陈茶与新茶不可混卖。” “哦?” “新旧茶混卖虽然得了一时的利益,砸得却是盛家茶叶铺子百年的招牌。若是这种以次充好的名称传出去,盛家百年清誉只怕要毁于一旦。” 老夫人又问盛延卿:“延卿,你说呢?” “当众销毁旧茶,以作警示。” “那便按延卿所言,将旧茶都销毁。” 老夫人一锤定音,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几句话骂了回去。 待她走后,老夫人才显露出疲态,揉着眉心道:“新旧茶叶掺在一起,辨别起来怕是难了。延卿,这事便交给你,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这怎么可以?!” 大夫人一听这个,率先不满,“盛家的产业怎能给个妾生子,没得叫人笑话我们盛家没规矩!” 沈妤偷眼看向盛延卿,只见他面色未变,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果然好定力! 老夫人将龙头杖在地上一顿,道:“住口!什么妾生子之类的话休要再提!延卿也叫你一声母亲,你瞧瞧你可有点嫡母的样子?” 大夫人气得眼圈通红,还未来的及说话,便听到老夫人再扔出个惊雷。 “延茗媳妇可知如何分辨新茶陈茶?” 第八章 严惩刁奴 沈妤沉稳应道:“略懂一些。新茶较旧茶而言水汽足些,质地偏重,再者,颜色也深沉些。” 老夫人一点头,“我猜想你在沈家长大,方才泡茶手法也很熟练,对这些事应当是懂一些的。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在后宅伺候了,去铺子里给二爷帮帮忙,先将这事理清罢。” “娘!这贱人害死了我儿,怎能去管铺子?!”大夫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再者说了,沈家的事没准就是她与娘家沆瀣一气故意做下的,叫她去管铺子,以后铺子是姓沈还是姓盛?!” “她既嫁入了盛家,便是盛家人。以后若再让我听到你这些糊涂话,休怪我对你动家法!”老夫人被这个大媳妇气的够呛,朝沈妤二人一摆手,“沈氏和延卿先回去吧。” 沈妤朝老夫人行了礼,缓步走出鹤寿堂。 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哗啦一声,似有瓷器破碎,隐约还能听到老夫人的怒骂声,“大房现在只有延卿一个男丁,以后大房的基业自然要由他继承,你这蠢妇若是在多嘴多舌,便去家庙里关着吧!” 沈妤脚步一顿,抬眸望向盛延卿。正好与他目光对上。 盛延卿面沉似水,丝毫没有因为老夫人刚才的话露出喜悦之情,反而对沈妤道:“大嫂好算计。” “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妤故作不懂。 “今日香林茶的新旧掺混之事是你揭露的吧?还有事后的处理方案,也是你猜着老夫人的心思说的。沈妤,你究竟要做什么?” 风起了,沈妤额前发丝浮动,遮住她眼中的兴味。 “新旧茶事关盛府前途,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放任不管。至于处理方案……二爷不也认为,我说得有理么?” 盛延卿俯下身子看她,如同狩猎者盯住了自己的猎物般,极赋侵略性。 “是这样么?” 沈妤望进他的眼睛,反问道:“不然呢?而且,今日之事,不也在二爷的谋划之中么?” 两人对视片刻,盛延卿率先移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沈妤深吸口气,往扶云居走去。 盛延卿好厉害的一双眼!香林茶的事,盛延卿早就知晓了,只不过是被她占了先机而已。 他说的不错,刚才的处理方案确实是她忖度着老夫人的心思说得。 老夫人将桂全送官,便是不准备私了这件事。茶庄管事进了官府,盛家“新旧茶”之事还能瞒多久呢? 若是不破财保名声,这件事便会成为沈家拿捏盛家的把柄,盛老夫人算计人心一辈子,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况且,若是“新旧茶”混卖,又怎能显得出她这辨茶的本领呢? 沈妤望着扶云居的匾额,缓缓露出个笑。 她也只是,想在这个波诡云谲的盛家活的好一些罢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去了盛氏茶坊。 刚进去便看到几个管事围着盛延卿扯皮。 “二爷,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个月的账一分钱都没收回来,若是再将茶叶销毁一批,茶坊里的伙计都得喝西北风了!” “就是!您一来,二话不说就要换管事,说来我们也算为盛家卖了一辈子命,您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了啊!” “您别说咱们不给您面子,就是大爷在这儿,也得讲规矩不是?要不咱们干脆去老夫人跟前评评理,看老夫人是不是那种对忠仆用完就扔的人!” 沈妤驻足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盛延卿要处置当初和桂管事一起做假账的人。 去年茶叶明明没涨价,进价却高了两成,分明是铺子上和庄子上里应外合,坑盛家钱财。 只见盛延卿坐在堂中,对那群管事的抱怨无动于衷。手上一杯清茶,袅袅散着香气,偏生让这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就在众管事面面相觑之时,他放下茶盏,淡淡地说道,“规矩?盛家的规矩何时是底下人能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原本我也看着几位管事在盛家做事多年,不欲追究。但是若是几位非要不顾脸面,那不如就查一查是不是真的是忠仆。要是真查出来不干净,也别怪盛家不讲情面。” 此话一出,几位管事顿时变了脸色。 沈妤站在那儿偷听了一会儿,只觉得盛延卿这一招恐吓用得真好。这群倚老卖老的人,怕得就是主家深究了。 她理了理裙摆,走了进去。 “大嫂。” 沈妤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姓陈的管事哭天抢地地跪到了沈妤面前,摆出一副受到天大冤屈的样子,“大奶奶,您可要给小的们做主啊。大爷才刚过世,二爷就急着将我们这些老人给换了啊,这分明是有私心啊!” 沈妤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扫了一眼那名管事,沉声道,“私心?二爷是盛家的二爷,自然是一心向着盛家的,能有什么私心。倒是你们,既然如此忠心于我夫君,为何还要如此闹腾得让他在地底下不得安宁?” 几位原本以为来了救星的管事们纷纷一滞。 那陈姓管事顿时面露不满道:“大奶奶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里相夫教子,跑来茶坊做什么?” 沈妤一笑,反问道:“那你方才还朝我求救?我也是奉老夫人之命行事,陈管事若是又别的什么想法,不妨去同老夫人说说?” 老夫人丧夫后便撑起了盛家茶坊,在茶坊之中很有些权威。 沈妤见他不再说话,才继续道:“二爷是盛家的主子,也是盛家茶坊今后的掌事人,怎得他要处置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还不行了?口口声声衷心为盛家,可去年进价高出两成竟无一人来回话!不知道那些多出的钱落尽了谁的口袋里?这些靠着卖主家换来的钱财,花着可还安心?!” 她语气越发凌厉,说得下首管事俱是低头。 眼看大局将定,另一陆姓管事跳出来道:“大爷尸骨未寒,大奶奶就这样一心偏帮别的男人,不知大爷在天有灵看到了会如何想?” “会如何想?”沈妤目光如电逼视他,“我夫君那般光风霁月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陆管事心理这些蝇营狗苟的!我入了盛家的门,便是盛家的人,如今我二弟受到外人刁难,我自当仗义执言!这也是为了大房的上下和谐,为了盛家的百年基业,若是夫君在天有灵,不知如何欣慰!” 第九章 沈淮安回来了 那陆管事还要说话,被匆匆赶来的谢长里截断:“奉老夫人的命令,今后盛家茶坊一应事宜均交由大奶奶和二爷,凡是不服管教者,俱是盛家茶坊不容之人,还望另谋高就!” 他这话一出,将那些人的气焰灭得干干净净,再无人敢说什么阳奉阴违的话。 剩下的事便简单多了。 盛延卿接手盛氏茶坊,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吃里爬外的管事,又订下规矩,一旦发现有人拿陈茶以次充好,直接扭送官府。 沈妤将辨别茶叶的法子告知小伙计,亲自盯着他们辨别了一会儿,见都上了手,便径自在一旁端茶歇息了。 过了片刻,盛延卿过来找她,亲自为她斟了碗茶,低声道:“方才多谢大嫂为延卿说话。” 沈妤似笑非笑地接过他的茶,“不必谢我,我也只是猜着老夫人的意思办事罢了。只是,很不好意思,又抢了二爷您的风头。” 这是拿那天的话顶他。 盛延卿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那天的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嫂勿怪。” 沈妤抿了口茶水,道:“在这世上,我既无亲眷,也无好友,命如浮萍一般活着,所有的图谋不过是为了能过得自在一些罢了。” 说罢,放下茶碗,招呼在茶坊乱转的荷香:“咱们好容易出来一回,去街上转转。” 盛延卿望着沈妤纤细瘦弱的背影,勾了勾唇。 “大奶奶,二爷原来也不是大夫人口里的‘窝囊废’呀,你看他今日在茶坊里处理事务井井有条的样子,是藏着大本事呢!” 沈妤倒是赞同她这话,盛延卿先前是没机会展露自己的才能,现下得了机会,腾云化龙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所以呀,以后可别得罪二爷,要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荷香叽叽喳喳道:“我哪里敢得罪二爷?二爷那般品貌,不知道什么样的天仙才能配得起他!唉,说来当初还是二爷替大爷迎的亲呢,只可惜……” “荷香。”沈妤截住她的话头,轻声道,“这种话往后不可再说了。被有心人听到了,咱俩就大祸临头了。” 荷香吓得吐吐舌头,捂住自己的嘴。 沈妤回头看了眼盛氏茶坊,盛延卿站在门口不知在干什么,长身玉立的佳公子模样,身上却带着杀伐之气。 这样的人,即便是出身不太好,也绝不会被埋没。 仿佛察觉到了沈妤的目光,盛延卿忽然回过头,两人隔着半条长街遥遥对视。 沈妤心中漏了一拍,垂下眼睫回头便走。 暗暗提醒自己,这里是旧社会,女子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她与盛延卿,离得越远越好。 盛家茶坊开在昌隆街,是数得上来的热闹地段,一路上的小摊琳琅满目。 沈妤上一世没有逛过庙会,现下看什么都稀奇,指着吹糖人的摊子道:“你看,他连凤凰都能吹!” 荷香顺着看去,果然见那手艺人不多时便吹出了个活灵活现的大凤凰,道:“大奶奶想要这个?我去买!” 沈妤还没来得及说话,荷香一扭身便跑过去了。 她只好含笑站在原地等荷香。 “沈妤,你让我好找。” 沈妤只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强硬地将自己按在了巷角,“胆子变大了,嗯?” 她抬起头,拉住她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剑眉星目英姿勃发,只是眉眼间带着阴郁疯狂,让人有些害怕。 “竟敢趁着我不在嫁给盛延茗那个病秧子,沈妤,你很好!” “这与你何干?”沈妤垂下眼睫,心里头却忍不住抓狂,这位大哥又是谁? 那人见她这幅冷淡模样,冷笑几声,道:“与我何干?沈妤,你以为你躲到盛家就能逃出我的掌心么?盛延茗连洞房都没撑过便死了,又能给你什么庇护?” 沈妤咬了咬牙道:“纵然这样,我也是盛家的大奶奶。” 那人狠狠地握住她的手腕,如同阴毒的蛇在她耳边吐着信子:“是么?那我们就走着瞧吧。迟早有一天,你,盛家,都是我的。” 沈妤心中一片惊骇。 原主与他究竟什么关系? 她不愿惹事,使劲挣开他的掌控,往巷口跑去。那人紧跟其后,大步流星追上来。 “大嫂。” 盛延卿忽然出现在巷口,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沈淮安,你想做什么?” 那人见沈妤躲在盛延卿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讥笑道:“盛延卿,怎么,你大哥死了,就轮到你护着他的女人了?” 盛延卿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道:“你当别人也与你一样?” 沈淮安脸色极是难看,恨恨地盯了沈妤片刻,扭头离开。 “大嫂还好么?” “我没事,只是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妤惊魂未定,却不得不掩饰平静。方才那一幕,没被他看到吧? 盛延卿看了她一眼,那记眼神透露着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然而,他并没有提到,只是淡淡地说,“路过。” 沈妤悄悄松了口气。 荷香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大奶奶,你没事吧?” 沈妤将自己红肿的手腕藏进袖子,淡声道:“没事,你不要担心了。” 荷香看了一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盛延卿,咬着后槽牙道,“大爷这是要做什么!您都已经被他逼得情愿嫁进盛家守寡了,他难道还想……还想……这种不顾伦常的事情,他怎么能做得出来!” 语言间,几乎要难过得哭出来。 沈妤顿时了然,这个沈淮安与原主之间许是有什么过往。才让好端端一个姑娘家,为了逃离虎口,跳进了狼窝里。 荷香怕她难过,保证道:“您快别多想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两人快步跟上盛延卿,只见他停在一间盛家茶铺门口,看着一对父子正局促地站在柜台前,等待着茶铺掌柜的定价。 “这,这不是我们瞧不起人,只是您这……确定是茶叶么?”掌柜的为难地说道。 怎么看都是草叶吧? 沈妤凑过去,只见那对父子摆出的茶叶还未炒制,约莫一指长,如韭叶粗细,色泽沉碧泛红,确实很像野草。 可沈妤一看眼睛便亮了,连忙捏起一条细看,还挑了片小的放进嘴里嚼了嚼。 “到底收不收俺们的茶叶啊?这回收的可不多,禁不起这么吃的。”年纪大些的见沈妤吃茶,不由嘟囔一句。 沈妤咽下茶渣,一锤定音道:“收!掌柜的,拿三块钱来。” “三块?!” 第十章 救命之恩 掌柜的与那对父子下巴都砸到柜台上,看着这位大奶奶不知如何反应。 沈妤微笑,先对那对父子说:“十两银子买的可不只是这回的茶叶,您还得告诉我们,这茶叶长在什么地方。” 那对父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些钱,早就懵了,一回神连忙道:“俺说,俺说,这茶就长在城北青阳山背阴处。” 掌柜的还有些懵,拿不定主意地看向盛延卿。等盛延卿点了头,这才将银子拿了出来。那两人收了钱喜滋滋地走了,剩下沈妤对着一茶铺呆若木鸡的人。 盛延卿捏起片茶叶,笑了笑,“大嫂可是认出了这茶叶?” “二爷不也认出来了么?”沈妤抬眼瞧了他一眼,心下冷哼,这位二爷还真是爱装大尾巴狼。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捏起片茶叶,指给他们看:“这是‘翻云龙’,是前朝记载的一种茶,我还道失传了,竟然长在青阳山上!” “大奶奶,您这可确定?”别走了眼白费了三块钱吧? 沈妤见他们不信,叫荷香端一杯滚水来。 将这“翻云龙”往滚水中一放,韭叶似的茶登时如腾云驾雾的龙般翻腾起来,不过须臾便将一杯水浸得如血般透红。 浓烈的香气也随之挥发出来,茶铺里品茶的几个客人纷纷询问是在泡什么茶。 “‘翻云龙’是少有的不用炒制的鲜茶,只需在水里一滚,便能芳香四溢。更妙的是茶汤馥郁色泽如红玉,入口回甘,妙极!” 沈妤也有些激动。 她只在老爷子给的书里见过这种茶,谁知道竟然能摸到实物! 浓郁的香气吸引了一大批客人过来,有人听说是“翻云龙”竟开到一百两银子要买他一两。 沈妤却不肯卖,只道改日开品茶会邀请各位来品尝。 那些茶客意犹未尽地离去,还有几位买了许多别的名贵茶,问能不能多少给一些“翻云龙”。 掌柜的乐的眉开眼笑,拨弄着算盘直夸大奶奶英明! “大嫂准备如何处置这翻云龙?” 沈妤愣了一下,“二爷心中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为何还要问我?” 她不知道盛延卿是如何想的,但是直觉告诉她,盛延卿绝对会把握住“翻云龙”这个好机会。 盛延卿负手而立,淡笑道,“延卿想听听大嫂的意见。” 沈妤有些无奈,心知盛延卿这是故意要摸她的底,便也不藏着掖着了,“二爷接手盛家茶坊后想必也发现了茶坊现下的问题。盛家茶坊开了这些年,名气算是有了,也养出了一大批熟客,只可惜,在真正的茶客眼里,盛家茶坊只能算是个二流茶铺。” 说完,她抬头看了盛延卿一眼,只见他眉目未动,瞧不出喜怒来。 想了想,沈妤问道,“二爷觉得,我说得可对?” 盛延卿手指在桌子上点了两下,道:“正如大嫂所说,自我父亲去世后,盛家茶坊便开始走了下坡路。如今在整个清水县,并非盛家一家独大,你们沈家便是一个劲敌。”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往沈妤脸上一掠。 沈妤撇了撇嘴,这人,是在意指她也姓沈? “我是觉得,一个茶铺,立身根本还是在‘茶’上,要么是百姓茶庄,只卖些寻常茶叶,靠销量取胜;要么是老餮推荐,里面奇珍异宝,靠珍奇取胜。可盛家茶坊现在却两头不占,虽然量大,可利薄;虽有珍品,可不够奇。二爷,可得想想办法呢!”沈妤端着姿态,把皮球又给踢了回去。 而盛延卿却是并没有再与她打太极,脸上露了一丝笑意,透着志在必得的意味,“这事好办,大嫂不是寻到了这翻云龙?那我们便开个品茶会,只邀请京城里会品茶爱品茶的老茶客。如此一来,大嫂所说的,我们盛家茶坊皆占齐了。” 沈妤被他脸上的笑意晃了晃,竟是觉得心头一颤。她原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盛延卿竟然跟她想到一起去了。这么想着,当下又有那么丁点的不开心,这人分明早就已经有了主意,却还要故意试探她。 另一边,盛延卿说完,便起了身,吩咐人去套了马车。 沈妤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二爷要去哪儿?” “我想去青阳山看看。” 沈妤犹豫了一下,提了要求,“我也要去。” 半个时辰后,沈妤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青阳山风景如画,却因为位置偏僻平时少有人来。沈妤同盛延卿下了车,一道往山上爬去。青阳山虽不高,可爬上顶峰还是耗费了两个多时辰,沈妤累得脚疼,这旧式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真是娇弱得可以。 沈妤一边腹诽,一边移动着脚步。忽然,脚下踩到石子,整个人向后倒去。 沈妤顿时心下一惊,此处都是山坡,这么一滚怕不是要完?就在此时,一只手朝她的背后推了一下,她稳住了身形,而身后的人却是因着地上太多的石子,向山体一侧的悬崖倒下。 沈妤下意识反扣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牢牢勾在崖边的树上,两人便如同倒挂金钩般坠在悬崖边。 “你放手,你拉不住我的。” 盛延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沈妤握的更紧,“你别乱动!我不会松开的,这个高度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掉半条命,盛延卿,你不许松手!” 盛延卿看着女孩因吃力涨红的脸颊,心中一片柔软。 “大嫂,松开吧,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沈妤固执地不愿松手,反倒是扯开了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 本就跟着一同上山的几名盛家下人听见喊声,连忙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了上来。 沈妤的胳膊已经完全麻了,她使劲儿甩了甩,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出了这样的事情,沈妤自然不再被允许上山,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到马车上。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帘子被人掀开了。盛延卿坐了进来,“多谢你相救。” 沈妤耸了耸肩,“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明明是我连累了你。而且,若是刚进你盛家的门便‘克’死了你们兄弟二人,那我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她的直白让盛延卿抿唇一笑,“我之前……想错了你。抱歉。” 第十一章 达成同识 沈妤顿一顿,玩笑般道:“您之前怎么想我?” 沈妤问了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 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盛延卿还能怎么想她?无非是贪慕荣华富贵的势利眼罢了。 马车在盛家门前停下,沈妤下了车,正准备往里走,只见盛延卿停住脚步,静静望向她。 月光下,男人如墨的眼眸越加深邃,如同装着浩瀚星空。 “我一直以为,你进盛家,另有所图。”盛延卿低醇的声线流淌在夜色里,让人熏熏然陶醉。 沈妤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约是月色太美的缘故,鬼使神差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另有所图?” 话一出口,才觉着里头的意思有些暧昧,静默一瞬之后,补救道:“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 说罢,抬步前走去。 盛延卿却没有跟上来,他落后两步,看着沈妤的背影出神。 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养在沈家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第一次见面便是兄长大婚时。兄长旧疾复发,连床都下不了,家族责令他代兄迎亲。 而在新房乱起来时,他看见了自己掀掉了盖头的沈妤。灼灼嫁衣映着一张欺霜赛雪的脸,乌发之下,她眉眼妖丽的让人心惊。 夜里,沈妤躺在床上时倒没有想今日坠崖的事,而是在琢磨那个怪异的沈淮安。 盛家大爷身体不好之事人尽皆知,原来的沈妤宁肯进盛家守活寡都不愿意与沈淮安有什么瓜葛,今后见了这人,怕是要多几分防备了。 第二日老夫人特意派人嘱咐沈妤,叫她今日晚些去茶坊,好好休息。 沈妤难得清静,带着荷香去花园转,正巧遇到了三奶奶,许馨玥。许馨玥是二夫人的大儿媳妇,也是盛家三爷盛延伟的妻子。 这会儿的她,穿了一身略显宽松的旗袍。听说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但是看起来身子却瘦的怕人,仿佛一把风就能吹倒似的。 沈妤上前与她说话,免不了多问几句,许馨玥神色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 “弟妹有了身孕,应该多吃一点,对孩子好。” 许馨玥依旧是冷淡的模样,丝毫没有孕妇提到自己孩子时的幸福喜乐,只是道:“多谢大嫂。” 两人之间安静的让人尴尬,沈妤只想赶紧找个借口离开。正纠结着,有个小厮跑来,道:“大奶奶,二爷在二门上等您,说今日与您一起去茶坊。” “哦,我马上过去。” 沈妤松了口气,总算能找个由头开溜了,于是表现出对去茶坊的极大热情,喊了荷香便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回头一看,只有许馨玥冷冷地盯着自己背影出神。 沈妤心中疑惑,不知她为何这样。 到了茶坊,依旧是那班人。前几日因为“翻云龙”的事,茶坊里一些人已经服了她的管教。可仍是有几个老骨头念着旧礼,觉着她这种寡妇就该关在府里一辈子不出门。 沈妤进茶坊的时候还听到那人说:“啧,从未见过这种年轻夫人出来抛头露面的。寡妇门前是非本就多,还不知避讳,沈家竟是教出这样的女子来。” 沈妤望去,见是个姓孔的管事。 她这次未当作未听到,径直过去,道:“孔管事今日倒早。” 孔管事没料到沈妤会过来同他搭话,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大奶奶早。” “我还道孔管事来这么早是想替茶坊多做些事,却不想原来是过来嚼舌根的!”沈妤讽刺道,“那些没见识的话我只当只有无知妇人才会说,没想到孔管事这般有见地的人,也如长舌妇一般,信了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鬼话。我瞧着倒不是是非多,而是有些人心中鬼多,所以看谁都是邪肆。却不知别人都是光风霁月一般,只有他自己,一脑子的阴私之事,臭不可闻!” 这孔管事不知是今天脑袋里塞了浆糊还是真的当自己高枕无忧了,见沈妤跟她说话,而且说的那么不好听,脸一拉,鼻子一抽,哼哼了两声接道:“非是旁人心中鬼多,而是苍蝇不叮无缝蛋。大少奶奶,您这几日跟二少爷同进同出的,旁人就算是光风霁月也难。” “让我跟二少爷一起来茶坊的是老夫人,你若是觉得此事不妥,可以去找老夫人说话。”沈妤也不恼,笑了笑,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盈盈看着孔管事,“只是一件事,孔管事若是心中没有阴私,那账面上的钱,你可能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沈妤这么一提醒,孔管事顿时汗如雨下。 老太太可也是守寡之后接手了家业,让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飘到老太太耳朵里,他可真落不着什么好处。 孔管事的冷汗还没出来,又被沈妤后面那一句给激回去了。 这几日一直在查账面上的钱,不少人都胆战心惊。孔管事原本是府里的,今年春才调到茶坊中来,这事儿原本也算不到孔管事身上。 可是,孔管事的手也不是干净的,虽说事情不大,在这个关节口上,怕是没有什么法不责众的道理。 “二爷?”沈妤见盛延卿从里面出来,招呼了一声,“新旧茶的分拣还没利落,这里,就交给二爷了。” 这分明是把坏人给了盛延卿去做,沈妤还做的如此不露痕迹,让盛延卿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眼神微转,面上却如古井,一点波痕都没有。 “好。孔管事,跟我这边来。” 经了昨天一天的分拣,已经有了不少成品出来。 沈妤简单看了一下,无奈的坐了下来。 分拣陈茶和新茶更多的是一个经验积累的直觉,这帮伙计虽然在茶坊工作的时间不短,却也不能算是经验丰富,分拣过的茶叶并不是完全的泾渭分明。 “荷香,先把这些分拣过的送到那边廊下。”沈妤指了指东边的回廊,让荷香先把这些茶叶放过去,然后自己则去了分拣的那些伙计跟前。 巡视了一圈,沈妤对众人的水平也了然几分,挑了几个手脚利落的指派到东边回廊下之后沈妤就看到盛延卿自己过来了。 “打发了?”沈妤浅笑,冲着盛延卿招呼。 盛延卿点头,“孔掌柜毕竟是祖母指派过来的,到时候还得劳烦大嫂跟我一起去祖母那里说一下了。” “好。”沈妤点头,刚转身去帮忙分拣茶叶,就听盛延卿在她背后说道。 “茶叶的分拣是个细致活,既然旁人做不了,只能多劳烦长嫂几日。今早,祖母传话,若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他老人家讲。” 第十二章 过继儿子 这里人数众多,除了在庭院中分拣茶叶的伙计还有前后厢房里的管事,盛延卿这话,显然不是说给沈妤的。 “多谢祖母照拂,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是不敢劳烦祖母。”沈妤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二弟且去忙吧,等晚上一起回去。” 盛延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里间的厢房。 沈妤指派了几个伶俐的伙计把茶叶第二次分拣之后,也拿了一筐跟荷香一起在廊下帮忙。 早一日分拣干净,才能早一日还盛家一个清明。 这一忙就忘了时辰,等到沈妤跟盛延卿回到盛家的时候,盛家众人都已经用过晚膳,在寿鹤堂里陪着老夫人说话。 因为那日的大火,嘉禧院已经化为灰烬,在老夫人的做主下,沈妤就跟盛延茗的灵位一起迁到了扶云居。 沈妤先回扶云居梳洗了之后才去寿鹤堂给老夫人请安,在门口,沈妤碰到了刚好梳洗完的盛延卿。 冲着他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一屋子的女人,盛家的三代。沈妤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是大宅门里的孤苦伶仃的女人。除了许馨玥以外,大房二房全是守寡的女人。 长辈里,除了二夫人穿着时新的旗袍以外,老夫人跟大夫人都是颜色深沉的裙褂,将身段都掩住了的。 沈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嫩黄色的裙褂,一点也不像是个寡妇。 看到两人进来,老夫人笑吟吟的问了今日的事情,盛延卿一一答了,老夫人心中有数之后没有多插手什么,就把话头转到了沈妤身上。 “孔管事的事情我知道了,今儿个她媳妇跑到我跟前哭了一鼻子,我就说你们两个都是看着稳妥的孩子,绝不会行差踏错,原来是这么回事。” 屋里的西洋钟发出滴哒滴哒的声音,有下人过来,用洋火点了屋里的灯。 老夫人冷笑一声,扫了大夫人一眼,“这是打量着我老了,好糊弄了?” “大伯母何必生气,孔管事不是已经发落了么。倒是我看着,这两个孩子往这一站,倒是郎才女貌,不亏人家说一嘴。”二夫人见缝插针,接了老夫人的话头,却挤兑起了沈妤。 “弟妹这话就不对了,天底下郎才女貌的多了去了,那个姓孔的说这两个人该在一起,那就必须在一起?他难不成是天王老子?”一直没说话的大夫人冷眼挑了二夫人一眼,居然替沈妤说起好话来。 沈妤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大夫人一向是恨不得她早死早超生,好去给盛延茗陪葬,居然这会儿还会替她说话。 方才进来的时候,沈妤就已经发现了这里气氛不太对,一进门,许馨玥的眼神就不太对,似乎对沈妤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现在,大夫人又替她说话,实在是让人觉得疑惑。 “若是寡妇出门就是错的话,你们能有现在的日子?”就在二夫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老夫人慢悠悠的开口,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不满。 “大伯母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沈妤到底年轻,身边又有一个芝兰玉树一样的二郎,难免让人想歪。” 二夫人宋宝琴连忙摇头,“咱们自己人当然相信沈妤是清白的,可是外人可未必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你还能给人缝上?”大夫人说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呛的宋宝琴翻了个白眼,一甩帕子转头不理她了。 “大伯母,我是寻思着,所有的事端还是因为沈妤膝下无子。您想,若是沈妤有了延茗的遗腹子,谁还敢说三道四?要我说,不如寻个孩子过继到延茗底下,让他也算是后继有人。”二夫人话头一开,沈妤顿时明白了其中缘由。 就算沈妤是个现代人她也知道,过继宗族的孩子到她这里只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二夫人未免太心急了一些。 “怎么,这么急着要给沈妤过继儿子,你是选好人了吧?”大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宋宝琴面皮抖了抖,扭头对老夫人道,“伯娘,我这儿确实有个人选。是延伟堂兄家的那个小儿子,叫晋熹。伯娘过去也见过的,很机灵的一个孩子。” 沈妤忽然想到宋宝琴说的这个孩子,似乎一直在二房养着。当初那一家子人,是救了二房的大爷,后来家里人都去了,就把这个孩子养在了二房的。 也就是说,那孩子,是等同于宋宝琴养大的。 大夫人嗤笑,斜了一眼二夫人,脸立刻拉了下来,“你是当我死了不成?延茗刚去,你就把你养的那野小子送来抢家产,想都别想!” 盛晋熹都十岁了,该懂的事情都已经懂了,又是在宋宝琴身边养大的,将来长大,肯定不会认沈妤这个娘的。 这样一来,等于说是盛家大房的资产,最终落到了二房手里。 如此司马昭之心,也难怪大夫人能忍下心头的恶心维护沈妤。 沈妤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也就坦然了,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她一个凡人就不操心了。 “什么野小子,那也是我好吃好喝养着的。要不是因为心疼沈妤,我还不乐意呢!” 二夫人的无耻程度显然不是大夫人能比的,即使被拆穿了目的,还能稳坐泰山,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简直无耻!”大夫人气的手脚发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相公虽然没有一儿半女传下来,但是大房好歹还有一个二少爷。如今二少爷还没婚配,二婶就急着把孩子过继过来,未免操之过急了一些,还是二婶笃定二少爷也不会有那一儿半女?” 大夫人绝不是二夫人的对手,老夫人又摆明了不想直接插手,沈妤也只好再得罪宋宝琴一次。 “难怪大伯娘这么喜欢延茗媳妇,原来是个牙尖嘴利的。”二夫人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沈妤,“你婆婆没让你开口,你就开口,这家教可真好!” “陶妈妈,你去下西院,请了老二家的来。”良久没开口的老夫人忽然开口,让陶妈妈去西院请二夫人的婆婆来。 大房跟二房本就不是亲兄弟,老夫人也不好太过管教二夫人。可是,她管不了,有人管的了。 宋宝琴的正经婆婆现在还活着,当初老夫人守寡之后,以一人之力将盛家转危为安,二房两位长辈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这么些年来,对老夫人也是言听计从。 虽说前几年,二房的太爷去了之后,太夫人就闭门谢客,专理佛事,可到底是自家事,她不能不管。 