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公主谁伤害男主,谁就会遭天谴… 第1章 七公主谁伤害男主,谁就会遭天谴…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莺啭长安。 天光隐隐浮动,晓星渐渐隐去,巍峨耸立的皇城正门鼓楼上擂响第一声报晓的鼓声,天街至各条主道的鼓楼依次跟进,轰隆隆的钟鼓声滚过纵横排列整齐的一百多座坊城,唤醒这座沉睡中的雄伟帝都。 宵禁解除,坊门大开,清冷空寂的街道上很快充斥着此起彼伏的人声杂语,牛车马车从一座座守卫森严的高门大院中驰出,汇入朱雀大街稠密拥挤的人流。 天际处云霞蒸腾,金灿灿的晨晖破开云层倾洒而下,千家万户笼在一片耀目的灿烂辉光之中,好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太极宫内,侍女端着鎏金铜盆和日出前采摘的带『露』鲜花走过曲廊。 鲜丽的裙琚扫过不久前修整过的花砖地面,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恍如细雨。 春如掀开幔帐,走进内室,放下铜盆。 刚刚揭开香炉换了一把香,黑漆镶嵌山水人物大屏风后忽然传来几声痛苦的低『吟』。 “阿兄……阿兄……” 春如转过屏风,挂起纱帐,目光落到七公主脸上,眉头紧皱。 “公主?” 她绞了帕子给七公主李瑶英擦脸,柔声唤她的名字。 七公主身子娇弱,时常梦魇,请了多少大夫来诊治都不见好,侍女们已经习以为常。 听到春如温柔的呼唤,李瑶英从噩梦中惊醒。 泪珠从浓密的眼睫间滴落,顺着香腮滑下。 春如心疼地问:“您又做噩梦了?是不是昨夜宫中大宴累着了?” 李瑶英泪眼朦胧,望着地坪前透过屏风漫进内室的斑驳日影,怔了半晌。 眼前是富丽堂皇的寝殿,不是如同人间炼狱的战场。 梦中血流成河、尸块横飞的可怕景象逐渐淡去。 李瑶英慢慢清醒,笑了笑,随手抹了一下湿漉漉的眼睛,起身梳洗。 噩梦而已。 春如拿起迦陵频伽纹金发梳为她梳发,笑着道:“陛下和秦王打了大胜仗,『露』布捷报传遍关中,再过不久秦王就能凯旋了。” 七公主梦中唤阿兄,一定是担心随圣人在外征战的二皇子秦王。 每次秦王出征,七公主都会梦魇。 李瑶英拈起一朵半开的牡丹花簪在鬓边,对着螺钿八角铜镜照了照,莞尔:“我晓得,二哥一定会平安归来。” 她梦中所见的情景不会发生。 铜镜中的少女唇边含笑,虽然晨起未施脂粉,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却是天姿国『色』,颜如舜华。 微红的眼眶更添几分难以用言语描绘的妩媚风情。 春如看得失神,感觉半边身子都酥了。 恨不能粉身碎骨,只为抚平公主轻蹙的眉。 李瑶英从镜中含笑看侍女一眼,眼波流转,透出一股天真俏皮。 这一刻妩媚尽数敛去,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又冷又清,又温婉动人。 春如回过神,低头专心为七公主挽发。 …… 半个时辰后,街 第2章 第一谋士注定和长兄纠缠半辈子的女人… 第2章 第一谋士注定和长兄纠缠半辈子的女人… 七公主姿容韶秀,灿若春华。 长安世家儿郎争相求娶,从来不将皇室贵女放在眼里的七宗五姓门阀子弟为她逞凶殴斗。 如此佳人主动登门探望自己,换做其他人,必然欣喜若狂。 杜思南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仅不高兴,还一肚子邪火无处散发。 他看着门前笑意盈盈的七公主李瑶英,气得双眼血红。 …… 时下贵贱严明,虽然这些年兵祸连绵,仍然不能动摇世家大族的地位,世家和寒族之间泾渭分明。 别看这几年平民出身的英才辈出,等天下平定,掌控朝堂和天下大势的还是世家大族。 杜思南是南楚人,自负才华,从小立志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可惜出身寒微,听说北方魏王李德和其长子李玄贞礼贤下士,唯才是举,用人只看才能,不讲门第,特意收拾行囊前来投奔。 本以为得到李玄贞赏识就能从此平步青云,一展壮志,不想半路里突然杀出一个李家七娘,彻底搅『乱』了他的计划。 他为投奔李玄贞北上寻找魏军。李玄贞身为世子,帐下已有倚重的能人异士,他不愿被李玄贞轻看,特意赶在魏军之前抵达关中,结交本地名士,打响名声,等着李玄贞来三顾茅庐。 原以为可以稳坐钓鱼台,没想到李玄贞没上钩,鱼竿就被李瑶英给拽下水了。 那时魏军还没进入关中平原,杜思南每天闭门读书,偶尔出门访友,突然遭遇一伙流匪,被绑进深山,幸得路过的商队所救,安然脱险。 商队首领自称是魏郡李家的家奴,好生安慰杜思南,每隔三天派人登门探望,还遣侍女奴仆照顾他的起居。 杜思南正好想打听李家的事,和商队首领来往了些时日。 等他发现商队首领是李瑶英的家奴时,立刻和对方划清界限。 那时他想着李瑶英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深闺小娘子,以为一切只是巧合,并未放在心上。 谁知李瑶英心机深沉,每次派遣家仆探望他时都会让家仆抬着盖了红绸的担子招摇过市,有人好奇探问,那些家仆就回答说他们是李仲虔的奴仆。 还没等杜思南反应过来,他已投李仲虔帐下的谣言早已传遍关中。 于是等魏军进驻关中、李玄贞开始寻访关中名士时,杜思南被当成了李仲虔的人。 杜思南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李玄贞,明白李玄贞一定对自己起了疑心,不想把他这么一个可疑人物招到身边当谋臣。 在世人看来,李仲虔对他有救命之恩,还对他颇为看重,金银财帛流水一样送到他家中,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他要是改投李玄贞,先不说李玄贞信不信他的忠诚,他首先就得担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杜思南能屈能伸,想明白前因后果,决定退而求其次,主动找李玄贞表明自己的心志。 他兴冲冲来到长安。 这时候李瑶英又跳了出来,亲自登门拜访杜思南。 即使他避而不见,她还是三五不时到他门口晃晃,而且每次都大摇大摆,前呼后拥,带着几十个甲士豪奴浩浩『荡』『荡』穿过半座长安城。 李家七娘花容月貌,冠绝中原,每次出宫,长安五陵少年郎都会骑马在她身后追逐,只为多看她一眼。 她特意出宫探望杜思南,不消几日就传得沸沸扬扬。 杜思南气得呕血:这下子李玄贞对他的疑心更重了! 更让杜思南气结的是,李瑶英毁了他的青云之路,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为李仲虔招揽他的意思。 她根本就看不起他,漫不经心往他门口一站,含笑说几句话,转头就走,毫无真心求才的诚意。 看在别人眼里,却是高贵的七公主慧眼瞧中杜家郎君的才华,纡尊降贵,虚心请教。 杜思南有苦说不出,还得遭受京中纨绔子弟的嫉妒嘲讽和奚落。 …… 两年来的愤懑愁苦悉数涌 第3章 天竺高僧低头默念经文 第3章 天竺高僧低头默念经文 翌日清晨,谢青向李瑶英禀报:“贵主,义宁坊的坊卒说福康公主最近经常去义宁坊,半个月里去了三次。” 瑶英晨妆毕,揽镜自顾,指尖按了按眉心的翠绿『色』金箔花钿,问:“她去义宁坊做什么?” 谢青立在十二扇立式屏风外,脊背挺得笔直,答道:“听说是去祆教祠堂观看赛祆仪式。” 胡商大多信奉祆教,义宁坊建有祆教祠堂,胡人经常在祠堂举行祭祀仪式。 瑶英放下葵花螺钿铜镜,心头疑『惑』更重。 朱绿芸一心报仇,绝不会闲着没事专程去祠堂看祆教徒喷火耍大刀。 赛祆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她突然放下身段和胡人往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想收买胡人刺杀李德? 书中朱绿芸多次行刺,次次功败垂成。 一开始朱绿芸以为是李玄贞在暗中阻挠她的复仇计划,后来她才明白其实李德早就知道她想刺杀自己。 李德佯装不知情,留她在身边,就是为了将前朝余孽一网打尽。 瑶英让谢青继续派人跟着朱绿芸。 她不担心李德的安危,只怕会牵连到谢贵妃和李仲虔。 谢青告退。 侍女春如进屋,笑着捧来一条墨蓝地花鸟纹刺绣夹缬披帛。 李瑶英接过挽在臂上,披帛用银粉绘制出点点繁星,日光照耀,花鸟就如在星河间流淌,栩栩如生,光辉绚烂。 春如笑道:“下个月赏春宴,贵主一定能艳冠京华。” 赏春宴上照例要斗牡丹花,不过人人都知道斗花最后还是看人。 七公主绝代风华,又有新颖别致的鲜亮锦缎衣裳相称,加上二皇子花费数万金从东都洛阳购置的牡丹花王,届时人美衣鲜花娇,谁能比得过公主? 瑶英拢了拢披帛:“别忙活这些了,今年我不去赏春宴。” 她和李仲虔说好了一起去曲江跑马踏春。 春如呆了呆,一脸痛惜之『色』:“宰相夫人的婢女逢人就说您一定会出席今年的赏春宴,京兆府那帮儿郎高兴得上蹿下跳。奴听人说,他们个个都在忙着裁新衣裳,东西市的锦缎差点被他们买空,敷面的香粉、镶玉带的宝石也涨价了,胡商狠赚了一笔。” 七公主貌若天仙,身份高贵,京中世家子弟仰慕她已久,苦于没有亲近她的机会。 听说她会出席宰相府的赏春宴,宰相府的门槛差点被上门讨要请帖的人踏破。 少年郎们激动不已,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熏香沐浴,调脂弄粉,誓要在赏春宴上压倒其他竞争者。 七公主不去,到时候只怕宴上一半都是失意人。 听春如绘声绘『色』描述京中高门子弟怎么涂脂抹粉,李瑶英不由失笑:时下男子以傅粉为美,她实在欣赏不了。 “贵主不去,真是可惜……” 春如想起一事,眼珠一转。 “听说郑家三郎也会去赏春宴,还要和王家、崔家、卢家 第4章 妹控之怒提着双锤杀到薛府 第4章 妹控之怒提着双锤杀到薛府 堂前香火缭绕,经幡轻扬。 监院缓步上前迎接李瑶英,双手合十:“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贫僧失礼了。” 示意僧人准备法事,请她去正院。 李瑶英笑着摇头:“法师无需多礼,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打扰法师清净。” 『乱』世之中,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纷纷于佛道寻求慰藉和解脱。 高门大族崇佛,谢舅父和谢贵妃的名字就来自于梵语,一个叫无量,一个叫满愿。 李家没有这个传统,瑶英不通佛法,对沙门的全部了解只有一部后世流传的通俗小说。 她今天不是来上香祈愿的。 客气了几句,她直接道明来意。 监院松了口气,笑着说:“公主稍等,蒙达提婆法师今日正好在寺中。” 瑶英笑了笑,“如此,劳法师遣比丘为我引见。” 监院一愣,旋即微笑。 这些天他接待了不少贵人。新朝建立不久,皇室贵戚倨傲蛮横,他诚惶诚恐,还以为七公主也是个难缠的,没想到公主虽然不信佛,却谦和有礼,委实难得。 监院寻了一个知客僧带李瑶英去见蒙达提婆。 知客僧先进院通报,送上李瑶英亲笔写的拜帖。 不多时,蒙达提婆的奴仆从门里走出来,恭恭敬敬请李瑶英进屋。 蒙达提婆刚做完早课,端坐蒲团,和李瑶英见礼。 他是天竺人,高鼻深目,面阔口方,从面相看,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芒,身着粪扫衣,气质不俗,一口汉话非常地道。 瑶英很少和僧人打交道,对方又是个外国人,踌躇了片刻。 蒙达提婆问:“公主可是为令堂烦忧?” 他在『乱』世中行走,常和达官贵人来往,并不是不通俗务之人。 瑶英点头,帖子上已经写了她这次拜访的原因:“闻听法师医术高妙,还请法师移尊为阿母看脉。” 谢无量和其他谢家子弟不可能死而复生,谢贵妃的心病无『药』可解,她请医是为了另一件事。 蒙达提婆含笑道:“佛陀以慈悲为怀,公主所请,吾不敢推托。” 瑶英心中大石落地,和蒙达提婆约好第二天派人来大慈恩寺接他入宫,留下厚礼,告辞离去。 蒙达提婆的一名汉人弟子送李瑶英出了大慈恩寺,几次欲言又止。 瑶英目光在弟子脸上转了一转,轻笑着道:“法师拨冗为阿母诊治,不胜感激,若有能为法师解忧之处,还望告知。” 弟子如释重负,合十道:“不瞒公主,法师即将西行,此次前来京兆府,除了瞻仰舍利之外,还是为了通关文牒。” 瑶英恍然大悟。 怪道蒙达提婆这么客气,原来是有所求。 魏朝立国,边境森严,蒙达提婆想要安安稳稳踏上西行之路,必须有通关文牒,否则刚出了金城就会被守关将士『射』杀。 她笑道:“这倒不难,我明日就让人送来法师所需文牒。” 讨一份通关文书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弟子忙 第5章 当众行刑二哥回来了 第5章 当众行刑二哥回来了 徐彪在平康坊中曲吃酒。 紧靠着坊墙的北曲是下等『妓』子聚集之处,付了钱就能办事。 中曲前十字街多馆阁楼宇,佳人以技艺傍身,环肥燕瘦,各有才情,吸引着京中风流公子、纨绔少年游逛流连,门庭若市,流水游龙。 南曲则宅院深深,金屋藏娇,非达官贵人不得其门而入。 新朝建立,时局渐稳,郑宰相以李德之名颁布《求贤令》,宣布重开科考。 考生不限出身籍贯,不拘门第,天下有才之士,皆可赴考。 诏书一经颁布,举世皆惊。 南北文士纷纷应诏北上,为躲避战祸流散各地的名门世家也陆续返京,平康坊一日比一日热闹喧嚷。 三曲之中,最为兴旺的自然当属中曲。 还没到日落时分,酒肆宽敞的门楼前已经挂起一排排灯笼。 重重帷幔掩不住楼里的笑语欢歌。 琵琶清越,胡琴激昂,金铃嘹亮,箜篌圆润。 悠扬婉转的乐曲声中,几名肩披彩帔,身着紫罗衫,腰系长裙的胡姬赤着双足立于球毯之上,轻扭纤腰,翩翩起舞。 乐曲时快时慢,舞姿也时快时慢。 快时明快俏丽,刚健有力。慢时婀娜曼妙,轻盈妩媚。 不一会儿,胡姬便汗透罗衫,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说不出的柔媚娇娆。 一曲终了,胡姬耸腰回旋,碧绿双眸脉脉含情,缓缓褪下衣衫。 楼中酒客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满楼鸦雀无声,楼上楼下,所有视线全都凝结在胡姬那双慢慢挑开衣衫的纤长手指上。 徐彪大张着嘴巴,激动地咽了口口水。