一听老夫人要请了自己的正经婆婆,宋宝琴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摆手道:“大伯母,这可使不得,我婆婆不问世事多年,何必用这点小事惊动她呢。” 第十三章 给我跪着去 “事关大房二房子嗣的事情还是小事?我倒是想问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婆婆的意思。”老夫人冷哼一声,脸也拉了下来。 宋宝琴一看,连忙告罪,“大伯母息怒,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操之过急。我,我这就先走了,等下延伟就要回来了……” 说着,宋宝琴连忙起身就走,许馨玥费劲的跟上。 等到两人都消失不见,大夫人狠狠的出了一口气,瞪了沈妤一眼道:“母亲,过继的事情确实要考虑下,我看一日不定,二房就不会消停。我先把她带走商量商量,等有一个章程之后再来回禀。” “去吧。”老夫人摆了摆手,借着陶妈妈的手站起来道,“我也乏了,你们别说太晚,明儿个延茗媳妇还得去茶坊呢。” “是,恭送婆婆。”大夫人连忙起身,送了老夫人去后堂。 沈妤一直站着,在大夫人起身之后连忙躬身行礼,在老夫人的身影落入重重帷幔之后,默默的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口气。 出了寿鹤堂,大夫人甚至等不及回到自己院子就回手一个耳光抽到了沈妤的脸上。 “你个不下蛋的蠢货,要不是你连延茗的一儿半女都留不住,哪儿有今日的事端!” 大夫人早就把盛延茗的死全都怪罪到了沈妤身上,所以连带着今儿个的账一并算到了沈妤头上。 沈妤低着头,咬了咬牙,低声认错道,“婆婆息怒,媳妇知错了。” “你!”大夫人一看沈妤这个样子就气炸,随手抄起廊上摆的花盆就朝着沈妤扔了过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死了算了!” 花盆擦着沈妤的头皮过去,还是在她的头上开了口子,沈妤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一下,却被陈妈妈抓住了胳膊,“少奶奶,大夫人训话呢,你躲什么!” “婆婆说的是……”沈妤自然不会在这里硬碰硬,等一会儿自然就有人来解救她的。 “嘴皮子倒是挺溜,有什么用!就凭你能保住大房的家产么,你难道还能凭空给我变一个孙子出来?贱骨头,干脆把你沉塘了事,也还我一个清净!”大夫人越说越气,刚想抬脚朝着沈妤身上踹,忽然被人拉住了。 “大夫人,老夫人休息前吩咐我来通传一声,明儿个少奶奶还要去茶坊呢。” 陶嬷嬷拉住大夫人的胳膊,面色非常不悦,“到底还是盛家的儿媳妇,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吃亏的还是您不是?” “你!”生生被扼住了火气,大夫人怎么能善罢甘休。 可陶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大夫人又无可奈何,最终只恨恨的看了沈妤一眼。 “给我去祠堂跪着,不跪够两个时辰,不许出来!” 丢下这么一句,大夫人扬长而去。 荷香连忙把沈妤扶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说道,“大少奶奶这是倒了什么血霉,摊上这种事儿。” “多年媳妇熬成婆,大少奶奶快去吧。”陶妈妈话里有话,轻轻推了荷香一把,让她们快点去祠堂。 沈妤听出陶妈妈的那句话是让自己隐忍,在这种环境下,便是沈妤不忍也不行,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是你一步错,就会死无全尸的时代。 “少奶奶,你说陶妈妈会不会……”荷香忽然琢磨出来什么,忍不住惊呼。 “知道就行了,走吧。”沈妤堵了荷香的嘴,一前一后进了祠堂里跪着。 现在是戊时,两个时辰后是子时,也就是说,她十二点之前还是可以睡觉的。 早跪完,早睡觉。 荷香见沈妤如此不当回事,心头的火冒了冒,却什么都没说,转身悄悄去房里给沈妤拿了两个垫子。 等到子时,沈妤从祠堂出来,远远看见门口的树下走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谁在那里!” “是我。”盛延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两个药瓶子。 “你在等我?”沈妤讶异了一下,没想到盛延卿会在这里等着给她送药。 “这两株桂花树是盛家先祖种下的,现在还不到桂花盛开的季节,可是夜里却有凉风习习,赏月乘凉都是一个佳处,你为何断定我是在等你?”盛延卿的眼里有一抹难以觉察的浅笑。 “哦,你在给桂花树上药。”沈妤在心里呵呵了一下,“二少爷既然不是等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妤说完就走,盛延卿摇了摇头把药瓶交给荷香,转身欲走,就看见不远处的长廊下站着许馨玥。 许馨玥几步走到盛延卿跟前,眼睛里含着情意,“你还记得桂花树!” 隔着衣服,盛延卿感受到了许馨玥的颤抖,却不为所动。 “你一定还记得我对不对!当年在城东的那棵桂花树下,你给了我一个玉佩,你还记得么,你还记得么!我,我……” 许馨玥越说越激动,月光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越发的脸色如纸。 “我不记得了,你是三弟的妻子,便做好你的三少奶奶。”盛延卿一根根的掰开许馨月的手指,将她推开,丝毫不关注她眼中的崩溃和绝望。 “不,你不是,你不是这么绝情的人!”许馨玥颤抖着摇头,见盛延卿要走,连忙快走几步,死死拉住了他的袖子。 盛延卿挺住脚步,转了转身,看着许馨玥。 “当年的事情,今夜的事情,从来都是你一厢情愿,你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不是我执迷不悟,是你早已变心!是不是沈妤?我看到你给她送药!你是不是爱上了她,是不是!她是你的大嫂!” 许馨玥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手上也松了力道,“她果然是个贱人!” “不可理喻!”盛延卿早就不想跟许馨玥纠缠,一甩手快步走去。 许馨玥追了两步没追上,脸上一冷,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妤刚到扶云居门口,就看到了站在正门口,面色如鬼的许馨玥。 “这大半夜的,弟妹找我有什么事情么?”沈妤并不知道许馨玥跟盛延卿两人之间的纠缠,见她身子不爽利,连忙让荷香把她往里面让,“快进来坐吧。” 第十四章 快管管这些下人 “不必,我嫌脏。”许馨玥冷冷的丢了这么一句,“我来是想提醒大嫂,可要对得起盛家的三座牌坊。” 怎么着,这是她还没申请,许三少奶奶就要给自己安排上了? 沈妤向来不是什么好性子,见许馨玥这个样子也冷笑道,“若你想要第四座,我可以帮你!” 许馨玥见沈妤竟然如此不客气,本想回敬她,却见谢长里低着头走了过来。许是忌惮谢长里,许馨玥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扶云居的门口。 “大少奶奶,三少奶奶这是?”谢长里也看出了这是许馨玥,疑惑她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沈妤摇了摇头,也疑惑许馨玥这莫名其妙的恨意从哪儿来,“谢管家,三少奶奶跟二少爷认识么?” 不是沈妤瞎猜,而是盛家如今囫囵的男人也就盛延卿一个了,旁的许馨玥应该是看不上才对。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听说,三少奶奶新婚夜里哭着喊着说自己要嫁的是二少爷,不是三少爷。为了这事儿,还闹了一场呢。”谢长里寻思沈妤也不是外人,也没瞒着她。 “原来是这样……”沈妤了然,忍不住开启了脑补模式。 按照惯常套路来说,应该是许馨玥喜欢盛延卿,谁知道阴错阳差嫁给了盛延伟。 可是这可是民国,不是二十一世纪,结错婚了离婚重来就行。所以,许馨玥只好闹了一场之后被二房强势镇压,屈从了。 许馨玥这个样子很显然是没有对盛延卿死心,难不成得不到就要把怒气转移到她身上? 沈妤打了个寒蝉,赶紧岔了话题:“这么晚了,谢管家来这里可是长辈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吩咐,让小的等着大少奶奶出来之后给大少奶奶送些药膏。”谢长里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递给荷香,“这是老夫人那里拿来的,活血化瘀最好。用法我已经写在了这个纸条上,荷香你识字吧?” “认识,多谢管家了。”荷香一喜,谢过谢长里之后接了东西,眼神灼灼的看着沈妤。 “举手之劳,我就先走了。”谢长里笑了笑,临走前不忘叮嘱沈妤,“明日少奶奶可以晚一些直接去老夫人那里,当着老夫人的面,大夫人也不敢太过造次。” 沈妤知道谢长里这是好意,谢过了之后目送他离开。 第二日一早,沈妤醒来的时候听荷香说盛延卿今日有事,要去山上看茶树,所以就不去茶坊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为了看茶树还是避免跟沈妤同进同出。 “行吧,那我们自己去。”沈妤是不想在家呆着的,不然谁知道大夫人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整她。 以前,沈妤觉得电视剧里面的奇葩婆婆已经很可恨了,如今看到大夫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更让人绝望的是,她还不能反抗。 刚到茶坊,沈妤就看到盛延伟从里面出来,顿时有些疑惑。 这么早,盛延伟来这里做什么? 这几日观察下来,沈妤并不觉得盛延伟是一个勤奋工作的盛家少爷。相反,盛延伟的风评并不好,据说他是吃喝嫖赌抽什么都做,否则也不至于会为了娶个媳妇还得冒用盛延卿的名号。 “哎呦,大嫂来了?”盛延伟看到沈妤的马车,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来,“大嫂可算是来了,这茶坊里的人忒不懂规矩,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什么风把三弟吹来了?”沈妤一边下车,一边跟盛延伟打招呼。 无事不登三宝殿,盛延伟此番到这里,绝对没有好事儿。 就在两人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呼呼啦啦的从茶坊里面跑出来了两三个伙计还有管事。 “三少爷,您且等等,等我们跟老夫人回禀了再给您拿。”刚上任的刘管事见盛延伟还在门口没走,沈妤又来了,悄悄松了口气,拉住盛延伟苦口婆心的说道,“三少爷,您拿了钱是潇洒了,我们却遭殃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是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卖了也赔不起这么多钱啊。” “怎么回事?”沈妤借着荷香的手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往茶坊里面走,同时示意伙计们把盛延伟给拉进来。 这么大庭广众的,难道要白给人看热闹? 伙计们齐心协力把盛延伟给拉回了茶坊,这一路上的空挡里,沈妤已经听管事们说了事情的始末。 今天一早,盛延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直接就来了茶坊,借口去进货,要从账面上拿钱。刘管事刚上任,一时间并不知道盛延伟负责的究竟是哪个单子,说要查一下,耽搁一小会儿。 就这么一小会儿,盛延伟都不愿意等,直接从装钱的匣子里面随便抓了一把就要往外走。刘管事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两三个伙计去追,可是盛延伟又不是旁人,他也不敢真的拉拉扯扯的伤了金贵的少爷,心里苦的堪比黄连。 好在沈妤这个时候来了,刚好把盛延伟给堵住,让他才堪堪松了口气。 “三弟着什么急,如今茶坊里虽说有些乌烟瘴气,但是查个单子也不过是须臾的功夫,怎么这么点时间就等不了了?”沈妤笑盈盈的在上座上坐下,看着盛延伟道。 眼瞅着自己就要跑出去,却被沈妤给拦住,盛延伟自然是心情不好。 却见她笑意盈盈,声音温软,只当她是个好拿捏的。他吊儿郎当的寻了个椅子坐下,哼哼两声吩咐道:“那还不快去!” 刘管事连忙去后面查单子,一盏茶之后刘管事扶着眼镜颠颠的跑了过来,面色有些犹豫。 “说,是不是有我要做的单子!”盛延伟看着刘管事手中拿了一个单子,哼哼两声抱着胳膊问道。 “回三少爷的话,确实有。”刘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盛延伟,又看了一眼沈妤,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不就完了么,非得浪费这么一回事儿。大嫂,不是我说你,妇道人家就是胆小,若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那茶叶卖给了别家,可别怪老祖宗说你。”盛延伟站起身,一抖衣摆就要往外走。 第十五章 这钱你怕是拿不走 “慢着!”沈妤有些不满,却没表现出来,只让盛延伟等一等,“既然有单子,三弟又要正经的去进货,我自然是没理由拦着的。只是三弟方才胡乱抓了一把,只怕也不清楚自己带了多少音量。” “倒也是!”盛延伟一听,顿时觉得沈妤怕是要再多给他一些音量,连忙从怀里把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劳烦掌柜给称一下,今早我看的那批茶,怕是没有一百两买不下来的。” 他这几日听闻了不少关于沈妤的事情,以为她是跟老祖宗一样是个铁血手腕的,现在看来,沈妤不过是个纸老虎。跟下人跟前耀武扬威,在正经的盛家人跟前,还不是个哈巴狗? 哼,她还算聪明,知道自己是要仰仗谁的。 “稍等等,刘管事把单子拿来给我看下。”称钱的事情,不劳烦刘管事去做,指派了一个小伙计去把钱拿走,沈妤伸手要了刘管事手里的单子,“还劳烦管事把这单子上的时间之后,三少爷取钱的记录都给拿出来瞧瞧。” 这几日,沈妤早就发现了账面上钱亏空的事情。这其中,除了管事的贪墨之外,还有就是盛延伟私自来这里支取银两。这几日林林总总算了下,短短半年,盛延伟就支取了一千两有余。 如今,盛延伟还要在账面上支取钱,沈妤既然撞见了,那就不能不管。 若是前日,沈妤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发生了昨日的事情,沈妤自然也明白了老夫人的几分心思。 老夫人一手做下来的家业,自然是只想给自己的儿孙的。二房虽然是盛家的二房,却跟大房的关系到底差了一层。 老夫人的相公跟盛延伟的爷爷是兄弟,大夫人跟二夫人也不过是堂妯娌,盛延卿跟盛延伟更是远了几分的堂兄弟。 这样的亲戚,若是安分守己,老祖宗未必不想养着,算是全了几分亲戚情面。可若是他们不安于室,老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再加上,昨天宋宝琴的事情刚闹出来,这个档口要是再对盛延伟放纵,只怕茶坊上下都会以为,大房死了嫡子就真的能任人拿捏了! 盛延伟一听要去看以前的账目顿时有些慌了,不过转念一想,先前的那些人只怕也没记多少,便又悄悄放下了心。 见盛延伟这个样子,沈妤微微一笑,只低头去看那单子,没说什么。单子是三个月前的单子,主家是城东的悦然茶楼,要十斤毛尖,十斤武夷大红袍,十斤龙井,十斤六安瓜片,总价不过二百多两钱,交货的时间是这个月底。 如今已经到月中,如果沈妤没记错的话,如今库房里的存货,怕是没有这么多。想到这里,沈妤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盛延伟一直在悄悄观察沈妤的表情,见她一会儿轻笑,一会儿皱眉,那心情也是随着一起一落,急得他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找个机会赶紧出去。 可是,他又舍不得马上要到手的钱。 就在沈妤把看完的单子放到手边的时候,刘掌柜已经拿了盛延伟支取音量的记录过来,沈妤仔细看了一遍,拨了拨算盘算了之后抬头看着盛延伟道:“三少爷,今儿个这钱,只怕你是拿不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盛延伟一听顿时气了,站起身子就朝着沈妤这边走了过来。 有利落的伙计赶紧把他隔开,开玩笑,这可是大少奶奶,要是三少爷在这里把大少奶奶打破了头,他们一样没办法交差。 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是这盛延伟委实不算好男。 “盛家是大户人家,又是商贾之家,不管做事还是做人都有一个章程。”沈妤笑了笑,好似对盛延伟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悦然茶楼的单子统共不过二百多两钱的单子,但是三少你前前后后少说也拿了小一千两出去,而库房中的茶叶却一点都不见多,我且问三少爷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不过是我们盛家买来冲喜的一个丧门星,好好做你的寡妇就行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盛延伟恼羞成怒,没想到竟然被沈妤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给耍了。 “我是盛家大房买来冲喜的媳妇,堂堂正正拜了堂的大少奶奶。至于盛家茶坊,本就是老祖宗一手做出来的,是大房的茶坊,我大房的儿媳妇管了大房茶坊中的事情怎么也碍着三爷了?反倒是三爷,你无凭无据毫无缘由的来茶坊拿银两,走的是哪门子的道理!”撕逼这件事情,沈妤从来没怕过谁。 更何况,昨天她就已经对盛家二房非常不满,今儿个还纵容了盛延伟,那还真是个棒槌! “呸,家雀尾巴插画纸,装什么凤凰呢!你不过是被老祖宗委任过来挑茶叶的一个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告诉你,今儿个你要是不把钱给我,以后有你好果子吃!”盛延伟发了一通火,见沈妤竟然毫不在意,竟然发了狠。 “我吃的是大房的米面,用的是大房的用度,你给我什么果子吃?”沈妤冷笑,看着在那里上窜下跳的盛延伟,“今儿个钱你还真拿不走,若你不爽,大可到老祖宗跟前告我的状,我且看看,老祖宗是帮谁!” 反正沈妤手里有凭有据,就算是老祖宗问起来,她也不怕。 盛延伟见沈妤这么坚定,身边又有伙计们堵着,眼瞅着捞不到好处,气的一边骂一边往外走。 “鸠占鹊巢的老母鸡,给你个鸡毛就当令箭了,你且等着老祖宗来那你是问!” “我可是盛家正正经经的三少爷,你苟且得了一个大少奶奶的名头就来我这里耍威风,你算个什么东西!” “男人味儿都没尝过,就给老子甩脸色看,今儿个算你能耐,当心有一日落我手里,让你生不如死!” 盛延伟越骂越难听,沈妤脸一拉,抬脚出去,却见盛延伟已经噤了声,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第十六章 这可是盛家大奶奶的肚兜 沈妤疑惑的在门口看了看,却没看到有任何认识的人。不过他已经闭了嘴,人也走了,便是想拎回来说道说道也没机会。沈妤咬了咬牙,哼哼了两声转身回去。 “今儿个多谢大少奶奶了!”刘管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跟在沈妤身后道谢。 “你们这么多人拦不住一个盛延伟?”沈妤看了一下茶坊里面的青壮少年们觉得疑惑。 “不是我们拦不住,他到底是盛家的三少爷,而且先前这种事情也不止一次,上报给大夫人,大夫人却都不管不问,我们也不敢做什么。”刘管事叹气摇头,又有些心有余悸。 若是今儿个这些钱不见了,盛延伟又不承认,到最后少不得要他来赔。 “他是盛家三少爷,不缺吃不缺穿的,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沈妤更好奇的是这个,盛延伟就算是浪荡一些,却也不至于能小半年就花这么多。 就算是现在这个年月,一千两钱,足够寻常百姓人家吃用一辈子不愁了。 “大少奶奶还不知道?三少爷年前的时候就迷上了赌钱,先前还赢些钱,现在就只输不赢了。”刘管事整理好所有的单据,惋惜道。 “古来十赌九输,便是刚开始赢点,后面也得全都输回去。” 原来是这样,沈妤点了点头,叮嘱了刘管事以后不要再给盛延伟一文钱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到了晌午,盛延卿还没回来,沈妤往门口看了一眼,见他毫无踪影就让荷香去取了饭食,寻了个地方慢慢吃。就在吃饭的空挡,刘管事又慌慌张张的找了过来。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这事儿只怕得您才能拿主意了。”刘管事一溜小跑,小腿肚子都在打颤,额头更是汗水密布,让沈妤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刘管事急成了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事儿?”沈妤把饭碗往旁边一丢,连忙让荷香先去倒杯水。 “多谢少奶奶,是订单的事儿。我刚刚去在前头查单子,在夹缝中看到了这个,您瞧瞧,这可怎么办啊。”刘管事一把推开荷香送过来的茶水,焦急的把手中的单子递给了沈妤。 沈妤接过来一看,也忍不住跟着有些上火。 那单子是上个月一个商人路过这里留下的单子。要的货物倒是不多,但是单子写的语焉不详,定金多少,价格多少,还剩多少尾款一件都没写清楚。 再去看那经手的人,沈妤却也瞬间明白了。 又是盛延伟。 只看到一个名字,沈妤就忍不住的想要用最坏的揣测去安排给他。 看着这张纸,沈妤忍不住就想到一个路过的商人想要在这里**一批茶叶,因为信任,所以留了定金在这里。 原本盛家准备好了货物之后用漕帮的船送到客人指定的地方,验了货,拿了钱便成了。 可惜了,这人遇见了盛延伟。盛延伟见这人是个外地人,人一走便贪墨了定金拿去赌博,至于单子,若是不被刘掌柜发现,等回头人过来了的时候大可一问三不知,抵赖到底。 “刘管事,账面上可有这笔定金的记录?”虽然不报任何希望,但是沈妤还想问一下。 “没有,我查过了,丝毫没有。少奶奶,这可是这几日就要交的货物。若是交不上,那盛家以后……” 那盛家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经商这件事全靠诚信,几百年来积累下来的诚信却很容易被一次细小的误差毁掉。 “刘掌柜先去准备单子上的货物,看看能准备多少。剩下的人,若是没什么事儿,都去城里的赌坊酒楼里面找三爷,找到之后不用惊动他,回来告诉我,我去找他!”沈妤将单子交给刘管事,顺带吩咐伙计们出去找人。 众人一听,连忙各自散去,找人的找人,备货的备货。 一柱香之后,茶坊的伙计急匆匆的进来,冲着沈妤说道,“大少奶奶,找到三少爷了,在三条街外的长隆赌坊。”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沈妤冷笑一声,让人准备马车,她要去赌坊把盛延伟给拎出来。 谁知,一到赌场,沈妤刚一进去,就被气的七窍生烟。 “你们别瞧不上这个东西,这可是盛家新晋的大少奶奶的贴身肚兜!嘿嘿,你们瞧瞧这刺绣,瞧瞧这面料,莫说五百文,就是五两钱也不在话下!” 一进门,沈妤就看到盛延伟一只脚站在椅子上,一只脚踩着赌桌,正脸红脖子粗的跟人理论着什么。 “你当我们没见过娘们的肚兜不成,随便从大街上扯来一个冒充盛家大少奶奶的肚兜就来滥竽充数!”旁边的赌徒早就已经红了眼,根本不买盛延伟的账,只让他赶紧滚蛋,“赶紧滚,赶紧滚,别在这耽误大爷我们赚钱!” “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东西,仔细看看,仔细看看!”盛延伟见要被人推搡出去,死活抱着那赌桌不肯走,一只手还高高举起那肚兜,只求万一有人能看上。 沈妤被他的这个样子气到气血翻涌,三两步走到了盛延伟跟前,一把抢过那肚兜,将盛延伟捞了出来,冲着他的脸就是“啪啪”两个耳光子。 赌疯了的盛延伟被沈妤这两耳光子打的头晕目眩,却也瞬间清醒了过来,见到沈妤过来,更加得意,拉着她让她承认这是自己的东西,“大嫂你来的正好,你快说说,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来人,把这个东西给我捆回盛家!”沈妤才不会跟他胡搅蛮缠,直接让伙计把盛延伟捆了带回盛家,自己则转身就走。 那个肚兜,真的是她的。 一瞬间,沈妤有点慌,这个年代,女人的名声比命还值钱,若是肚兜这种东西被人在大庭广众下看到,无异于沈妤就在大街上裸奔。 这样的结果,沈妤承受不起。 可是,究竟是谁要毁了她? 捆了盛延伟,沈妤却没有惊动盛家的长辈,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借着换衣服的功夫让荷香去打听今天谁进了内屋。 第十七章 你不能赶我走 等到沈妤换好衣服,荷香已经到打听清楚回来了。 “内屋除了我和采薇,旁人是绝不可能进来的。少奶奶,我方才找了个借口让采薇出去,自己悄悄去翻了采薇的东西,发现她果然藏了一包银两。”说着,荷香拿了一个钱袋子出来交给沈妤。 “这个钱袋子,能证明是盛延伟的么!”沈妤现在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两个人都给剁碎了喂狗! 盛延伟记恨她没给他钱她还能理解,可是采薇图什么? 采薇是盛延茗的贴身丫鬟,如果盛延茗还活着,采薇就是个妾。可是盛延茗死了,沈妤自问也没什么地方对不起采薇,为什么采薇要这么害她! “能,这个钱袋子不少人都在三少爷身上见过,跑不了。而且,我问过了,今天看门的小丫鬟亲眼看到三少爷拿了一包钱给采薇,采薇鬼鬼祟祟的交给他了一个布包。”素荷点头,表示现在人证物证都在。 “把盛延伟交给老祖宗,让老祖宗去处理这件事吧。你去把采薇找回来,我倒是想听听她怎么说。”沈妤冷笑,想知道采薇这肚子里究竟放了什么算盘。 “是!”荷香转身去寻了采薇回来。 没一会儿,采薇就跟在荷香的身后进来了,最后面走的就是今天守门的那个丫鬟。 “你说吧。”荷香推了一把那个小丫鬟,让她把事情的始末给说出来。 “是!今天一早,三少爷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一边走一边骂,奴婢听见了之后,不敢冲撞三爷,于是赶紧寻了个角落躲了起来。谁知道三爷竟然直接冲着扶云居来了。”小丫鬟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采薇,又看了一眼沈妤,见两边都没什么火气才敢继续说。 “三爷原本还生气,谁知道看到扶云居的牌匾的时候忽然笑了,招手让采薇姑娘过去,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采薇姑娘转身进了内屋,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小包东西出来,跟三爷换了一包银两之后就进去了。” 小丫鬟刚说完,采薇就跳了起来过去掐那丫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出卖我!” “那我可曾苛待了你!”沈妤“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的看着采薇,“虽说你是个丫鬟,可是来了扶云居之后,我什么时候差使过你,什么时候让你受过委屈!”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差使我?”采薇冷笑一声,转身看着沈妤,“若你是盛家少奶奶,差使我,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你不是,少爷原本定的亲事是沈家嫡小姐,你一个表小姐李代桃僵,害死了大少爷,你还敢在这里妄称少奶奶!” “婚书上可曾写了新娘名讳?”沈妤瞬间明白了,采薇这是一个实打实的忠仆,觉得是沈妤克死了盛延茗。 “写没写,关你屁事,反正大少爷要娶的人不是你!”采薇见沈妤好好的坐在这里,越看越生气,说着就要冲过来挠沈妤。 “吃了豹子胆的东西,陷害少奶奶就算了,还想打人!”荷香也是个泼辣性子,见采薇上来伤人,三两下就把她扣下。 “荷香,直接把她赶出去吧。”对于这种根深蒂固的思维,前面已经有个大太太了,沈妤自然不会白莲花到去拯救一下这个执迷不悟的采薇。 这么一个人放在身边,有了前科之后,沈妤也不能放心让她留着。 “你敢,你算什么东西!我出生在盛家,是盛家的家生子,你凭什么把我赶出去!”采薇一听,眼睛血红,恨不得登时撕了沈妤。 “就凭我现在是跟大少爷拜堂成亲的人,就凭我是盛家承认的大少奶奶!”沈妤嗤笑,看着采薇,“你不服是么?要真说起来,都算是命!你就是没命做盛家的妾,你就是没命享盛家的福,怎么样,满意了吧?” 这样的人总是执迷不悟的,便是沈妤说破了嘴皮子,采薇也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字。她今天故意把沈妤的肚兜弄出去,就是存心想要弄死沈妤,让沈妤死在所有人的口水之下。 沈妤不是圣母,她不可能原谅一个差点害死她的人。 把采薇赶出去,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大少爷怎么可能会死!要不是你,盛家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早就该死了,早就应该死在少爷的棺材里,去地底下跟少爷做伴!”采薇如同疯了一般,挣扎着要挣脱荷香的束缚,冲过来跟沈妤同归于尽。 沈妤皱眉,这里的人都疯魔成这个样子了么! “闹什么闹,成什么规矩!” 就在采薇癫狂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一声暴喝止住了采薇的所有话。 沈妤见到来人,连忙站起身行礼,“婆婆,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你这个院子还不得翻了天!”大夫人不满的冷哼一声,看到荷香制住了采薇更加不满,“到底是野丫头,也不看看你手里的人是谁,还不赶紧给我放开!” “婆婆,恕儿媳不能聪明,采薇今儿个犯了大错了。”沈妤摇头,头一次的顶撞了自己婆婆。 “什么?”大夫人不解的看着采薇,示意她说来听听。 “大夫人,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采薇见到大夫人过来,顿时泪如雨下,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即使这样,采薇还不忘到大夫人跟前寻求温暖。 沈妤和荷香眼睁睁的看着采薇一步步的爬到了大夫人的脚下,拉着大夫人的裤脚在那里痛哭流涕。 “大夫人,今儿个奴婢发现少奶奶将自己的肚兜给了三爷,足见少奶奶跟三爷有私通之嫌。奴婢本来是想跟少奶奶好好说说,咱们盛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绝对不能允许盛家媳妇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谁知道,少奶奶非但不听,还要将奴婢赶出盛家!奴婢生在盛家,自然是要死在盛家的,求大夫人救救我,奴婢不要从盛家离开!” 第十八章 堵了嘴卖了 这可真是赤果果的红口白牙的污蔑人了,沈妤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经开始骂娘。荷香没有沈妤这样好的涵养,当下就要冲过去撕了采薇的那张嘴。 “你这个小贱蹄子,想爬上大少爷的床不成,就来这里诬陷少奶奶?你好大的胆子,莫非以为你是家生子,盛家奈何不了你了不成!” 荷香离得近,陈妈妈想拦着却已经来不及,之间荷香气的脸通红,扑到地上,压着采薇就要去撕她的嘴。采薇也不甘示弱,便是被荷香压在地上也不忘还手,扯着荷香的头发,朝着她的脸抓去。 陈妈妈见状,连忙上前拉住荷香,旁边的丫鬟婆子也连忙上前,把采薇给拉了起来。 一通混乱之下,采薇的脸上被拧的通红,荷香乱了头发,却没伤到哪里。沈妤见荷香没伤到,舒了口气,走到大夫人跟前行了一礼,叹口气说道:“婆婆明鉴,自我嫁入盛家一来,今早在茶坊是第一次见到三少爷,并且还跟三少爷发生了一些口角。方才,我也跟三少爷一起回来,如何可能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三少爷,还让采薇看见?” 大夫人来这里,也是为了盛延伟被捆回来的事情。今天早上,沈妤阵仗颇大的把盛延伟直接捆回来交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就关了院门,谁都不让进。 昨天晚上宋宝琴才说过让外甥入嗣的事情,今天沈妤就把盛延伟给捆回来,大夫人是得意的,但是也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狠狠的甩宋宝琴一个耳光。 听到沈妤这么说,大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虽然看不上你,但是沈家的家规也不是寻常的,你在沈家的时候,想必是没见过盛延伟的,进门这么长时间,也就今天跟盛延伟打了个照面,说你跟盛延伟有苟且,我也不信。那你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有什么肚兜?” 肚兜的事情,就算沈妤不说,盛延伟也会跟老夫人说了,那么一来,大夫人迟早知道。 “回婆婆的话,这话得从今天早上说起。早上我请安之后去了茶坊,刚好看到三爷从里面出来,还拿了柜上的钱说去进货。我查了账面,发现三爷这些日子拿了不少钱,但是却没见货物入仓,便不让三爷把钱拿走。三爷记恨,便回家来跟采薇勾结,拿了我的肚兜出去跟人打赌。” “后来,你为何把盛延伟给捆回来了?”大夫人更关心这个,打断了沈妤的话头,“说重点!” “有一批货,这几天就要交付,但是三爷却贪墨了定金,甚至连单据都藏了起来。我去找三爷的时候,刚好看到他在拿我的肚兜打赌,所以就让人先把他捆了,塞了嘴带回来。”沈妤低了头,好像犯了什么错误。 可是,大夫人仔细想了想,看向了采薇的眼神就变了。 沈妤如何,她并不关心,最好是真的闹了什么事情,外人能插手直接把她弄死,好去给盛延茗陪葬。 可是,这个事情,却不能是影响盛家门楣的,尤其是影响盛延茗的! 在盛延茗还没死的时候,大夫人确实有打算让采薇当盛延茗的小室。 而采薇,也确实是把自己当成了盛延茗的小妾来对待。但是,这个所有的前提都是,盛延茗还活着。 如今盛延茗已经死了,沈妤又是明媒正娶的,若是她偷汉子,不是等于给盛延茗带了个绿帽子么? “采薇,你可知错!”大夫人虽然糊涂,却还没糊涂到被采薇给蒙蔽的地步,只听了沈妤说了始末,大夫人就有了决断,“采薇,你污蔑主子,不安于室,你当我盛家的规矩是你踩在脚底下的泥不成!” “大夫人,我,我没有……”采薇原本的打算是,大夫人早就想弄死沈妤,她如今给了大夫人一个由头,大夫人肯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却不想,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你没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大夫人扫了一眼地上的钱袋子,冷笑一声,也不管采薇的分辩,直接吩咐陈妈妈,“堵了他的嘴,寻个人牙子过来把她给我卖了!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在盛家简直是脏了盛家的地!” “是!”陈妈妈应了之后,看也不看采薇惊惧的眼神,从袖子里捞了一条手绢直接塞到采薇嘴里就把她拖了出去。 采薇呜呜的想说什么,却只能被越拖越远。沈妤讶异大夫人居然这么利落干脆的处理了采薇,同时又有些心凉。 在这样的年月里,人命真是卑微如草芥。 “多谢婆婆相信儿媳。”看到大夫人看过来,沈妤连忙行礼道谢。 “嗤,就你还干不出这事儿来。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等下从老夫人房里出来之后,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去,同时抄经百遍给我儿祈福!”大夫人冷笑一声,看了沈妤一眼,“别想着像上次一样蒙混过关,我告诉你,就算是烧,也得是我看过之后才能烧!” 这一句话,就堵死了沈妤的退路。沈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唯唯诺诺的应了:“是,媳妇知道了。” 过了没多久,老夫人便让陶妈妈来找沈妤,也没叫她过去,只把她夸了一下,送了一些东西过来。 沈妤谢过,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让荷香去准备笔墨纸砚到祠堂里去。 这个年代,惩罚人还真没一点新意,不是抄经就是跪祠堂。 不过转念一想,旁的譬如沉塘之类的,她沈妤也并不想尝试。 用惯了键盘的沈妤用起毛笔来颇为别扭,沉着心写了几张,好歹也能看的过去。只是这样的速度,要抄完一百遍,实在是太难了。沈妤看着眼前的纸张,看着远处荷香努力帮忙抄写的样子,仰天无奈的哀嚎了起来。 过了子时,沈妤实在是熬不住那个困意,“噗通”一下栽倒在案几上睡着了。 第十九章 七七忌日 等到沈妤醒来,已经天色大亮,距离陈妈妈过来检查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荷香数了数面前的东西急得快哭了,“少奶奶,我这里只有二十张,要是不够,怕是大夫人又要寻法子折腾您了。” “应该没几张……”沈妤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纸张,内心稍稍有一些惶恐,“这根本不是人能抄完的啊。” “不管了,能有多少是多少!不行的话,去找老夫人求救。”荷香也是刚刚醒来,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白天去铺子里,晚上还得抄经跪祠堂。 三两步走了过来,荷香拿起沈妤面前的纸张数了数,惊了一下,“少奶奶,昨天那么短的时间,您居然抄了五十七遍?” 沈妤也惊讶,她写了多少她清楚,顶天了有十遍,那多出来的四五十份是谁放在这里的? “这不是少奶奶抄的?”荷香见沈妤脸色不对,仔细翻看了一下,虽然字迹都不算好看,却有一些细微的差别能看出来不是一个人写的。 “咳咳,昨天我们都睡着了。”沈妤咳嗽了一声,仰头看了一下供桌上蹲着的那些盛家祖先,“你相信是盛家祖先显灵么?” “少奶奶,您蒙谁呢!”荷香白了沈妤一眼,将那些多出来的打乱,然后放到一起,“虽然不够,但是也没办法了。” 沈妤点了点头,百遍这样的数字,根本就不是一夜之间可以写完的,如果写完了才是真的有鬼。不过,七十七这个数字,也是有点意思。 临走之前,沈妤给盛延茗的牌位前面上了柱香。 卡着时间,沈妤跟荷香到了鹤寿堂,跟大夫人一起给老夫人请安,并且当着老夫人的面把七十七遍佛经交给了大夫人。 “婆婆,媳妇蠢笨,一夜的功夫也只抄了七十七份出来,还请婆婆恕罪。”沈妤伏低做小,丝毫没有一点怨言的样子让老夫人分外满意。 沈妤的懂事,沈妤的聪慧,都是老夫人始料未及的,盛家需要有这样的孙媳妇,只可惜盛延茗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什么?七十七份!”大夫人一听,顿时恼了,“没用的东西,抄经都抄不完,还能干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延茗媳妇白天还要去茶坊,晚上还要跪祠堂,抄经,能抄出这么些来,已经是不容易了。”老夫人伸手,陶妈妈连忙去大夫人那里拿了超好的经书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翻看过后,觉得沈妤虽然字迹不是很好,却一字一句都没有错处,也算是诚恳,足见她下了功夫的。至于百遍,本就有些难为人。 “可是,这可是要烧给延茗的,她抄不完怎么烧!”大夫人见老夫人发了话,愈发的对沈妤不满。 “你烧给延茗,他也不稀罕一本书看一百遍。功夫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我看沈妤就很好,能在延茗死后守着他的东西。”老夫人抬了抬眼皮,扫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果然噤声不敢说话。 “老夫人息怒,我想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今儿个是相公七七的日子,相公想必是在暗示我什么。”沈妤叹了口气,冲着两人行了一礼,“我虽然跟延茗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到底有一个夫妻的名分。自从延茗出殡之后,虽说每日上香祭祀,却也很少有昨日那样陪过他的时间。” “昨夜,我在祠堂里,一边抄经,一边想着相公,今早就刚好抄了七十七份,想必是相公也在想念盛家的长辈们。” 按照这个地方的规矩,七天为一祭,一直到百日之后。沈妤其实也是今早才想起来今儿个是盛延茗七七的忌日。 因为时间太久,很多人都快忘了这样的日子,可是沈妤却不能忘。 “好像是的。”陶妈妈想了想,顿悟,“要不是少奶奶还记着,我们都忘了!” “长辈们事儿忙,这些日子,盛家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不记得却也是正常的。”沈妤非常有一个做寡妇的自觉,不管是看在盛延茗给自己留的那些傍身之物的份上,还是跟盛延茗的这个名分,她都会做好一个死人的媳妇。 至少,盛延茗是她得扛一段时间的大旗! “真的?”大夫人似乎也没想到,回头看了陈妈妈一眼,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眼神之后连忙吩咐道,“快快快,去祠堂给少爷安排上!” 大夫人对旁人心狠手辣,对自己儿子还是非常放在心上的,一听说今日是七七忌日,连忙让人去准备。都怪这些日子二房阴魂不散,没事儿就生幺蛾子。 “婆婆不忙,我来的时候已经给相公上了香,也按照往日的规格准备了祭品。娘这会儿要是不忙,可以先去跟相公说说话。”沈妤连忙过去扶住慌忙要往外出的大夫人。 “你别以为你偷巧我就能放过你,今儿个就看在我儿子的面上算了,下次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大夫人一把拍开沈妤的手让她去一边,“给我滚一边去,看见你就来气!” 沈妤连忙站到一边,低着头等大夫人走远了之后才抬起头,冲着老夫人行礼,“祖母,茶坊的事情还没完,我就先去茶坊了。” “不忙,你先坐下歇歇。”老夫人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陶妈妈连忙端了一个鼓凳放在那里。 沈妤想了一下,道了谢,只坐了一半。 “昨夜一夜没睡,今儿个也不忙着去铺子。我都听掌柜的说了,茶叶的分拣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伙计就行。”老夫人慈爱的拉着沈妤的手拍了拍,笑眯眯的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想问你,你在沈家可经营过铺子?” 沈家也是个商贾之家,甚至比起盛家也毫不逊色,否则两家不会联姻,还聘的沈家嫡系姑娘。若不是沈家做事不地道,嫁过来的就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小姐了。 “我怎么可能经营过铺子,不过是在沈家见过账房相公们到老爷夫人跟前回话,知道一些皮毛罢了。”沈妤红着脸摇了摇头,聪明的藏了拙。 第二十章 我分得清是谁的 她不会像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中的女主一样,觉得自己穿越了,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她是文科生,读过不少历史书,从来不敢去小看书里的那些人。 像盛家老太太这样的人物,沈妤的斤两放在她跟前,顶了天也不过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罢了。 自作聪明,只会让盛家老太太觉得厌烦,对沈妤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好处。 看着沈妤这个样子,盛老太太了然的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沈妤既然不是沈家的正经小姐,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表小姐,怎么可能会被沈家如此细心教导。 原来是这孩子自己聪明。 “今儿个既然是延茗的七七,你就在家里歇着吧。陶妈妈,去跟大夫人说一声,剩下的二十三遍,就让延茗媳妇在房里念了就行。”到底,盛老太太还是疼爱沈妤的,放她走了之后,沈妤回去先把经给念了,完了之后才稍稍梳洗一下好好睡了一觉。 等到一觉神清气爽,已经是午时已过。荷香取了饭食放在蒸笼里面热着,沈妤醒来的时候,那饭菜还是热的。酒足饭饱,沈妤吩咐荷香检查一下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少了。 采薇既然这么恨自己,应该不仅仅只是一件肚兜,肯定还有旁的东西。只是昨日,事情繁多,又惊动了大太太,她还没时间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清楚。 今儿个既然不用去茶坊,那自然是早点整理清楚心里有个谱。 荷香是沈妤带来的丫头,对沈妤有多少东西自然清楚不过,跟沈妤一起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之后,荷香回禀,“少奶奶,除了昨天那个肚兜,还少了一个花开富贵的肚兜,一对儿珍珠的耳环,两条手绢。不过耳环和手绢我昨天好像在采薇的房间里见到过。” 这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卖了? “去采薇房里找找,她被卖了,家人没脸过来给她收拾东西,应该还在。”沈妤吩咐,先抬脚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见她出来,连忙行礼,得知她要去采薇的房间之后顿时惊讶了一下,却慌不迭的跟上。等到从采薇的房间里翻找出来了沈妤的东西之后,众人才真的信了采薇竟然偷东西的事情。 昨天采薇被卖,下人之间传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沈妤不容人,知道采薇差点成了大少爷的妾之后心里膈应,随便找了个借口给卖了。也有人说,是采薇自己不干净,真的偷了东西,所以大夫人都不容她。 等今儿个沈妤真的从采薇的房间里翻出来了自己的东西,所有人才相信,这真的是采薇偷了东西被发现,所以才被卖掉。 一时间,整个扶云居上下都寒蝉若禁,生怕被拖累。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是大少爷书房里的一句话,虽然我只去过一次,但是这话我记住了。你们是伺候在大少爷跟前的老人了,多的我就不说了,你们好自为之。” 沈妤也发现了这些人的眼神闪烁,轻飘飘的丢下这么一句之后,带着找出来的东西回了自己屋子。 看着找出来的东西,沈妤只觉得后背发凉。除了荷香清点出来的之外,沈妤还发现了不少不应该属于采薇的东西。经过荷香的辨认,确认了就是沈妤的嫁妆单子中的东西。 短短几日,采薇仗着自己是盛延茗曾经的大丫鬟的事情,竟然偷梁换柱了这么些东西。 “少奶奶,还是少了那个花开富贵的肚兜。”沈妤在那里出神,荷香清点了东西之后招呼道。 “我知道了。”沈妤就知道,昨天拿回来的那个肚兜,是没穿过的。可是那个花开富贵的,是前天晚上才换下来的。盛延伟拿了那个穿过的,肯定还要做别的事情。 如果不弄回来,以后她要么就要跟盛延伟一丘之貉,要么就要被他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反咬一口。 可是,直接去要,只怕盛延伟根本不会给她。 “小姐,怎么办?”荷香见沈妤脸色不好,急得脸上出了一层汗。 “这件事并不光彩,不要声张。”沈妤摆了摆手,让荷香不要着急。“快到晚膳的时候了吧?” 荷香点了点头,下午沈妤起的晚,用了午饭之后又去采薇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算算时辰,差不多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吃了晚饭,我们就去院子里坐坐。”沈妤勾唇笑了笑,显然是已经有了办法。 吃完晚饭,热气尽散,沈妤带着荷香去了花园,在里面慢慢溜达。盛延伟不知道从哪儿鬼混回来,看到沈妤在围栏边看鱼,忍不住哼了一声踱了过去,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呦,大嫂真是好威风。” “威风不过三爷。”沈妤听到盛延伟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他,笑了笑,冲他微微行了一礼。“三爷安好,这是从哪儿回来?” “还能从哪儿?长春楼,哪儿的姑娘,可是比大嫂还辣上几分。”盛延伟摸了摸昨日被沈妤扇了一耳光的地方,嘴角扯出猥琐的笑容。 这是**裸的调戏了,沈妤眼神一暗,看着盛延伟冷笑道:“三爷既然从姑娘那儿回来,可别带了姑娘的肚兜!” “带着姑娘的肚兜又如何?总归,我分的清楚哪个是大嫂的就行!”盛延伟才不怕沈妤,昨天被老太太教训了之后,他竟然还能有钱出去吃喝玩乐,根本一点都不影响。 说句不好听的,盛延伟的这二三十年,每天没有教训都吃不下饭。反正不管犯了什么错,他总归是盛家的儿孙,就算是盛老太太都拿他没办法。 “你!三爷你太无耻了!”荷香年轻,见盛延伟如此调戏自家少奶奶,顿时恼了,拿了身边的石头就砸向盛延伟,“我砸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谁你都敢调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盛延伟见那石头堪堪擦着自己的脑门过去,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不知是想起了昨天沈妤的那一巴掌还是想起了盛老太太的教训,连忙提起袍子,啐了荷香一口,转身就跑。 第二十一章 你不是来找我的 等盛延伟跑了,荷香气鼓鼓的回头看向沈妤,“少奶奶,这个人太恶心了!” 沈妤无语的看着荷香,特别想问她一句,你难道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不成? 不过,到底也没问出来。 沈妤今天来这里,本来是想找个机会,逼盛延伟将东西交出来,现在人都跑了,自然是没机会了。她悠悠的叹了口气,带着荷香转身回了扶云居。 第二天日一早,沈妤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请了安之后准备出门去茶坊,刚出了二门,就见许馨玥的丫鬟轩儿叫住了她。 “大少奶奶且等等,我家少奶奶请您过去一趟。” 轩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沈妤的眼神有些可怜兮兮的哀求。 上次见到许馨玥,沈妤觉得她似乎有些癫疯,下意识的就不想跟她有什么过多的瓜葛。可是轩儿拉住她的手扣的死死的,大有如果她不去,就要撞死在门口的态势,她又不得不去。 “你家少奶奶可说了是什么事儿?”沈妤还是先问问发生什么事情再说吧。 许馨玥如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如果她想嫁祸自己什么的,她怕是没有招架之力。 “是我想把大嫂的东西还给大嫂。”许馨玥不知是怕沈妤不来还是等的不耐烦,就在沈妤刚刚问完,她竟然自己出来了。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眉目之间也有些病态,显然是这几日更加疲累。可是,她到了沈妤跟前,强行装出一副笑脸,让沈妤觉得四肢发麻。 “什么东西?”沈妤疑惑。 只见许馨玥从袖子里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递给荷香,然后冲她欠了欠身,歉然道:“我相公顽劣惯了,前日闯下大祸还不思悔改,唐突了大嫂,今儿个我将嫂子的东西还回来,也替我相公跟大嫂道个歉,还请大嫂不要怪罪。” “……”沈妤一时沉默,不知道许馨玥这是葫芦里卖的哪门子药。 荷香接了包袱,掀开一角看了一眼,果然就是那件花开富贵的肚兜,被包的严严实实,但是却好像没人洗过,上面还有皱褶。 “弟妹不用在意,好好养胎才是正事儿。这,都是小事儿。”沈妤干干的说了两句,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四顾了一下,赶紧脱身,“茶坊还有事情要忙,我就先走了。” 看着沈妤落荒而逃,许馨玥收了脸上古怪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看了那打开的门扉一眼,最终在轩儿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屋子。 到了下午,许馨玥回禀了一下自己婆婆,说要去布庄挑些布料还有丝线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就出了门。可是出了门,许馨玥却没有直接去布庄,而是去了昌盛茶楼。 进门之后,许馨玥轻车熟路的去了一个包厢,一开门,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坐着,她好像瞬间活了一样,轻快的走了过去,扑在那人身上,“婆婆多说了几句,我耽搁了一会儿,你可等急了?” 那人轻轻拨开许馨玥的胳膊,站起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眉目清朗,神色淡然,不是盛延卿又是谁。 “我也刚到,三弟妹这样不好。”拨开了许馨玥的胳膊,盛延卿倒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不是来找我的么?”许馨玥眼中燃起的生机瞬间消散,人都呆滞了起来。 盛延卿似无知无觉一般,冲着许馨玥行了一礼,“我是来道谢的,多谢三弟妹保了盛家门楣。三弟行事糊涂,如果任由他这么下去,盛家只会颜面无存。” “你……”许馨玥的嘴张了张,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消化盛延卿说出来的一字一句。 “这些钱,你收好,我知道二房现在状况不好,你跟延伟也只靠着二婶的贴补度日。你现在肚子里还有孩子,手头有些余钱,也能保重自己的身子。”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我?”等许馨玥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盛延卿的眼神中有一丝丝的疯魔,“你是为了沈妤!你给我钱,是为了让我封口!” 昨天晚上,家里的门房送来了一封信,让许馨玥帮忙把沈妤的东西还给沈妤。 那封信没有落款,可是许馨玥一下子就看出那是盛延卿的笔迹。所以,她义无反顾的把沈妤的东西偷了出来,交给了沈妤,同时还替盛延伟道了歉。 可是,沈妤一无所知。 盛延卿为她做了这么多,沈妤竟然一无所知! 现在,盛延卿又为了她,让自己闭嘴。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这些。”盛延卿觉察到自己似乎哪里说错了,拿钱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东西放下。 “你觉得我需要这些。可是,你笃定她需要什么!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你一定是喜欢上她了!”许馨玥忽然就发了狂,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着盛延卿扔了过去,“你居然就这样喜欢了别人!” “她是你的大嫂,你居然就这样喜欢上了她!我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败类!” “你是比盛延伟还龌龊的败类!” 许馨玥一边歇斯底里的骂着,一边朝着盛延伟扔茶杯。茶水和茶叶洒了一个雅间,盛延卿躲闪不及,身上也难免有些波及,可是却一句话都没有分辩,等许馨玥累了之后,他才慢慢开口。 “现在的局面,谁都无法改变,你应该好好保重自己,生下孩子好好过日子。你,总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行。” 盛延卿原本是想劝许馨玥保重自己,可是到底这话不该他说,最终还是让话换了味道。 说完,盛延卿也不管许馨玥听没听进去,抬脚出了雅间。许馨玥如丧考妣的坐在椅子上,轩儿看了时间,着急的叫了她好几次,总算是把她给叫醒了。 两人买了东西回去,已经过了晚饭时分,回屋的时候,许馨玥看到已经回来的盛延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在那杵着干什么,给我滚进来!”盛延伟也看到了许馨玥,非常不满的吼了一声。 许馨玥抿了抿嘴,亦步亦趋的走了进去。 第二十二章 要不是孩子,你早死了 衣柜旁边散落着几件许馨玥的衣服,床上也是一片凌乱,盛延伟显然是回来翻找什么。许馨玥知道他在找什么,犹豫了一下,刚想出去,就被盛延伟给截住了。 “我前两天拿回来的东西你给我放哪儿了!” 盛延伟闷头在柜子里翻找,将柜子翻了个底朝天之后并没有发现自己要的东西,转头去问许馨玥。 这一转头,刚好就看到许馨玥要出去。 “贱人,你给我回来!”盛延伟怒不可遏,三两步走过去,抓着许馨玥的头发就将她给拖了回来,“说,是不是你把那东西拿出去了!” “相公快松手,我不知道什么东西!”许馨玥抓住盛延伟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屋里走,满脸的惊恐,“我真的不知道,我求求你,放开我!” “我呸,这屋里就你我两人住着,还有谁能动我东西!”盛延伟这几日受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正没地方撒呢,许馨月就自己撞了上来。 拖着许馨玥到了床边,盛延伟一把将她摔在床上,接着不由分说就骑到了她的身上,左手揪住许馨玥的领子,右手高高举起,毫不客气的甩到了许馨玥的脸上。 “贱人,你当我不知道不成,定是你偷了我的东西拿出去!水性杨花的东西,老子今天让你知道这房里的规矩!” 盛延伟一边骂一边打,动静颇大。 轩儿去二夫人那里回话,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吓的脸色发白,连忙跑了过去,就看到许馨玥被盛延伟压在身子底下毒打。 “救命啊,相公,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你那日回来偷偷藏了起来,谁都不让见,怎么今儿个就说是我拿了!”许馨玥举起手护着自己的头,一边求饶,声音凄厉,却只有轩儿一人闯了进来。 “三爷,您快放开少奶奶,少奶奶如今怀着孩子,您再给打出个好歹来!”轩儿急得一头汗,什么也不顾的就冲上来拉开了盛延伟。 也不知是盛延伟是不是在外面被掏空了身子,竟然被轩儿顺利拉开,上气不接下气的坐在鼓凳上死死盯住许馨玥。 被他这么盯着,许馨玥瑟瑟发抖的缩向床铺,大气都不敢出。 “要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早就弄死你了!”盛延伟眼神阴鹫,好像焠了毒的刀子,看的许馨玥忍不住又是一抖。 “相公信我,我真的……” “哼!你最好祈祷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无事的!”盛延伟根本不想听许馨玥的话,一甩袖子转身跑了出去。 轩儿这才松了口气,将许馨玥从床上扶了下来,“三爷也真是,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哪门子的邪气,跑回来冲着三奶奶发。如今少奶奶可是双身子,三爷也不顾忌着点!” 许馨玥任由轩儿将她扶着在妆台前坐下,整个人好像又平添了一抹死气。从成亲那日之后,盛延伟哪天不是受了邪气? 估摸着盛延伟这一出去,没个三两日不会回来,轩儿放心的出去打水,留许馨玥自己在这里坐着。 许馨玥看着镜子中自己凌乱的头发,高肿的脸颊,努力的扯出一抹微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她忍不住滚落了眼泪。 一场雨毫无预兆的淅沥而下,许馨玥看着廊檐下低落的水珠,又看着从外面冲进来的轩儿,眼神重回死寂。 沈妤原本在茶坊分拣茶叶,猝不及防的被淋了雨,好在荷香机灵,一见势头不对,直接将她给拎了回来,索性沈妤并没有湿了多少。 只是看着正在下雨的天空,沈妤有些发愁。 这是梅雨季节来了? 只是现在才五月,就已经开始连日阴雨绵绵,实在是有些反常。 “今年的梅雨来的早了些。”盛延卿着一身烟青色的缎面长衫从里面走出来,在沈妤身边站定。 “等雨停了就好了。”前世,沈妤长在北方,对南方的梅雨季了解不多,只当这雨一会儿就会停。 “这雨,怕是难停,不过好在先前那批香林茶已经差不多分拣完毕,大嫂也不用再这么来回折腾了。”盛延卿似笑非笑的看了沈妤一眼,似乎带了些嘲讽。 沈妤并不知道哪里说错了,疑惑的看了盛延卿一眼,没再接话,吩咐下人们套车,她要回去了! 老夫人只说让沈妤去铺子里分拣茶叶,却没说让沈妤过多插手铺子的事情,所以等香林茶分拣过后,沈妤还是要回到后宅,免得落人口舌。 这一回去,沈妤就好像外面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大夫人连日又刁难了几回,若是不过分的,沈妤一一照做,若是过分的,沈妤便搬出了太夫人,让大夫人铩羽而归。 只是连日来阴雨连绵,让沈妤着实了解了什么叫做梅雨季节。沈妤原本以为这雨只是下两天,停一天。谁知,这梅雨季节竟然是一个月三十天,竟然有二十五天都在下雨。 还是连续,毫无停歇的! 随着不停的下雨,茶坊又出了一件事——即将出货的一批茶叶居然受潮了。 这批茶叶还是悦然茶楼的那一批,盛延卿知道了盛延伟的所作所为之后,便把这件事揽了过来,督促茶坊里面的伙计还有掌柜抓紧时间去收茶,总算在茶叶即将交货的时候收齐放到了库房之中。 只可惜,库房居然漏水了! “唉,真是可惜了,那么多茶叶,竟然都受潮了!底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干活的,库房漏水居然没有检修出来!”老夫人气的捶胸顿足,倚在软榻上唉声叹气。 若是晴好的天气,受潮的茶叶晒一晒也就好了,可是如今到了梅雨季节,晒都没地方去晒。 “老祖宗别气坏了身子,天有不测风云,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沈妤温言安慰,将刚刚熬好的药送到了老夫人身边。 大夫人也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听了沈妤的话,白眼一翻,哼哼两声说道:“要我看,就是你这个丧门星带来的晦气!自从你进门之后,我们盛家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第二十三章 烘制 沈妤低头不语,将汤药喂了老夫人之后又体贴的拿了蜜饯过来放到老祖宗跟前,“老祖宗吃口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吧。” 乍一听到库房漏水,盛老太太就有些上火,这些日子更是头晕的难受,于是就请了大夫过来。老太太不爽利,底下的小辈们都得伺候在跟前,沈妤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原想去请个西医过来的,但是老太太不乐意,此事就作罢了。 “好孩子有心了,我听陶妈妈说,你前些日子让荷香去茶坊拿了受潮的茶叶回来,可是有什么法子?”盛老太太并不相信什么丧门星,见沈妤对受潮的茶叶似乎有所动作,忍不住就问了起来。 “回老夫人,是有些想法,不过还没成功。”沈妤红了脸,看了看盛老太太,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寻思,茶叶受潮可以晒一下祛除水汽,而用火同样可以将多余的水汽祛除,于是我就把那些受潮的茶叶拿回来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稍微烤干一些。” 茶叶不同,制作工序也不同。这次出问题的大部分都是毛尖,所以沈妤也专注于处理毛尖的方法。古法加工毛尖茶的流程大致为采摘、杀青、揉捻、理条、炒茶等工序。到了近代,有了烘干机的加入则将炒茶变成初烘和复烘。 如果炒茶是第一步,再次进行烘制,应该问题不大。 可惜了,沈妤对于泡茶品茶有研究,对于制茶却没有那么多的经验,只能一点点的来。 盛老太太自然也知道其中道理,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茶叶若是经过二次炒制,味道和形状必然发生变化……”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试了很多次,希望能把控到最合适的火候。”沈妤腼腆一笑,将软枕放到盛老太太的身后。 “可有成效?”盛老太太觉得沈妤总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便是如今还没结果,他也想知道是不是有成效。 “还没,不过今日晨起的时候烘制的倒是比前些日子的好了许多。老祖宗可要尝尝?”沈妤吩咐荷香去拿茶叶,趁着现在盛家这些嘴刁的人都在,也好看看到底差了多少。 等荷香取了茶叶过来,沈妤泡了之后分别给盛老太太,大夫人还有盛延卿上了茶,接着就站在一边静静等候。 沈妤拿回来的是毛尖,毛尖口味清淡,最不耐二次烘制,她想了很多办法,才将受潮的茶叶挽救回来一两分。 等到所有人都放下杯子,沈妤才眼神灼灼的看着盛老太太:“老祖宗,如何?” “你这孩子有心,茶叶沾了烟火气自然会变味儿,你竟然用了毛尖茶树的枝子来烘它,让它沾染的只是自己原本的味道。”只尝了一口,盛老太太便眉开眼笑,“只是这茶叶,味道太老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沈妤点了点头,看着盛老太太说道,“不过还有别的法子,只是得请老太太帮忙。” 沈妤想到的是在现代用的最广泛的烘干机,虽说她没用上过,但是大致的原理还是知道的。省城是早已通上电了,而老宅没有修电路,但是有炭火啊,控制好的话,效果应该差不多。 大太太一听,顿时恼了:“你这个扫把星,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别到时候茶没烘干,反倒还糟践了东西!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把我们盛家往火坑里推。” “受潮的茶叶是断然不能再往外卖的,左右是要丢弃的东西,为何不能给我试一试?说不定有救呢。”沈妤也不恼,微微一笑,看向了盛家老太太。 老太太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喝茶不语的盛延卿,转头吩咐陶妈妈,“去给底下知会一声,大少奶奶要什么都给,不许偷奸耍滑。” 陶妈妈应了,亲自过去传话。沈妤也告退,去了厨房还有工匠那里寻些趁手的工具。 不多时,就有一个简易的烘干机被做了出来。沈妤用一口铜锅,搁在炭火的余温之上,也不放水,然后用了隔板隔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将茶叶放上去。 一刻钟之后,沈妤将烘制的茶叶从铜锅上拿出来,触手一片干燥,心头一喜,取了茶杯和水泡了一杯送到了鹤寿堂。 “制出来了?”老太太见陶妈妈带了茶水进来,连忙坐起身子伸手去接,“还真让这孩子给捣鼓出来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大太太伺候了老夫人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累坐着歇息,见沈妤竟然真的捣鼓出来了办法又是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陆氏,对于茶叶受潮,你可有法子?”老夫人瞥见大夫人的脸色,拢了笑意,轻轻用碗盖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从小到大,我虽喝了不少茶叶,却也没做过茶叶,怎么可能知道茶叶要怎么去潮气。”大夫人答的理所应当,让老夫人拉了脸。 “你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作为长辈,一言一行当为孩子们做个模范,而不是想你这样只会给他们泼冷水!”老太太“啪嗒”一声,将茶碗放到了身边的红木几上,脸色颇为不好看。 大夫人见状,连忙站了起来道歉:“婆婆息怒,是儿媳小气了。沈妤她,实在是……” “她今年才十八,便是冲喜不成,也是延茗的造化不够,你苛责她做什么?我当你这么长时间,已经清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能自省对延茗究竟做了什么,谁知你竟然如此的不长进!”盛老太太拉了脸,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敛了笑意,乖乖拱手立着听训。 “沈氏进了门,那就是盛家媳妇,是盛家人。我不管她原本姓什么,只要能对盛家好,那就是我盛家人!反之,如果谁要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想挖盛家的墙角,我老婆子还没糊涂!” 先前盛延伟去柜台上拿钱赌博的事情盛老太太并不知道,那天审问了盛延伟,又知道这是大太太默许的之后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之所以一直不发作就是因为大太太下面毕竟还有一辈,要给她留些颜面。 第二十四章 茶坊失火 可是这几日看来,沈妤对大太太不能说恭敬有加,却也是仁至义尽,反倒是陆沁芳脑子犯糊涂,对人不依不饶。 “婆婆,我,我真的知错了。”大夫人也瞬间明白,这是老太太已经知道她纵容盛延伟的目的。 盛延伟从柜台上拿钱赌博她之所以会听之任之,不过是想借着盛延伟这个窟窿给自己捞点好处而已。这件事原本做的隐秘,谁知还是瞒不过盛老太太。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好自为之。”