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 数把带鞘长刀挑开帷幔,金灿灿的日光涌入大堂。 浓厚得化不开的脂粉香和满溢的酒香被涌进来的风吹淡了些许。 谢青立在堂前,扫一眼大堂。 几名胡姬吓得惊叫,拢好衣衫,仓皇退下。 方才暧昧旖旎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抱怨声四起。 “别停!继续脱啊!” “他娘的!老子正看得起兴呢!” 徐彪跟着怒吼,拍案而起:“哪来的丑八怪!” 谢青眉『毛』动了一下,看一眼徐彪。 徐彪破口大骂。 谢青一言不发,几步跨上楼,蒲扇似的大手一张,揪住徐彪的衣领,把人扯下楼。 徐彪身长七尺,体格健壮,分量不轻。 谢青却动作利落,跟拎小鸡仔似的轻轻松松将人拎出酒肆,扔在地上。 和徐彪一起吃酒的同僚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放下酒杯,追出酒肆,带着醉意大喝:“放手!他可是秦王麾下中郎将!你……” 一句话还没喊完,余光瞥见门前在豪奴健仆的簇拥中骑行而来的绰约身影上,马上哑巴了。 顷刻之间,几人酒醒了一大半,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七公主怎么会来平康坊这种地方? 李瑶英翻身下马,抬起眼帘。 目光从几个喝得满脸通红、脚步踉跄的王府属臣脸上扫过去。 几人心惊肉跳,心虚地垂下眼睛。 第6章 两个哥哥小七瘦了 第6章 两个哥哥小七瘦了 亲随从角落里钻出来,上前扶起郑景:“三郎,摔着了没有?” 郑景咳得满脸是泪,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望着李瑶英离去的方向。 脸上的热意慢慢消退,心口依旧怦怦跳得飞快。 每一次见她都狼狈尴尬。 她不记得他。 他一时觉得庆幸。 在这种烟花之地偶遇,没被认出来,是侥幸。 之所以仓皇跳窗逃走,就是怕被她看见。 一时又觉得失落。 仆从报信说七公主来了的时候,他惊愕,慌『乱』,下意识抬腿就跑。 心底又有种隐秘的狂喜。 还以为她是为他来的。 原来不是。 七公主不是为他而来。 他却是因为她,才在友人的撺掇下来平康坊看看这名动上京的拓枝舞。 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 拓家美人确实多娇。 不过任胡姬跳得再好,和她比起来,终究还是少了一股高贵明艳的动人气韵。 …… 魏军治军严明,向来很得百姓拥戴。 李瑶英一路疾驰,赶到城门前的时候,官道两侧已经乌泱泱一大片,挤满了自发前来迎接将士的男女老少。 先接到消息的礼部官员已经备了酒水甜浆。 大军凯旋,本不该走南门。 为展示军威、稳定民心,李德每次得胜后都会命李玄贞率飞骑从正门入城。 飞骑队是从三军挑选出来的专属皇帝的近身护卫,个个千里挑一,高大威猛。三百八十个正当年华的矫健儿郎身骑骏马,手持长|枪,腰佩弯弓,一『色』的玄『色』盔帽甲衣,浩浩『荡』『荡』而来,马蹄踏响如雷霆轰隆。 英姿勃发,气势如虹。 这几乎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 百姓们看着眼前威武雄健的飞骑队,热泪盈眶。 游春的少年郎忍不住对着军容齐整的飞骑队欢呼出声,女郎们笑着扔出手中的鲜花、柳条、香囊。 清风拂过,好似落了一阵花雨。 队伍一列列从眼前走过,瑶英掀开帷帽,翘首以盼,看到天际处猎猎飞扬的旗帜上那个熟悉的秦字,嫣然一笑。 二哥终于回来了。 嘈杂的欢歌笑语中,一道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瑶英心有所觉,眼波流转,和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一排飞骑缓缓从她面前驰过,其中一人头戴亲王金冠,身着银『色』铠甲,肩披雪白披风,矫健挺拔,五官端秀,不像带兵打仗的武将,倒像个运筹帷幄的儒士。 礼部官员满脸带笑,迎上前和他寒暄。 他勒缰停马,和官员客套,沉静的眼眸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看着瑶英,眼神漠然,冷似刀锋。 瑶英眼皮微垂,余光看到男人紧攥缰绳的手,浑身发凉。 那双手很瘦,手心手背爬满刀疤,骨节突起,手指有力,冰冷,粗糙,捏住她脖颈的时候,粗茧几乎能划破她的喉咙。 n 第7章 和亲公主无缘无故地呕血 第7章 和亲公主无缘无故地呕血 清冷夜风拍打着廊前的宫灯,一弦钩月浮上柳梢,月华如水。 想起朱绿芸那些漏洞百出的刺杀计划,李玄贞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 他『揉』了『揉』眉心,问:“她又招揽死士了?” 太监摇摇头,道:“最近福康公主和来京归附的胡人来往甚密。” 福康公主厌恶胡人,这人人都知道。 所以公主和胡人来往的的举动很可疑。 太监从公主身边的侍女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公主和胡人交谈时,提到一个名字:义庆长公主。 前朝义庆长公主——也就是朱绿芸的姑母,十八岁时和亲嫁给了西北突厥部落的一个老酋长。 几年前,长公主的侍从带着她的血书冒死逃回中原,哭求末帝迎回长公主。 那时末帝早已惨死叛臣刀下,关中为各个藩镇所占据,没有人理会侍从。 侍从后来辗转见到朱绿芸,把义庆长公主的悲惨遭遇告诉了她。 朱绿芸这才知道,原来胡人部落有一个非常野蛮骇人的风俗:父死收继后母,兄死收继长嫂。 老酋长死了,义庆长公主成了新酋长的夫人。 等新酋长也死了,义庆长公主又嫁给新酋长的弟弟。 不久新酋长的弟弟死于内斗,义庆长公主被老酋长的孙子纳为侍妾。 短短十年间,义庆长公主先后嫁给祖孙三代人。 这对出身高贵的长公主来说,何等屈辱! 朱绿芸很同情那位素昧蒙面的姑母,请求李德派兵接回义庆长公主。 李德当时没有答应。 太监道出自己的猜测:“殿下,公主会不会是想联合胡人,然后向圣人借兵救回义庆长公主?” 李玄贞嘴角一扯。 前朝的长公主,算什么长公主? 李德做什么事都先考虑代价和回报,他册封朱绿芸,那是因为留着朱绿芸有用。 他不会为一个毫无价值的前朝贵女让将士白白送死。 现在中原刚刚稳定下来,西北异族势力强大,自称神狼后裔的北戎更是号称控弦十万,横扫北庭。 若不是为西域佛国那位高僧君主所阻,北戎早就拿下整个西域北道。 北戎骑兵所向披靡,一旦北戎南下,长安必定失守。 所以李德才一面以金银财宝、高官厚禄笼络胡人部落,一面清除关中分散的部落小势力,先从内部分化胡人,让他们互相仇恨,无心南侵,减轻西北军防守的压力,同时随时掌握各个部族的动向。 这种时候,朱绿芸的那些算计根本不会成功。 李玄贞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道:“备马,孤去一趟公主府。” 芸娘脾气倔,一心复仇,疯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必须和她讲清楚局势。 太监为难地道:“殿下,娘子为您备了接风宴……” 太子回京的第一夜就跑去找福康公主,传出去,让太子妃的脸面往哪儿搁? 李玄贞已经转身走远:“让她别等孤了。” 太监默默叹息,进院报信。 明烛辉煌,庭前备了丰盛的筵席,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炭火烘烤的牛羊脂肥肉嫩,泛着油光,廊下还候着一部龟兹乐伎。 第8章 定下婚事尽快定下婚事 第8章 定下婚事尽快定下婚事 长廊里一阵脚步踏响,宫人送来一封洒金请帖:“大王,长史说赵将军他们包下妙音阁,就等着您呢!” 李仲虔回过神,接了请帖。 瑶英咧咧嘴。 李仲虔是及时行乐的『性』子,走马章台,千金雇笑,加之还没娶正妃,不在外征战的时候,时常和部下通宵达旦地宴饮。 李家男人个个精力旺盛。 大军凯旋,李仲虔接下来少不了应酬。 瑶英叮嘱哥哥:“阿兄,你别空着肚子吃酒,吃酒之前先用些汤饼,还有,少吃点酒,多饮伤身。” 他喝起酒来豪饮千杯,次次喝到烂醉。 李仲虔听她嘱咐,手指曲起,笑着刮刮她的鼻尖。 “记住了,管家婆。” 瑶英送他出去。 李仲虔推她进内殿:“别管我了,你今天累了一天,早点安置。明天阿兄给你带崇仁坊你最爱吃的羊肉胡饼。” 瑶英眼珠一转,趁机趴在他肩上提要求,撒娇道:“还要他家对面果子铺章阿婆亲手做的千层酥。” 李仲虔想也不想地道:“好。” 瑶英的声音更加娇软甜美:“阿兄再帮我沽一壶绿蚁酒吧,我就爱浊酒。” 李仲虔挑眉。 瑶英摇他的胳膊,拉长声音:“阿兄,求你啦!” 李仲虔低头拧她鼻尖:“休想!” 瑶英撇撇嘴。 李仲虔对她千依百顺,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唯独这点管得严,连护卫都得了他的警告,盯着不许她碰酒。 上次吃酒都是去年的事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知道他们能活到几时,痛痛快快喝点酒怎么了? 他把酒当水喝,却不许她沾酒。 瑶英气恼地放开李仲虔的袖子,转身往里走。 刚踏出两步,耳畔一声轻笑,李仲虔坚实的胳膊勾了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腰。 他惯使双锤,力大如牛,瑶英整个人被带着转了个身,一头撞到他胸前薄甲上。 李仲虔扶稳瑶英,『摸』了『摸』胸前的小脑袋。 “果然长高了。” 以前只到他胸甲雕刻虎头的高度,现在快到他肩膀了。 瑶英立刻转嗔为喜。 魏郡李家是武将世家,儿郎挺拔健壮,女郎高挑丰硕。 哥哥李仲虔身长八尺,李玄贞也身姿矫健。她从窜个头的时候就盼着自己能再长高点,每次李仲虔出征回来就拉着他量量自己到他哪儿了。 瑶英伸手比了比自己头顶到李仲虔胸甲的地方,满意地勾唇轻笑,踮起脚继续往上比:“我还能再长点。” 李仲虔一脸戏谑,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按着她的肩膀往下压,让她老实站好。 “想长高点就乖乖听御医的话,按时吃『药』,不许沾酒。” 瑶英豪气地摆摆手:“不沾就不沾。” 她知道李仲虔是为自己好。 李仲虔含笑目送她进去,转身出宫。 已到宵禁时候,万家灯火,夜『色』朦胧,如银月光洒满寂静的长街,高低错落的恢弘殿顶宫墙之上一片无垠夜空。 第9章 高僧君主我愿意下嫁 第9章 高僧君主我愿意下嫁 第二天早上,李仲虔果然又喝得大醉。 不过他还是记得给李瑶英买了章阿婆家的千层酥。 瑶英接了千层酥,捧起一碗醒酒的蔗汁给他:“阿兄,我派人接蒙达提婆法师入宫,他已经来了,正给阿娘看脉。” 李仲虔含糊地嗯一声,仰脖一口饮尽蔗汁,往后一倒,躺在毡席上,呼呼大睡。 瑶英又气又笑,跪坐在他面前,拍了他几下。 没拍醒。 “每次都这样,答应得好好的,还是会牛饮……” 瑶英小声嘟囔几句,拧了热巾子,给醉酒的李仲虔洗脸擦手。 李仲虔平时金锤不离手,手上都是粗糙的茧子,双手掌心一道横贯而过的疤痕。 过了这么多年,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瑶英握着李仲虔宽大厚实的手掌,指尖拂过那道狰狞的刀疤。 这双手执笔教她写字的时候,还是一双瘦削的手,手指细瘦纤长。 那时的李仲虔沉郁温和,斯文端秀,每天跟着大儒读那些厚厚的书卷,能写一笔圆润劲瘦的篆书,还会画焦墨山水。 魏郡气候温和,春天时百花盛放,庭前李花如雪,桃杏娇妍。 微风拂过,阶前一地落英。 李仲虔写字看书,瑶英就在他身边毡席上爬来爬去。 一会儿看看廊前漫天的飞花,一会儿回头往书案上一趴,好奇地看李仲虔挥墨。 李仲虔抱起瑶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捉住她胖乎乎的小手掌,教她握笔。 他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教她画清雅的幽兰。 瑶英五岁那年,正是暮春时候,李仲虔指着廊前缤纷的落花,一个字一个字教她背:“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教完这首《落花》的第二天,李仲虔回荆南扫墓。 瑶英去了李德身边。 兄妹再见的时候是秋天。 李仲虔背着一双百斤重的金锤,独行千里,穿越尸山血海的战场,找到奄奄一息的瑶英。 他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紧紧地抱住妹妹。 “小七,别怕,阿兄来接你了。” 李仲虔掌心的刀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从那一天开始,他再也没有碰过书卷画笔。 他天天练锤,应了谢无量的话,戾气越来越重,『性』子越来越阴郁狂躁。 身体则一天比一天结实强壮,那双曾经整日握着书卷、拈花执笔的手渐渐不复世家贵公子的纤长优雅,成了现在的样子。 谢青的手都比李仲虔这双手好看。 瑶英坐着出了一会儿神。 她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李仲虔的。 他们说他杀人如麻,暴虐残忍,屠空了一座又一座城。 瑶英劝过李仲虔。 战场上对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然不能『妇』人之仁,但是屠城还是太冷血了。 李仲虔轻笑 第10章 裙下之臣七公主的裙下之臣 第10章 裙下之臣七公主的裙下之臣 李仲虔黑甜一觉,睡醒的时候,屋中黑魆魆的。 罗帐低垂,光线暗沉。 黑暗中传来衣裙窸窸窣窣轻响,一道窈窕的身影侧对着他盘腿坐在矮几前,双手撑着下巴,嘴角微微翘起,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矮几上的香盒看。 那是一只镶金錾花凤鸟纹蚌壳香盒,盒盖半开,隐隐透出丝丝缕缕淡青『色』的光。 小娘子看得入神,不禁伸手轻轻拂开盒盖。 霎时,柔和的光晕如水般流泻而出,光照一室,明耀如烛。 原来香盒中盛着一枚珠圆玉润、大如鸽蛋的拂林国夜光壁。 李仲虔坐起身,『揉』了『揉』肩膀。 “喜欢吗?” 他含笑问,脸上有几分自得之『色』。 夜光壁也叫明月珠,他看到这颗珠子的时候马上就想到妹妹,她小名叫明月奴,是谢无量取的。 