盛老太太见她真的有愧疚之色,也不便多说,警告了她一句,“沈氏是个堪当大任的,后宅的事情,以后就不让她做了,专心在茶坊里学学,以后掌家也用得着。” 沈妤并不知道这些在鹤寿堂里发生的事情,只专心在厨房烘制那些受潮的茶叶。经过两次实验之后,沈妤已经能得出规律,一次比一次出来的东西好,到最后,甚至远超原本的茶叶味道。 陶妈妈过来传老太太的话的时候,沈妤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高兴得恨不得蹦起来,能不用在大太太手底下过日子,别说让她去茶坊当学徒,就是去扫地她都愿意! 有了老太太的吩咐,沈妤自然是积极上任,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茶坊,教了众人如何烘制茶叶。 悦然茶楼的单子不大,烘制起来也用不了多久,可是受潮的仓库里可不仅仅只有一个悦然茶楼的货。沈妤一边在茶坊盯着伙计们干活,一边好奇的问盛延卿。 “悦然茶楼的货并没有多少,为何你会如此上心?” “翻云龙。”盛延卿在旁边检查烘制好的茶叶有没有疏漏,听到沈妤问他,他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 被盛延卿一提醒,沈妤瞬间想起先前的翻云龙来。先前她用钱买到了翻云龙的茶树位置之后她就没有再继续关注了,因为她相信盛延卿的能力。 不过盛延卿把翻云龙跟悦然茶楼放在一起,显然是有深意的。 正在检查茶叶的盛延卿没听到接下来的动静,抬头一看就看到沈妤在那里凝神苦思。他也不打扰,就那么抱着胳膊看着她。 等到沈妤回了神之后,他才慢慢说道:“悦然茶楼在各地都有分号,手中有一大票的老饕,如果能借着悦然茶楼的手,将全国老饕给召集到这里,我们可以省很多事情。” 被他这么已解释,沈妤恍然大悟,这是要搭个顺风车,做广告啊。 “悦然茶楼以前的茶叶不是咱们供应的么?”沈妤疑惑,这应该是个大主顾,为什么盛家不争取一下呢。 “不是,是沈家。”盛延卿古怪的看了沈妤一眼,转身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沈妤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转身一溜烟的就跑了。沈家,沈家!她居然不知道! 烘制是个细致活,伙计们也是第一次上手,所以沈妤一刻钟也不能离开。再加上茶叶量大以及交货日子临近,整个茶坊后院被烘制茶叶的火炉生生烧的好似提前到了七月。 三天下来,所有人都有些疲惫,便是沈妤也挂了两个大黑眼圈,强撑着在屋子四周去查看烘制的茶叶。 精神不济就容易出乱子,沈妤一晃神的功夫就听见外面有人喊。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沈妤一惊,抬起头来一看,屋里烘烤茶叶的人竟然已经跑了不少。虽说是梅雨季节,但是江南水乡的房子都是木制的,有刷了桐油防虫防水,可是一旦失火,却也极其容易燃烧,蔓延极快。 失火的地方就在沈妤所处的房间门口,为了烘烤茶叶,茶坊后院的几个屋子里面都生了炉子派人看着,火势方才起来的时候人就一哄而散,走的时候还带倒了不少炉子。 四散的炭火燃烧到了帷幔,顺着帷幔又上了房顶,燃起一片片青烟,却不见势头减弱。 沈妤被困在其中,左右寻找,却丝毫不见生路。她寻了帕子捂住口鼻,找了东西想要披在身上的时候却便寻不到。 如果没有东西盖在身上,想要冲出这火场怕是难了。 沈妤有些着急,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心一横,准备就这么出去,却听窗棂“哗啦”一声响,似乎是有人破窗而入。 “这里!”那声音稳健,还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沈妤来不及多想,连忙冲了过去,带起的火苗撩拨了她的裙摆,却被盛延卿眼疾手快的拍掉,并将她从坏掉的窗户里塞了出去。 众人慌成一片,不知道沈妤还在里面,见盛延卿闷头闷脑的冲了进去吓了一跳,想要去阻拦,却发现沈妤出来了,更是惊了一头冷汗。 “大少奶奶,二爷,你们怎么样,可伤着了?”刘管事夹着尾巴一溜烟的过来,仔仔细细的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咳咳,没什么事。咳!你赶紧去找水龙队的人来!”盛延卿一边指挥着人救火,以便让人去找水龙队。 只是一下子,火势就蔓延了开来,只靠着茶坊里面的人,只怕人手不够。 沈妤被撩了裙摆,身上也货拉拉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却还是跟众人一起,到处寻找工具救火。 等到水龙队的人把火扑灭,沈妤一张小脸早就成了花猫。盛延卿过来递给她一块帕子,然后就转去跟水龙队的人说话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茶坊着火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盛家,盛老太太得知此事,连忙带着人过来,看到焦黑一片的后院之后眼睛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大夫人跟着过来,理所应当的就把这件事又扣到了沈妤的头上。 “我就说你是个丧门星!说,你是不是沈家派来折腾我们盛家的!好好的茶坊,怎么下着雨还能让给着了!我看你分明就是有意,想要把我们盛家的气数耗尽,好让沈家独大!” 当着茶坊所有人的面,大夫人毫无顾忌指着沈妤就是一盆又一盆的污水往她身上泼。 第二十五章 连夜赶工 “母亲,茶坊失火是伙计失误,引发了火灾,跟大嫂没什么关系。”盛延卿取了几块大洋谢过水龙队,一转头看到大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责骂沈妤,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怎么没关系,我看她就是存心的!她没嫁进来之前,盛家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她一进门,先是你哥哥病死,接着就是灵堂被烧,跟着茶坊出事。我看就是这个女人跟我们盛家八字不合!”大夫人叉腰看着盛延卿,眼神一扫,顿时整个院子的人都低了头,不敢说话。 “住口!”盛老太太好不容易喘平了气,又差点被大夫人给气回去,“延卿,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祖母,起火的是用来烘制茶叶的房间,因为连日的烘制,工人们都有些疲累,门口的伙计侯三烘制茶叶的时候打了个盹儿,手一抖碰倒了铜锅上的茶叶,茶叶受热燃烧,侯三却没发现,等到烧起来的时候想要扑灭已经晚了。”盛延卿责备的看了一眼侯三,然后继续说道,“这场大火茶坊除了损失一间房子之外,还损失了五十斤毛尖。” 先前的库房主要就是存放的毛尖,所以受潮的也是毛尖。这场火之后,原本受潮了三百斤茶,现在变成了五十斤,盛老太太都不知道是该夸这些人还是该骂这些人。 “都是命啊……”盛老太太看了看天,感慨了一声,“延茗媳妇,你可还有法子?” “回老夫人,五十斤茶叶看着多,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沈妤也累了三天,可是眼前的这个老太太多番维护她,让她狠不下心来不管不问。 “说说看。”盛老太太看了一眼已经化作灰烬的茶叶,混浊的眼睛中透着一股死心。 “虽说现在已经过了清明一个多月,可是背阴处还有一些茶树的茶叶没有采摘完。祖母可以派人去茶农手中收回来,能收多少是多少,能补多少是多少。” 盛家茶坊之中的库存都是有了主家的,这一烧,五十斤的亏空自然是要补上的。 “我如果没记错,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要的雨前茶,所以,我们不算是坏了规矩。”看盛老太太有话说,沈妤先开了口,露出一抹微笑,“祖母,距离月底还有七天,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就算是能采摘回来足够的嫩芽,你要如何在短短七天里炒出茶叶?” 采摘收购这些能用钱来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就是如何能把茶叶给炒出来。便是盛老太太再相信沈妤,也不觉得她能短短七天就完成整个工序。 “这就要劳烦茶坊里面的师父们了。”沈妤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站着的人,然后趴在盛老太太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件事实在大胆,便是盛老太太听了之后也略有迟疑。 “死马当作活马医,你,且试试吧。”思考了片刻之后,盛老太太摆了摆手,允许沈妤一试。 古法炒茶的工艺繁琐,需要的时间和机遇很强,所以这才是盛老太太笃定为何七天出不了成品的原因。可是沈妤来自现代,知道现代改良过后的工艺有多高产,于是便想尽力一试。 事情安排下去之后,第二日一早伙计们就送来了新鲜收购上来的茶叶,沈妤马不停蹄的就开始了茶叶的制作。 先将茶叶进行初次的分拣,然后在筛子中摊放以及分级。因为都是做惯了的事情,伙计们手脚麻利,赶在下一批茶叶回来之前就将它们处理好放在廊下回潮。 院子里还在下雨,茶叶回潮的很快,老师傅们检查了茶叶的回潮的程度然后就让伙计们搬去揉捻和理条。到了炒制的环节,沈妤却拦住了大师傅们。 炒茶非常讲究手艺和火候,可是,烘制却不用。沈妤检查了一下已经成条的茶叶,然后将炉火升起来,跟大师傅们讲了一下如何烘制茶叶,接下来的事情就快了很多。 炒茶依靠的是大师傅们的手艺,一个大师傅一口锅就算是不眠不休七天也只能做出来一斤茶叶,可是烘制就不一样了。弄了一个大一点的锅,直接放上隔板隔除水汽,然后把成条的茶叶放上去烘制,一层层的码放好,一锅就能出一斤茶叶。 第一次烘制之后拿下来回潮一次再进行第二次烘制,等到成品出来,沈妤特意送到了盛家让老太太试试口感。 乍一尝,便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太也没能分出来哪个是沈妤用新工艺做出来的。 二夫人听见有热闹,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看到了正在喝茶的盛老太太。 “大伯母,这是炒出来了?”二夫人见盛老太太嘴边有一抹笑容,顿时心里咕咚一声,觉得有些不妙。 “是啊,炒出来了,延茗媳妇还真有办法。”盛老太太老怀甚慰,就算是她将来作古了,盛家能传到这两个年轻人手里也算是对得起盛家列祖列宗了。 “是么!”二夫人干干笑了一声,请了安转头就走。除了鹤寿堂,二夫人眼神哼哼了两声,吩咐人去准备车马。 这俩狐狸崽子跟她这个老狐狸斗,还嫩了点! 宋宝琴悄无声息的到了茶坊,刚好到了换岗的时间。连日来的劳作让所有人都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只剩下机械的劳作。 “哎呦,真是辛苦各位了,瞧瞧你们累的。”二夫人拍了拍胸口,一脸心疼的看着那些从门里面出来的青壮小伙,“可累坏了吧,坐下歇歇,喝点茶水,吃点东西再回家休息。” 伙计们也是经常见到二夫人来茶坊的,所以对她的到来并不陌生,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地坐下喝了口水,接了二夫人发的点心和糕饼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多谢二夫人,二夫人也吃点?”有跟宋宝琴熟悉的,拉着宋宝琴一起坐下歇歇,“里面忙的乌烟瘴气的,别再熏着二太太了。若是有事儿,还是让丫鬟去叫的好。” 第二十六章 你们不如自己走 “也没什么事儿,我从盛家来,来给柜台上送些银钱。这些日子,柜台上要大肆收购茶叶,老夫人怕柜面上的银子不够。”二夫人笑呵呵的没进去,就在门口寻了个台阶坐下,一派爽朗的样子。“往后的日子,你们怎么打算?” 这波换下的人里面大多都是老师傅,累了一天了,沈妤不忍心让他们继续劳累,免得出了像之前的那些岔子,所以强行让他们回去休息。自然也有伙计的,甚至很大一部分都是失火的时候在一个房间里面的人。 “打算?什么打算?”众人一听,手中的糕饼也没心情吃了,连忙围了上来,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你们心里没数的么?”二夫人见他们毫无防备,脸上惊讶了一下,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帮人到底是她打交道多一点,便是沈妤现在能取信于她们,到底还是不如她的根基深。 “二夫人,您快给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见二夫人卖着关子,急得抓耳挠腮,连忙追问道。 “侯三已经被打发了,这两日你们看到他的影子了么?”二夫人叹了口气,惋惜的看了他们一眼,“我听说侯三在城里找了一圈工作,结果都没人肯要他,他就去了外地。” “唉,好像是啊。”有跟候三相熟的,听二夫人说起这事儿,拍着大腿感慨道,“虽说候三打翻了炉子引发了大火,可到底还不是为了给盛家烘茶才打翻的么。盛家居然就这么把他给辞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你们现在还心疼他,先顾好你们自个吧!”二太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帮人,“你忘了,你们把盛家少奶奶丢到火里自己逃命的事情了?沈氏这个人,现在还用得着你们,自然不会对你们下手,等她腾出手来,先前走的那些账房就是最好的例子!” 伙计们一听,顿时流了一身冷汗。 好像是这么回事,只是短短半个月,沈妤的雷厉风行还有铁血手腕让他们见了个透彻。这个大少奶奶平日里虽说言笑晏晏,说话也细声细气,可是他们不少人都亲眼见过她是如何细声细气的就把盛延伟给打发的无话可说的。 盛延伟还是她的正经小叔子,可他们这些伙计不是,而且还把她丢在火场里面。 伙计们面面相觑,心有戚戚。 “要不,我们去跟大少奶奶陪个不是吧。”有大胆的在旁边弱弱的出主意,却很快就被同伴给按了下去。 “你懂个屁,少奶奶那身娇肉贵的,从火海里出来都面不改色,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咱们去道歉,她就能原谅咱们了么!” 伙计们一合计,觉得好像非常有道理,开始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了起来。 相比伙计们的急躁,大师傅们就淡定多了。他们是有手艺的,又没招惹沈妤,沈妤不至于就把他们给扔出去了。宋宝琴却不这么认为,见大师傅们不急不躁,慢悠悠的开了口。 “李师傅,你可见了那丫头片子想出来的法子?” “自然是见了,怎么了?”李师傅咽了嘴里的糕饼,疑惑的看了宋宝琴一眼问道。 “她那法子,一下子就能出一斤茶叶,到时候茶坊自然会有师傅闲下来。您看,这茶坊中什么时候养过闲人?”二夫人勾唇一下,撩拨的所有师傅顿时都食不下咽起来。 他们是亲眼见了沈妤的烘制办法的,办法便捷,产量大,还不影响茶的味道。可是,这法子要是真的推广了,头一个没饭吃的就是他们! “要我说,你们等着被她撵走,还不如自己走一个潇洒利落。”宋宝琴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在盛家茶坊干了好多年的人,可惜了,老夫人如今被她这个小丫头蒙蔽,所有茶坊的事情都交给了她跟二爷。二爷这个人吧,又都听她的……” 一层石激起千层浪,宋宝琴的话好像瞬间点醒了所有人,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谢了宋宝琴之后一窝蜂的走了。 看着这些人散去,二夫人笑了笑,扶了扶鬓发,冲着丫鬟打了个眼色上了车准备去找个地方听曲儿。 又是忙了一天,到了该换岗的时候,沈妤却不见人来。 “怎么回事,人都哪儿去了?”临走之前,沈妤可是叮嘱过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换岗的,怎么到了时辰却不见人。 “不知道啊,要不让人去找找?”刘掌柜也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吩咐几个腿脚麻利的小厮去把人给找回来。 沈妤只当他们这些天累坏了,睡过了头,便也没在意,打了个哈欠该做什么做什么。等到去找人的小厮回来的时候,沈妤才知道大事不妙。 “少奶奶,那些人都说不干了,这茶坊的活太累,他们要辞了工,在清水镇上寻别的差事。”小厮们气喘吁吁的回来,一个个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如果一两个偷奸耍滑的人不肯干,那还情有可原,可是这一二十号人都不肯来,觉得辛苦,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沈妤跟盛延卿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爽利的吩咐道:“那还得劳烦你们跑一趟,把他们叫回来领一下工钱。盛家不做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让他们放心,如果他们真的想走,我们不会拦着不让走的。” 小厮们一听,连忙又撒丫子跑了去寻人,倒是刘掌柜连忙拦住沈妤,“少奶奶,这可使不得,茶坊现在正是要人的时候,如果放了他们走了,茶坊这么多活谁来干!” 刘掌柜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反倒是沈妤气定神闲,看着还在干活的众人问道:“还有谁觉得太累,想要辞工的?” “少奶奶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几日虽说累了些,少奶奶却已经说了给我们多发些工钱让我们回去孝敬老娘,我们干着可有劲儿了!”有个汉子一听连忙摇头,憨厚一笑,扬声说道。 接着,他的话就引来了不少附议,整个屋子里瞬间活络了起来。 这就是沈妤奇怪的地方,她是承诺过给他们额外的一些钱来补偿他们这些日子的劳苦,那为何那些人还会集体请辞? 第二十七章 还是差了很多 等到一柱香后,上一波人终于零零散散的过来了。毕竟到了月末,可是一个月的月钱,家里人口多的,可等着这些钱过日子呢,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等人都到齐了之后,沈妤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人绷着脸问道:“我自问盛家茶坊没有对不起诸位,诸位为何要这个关口请辞,便是请辞,可否给我一个正正经经的由头?” “少夫人,这些日子连轴转,我们实在是吃不消啊。”几个老师傅都是老油条了,见状知道若是不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根本拿不到工钱也走不了,只靠打起了苦情牌,“少夫人年轻,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连熬了这一两天,实在是顶不住了,所以才动了这辞工的念头。我们只怕,有命赚没命花啊。” “是么?李师傅,我记得今天下午我让你们回去的时候,你还跟我说你们不累呢。”沈妤勾唇冷笑了一下,看着那些人说道,“是不是有人跟你们说了什么?” “这……哪儿,哪儿能呢!”宋宝琴在这些人中的威望不低,一时间众人也不会主动就把她给供出来,这也是为何宋宝琴敢亲自出面去挑唆这些人的原因。 “没有么?”沈妤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只一瞬间就确定了一定是有人故意挑唆了这些人,说不定还许下重金来挖墙脚,“难道不是有人说,我发明了一种新的炒法,逼着你们走人?难道不是有人说,你们故意把我丢在火场里面,我对你们非产心怀不满,只要忙完了这几日,我就已经会把你们撵出去?” “额……”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去接沈妤的话。事实上,确实是有人这么说,他们也这么理解了。可是,难道不是么? “我虽然是个女人,却不是个小人。火灾是无意之过,你们逃命也是情理之中,把我丢在火场,我从未责怪过各位。各位可以放心,我断不会在月底之后就将各位撵出盛家茶坊。”沈妤看着这些人叹了口气,只觉得无奈,“我,可以用盛家的牌匾保证。” “诸位都是在盛家工作了这么长时间的,跟盛家茶坊息息相关,盛家如今需要你们,你们却袖手旁观,便是现在出去找差事,只怕新东家也不敢放心去用你们。” 盛延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身上的袍子脏的不成样子,却没见他在意,就那么往众人面前一站,他们忽然之间就有了主心骨。 “至于这烘制茶叶的办法,这几日我跟少夫人也研究过,这样的方法并不算成熟,还要以后多研究,所以师傅们也不用担心以后盛家茶坊没有自己的饭碗。你们就算是真的想走,过了这几日,盛家安稳下来之后,我可以手书一封给你们带上,也给你们一个交代,免得旁人以为你们随意就背弃主家。” 说真的,休息的时间不是没人去打听工作的事情,情况都不乐观,被盛延卿这么一说,不少人都有些心动。 “这几日确实劳累大家了,但是一份汗水就有一份收获,今早的时候我就说过,这几日的工钱双倍,你们能趁着这个时候多赚些钱回去给孩子老人买东西,还能全自己一个名声,两全其美的事情,大家为何还要犹豫?”沈妤温声软语,带着一丝蛊惑,终于说动了这些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看着有效果,沈妤松了口气,她做不来强人所难的事情,她真的只怕到最后要给他们结算工钱送他们离开。好在,他么回来了。 “走吧,回去继续干活。”盛延卿冲着沈妤笑了笑,朝着里面示意了一下。沈妤点了点头,跟在盛延伟身后进去。 众人不眠不休的忙了七日,到了最后盘点的时候还是差了二十多斤的茶叶。 “这,日子马上已经到了,茶叶不够,要怎么办?”沈妤眉头紧皱,看着盛延卿问道。 “只能去别的茶坊里面去收一些成品茶叶,或者想想别的办法。”盛延卿看着新炒出来,还带着浓郁香气的茶叶皱眉。这样的茶叶很好,可是清水镇里哪儿还有跟这差不多的茶叶? “不……”沈妤见他皱眉,就知道事情绝对不会有这么容易,上前一步想说可以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能再弄出一些来。谁知,她刚踏出一步,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不眠不休了七天,沈妤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到了这个点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何还能再支撑一天? “少奶奶!”荷香见沈妤要倒,连忙去接,却不如盛延卿手快,一下子就将沈妤给捞了起来。 “备车,送少奶奶回去!”盛延卿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到底身体比沈妤要好上许多,还没明显的不适。 马车一路疾驰回去,到了扶云居门口,盛延卿看着婆子丫鬟们把沈妤给抬了进去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沈妤的晕倒惹来了不少人,盛老太太得知沈妤累倒了之后连忙让人请了大夫,自己也过来了。 等沈妤醒来,看到的就是乌泱泱一屋子的人。 “好孩子,这些天累坏了吧。”盛老太太坐在沈妤床边的鼓凳上,身后站着大夫人和二夫人,二夫人身后则是许馨玥。 “是我不争气……”沈妤有些着急的起身,却被盛老太太一把给按住了。 “尽人事听天命,这话是你说的。再说,盛家可没有扣着一个人折腾的道理!”盛老太太把沈妤给按了回去,拉了脸,看着沈妤叮嘱道,“你啊,不要仗着年轻就什么事情都不注意。延卿把你送回来的时候,我都吓坏了。” “多谢祖母关怀,可是茶坊的事情……” “茶坊的事情,自然有我老婆子。好了,你既然醒了,那我就先走了。走吧,咱们都走,让她好好歇歇。”说着,盛老太太起身扶着陶妈妈的手就往外走。 老夫人这一走,就带走了所有人,沈妤看到许馨玥临走之前往外面看了一眼,不知道她在看谁。 第二十八章 中毒了 众人这么一走,扶云居终于安静了下来。 荷香端着刚熬好的药过来,一边手脚麻利的支桌子,拿蜜饯,一边笑眯眯的说道:“老夫人可真心疼少奶奶,一听说少奶奶晕倒了,吓的拐棍都掉了。” “是么?”沈妤笑了笑,伸手接过药碗放到一边,叹气说道,“老太太心疼的不是我,是沈家姑娘。” 到底沈妤还是盛家吹吹打打娶过来的沈家姑娘,旁人不知道,可只说这是沈家大小姐。沈家小姐在盛家出了事儿,丢人的还是盛家。 更何况,沈妤还是为了盛家才病了的。 “原来是这样。”荷香咕哝了一句,低着头将蜜饯放下,伸手要接药碗过来给沈妤喂药。 她先前还好奇,为何盛老太太只会在盛大夫人过分的时候出手阻拦,而不是像沈家的老祖宗对沈大小姐一样事无巨细,呵护备至。 沈妤没有把药碗给她,而是端起来一口喝了,接着苦的整个人都皱了起来。 见她这个样子,荷香忍不住扑哧一笑,连忙把清水递过去让她漱口,同时又奉上蜜饯。 好不容易清除了嘴里的苦味儿,沈妤长长的舒了口气,“呼,苦死我了。” “良药苦口才治病呢,少奶奶不知道,这可是德济堂的李大夫开的药。李大夫多年都不坐诊了,如果不是二爷跟他有些交情,只怕也请不来咱们这里。” 不管外面什么风雨,到了扶云居,总得歇口气,更何况沈妤现如今都病了,更没必要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惹她心烦。 荷香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的跟沈妤说话。 “二爷?”沈妤好奇,对于盛延卿,她只是当一个未来的大腿来抱,毕竟眼下这个局势。盛延卿虽然是个庶子,但是到了这个年月,嫡庶之分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盛延卿这么对她上心是几个意思? “大少奶奶,老夫人让我来送东西了。”就在沈妤疑惑的时候,门外传来谢长里的声音。 脸上一喜,沈妤连忙让荷香把人给请进来,“快请进来。” “大少奶奶安好。老夫人回去之后就寻了库房里的老山参让小的送来,还嘱咐大少奶奶不要再操心茶坊的事情,安心养病才是。”谢长里笑容可掬的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荷香,同时单独抽出一摞书递给了沈妤,“这是从大少爷先前的书房找出来的,给大少奶奶解解闷。” 沈妤谢过谢长里,让荷香送他出去之后,随手去翻谢长里送来的话本子。 民国的画本子还带着晚清的一些痕迹,除了山海经等志怪故事之外,还有一些杂说。沈妤翻看了一下,却觉得这不像是盛延茗那种古板的人会看的东西。 “荷香,盛家两个兄弟,是不是感情非常好?”沈妤忽然想起了什么,张口问道。 荷香歪头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的,大爷跟二爷并没有相差多少岁,二爷又从小没了爹娘,全靠大爷这么多年的照顾,二爷才能平安长大。” 沈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明白了盛延卿的这一系列动作是出自于哪里了。 就这些日子她的切身体会,大夫人并不是一个有容人之量的人。据说当年盛延卿的娘苏鸢原为盛家大老爷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感情深厚。 然而,当年一场暴雨导致盛家茶场受灾,陆家及时出金钱相帮,条件是盛家大老爷迎娶陆家小姐。苏鸢为盛家考虑,甘愿为妾。 婚后,盛家大老爷享齐人之福没多久,苏鸢就过世了,接着不到一年,盛家大老爷也撒手人寰,留下大夫人陆沁芳还有两个少爷。 如果苏鸢只是一个后宅的生育工具,陆沁芳自然不会多看一眼。但是,苏鸢是自己男人的青梅竹马,陆沁芳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年幼的盛延卿无父无母,又有大夫人这样一个人在旁边,也只能靠着老夫人的照拂还有盛延茗的关爱才能安然长大了吧。 这么说来,盛延卿对她的一切,应该只是出于对盛延茗的感恩。盛延卿对她,应该类似于那种长嫂如母? 荷香见沈妤一直琢磨,只当她还在想茶坊的事情,“少奶奶,别想那么多了,茶坊的事情自有盛家那些相公们操心。您如今都累垮了身子,还是好好养着才是正经。” 说着,荷香不由分说就把沈妤给塞到了被窝里,并且没收了她手里的话本子。 接下来的几日,沈妤就开始了吃药,吃饭睡觉的养膘生涯,只是这养着养着,却越养越重起来。沈妤原本就只是寻常的操劳过度,好好休息再吃点药就好了,可是这几天下来,沈妤原本还能在屋里走走,现在却连起身都困难。 荷香也发现了不对,寻了个机会去将李大夫又给请了过来。 “按理说,少奶奶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的啊。”李大夫拈了拈自己晶莹剔透的胡须,眉头紧皱,又翻看了沈妤的眼皮和舌苔之后转头吩咐荷香,“这几日少奶奶喝的药渣可还留着?” “回大夫,有的,我这就去拿。”今儿个沈妤刚喝了一次药,药渣还没来得及倒,荷香连忙去拿了过来。 李大夫仔细的将那药渣翻了翻,又将残存的药汁挑起一点尝了尝顿时了然,“此事,怕是你家少夫人处置不了。丫头,去请你家老夫人来吧。” 荷香一听,顿时一脸惊恐,却也不敢怠慢,连忙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去鹤寿堂请了盛老太太过来。 盛老太太这几日也纳闷过沈妤怎么越病越重,现在听说李大夫让自己过去,心下顿时有了几分计较。 “陶妈妈,你去二房那边给妙英传个话,让她管好自己的院子。” 陶妈妈讶异的看了一眼盛老太太,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太太这是怀疑……” “不用怀疑,这事儿除了她没别人。沁芳虽然糊涂,但是她不会慢刀子杀人。”盛老太太叹了口气,柱着龙头拐杖先往扶云居去了。 第二十九章 没有法子了 扶云居里,李大夫已经给沈妤施针,将她扎醒,并且改了个方子,亲自看着她喝了药。盛老太太过来,见她醒来之后松了口气,冲着李大夫拱了拱手,“老伙计,有些日子没见了。” “老夫人安康啊,您怕是巴不得不要看见我才对。”李大夫跟盛老太太算是故交,乐呵呵的打了招呼之后两人一起坐下,看着床上气息恹恹的沈妤说了原委。 “老夫人,你我交识几十年,互相都是知根底的,我也不跟您转弯抹角了。您这孙媳妇是中毒,毒就下在她往日的药里。老夫人高风亮节一辈子,心里最存不下的就是这种暗地里下黑手的事情。所以,今儿个给您请来,就是把这话说明白,让您自己心里有个数。” “这毒,能解么?”盛老太太听着,面色凝重,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沈妤,转头去问李大夫。 “自然是能的,如今发现的早,一切还为时未晚。我方才已经施针,逼出她身上大部分的毒素,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少奶奶年轻,约莫个三五日就好了。”李大夫点了点头,将药方交给了刚刚回来的荷香。 “那就好,有劳大夫了。”盛老太太黑着一张脸,谢过了李大夫,转头吩咐跟过来的谢长里,“扶云居上下的人全都撵出去,从我院子里拨一批过来。” “祖母,不可……”沈妤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听到盛老夫人说要将人撵出去,一激灵就想起当初大夫人将采薇撵出去的光景,“老夫人,他们……” “好孩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旁人不足多虑。”盛老太太在沈妤床边,见她苍白着一张脸,还要支撑起来去替人求情,忍不住就心疼了,“你啊,可知道那些人里面就有害你的人。” “可是,还有一些是没害我的……”沈妤苍白一笑,拉住盛老太太的手道,“祖母,只有凶手是有罪的。” “这事儿,听我的!”盛老太太不由分说,拍了拍沈妤的手,将她的被子掖好,“什么事儿,都等你好了再说!” 不到一个小时,除了荷香这个陪嫁过来的,扶云居上下的人都被淘换了一批,荷香缩手缩脚的过来将新熬好的药给沈妤喂下,然后就乖巧的守在她的身边。李大夫是德济堂的老大夫,开出来的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沈妤喝了两碗之后就觉得身上有了力气,稍稍坐起身子问荷香。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六月初五,下午三点。”荷香是真的被吓到了,看到沈妤如今脸上有了些许的血色,心稍微定了定,悄声跟沈妤说道,“少奶奶是不知道,老夫人今天可威风了,吓死人了。” “没有雷厉风行,怎么掌的了这么大一个盛家?”沈妤拍了拍荷香,让她定神,“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毒?” 想让沈妤死的,明面上就有一个陆沁芳。可是,却未必就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陆沁芳一直都叫嚣着想让沈妤给盛延茗陪葬,也确实做过不少极端的事情。 可是,越像是她,却一定不是她。因为,这样太明显了。 “奴婢不知道。”荷香摇了摇头,惊魂甫定的看着沈妤,“奴婢一听说少奶奶中毒了,吓都吓死了。紧接着就是老夫人把扶云居上下的所有人都给淘换了,根本就没时间去打听。” 荷香越说声音越低,好似有些羞愧。 沈妤安抚的笑了笑,让她不要自责,“你这些日子忙着照顾我,自然没功夫去看着外面的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只是,老夫人这么大刀阔斧的把所有人都给换了,是为了沈妤,还是为了凶手? 不怪沈妤阴暗,而是这件事情,确实处处透着古怪。一般来说,中毒了,难道不应该先查出凶手么,怎么先封锁消息? “那少奶奶觉得,是谁给您下毒?”荷香不仅仅是好奇,更是可恨,恨不得把这个人抓出来乱棍打死。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人绝对不会只有这一次,且看以后吧。”沈妤靠在枕头上,忽然转变了话头,“这几日,可有茶坊的消息?” “有,前些日子少奶奶烘制出来的茶叶已经交完了,还有一些这个月初交货的主家没货可交,二爷正着急上火呢。”荷香说着,小心观察沈妤的神色,怕她跟着着急。 原本荷香是想糊弄过去的,可是跟了沈妤这么些日子,清楚她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到时候再惹了什么事端也没什么好处。 可仔细看了看沈妤,她只是皱眉深思,却不见焦急之色,荷香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少奶奶,您还有别的法子么?” “哪儿有那么多法子,做茶这事儿从来都是慢功细活,讲究节气时令,如今天时地利都不和,只靠人力怕是难以扭转局面。”沈妤摇了摇头,看着荷香说道,“现在啊,只能看盛家这么些年的人缘如何了。如果有个好人缘,盛家能用银子去收一些别家的茶叶过来交货,否则,盛家怕是要有一场伤筋动骨的灾了。” 生意场上,如果你不能按时交货,自然是要赔偿的。一般是定金的三倍,虽说有些单子不大,但是却挡不住数量多。盛家这么些年,积累下来的客户不在少数,这一次的天灾人祸到了一起,货款加上赔偿金,虽说不会掏空盛家老底,但是也足够让盛家的这些人心疼些日子了。 “少奶奶就别操心这些了,这应该是盛家的人操心的!”荷香将沈妤给按回床榻之上,毫不客气的吩咐她,“您只要养好身体,旁的什么都别管!” 沈妤笑了笑,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没多大一会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之后,天色已经黑了,沈妤刚好听到墙角的自鸣钟咚咚咚了八下。 “少奶奶醒了?”荷香见沈妤醒来,连忙把饭菜拿过来,只是脸色有些不好。 “怎么了,下午有人难为你?”沈妤见荷香脸色不好,还以为是院子里的人难为了她。 “没有,这院子里都是从老夫人那拨来的人,怎么会难为我,是,是沈少爷……”荷香说着,低下了头,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第三十章 沈家能帮忙 “哪个沈少爷?”沈妤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她继承的记忆并不多,所以对荷香口中的沈少爷并不能瞬间就跟人对上号。 “少奶奶,你糊涂了,沈家哪儿还有第二个少爷!”荷香见沈妤一时间想不起来,只当她还是因为中毒的缘故,“就先前在街上咱们遇见的那个。” 沈淮安?沈妤瞬间跟人对上了号,上次在大街上遇到沈淮安那个色胚的时候沈妤还吓了一跳,当时以为他只是沈家不入流的什么儿子,却没想竟然是沈家唯一的大少爷。 沈家也是名门望族,能让人一叫沈少爷的时候就联想到的人应该不是登徒子才对。 “沈少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沈妤想了想,还是先问清楚再说。 “沈少爷传了信过来,说他有法子救盛家,想见少奶奶一面。”荷香先前在沈家伺候,却并没怎么跟在沈妤跟前,也不知道沈妤跟沈淮安之间的事情。 但是,没见过却不代表没听过。听说沈妤这个表小姐一开始就是沈家养着代替沈家小姐的,沈家家大业大,却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沈家对女儿的婚事非常重视。先前与盛家定亲的时候,盛家还是豪门鼎盛的家族,算是沈家高攀的这门亲事,但是现在局势动荡,沈家这么多年来一路奋起直追,跟盛家已经不相上下。 而盛家,虽说这些年势头还是不错,但是却不如当年鼎盛之时。所以,沈家有些心思也在所难免。 更何况,就算是后来真正的沈家大小姐嫁了出去,沈妤这个表小姐还能做一个更好的联姻,沈家不亏。 在沈家生活的这么些年里,沈妤一直在后宅,身边只有一个奶妈。平日里的琐碎事情,都是这个奶妈照顾,外面是一个字都听不见。一直到沈妤出嫁,沈淮安在家里大闹一场之后,下人们之间才开始暗戳戳的去传沈妤还有沈淮安之间的一些关系。 大体也就是,沈淮安从小就喜欢沈妤这个表小姐,知道她不是正经的沈家姑娘之后,一直就有求娶之心,谁知道沈家老爷子竟然棒打鸳鸯,将他们生生拆散。沈淮安求而不得,闹了一场之后,本来消停了,谁知新婚之夜盛延茗竟然死了,于是那心又开始死灰复燃起来。 沈妤也隐约知道一些,所以对沈淮安非常避讳,能不见就不见。 但是,现在沈淮安还真是唯一能救盛家的人。盛家这番遭遇,茶叶短缺严重,再加上盛家就算是这个光景也绝对不会用寻常货色去滥竽充数。 今天,沈妤没有说的就是,盛家这个危机,只怕只有盛家的这几个姻亲能帮忙了。 “沈少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沈淮安总不会让她半夜出去吧。 “少爷说,明天,沈家茶楼。”荷香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妤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少奶奶,您如今毕竟是嫁入盛家的了,去跟沈少爷见面,是不是不太好。” “明面上,沈淮安是我哥哥。”沈妤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荷香,“荷香,沈家的事情,我信你不会出去乱说。” “奴婢自然不会乱说,但是奴婢是怕沈少爷……”荷香想起沈淮安,似乎心有余悸,“少奶奶,您是不知道,沈少爷自小就是个混世魔王,沈家的长辈没一个管的住他的,若是他做了什么……” “他到底姓沈,不可能拿着整个沈家去赌。”沈妤只见过沈淮安寥寥几面,却觉得这个是个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就好办,只要不是那种一往情深的,总是会有办法去解决。 在商言商,总能有法子的。 荷香见沈妤打定了主意,也不敢多说什么,沉默着退下之后,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早起醒来,沈妤只觉得身上松快许多,但是因了这几日在床上躺着,却又觉得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想了想,沈妤吩咐荷香去准备一个小轿,顺带去跟老夫人回禀一声。 就算沈淮安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到底还是个男人,回禀一声报备过了,好歹是过了明路。 老夫人那边回话很快,说沈妤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也没回门,是该去见见兄长,让沈家人放心。 跟着荷香的引路,沈妤晃晃悠悠的到了沈家茶楼。在茶楼里,沈妤直接就被引到了二楼的一个厢房之中。 这个房间布置清雅,生活气息浓郁,显然是沈淮安自己的包厢。 把她特意引到这里,是怕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来过是么。沈妤皱眉,四处打量了一下,给荷香使了个眼色。 荷香了然,转身下楼。就在荷香走了没多久,沈妤就看到一身米色格子西服的沈淮安从外面进来。 沈淮安不知道是从沈家来,还是从外面回来。一身西服挺括的一丝皱纹都没有,脚上的白色皮鞋更是亮的能映出人影来,脑袋上的头发三七分开,似乎是打了发胶,光滑的苍蝇落上去都能劈叉。 这样的打扮,在沈妤眼里是再油腻不过的。不期然,沈妤想起了一身黛色马褂长袍的盛延卿来。 “你来了。”看到沈妤过来,沈淮安只是草草打了个招呼,似乎对她的到来并没有非常激动。 “沈少爷传话,我怎么敢不来。”沈妤撇了撇嘴,看着背对着她挂外套的沈淮安内心忍不住腹诽。这家伙似乎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孙子,跟这种人交往,只怕她现在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分明是为盛家而来。嗤,真当自己当了盛家少奶奶,你就是盛家人了?”沈淮安不屑一顾的摊在椅子上,四肢舒展,眉目之中的不屑愈发的显眼。 “至少明面上,我是盛家的少奶奶。”沈妤也不想跟这个人客气,“你帮盛家的条件是什么?” “哎呦,有长进。”沈淮安看着眼前的沈妤顿时来了兴趣,支棱起身子,趴在桌子上看着窗边站着的她饶有兴趣的说道,“盛延卿教你的?” “这你不用管。” “行,我不管,我也不跟你废话。让我帮盛家的唯一筹码,就是你。” 第三十一章 你不从也得从 “盛家先前的货还没备齐,后面的商家又追着屁股,我前两天闲着没事儿替盛家算了笔账,大概盛家还短缺一千多斤茶叶。这个数量和质量,也就我能出手了。”沈淮安吊儿郎当的晃了晃脚,然后躺在椅子上,翘个二郎腿继续晃。 “沈妤,你是我沈家救来养大的人,救命之恩你替我妹妹嫁给盛延茗那个短命鬼已经算是还了。养育之恩,你是不是也得还一还?” 沈淮安还真是一个精明商人,什么都能算计。这样的筹码沈妤并不奇怪,但是沈妤并不想接受。 盛家的日子不好过,沈家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生者不及养者恩,我确实应该谢过沈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沈妤冷笑,直视着沈淮安,“但是,沈家嫁了女儿之后,扣押了乳母这是什么规矩?”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不过是沈家养的一个筹码。沈少爷,我可没听说过,一个筹码送出去了之后,还能要回来的。” 许是以前的沈妤并没有这么言辞激烈过,沈淮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到底是众星捧月的沈淮安,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回过神来,起身走到沈妤跟前,挑起沈妤的下巴,将冷笑还给了她。 “你知道自己是个筹码就好,我告诉你,在这里,还没有我沈淮安得不到的东西!你若是聪明,回去跟你们那什么盛老夫人说一声,乖乖给我回了沈家,否则……” “否则,你就倾尽沈家之力,也要将盛家给毁了?”对于这样的威胁,沈妤还真不怕。沈家不只有沈淮安一个人,就算是沈淮安肯,沈家长辈也不肯,“恕我直言,如今盛家确实不如当年阵仗大,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想要轻而易举的拿下盛家,只怕还不行。沈少爷,我今儿个来,没有打算要将这件事情闹入僵局。只是想来,跟少爷谈生意而已。” “盛家这次需要的一千多斤茶叶,对于沈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如今沈家若是对盛家雪中送炭,便是提高些价格,也既赚了钱又白得了盛家一个人情,沈少爷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生意不做,非得去跟我死磕呢?” “你觉得,我缺那么点钱?”不知道沈妤的哪句话把沈淮安给惹毛了,他扣住沈妤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沈妤,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如此能言善辩。” “你想做什么!”沈妤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沈淮安似乎并不打算和谈,后退一步,想要挣脱沈淮安的桎梏。 沈淮安怎么可能给她这样的机会,在她后退的那一刹那,就将她牢牢抓住,抵在了墙壁之上。 沈妤的后背狠狠的撞到墙上,闷声闷气的发出一声“咚”响,沈妤来不及感慨自己大意,就发觉沈淮安的手已经不老实的往自己的领口摸去。 “沈淮安,你疯了!”沈妤一惊,死死抓住自己的领口,抬脚朝着沈淮安的下身踢去。沈淮安没想到沈妤还有这么一手,连忙躲开,堪堪保住自己的命根子。 不过这一下,倒是让沈淮安愈发恼火,“沈妤,今儿个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说着,沈淮安又欺身而上,将沈妤抵在墙上,一只手扣住沈妤的脖子,另一只手直接放弃,从沈妤长袄旁边的带子下手。盛家还是非常封建的人家,家中女眷还沿袭着晚清的穿衣风格。就比如沈妤,今儿个就穿着一个立领斜襟的长袄,领口部分还是扣子,右侧的腋下却只有几根带子松松系着。 沈淮安手劲奇大,沈妤只觉得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哪儿还有功夫去管沈淮安作祟的那只手。就在那只手即将得逞的时候,沈淮安身后的门被“哐当”一声踹开,接着就有人夹带着水气而来,拳头虎虎生风的招呼向沈淮安的脑袋。 沈妤好不容易获得了氧气,哪儿还顾着别的,本能的大口呼吸,身子也软绵绵的不像话,歪歪扭扭的顺着墙滑了下去。 等到沈妤终于回神,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居然是盛延卿,他怎么来了这里? 盛延卿黑着一张脸,手上劲头却不小,一下下的招呼着沈淮安的脑袋,沈淮安也不客气,抵挡之余也没放弃进攻,不多时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哎呦,两位少爷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楼下的掌柜和伙计似乎这才发现不对,连忙上来将两人拉开。 趁着还没人注意到这里,沈妤连忙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然后白着一张脸走到盛延卿身边,“二爷可还好?我们本是想跟沈家谈个生意,沈少爷狮子大开口咱们不做就是了,何必动手呢。” 沈淮安自负,绝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掌柜还有小二,所以沈妤一开口就先给沈淮安扣了个帽子。 沈淮安吃了口黄连,哽了一下,冲着那些人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伙计们见状,连忙下楼,再也不敢触东家少爷的霉头。不过他们这一拉架,盛延卿跟沈淮安也打不下去,各自占据了一边,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 “盛延卿,你以为盛延茗死了,你就能成为正经的盛家子孙?”沈淮安整理了一下被盛延卿打歪了的领结,不屑的看着盛延卿说道,“就凭你跟我斗,还嫩了点。” “盛家最近的所有事情,都是你做的。”盛延卿并没有跟沈淮安急赤白脸的吵架,而是平静的阐述了一个事实。 沈淮安听了之后丝毫异色都没病,大大咧咧的就那么看着沈妤和盛延卿二人,“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就算你知道是我做的,你有证据能让警察局来把我抓走么?” “反倒是你,盛延卿,你接了你哥哥留下来的烂摊子就算了,还要接了他的女人?我可提醒你一句,这女人养在我沈家多年,什么味儿我可一清二楚!” 沈妤惊讶的看着沈淮安,这个人怎么可以就这么红口白牙的瞎说。她非常确定,沈妤跟沈淮安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胡说!”沈妤还没反应,刚跟着冲进来的荷香就先急了,红着脸指责沈淮安,“少爷不可以这么说少奶奶,少奶奶明明是完璧之身嫁到盛家的。” 第三十二章 我有办法 “到底是个傻丫头,你可知道,男女苟且,不一定就需要真枪实棒?”有人接话,更加激起了沈淮安嘴上跑马的激情,他色眯眯的看了一眼荷香,“真是亏了,我竟然不知道沈家还有你这样的姑娘,啧啧啧,早知道就留下来了。” “你!”荷香并没有见过沈淮安这样的登徒子,闹了个脸红,却还是不屈不挠的挡在沈妤的身前。 “沈少爷既然如此惦记我,为何我还能从沈家出嫁?沈少爷,我可是沈家承认的沈小姐,就算是你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回去问问沈家长辈是否同意。”沈妤才不会被他这三两下挑拨气的脑袋发热,拉了拉荷香,然后淡定的看着沈淮安。 “沈少爷如此能编故事,不去报社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盛延卿似乎也对沈淮安的所言所语并不相信,冷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说道,“沈妤是你妹妹,沈家正经的小姐,沈少爷若是想要如此腌臜,沈家长辈怕是也不同意。今儿个既然话不投机,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不用送了。” 说着,盛延卿拉着沈妤就往外走,沈淮安在他们背后默默哼了两声,抱着胳膊站在窗口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沈妤才敢真正的松了口气,她疑惑的看着盛延卿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在路上看到荷香急急忙忙的样子,我就多嘴问了一句,得知你在这里,于是就赶来了。”盛延卿没多说什么,挑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沈淮安的人之后才说道,“茶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能解决。” 马车送了两人回去,沈妤和盛延卿一起到盛老太太将事先串好的事情始末给盛老太太说了,盛老太太没说什么,只吩咐沈妤好好休息。 接着,盛延卿就足足消失了两天。虽说沈妤在扶云居的时候,盛延卿也不会没事儿就来,可是两人早晚跟长辈请安的时候还能见面,这次竟然连面都见不到了。 一直到两天之后,盛延卿终于一脸胡茬的回来,眼中有怎么都遮掩不住的血丝。 “怎么样?”盛延卿是一早就出现在鹤寿堂的,借着给老太太请安的功夫把所有的事情都汇报了。看到盛延卿过来,大夫人和盛老太太的心都提了起来。 “回祖母,跟长源茶楼的掌柜说好了,欠下来的茶叶,他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补上,但是要让利两成,这五百斤茶叶,只能保住成本。”盛延卿一口水都没喝,规规矩矩的先请了安,然后才汇报了生意的事情。 前些日子紧赶慢赶,一些小的货单都已经做好,只剩下一些大的顾客的茶叶还没准备。盛延卿这意思应该是反正大顾客的单子也不能一次交货,索性先给个说法,不然一直拖延下去,盛家的名声迟早要受到影响。 “你答应了?”大夫人一听,顿时急了,站起身,弓着腰问还在地上跪着的盛延卿,“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这么答应了?这可是好几千大洋呢!” 就算是民国,盛家的茶叶也能买到四五个大洋一斤,让利两成,五百斤就是一千大洋。而一个大洋,足够一家三口俭省着过三个月,这样的数字,难怪大夫人会肉疼。 “答应了。母亲,孩儿觉得这个法子可行。”盛延卿点了点头,不看大夫人已经瞬间黑了的脸,就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这个败家子!如果是你哥哥在,绝对不会答应!”大夫人一听,顿时恼了,抬起手就吵着盛延卿的背上打去,“我打死你这个败家子,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擅自做主!你可知道,盛家基业不易,都是一个子一个子的攒出来的,你这一下子就败了一千大洋,你要怎么跟盛家的老祖宗交代!” “婆婆息怒,您先听听二爷是怎么说的再着急也不迟。”沈妤不忍,盛延卿一二十的人了,奔波两天回来,水都没喝一口,就被大夫人这么兜头打了一顿,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说什么说,这家伙就是没能耐。我看盛家的基业,迟早要败在他的手里!”大夫人将盛延卿打了一顿,却还不觉得解气,还想继续动手,却听被盛老太太一个眼神给吓唬住了,“娘,我是恨铁不成钢……” “延茗成钢,最后还不是被你点灯熬油的给熬死了!”盛老太太没好气的看着大夫人,然后问她,“怎么,你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我前些日子联系了娘家,陆家给了回信,说可以帮衬一点茶叶。我就寻思,能先给这些人发一些,虽然不够,后面咱们再慢慢补上,总不至于还要让利两成。娘,两成可是一千大洋呢!”盛大夫人还在肉疼,见盛老太太不说话,转头就吩咐盛延卿,“你赶紧回去,去跟长源茶楼的老板说说,茶叶咱们马上就给他送去,不让利了!” “陆家答应卖咱们一千斤茶?”盛老太太不解,她虽然很久没有插手茶坊的事情,但是对陆家的能耐还是清楚的,一下子就出手一千斤,这可不是陆家能出手的数量。 “没有一千斤,但是有三百斤。娘,最后剩下的无非就是长源茶坊还有荣昌杂货铺这两家。一家先给一百五十斤,然后给咱们一个喘口气的时间,咱们回头慢慢补上也是可以的不是?”大夫人满怀希冀的看着盛老太太,希望她能拿个主意。 “你这跟缺斤短两有什么区别!”盛老太太一听,顿时拉了脸,“盛家做生意一直靠的就是童叟无欺,这些日子茶坊虽然接二连三的出事,老主顾能看在往日的面子上给咱们三个月的时间补货已经是情分了,你居然还想得寸进尺!” “娘,这怎么就是得寸进尺了!”大夫人不满,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事儿,“天灾人祸的,咱们也不想啊。都是往日来往过的主顾,体谅一二又怎么了!” 第三十三章 你可还要回沈家 “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规矩也都白纸黑字的写着,你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样的事儿,绝对不能出现在盛家!我看延卿这次做的就很好,一千斤茶叶确实要好几个月才能准备好,照你这么拖延下去,时间久了,别人只会以为我们盛家不守信用,没有按时交货。你这种行事,简直是要把盛家往火坑里推!” 盛老太太说话间就已经带了火气,大夫人顿时不敢多说什么,小心翼翼的看了盛老夫人一眼,缩手缩脚的退到了一边。 这事儿没多久就传到了茶坊里,茶坊里的管事对此自然是夸赞不已。按照大夫人的法子,茶坊众人只怕接下来的几个月都要拆东墙补西墙,搞不好还要影响后面的单子。但是盛延卿的这个做法,很大的缓解了茶坊的压力,又让茶坊众人有条不紊的开始进行后面的工作。 沈妤身子好了之后,盛老太太就让她去茶坊里跟着管事们学学经营之道,沈妤好学,没几日就学了个透彻,惹得管事们都说不敢再教了,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不过大家也就是这么说说,沈妤嘴甜,又客气,哪里不明白就积极去问,管事们都恨不得自己能生一个这样的女儿呢。 盛家的这场风波终于过去了之后,沈家又派人上门来了。 沈妤本来在茶坊帮忙,就见家里的小厮急匆匆的来找她,让她回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儿了?”沈妤从琵琶袖里拿出丝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狐疑的问道。 “回少奶奶,沈家来人了,在老夫人的鹤寿堂呢。老夫人说,到底是少奶奶的娘家人,让少奶奶回去见见。”小厮的三言两语让沈妤瞬间明白过来。 先前几天,沈淮安没有继续作妖是因为他笃定盛延卿年轻脸嫩,处理不了盛家这么大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求到沈家来,所以他慢慢等着。谁知道,盛延卿竟然放下脸面,去给自己求情,并且成功了,沈淮安索性又出了一个馊主意。 这次,只怕沈家还是来要人的。 果不其然,沈妤刚刚踏入鹤寿堂的门就听见大夫人在那里喊,“不行,我不同意,沈妤是我们家的儿媳妇,嫁过人了肯定不能再嫁一回。你们把她带回去了,让我们盛家的脸往哪儿搁!” 隔着窗子,沈妤并不能看清楚沈家的来人是谁,但是现在并是观望的好时候,所以沈妤加快脚步,赶紧走到了鹤寿堂里。 见到沈妤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等她给众人行了礼之后,盛老太太才和颜悦色的问道,“孩子,你娘家人今儿个来,还是想把你接走,我想把你叫回来,看看你的意思。” 沈妤这才有机会看向来人,来人只是一个老夫人,身后带着两个丫鬟,但是看气度和举止,却并不像是沈家的主母。 “少奶奶,这是沈家主母身边的鲁妈妈。”荷香悄悄提醒了沈妤一句,沈妤恍然大悟,冲着鲁妈妈行了一礼。 “鲁妈妈有礼,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恐怕恕沈妤不能从命。” 从醒来那天开始,沈妤就打定主意留在盛家,绝对不走,她怎么可能会沈家再来一次就反悔了? “唉,表小姐,您说这是何必呢。您虽然跟盛家大爷成婚了,但是洞房花烛夜还没过盛家大爷就没了,你们也应了那么一个没缘分,何苦要将自己拘在盛家一辈子?夫人今儿个让我来,就是想跟小姐说一声,沈家永远都是小姐的家。”鲁妈妈见沈妤行礼,连忙起身将她扶住,看着她唉声叹气的说道。 “表小姐,您的奶妈如今也年迈,少看一眼是一眼了。” 最后这话,无非是在警告沈妤,沈家还有人质在手。 “沈家这是又攀上哪家高枝了,这么巴不得要赶紧把出嫁了的姑娘清回去再嫁一回?”大夫人听了,阴阳怪气的开口,看着鲁妈妈不客气的说道,“怎么着,沈家就不能再变一个表小姐出来了?” “大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家夫人也是大家族出来的,这点规矩怎么能不懂?我家主母说了,要在后院给姑奶奶修个小祠堂让姑奶奶住,里面供奉的就是盛家大爷的牌位。这样一来,我家小姐还是盛家儿媳,又能全了我家主母对她的喜爱,岂不是两全其美?”鲁妈妈也是个人精,一点都不跟大夫人急,摆出的条件也足够诱人。 这么一说,大夫人果然无话可说,哼哼了两声,翻了个白眼不看鲁妈妈。 “沈氏,你怎么看?”盛老太太又一次的把选择权交到了沈妤的手上,让她自己去选要怎么走。 “回祖母,我既然是盛家的媳妇,就没有住在娘家的道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既然被泼到了盛家,那就是盛家的人,如何能走?”沈妤笑了笑,冲着盛老太太行礼说道,“虽说沈家养我,但是女子自有三从四德,我不能回去。” “你!”鲁妈妈一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终于变了,见沈妤如此油盐不进,哼哼两声说道,“小姐,你别是吃了盛家的饭,觉得沈家的饭不好吃了。” “一个人不吃两家饭,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我现在吃着盛家的饭,自然不能朝秦暮楚,沈家再好,却也不是我的夫家。”沈妤也不客气,笑眯眯的看着鲁妈妈,“鲁妈妈也是有女儿的人,难道希望闺女嫁人之后还回去吃娘家饭?可没这个规矩啊。” 这个时候,沈妤忍不住想要感谢一下这个时代冗杂的忌讳,感谢一下盛家的传统不开明。出嫁了的闺女要是回去吃娘家饭,是不吉利的。 鲁妈妈见沈妤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去,也不好多留,黑着一张脸带着人走了。等人走了之后,大夫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上下打量了沈妤一眼,哼哼两声说道,“算你还懂规矩。” 自从沈妤七七那日真的抄经七十七遍给盛延茗烧了之后,大夫人对沈妤就没有见天让她去陪葬。虽说还时不时的寻点法子折腾她,却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第三十四章 盛家少夫人不干净 所以,沈妤对于这样的话,就当是夸奖了。 “沈妤承蒙老夫人和夫人教诲,自然是不会行差踏错的。” 这顶帽子把盛家两个长辈给扣的无话可说,盛老太太笑呵呵的打趣了沈妤几句,就让她赶紧回茶坊去了。 沈家来人接出嫁姑娘回去的事儿可以在外面瞒得密不透风,在盛家内宅却瞒不住。许馨玥前些日子被自己的正经祖母给叫到佛堂诵经祈福了好些日子之后终于有个空出来喘口气,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沈家如今在清水镇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沈妤就算是个表小姐,日子过的再不好,也比在盛家寄人篱下的好。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随时对她喊打喊杀的大夫人。所以,沈妤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是不是因为盛延卿? 想到这里,许馨玥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轩儿见许馨玥的脸色不好,担心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连忙小声问道:“少奶奶可是不舒服?需要我去找个大夫么?” “不必,我想出去走走。”许馨玥摇了摇头,让轩儿去准备一下,她要出门。 孩子的月份渐渐大了,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多,许馨玥的进出自然是畅通无阻的。到了街上,许馨玥忍不住重重舒了口气,没着急买东西,而是先寻了个茶楼坐下。 茶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嘴碎的人,如今梅雨季节,大多数都闲着没事儿,聚拢在一起闲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盛家跟沈家的身上来。 这几日,沈家请已经出门的表小姐回去的事情也传遍了清水镇,有人夸沈妤识大体,知是非,也有人说沈家不讲规矩,就算是修祠堂给姑奶奶住那也不行。 在沈家的院子里修一个盛家的祠堂这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沈家主母心疼这个表小姐,也没这么行事的道理。这么下去,谁家还敢娶沈家的姑娘。 “这哪儿是为了沈家主母请小姐回去,我看是为了沈少爷。”有人觉得东边的太阳好看,就有人觉得西边的太阳好看,聚拢到一起的人刚说完沈家不讲规矩,旁边就有一个大黄牙龇牙咧嘴的打断了那人的话。 “你们不知道么,我可听说这沈家小姐还没出门子的时候,沈少爷就对这个小姐整日虎视眈眈的。”大黄牙似乎是嗑瓜子的时候塞到了牙缝,从桌子上寻摸了一个瓜子皮一边剔牙一边说道,“我家那口是沈家的一个厨娘,这可是她亲口说的!” “真的假的,那可是沈少爷的妹妹!”这样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普通人根本无法相信。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盛家少奶奶根本就不是沈家的正经小姐,好像是当年沈家捡来的。跟那沈少爷,根本就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 原来是这样。 许馨玥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然后勾唇一笑,心情顿时大好起来。她就说沈家就算是再疼爱已经出门子的女儿,也不会做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原来,是根本不在乎沈妤的名声,以及后面还有一个沈淮安。 前几日,她还听说一件事,就是沈淮安请了沈妤去茶楼,虽说是过了盛老夫人的明路的,但是那日听说在沈家茶馆,沈淮安跟盛延卿打了起来,在场的就有沈妤。 并且,盛延卿是后来才赶过去的。 这件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把那些人乱七八糟的猜想听了个十成十,许馨玥连东西都没买,赶紧先回了盛家。一回去,就看到大夫人正在花园里忙活,说要移植几株菊花在盛延茗的坟头,毕竟盛延茗当初活着就最喜欢这些东西。 “侄媳妇回来了?”大夫人远远看到许馨玥过来,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给肚子里的孩子买了什么?” “原本是打算买点洋布,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些肚兜什么的。但是去了布庄发现那里的东西都太硬,怕伤到孩子,所以就空手回来了。”许馨玥腼腆一笑,地头看了看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又跟大夫人闲聊。“大伯娘这是在做什么?” “延茗活着的时候最喜欢这花,我就在这看着让花匠往延茗坟头上移两株给他做伴。”大太太也并不是非常想要跟许馨玥话家常,但是又想看二房笑话,所以还是耐着性子跟许馨玥说话。 “大哥是个没福气的,生在盛家,要钱有钱,刚娶了个媳妇就这么去了,实在是让人可惜。”许馨玥摇了摇头,长长得叹了口气,“大伯娘还是要节哀的,毕竟大哥的身后事,还得多靠着大伯娘才是。” 听了这话,大夫人就有些不高兴了。沈妤不还活着么,以后盛延茗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否则她容她做什么!但是,见许馨玥这个样子又不像是真的,内心虽然狐疑,却也没多问。 等许馨玥走了之后,大夫人琢磨了下,让身边的陈妈妈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多久,陈妈妈就回来了,顺着许馨玥今日走过的路打听了一下,很轻易的就打听出沈淮安跟沈妤的那些个流言蜚语。 等陈妈妈将那些话一字一句的转述给大夫人,大夫人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双手颤抖,坐在椅子上都差点坐不稳,“外面的人,真的这么说?” “是,大夫人,你看这事儿……”陈妈妈欲言又止,到后来索性狠狠心,直接说了出来,“我倒是觉得不像是空穴来风,您想想,当初您在陆家是多么受宠,老爷夫人也是把您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可是姑爷去了之后,老爷跟夫人也没有三番两次的让你回去,让您难堪。” “我就说沈家这么行事必有古怪,原来问题出在这!”大夫人冷笑,看着陈妈妈说道,“沈家自诩名门望族,我看也不过如此!家里内宅竟然能出如此苟且之事,真让人恶心!” “那大夫人如今这事儿怎么办?”陈妈妈犹豫不决,看着大夫人求个明路。 第三十五章 给我捆了她 “还能怎么办,不要声张,毕竟沈氏现在还是盛家儿媳妇,她名声有损,丢人的也是延茗!你去找一根绳子,找几个人守在门口,等她回来就把她捆了。”大夫人哼哼两声,眼神狠毒起来,让陈妈妈这就去准备着。 沈妤在查房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跟荷香还在那里说起沈淮安往日种种,越发觉得沈淮安不是个东西。等到晚上下了工,坐着车回去的时候,刚到扶云居门口,就被大夫人准备的人一拥而上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婆婆,这是怎么回事!”沈妤受了惊,在挣扎过程中头发也乱了,脸上甚至还因为那些人行事粗暴在地上擦出了血痕。 这几日大夫人都好好的,沈妤原本以为至少风平浪静了一些日子,谁大夫人竟然搞起了突然袭击。 这扶云居上下如今都是鹤寿堂里出来的人,大夫人难道不怕惹了老夫人不成? “怎么回事?你自己干的好事!”大夫人也是早就守候在一边的,好不容易见到沈妤回来,恨得那叫一个毒,抄起旁边准备的枣刺就吵着沈妤挥了过去。 枣树枝上带着倒刺,在沈妤身上狠狠划过,划出不少血痕,荷香在一旁看到,连忙挣扎着冲了过去,“大夫人,大夫人,少奶奶就算是做错了什么,您也不能这么对她啊!好歹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这个狐媚子一口一口的大道理,就算是死人也能说成活的!哼,我竟不知道,盛家居然娶了如此聪明伶俐的儿媳妇,聪明伶俐到跟自己的哥哥搞在一起还能遮掩的如此天衣无缝!”大太太见荷香如此护主,不解气的又用着枣树枝朝着她打了几下。荷香吃痛,忍不住就掉了泪珠。 “来人,先把这个丫头给我撵出去!我看,她就是那逗引着主家的红娘!”大夫人的话一出,押着荷香的几个婆子不由分说就把荷香给拖了出去。 沈妤身边没了护着的人,大夫人行事起来愈发肆无忌惮,“沈大小姐,我原以为你是个清白的姑娘,就算是出身不好,能给延茗上个香,续个火我也就忍了。