李瑶英笑容满面地点点头,眼睫乌黑浓密:“喜欢。” 珠宝玉石寻常,难得的是这颗明月珠『色』泽圆润,形状优美。 潋滟的微光映在她雪白的脸庞上,本就是十分颜『色』,朦胧的珠光一衬,更是眉目如画,柔美娇媚。 李仲虔怔了怔,像是大梦初醒似的,凤眼微眯,仔细打量瑶英。 瑶英怕热,乌黑长发高挽,戴了一顶牡丹碧罗花冠,眉间翠钿,唇上春娇,身上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缥『色』轻容纱,底下系五『色』夹缬缕金八幅长裙,臂上挽了条白地刺绣花鸟璎珞纹织银帔巾,薄眉轻敛,一寸横波,一手撑在矮几上,含笑坐在那里。 她私底下一直这样,慵懒随意,能坐着绝不站着,能靠着什么绝不老老实实跪坐,姿态大大咧咧,毫无高门贵女应有的贤淑端庄之态。 李仲虔提醒过她几次。 瑶英万分乖巧,次次答应会改,不一会儿又悄悄改了跪姿,要么粗鲁地盘着腿,要么干脆往后一倒靠在凭几上偷懒。 说她几句,她漫不经心地一笑,老老实实跪坐,没一会儿又故态复萌。 李仲虔宠瑶英,没怎么管她。 她是他妹妹,用不着压抑本『性』。 在他眼里,瑶英还是个天真娇憨的孩子,颤巍巍跟在他身后,要他抱她去庭前摘枝头熟透的李子。 这一刻,李仲虔看着沐浴在珠光中的瑶英,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妹妹早就长大了。 她依旧大大咧咧,盘腿而坐,但是一点都不粗俗,顾盼间自有一股恰到好处的、难以用言语描绘比拟的动人气韵。 面庞清丽,气度清贵,骨子里却透出柔若无骨的妖娆妩媚。 加之青春正好,容『色』鲜妍,不必脂粉妆饰,只需眉眼微弯,展颜一笑,就能让京中半数浮浪子弟酥了身子。 李仲虔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忽然想到薛五念的那些诗。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当初真该把薛五的另一条腿也打断了! 李仲虔眸『色』微沉,心里邪火直冒。 他十几岁起便放浪形骸,走马章台,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最让男人欲罢不能,也知道薛五那帮人心里在想什么。 瑶英莫名其妙地看李仲虔一眼,关切地问:“阿兄,是不是头疼了?” 李仲虔含混地唔一声。 瑶英轻轻拍一下他的胳膊:“让你少喝点,你总不听!” 她扬声唤春如的名字。 宫女应声掀开罗帐,端来热水巾帕服侍李仲虔梳洗,逐一点亮屋中四角的鎏金灯树。 瑶英小心翼翼地收起夜光壁,命宫人传饭。 她已经吃过了,本想叫李仲虔起来一起用膳,看他梦中眉头紧皱,像是十分疲倦,就没叫他。 汤羹一直在灶上热着,羊肉炖得很烂,李仲虔沉默着吃了两碗,问起蒙达提婆。 瑶英之前已经斟酌过了,没和他说 第11章 阿兄又要出征阿兄又要出征了… 第11章 阿兄又要出征阿兄又要出征了… 是夜,万籁俱寂。 十字街前卖胡饼的食肆忽然窜出明黄火舌,大火很快蔓延至近邻间壁,转眼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武侯铺的卫士和巡逻金吾卫慌忙赶过来救火,锣声、鼓声、脚步声、叫喊声、喝骂声响成一片。 一辆牛车停在一坊之隔的街角暗处,车前挂了盏羊角灯,灯盏上有郑家徽记。 车夫神『色』紧张,推着脸『色』铁青的杜思南上马车,连声催促:“阿郎,快走吧,您不能再在京兆府待着了!” 杜思南衣衫不整,长发披散,幞头歪歪扭扭罩在头顶,垂带打了结,形容狼狈。 上马车前,他回首看了一眼远处被大火无情吞噬的宅院,手心冰凉。 太子居然真的下手杀他。 杜思南知道太子怀疑自己和二皇子牵扯太深,但他认为太子心胸宽广,不会计较此事,自信一定能够博得太子的赏识。 没想到这回却失算了,太子居然这么快就对他痛下杀手。 太子就如此忌讳二皇子吗? 还是说……太子真正忌讳的人其实是七公主? 杜思南死里逃生,心思电转,掀开车帘,望向马车旁那个体格健壮的护卫。 今晚他睡得正好,谢青忽然闯进屋,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扛到肩上,翻墙逃到坊墙底下,他正要出声呼救,忽然闻到风中一股浓烈的焦臭味,立刻反应过来,吓得肝胆俱裂。 他是个谋士,没上过战场,怕死。 劫后余生,杜思南不想把『性』命丢在京兆府,决定先出京避祸,再谋良机。 走之前,他有个疑问。 “公主可有什么赐教?” 七公主派人救下他,必定会以救命之恩相挟,『逼』迫他辅佐二皇子。 谢青面无表情地道:“没有。” 杜思南冷笑。 他落到今天这种尴尬的处境,全是拜七公主所赐,七公主又何必惺惺作态? 谢青递了块腰牌给车夫:“你们从西边城门出城,若有人问起,就说你是郑家的家仆,太子妃殿下让你出城送一封信。” 车夫生怕再留下来会被烧成焦炭,点头如捣蒜。 杜思南坐在车厢里,唇边一抹讥讽的笑,等着谢青欲情故纵、出言挽留。 车轮滚动,马车离了长街,谢青交代完事情,转身就走了。 杜思南等了半天,掀开车帘,神情僵硬。 车夫劝道:“阿郎,公主不会害您,要不是公主派人过来及时叫醒我们,我们早就被烧死了!下次再见着公主,您就别板着脸了。” 公主雪肤花貌,如珠似玉,往那里一站,嫣然一笑,满长安的花都黯然失『色』。 他每回看到公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阿郎却对公主那么冷淡,真是不解风情! 杜思南想不通李瑶英到底想做什么,既不拉拢他,也不除掉他,还出手救他……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到底什么意思?” 车夫问:“阿郎,您没听过京里的传言?” 杜思南皱眉:“什么传言?” 车夫叹口气,小声道:“京里的人都说,七公主欣赏您的才华,可您只是一介白衣,出身寒微。” 杜思南朝天翻了个白眼,他最忌讳别人议论他的出身。 车夫知道自家公子没听懂自己的暗示,摇了摇头:“阿郎……薛五郎那些人都说,七公主想让您当驸马!” 杜思南瞳孔猛地一缩,呆若木鸡。 下一刻,他像被丢进沸水里的青虾一样,清秀的面孔倏地血红。 …… 谢青送走杜思南,回王府复命。 李瑶英盘腿坐在廊前,正低头核对王府账目,淡青罗衫,石榴红裙,粉胸半掩,丰肌如雪。 谢青问:“贵主 第12章 阿兄,我怕阿兄,我怕 第12章 阿兄,我怕阿兄,我怕 几场微雨过后,庭间花木长势愈发泼辣,转眼到了宰相府举办春宴的日子。 李仲虔出征在即,李瑶英忙着为他整理行装,没去赴宴。 宰相府里焚香挂幛,宾朋盈门。 各家小娘子珠围翠绕,鲜衣盛装出席,听说七公主不来,脸上都『露』出了惋惜之『色』,暗地里却松口气:七公主要是来了,谁还有心思看她们? 李仲虔记得年前答应过瑶英和她一起去曲江跑马,打点完军务,兄妹二人只带了几个随从,白龙鱼服,骑马至曲江跑了几圈。 出征前一天,李仲虔进宫看望谢贵妃。 谢贵妃坐在栏杆前看宫女打秋千玩。 芳草绕阶,日光和暖,她不施粉黛,一身素裳,含笑和身边宫女说话,面容安详。 李仲虔走近了些。 正好听到谢贵妃招手唤一个小内侍:“二郎,你头发『乱』了,过来,阿娘给你梳发。” 小内侍边笑边应,走到长廊下时,迎面撞上面『色』阴郁的李仲虔,脸『色』一白,退后几步跪倒在地上。 “大王恕罪!” 小内侍不敢抬头,瑟瑟发抖。 谢贵妃时常认错人,总把宫女阿薇当成七公主,把小内侍当成少年时的二皇子,他们不回应的话,谢贵妃就会惊慌害怕。 后来奉御要求小内侍和阿薇顺着谢贵妃,假装自己是年少的皇子公主,七公主也让他们宽心,说不会怪罪他们,他这才敢以卑贱之身应下谢贵妃叫的那声“二郎”。 李仲虔一语不发。 谢贵妃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小内侍,看了过来,面带疑『惑』。 李仲虔和母亲对视了片刻。 谢贵妃神情茫然。 李仲虔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无事,贵妃在叫你,你去吧。” 小内侍吁了一口长气,爬起身,一溜小跑。 谢贵妃笑着喊他:“二郎,慢些走,别摔着了。” 李仲虔在角落里站了半晌,转身离开。 阿薇送他出宫门,看他神『色』冷淡,忍不住出言解释:“大王,您别怨贵妃殿下……” 李仲虔平静地打断她的话:“我不怨阿娘。” 他明白,阿娘生病了,才会如此。 近卫牵着坐骑等在宫门外,李仲虔接了缰绳,身形忽然一顿。 “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不得有丝毫隐瞒。” 他语气冰冷威严。 阿薇忙恭敬地道:“大王问就是了,奴不敢隐瞒。” 李仲虔问:“七娘这几个月有没有再像去年那样呕过血?” 阿薇一怔,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大王,公主一直在吃凝『露』丸,不曾呕血。” 李瑶英从小体弱多病,即使这两年身体好了很多也没断过『药』,那『药』是奉御用几十种稀罕『药』材调配的丸『药』,名叫凝『露』丸。 李仲虔没说话,神『色』放松了些许。 去年李瑶英忽然痉挛呕血,命悬一线,奉御束手无策。 李仲虔觉得妹妹的病来得古怪,守了她好几天。 瑶英却满不在乎,说她只是吃了生鱼脍,肠胃不适。 李仲虔见过她呕血时痛苦的样子,当然不信。 问奉御,奉御说不出所以然来。 后来瑶英很快痊愈,整个人精神焕发,一点都不像大病过。 李仲虔只得把怀疑按在心底。 他蹬鞍上马,迎着渐沉的暮『色』,轻轻舒口气。 不管瑶英到底瞒了他什么,只要她没事就好。 第13章 代嫁代替福康公主下嫁 第13章 代嫁代替福康公主下嫁 这次出征的魏军总管是老将赵通,二皇子李仲虔押运粮草,三皇子、四皇子各率领一支两千人的队伍从旁策应。 太子李玄贞留在京中。 李瑶英怕东宫趁机暗害李仲虔,派人盯着东宫的动静。 一连几天,东宫并无什么可疑的动向。 东宫的内应只送出一个消息:福康公主和内附的叶鲁部落来往更加密切,可能在密谋救回义庆长公主。 瑶英皱眉。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世的朱绿芸比上辈子还能折腾。去年,她竟然私下和南楚细作秘密勾连,害得魏军丢了几座城池。李德罚她闭门思过,以郑宰相为首的前朝老臣罕见地没有为她求情。 为了替朱绿芸赎罪,李玄贞主动要求带兵收复江县,九死一生,重伤而归。 朱绿芸既感动又愧疚,衣不解带地照顾李玄贞。太子妃郑璧玉以为他们和好了,问过钦天监,预备择日办喜事。 成婚用的青庐都设好了,两人又大吵了一架,婚事不了了之。 瑶英对李玄贞和朱绿芸的分分合合不感兴趣,就怕朱绿芸惹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乱』子,殃及他人。 她的担忧很快得到了证实。 两天后,瑶英坐在窗前给远方的李仲虔写信,长廊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阶前啄食果子的鸟雀惊起,拍打着翅膀扑向蓊郁的花丛,啁啾鸣噪声一片。 “贵主!”谢青疾步跨进门,站定在屏风外,拱手道,“出事了。” 瑶英心里怦的一跳,手中紫毫笔在纸上停了一停,墨汁滴落,晕开一团浅褐。 她放下,问:“出了什么事?” 谢青垂眸道:“今天宫中大宴,圣上在麟德殿接见各国使节,观看马球比赛,福康公主也出席了宴会。叶鲁部落的勇士获胜,圣上嘉奖勇士,勇士说他们仰慕中原王朝,欲归附大魏,请求圣上赐下一位中原贵女做他们的酋长夫人。” 他停顿了一下。 “不等圣上发话,福康公主越众而出,说她愿意赴草原和亲,当众答应了叶鲁酋长的求婚。” 瑶英愣了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和亲之事怎能随便?朱绿芸疯了不成? 谢青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贵主,消息千真万确。福康公主答应得太快了,政事堂的几位相公来不及阻止她,席间各国使节已经齐声恭贺。众目睽睽之下,圣人不好说什么,郑宰相气得摔了酒盏,裴都督拔了剑,礼部的人出面打圆场,叶鲁部落似乎早有准备,完全不理会礼部的暗示,『逼』着圣上下旨赐婚,福康公主也跪地请求圣上下诏,还当众收下了叶鲁部落的信物。” 瑶英来回踱步,半天回不过神。 她知道朱绿芸任『性』,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但是她没想到这位前朝公主居然自私到了把国家大事当儿戏的地步! 所有公主中,唯有朱绿芸是有封号的公主,她还是前朝朱氏之后,身份非同一般,她鲁莽地应下求婚,不仅把她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还直接破坏了李德的谋略。 李德费尽心机拉拢胡人,分化胡人,为的是逐步击溃那些盘踞在西北的蛮族,收复河套、西域,解除西北边患,使得关中百姓可以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让大 第14章 换人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第14章 换人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太极宫,两仪殿。 短短数十年间,京兆府几度易手,宫中殿宇楼阁久经失修,又数遭焚毁,已不复当初的宏伟壮丽,宫墙斑驳,廊柱之间随处可以看到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李玄贞跟在小黄门身后,缓步踏上长阶。 初『露』的晨曦透过薄云,倾洒在空旷的廊庑殿台之间,朱红斗拱,彩绘飞檐,碧『色』琉璃瓦上潋滟着闪碎的流光。 李德在内殿和政事堂的高官密谈。 君臣议事,内侍都退到外殿走廊里,十几人立在窗槛前站了许久,却是一声咳嗽不闻。 李玄贞等了一会儿,内殿传出沉重的脚步声。 还不见人影,裴都督的大嗓门先传了出来:“圣上冒险攻打阿伦氏,是为了以武力慑服其他九部,不是为了送公主和亲!她要嫁就嫁!嫁得越远越好!三千魏军埋骨冰河才换来和那些蛮族谈判的机会,都被她毁了!” 几道苍老温和的声音打断裴都督的抱怨,小声劝他稍安勿躁。 随后,几位穿紫『色』官袍的老者走了出来,个个面『色』凝重。 走在最前面的是宰相郑瑜。 他一眼看到眼圈青黑的李玄贞,叹了口气,停住脚步,示意其他人先走。 