谁知,你竟然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跟沈淮安还搞在一起,你当我们盛家是粪坑了不成,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这里扔!” 沈妤刚刚被倒刺刮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的厉害,身子又被麻绳困住,整个都疼的瑟缩起来,“婆婆,您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我什么时候跟我哥哥传出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承认?好,不承认!”大夫人见沈妤竟然还死不承认,更加生气,抄起枣树枝就吵着沈妤身上打了过去,“沈妤,你当我是好糊弄的?沈淮安根本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我可听说了,你们二人在沈家的时候就经常眉来眼去,后来被沈家人发现这些事情,不想让你坏了自己少爷的好事儿,所以才把你嫁了出来!” “婆婆,婆婆饶命,您从哪儿听来的这话!”沈妤疼的在地上左右打滚,躲着大夫人挥舞的枣树枝,“我跟沈淮安只是兄妹,我,祖母救我!” 就在青石板的地上狠狠揉捻着沈妤身上的伤口的时候,寿鹤堂那边终于传来动静,盛老夫人听到大夫人在后宅动用私刑,连忙赶了过来阻止。 “陆沁芳,你疯了!”看到青石板的地上已经蜿蜒出一条红色的小溪,盛老太太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娘,我知道您护着这个贱人,可是今儿个,我非得把她吊死在我们盛家的牌坊上,否则难消此恨!”大夫人丝毫不管沈妤已经奄奄一息,执意要让沈妤的血来清洗整个盛家的污名。 “给我住手!就算是警察局里的人查案,也得给个证据确凿,听听两边都说什么!”盛老太太连忙阻止大夫人,让陶妈妈去人先拉开。 陶妈妈看着地上躺着的沈妤,心头一阵疼,连忙手脚麻利的抢下了大夫人手里的枣树枝,“大夫人,您先消消气,听听少奶奶怎么说。你说说,现在是新社会了,出了人命是要上警察局的。” “娘,这个沈妤嘴巴多能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夫人见盛老太太要阻止自己,也不管丢不丢人了,一五一十的把打听来的事情都告诉了盛老夫人,“娘,沈妤在沈家的时候跟自己的哥哥苟且,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所以沈家才会三番五次的来找咱们盛家要人!” “什么?这事儿可有真凭实据?”盛老太太也吓了一跳,却觉得此事不像是真的。 “祖母,沈妤没有!在沈家之时,我一直被养在沈家后院,身边有一个奶妈照顾,沈家的任何人都只在逢年过节见过一两面,根本没机会跟沈家少爷苟且!外面那些,都是因为沈家这些日子的动作在胡说!”沈妤笃定大夫人手里根本没有证据,如果有早就拿出来了。 只是这样的事儿,是谁捅到了大夫人的跟前的。 “这事儿还需要证据么!你们两个的事情,外面传得沸反盈天,有鼻子有眼的,如果不是今儿个陈妈妈出去打听,我都被蒙在鼓里!” “你去哪儿打听的?” “茶楼,还有沈家的下人都是这么说的!” 大夫人的话让盛老太太差点没背过气去,她居然连这种话都信。 “贩夫走卒,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这你都能信!”老夫人提心吊胆了半天,原来是风言风语,顿时就松了口气,“你宁愿相信旁人的空穴来风,都不愿意相信站在你身边的人,你简直不可理喻!” “娘,我这是为了延茗!沈氏妖媚,又名声有损,我绝不能让她污了我儿子的牌位!”大夫人越说越激动,竟要扑过来亲手勒死沈妤。 沈妤被拖拽在地上,脑袋又磕了几下,越发的头晕目眩,“婆婆,你这么草菅人命,是犯法的!” 已经急火上头的大夫人才不管什么犯法不犯法,这会儿她只想把沈妤给剁碎了喂狗。 第三十六章 吊上牌坊 “动用私刑,你这是要把自己搭进去么!”盛老太太也上手去拉大夫人,推搡之间,竟然被大夫人给推了个大马趴。 “老夫人!”陶妈妈见状,吓的脸都白了。盛老夫人今年六七十岁,身子骨肯定不如年轻人那么康健,被大夫人这么一推,再加上方才急火攻心,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老夫人先缓缓,别着急!”陶妈妈赶紧将老夫人扶到一边,冲着大夫人吼道,“大夫人,现在家里的长辈怎么说都是老夫人,老夫人的意思是,就算是沈氏真的做了什么,也得听听她怎么说,你这么私自处决只会让盛家落一个草菅人命的口实,搞不好还得惹来官司,难道,你要让整个盛家为你的冲动陪葬么!” “娘,你怎么样。”大夫人原本也没想对盛老太太做什么,见自己无意间冲撞了自己婆婆也吓了一跳,来不及继续跟沈妤纠缠,连忙帮陶妈妈一起扶着老夫人到了廊下。 靠在陶妈妈的身上,老夫人缓了几口气还没过来,陶妈妈顿时急了,“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大夫!” “都是你干的好事!”大夫人狠狠的啐了沈妤一口,慌忙招呼人去请大夫。 沈妤这边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下,发觉盛老太太竟然被伤到了,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担心,她勉强支棱起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看着那个往日对她最好的老人缺乏生气的靠在那里。 “祖母,您怎么样了,我,是我不好,我的不好。”沈妤忽然有些慌了,她的身边并没有让她特别在意的人,老头子算一个,盛老夫人算一个,荷香算一个,旁的就再也没有了。 如今,老头子不在她身边,盛老太太要是出了什么事,她真的要内疚死。 陶妈妈见沈妤即使已经自顾不暇,还是关心盛老太太的样子心头一暖,连忙吩咐道,“先将老夫人送回鹤寿堂,大少奶奶就先扶回扶云居!现下最关紧的就是老夫人,赶紧的!快去!” 众人一见,连忙动了起来,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请大夫,不一会儿,扶云居门口就只剩了沈妤一个人。沈妤咬牙爬了起来,想去鹤寿堂看看,还没走两步,就被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撞见。 陈妈妈见她这个样子还不忘到盛老夫人跟前谄媚,想了想,跑到大夫人跟前说了两句,然后就又跑回来。 “大少奶奶,对不住了,这事儿原来就是你的不是,你不该跟沈家少爷不清不楚的嫁给我家大爷。我家大爷多么高风亮节的一个人,不能有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夫人。” 说着,陈妈妈示意先前的几个婆子将沈妤堵了嘴,直接拉了出去。 沈妤心头大骇,她先前对于民国的一些刑罚也有听闻,这是要私自弄死自己不成?如果她这次死了,还有机会回去么? 一时间,沈妤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该不该期待。 “来人,把她吊到盛家的牌坊上去。”陈妈妈自然是不敢直接弄死沈妤,却有法子折磨她。而且,这还是经过大夫人首肯的,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自有大夫人担着。 几个婆子听了,交换了一个眼神,直接吊着麻绳趁着夜色将沈妤吊到了盛家大门口的牌坊之上。 入了夜之后,大雨忽然下的更大,冷意也直往身子里钻。沈妤本就被大夫人用枣树枝给打上了皮肉,被雨一淋,更是滋滋啦啦的疼。不仅如此,她又被高高的吊在牌坊上,距离地面十多米,又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慎,从高处摔下摔出个骨折或者下半身瘫痪可划不来。 要知道,大夫人可不会好心好意给她请个大夫来。 初始还好,只是伤口有些疼,却还能忍。过了一会儿,捆在身上的绳子勒进肉里,摩擦着沈妤的皮肤,胸腔里的内脏被挤压,让她呼吸都有些上不来气,再加上地心引力的作用,沈妤更是觉得每一个关节好像都被无限拉开,让她毫无着力之处。 沈妤的神志越来越不清楚,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了起来,她看着远方,头一次这么想回去,回到老头的身边,听听他絮絮叨叨的说她这不好那不好…… 荷香被人从盛家毫不客气的扔了出去,她本想回沈家求救,可是转念一想,这事儿可不就是沈家惹出来的么,如果真去了,只会给沈妤带来更大的麻烦,尤其是沈淮安,只怕巴不得沈妤被盛家退回去。 在街口焦急的转了两圈,荷香灵光一闪,想起了盛延卿来。 往日二爷对沈妤也多番照顾,那天在沈家茶楼还是盛延卿把沈妤给救了,应该不会在乎多救一次。 想到这里,荷香也不顾自己挣扎掉了的一只鞋子,马不停蹄的朝着盛家茶坊跑去。盛延卿结束了一天的盘点,刚准备回去,就看到门口一个水人一样的荷香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朝他呼救。 “二爷,二爷,求你救救我家少奶奶吧,我家少奶奶要死了!”荷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到盛延卿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好像看到了生机,“二爷,求您,您快去救救我家少奶奶。” “怎么回事?”盛延卿吓了一跳,方才沈妤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出了事儿? 不过,当下盛延卿也不敢耽搁时间,一把捞起荷香之后就赶紧往外走,“你家少奶奶在哪里?” “盛家,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他们把我家少奶奶吊到了牌坊上!”荷香摸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的水珠,飞快的在前面带路。盛延卿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伸手抓住荷香,让她稍等,自己去马厩牵了匹马出来,然后飞身而上,还不忘把荷香也给捞上来。 马蹄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脆响,沈妤好像听见了什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只有模糊一片。她本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去,却发现身上的绳子似乎动了动,隐约有下坠的趋势。 这是大夫人让人把自己摔死么? 第三十七章 你这是害你自己儿子 可是,这下坠的速度并不快,没多久,沈妤终于着了地,身上的关节也好像恢复到了原位。沈妤努力睁眼看着眼前冲她跑过来的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盛延卿一路狂奔到了牌坊之下,然后在大雨中将沈妤给放了下来,见她已经神志不清,心头一慌,连忙跑了过来,却发现沈妤的身上烫的吓人。 “二爷,我,我去请大夫!”荷香也发现了沈妤的高烧,吓的脸都白了,却还没慌神,自告奋勇的跑去请大夫。 “快去!”盛延卿点头准允,自己则抱着沈妤一步步朝着盛家大门走去。 沈妤在颠簸中本能的攀附住盛延卿的脖子,在两人皮肤想交汇的那一刻,盛延卿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一步步的把沈妤带到盛家门口,门房却因为得了大夫人的命令不敢放人进来。 “二爷,这是大夫人下的令,小的们也不敢不从啊,还请二爷可怜可怜我们。”门房看到盛延卿带着沈妤来了,连忙把他们拦下,却也不敢真的拦着,只敢虚虚把他赶在大门之外。 “盛家难道只有大夫人一人说话才算?”盛延卿不怒反笑,戏谑的看着这帮人,“怎么,你们都跟着她姓陆了?” “怎么说话呢,我到底是你长辈!”大夫人也很快得了消息,连忙赶来,生怕门房的人堵不住盛延卿。果不其然,大夫人来的时候,门房就有松动的痕迹。 看着被盛延卿抱在怀里的沈妤,大夫人更是恨,“她可真是好本事,这才几天,这个女人就勾引的二爷能违背长辈了!” “违背长辈不敢当,可是夫人,如今是民国了,不许滥用私刑,如果明早警察局的人看到她在盛家牌坊上挂着,大夫人是想去警察局里面走一遭不成?”盛延卿从来都不惧怕大夫人,见她还拦着,就准备硬闯。 “你敢!”大夫人也看出了盛延卿的意图,推开门房就冲到了盛延卿的面前,“你要带她进门,就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大夫人是盛延卿正正经经的嫡母,就算是盛延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就这么踩着自己嫡母的身子过去。 “陆沁芳,你要反了不成!”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盛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谢长里。 显然,谢长里知道了这里发生了什么,最终去请了老夫人过来。盛延卿冲着谢长里微微点头致谢,谢长里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见到盛老夫人过来,大夫人不知是先前的愧疚上涌,还是旁的什么原因,竟然真的不敢拦着,“娘!” “你真的是存心要给自己儿子脑袋上扣屎盆子!”盛老太太黑着脸,看着大夫人,“原本就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置之不理,过一段时间谁都不会想起来,偏生你要如此阵仗,把这事儿给坐实了。怎么,你要你儿子死了还带个绿帽子?” “可是,苍蝇不盯无缝蛋!”大夫人觉得不可能,肯定是沈妤先做了什么,才会起了这些谣言。 “当初良锦刚没了的时候,寡妇门前是非多,多少人传你跟娘家表哥不清不楚,我说过你什么?世人嘴,本就是一把刀,你非得让这刀落在自己身上,割了自己的肉,让别人高兴?” 盛老太太看着冥顽不灵的大夫人,手里的龙头拐仗敲得震天响,“沈妤是个好孩子,若是她真的跟沈淮安有什么苟且之事,留在盛家做什么,直接回了沈家,至少没有你给的那些无妄之灾。别说什么图谋盛家的这点家产,谁家都没有把家产给媳妇的先例在!” 一直以来,盛家人都觉得,沈妤留在沈家就是图谋盛家的财产,被盛老太太这一提点,瞬间清醒了过来。盛家的长辈都不傻,沈妤从来都只是一个外来的媳妇,丈夫死了,盛家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这就是她最大的体面了,想要把盛家的银子给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她有什么好图的?至于到盛家的茶坊帮忙,众人也只见她用自己所学,帮盛家制茶,却也不见她插手盛家铺子里的事情。这点上,就连大夫人都不如。陆沁芳在铺子里,还有几个老人,随时掌控铺子里的动向呢。 莫非,沈妤留在盛家,真的是想全了跟盛延茗的夫妻情分? 别的人都想明白了,可大夫人却依旧不明白,她就是认死理的觉得,沈妤肯定是想要图谋盛家的财产,想要把自己儿子的东西都挪到沈家去。 只是她还没开口,盛老夫人就把她的所有话给堵了回去,“陶妈妈,你亲自监督大夫人,让她这几日闭门思过,好好给延茗抄几本经书,让延茗安稳些!” “娘!”大夫人看着盛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想要再跟她理论,陶妈妈却直接把她给拉了下去。 “大夫人,老夫人身子不舒坦,您就别让她生气了。” 等到陆沁芳走了,盛老夫人看了一眼沈妤,叹了口气让人把沈妤接过来送到扶云居,同时让盛延卿也回自己的院子换衣服。 二房里,许馨玥听说沈妤竟然被老夫人给放了进来,一挥手,摔了桌上的一个花瓶。 “你也就这么点本事了?”盛延伟喝的醉醺醺的回来,看到一地瓷片,呵呵笑了两声,靠在门框上看许馨玥,“啧啧啧,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就连***里的丫鬟都比你体面。” “哼!”许馨玥看也不看盛延伟,站起身子,踩着地上的碎片径直往外走,看也不看盛延伟。 许馨玥心烦意乱之下,竟然走到了扶云居,在扶云居门口,她刚好看到盛延卿跟谢长里送了李大夫出来。 李大夫还是那么慈眉善目,在门口仔仔细细的叮嘱着盛延卿还有谢长里这些日子的注意事项,盛延卿还有谢长里两个大男人,竟然俯首帖耳的听着,看样子像是一字不落的给记了下来。 许馨玥眼睛一痛,魂不守舍的朝着两人就走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不欢而散 许馨玥并没冒冒然直接上前,而是躲在了扶云居门口旁,背抵青瓦,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李大夫认真的说着每一点的注意事项,盛延卿和谢长里时不时的还应着声“好好好……”这一声声中,她的脸色越发难看。沈妤那个小贱人有什么好的,为何所有男人都围着她转。 正当她愤愤然想着的时候,李大夫说了句:“大抵就是如此了,还请两位多费费心。” 盛延卿点点头,虽是少爷,却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语气柔和,没了以往的冷淡,“麻烦李大夫了。” 李大夫下意识的抚了抚胡子道:“那老夫便先行离开了,少奶奶这边,就劳烦二爷了。”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谢长里忙把方才记下的东西给了盛延卿,然后给李大夫拿诊金送了他出去。 许馨玥听到有人要出来了,忙连连后退隐匿到了一旁的青竹边,目光却依旧死死锁住扶云居。 瞧着出来的人只有李大夫和谢长里,她又忍不住开始暗自咒骂起来。 待两人渐渐走远,许馨玥又一次小心探个头瞧着里面的动向。 只见盛延卿往里面走去,低着头看着方才记下的东西。 扶云居门口,荷香便端着药走了出来,见着少爷想进去,一脸惊诧,连忙阻拦道:“二爷可是有事儿要叮嘱我家少奶奶?” 盛延卿顿了顿,轻言细语道:“这是方才李大夫叮嘱的注意事项……” 他还未说完,荷香倏的就瞧见了院子大门那儿的脑袋,她腾出一只手便接过了那两张纸,“二爷费心了,荷香会谨记上面的事项的,这次多亏了二爷及时救助。” 若让旁人瞧见二爷进了大少奶奶的屋,指不定又得闹出什么。 盛延卿摆摆手道:“无碍,那大少奶奶怎么样了?” “小姐好多了,我送二爷回去吧。”听着荷香的意思,既然不想留人想,盛延卿也不便久留只道:“我自己回去罢,你好好照顾大少奶奶。” 说罢,盛延卿转身就走,却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扶云居卧房紧闭的门扉。 雕花鎏金的门扇之后,是黑漆漆一片的卧房,似乎有一豆昏黄的烛火,可那烛火跳跃,好似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许馨玥看在眼里,怒火中烧,为何盛延卿好像对那贱人如此上心? 为什么!凭什么! 当盛延卿踏出扶云居时,许馨玥咬咬牙追了上去。 盛延卿还没走几步路,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人,惊的他快速停了下来,这才没撞上。见着来者是许馨玥,只淡淡道:“弟妹可是有何事?” 说罢,还往后面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许馨玥见着他的动作,心里苦涩无比,但她还是忍了下来,强撑出一个笑容道:“二爷整日忙于茶坊,连人都很少见,不曾想今儿个竟为了大嫂嫂的事儿如此大动干戈。” 盛延卿一听便知她是来找事儿的,不过他也懒得理会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弟妹若是无事,我便先离开了,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许馨玥怎么可能会允许他就这么离开,连忙双手一张,拦在了他的面前,“二爷,我这话还没说完,就着急离开?是在掩盖什么吗?” 她今日定要从他嘴里打探清楚,为何他对一个贱人这么上心! 盛延卿顿住了脚步,看着许馨玥脸上扭曲的笑,惹不起总躲得起,他也懒得和妇人一般见识。 “弟妹怕是在说笑,虚无之事,被你夸大其词,该我来问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顿了顿,继续道:“茶坊事情很多,我真的要离开了。” 但许馨玥怎会就这样放他离开,她冷哼一声,眼里满是轻视,“二爷真是可笑,怎么对大嫂嫂就有时间,对我就没有时间,这差别对待怕不是大了一点儿吧?二爷从小饱读诗书,一些东西还是懂得的吧,大少爷过世还未多久,难不成二爷就看上了自家哥哥的媳妇儿?于情于理,都是不伦,难道二爷就不怕传出去被人戳脊梁骨吗?” 她冷嘲热讽的话不要钱似的朝着盛延卿泼了过去,言下之意就是盛延卿对沈妤包藏祸心。 见许馨玥说话已经难听到了这种程度,盛延卿也不想躲避了,嘴角一抹冷峭的笑意挑起,“弟妹如此深明大义,那为何还要将这些事情抖搂出来?我竟然不知道,弟妹深居后宅,竟然还能打听到沈家私密,并且还能运筹帷幄,将盛家陷入不义之地。还是你想说,这些事情不是你所为?” 许馨玥有些心悸,眼神都飘忽不定起来,她竟然不知,盛延卿已经了解的这么清楚。 “二爷说笑了,给盛家丢脸的不是我,而是沈妤!若她是清白的,为何别人能传的有鼻子有眼?便是她跟沈家少爷没有什么私隐,就跟二爷你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不要说你们两个什么也没有,若是没有,你能如此着急她的事情,甚至不惜顶撞大伯娘?” 她定了定眼神,有理有据,神情激愤,方才自己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她绝对不会再相信盛延卿的鬼话! 盛延卿勾唇轻笑,“弟妹要是有本事,尽管把这件事情传出去,我和大嫂嫂本就没什么,传出去以后我自有办法澄清,到时候玩火**的人是谁,自有分晓。” 他看似嬉笑,可是语气里不带一丝玩闹,严肃的样子让许馨玥有些打退堂鼓,这分明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自己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 见许馨玥没出声,盛延卿乘胜追击,“弟妹有了身孕,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重身子,而不是理会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你是盛家的少奶奶,她也是,都代表着盛家的颜面。可到底,三弟并不是盛家的正经少爷。” 言下之意,就是二房到底跟大房隔了一层,别真的把自己当盛家人。 许馨玥听出他的意思,气的红了脸,“你胡说,我……” 第三十九章 怒扇巴掌 被自己满心欢喜的人嫌弃到这样的程度,许馨玥内心一片绝望。 盛延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许馨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他越走越远。 直到盛延卿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许馨玥才转过身,摇摇摆摆,磕磕绊绊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荷香把新药和方才盛延卿的纸条一并拿了进来,沈妤脸色苍白,在床上微眯着眼睛。 荷香缓缓脱下沈妤的衣服,给她上着药,每敷一次,荷香就心疼一次,她是能感受到有多痛的,可是沈妤却一直死死憋着,如何都不喊出来,即使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皮。 “少奶奶,别憋着了,荷香看了都心疼,叫出来没事的。”她拧着眉带着哭腔说着,手上的动作尽量放的轻了又轻,沈妤身上痛,她心上也跟着痛。 沈妤眸里的泪水打湿了枕头,荷香一边上药也一边哭着,当药终于上完了,荷香抹了抹眼泪到:“二爷真是个好人,不仅救下了夫人一命,还把李大夫说的话都记了下来。” 说罢,她掏出了方才的纸递给沈妤。沈妤微微挑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盛延卿又一次的帮了自己…… 上药的地方如万根针扎般疼着,让她脑子里面想不了那么多事情了,没多久,就耗尽了她的精力,让她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许馨月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踢到了一颗在青石地板上的小石子,瞬间暴怒,“混账东西,这东西崴了我的脚,你担得起么!” 那花匠明显是被许馨玥如狮子般的咆哮给吓懵了,整个人直直的怵在了那里,嘴巴哆嗦了几下,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聋了吗,还不赶紧过来收拾了!”许馨玥见那人的态度,更加气愤,嗓门又大了几个度。 “小……小的错了……”花匠支支吾吾半天,赶紧过去收拾那小石子。 许馨玥却越来越生气,抬起脚一脚把他给踢到了花圃之中,花匠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收拾了东西一溜烟的跑了。 许馨玥有气没地方撒,突然好像听到了在旁边的灌木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谁?”听到声音,许馨玥惊了一下,脊背绷直,瞬间进入到了警戒的状态,死死的盯着灌木丛,慢慢的往后退去。 当李胜从一旁的灌木丛中走出来的时候,许馨玥原本就不好看的脸瞬间僵住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胜一见到许馨玥,脸上有些犯错一样的神色,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许馨玥一脸嫌弃的躲开,看了看四下无人,随即便快速走到了一旁的回廊后面,李胜连忙紧紧跟了上去。 “玥玥,我……”李胜眸子里是满满的爱意,望向许馨玥的眼里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 许馨玥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皱眉警惕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即使许馨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可是李胜却依旧是笑脸盈盈:“我想看看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滚!”许馨月冷眼打量了李胜一眼,一巴掌扇到了李胜的脸上,“我警告你,以后离我远点,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是,我……”李胜见许馨月生气,就有些着急,想安慰她,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我笨,我不会说话,我这就走,你别生气,小心孩子!” “赶紧滚!”许馨月才不会看着李胜离开,见他没事儿找自己,转身就走。 李胜看着许馨月离开,嘴巴动了动,痴痴的看着那个背影,一动不动的直到消失不见。 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瞧见在地上许馨玥不小心掉落的手帕,他急忙捡了起来,认真的吹了吹灰,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上面许馨玥残留的香味,又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兴许是因为前段日子实在闹的太厉害,在沈妤修养的这段日子里,大夫人并未在她这里找过什么茬了。 时间转瞬即逝,沈妤在养病期间,老夫人也常常托人来照看她,常常带了一些补品。 得益于谢长里隔三差五的来为沈妤煎药做补品,沈妤好的夜快了些,很快,背上的伤疤慢慢愈合。 旦日,天还微微亮,沈妤便揉揉眼睛起了来,推开门一股独属于清晨清爽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样的天气是在以前自己家乡从未有的。 荷香起的也早,见到花厅门口站着的沈妤,连快速上前扶住她,柔声到:“大少奶奶,外面凉,我们进屋吧。” 自家夫人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旧伤未愈,要是再得了风寒可该怎么办。 两人进屋以后,荷香便拿出了该换上的药仔仔细细的给沈妤换着,好了许多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承受,沈妤已能忍受这般的疼痛了,期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用完早餐后,沈妤便提议自己想去老夫人那里看看,她,是要谢谢老夫人的。 言罢,两人便慢慢的朝着鹤寿堂走去,刚到,眼尖的陶妈妈就一眼瞧见了两人,眉飞色舞的上前来,见着沈妤的脸色好了些,关心的问道:“许久未见,大少奶奶身体可安好?” “拖老夫人的福,我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话音刚落,在大堂坐着的老夫人就瞧到了沈妤,一脸兴奋的冲她招手。 沈妤几步上前,先冲了老夫人行礼,老夫人赶紧让她起来,细心问她近日可好。沈妤一一答了,却也在偷眼观察盛老夫人。 老夫人好像有些许憔悴了,眉间的皱纹都多了几丝,她有些心疼的看着,即使时间不可逆,但她还是想要老夫人长寿。 而且,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盛老太太都暂时是自己的保护伞。更何况,她真的救了自己不少次。便是上次,大夫人要把她吊上牌坊的时候,她也是拦着的,还为此生了场气。 第四十章 翡翠玉镯 “祖母进来身体可好?我差人去东品阁买了些洋人的补品回来,祖母用完后定会延年益寿。”沈妤摆摆手,荷香便把东西放到了老夫人旁边。 沈妤千怕万怕就是那次老夫人被大夫人不小心弄摔倒,留下个后遗症,毕竟老夫人已是年过半百,一只脚踏进了棺材的人,已经不起什么腥风血雨。更何况,李大夫交代过她,盛老太太已经有了中风的先兆,断不可再遭受一次。 沈妤刚说完,就有人直接抢白,“眼下盛家如此紧张,你竟还有如此闲钱置办这些,怕是用这钱来的不干净吧。” 一听到沈妤来鹤寿堂,陆沁芳便风风火火的来了,这些日子她在养伤,院子又被老夫人的人看着,大夫人竟然一次都没能进去。再加上,有陶嬷嬷看着,她的日子更不好过,生生抄了一百遍的《地藏王菩萨本院经》。 老夫人一见是陆沁芳来了,顿时眉心微拢。 沈妤自知这大夫人是来让她难堪的,不过她却毫不在意道:“婆婆是从何处得知我这钱是黑的呢?儿媳把平日里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关心祖母,却被婆婆这般诬赖,儿媳实在是冤枉。” 谁不会演戏?沈妤说完,还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好一幅委屈的模样。 老夫人见此,又愈发心疼沈妤,自己的伤还未好,还时时刻刻惦念着自己。 大夫人见沈妤如此,顿时更加气急了眼,狠狠的瞪了一眼她一眼,然后冲着老夫人行礼,“给婆婆请安,婆婆近日可还安好。” “你少来给我生些事端,我自然能安好!”盛老太太冷哼一声,撇了大夫人一眼,“你既然来了,当着小辈的面,我不如直接把话说了吧。延茗已经没了,这沈氏是延茗活着时候明媒正娶的媳妇,不管她是个丫鬟还是个小姐,都是咱们盛家的少奶奶。你要是不愿意,大可离了盛家,不管这些糟心事儿!” 大夫人一听,连忙收敛了所有气焰,“婆婆说的这是哪里话,我那天就是被气急了……” “气急了就能喊打喊杀?”盛老太太并不会那么好糊弄,“那哪天我是不是气急了就可以直接把你沉塘!” “婆婆息怒,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难为沈氏还不行么!”大夫人从没如此低声下气过,实在是已经怕了那一百遍经书。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给沈氏陪个不是。这一遭,沈氏可遭罪了不少。”盛老太太看大夫人真的知道错了,冷眼撇了一眼,“沈氏可是差点就死在你手上了。” “祖母不可,婆婆到底是长辈。”沈妤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这可万万使不得。” “你是小辈,却不是盛家养的猪狗。没道理长辈错的如此离谱,还不赔礼道歉的!”盛老太太拍了拍沈妤的手,冷冰冰的看着大夫人,“我看你还是不知道对错,方才你还说沈妤的钱来路不明。怎么,你还惦记上了她的嫁妆不成?” 不管哪朝哪代,婆家惦记上媳妇的嫁妆都是丢人败兴的事儿,更何况是盛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 大夫人连忙摇头,看了看沈妤,嘴巴张合几次,却都说不出话来。 “婆婆不必,都是一家人。”沈妤连忙摇头,冲着二人跪了下来,“沈妤本就是福薄的人,若不是拖了大爷的福,我也不能有今日。我本就是晚辈,长辈教导几句,我还是受得住的,还请祖母和婆婆不要放在心上。” 沈妤说的诚恳,大夫人看了沈妤之后,匆匆忙忙对着老夫人说了一句,“我院子里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说完,一扭头走了出去。 沈妤也不跟着,等大夫人走了之后,盛老太太将她扶起,冲着陶嬷嬷示意了一下。 陶嬷嬷了然,从里屋碰了一个首饰盒出来放在桌上。 盛老太太慈爱的拉着沈妤的手坐下,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拿出一只玲珑剔透,莹润可爱的翡翠玉镯给沈妤戴上。 “这是我年轻时候的东西,现在年纪大了也带不上了,不如给了你们小辈。” 沈妤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缩回手,但老夫人握的紧紧的,沈妤只好从命,任由老夫人把镯子带到了自己的手上,“祖母,这是不是不太好。” “喏,我就说这东西定很配你。”盛老太太带好之后仔细端详了下,笑弯了眼睛。沈妤皮肤白皙,那翡翠玉镯松松挂在她细瘦的手腕上丝毫没有一点不协调,好像这个东西就合该是在她手上一样。 沈妤就算是再不识货也知道这不是寻常的东西,她慌忙要将手上的玉镯退下来还给老夫人,“祖母使不得,使不得。” 就单单凭看,这东西就价值不菲,沈妤是不敢冒冒然接下如此贵重的礼物。 盛老太太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沈妤见状只好又自己戴上。 “这就对了,如今我老了也不需要这好看的首饰了,好东西配对人才不算浪费。长者赐,不可辞。”