裴都督骂骂咧咧地迈出门槛,余光扫到李玄贞,见他面『色』憔悴,身上衣衫皱巴,知道他为了朱绿芸被关了一晚上才放出来,嘴巴一张。 “大郎,你——” 刚想骂几句,旁人猜到他的意图,立刻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走了。 郑宰相站在廊前,等裴都督一行人走远了,看一眼李玄贞,眼神温和深邃。 “殿下,福康公主骄纵任『性』,反复无常,您贵为储君,以后还是莫要再同她有瓜葛。” 他语气平淡,就好似闲话家常,却自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沉肃威严。 李玄贞没说话。 郑宰相似笑非笑地摇摇头,不紧不慢地步下台阶。 内侍请李玄贞进殿。 灿烂的日光从半敞的艳青排窗『射』入内殿,轻拢的锦帐间洒下半明半暗的廓影,鎏金狻猊兽首香炉蹲坐在龙案前,喷云吐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绿丝郁金香。 李玄贞入殿,走到龙案前。 案上文书奏章堆叠如山,朱笔、墨砚、笔山、镇纸、水盂凌『乱』地挤在角落里,书匣胡『乱』堆做一堆,一片狼藉。 李德手里捧了一卷条陈在看。 大臣的字娟秀工整,字体很小,他不得不眯起凤眼凑近细看,眼角皱纹密布。 一束光线斜斜地切过他久经风吹日晒的脸孔,乌巾幞头包裹下的两鬓白如初雪。 乍一看,大魏开国皇帝就像一位寻常老者,温和慈祥,垂垂老矣。 等他看完条陈,慢慢抬起眼帘,只是一刹那,整个内殿浮动的光芒仿佛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他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李玄贞,一语不发,黑得深不见底的凤眸里隐有光辉涌动,让人有种不敢『逼』视之感。 第15章 算计七公主七公主会答应代嫁吗?… 第15章 算计七公主七公主会答应代嫁吗?… 朱绿芸在接待外国使节的筵席上当众闹出许嫁之事,京中气氛陡然变得沉闷压抑。 当年中原大『乱』,黎民惨遭屠戮,朱氏不愿南迁避祸,劝说北方门阀世家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异族,挽大厦于将倾。 谢家正是在看到朱氏的血书后才举族北上,助朱氏抗敌。 朱氏灭国、末帝南逃时,李家和大臣都选择袖手旁观,即使他们百般遮掩,也难以抹去这一点污点。 所以不论朱绿芸这个朱氏唯一的血脉怎么折腾,朝中大臣依然对她报以同情,因为新朝从皇帝、宰相到地方官,都曾对朱氏称臣。 朝中大臣不能坐视朱绿芸远嫁,赞同太子提出的代嫁之策。 礼部很快挑选出适合的宫女,个个都貌美如花,画像送至叶鲁酋长面前,他哈哈大笑,断然拒绝。 金银珠宝,丝绸锦缎,马匹牛羊,地盘,奴隶……不论礼部大臣许诺什么,叶鲁酋长不为所动。 叶鲁部落信奉祆教,大臣花重金贿赂他们的祭司萨保,请他前去劝说叶鲁酋长,酋长仍然坚持不改口。 李德怕朱绿芸再闹出什么祸端,把她软禁在公主府。 没几天京中就传出流言,说朱绿芸已经被秘密处死,一时之间举世哗然,南楚的细作趁机散播谣言。 叶鲁部落立刻煽动其他部族势力,要求马上见到朱绿芸,否则他们立马攻打长安! 李德意识到朱绿芸身份特殊,牵涉太多,让朱绿芸『露』了一次面,稳住了局势。 朝廷投鼠忌器,左右为难。 裴都督怒道:“我去杀了叶鲁酋长父子,一了百了!” 郑瑜把裴都督骂了一顿。 叶鲁部落曾诛杀汉人,叶鲁酋长敢带着儿子进京和汉人王朝结盟,就是有十足的把握李德不敢下手害他,裴都督真把人杀了,叶鲁骑兵转眼就能杀到长安城外! 而且魏朝诛杀前来归附的异族,失信于天下,以后还怎么怀柔戎狄? 大臣只能继续寻找替代朱绿芸的人选。 在一派山雨欲来的紧张局势之下,李瑶英心情沉重。 书里并没有发生这场风波。 魏朝确实送出过和亲女子,但是那些女子不是公主,而是礼部从俘虏中挑选的贱籍女子。 叶鲁部落也没有为娶公主和魏朝作对,他们娶了汉女,拿到金银财宝,助魏朝拉拢其他胡族,之后就回到草原去了。 不久之后,叶鲁部落被其他势力吞并,那些汉女落到其他部族手里,惨遭□□,不到半年就香消玉殒。 瑶英心里很不安。 朱绿芸的事和她无关,可她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命运只能任由他人摆布的无力感。 她吩咐翠芳宫和王府上下谨言慎行,无事不要外出。 朱绿芸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掀风搅雨,最后全身而退,苦果都是别人替她承受。 长史建议瑶英住在王府里。 如果真出了事,王府护卫总能坚持一段时日。 瑶英放心不下谢贵妃,想了想,干脆把谢贵妃接出宫,母女俩 第16章 同时除掉七公主和二皇子多少朝官是她… 第16章 同时除掉七公主和二皇子多少朝官是她… 已到了孟夏时节,池中菡萏初绽,莲叶田田。 郑璧玉坐在幽凉的回廊里纳凉,听侍女禀报公主府那边的动静,柳眉轻蹙:“公主又不想嫁了?” 侍女点点头,道:“太子殿下命人拘了公主身边的侍从,严刑拷打,『逼』问他们和叶鲁部落做了什么交易,找出了那个撺掇公主和胡人来往的侍从,那人是义庆长公主的忠仆。他怂恿哄骗公主,挑拨叶鲁部落,就是为了挑起战事,他好从中营救义庆长公主。” “那个忠仆说,他原本想助福康公主夺太子妃之位……” 侍女停顿下来。 郑璧玉平静地道:“接着说。” 侍女应喏:“侍从说他想利用福康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影响朝堂,可是福康公主不中用,他只能兵行险着,怂恿福康公主和胡人结盟,哄骗说会助她复国,等她嫁去了草原,太子殿下一定会派兵去救,他就有机会浑水『摸』鱼。” “公主得知真相,把自己反锁在屋中,水米不进。” 郑璧玉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当初非要嫁,现在知道自己被骗,又不想嫁了。 邦交大事,在她眼里,等同儿戏。 可惜啊,叶鲁部野蛮刁钻,没那么好打发,现在各方势力掺杂其中,连南楚也进来『插』了一脚,她后悔也晚了。 …… 公主府里,李玄贞审问完义庆长公主的仆从,俊朗的面孔蒙上一层阴霾。 扈从问:“殿下,该怎么处置这个贱奴?” 李玄贞一语不发,拔出佩剑。 雪亮寒光一闪,仆从瞬时没了声息。 鲜血喷薄而出,溅湿了李玄贞的袍角袖摆。 屋中几个扈从对视了一眼,满脸诧异。 砰的一声响,李玄贞扔了染血的佩剑,去找朱绿芸。 护卫撞开了门,朱绿芸抱膝躲在里间床榻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李玄贞走到床边,衣摆的鲜血滴滴答答淌在地坪上。 “你和胡人勾结?”他的声音冷得出奇,“芸娘,你是大魏公主,是朱氏血脉,你居然和胡人勾结?” 朱绿芸骗了他,她果然和叶鲁部落达成了协议。 当年朱氏誓死守卫萧关,阻止强盛的胡部铁骑南下,有多少朱氏儿郎血洒六盘山? 她居然和胡人勾结! 朱绿芸颤抖着仰起脸:“为了复国,我什么都可以牺牲,你们李家现在不就是在和胡人结盟么?我为什么不能和胡人合作?” 李玄贞怒气更盛:“你这是结盟?你是阴谋叛国!” 她固执,骄纵,偏激,为了复仇不择手段,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她不该许下复国之后将河陇拱手赠与叶鲁部落的诺言! 朱绿芸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是你父亲『逼』我的!他派b人监视我,我不能离开长安一步!不和叶鲁部落合作,我根本无法离开长安!” 她冷笑了一声。 “当初我母亲想带我逃去泉州,是你们李家拦住了我母亲。李玄贞,我不是大魏公主,我是你们李家的囚奴!我宁愿和胡人合作,也好过被你们李家人囚禁一辈子。” 李玄贞沉默了一会儿,凤眸微垂:“你也知道你母亲想逃去泉州,她想出海。你母亲一介『妇』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为什么要独身出海?” 朱绿芸的母亲是宫妃,比其他人更清楚末帝的妃嫔儿女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当年被末帝抛弃在长安的妃嫔宫眷死得何其凄惨? 李家救 第17章 酋长求娶只要七公主下嫁,愿为大魏收… 第17章 酋长求娶只要七公主下嫁,愿为大魏收… 瑶英跟在太监身后,缓步登上苔痕斑驳的长阶。 寒星初落,晨曦薇『露』。 报晓的钟声响彻整座殿堂。 朱红的直棂窗里隐约透出摇曳的烛光,李德勤于政事,几乎每天都会召见政事堂的大臣议事,内殿的烛火彻夜不熄。 太监进殿通报。 瑶英立在丹墀之上,回首遥望远处半山腰上矗立着的恢弘宫殿,如初雪般洁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宫城东北角层峦叠嶂,楼台殿阁坐落其中,檐牙交错、鳞次栉比,琉璃瓦上浮动着清冷的潋滟辉光。 那是前朝末帝为避暑修建的离宫。太极宫地势低洼,一到夏季,『潮』湿闷热,日照不够的角落里爬满湿漉漉的青苔,离宫建在山腰之上,雄伟壮丽,轩敞疏朗,更适宜居住。 瑶英心里暗暗盘算:等婆罗门『药』的事情查清楚了,得想办法把谢贵妃挪到离宫去住。 太极宫太闷热,离是非太近。 一阵『潮』湿晨风拂过,凉意透骨,瑶英不禁打了个激灵,拢了拢肩上的月白地折枝番莲夹缬陂巾。 太监走了出来,请她入内。 天已经大亮,殿中角落的鎏金灯树上仍然燃着数支蜡烛,李德坐在龙案前翻阅奏章,鬓发苍白,像在幽暗中静静绽放的昙花,周身萦绕着一种幽寂的清华。 瑶英走上前。 李德看着案上展开的奏章,道:“再过几天就是佛诞,贵妃不能理事,由太子妃主持佛诞法会。福康公主不日就要下嫁叶鲁酋长,太子妃要为福康公主送嫁,照应不过来,你去协助太子妃主持法会。” 瑶英怔了怔,她还以为李德叫她来是要问谢贵妃的事。 李德吩咐完事情,也不在意瑶英是什么反应,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瑶英不想和东宫有什么牵扯,可是她知道李德既然把她当面叫过来嘱咐,就不会允许她找借口推托,只能平静地应了声是,退出内殿。 宫中品级最高的谢贵妃不能管理宫务,许多典礼都是由太子妃郑璧玉出面打理。佛诞法会的仪式设在麟德殿,经案香盘金佛已经布置好了,郑璧玉怕还有错漏之处,亲自在那边看着宫人洒扫宫室。 瑶英到了麟德殿,问郑璧玉需要自己做什么。 郑璧玉含笑道:“不敢让七娘劳累,朝中命『妇』都会出席这次法会,七娘帮着应酬她们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瑶英和李玄贞关系尴尬,却从未和郑璧玉起过嫌隙,点点头,道:“阿嫂吩咐便是。” 郑璧玉确实忙得晕头转向,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不断有人进殿找她请示事情。 瑶英在一旁听了几句,发现他们问的都是福康公主的事,心中暗暗纳罕:郑璧玉在为朱绿芸准备嫁妆。 许嫁风波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瑶英不动声『色』。 回到王府,长史向她禀报:“贵主,福康公主的出降大礼已经定下日子了,就在三个月后。” 瑶英疑『惑』地问:“东宫没动静?” 长史道:“东宫长史送 第18章 赐婚我就非嫁不可吗? 第18章 赐婚我就非嫁不可吗? 东宫,书房。 后窗临着荷花池,池畔笼下一大片幽绿浓阴,凉风习习,荷香阵阵。 柳荫深处骤然响起脚步声,郑璧玉疾步穿过庭院,脸『色』比池水还阴沉。 戍守的护卫犹豫了片刻,到底不敢拦着她,默默地退下。 幕僚们正在屋中议事,听见门外吵嚷声,诧异地抬起头。 郑璧玉径自走进去,愠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魏明身上。 众人大吃一惊。 太子妃温柔贤淑,端庄守礼,从不会贸然到外院书房来,就是有要紧事吩咐幕僚,也会隔着屏风接见,今天怎么直接闯进来了? 郑璧玉扫一眼左右,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朝着魏明的方向点了一点。 门外护卫立即冲入书房,按着魏明跪下。 众人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抢身上前阻拦,被其他护卫驱赶了出去。 魏明是文士,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气得满面涨红,抬起头,怒视郑璧玉。 郑璧玉冷冷地俯视他:“你竟敢利用你的主母行此卑鄙之事。” 魏明冷笑道:“某这是在为太子殿下打算,太子妃是殿下的妻子,和殿下休戚与共,缘何为外人来质问魏某?” 郑璧玉脸上掠过一丝讽刺的笑:“正因为我是殿下的妻子,才更要替殿下惩治你这种阴险小人。七公主是殿下的妹妹,未曾与东宫为敌,你居然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位无辜的李氏公主!” 而且还利用了她!她是郑氏嫡女,是大魏太子妃,不屑用这种伎俩去害人! 魏明哈哈大笑:“不错,魏某确实是小人!魏某一日为太子幕僚,就要一日为太子做长远打算。太子可以仁厚宽容,魏某不能!为了太子的大业,魏某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厚颜无耻,可以卑鄙下流,只要能为太子除去秦王这个心腹大患,魏某愿意做小人!” 郑璧玉咬牙道:“这和七公主无关!” 魏明嗤笑了一声,挺直脊背:“殿下,魏某也曾这么想,七公主只是内眷罢了,不必在意她。可是就是这个自小体弱多病的七公主一次次帮着秦王化险为夷……”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而且这位七公主还能一次次影响太子的决定,让太子举棋不定、处事优柔!” 郑璧玉愣了好一会儿。 “七公主和太子有什么瓜葛?” 李玄贞恨谢氏母子三人入骨,李瑶英怎么可能影响到他? 魏明眯了眯眼睛,道:“某不知道太子和七公主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某可以确定,正是因为顾忌七公主,太子才会错过除掉秦王的良机,那年秦王在襄州遇刺的事情,殿下可曾听人说起过?” 郑璧玉神『色』稍缓,点点头。 三年前魏军攻下襄州,襄州当地豪族大摆宴席为魏军庆功,席间忽然有个跳剑器舞的舞伎刺杀李仲虔。李仲虔喝得醉醺醺的,差点受伤,是李玄贞杀了那个舞伎。 正因为此事,后来东宫几次 第19章 全军覆没秦王遇伏,全军覆没… 第19章 全军覆没秦王遇伏,全军覆没… 太监手捧诏书,一脸为难地看着瑶英。 瑶英身披灿烂日晖,面容平静:“圣上既召见我,为何避而不见?” 太监强笑:“圣上日理万机,正和诸位大臣商议要事……” 声音越来越低,顿了一下,又陡然拔高,“请贵主接了旨,奴好回去交差!” 瑶英笑了笑,立在阶前,衣袍猎猎,雍容华贵。 太监被她的容光所摄,一时竟不敢再出声催促。 月台前忽然响起一道得意的笑声,衣裙曳地声窸窸窣窣,盛装华服的荣妃在宫人的簇拥中走了过来。 “公主不必等了!”荣妃看着瑶英,满面笑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诏书已下,贵妃疯疯傻傻,圣上命本宫为公主料理出嫁事宜。公主就要出阁,圣上怕见了公主伤心,公主别为难这些宫人了,接了旨,好好回去备嫁吧。” 她笑得娇媚婉转。 “差点忘了……公主要嫁的夫婿是叶鲁酋长,听说年纪不小了呢!驸马年长,会疼人,公主好福气。” 长史怒视荣妃,面『色』铁青。 荣妃睨视着瑶英,笑得前仰后合。 瑶英看一眼身后的谢青。 谢青会意,上前两步,挥手就是两巴掌扇在荣妃脸上。 荣妃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宫女先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来,扑上前撕扯谢青:“大胆!” 谢青面无表情,反手又是两巴掌。 他是武人,下手力道不轻,荣妃被打得头晕目眩,保养得宜的脸很快肿了起来。 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没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惊叫声响彻整个殿庭。 金吾卫闻声赶到,不敢质问瑶英,拔刀对准谢青,怒斥:“刁奴休得放肆!” 谢青看都不看金吾卫一眼,抓着荣妃的手腕,按着她跪在瑶英脚下。 荣妃满脸是血,拼命挣扎,满头珠翠滚落一地,大骂:“本宫乃堂堂皇妃,你这刁奴,居然敢如此放肆,本宫要砍了你的脑袋!七公主,本宫是你的庶母,你今天敢如此羞辱本宫,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你等着,你给本宫等着!” 周围的金吾卫面面相觑,大着胆子上前两步。 瑶英瞥了他们一眼。 金吾卫立刻停了下来。 瑶英示意谢青抬起荣妃红肿的脸。 荣妃跪在阶前,面皮青肿,又气又怕,浑身发颤。 瑶英看着她,“阿青是谢家家将,是我最忠诚的护卫,不是家奴。” 谢青暗暗挺直脊背,总是冷冰冰的脸上闪过一抹骄傲。 瑶英话锋一转,“你本名阿容,是谢家婢女。当年你背着我阿娘爬上了郎主的床,我舅父知道你的本『性』,没有毁了你的身契,你还是谢家奴仆,我阿娘是你的旧主,你敢对旧主不敬,这几巴掌算是一点小惩。” 荣妃气得直抖:“本宫是圣上亲封的荣妃!你等着,本宫一定让圣上好好管教你!你目无尊长,活该被送去和亲!” 瑶英微微一笑,似春花怒放:“叶鲁部落想要求娶我,圣上和朝中大臣都盼着拿我去交换叶鲁部的骑兵,阿容,你是圣上的枕边人,比其他人更了解圣上,你想想,圣上现在会为了你惹我不快吗?” 荣妃呆了呆,嘴巴无力地张了张,怒火一点一点被恐惧代替,抖得更厉害了。 这时,长阶下传来一阵马蹄哒哒的轻响。 金吾卫循声望去,看到马背上的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纷纷收刀入鞘,恭敬地迎了过去。 两名太监顾不上宣读赐婚诏书,飞跑进殿通报。 “裴公来了!裴公来了!” 殿阶下,数名宫人围在一匹高大壮健的白马旁,搀扶一位老者下马。 老者头裹纱罗幞头,一身靛『色』圆领袍衫,面容苍老,两鬓灰白,垂垂老矣,走了没两步就停下来喘口气。 “裴公!” 从前殿、曲廊到月台,传来一片殷勤的唤声,几名太监从李德那里得了命令 第20章 三合一不能再让阿兄落得一个尸骨无存… 第20章 三合一不能再让阿兄落得一个尸骨无存… 李瑶英醒来的时候,听到一片此起彼伏的悲凉哭声。 床榻前跪了一地的侍女,个个惊惶不安,不停拭泪。门前、窗外、回廊里人影幢幢,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中时不时响起几声抽泣。 瑶英茫然了片刻,坐起身,发现手边『揉』皱的战报。 阿兄死了。 她以后没有哥哥了。 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不在了。 永远站在她身前保护她、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兄长,再也见不到了。 从此以后,这处处风霜刀剑的『乱』世,只剩她自己一个人。 阿兄,别丢下我,我害怕。 瑶英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该自不量力地试图更改李仲虔的命运。明明知道李玄贞会是最后的胜者,她为什么不明智一点,选择投靠李玄贞呢? 那样的话,她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不必瞻前顾后,事事谨慎。 可李仲虔是她相依为命的兄长啊! 是抱着不能下地的她去庭前看杏花的兄长,一日复一日耐心喂她吃『药』、握着她的书的兄长,是不顾生死、孤身一人穿过战场,从死人堆里救出她,背着重病的她翻山越岭,徒步走了千里路的兄长。 瑶英低头,从枕边『摸』出那枚李仲虔送她的明月珠,闭了闭眼睛。 即使知道他们只是李玄贞成长道路上毫不起眼的牺牲者,即使保护兄长的代价是无故呕血、和天命之子为敌,她也在所不惜。 可是那一天还是来了。 他们说好一起去东都看赛龙舟的,她连衣裳都准备好了。 瑶英攥紧明月珠,眼泪掉了下来。 阿兄,你骗人。 你答应我会平安回来的。 侍女们哭出了声:“贵主,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大王生前最疼惜您了……” 这几声嚎哭像水倒进沸腾的油锅里,立即炸开了锅,守在屋外庭前的仆人、侍女、府中姬妾全都跟着放声嚎啕大哭。 连绵的哭声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穿过长廊,拨开乌压压的人群,大踏步走进内室,走到瑶英跟前,单膝跪地。 “谢某唐突,请公主恕罪。” 言罢,站起身,抓起瑶英的手,扶她下床,扯过一件披风将她从头到脚裹住。 侍女们惊叫出声,慌忙爬起来阻止:“放肆!” 谢青没有理会侍女,扶着瑶英的胳膊,让她站稳。 瑶英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双腿绵软,刚下了地,整个人往下栽倒。 谢青犹豫了一下,打横抱起她,出了内室。 徐彪和一队身穿窄袖袍的护卫已经等在长廊外,一行人跟上谢青,把他围在最当中,护送瑶英出府,送她上了一辆马车。 车轮轧过青石砖地,轱辘滚动。 瑶英靠着车壁,眼神空茫。 掌心里的明月珠滚落出来,砸在车厢里,咕咚一声。 瑶英望着明月珠,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耳畔仿佛响起李仲虔低沉的笑声,带着掩不住的得意:“喜欢吗?” “拂林国的夜光壁,也叫明月珠,阿兄一看到它就想到我家小七了。” “小七,别怕,阿兄来接你了。” 瑶英抿唇,俯身捡起明月珠,拢进掌心,紧紧握住。 她不能倒下。 没有亲眼看到李仲虔的尸首,她不相信他死了! 瑶英抬手拂去眼角泪花,掀开车帘:“这是去哪里?” 谢青骑马跟在马车旁,答道:“公主,秦王吩咐过,若是他出了事,即刻送您出城。” 瑶英眼眶发热,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定下神。 “消息是谁散播开的?” 谢青答:“公主,兵部也收到战报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秦王遇伏身死,您必须尽快出城。” 瑶英摇摇头:“不,我不能走。” 她双唇微颤,不想再落泪,仰起脸看向远方。 “战报未必属实,阿兄可能还活着,或许他只是身负重伤……我得留下来。” 谢青垂眸,望着瑶英那张如明珠一般在夕晖照耀下散发出淡淡清冷光泽的脸庞。 “公主,假如消息属实呢?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不错,我只是个闺阁女子,扛不了刀,举不起剑,那我也不能弃阿兄于不顾。” 瑶英眼帘抬起,神情平静,“若消息是假,我查清实情,等着阿兄回京。若他只是受伤被围,我想办法劝圣上出兵援救。若……若他真的阵亡,我亲自去战场为阿兄收尸,扶棺归葬。” 这一世,她不能让李仲虔再落得一个尸骨无存。 她要带他回家。 谢青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凝重:“公主,圣上看重太子,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寻门路讨好东宫。自从福康公主悔嫁、叶鲁酋长求娶您,他们就想『逼』迫您代嫁,以此来向东宫献媚,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秦王在时,没人敢打上门来,现在秦王遇险,只凭徐彪他们几个护不住您。” 覆巢之下无完卵。 李仲虔『性』情暴戾,宵小之徒怕被他报复,不敢对李瑶英下手,现在他们没了顾忌,李瑶英处境危险。 不必李玄贞和朱绿芸出面,自会有汲汲营营之辈为他们奔走。 防不胜防。 裴公终究只能护她一时。 第21章 交易我知道长兄想要什么 第21章 交易我知道长兄想要什么 谢超从早到晚都在马背上,一刻不敢闭眼,筋疲力竭,跑没了半条命,刚嚎啕着喊出几句话就晕了过去。 瑶英带他回府,让府中医者为他诊治。 她走进书房,让谢青取来青县的舆图。 据谢超失去意识前的描述,李仲虔在青县河谷遇伏,身负重伤。被围几天后,始终没等到救援。昏『迷』之前,他派遣几个熟识水『性』的人突围出来求援。 谢超就是其中之一。他们越过敌军的层层封锁出逃,路上被对方发现行踪,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瑶英看着舆图,心生疑窦:“二哥为什么一定要谢超回京求援?” 赵通、三皇子、四皇子所率的几路大军和李仲虔离得更近,他为什么舍近求远? 谢青没上过战场,不懂派兵打仗之事,皱眉思索,没有吭声。 徐彪冷哼一声,少了两根指头的手重重地拍打书案,骂骂咧咧地道:“因为大王不相信三皇子、赵通!假如向三皇子、四皇子求援,大王他们真的会全军覆没!” 他忽然拍了下脑袋。 “我之前就怀疑了,大王此次出征只是押运粮草,他远离前线,怎么会遇伏?一定是有人出卖大王,故意把他引到了陷阱里!然后又敷衍了事,不派兵顺着河道搜寻,找到几具尸首就说大王全军覆没了,他们根本不想救大王!” 瑶英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陷阱,又是陷阱。 难道李仲虔注定死在战场之上? 即使她一年前阻止他去凉州,一年后他还是要战死? 只因为李玄贞想杀他,因为他是李玄贞最大的威胁,他就必死无疑? 她一定得救下李仲虔。 不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瑶英闭了闭眼睛,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赵通是老将,为人中庸,并不偏向哪位皇子,不会害李仲虔……也不会救李仲虔。 三皇子和四皇子心思难侧,这两人将来都会因为谋反之名被酷吏鸩杀,至于他们到底有没有谋反,没人说得清。 假如三皇子和四皇子联手戕害李仲虔,赵通只会冷眼旁观。 他们为什么要害李仲虔? 为了夺嫡? 还是为了讨好李玄贞?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李玄贞设下的毒计?东宫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李仲虔南下? 瑶英自嘲地一笑。 这一世李玄贞害过李仲虔,不过没有像书中那样用那些见不得光的小人伎俩,所以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那些都没有发生,她可以化解李玄贞的恨意。 毕竟李玄贞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瑶英失败了。 李玄贞想让她代替朱绿芸出嫁,他安排叶鲁酋长入宫观看佛诞法会,虽然最后关头拦下了她,依然不能更改他使计让她代嫁的事实。 李德冷情冷『性』,理智无情,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动摇他心志的人是发妻唐氏。李玄贞恨李德,然而他其实是最像李德的人,他可以为朱绿芸丧失理智,无所不用其极。 她不该心存侥幸。 门口响起两声叩门声,扈从通报说谢超醒了。 瑶英立刻去见谢超,问他具体情形。 不知道是不是刚吃了『药』的缘故,谢超神思恍惚,反应迟钝,问他什么,他反应半天才含含糊糊地答上一句。 医者说谢超这是累狠了。 徐彪急得直跳脚,推开医者,揪着谢超的衣领怒吼:“伏击大王的到底是谁?” 谢超摇头:“小的也不知道。” “你说大王受伤了?大王昏『迷』几天了?你们还剩下多少人?敌军有多少人?” 谢超一脸茫然。 “蠢货!你还知道什么?”徐彪气极,一拳头捶在墙上,震得房梁都在晃动。 谢超不敢吭声。 其他几个亲兵面面相看。 瑶英眉头轻蹙,眼神示意亲兵拉走徐彪,走到床榻前,垂眸看着谢超,一双大而修长的媚眼,眼角微翘,秋水潋滟。 “为什么要装傻?”她问。 第22章 开始算账只有我能代嫁 第22章 开始算账只有我能代嫁 清冷的月光下,如银似雪的剑刃指着李瑶英,寒光闪闪。 李玄贞站在石阶上,瑶英立在阶前。 