盛老太太见她重新戴上,才重新恢复了笑意,拍了拍沈妤的手,满意的点头笑道。 “谢谢祖母,是孙媳妇不懂事了。”沈妤有些羞愧,连忙道谢。 “傻孩子。”老夫人轻抚她的背,看向了远处,“要想在这里好好活下去不容易,每走一步路都得好好反省,若是吃了亏就竭力不让自己下次再吃同样的亏。” 老夫人也是一步一步的从沈妤这么大的年纪过来的,沈妤这丫头她喜欢得不得了,自然也就不顾忌会教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沈妤点点头,心里明白老夫人是为着她好,正想说些什么,老夫人再次开口:“眼下我能多护你几日是几日,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得自个儿护好自个儿。”她紧紧握着沈妤的手,让沈妤忽然有些安心。 “呸呸呸,祖母定会长命百岁的!”沈妤看着老夫人已有了皱纹的脸,满是感触。 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沈妤这才起身离开了鹤寿堂,刚出了院子门,就瞧见了过来的谢长里。 第四十一章 争锋相对 那日,如果不是谢长里去通风报信,老夫人也没办法赶来救沈妤。于公于私,沈妤都欠了谢长里一句感谢。 “小的拜见大少奶奶。”谢长里先看到了沈妤,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 “免礼免礼,前些日子,多谢谢管家了。”沈妤连忙示意荷香去把人扶起来,“您也算是我的一个救命恩人。” 谢长里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再加上从小父亲便教导他切不可贪图他人便宜,也不可算计他人。所以,他不管做什么都很客观,也因为这个,才能年纪轻轻就做了盛家的管家。 “这都是小的的分内之事,大少奶奶不必和小的客气。”谢长里毕恭毕敬的说着,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身为管家的教养,好像全无私情。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应该谢过谢管家的。今日匆匆,未能带些礼物,待来日,我定亲自登门拜谢。”沈妤轻声细语,诚意满满。 谢长里本就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待她,见她沈妤如此客气,心中一阵感触,“大少奶奶客气,礼物不敢收,您这一声谢就足够了。” 似是冤家路窄,这边沈妤正和谢长里说着话,刚好许馨玥就走了过来,瞧着两人满脸都是笑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哟!“许馨玥翻了个白眼,慢慢悠悠的走了过去,“这不是大嫂么?这人长得漂亮就是好,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有人赶紧出来英雄救美。” 沈妤养伤的这些日子荷香为了不让她烦闷,挑了不少宅子里的私事跟沈妤说闲话,于是沈妤就趁机推测了一个大概。 那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沈妤都丝毫没有准备。可是,大夫人好像就证据确凿一样,非要致他死地,可见大夫人一定是听到或者是知道了什么。 大夫人整日在内宅不曾出去,会是谁特意把这件事告诉她? 只需这么一想,沈妤就笃定这件事跟许馨月脱不了干系。 现在,有人撞到她手里,她自然是不能放过。 谢长里皱了皱眉,躬身给许馨月行了一礼,“三少奶奶好,但是这地方,还请三少奶奶谨言慎行。” “要我谨言慎行?”许馨月冷笑着看了沈妤和谢长里一眼,围着两人转了一圈之后凉凉说道,“我看,要谨言慎行的是二位吧?” “三弟妹,捕风捉影的事情你都如此在意,想必是碰到了弟妹的痛处。”沈妤也跟着笑了笑,支起眼皮,不屑的看了许馨月一眼,“我听闻,三弟妹未嫁之前,心有所属,最终却阴差阳错的嫁给了别人。” “怎么,弟妹自己爱而不得就当所有人都是如此不成?” 沈妤字字带刀,将许馨月剜的体无完肤。许馨月一愣,却没想到沈妤竟然也知道这些事情。 “这事儿盛家上下都知道,我不用刻意打听。”沈妤见许馨月神色大变,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但是,我奉劝弟妹一句,以己度人,并不是这么个度法。” “你的意思是,我在盛家兴风作浪?”许馨月既然做得出,又怎么会害怕沈妤的拆穿,很快就恢复了神色,重新指责起了沈妤。 “若不是你出嫁之前就跟家里的哥哥不清不楚,又怎么会传出流言蜚语被我听到?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干不净。” “三少奶奶可有确凿证据?”谢长里不悦皱眉,看着许馨月说道,“世人嘴一把刀,往往会以讹传讹,三少奶奶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就是诬陷。” “谢长里你也是长能耐了,一个管家都管到了主子头上。”许馨月眼光一扫,看着谢长里问道,“既然谢管家在这里,我有句话想问问谢管家。谢管家吃的这口饭究竟是盛家给的,还是沈家给的,为何谢管家对这沈家来的女人如此俯首帖耳。” “在下的这碗饭自然是盛家给的,但是三少奶奶,大少奶奶也是正经的盛家人,就跟您是盛家少奶奶一样。”谢长里也不是个笨嘴拙舌的,一句话就将许馨月给堵了回去。 “果然是伶俐人,也难怪沈妤能看上你。”许馨月不依不饶,迎难而上,“只是沈妤,你勾搭完这个勾搭那个,究竟要勾搭多少才算完?” 沈妤真的是觉得面前的许馨月就是一个疯子,这个年代怎么这么多偏执狂呢?大夫人偏执的认为是沈妤害死了盛延茗,许馨月偏执的认为是沈妤勾搭了盛延卿。难道,这些人整天无所事事的只剩脑补了么! “许氏,你一人觉得我勾三搭四并没有什么用,反倒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沈妤抱着胳膊,不耐的看着眼前的许馨月,“我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耐性,你如果好自为之,我自当你是自家弟妹,给你三分敬意,但是若你还如此执迷不悟,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这个盛家少奶奶的厉害!” 沈妤的动作之下,露出方才盛老太太给她的那个玉镯,许馨月眼尖,一下子看到,瞬间愣在当地。 这玉镯的成色,再加上沈妤的方向,显然是从盛老太太的屋里出来。 “别以为你有肚子里的孩子就能万事无忧,但是我且跟你说一声,盛家两房本就不是并蒂双支,二房依附大房多年,我就算是个无子的寡妇,也是盛家大房的寡妇,你们二房打狗还得看主人,就算你愿意离了大房,你们二房的长辈只怕也不乐意。” 沈妤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让许馨月看到盛老夫人给她的那个手镯。她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沈妤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她的身后,也是有人的。 许馨月忿忿不平的又看了那镯子一眼冷着脸转身就走。 沈妤跟谢长里也没拦着,却也没了说话的心思,互相行了一礼之后各自去了各自的去处。 ***门口,盛延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了出来的,身上一身洗装油腻不堪,一双劳力士皮鞋也被他踩的皱皱巴巴跟咸菜是的。但是他面上光芒万丈,好像赢了不少钱的样子。 第四十二章 头牌若雪 前些日子,他听说茶坊的事情赔了不少钱,回去之后被自己娘好一顿打,现在也只敢偷偷回去拿些钱出来。 好在这几日手气不错,虽然他只从许馨月的妆匣里面拿出来了几块大洋,却也没捉襟见肘,甚至还能喝个花酒。 还未进门,就有一群风情万种的姑娘拿着扇子朝着他招呼:“哟,这不是盛家三爷嘛,快来快来。” 盛延伟见此,舔唇轻笑,一下子涌了进去,里面歌舞升平,简直是要把人敲骨吸髓的那种极致享受。 妈妈见是熟客来了,满脸堆笑的小跑了过来,一边跑一遍招呼,“三爷今儿个还找若雪?我们若雪真是好福气,能得盛家三爷如此惦念。” 盛延伟嘿嘿一笑,拿出了几张钞票塞给了妈妈,“若雪呢?怎么不见她?” 妈妈接过了钞票,驾轻就熟的塞到自己袖子里,脸上的笑容比方才更加灿烂,“三爷出手就是大方,若雪已经在老地方等着您呢。我叫个小的送你上去?” 盛延伟懒得再和妈妈废话,随意应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的上楼去了。他熟门熟路的到了若雪的房间门口,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可人,可真是让我想死你了!” 若雪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也不怕,在他怀里“咯咯咯”娇羞的笑着,用极其勾引人的声音说道:“讨厌,三爷,快把人家放下来。” 盛延伟心满意足的放下了若雪,在她的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可想死爷了。” 若雪柔弱无骨的靠在盛延伟的怀里,风情万种,眼波流转:“人家也想三爷,可是三爷都不来看看人家。” 她嘟着小嘴,腰肢轻扭,尽显一副小女人的姿态。盛延伟顿时神魂颠倒起来,被她迷得神志不清,说什么是什么了。 若雪能被封为***的头牌自然不是自己吹上去的,她面容姣好,肌肤若雪,眼角的那一股媚气让人欲罢不能,她红唇轻启只一句“三爷……”就能如藤蔓一样,深深的要绞住男人的头。 “还是你这好啊……”盛延伟轻轻抚着若雪的发丝,眼里满是宠溺,这和家里那个给他带了绿帽子的人完全不一样,想到这里,他对若雪又多了几分喜欢。 盛延伟轻轻夹起一颗花生米,放在了若雪的嘴边,但是当若雪一脸娇羞的张开了嘴巴时,他却把那颗花生米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若雪随即开始闷哼起来,用自己的小手轻轻锤着他的胸口,“三爷讨厌……” 盛延伟倒是很满意若雪的反应,心里头愈发开心了,他一嘴堵住了若雪的嘴巴,若雪开始还拿娇,后面就开始享受了起来,纤弱的手顺势挽住了盛延伟的脖子。 哪个男人能抵得住如此般的欲擒故纵和诱惑呢? 过了好一会儿,盛延伟才松开了若雪,定定的看着若雪,若雪瞬间红了脸,“前些日子我新学了一首曲子,让我来弹给三爷听听?” 只要是若雪,盛延伟几乎是有求必应,他点点头,松开了她。 从盛延伟的的腿上站了起来,若雪走到了墙角,拿起了自己的琵琶。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跟带了钩子似的,悠扬婉转的琴声让盛延伟不禁沉醉其中,更加的心驰荡漾。 若雪一边弹琴,一遍冲着盛延伟浅笑,眉里眼里满是爱意,竟比那墙上挂的仕女图都要美上几分。 一曲终罢,她莲步轻移的来到了盛延伟旁边,执起酒壶,为盛延伟倒了杯酒,“三爷喝一杯吧,算是敬我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盛延伟很快也注意到了若雪的眉间的愁意,眉头一皱,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若雪轻启薄唇,眉心微拢,咂了咂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可把盛延伟给急红了眼,他双手抱着若雪面对着自己,看着她,焦急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个鳖孙欺负你了?” 若雪顿了顿,这才缓缓道来:“三爷,我……我想……”她吞吞吐吐的说着,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了盛延伟的心上。 她的脸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抬手望进了盛延伟的心中,目光坚定可依旧带着些许娇羞道:“我想一直和三爷在一起的,但是三爷也知道我是做个什么营生的。这每日迎来送往,三爷不嫌弃,我却也觉得自己不干净,配不上三爷。” 说罢,她眸光微转,似乎带了些湿意。 这么我见犹怜的样子,盛延伟自然是更加欲罢不能。 盛延伟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心里便“砰砰砰”的直跳,他其实早就不愿若雪再在这***接待其他人,有意想把若雪接回去,在家里享齐人之福,顺便气死许馨月那个**。 只不过,他虽是盛家三爷,却也不是想做什么都能做什么的。尤其是他不像大房的那两个儿子,手里银钱丰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再加上他一贯的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有时候没得花了,去许馨月的妆匣里面偷首饰去当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这么一来二去的,盛延伟手中能有吃花酒的钱都得是老天爷赏脸,哪儿还有富余的给若雪赎身? 可是,若雪实在是美,美的盛延伟就算是拼了老命也想把她给弄回家去! “你别哭,这事儿我想想办法。” “我知道三爷如今有难处,若雪也不想难为三爷。但是,若雪实在是也没有别的法子……”若雪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忍不住嘤嘤抽泣了起来。 都这个样子了,盛延伟哪儿还有那么多旁的心思,连忙去哄她,“你别哭,梨花带雨的美人爷可不喜欢。不就是赎身么,我知道你的情意,你放心,爷肯定会赎你出去!” 若雪闻言,瞬间止住了哭声,竟是眼泪都不擦,一脸希冀的看着盛延伟,“爷说的可是真的?” 盛延伟似是小鸡啄米一般快速点这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爷我说话自然算数。” 第四十三章 一千大洋 表面风风光光,实则盛延伟也有些紧张,不仅仅是二太太知道了盛延伟弄了一个青楼女子回去会作何反应,还有就是若雪的赎身钱要从哪里来。 若雪为***的头牌,赎金自然不是其他姑娘能比的了的,滋味儿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了的。想到这里,盛延伟咬咬牙,轻抚若雪娇嫩的脸蛋,起身道:“我去和妈妈说说,你先在此处等我。” 若雪见盛延伟对于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瞬间破涕为笑,娇羞的微微点头,目送着盛延伟离开了此处。 既然把话说了出去,盛延伟就不会反悔,他找到了***妈妈,把自己的来意跟她说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的脸,等她一个回应。 妈妈笑脸盈盈,脸色未变,纤细的手指拿着手帕朝着盛延伟甩了甩道:“三爷这是打定主意了?” 盛延伟点点头,拿出了自己兜里还剩下的一个大洋放在了桌子上,“我想把若雪给赎了,这是定金。” 妈妈瞟了一眼那钱,眼睛轱辘轱辘的快速转了一圈,随即笑了笑,眼中带了一抹不屑的便把钱推回盛延伟旁边。 “妈妈这是何意?”盛延伟有点搞不懂她此时的反应,按理来说,不是应该收下吗。 妈妈摇了摇头,还是一副笑脸,“三爷可真的说笑了,若雪身为我们***的招牌,不知道可以为***挣多少的钱,多少南北豪绅来要给若雪赎身,我都未同意,三爷这一块,怕是不够啊。” 妈妈看着盛延伟脸上的表情开始着急了起来,心里愈发不屑。不过是跟盛家主人住在一起的偏远亲戚,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顿了顿,妈妈这才继续说到:“三爷,还是常来玩吧。” 盛延伟瞬间红了眼,他平生还没遭过这种奚落。往日来***,妈妈都是一副恨不得把他往天上捧的模样,如今说到正事儿,就换了脸。 盛家三爷可受不了这气。 原本,盛延伟过来就是打算意思一下,然后回去哄了若雪高兴,谁知道这下竟然被妈妈激出非要赎了若雪回去的念头。 他仔细琢磨妈妈话里的意思,直白的问道:“妈妈的意思是若雪是无价的?” 此时盛延伟的鼻子已经被妈妈牵着走了,她也是见好就收的,笑了笑,朝着盛延伟身边凑了凑,小声的说道:“自然不是。” 听到事情还有转机,盛延伟的眸子闪现出一丝光亮,“妈妈只管说个多少出来。” 妈妈笑眯眯的点点头,她张了张嘴巴,笑不露齿的把手伸开放在了盛延伟的面前。 “什么意思?五个大洋?”盛延伟蹙着眉头不解的问着。 妈妈噗嗤一笑,轻轻小声道:“三爷低估了。” 盛延伟细细想了想,吞了吞口水道:“五十块大洋?” 妈妈再一次的微微摇头让盛延伟脸色愈发不加好看,她一字一句缓缓道:“一千块大洋呢,三爷。” 刹那间,盛延伟的脸色就黑了起来,三个大洋就可以在不错的地买三亩地,更别说一千个可以做多少事情了。 鸨母就是笃定盛延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去拿出那么多钱来。盛家虽然家大业大,却不会给一个败家子这么多钱,更何况还是一个前些日子才闯了祸的败家子? 她开出这么一口天价,其一是若雪本就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她自然不愿意把这么一棵活的摇钱树让别人给挖走,其二若是盛延伟当真愿意拿出这么多钱,她自然也不会赔本。 盛延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暗沉下来,先前他娶许馨月的时候才花了二百大洋,如今让自己家拿出来五百大洋,只怕二奶奶能把他的腿给打断。更何况,前些日子,他才刚闯了祸,二奶奶还在气头上,更不会轻易同意这事儿。 这下可如何是好,他眉间的“川”字逐渐变深,过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道:“好,过段日子我定会来把若雪赎了。” 妈妈对于盛延伟的反应明显是有些震惊的,不过马上她便隐去了眸里的不相信道:“我就知道三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若雪这孩子是我养的,若不是她对三爷情根深种,我也不会就这么让她从良。三爷以后,可好好好待我家若雪。” 盛延伟不予跟他纠缠,随手胡乱摆了两下,转身就走。等回到了方才的屋子,见若雪连起身迎接自己,一脸期待的问“怎么样了”的时候,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盛延伟强撑出一个笑容,在若雪的身上揉了几把心满意足的说道:“说好了,过几天我便来接你回家。” 若雪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心里逐渐荡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看来这个三爷确实好上钩,也不枉自己苦心经营如此之久。 一想到自己的目的终于可以达成了,若雪又紧紧环住了盛延伟的脖子,柔声到:“三爷是若雪终生值得托付的人。” 两人又好好的相处了一会儿,盛延伟这才离开了那里,不过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带着自己的随身小厮去到了另一家茶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他盛延伟在若雪面前说出了这一番话,就一定要做到,否则他在清水镇还要如何立足? 思来想去,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盛延伟低声对着旁边的小厮说了几句,那小厮犹豫了一下,本来不肯,但是盛延伟脸一拉,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一个棒槌冲着小厮比划了两下,小厮连忙抱头就跑。一溜烟的就跑的无影无踪。 等过了片刻,小厮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的又回到了盛延伟身边。 片刻,两人又匆匆的出了茶馆,盛延伟随便去了个小铺把自己的衣服剪了一片,把那片布料放在泥水里混了又混,这才交给了小厮。 而自己,则找了一辆马车,慢悠悠的上了山,去到了小厮所买通的土匪那里。 第四十四章 二夫人求救 他方才琢磨了半晌,只觉得让他弄这么多钱出来也只有抢劫一条路可以走。可是盛延伟是身娇体弱的大少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让他拦路抢劫根本不可能。 但是吧,他可以让别人抢自己啊。于是,他就让自己的小厮去山上找了一波土匪,跟他们商量绑架的事情。 那些土匪有钱赚,人质又这么听话,便事事都依着盛延伟。 到了土匪窝,盛延伟跟众人称兄道弟一番之后直接就被引为座上宾,跟众土匪吃喝起来。 盛延伟的小厮苦着脸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把自己的脸弄破了一块,然后一溜烟的快速跑回了盛家,抱着二奶奶的腿就是一阵哭嚎。 “二夫人!二夫人!不好了!您快救救少爷吧,少爷被人给绑了!”小厮添油加醋的把那些土匪绑架盛延伟的事情告诉了二夫人,二夫人一开始还只当这是盛延伟又自己个作出来的幺蛾子,却听小厮越说越像回事,整个人都开始慌乱起来。 盛延伟是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她自然不会弃他不顾。 她似是已经癫狂了,一边哭一边命人把自己这些年的私房钱拿出来,可她搜罗尽自己的房子,那一点点儿钱根本就不够小厮嘴里所说的“土匪要一千个大洋”。 思来想去,二夫人只好起身去拜盛老太太,求他给拿个主意。 早年的时候,盛家也出过一次这种绑架的事情,是盛老太太想了法子给人弄了回来。因为这事儿传的广,所以宋宝琴也知道一二,如今有求于人,也顾不得先前的那些不愉快了。 鹤寿堂里大夫人正在陪盛老太太说话,这些日子,沈妤又被老太太指派到铺子里帮忙,老夫人担心大太太过去捣乱,就时常让她到自己的院子里陪自己说说话,解解闷什么的。 大太太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是盛老太太是自己的正经婆婆,早几年的时候也帮了自己不少,叫自己过去也只是说说话,闲聊一下,并没有什么太繁重的事儿,她也不好推辞,所以就只能陪着。 “大伯娘,大伯娘,求您救救延伟吧!” 这边两人说这话,那边就听见鹤寿堂外闹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二太太宋宝琴的哭喊声。 老太太觉得不对,连忙让人进来,就见二太太头发也乱了,妆也花了,涕泪涟涟的一路狂奔而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盛老太太吓了一跳,连忙让陶妈妈把她扶着坐下来。 即使二夫人已经这样了,大夫人还是没有忘记讽刺讽刺她,“二夫人真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都见不着人影,现在突然号丧一样的跑过来,怎么着,是你们家延伟又捅了什么篓子?” 两人平日里就不对付,这个时候二夫人也没指望大太太能大发慈悲。不过,她的这个落井下石还是让二夫人心里恨的直痒痒,可是没有办法,她只能为了三爷忍下这口气,哭哭啼啼道:“我已到了这般田地,大嫂为何还要如此挖苦我?” 好一个羸弱的模样,大夫人本想继续怼过去,但是老夫人递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只好冷哼一声,不再继续说话了。 “怎么了?先别哭了,跟我说说发生了何事?”老夫人轻声问道,再怎么说,二房也是他们盛家的人。 二夫人走到老夫人跟前,“啪”的一下竟然跪了下来,把还在看笑话的大夫人都惊到了。 “求求老夫人,大夫人救救三爷吧。” 宋宝琴话音刚落,老夫人鼻梁上就添了几道竖纹,她心里大概有个谱儿了。只怕,盛延伟这次的篓子大到二夫人都遮掩不了的地步。 先前因为盛延伟的疏漏,盛老夫人也不好去太过苛责二房,毕竟二房不是自己所出,顾着亲戚情分说的太多只会让人心存记恨。 但是盛老太太还是让盛延伟只管好二房的茶坊,不要在揽大房的活了。 自此之后,二太太就很少再来鹤寿堂。如今这哭哭啼啼的样子,既是二夫人从没有过的,又加上提起盛延伟,老夫人就直觉这事儿怕是不小。 见老夫人不说话,大夫人自然是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她故意装出夸张的模样,“三爷向来能耐通天,再加上您这当娘的,在清水镇不说杀人放火,起码横着走是没人管。怎么,今儿个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三爷?” “大嫂别说什么风凉话了,三爷被一群土匪给抓走,小厮刚回来报的信!我求求老夫人,念在大家都是盛家人的份上,求求你们救救他。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二夫人只是一直说着三爷的事情,并未说出土匪所要求的赎金是多少。 大夫人趁热打铁道:“苍蝇不叮无缝蛋,怎么不见土匪去抓其他人,就偏偏抓三爷?怕是三爷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土匪抓住了把柄,抑或是三爷整天只知道去歌舞升平的地方,让那些土匪看上了他。” 言下之意,便是全都是盛延伟和二夫人的错,二夫人受着她这样的言语,可还是忍了下来,眼泪彪的更多了。 “大嫂也有孩子,怎么就不能体会宝琴的心呢?不管是因为什么,当娘的不只图一个儿女平安不是?我知道平日我对延伟太过放纵,可是现下怎么办?”二夫人的眼睛已经红肿了起来,说罢,她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求着老夫人和大夫人救盛延伟。 “土匪的要求是什么?”老夫人冷不伶仃的来了一句。 二夫人顿了顿,表现出一副极其悲伤欲绝的模样,颤抖着回答道:“一千个大洋……” “什么!”还没等老夫人做出反应 大夫人就倏然拍案而起,“一千个大洋!这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把我们盛家当成了洋人的银行不成!” 前些日子因为盛延伟,盛家损失不小,她们大房跟着节衣缩食了好些日子。现在这个瘪犊子又被土匪给劫走,还要一千大洋的赎金! 第四十五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简直是岂有此理,宋宝琴哪儿来的脸求到了这里! 老夫人也沉下了脸,一千个大洋,在眼下多灾多难的盛家,算的上是一笔大数了。 但是毕竟盛延伟是盛家人,她这个做老夫人,算的上是一家之主的人,自然不能放弃盛家的人。 二夫人见老夫人好像也有了迟疑之色,便继续开始哭闹了起来,她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了,要是盛家的人都不救三爷,那就真的无计可施了。她不是没想过茶坊里面去拿,可是二房的茶坊跟大房比根本不成气候,就算是现在转手去卖也卖不了一千大洋这么多。 她跪着移动到了大夫人的旁边,牵着她的袖口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说到:“大嫂,我知道这些年得罪了大嫂不少,可是还请大嫂看在咱们都是当娘的份上救救延伟。只要大嫂能救延伟,我当牛做马的报您的恩典。” 大夫人一点儿也不吃她这一套,用力的一把甩开了她,咂了咂嘴,“我看前日三爷出门的时候都还是意气风发的,还穿着前些日子新买的洋装,怕是在外面惹了什么大事,不好告诉我们,这才使了如此低下的法子。” 二夫人装腔作势的撞着大夫人坐的椅子角,连连摆着头道:“大夫人,三爷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情来骗人!” 一边说,她一边拿出了方才那小厮给他的衣角。 “大夫人仔细瞧瞧,这是否是大夫人旦日看到的三爷穿的洋装的布料。” 大夫人斜睨了一眼,瞧着好像确实是一样的,且上面还有许多泥土渣子,味道也有些恶臭,她抬手在鼻子面前舞了舞,然后便一脸嫌弃的看向了一边。 二夫人拿着那东西移动到了老夫人旁边,苦苦的哀求着:“求求大伯娘了,救救三爷吧。” 老夫人之所以一直沉默,是因为她在想着好的解决办法,如今是乱世,却也有警署,凭借盛家的这点人,去土匪手里抢人只怕得不偿失。但是,她们可以报警察署,让警察署的人来帮忙。 只是警察署的人,会不会管她不能确定,她思虑良久道:“你先别急,那土匪想要钱就一定不会撕票的,我们假意答应,然后就去报官。” 二夫人听到“报官”两字,整个人更加慌乱了起来,头像是拨浪鼓一般使劲摇着。 “不行,不行,老夫人,不行,那土匪本就是些流氓痞子,根本不怕警察的,要是报了案,那土匪些得到了消息,定会撕票!到时候我的延伟,我的儿……”她牵着老夫人的手,眼泪很快就打湿了老夫人的袖口。 “大伯娘,大嫂,我求求你们,救救延伟吧,我,我以后结草衔环,当牛做马行么,大伯娘,大嫂……”说话渐渐语无伦次,或许是因为哭的太久了,她眼前好像有些模糊,脑子也开始发昏。 突然一下子,一直紧紧握着老夫人的手松开了,宋宝琴随即便倒在了地上,陶妈妈见状赶紧叫人请大夫,又叫了几个人把二夫人送回了院子。 大夫人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二房的人就是会为盛家捅娄子,“老夫人,依我看,那三爷说不定就是做了一场戏,三爷平日里最是花花绿绿,鬼主意多的是,怕是……” 她正说着,老夫人突然而来的凌厉目光让她瞬间闭上了嘴巴。 老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来盛家真是已经到了多事之秋了,各种各样把人压的喘不过气来的事情接踵而至。 老夫人无奈,只好让谢长里把茶坊里的盛延卿叫了回来,和他商量这这件事情。 盛延卿一听是盛延伟出事了,马上放下手头的事赶紧先回了鹤寿堂。 盛延卿踏入鹤寿堂的时候身上还有些许茶叶的清香。盛老太太闻到了,微微笑了下,心头有些暗卫。 匆匆行礼之后,陶妈妈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盛延卿和谢长里,老夫人沉默良久,缓缓道:“你从账上拿钱去救你弟弟吧,谢管家同你一起去,两个人路上也有个照应。” 方才盛老太太一直没说话,大太太就一直有些担心,如今听到这个结果,不意外,却有些愤怒,“婆婆,您忘了之前盛延伟干了什么么!” “都在一个屋檐下,能帮就帮吧。”盛老太太摇头,看着大太太说道,“我知道你委屈,盛家这么点家业是你跟你相公赚下来的,二房可以说是一点都没出,可是人啊,总得顾念一下亲人。” “祖母说的是,更何况如果不去土匪窝,就不知道盛延伟是真的被绑架还是假的被绑架。”盛延卿也听说了盛延伟这些日子厮混在***的事情,***是什么地方,可不是什么土匪头子能随便去的。 盛延伟被人盯上,又失踪的这么凑巧,实在是有古怪。 “恩,所以我让你们去,后面就让人去警察署报信,你放心,会让你们回来的。”盛老太太也不太相信盛延伟,但是这事儿也不能马虎,所以就做了两手准备。 盛延卿和谢长里领了命以后便马上准备车马,先去了茶坊拿钱,然后才驾车往绑匪指定的地方赶去。 “陶妈妈,你寻个人去警察署跑一趟吧。”等谢长里还有盛延卿走了有一会儿了,盛老太太吩咐陶妈妈去报案。 “这事儿就不劳烦陶妈妈了,我娘家有个兄弟在警察署,我让身边的丫鬟去一趟,应该更方便些。”大奶奶忽然开了口,拦了陶妈妈,“陶妈妈年岁大了,到了警察署只怕也说不清楚一二,不清楚他们的章程。桃红去我兄弟那里过一两次,熟门熟路。” “也行。”盛老太太并没有存疑,点了点头,准允了大夫人。 大夫人领命回去,从自己的私房钱了拿了一百个大洋给桃红悄悄道:“你拿着这些钱到警察署找陆老三,告诉他今儿个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六章 黑吃黑 桃红不疑有他,脆生生的应了一句之后转身小跑着出门。看着她跑出去的样子,大夫人笑了笑,感慨道,“真是福兮祸所依,如果不是盛延伟,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除掉盛延卿这个孽障!” 大夫人根本没想让盛延卿活着回来,盛延茗死了之后,大房的家产就要中落,可是她就算是看着大房后继无人,也绝不可能让家产落到盛延卿的手里。 以前,她苦苦没有机会一击将盛延卿致命,如今现成的机会就在跟前,她怎么能就这么放过? 陆老三是警察署的,却跟山上的土匪熟络的很,只要桃红把话传到,他就会找一帮人直接在盛延卿和谢长里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没多久,桃红就急匆匆的回来了,小脸跑的红扑扑的。 “如何?”大夫人轻抿一口清茶,问道急忙匆匆归来的丫鬟。 “回夫人的话,小的都已经办好了。”丫鬟笑着行礼,显然是事情非常顺利。 这样一来,既没了二爷,也没了三爷,一下子就除掉了两个碍眼的人,大夫人怎么能不得意? 今日天气也怪得很,盛延卿和谢长里刚出门,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竟黯淡了下来,鸟雀低飞,空气渐渐变得黏腻起来。 当谢长里要把皮箱放到马车后面的时候,盛延卿上前阻止了他,放到了平日里用来放草料的地方。 “自己盯着最保险,毕竟这是救命钱。”盛延卿先命车夫上了车,然后才和谢长里一并上车,小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片刻,一声巨响响彻云霄,随即便开始下起了雨来,雨下的的哗啦哗啦,竟盖住了马车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不知为何,盛延卿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不详的预感,脑子里面时不时的蹦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谢长里忙关心的问道:“二爷,怎么了?” 盛延卿摇摇头,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低声道:“或许是太累了,无碍。” 马车很快就从城里开到了郊外,路也渐渐开始颠簸了起来,震的本就不舒服的盛延卿愈发头晕,谢长里见此,便吩咐道马夫:“慢一点,小心一点儿。” 颠簸突然结束了,盛延卿往前探了探头问道:“怎么了?” 那马夫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思考半天回答道:“我下去看看,可能是绊到什么东西了。” 马夫拿着伞下了车,仔细查看,这才发现是马掌被扎,刚想上车汇报的时候,突然一个十分娇小的人窜了出来,在马车的掩护下捅了马夫一刀,随即拉着他进入了草丛中。 盛延卿和谢长里在后座排椅上等了好一会儿 ,也没等到马夫的消息。互相看了一眼,知道怕是情况有变。 “阿牛?”谢长里大声叫了一声,可是并没有人做出任何回应。 谢长里正想下车去看看,敏锐的盛延卿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一手拦住了谢长里,小声说到:“小心。” 陆老三找来的土匪们见里面的人迟迟不从车里下来,再加上大雨倾盆,耐心耗尽,索性一窝蜂的冲了出来,把马车围了个严严实实。 “车里的人听着,快快你们值钱的东西给我交出来,否则别怪大爷我们不客气!”领头的那个用手里的枪朝着马放了一枪,马儿嘶鸣一声,哀哀死去。 “看见没有,如果要是不听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盛延卿眉头紧锁,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发现自己走的太急了,没有带什么防身的东西,只好问道一旁的谢长里:“带枪了吗?” 谢长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自己也是太急了,“没有。” 这里距离绑架盛延伟那伙人要求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所以这帮人肯定跟那伙人肯定不一样。估计可能是听说了盛家人要来送赎金,就打了黑吃黑的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盛延卿和谢长里打开车门,双手高高举起自己走了出去,“各位大哥息怒,我们身上还有几块大洋,这就给各位大哥买酒吃,不知可否放我们走?” 舍财免灾,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那领头递给旁边两个小弟一个眼神,那两人便上前来搜着盛延卿和谢长里的身。里里外外一个角落都没放过,摸了个透后找到了几块大洋还有怀表等一些零碎的物件。 盛延卿本就没有说假话,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假话可能会让这些土匪更加愤怒,到时候更加脱身不易。 那两人把钱交到了领头的手里,那领头微微点点,确认了都是真钱以后,又一次挥手,一群人涌入了那辆车。 “给我搜!彻头彻尾的搜!” 谢长里微微一怔,求救般的看向了盛延卿,盛延卿心口一紧,瞳眸微缩,顿了顿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急,他们未必就会搜到那里。 须臾,几个土匪就抱着那个箱子笑嘻嘻的下来了,当他们打开箱子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那土匪头领更是满意的看着一箱子大洋笑的见牙不见眼。” 盛延卿暗暗叹气,都怪自己疏忽了,这一带土匪强盗本就多,竟连个防身的东西都不带,结果就着了道了。 “听说盛家三爷被绑,盛家要来送赎金,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二爷了。只是没想到,二爷会如此泥古不化。三爷到底是盛家的偏房,跟二爷这种正房出来的能比么?二爷为何非要骗我这么一遭,让自己不好过呢。” “兄弟既然知道,那就请高抬贵手,让我们先拿了这些大洋去救了我兄弟过来,等我回去就送了银钱来买路可好?”盛延卿看了一眼那个匣子,试探着跟土匪商量。 “二爷怕是忘了,我们是土匪,不是商人!”零头之人哼哼两声,挥手就让人把盛延卿跟谢长里绑了,“既然盛家还有儿子,那咱们也做一票,走,带了两位回去。” 大夫人再次回到了鹤寿堂,发现老夫人扔愁眉苦脸的望着外面,时不时的就问一句动静,便上前去轻揉老夫人的太阳穴假意安慰道:“二爷最为机灵,定会把三爷平安带回来的,婆婆就别再操心了。” 第四十七章 美人救英雄 老夫人本就不好得脸色此刻愈发惨白她没回大夫人的话,而是问道一旁的陶妈妈:“过了多久了?” “回老夫人的话,刚好两个小时了。” 大夫人面上波澜不惊,心里也在暗暗盘算,没什么意外的话,那帮土匪应该已经把盛延卿给搞定了。 老夫人算了算,叹了口气道:“来来回回不过一个小时的事儿,为何二爷迟迟还不回来?” 大夫人连忙解释道:“这帮打家劫舍的为了躲警察,经常会一会儿换个地方,许是那帮人不信任二爷,又换了个地方折腾人吧。老夫人放心,警察就跟在二爷后面呢。” 老夫人依旧没有回应,深深的叹着气,忧心忡忡的看着外面。 大夫人见状,亲自泡了茶端了过来。 “老夫人被太伤神了,先喝一口安神茶歇歇,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以后便能看到二爷和三爷了,您本就上了年纪,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大夫人一边好言好语的说着,一边给老夫人按摩着肩背。 “也好。”老夫人本不想同意,可是头疼的实在厉害,寻思自己在这里枯坐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结果茶水喝了下去。 老夫人睡着之后,大夫人就告辞,在临走之前,大夫人还装模作样的叮嘱陶妈妈别让老夫人太焦心。 沈妤在茶坊里面监督着工人制茶,听说了盛延伟的事情之后就有些担心,后来荷香从外面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俯在沈妤耳边低声几句,沈妤顿时黑了脸。 沈妤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拉着荷香来到了无人一角,小声问道:“所言属实?” “千真万确!”荷香点头回应着,她讶然继续道:“平日见那三爷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下又在盛家大难时惹下这么一出祸!” 沈妤轻叹到:“怪不得方才有人来说了些什么,二爷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原是为这事儿。” 不过沈妤转念一想,二爷离开也已有了三个小时了,怎的就还未回来? 兴许是因为前些日子二爷对自己多有照拂,沈妤自然也有些把他放在心上,多问了一句:“那土匪窝子的地儿在哪儿?” 荷香不知少奶奶要问这个,不过仔细回忆方才那门童说的话,终究还是想了起来,“城西野果子林那里。” 听见此话,沈妤眉间微扬,按道理说,二爷和谢管家做的马车,不出半个小时便能到那里,就算加上回来的时候和谈判的时候,满打满算也用不到三个小时吧。 沈妤心里莫名有一种不好得预感,“你说二爷他们怎么花了这么多的时间还没回来?” 荷香摇摇头,耸耸肩道:“或许是那土匪狡猾又换了个地点?又或许是二爷现在还在和他们谈判?” 瞧见了沈妤紧蹙的眉头,荷香安慰她道:“二爷和谢管家都是聪明人,定会无事的。” 沈妤觉得荷香说的不无道理,只在心里怪自己多想了,如果异常,老夫人那边肯定已经有动静了。 天色愈发的暗沉,东风呼啸,沈妤发觉离二爷离开过了四个小时了,那股莫名的预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想了想,她觉得不行,于是便派人去看了看二爷走的那条路。 没过多久,那小厮就一脸慌张的回来了,“禀告大少奶奶,二爷的车找到了,可是马死在地上,车里也一个人都没有。” 沈妤心里暗惊,目光忽然一变,神色复杂的看了那小厮一眼:“你可瞧得仔细了?” 小厮点头:“自然,我还把周围也看了个遍,也没瞧见有人的身影。” 如果是这样,二爷和谢管家定是遇到麻烦了,沈妤连忙收拾东西也顾不得茶坊的事情,着急忙慌的到了鹤寿堂找老夫人。 可是刚走到鹤寿堂的门口沈妤就被拦了下来。拦人的是盛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对沈妤也熟悉,见她过来连忙说道:“大少奶奶稍安,老夫人担忧二爷和三爷的事儿,刚歇下,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但是这事儿,也只能找了老夫人了!”沈妤着急,时间越拖延,盛延卿和谢长里的危险就多一分。 如果这事儿盛老太太不拿主意,谁都不能做决定。 “少奶奶,事情就算是再急,也不能扰了老夫人的清净。”丫鬟摇头,朝着沈妤说道,“今儿个听说三爷出事儿,老夫人就身子不爽利,能歇一会是一会。” “可是,往日祖母午休只会睡一刻钟,今儿个都睡了一两个钟头了怎么!”沈妤摇头,看着丫鬟说道,“总是要安心才好。” 丫鬟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心道不好,连忙跑去要叫了老夫人起来,却又被大夫人给拦住。 “老夫人往日真是白疼你了,好不容易歇一会儿,你居然还要去吵她。”大年及时过来,看到沈妤就有些来气。 “你不在茶坊帮忙,跑回来做什么!” “婆婆,二爷和谢管家出去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难道婆婆都不担心么?”从盛延卿离开到现在,四个小时,大太太居然丝毫没有慌乱。 “二爷做是稳妥,办完自然会回来。”大夫人甩了沈妤一眼,“延茗媳妇,你到底是大少奶奶,不是二少奶奶。” “婆婆,我自然知道自己是谁的媳妇,可是婆婆,我方才让小厮去打听了一下,在那边看到了二爷的马车,马车上空无一人,马也死在了旁边。”沈妤知道大太太绝对不会听自己的,可是还要说。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胡编乱造的?”大夫人看都懒得看一眼沈妤,眼看着事情好不容易就能办成,她才不会让沈妤来打扰。 “儿媳有证人,实在不行请大夫人随我一同去看看。”时间不等人,沈妤实在是有些急了,眼下若是没了二爷,盛家能不能撑过这段时间都是个问题。这么久以来,她还是认同盛延卿做生意的能力的。 “城外匪盗横行,你这是想让我死!”大夫人一听怒了,指着沈妤的鼻子就骂道,“你这个毒妇,盛家倒了八辈子霉了才娶了你这么个媳妇,我看你就应该被直接沉塘!” 第四十八章   你当自己几斤几两 “沈妤,你当我留你到现在,你便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指手画脚了?我告诉你,这盛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大夫人叉着腰看着沈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她兜头给骂了一顿。 旁边的丫鬟看了,想去叫老夫人起来,却被陈妈妈给拦住,无奈之下,只好去了门口。 “婆婆,沈妤并不想指摘您什么,只是陈述一下事实而已。二爷去了这么久没回来,不管是什么光景,总得传口信是不是?”沈妤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事情紧急也由不得她仔细琢磨。 “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先前的时候就已经去过警察署,找了警察跟他们上山了。怎么着,你还想美人救英雄?我可提醒你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别到时候惹了什么不该惹的腥臊,脏了我盛家的院子!还不给我滚回去,像什么样子!” 大夫人才不会听沈妤的话,直接就把她给撵走了。 沈妤皱眉回了扶云居,荷香连忙过来问道,“少奶奶,咱们就这么算了?” “二爷是肯定出事儿了的,但是大夫人不让去救,想必也有她的打算。”沈妤摇了摇头,想了想看着荷香说道,“平日里,二爷待咱们不错,咱们见死不救也说不过去。” “可是,大夫人的话也没错,寡妇门前是非多。您虽然是二爷的长嫂,但是若是管的太多,到时候惹来了……”荷香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我不会自己去,荷香,你跟我一起。”沈妤眼睛一亮,拉着荷香说道,“城西野果子林不小,我一个人肯定找不过来,你跟我一起出去。” 沈妤本来是想叫了铺子里的伙计一起出去找人,可是这么一来肯定会惊动大夫人,到时候怪罪下来还得连累他们。盛延卿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么点好名声,若是因为大夫人的责备而丢了,得不偿失。 翻来覆去的想了想,沈妤能用的人只有荷香了。 “可是这天都黑了。”荷香看了看夜色,觉得太不安全,“少奶奶,便是去,明天吧。” “等明天,人都凉透了。”沈妤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怕,等下咱们出了门之后你就去警察署找了警察过来,我自己先去城西找找。” “这……” “你再犹豫,就宵禁了!”沈妤不再给荷香说话的机会,直接拉了她就进去换衣服,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丫鬟从扶云居里面出来,偷偷摸摸的到了大门口,一溜烟的跑到黑暗中没影了。 荷香按照沈妤的吩咐一溜小跑的去警察署保安,沈妤则趁着还没关城门,连忙出了城,往城西而去。 夜色浓黑,沈妤又是个弱女子,可她好像装了一身的胆子一样,一点都没回头的就往城西走。 摸着黑到了城西的野果林,沈妤摒住呼吸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悄悄往里面走。 顺着大路没走多远,沈妤就看到了躺在路边的马车,马车旁还有一滩暗黑色的血迹。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别的讯息了。 沈妤确认了这就是盛家的马车之后就笃定盛延卿跟谢长里肯定已经残遭毒手,但是不确定的是劫持了他们的究竟是谁。 城西这边的土匪窝大大小小十几个,光有名有姓的就有五六个。可是,如果是寻常的商客,普通土匪并不敢下手,能清楚知道盛延卿的马车,还知道他带着大洋的,恐怕不仅仅势力庞大,还得有内应。 沈妤抱着胳膊绕着马车转了几圈之后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在她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警察的时候听见远远的有人在说话。 “老大就是会过日子,那匹马搬回去能吃好些日子呢!” “就是,这些日子咱们兄弟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好不容易有了肉,怎么能浪费!” “对!马肉不能放过,车子也不能放过,我看那车子虽然旧了点,但是都是实打实的好木头打的,咱们拽回去说不定啥时候就用上了呢!” 两个小喽啰有说有笑,满脸憧憬的从西边的小路上下来,沈妤一惊,想要躲起来却已经晚了。 “哎呦,这黑天半夜的,怎么有个妇人在这?”小喽啰一眼就看到了藏在马车后面的沈妤,脸上一喜,连忙追了过来。 沈妤跑了几步就被二人追上,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各位大哥,我是去镇上走亲戚的,耽搁了时辰路过此地。我,什么都没看到,求二位放我走吧。” “啧啧,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两个小喽啰把沈妤围住,一边猥琐的上下打量,一边啧啧有声。 沈妤出来的时候换了荷香的衣服,但是盛家跟沈家都是大户人家,主子们的贴身丫鬟也用度不一般,所以即便是换了衣服,沈妤也看着不像是普通农妇。 再加上,沈妤本就是精养出来的,皮肤白嫩,这又怎么可能是那些整日劳作的农妇能比得上的? “小娘子,你看这半夜三更的,野果子林里又有狼,你不如跟我们到寨子里先过一夜,等明天我们再送你下来?”另一个小喽啰嘿嘿笑了一下,伸手就要拉沈妤。 沈妤一躲,两人又怕惊动旁人,索性直接从后面一个手刀给打晕了装在马车上给拉回了寨子。 等沈妤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周围充斥着多年不见阳光所积攒下来的霉味儿。她蠕动了一下身子,想坐起身子,却发现身边好像有一个人。 “你醒了?”那人被沈妤的动作惊动,开口询问道。 “二爷?”沈妤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盛延卿的声音,她心头一喜,连忙问道,“二爷可受伤了?” “没有,反倒是你昏迷着被抬进来,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借着一点难得的月光,盛延卿江沈妤扶到一边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上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沈妤不知道该怎么去跟盛延卿说,说她出来寻他?这只怕也太明显了一些。 第四十八章 你当自己几斤几两 “沈妤,你当我留你到现在,你便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指手画脚了?我告诉你,这盛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大夫人叉着腰看着沈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她兜头给骂了一顿。 旁边的丫鬟看了,想去叫老夫人起来,却被陈妈妈给拦住,无奈之下,只好去了门口。 “婆婆,沈妤并不想指摘您什么,只是陈述一下事实而已。二爷去了这么久没回来,不管是什么光景,总得传口信是不是?”沈妤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事情紧急也由不得她仔细琢磨。 “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先前的时候就已经去过警察署,找了警察跟他们上山了。怎么着,你还想美人救英雄?我可提醒你一句,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别到时候惹了什么不该惹的腥臊,脏了我盛家的院子!还不给我滚回去,像什么样子!” 大夫人才不会听沈妤的话,直接就把她给撵走了。 沈妤皱眉回了扶云居,荷香连忙过来问道,“少奶奶,咱们就这么算了?” “二爷是肯定出事儿了的,但是大夫人不让去救,想必也有她的打算。”沈妤摇了摇头,想了想看着荷香说道,“平日里,二爷待咱们不错,咱们见死不救也说不过去。” “可是,大夫人的话也没错,寡妇门前是非多。您虽然是二爷的长嫂,但是若是管的太多,到时候惹来了……”荷香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我不会自己去,荷香,你跟我一起。”沈妤眼睛一亮,拉着荷香说道,“城西野果子林不小,我一个人肯定找不过来,你跟我一起出去。” 沈妤本来是想叫了铺子里的伙计一起出去找人,可是这么一来肯定会惊动大夫人,到时候怪罪下来还得连累他们。盛延卿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么点好名声,若是因为大夫人的责备而丢了,得不偿失。 翻来覆去的想了想,沈妤能用的人只有荷香了。 “可是这天都黑了。”荷香看了看夜色,觉得太不安全,“少奶奶,便是去,明天吧。” “等明天,人都凉透了。”沈妤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怕,等下咱们出了门之后你就去警察署找了警察过来,我自己先去城西找找。” “这……” “你再犹豫,就宵禁了!”沈妤不再给荷香说话的机会,直接拉了她就进去换衣服,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丫鬟从扶云居里面出来,偷偷摸摸的到了大门口,一溜烟的跑到黑暗中没影了。 荷香按照沈妤的吩咐一溜小跑的去警察署保安,沈妤则趁着还没关城门,连忙出了城,往城西而去。 夜色浓黑,沈妤又是个弱女子,可她好像装了一身的胆子一样,一点都没回头的就往城西走。 摸着黑到了城西的野果林,沈妤摒住呼吸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悄悄往里面走。 顺着大路没走多远,沈妤就看到了躺在路边的马车,马车旁还有一滩暗黑色的血迹。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别的讯息了。 沈妤确认了这就是盛家的马车之后就笃定盛延卿跟谢长里肯定已经残遭毒手,但是不确定的是劫持了他们的究竟是谁。 城西这边的土匪窝大大小小十几个,光有名有姓的就有五六个。可是,如果是寻常的商客,普通土匪并不敢下手,能清楚知道盛延卿的马车,还知道他带着大洋的,恐怕不仅仅势力庞大,还得有内应。 沈妤抱着胳膊绕着马车转了几圈之后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在她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警察的时候听见远远的有人在说话。 “老大就是会过日子,那匹马搬回去能吃好些日子呢!” “就是,这些日子咱们兄弟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好不容易有了肉,怎么能浪费!” “对!马肉不能放过,车子也不能放过,我看那车子虽然旧了点,但是都是实打实的好木头打的,咱们拽回去说不定啥时候就用上了呢!” 两个小喽啰有说有笑,满脸憧憬的从西边的小路上下来,沈妤一惊,想要躲起来却已经晚了。 “哎呦,这黑天半夜的,怎么有个妇人在这?”小喽啰一眼就看到了藏在马车后面的沈妤,脸上一喜,连忙追了过来。 沈妤跑了几步就被二人追上,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各位大哥,我是去镇上走亲戚的,耽搁了时辰路过此地。我,什么都没看到,求二位放我走吧。” “啧啧,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两个小喽啰把沈妤围住,一边猥琐的上下打量,一边啧啧有声。 沈妤出来的时候换了荷香的衣服,但是盛家跟沈家都是大户人家,主子们的贴身丫鬟也用度不一般,所以即便是换了衣服,沈妤也看着不像是普通农妇。 再加上,沈妤本就是精养出来的,皮肤白嫩,这又怎么可能是那些整日劳作的农妇能比得上的? “小娘子,你看这半夜三更的,野果子林里又有狼,你不如跟我们到寨子里先过一夜,等明天我们再送你下来?”另一个小喽啰嘿嘿笑了一下,伸手就要拉沈妤。 沈妤一躲,两人又怕惊动旁人,索性直接从后面一个手刀给打晕了装在马车上给拉回了寨子。 等沈妤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周围充斥着多年不见阳光所积攒下来的霉味儿。她蠕动了一下身子,想坐起身子,却发现身边好像有一个人。 “你醒了?”那人被沈妤的动作惊动,开口询问道。 “二爷?”沈妤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盛延卿的声音,她心头一喜,连忙问道,“二爷可受伤了?” “没有,反倒是你昏迷着被抬进来,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借着一点难得的月光,盛延卿江沈妤扶到一边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上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沈妤不知道该怎么去跟盛延卿说,说她出来寻他?这只怕也太明显了一些。 第四十九章 盛家二爷我都敢杀 沈妤是现代人,她的感情本来不需要藏着掖着,可是盛延卿却不行。两人之间所间隔的不仅仅是一个盛家,还有多少人在挣脱束缚时候流出来的血和被敲碎的骨头。 “少奶奶醒了?”好在谢长里及时出声,让沈妤能及时整理自己的脑子。 她出来找盛延卿,本来是揣着一定能把人带回去的心思的。可是在遇到土匪的时候她就发现她的想法有多单纯,先不说这样的年代,警察到的速度有多慢,就是到了,也未必就是真真正正能为民除害的。 不管最后发展到如何地步,她如今是出来了,就得有个借口。 “嗯,谢管家也在?”沈妤松了口气,俩人都在这里,并且毫发无伤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对,我跟二爷都没受伤。少奶奶为何会在这里?莫非是盛家出了什么事?” “我也说不好。”沈妤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今天在茶坊听说你们出事了,就赶紧回盛家。谁知道,到了老祖宗的院子里的时候,老祖宗在休息,我本想惊动老祖宗给拿个主意,谁知道大夫人阻止了我,还说这事儿轮不到我操心。” “但是少奶奶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就跑过来看看?”谢长里接了沈妤的话,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少奶奶实在是太冒失了,你如果……” “我是担心大夫人根本没有去警察署报案,本想亲自去一趟的。” “大夫人去过警察署了。”盛延卿突然接了一句,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那怎么会……” 如果大夫人真的去过警察署了,那警察应该马上就到,怎么会到了这个点,还没人出现? “因为……”盛延卿刚说了两个字,就传来了脚步声,好像是有人往这边而来。 沈妤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门口的方向。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之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土匪就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嘴里叼着一根木棍,满面红光,显然是刚刚吃饱喝足。 “齐老大,你可想好了你要的筹码?”盛延卿看了领头的人一眼,打了个招呼。 “这是自然。”齐老大哼哼笑了两下,眼睛瞥了一眼盛延卿还有谢长里,“二位,怕是走不出我这黄风寨了。” “齐老大这是何意?”盛延卿和谢长里互相看了一眼,顿时警惕了起来。 下午,两人被人劫持到黄风寨的时候,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图财,所以一开始并没有非常担心,但是现在看来,莫不是齐老大有了别的主意? 盛家在清水镇做生意,一般货物走的都是水路,但是逢年过节也没亏待了这周围的旱路土匪,所以不存在说跟盛家有什么宿怨,甚至到了要弄死盛家两个人的地步。 “字面上的意思。”齐老大惋惜的看了一眼盛延卿,“素日在清水镇没少听说盛家二爷少年才俊,今儿个打个照面也觉得二爷是条汉子。但是可惜了,二爷不该落在我的手上。” “是不是有人买通了你,让你结果了二爷?”沈妤忽然灵犀一开,明白了什么。 难怪今日大奶奶神色古怪,老祖宗休息的不合时宜,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大夫人只怕是想要一石二鸟,解决了盛家两个少爷,然后坐收渔利。 她本寻思,这么长时间之后,大夫人能安静如斯,是因为已经转变了念头,却不曾想,根本没有。 “哎呦,这是今儿个带回来的小妇人?”齐老大瞧见了沈妤之后瞬间就两眼放光,“我还以为底下的人蒙我呢,原来是真的。” 昏黄的灯笼打出来的光影影绰绰的,却难掩沈妤的美。沈妤就像是一颗珍珠,即使在这乱糟糟的牢房之中,也能光芒四射,让人移不开眼睛。 齐老大忍不住上前两步,口中啧啧感慨,“我齐老大这辈子见过这样的女人,也算是值了。” “齐老大,你想做什么!”盛延卿也是男人,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齐老大的意图,“我警告你,这可是盛家大少奶奶!” “盛家二爷我都敢杀,盛家大少奶奶我还有什么不敢的?”齐老大冷笑一声,看着盛延卿说道,“盛延卿啊盛延卿,你以为自己有多能耐?你想想,你死了,盛家还能喘多久的气?” 盛家大房掰着手指头算算,还真就剩下盛延卿这一根了。按照传统的思维,如果盛家没有继承人,只会迅速的破败掉。所以,齐老大并不害怕跟盛家为敌。 再加上,有大奶奶弄死盛延卿的把柄在手,齐老大根本不愁盛家不成为黄风寨的银库。 “好了,小娘子,过来吧!”齐老大才没功夫去跟盛延卿扯皮,他本来是打算现在就送他上路,但是因为沈妤,他打算再留盛延卿一晚上。他见沈妤还愣在那里,顿时耐心尽失,一伸手就要直接把人抢走。 在沈妤之前,还站着两个喘气的男人呢,怎么可能允许齐老大就这么把人给拉走,在齐老大伸手的那一瞬间,盛延卿一巴掌拍了过去,冲着齐老大的眼睛就挥了拳头。 盛延卿带着一股子戾气,拳拳下了死手,三两下就揍的齐老大两眼冒金星。 跟着齐老大一起进来的土匪们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沈妤也毫不客气,抄了旁边的桌椅板凳就往他们身上砸,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面嗷嗷叫成一片。 不过终归是双拳难敌四手,黄风寨人多势众,片刻之后沈妤和盛延卿就被人给捆了起来,直接拉到了外面的山坡之上。 “本来我还打算留你们到明天,谁知道你们如此不识好歹!”齐老大的左眼挂着一个硕大的紫色眼圈,左边脸颊也高高肿起,说话间还跑风。“来啊,把他们给我活埋了!” 齐老大从落草那天到现在,还没被人如此揍过,气的两眼冒金星,恨不得现在就刮了这两个人。 “就算是死了,也比被你糟蹋了强!”沈妤狠狠的啐了齐老大一口,跟盛延卿靠在一起,却丝毫都不怕了。 第五十章 你为什么来这里 如果这回死了,沈妤希望最好能再来一次穿越,让她回到老头子身边。她已经在这里耽搁的够久了,如果再不回去,老头子是不是该担心了? 老头子这个人吧,一向是嘴硬心软的,嘴上说着对沈妤多么多么嫌弃,实际上每天晚上她晚回家一分钟,他都能恨不得打一百个电话过来。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命是不是跟你的嘴一样硬!”齐老大捂着腮帮子哼哼两声,转头吩咐自己的小喽啰,“挖坑,明天我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了!” 小喽啰见状,连忙点头哈腰的表示一定办得到,然后恭恭敬敬的送了齐老大离开。 沈妤和盛延卿背靠背坐在一起看这帮小喽啰挖坑,忽然沈妤觉得自己后腰上好像有动静,她宁神感受,却发现是盛延卿在背着人写字。 努力猜测了一下他的意思,沈妤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问道,“跑?” 盛延卿点了点头,手腕拧动了几下,将绳结拧松了一个缝隙。那个缝隙并不足以让盛延卿的手出去,却勉强能允许沈妤挣脱束缚。沈妤小心翼翼的将手从绳套中解放了出来,然后替盛延卿解开了绳子之后对视一眼,眼一闭,身子一歪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黄风寨城西的荒山之上,山不高,却又不少锋利的石头,小喽啰原本是觉得沈妤和盛延卿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从山坡上滚下去所以才放松警惕。 谁知,两人竟然有这么一个不要命的脾气。 两人滚落的时候,带了不少石头,呼呼啦啦,咕咕咚咚的一起往下掉,约莫了一柱香之后,小喽啰终于听到山下山谷之中传来噗通一声。 这么摔下去,铁定死透了吧。小喽啰探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挖开的坑,索性从旁边搬了几个石头丢进去滥竽充数。 从山上不停的翻滚而下之后,并没有如了沈妤的愿回到老头子身边,她龇牙咧嘴的从地上坐起来,费劲的解开脚上的绳索,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二爷,二爷?” 方才两人是一起下来的,原本捆在一起,也应该落在一起。可是一个大石头在两人的脑袋上面跟着一起下来,盛延卿担心会砸到两人,就将两人分开了。 这一分开,也就不知道掉落到哪里。沈妤担心盛延卿的状况,强撑着身子在附近找。 夜色浓密,地上又多乱石,再加上这一带土匪众多,沈妤也不敢大声叫,只能摒住呼吸,靠着耳朵去寻人的踪迹。 走了一二百步,沈妤终于听到一声声浓重的呼吸,她连忙顺着声音快步走了过去,果然见到靠在石头上呼哧呼哧喘气的盛延卿。 “二爷!”沈妤连忙走过去,却发现触手一片温热,“二爷受伤了!” “嘶,被石头砸到了。”盛延卿倒抽一口冷气,往后躲了躲,“你是不是随身带着一个小药包?” 沈妤在茶坊帮忙的时候盛延卿见她用随身的小药包帮伙计们处理过伤口,虽然只有一次,但是盛延卿却记住了这个习惯。 “你稍等!”被他这么一提醒,沈妤想起自己荷包里装着一些止血消炎的草药,连忙手忙脚乱的找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给盛延卿敷上。 因为盛延卿伤在额头,沈妤怕药粉乱掉,索性用手怕帮他包扎了一下。 虽然天色昏暗,但是沈妤模模糊糊的看出来盛延卿的脑门上撅起来一块,忍不住就笑了。 两人大难不死之后还有闲情一笑,精神顿时松了下来,盛延卿还有伤在身,软软的靠在石头上,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过来,我可不信你能自己救人。” 等到平稳了情绪,盛延卿终于还是执着于最开始的那个答案。 果然,沈妤的说辞蒙一蒙谢长里还行,糊弄盛延卿还是不够。尴尬的挠了挠头,沈妤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 “你不是冲动的人。” 似乎料想到了沈妤会说什么,盛延卿先堵了她的后路。 沈妤顿时脸蛋发烧,好在夜色之下,盛延卿也看不出来什么。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确认那消息是真是假……”沈妤低了头,声音也随之带着一些沉闷,“我担心你……” 如果是大奶奶来,盛延卿觉得应该是确认他死没死,可沈妤说她担心。 盛延卿的心,忽然好像开了花,在无垠的黑夜中闪闪发光,流光溢彩。 “我知道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大嫂,我都听说了,你大哥在的时候,对你很好,你应该是受你大哥所托对不对。”沈妤的声音越说越闷,好像带着一股不甘心的味道,“我不是个没良心的,不管你是因为谁对我好,既然对我好了,我不能不管你,所以我就来了。就算是死在这,我最起码问心无愧。” 盛延卿本想说,沈妤,我从没有被任何人嘱托要照顾你,可是他一笑,只觉得脑袋发昏,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沈妤苦涩的笑了笑,她本想说,她只是想勇敢一次,可是她忽然不敢了,这个年月并不是她所出生的那个岁月,她这样的感情,若是宣之于口,只怕是天下之大不韪,清水镇的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弄死她。 沈妤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对,一抬头,就发现盛延卿脑袋低垂,毫无生气,她一着急,也顾不上什么,伸手去扶了他躺下,却发现他的体温高的吓人。 这荒山野岭的,别说大夫,就连个水都没有,她要用什么给盛延卿降温! 只是帮盛延卿躺下的功夫,沈妤已经弄出了一身汗,她环顾四周,却发现了好东西。 如今是梅雨季节,每天都在下雨,盛延卿掉落的地方有树枝遮盖,但是山谷中有的是因为下雨而湿滑阴冷的石头,沈妤回头看了一眼盛延卿,连忙跑出去捡了一些冰凉的石头放在盛延卿的腋下和脖颈之处。 好在这谷底什么都没有就是石头多,每隔一会儿,沈妤就会捡来新的石头给他降温,到了天亮的时候,盛延卿的身上竟然没有昨夜那么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