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 男人手中的长剑只需要再往前探几分,就能划破小娘子娇嫩的皮肤。 瑶英慢慢抬起眼帘,脸上掠过一丝笑影。 “长生哥哥要杀了阿月吗?” 她轻声问,绿鬓朱颜,长睫忽闪,一双秋水潋滟的乌黑眸子。 小时候的她喜欢这么仰着小脸看人,眨巴着又大又修长的眼睛,粉妆玉琢,珠圆玉润,像颗散发着柔和光泽的明珠,和人撒娇时,卷翘的眼睫轻轻闪动,每一下都像闪在人心上。 她笑盈盈看过来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于是当她笑着唤他长生哥哥,请他帮她捏一个泥人的时候,他点头应了下来。 那个泥人却是她准备送给李仲虔的礼物。 李玄贞手腕轻轻颤了颤,月华在他脸上笼了层淡淡的阴影,辨不出喜怒。 郑璧玉神情困『惑』。 长生哥哥这个称呼她很耳熟。 李玄贞小字璋,唐氏怕他养不活,另给他取了一个寓意吉祥的俗名:长生奴。 从前只有唐氏这么叫李玄贞,后来唐氏不在了,这世上能这么唤李玄贞小名的只有朱绿芸一个人。 七公主怎么会知道李玄贞的小名? 郑璧玉迟疑了一下,道:“大郎……” 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李玄贞沉了脸,冷声道:“你们都下去。” 郑璧玉眉头紧蹙,回头看一眼瑶英,见她镇定自若,心中愈发疑『惑』,脸上却不『露』出,带着宫人内侍离去。 晚风轻轻拍打着廊下的几盏竹骨灯笼,朦胧的光晕跟着慢悠悠地打晃儿。 瑶英往前走了一步。 剑尖离她凝脂般的脖颈堪堪只有半指,她仿佛能感受到宝剑渴饮人血的凛冽杀意。 她眼中毫无俱意,提着裙角,双眸一眨不眨,继续往前走。 李玄贞握紧长剑,凝眸俯视着她,一动不动。 瑶英踏上石阶。 叮的一声响,就在剑刃即将吻上她颈子的那一刻,李玄贞猝然收剑,往后退了一步,剑尖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怪响。 他没做声,偏开视线,扔掉了宝剑。 “别那么叫我。” 李玄贞冷冷地道。 瑶英看着灯影中如一捧细雪的长剑,出了一会神,改口道:“长兄。” 李玄贞神『色』冷淡。 瑶英接着改口:“太子殿下。” 李玄贞仍然没有应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想见我?” 瑶英笃定地道:“谢超送回的消息,想必东宫已经听说了。” 武将大多是寒门出身,而李玄贞正是寒门争相效忠的对象,朝中大将有近一半曾和他并肩作战,他们和东宫保持着密切的来往,战场上的任何线报都瞒不住东宫。 瑶英向各方求援,没有一点回音,一定是东宫先发了话,所以没人敢对她伸出援手。 第23章 算账五岁那年的账 第23章 算账五岁那年的账 太极宫,两仪殿。 天气炎热,庭阶前洒了水。东升的旭日透过鸟羽般轻盈的流云,洒下大片金灿灿的光束,坑坑洼洼的花砖地闪烁着湿漉漉的粼粼波光,远望就像一泓泓潋滟的清水。 太监总管进殿通禀说七公主求见。 李德从堆叠的奏章中抬起头,面『露』诧异之『色』。 若非大事,李仲虔和李瑶英兄妹很少主动来见他。 太监小声提醒李德:“圣上,七公主这些天一直在为营救秦王奔走。” 李德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奏疏,眉头轻皱。 “军机大事,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娘子来掺和什么?” 太监迟疑了一下,躬身道:“圣上,秦王和七公主兄妹情深,秦王遇伏,生死不知,七公主自然心急如焚,您还是见一见七公主吧。” 李德眼帘抬起,淡淡地扫一眼太监。 太监虽然低着头,还是吓得心头一凛,神『色』愈发恭敬地道:“圣上恕罪,老奴多嘴了。” 李德看着他,凤眼精光内蕴:“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素日最谨慎老成,郑瑜求到你面前,你还得先掂量掂量,今天怎么为七公主破例?” 太监汗流浃背,正待解释,李德摆了摆手。 “让她进来罢。” 太监应喏,退出内殿,站在门槛边,闭上眼睛,慢慢吐了一口长气。 伴君如伴虎,圣上这是在警告他以后少和政事堂的宰相们来往。 太监缓了好一会儿,挂起一副笑脸,走到长廊前,朝背对着他立在庭阶下的李瑶英道:“七公主,圣上请您进去。” 瑶英转过身,沐浴在朝晖中的面孔苍白如初雪,更衬得一双明眸乌黑漆亮,轻蹙的眉峰好似笼着阳春时节空蒙的柳『色』。 一枝梨花春带雨,玉树琼葩堆雪,楚楚可怜,柔弱绰约,又自有一种浑似姑『射』真人的天姿傲骨。 瑶台月下,浩气清英,意气舒高洁。 太监心道,任谁见了这样的七公主,都不忍把她拦在殿外。 瑶英眼帘抬起,站在明朗的日光中,打量了一下大殿栉比鳞次的的殿顶间飞翘的檐牙鸱吻,缓步拾级而上。 太监看她面『色』憔悴,脚步虚浮,像是站不稳的样子,心中不忍,示意小内侍上前搀扶她。 瑶英示意不必,一步一步朝内殿走去。 听到脚步声,李德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摊开的奏本间,道:“朕已经派人去黄州搜寻二郎,你不懂战场上的事,莫要再去烦扰朝中大臣。” 瑶英走到龙案前。 “圣上,您欠我一样东西。” 李德拧眉,抬起头,目光如电。 瑶英迎着他审视的眼神,毫不畏惧,“九年前,圣上为了救孔家和林家的小郎君,将我抛在战场之上,我险些死在『乱』军之中。” 李德瞳孔一缩,面『色』微沉。 瑶英平静地道:“圣上,你欠我一条『性』命。” …… 那是瑶英五岁时候的事了。 那年,李仲虔回荆南扫墓,谢贵妃突然发病,李家人担心无人照看瑶英,把她送到身在襄州的李德身边。 瑶英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李德常年在外征战,归期不定,回魏郡也不会进谢贵妃的院子,五岁之前,瑶英没见过李德。 她到了襄州李德暂住的府邸,奴 第24章 一更李德看着瑶英,忽然想起一个人… 第24章 一更李德看着瑶英,忽然想起一个人… 太极宫最为闷热,四角摆放了冰盆,冰块缓缓融化,滴滴哒哒的流淌声回『荡』在空阔的殿阁间。 李德头一次凝眸细细打量瑶英,凤眼微挑,眼角皱起细小的纹路。 瑶英察觉到他的怀疑和警惕,面『色』如常。 她知道李德多疑,不该和他说这些话,但是事已至此,她即将远嫁,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走之前,她得为李仲虔和谢贵妃做好打算。 “阿耶。”瑶英直视着龙案前神『色』阴沉的皇帝,“当年你和谢家达成同盟,许诺若能成就大业,必定和谢家共富贵,谢家倾全族之力为你招兵买马,助你收复魏郡,联合郑家、崔家、薛家、赵家几大世家,推举你为大将军,这是第二笔账。” 李德没做声。 瑶英停顿了一下,道:“我舅父谢无量已死,谢家老幼『妇』孺服毒自尽,谢家再无血脉遗留,当年和你结盟的谢氏族老都不在了……可是我阿娘还在人世,她是谢家女,我阿兄是谢家外孙,我是谢家外孙女。” 她一字一字地道,“我,李瑶英,以谢家外孙女之身,要求魏郡李德兑现当年的诺言。” 李德眯了眯眼睛,神『色』愈发冷峻。 瑶英接着道:“舅舅生前曾嘱咐阿兄,不要倚仗着旧日情分找圣上讨要什么,因为他明白,圣上早就有毁约之心,『逼』着圣上兑现诺言,只会激怒圣上,让我阿娘和阿兄的日子更难过。” “舅舅是君子,他心怀天下,有匡扶社稷之心,他总从大局考虑,不把自己的得失放在心上。” 瑶英停了停,清冷的目光落在李德脸上:“我舅舅胸怀宽广,不是你失信的理由。” …… 谢无量擅于相人,当年他只见了李德一面,立刻认定这个落魄的男人是可以打破中原割据格局的枭雄,愿意和李家结盟。 但他坚决反对妹妹谢满愿下嫁李德。 谢家嫡系人丁凋零,谢无量兄妹自小相依为命,谢满愿从未踏出过荆南一步,天真单纯,质问兄长:“阿兄既然说李德是举世无双的豪杰,为何不许族老许婚?阿兄不是总感叹咱们家没有会领兵打仗的儿郎么?” 谢无量答道:“妹妹,李德能征善战,治军严明,擅于笼络人心,敢于打破藩篱重用寒门子弟,我愿追随他,辅佐他,他日后必定能成就一番伟业,成为一个清明谨慎的好君王,不过那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好丈夫。再说了,我谢家百年传家,守卫一方,庇护百姓,已是清贵至极,用不着以外戚的身份去谋求富贵荣华。” 谢满愿着急地道:“阿兄怎么知道李德不是一个好丈夫?他的发妻出身低微,死在兵『乱』之中,他拼死为发妻报仇,人人都说他是重情重义之人。” 谢无量摇头叹息:“妹妹,你不了解李德,他的重情重义只对他的部下,他的扈从。” 谢满愿不懂谢无量的担忧,认为这一切都是兄长拒婚的借口,闷闷不乐。 见妹妹没有被劝服,谢无量转而去劝说其他族人:“李德是豪族出身,他自起兵以来重用的都是依附李家的姻亲和寒门出身的大将,对世家多有提防,谢家若能辅佐他,以后必定荣华至极,但是谢家若想以姻亲之身更进一步,只会招来祸患。” “二娘可以嫁给李德的弟弟,李德的侄子,唯独不能嫁李德!” “许婚李德,无异于火中取栗!” 谢氏族人认为谢无量完全是杞人忧天,李德主动求娶,何来的祸患?执意和李家联姻。 谢满愿情窦初开,一心痴恋李德,为他不吃不喝,眼看着瘦脱了相。 李家一次次求到谢无量跟前,赌咒发誓说若能迎谢满愿进门,一定敬重有加,不叫她受一丝委屈。 谢无量只有谢满愿这么一个妹妹,实在不忍看她每天以泪洗面,又见李家态度诚恳,只能答应让妹妹下嫁。 “也罢,只要阿兄在一日,就能护着你一日。” 婚宴那天,唐氏和李玄贞母子忽然出现在筵席上,谢满愿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应 第25章 二更不配为他们的父亲 第25章 二更不配为他们的父亲 谢青在两仪殿前等了很久。 云浮金阙,兽炉蒸香。 朱红宫门里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拔步登上石阶,迎上前。 瑶英步履蹒跚,拖着沉重的脚步踏出大殿。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 作为交换,李德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瑶英从没指望一番控诉就能唤醒李德的良知,她离开东宫之后立刻进宫,为的是抢在李玄贞进宫之前和李德做一场交易。 远嫁和亲必然会赔上『性』命,既然活不久了,不如再做一笔买卖。 和李玄贞交易,是为了让飞骑队救出李仲虔。 和李德交易,则是为李仲虔回京以后打算。 大概是震惊于瑶英的果决,离开前,李德突然看了她许久,指了指龙案前一块有磨损痕迹的地砖:“七娘,你看。” 他环顾一圈。 “这座大殿被烧毁过,前朝的后宫妃嫔就是被关在这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到处都需要修补,瓦要换新的,地砖要重新铺,太极殿必须重新起地基……。” 朝臣多次奏请整修宫殿。 李德批示:“俭以养『性』,静以修身,新朝初立,不宜大兴土木。” 他厉行节俭,令各处正在兴修殿宇的工程停工,只命宫人将宫室内部重新粉刷了一遍就搬入居住,下令禁止各地进贡奇珍异宝,尤其是那些所谓的祥瑞。 皇帝俭朴,朝臣自然不好大肆铺张,世家豪族之间刚刚兴起的奢靡攀比之风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李德道:“七娘,谁不喜欢鲜衣华裳?谁不喜欢恢弘气派的殿宇?朕不是苦修的和尚,朕也爱奢侈享受,朕也想住高大敞亮的屋宇。” 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可是朕是皇帝。” 还是一个在群雄并立的时代登基不久的皇帝。 远远还不到享受的时候,身为君主,他必须以身作则。 他是皇帝,他必须事事谨慎,他必须提防所有的人,他必须运用一切可以运用的手段来平衡朝堂。 瑶英语气平静:“舅舅曾对阿兄说过,有些人目光短浅,只能看到一时的富贵,有些人目光长远,看到的是几年后,几十年后,甚至是几百年,几千年。舅舅自小体弱,想平定『乱』世而不得,他和圣上一见如故,志趣相投,他说,圣上看到的就是几十年后,几百年后。” 当年蛮族南侵,世家纷纷逃往南方避祸,朱氏一族冒着灭族的危险毅然留下,守护无处可逃的百姓。 朱氏立国时,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然而这个在满目疮痍中建立起来的王朝只强盛了一代就迅速衰落,最终彻底 第26章 不后悔送到叶鲁酋长床上 第26章 不后悔送到叶鲁酋长床上 太监总管跪在龙案前,往狻猊香炉里添了几片绿丝郁金,香烟氤氲,淡淡苦香浮动流淌。 李德望着瑶英离开的方向,出了一会神,忽然问:“你觉不觉得七娘很像一个人?” 太监放下鎏金银勺,小心翼翼地答:“七公主国『色』天香,有几分圣上年轻时的风采。” 若说看眉眼,七公主谁都不像,诸位皇子公主中,只有她是一双又大又修长的媚眼。 李德嘴角扯了一下,“富年,你说这世上最懂朕的人是谁?” 太监斟酌了一会儿:“自然是先皇后。” 李德脸上笑出细密的皱纹,凤眸闪过惆怅之『色』。 他这一生只爱过唐盈一个女人,但是唐盈从来不曾懂他,她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的丈夫,一个温馨圆满的家,而不是一个帝王。 “这世上最懂朕的人是谢无量。” 太监脸上有惊诧一闪而过。 李德明白太监心里在想什么:既然谢无量最懂您,您怎么对谢贵妃和她的儿女如此冷淡? 就像唐盈当年一次次质问他一样:郎君爱我敬我,为何还要娶其他女子? 因为他不仅是李德,还是无数将士效忠的魏郡大将军。 唐盈死后,很多人问李德:后悔吗? 刚刚失去唐盈的李德当然后悔,他一夜白头,雷霆大怒,将所有怒火全都撒到谢满愿和李仲虔身上。 唯有一个人,从没问过李德后不后悔。 他冷静地替谢满愿整理了行装,将她送走避祸,要求李仲虔弃武从文,从此专心研读书卷,一辈子都不要再碰一下那对擂鼓瓮金锤。 忙完一切后,他回到荆南,再也没踏出荆南一步。 最后死在了荆南。 这世上唯一懂李德的人死去了。 这世上他唯一真心爱过的女人也化成了枯骨。 他唯一偏心疼爱的儿子反复无常,阴郁深沉,日后羽翼丰满,必定会杀了他这个父亲,为他母亲报仇。 李德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将因为唐盈的死而负疚痛苦。 但他不后悔。 魏军收复了大半江山,魏朝立国,假以时日,他和他的子孙一定能完成统一山河、威服四海的大业。 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这条路注定艰难,也注定孤单。 他可以一个人走下去。 即使结果是众叛亲离、孤寡一生。 为君者,本就该如此。 李德翻开一份奏疏:“朕今天才知道,所有儿女中最懂朕的人,居然是七娘。” 太监眼底掠过一丝欢喜:圣上这是要好好待七公主了? 李德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目『露』嘲讽。 他即将下旨让七娘和亲降番。 若七娘不是谢满愿的女儿,不是李仲虔的胞妹,就凭她的这份通透,他或许会把她留在身边。 可惜她是。 他不会给李玄贞留下任何隐患,七娘越了解他,他越不能留她。 …… 瑶英昏睡了一天一夜。 翌日早上,东宫派人过来探问消息,被挥舞着长矛的中郎将徐彪赶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李玄贞亲自来了。 胡长史拦在门前,冷笑:“太子殿下可否等我们贵主能下地了再来?” 李玄贞眉头轻拧。 魏明站在他身后,笑着问:“七公主果真病得很重?某略通医理,不如就由某为公主看看脉象。” 刚刚谈好了交易李瑶英就病了,这病怎么来得这么古怪? 长史双手紧握成拳,满脸愤恨,正想破口大骂,身后传来开门声。 谢青拉开了门,眼神示意他不必阻拦。 长史咬了咬牙,让出道路。 李玄贞踏进里间,听到魏明耸鼻轻嗅的声音。 屋中没有『药』味。 魏明小声说:“果然古怪!七公主一定是在装病……” 他说得十分笃定。 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到半靠在床榻之上的李瑶英时,语气立马变得不确定起来,慢慢收了声音。 瑶英面『色』苍白,双唇微青,没有一丝血『色』,看着确实像是重病的样子。 魏明心里泛起嘀咕:七公主真病了? 李玄贞站在脚踏前,离床榻很远的地方,视线在瑶英脸上停留了片刻。 日光漫进屋中,被镶嵌刺绣山水人物图屏落地大屏风细细筛过,笼在他肩上,溶溶的金光里,他俊朗的面孔隐匿在一片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 一双狭长的凤目,冰冷黑沉。 瑶 第27章 少年人的爱慕跟我走 第27章 少年人的爱慕跟我走 按例,宴会设在麟德殿。 瑶英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天际处浮起点点寒星,西边辽阔的穹宇晚霞满天,笼下一道道熊熊燃烧的炽热霞光。巍然俯临在池畔的亭台楼阁沐浴在一片璀璨的金辉之中,投下壮丽的廓影,鳞次栉比的廊庑飞阁环绕围拱。 微风拂过,送来一缕缕清凉之意。 立在长阶下,依稀可以之中热闹的欢宴。大堂人影幢幢,欢声笑语,高耸的几层凉台半卷的珠帘后珠围翠绕,衣香鬓影。 台下,一班怀抱琵琶、筚篥、箜篌、胡琴、羯鼓、牙牌、金铃的乐伎坐在楼台西侧的毡毯上,笙歌阵阵。 台上,身着彩衣的舞伎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瑶英下了马车,立在阶前,抬头仰望矗立在高台之上的亭阁,衣袂翻飞,面庞皎然生光。 月台上等候多时的年轻男子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回过神,几步冲下长阶,站定在她面前,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神情局促。 瑶英含笑道:“三郎。” 郑景沉默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公主……跟我走吧。” 瑶英一怔。 郑景脸红到了脖子根,结结巴巴地道:“有件事我没对公主提起过……郑家之所以向秦王提亲,不是因为我父亲看重门第,而是因为……因为我爱慕公主。” 话说出了口,他脸红得更厉害,脑袋垂得低低的,浑身发烫,头顶几乎能冒出几缕烟来。 “郑家求亲……求亲之前,我……我见过……见过公主。” 七公主可能早就不记得了,郑景却是铭刻在心。 第一次见到七公主的时候是桃李争妍的春天。魏郡儿郎、小娘子相约出城赏春,郑景和庶出的长兄赌气,摔下了马,满身泥泞。 族兄、姐妹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嘲笑他不中用。 郑景满身泥泞,腿被缰绳缠住了,怎么都爬不起来。长兄就在一边遥遥观望,等着他出声求救,他心中屈辱,不愿张口。 几个纨绔少年驱马围着他打转,故意掀袍解带,作势要羞辱他。 突然,一道鞭声凌空而至,头梳双螺髻,穿银红衫、石榴裙的七公主驱马冲下山坡,一鞭子打退了领头的纨绔少年。 少年郎们大怒,正待调笑七公主几句,看到勒马停在杏林边、漫不经心朝这边看的李仲虔,吓得直哆嗦,立马一哄而散。 七公主提鞭,轻轻挑开了郑景被缠住的右腿,留下一个奴仆照应他,拨马转身,奔着李仲虔去了。 郑景摔落在一滩烂泥中,仰起脸,目送少女远去。 她脸上的笑容让葳蕤的十里杏林黯然失『色』。 后来郑景在李家私宴上再次见到声名远播的李家女公子,发现她和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少女很不一样,她娴静温婉,举止端庄,一点都不像那个提鞭在春风中肆意驰骋的少女。 郑景第三次见到七公主是在银杏泛金的秋天。 那晚李仲虔在王府设宴,他应邀赴宴,席间被长兄的好友戏弄,吃多了酒,误入王府后院。 他走到一座亭阁前,醉中隐约听见女子娇柔的谈笑声,心知中计,慌忙躲进阶下的牡丹花丛之中。 亭阁中纱帘高卷,彩烛辉煌,食案上碗碟琳琅,摆满山珍海味,十几个浓妆艳抹、珠翠满头的王府姬妾或坐、或卧、或立,正含笑观看庭中一名女子起舞。 少倾,乐曲声停了下来,女子含笑朝正席拜了拜,姬妾们笑道:“阿柳这一舞不如七娘的好!” 柳氏不依,姬妾们撺掇七娘和她比试。 一名梳双螺髻的娇艳少女大大方方地站了出 第28章 真正的交易福康公主不见了… 第28章 真正的交易福康公主不见了… 悠扬婉转的乐声突然变得滞涩,幽咽泉流,弦凝指咽。 数百支银烛照彻下的楼台霎时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凝望着瑶英,怔怔地出神。 瑶英面『色』从容,纤纤素手端起皇帝案前的酒杯,“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英雄豪杰、各族勇士俱来归服,儿恭祝我大魏时和岁丰,河清海晏。” 言罢,她指甲蘸酒,对着满座宾客轻弹了几下,举杯一饮而尽。 热酒入肠,眼角潋滟开一丝淡淡的晕红,春『色』涟漪,满室生辉。 堂下文武朝臣和二楼倚窗遥望的官眷还呆呆地看着她,诸胡部落首领已经兴奋地击节赞叹,腾地一下齐齐站起身,举起酒碗,朝李德行礼,大声恭贺。 席间众人反应过来,纷纷直起身,稽首行礼,山呼万岁。 位于次席的太子李玄贞也在怔忪片刻后放下酒杯,和其他人一道行礼。 李德看一眼瑶英,含笑朝众人致意。 宴会的气氛在这一刻高涨到顶峰。 掀起满座儿郎凌云豪气的瑶英却并未停留,裙琚蹁跹,由侍女阉奴簇拥着缓步绕过层峦叠嶂的金漆屏风,登上二楼。 堂中众人的视线久久追随着她,直到她的倩影消失在高台处随风飘扬的锦帐纱帘后面,还恋恋不舍地伸长脖子凝望。 乐声再度欢快地奏响。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诸胡部落的酋长、王子丝毫不掩饰惊叹之『色』,朝身边侍者打听:“刚才那位贵主就是传闻中的七公主?” 侍者颔首。 诸位酋长交换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果然是绝『色』,难怪叶鲁老儿愿以凉州为聘,要知道现在盘踞在凉州的慕容氏、何氏、阿史那氏可都不是善茬。 二楼高台,妃嫔宫眷、命『妇』贵女们看着烛火中恍如神女般的瑶英,脸上神情复杂。 瑶英目不斜视,走到窗前,独坐一席,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李仲虔不在,没人敢管着不许她碰酒。 一旁的太子妃郑璧玉叹了口气,望向楼下,发现李玄贞起身离席,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他去后殿做什么? 不等她多想,一名侍女走到她身侧,小声道:“娘子,福康公主不见了!” 郑璧玉愣了一下,放下酒杯:“不见了?” 侍女面『色』惊惶:“今天圣上下旨,命公主赴宴。太子殿下打发人去公主府,请公主务必到场,说七公主到时候会当众请求代嫁,让她不必害怕,奴等奉命护送公主入宫,等了半天也不见公主出门,奴大着胆子进屋查看,发现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从后窗离开了!” 郑璧玉心里咯噔一声。 现在七公主还没有主动请求代嫁,朱绿芸和叶鲁酋长的婚约还没解除,她怎么就跑了? 莫非她不相信李玄贞帮她找到了解决之法,害怕出嫁,所以逃走了? 郑璧玉越想越觉得头疼,吩咐侍女:“派出所有护卫暗暗查访公主的下落,公主府,公主常去的地方,还有太子殿下常去的地方,全都仔细找一遍,一个都不能漏下!” 侍女点头应喏,还没来得及起身去传话,楼下响起两声突兀的酒盏落地声。 乐曲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气氛凝重紧张。 郑璧玉示意侍女噤声,侧耳倾听。 台下一片尴尬死寂的沉默,银烛熊熊燃烧声中传来男人的质问:“听说贵国福康公主无意下嫁,已然出逃!公主既然无意下嫁我们可汗,当初为何主动请婚?我等一心仰慕贵国,愿举族内附,贵国公主却如此戏弄侮辱我们的可汗!既然贵国失信在先,叶鲁部也无需信守承诺,我们的勇士将誓死扞卫可汗的荣誉!请贵国做好迎战的准备吧!” 说完,摔了酒碗,掉头就走。 其他部落的首领王子立刻躁动起来,大叫大嚷,要求马上见到福康公主,否则他们也不敢归附魏朝。 台上的命『妇』宫眷吓得轻轻哆嗦了两下。 郑璧玉急出了一身的汗。 台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脸『色』比内眷们的还要难看。 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反应飞快,起身离席,拦住叶鲁酋长和几位王子,请他们还席。 叶鲁酋长年过六十,一头花白的长发编成细辫,披散在肩头,面容苍老,皱纹密布,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抹了抹泛着油光的嘴巴,『操』着不熟练的汉话,淡淡地道:“若今晚能见到福康公主,叶鲁部自然无话可说。” 官员们好说歹说劝住叶鲁酋长,打发人去寻福康公主,催促公主尽快进宫。 金吾卫回禀:其实福康公主早就不见了,他们已经找了一下午,一无所获。 官员又气又急,恨得直跺脚。 政事堂的几位相公知道朱绿芸失踪,对望了一眼,起身离席,避到帷阁后。 不一会儿,李德也找了借口退到内殿。 礼部官员禀明事情经过:“福康公主无故失踪,臣等在宫外找了一下午,没找到公主的踪迹,也不知道叶鲁部落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众人一阵哗然。 和东宫走得近的几位大臣立刻满场寻找太子的踪影,没看到人,心里悄悄打鼓:福康公主会不会是被太子带走了? 第29章 出嫁出嫁 第29章 出嫁出嫁 高台之上一片狼藉。 秘书少监故意以和亲恐吓命『妇』内眷,在场的宫眷们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直到台下传来叶鲁部吵吵嚷嚷的哄然大笑声,得知李德已经册封七公主为文昭公主、出降叶鲁部,她们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刚刚缓过神,一伙金吾卫忽然直冲上二楼,按住了正和宫女窃窃私语的荣妃。 几名内侍上前,请众位官眷回避。 官眷们巴不得早一点离开是非地,利索地爬起身,不一会儿就从飞阁挪去了另一座阁楼。 凉台上只剩下后宫妃嫔、皇子内眷和李氏宗『妇』。 荣妃大怒,厉声呵斥。 妃嫔们面面相觑,太子妃郑璧玉蹙眉,站了起来。 金吾卫朝众人拱手,道:“圣上口谕,荣妃殿下心思歹毒,阴谋毒害谢贵妃,证据确凿,着我等捉拿问罪。” 众人一片哗然。 这时,楼梯处传来声响,文昭公主李瑶英在扈从的簇拥中登上高台,一步一步走到荣妃面前。 众人惶惶不安地看着她。 瑶英俯视着荣妃,一言不发。 荣妃大叫着挣扎起来:“你陷害本宫!本宫没有毒害谢氏!本宫要见圣上!” 阉奴发出一声清喝:“圣上已册封谢贵妃为皇后,你得尊称皇后为皇后殿下。” 荣妃脸『色』青白。 瑶英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不会认罪。” 她扫一眼金吾卫。 两人抱拳应喏,走下高台,不一会儿扯着两个中年『妇』人上了凉台。 中年『妇』人噗通两声跪在荣妃面前,抖如筛糠。 其中一个哭着道:“奴是李家世仆,十多年前认识了荣妃,荣妃身份低微,私下里常常怨恨谢家。十五年前,先皇后没了,谢贵妃……不,皇后殿下忧郁成疾,时常用『药』。荣妃假意照顾皇后,瞒着大公子给皇后用了婆罗门『药』,被奴撞破以后,荣妃骗奴说婆罗门『药』具有安神之效,不是害人的东西,奴怕被荣妃杀人灭口,不敢声张,又见皇后并无中毒迹象,信以为真,没有去告发荣妃。” 她哭着说完,另一个『妇』人哆哆嗦嗦着接了下去:“奴是荣妃的侍婢,荣妃用来毒害皇后的婆罗门『药』就是奴从胡人那里买来的。那『药』确实有安神之效,不过这『药』损伤极大,不能多用……皇后每日服用此『药』,没几个月就神思恍惚、疯疯癫癫,后来连秦王都认不得了……奴心中不安,劝荣妃收手,可是荣妃总说谢家人死绝了才好,这样就没人讥笑她是奴婢出身……” 妃嫔们认出两个『妇』人是荣妃的宫女,皱起眉头,看着荣妃的目光满是嫌恶鄙夷。 荣妃面皮紫涨:“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瑶英没有理会她,看向众位妃嫔,眼神清冽:“荣妃毒害我阿母,人证物证俱在。身为人子,岂能坐视此等小人毒害我母?” 不等在座的众位妃嫔开口撇清自己,她叫来宫中掌掖庭事务的女官。 “按律该如何惩治?” 女官声音响亮:“荣妃身为婢子、庶妃,毒害旧主、主母,阴险恶毒,丧尽天良,按律,当先斩手,再投入廷狱治罪。” 她话音落下,金吾卫立即拔刀,雪亮寒光一闪而过,鲜血喷涌而出。 霎时,惊叫声四起。 荣妃眼球突出,一脸不敢置信的惊惶茫然,呆了一呆后才意识到剧痛,撕心裂肺地大叫了几声,被金吾卫拖了下去。 地上一道长长的血痕。 贵妃们看着血痕尽头处那只跌落在地毯上的血淋淋的右手,脸『色』发白,浑身发软,瘫倒在坐席上。 七公主居然当真让人砍了荣妃的手! 瑶英立在众人跟前,环视一圈,荣妃的血溅了她一身,血珠顺着遍地洒金十二幅石榴红裙滴滴答答往下淌。 她曾经最怕见血,此刻却不能『露』出一丝怯懦迟疑。 “皇后多病,不能料理宫务,宫中『潮』湿,皇后以后会移居离宫佛寺修养。”瑶英目光从众位妃嫔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了薛贵妃脸上,“我已经禀明圣上,凤印暂由薛贵妃代为掌管,此后六宫宫务多劳薛贵妃『操』持。” 薛贵妃一脸惊讶。 其他妃嫔和她一样震惊,尔后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嫉妒愤恨之『色』:谢皇后不能理事,又搬出太极宫,凤印交给薛贵妃掌管,薛贵妃不就等于成了掌握实权的副后? 第30章 劫人不是圣上的血脉 第30章 劫人不是圣上的血脉 以薛贵妃、郑璧玉为首的宫妃女眷立在夹墙之上,目送那一乘镶金马车在玄衣甲士的簇拥中消失在西边天际处。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宫妃们心中伤感,默然凝望。 郑璧玉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人群,问侍女:“福康公主今天怎么没来为文昭公主送行?” 侍女小声道:“殿下,福康公主病了。” 郑璧玉冷笑了一声,“去公主府。” 公主府长史不敢让郑璧玉一行人进门:“殿下,公主病了,不能见客。” 郑璧玉看都不看长史一眼,命东宫护卫直接闯门。 “福康公主就算是马上要咽气了,也必须去为文昭公主送行!她要是下不了床,那就叫人抬她去!” 长史眼睛瞪得溜圆:“殿下,您就不怕太子殿下怪罪?” 郑璧玉的侍女上前,一巴掌甩在长史脸上:“刁奴,你这是在威胁太子妃殿下?” 长史没料到素日温婉端庄的太子妃居然会当众给自己难堪,没来得及闪躲,被打得一个趔趄,晃悠了好几下才站稳,半天回不过神。 护卫很快找到朱绿芸,把人拉出了公主府。 她脸『色』苍白,泪痕点点,看上去弱不禁风,还真像是病了。 郑璧玉冷冷地瞥她一眼:“文昭公主代你和亲叶鲁部,你不去送送她吗?” 朱绿芸了抿抿唇,两行泪水潸然而下:“我对不起七公主……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是姑母的侍从骗了我……” 郑璧玉嘴角轻轻扯了一下,示意护卫搀起朱绿芸,把人带到了夹墙上。 妃嫔们看到朱绿芸,一张张保养得宜的脸立刻阴云密布,年纪小的公主、郡主们脸上也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朱绿芸听到宫妃宗『妇』们刻意拔高的讽刺嘲笑声,强撑着没有低头。 郑璧玉指了指西边方向,染得朱红的指甲从朱绿芸娇嫩的面庞上轻轻划过。 “你看好了,原本坐在马车里的人应该是你。” 事情的开端就是她胡『乱』许婚,让魏明打起七公主的主意。 朱绿芸嘴唇青白。 郑璧玉手上忽然轻轻一弹。 朱绿芸脸上一阵刺痛,哆嗦了一下,紧紧捂住脸。 郑璧玉攥住她的手,指尖温柔地『揉』搓自己在她脸上划出来的细小伤口:“朱绿芸,从前不管太子怎么纵容你,我从未抱怨过你一句。” 她是世家女,不敢奢求从丈夫那里得到全心全意的爱,她需要的是丈夫的敬重和这桩婚姻给家族带来的利益。 既然太子喜欢朱绿芸,她可以大度地包容朱绿芸,容忍朱绿芸仗着太子的喜爱骄纵任『性』。 但是很显然,她的包容没有换来朱绿芸的安分守己。 太子把朱绿芸当成了他自己,一次次为朱绿芸收拾残局,再这么下去,谁知道朱绿芸还会闯下多少弥天大祸? 身为东宫主母,太孙的母亲,她不 第31章 生日(修改)卫国公抱来的孩子… 第31章 生日(修改)卫国公抱来的孩子… 郑璧玉心弦颤动,愣了半晌,霍然坐起身:“胡言『乱』语!” 谢皇后是望族嫡女,怎么可能与人苟合? 侍女没敢吭声。 郑璧玉出了一会神,问:“荣妃的胡话还有谁听到了?” 侍女回道:“只有薛贵妃和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听见了,薛贵妃当时笑说荣妃疯了,满口胡言,这几天却悄悄把当时在场的宫女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了她的心腹。” 那个心腹刚好是侍女认的干姐姐,东宫的眼线之一。 郑璧玉手指发麻,吩咐侍女:“荣妃疯了,她嫉恨文昭公主,死前故意说这种胡话败坏谢皇后的名声,薛贵妃处置得很好,这件事不许外传。” 侍女低头应是。 郑璧玉眼光闪烁,低声问:“荣妃到底是怎么说的?” 侍女答道:“荣妃临死之前大骂文昭公主,说圣上的儿女,郎君个个挺拔壮健,女郎个个高挑丰肥,为什么只有文昭公主自幼体弱,直到三岁了还不能下地?为什么她从小不能断『药』,每个月必须服用凝『露』丸?为什么只有文昭公主的眉眼不像李家人的眉眼?” “薛贵妃反驳荣妃,说那是因为文昭公主天生不足。” “荣妃大笑了几声,说文昭公主根本不是圣上的血脉,因为她不是谢皇后生的。” 郑璧玉嘴巴微微张开,一脸惊讶。 她还以为荣妃在暗示谢皇后不守『妇』道,原来她说的是李瑶英不是谢皇后所生。 侍女接着讲述:“荣妃说,当年宗族的人都支持二皇子……谢仲虔为世子,谢皇后的侍女对着唐皇后说了几句冷言冷语的话,唐皇后愤然自尽,圣上一夜白头,连仗都不打了,赶回魏郡为唐皇后料理丧事。那时谢皇后也有孕在身,圣上才没有责罚她。” “荣妃告诉薛贵妃,其实谢皇后那时候根本没有怀孕,皇后的『乳』母担心圣上迁怒皇后,教皇后谎称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谢皇后照做了。” 因为李德几个月前回过魏郡,每晚都宿在谢皇后院子里,谢皇后又深居简出,所以没人怀疑。 “荣妃说文昭公主绝非金枝玉叶,她是卫国公抱来的孩子。” 卫国公就是谢无量。 李瑶英和亲叶鲁部,李德下旨追封谢无量为卫国公,李仲虔过继到谢家,将会直接承继卫国公的爵位——名声响亮,不过并无实权。 侍女最后道:“荣妃说她早就怀疑七公主的身世了,只因为怕被谢仲虔报复才没敢声张。” 郑璧玉心念电转,靠回凭几上,久久没有出声。 直觉告诉她,荣妃说的话是真的。 郑璧玉叮嘱侍女:“这件事绝不能让魏长史听到一点风声。” 侍女应是,道:“殿下,荣妃胡言『乱』语,并无证据,即使传了出去也不要紧。” 薛贵妃的副后之位是靠李瑶英得来的,她肯定不会泄『露』此事。 就是泄『露』了也不打紧,荣妃临死前的胡言『乱』语,谁会当真?没有证据,她说得再真切也不过是疯人疯语。 而且文昭公主以李氏公主的身份和亲远嫁,就算她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现在也是了。 郑璧玉喃喃地道:“别人信不信,没什么要紧……” 关键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太子? 太子之所以憎恶李瑶英,就是因为李瑶英是谢氏之女,假如他知道李瑶英不是谢氏所生…… 郑璧玉眉头紧皱。 嫁进李家后,她打听过当年唐氏自尽的经过。 李家男人时常在外征战,唐氏和谢氏留在魏郡,李德每隔几个月会回家探望两位夫人。 唐氏自尽的那天,李玄贞刚好归家,亲眼看到烧得不成人形的母亲从火海里扑了出来,倒在他脚下。 其实当天原本该回魏 第32章 旗帜和尚有神通 第32章 旗帜和尚有神通 行走在大道上的商队大约有两百多人。 打马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皮袄、头戴毡帽的胡商,中间两排队列整齐的良马大车,后面跟着驼队,腰佩弯刀的护卫紧跟在商队两侧,几匹快马来回穿『插』于队列首尾警戒。 当发现南边突然腾起漫天尘土时,护卫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呼哨,拔出弯刀,摆出防御的队形。 他们长年行走于危机四伏的戈壁之上,早已经习惯随时在马背上作战,可惜他们这一次面对的不是寻常盗匪,而是叶鲁部最凶悍的骑士。 瑶英下了马车,骑马驰到山坡最高处,目睹了平原上一场血腥的屠杀。 大王子直接撕破了商队的防线,手起刀落,杀人如切瓜砍菜。 不到半个时辰,叶鲁部就结束了战斗。 商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护卫一个接一个倒在叶鲁部骑士刀下,胡商们忍痛放弃货物,四散而逃,还没跑出几十步,就被追上去的骑士残忍杀害。 风中送来绝望的嘶吼尖叫声。 大王子一刀斩下一颗脑袋,满身浴血,驰回山坡上,翻身下马,抹了把脸上黏稠的血水,提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大踏步走到马车前。 “公主,这是我送给您的……” 他哈哈大笑,举起人头,发现车厢里空空『荡』『荡』,愣了一下。 身后传来马蹄声。 大王子回头。 坡道旁风声呼啸,瑶英坐在马背上,仍是一身钿钗礼衣、金翠花钿的大魏公主装束,面上蒙了轻纱,风吹衣袂翻飞,一袭华美裙琚金光灿烂、辉丽斑斓,潋滟着鲜妍光华,茫茫原野之中,愈发显得章彩奇丽。 淡薄的日光透过阴沉沉的天『色』倾洒而下,笼在瑶英脸上身上,她手挽缰绳,淡淡瞥一眼大王子和他提着的人头,面容平静。 高贵雍容,恍若九天神女下凡。 看来刚才的厮杀没有吓坏这位娇滴滴的汉人公主。 大王子眯了眯眼睛,随手将人头扔在一边,朝随从大吼:“就地扎营!” 言罢,蹬鞍上马,驰回大道上。 商队的护卫全部被斩杀,胡商也身首异处,十几岁的少年、白发苍苍的老者亦逃不过骑士的长刀,只有二十多个容貌秀美的胡女活了下来,跪在骑士的马蹄前瑟瑟发抖。 大王子骑马绕行一圈,随意挑了一个胡女,拉上马背。 另外十几个骑士和他一样,也各自挑了一个胡女,准备享用他们的战利品。 瑶英收回目光。 胡婢塔丽站在乌孙马旁边,眼圈通红,浑身微微发颤。 瑶英轻声道:“害怕的话,去车里坐着。” 塔丽抹了下眼角,摇摇头,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丝凄凉的笑:“公主,奴十二岁那年被叔父卖给商人,那时候奴和她们一样……” 她指指那些跪在寒风中的胡婢。 “商人带着我们穿过沙漠,来到河陇,想将我们卖给凉州的豪族人家。路上遇到劫匪,商队死了很多人,奴被转卖了三四次,最后流落到中原。” 不管在中原还是在戈壁,『乱』世之中,平民百姓只能任人宰割。 瑶英心中感触,问:“你的故乡在哪里?” 塔丽指了指西方:“奴走了太远,已经记不清了,奴只记得当年商人带我们穿过了八百里瀚海。” 瑶英:“你的故乡在西域?” 八百里瀚海即为位于罗布泊和玉门关之间的莫贺延碛,那是一片横亘于伊州和瓜州的流沙延碛,气候干旱恶劣,四季大风咆哮,地面寸草不生,因此也被成为“流沙河”。 在汉人看来,流沙河是西域的起点。 瑶英道:“塔丽,叶鲁部不会穿过八百里瀚海,你跟着我,可能没法回到故乡。” 叶鲁部常年在瓜州一带游『荡』,现在强盛的吐蕃、北戎对西域诸道虎视眈眈,西域诸国无力抗衡,只有一个传说中的佛国还在苦苦支撑,那个和尚君主活不了几年了,叶鲁部不会贸然穿过流沙河继续往西。 塔丽笑了笑:“公主,奴的故国只是个很小的城邦,奴离开故土这么多年,故国可能早就灭亡了。奴愿意跟随公主,不是为了去西域,只是想脱离奴籍,离家乡更近一点,说不定能找到奴失散的族人。”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摸』了『摸』乌孙马,小声道:“公主,叶鲁部人和讲究诗书礼仪的中原人不同,他们抢夺一切可以抢夺的东西,每当他们抢掠商队或者部落时,他们会杀光所有男人,连孩子也不放过,最后只留下女人和牛羊。在他们眼里,女人和牲畜、金银财宝一样,都是他们的财产……您千万别因为同情那些商队就阻止大王子,在叶鲁部,女人永远不 第33章 下毒可汗吃醉了 第33章 下毒可汗吃醉了 连绵无际的雪原上矗立着起伏的山丘,一道清澈河流从山谷中蜿蜒而出,流过平原。 一座座几乎隐没在雪中的毡帐散落在山丘下的河道旁,可汗从大魏迎娶的文昭公主到来,帐中人们蜂拥而出,欢欣鼓舞。 帐前挤满了人,处处欢声笑语。 却是陌生的语言,陌生的腔调。 李家兄妹俩站在牙帐前,相对无言。 一如几年前,他们发现彼此的身份,立在船头,默默凝望对方。 赤壁矶头,一目烟波。 牙帐木门从里面拉开,叶鲁可汗走了出来,目光落到风尘仆仆、满面倦『色』,仍然不掩容『色』的瑶英身上,高兴得直搓手,苍老的脸沟壑纵横,拍拍李玄贞的肩膀,笑道:“文昭公主平安抵达,太子可以放心了。” 说着,不等李玄贞开口,殷勤地拉开帘子,请瑶英入帐。 瑶英目不斜视,从面『色』阴沉的李玄贞身前走进牙帐。 李德定下婚期后,李玄贞率军去了凉州,这会儿他本该镇守凉州,怎么会随叶鲁可汗一道回了叶鲁部? 难道他非得亲眼确认她和叶鲁可汗成婚才能安心? 叶鲁可汗跟进牙帐,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干笑了两声,道:“公主一路劳顿,今晚好好休息,明晚就能举行婚礼。” 他的汉话说得并不熟练,咬字迟缓。 瑶英垂眸不语,『露』出疲惫不堪之态。 叶鲁可汗看着她颈间『露』出的一截雪白娇嫩的肌肤,心道一定比羊脂还要嫩滑,恨不能立马尝尝滋味,又看她眉宇间满是倦『色』,心疼不已,心想汉人公主娇柔腼腆,讲究礼仪,年纪又小,不能太粗野吓坏了她,搓了搓手,带着人离开。 帐门刚刚合拢,瑶英便跌坐在了毡毯上,塔丽和阿依跪在一边,为她取下头上沉重的花冠步摇。 塔丽同情地道:“公主,可汗虽然年老,却身体壮健,而且很疼惜您。奴听叶鲁部的人说,可汗从来没有对一位夫人这么体贴入微。” 瑶英没说话,摘下鬓边的发簪珠翠,满头乌黑青丝披散下来。 她浑身骨头酸疼,什么都不想思考,伏在长榻边,闭上眼睛假寐。 睡一觉就好了,睡饱了养足力气,才能去应对这陌生的环境。 帐门传来响动,一柄偃月形弯刀挑开帘子,风雪涌入,黑『色』皮靴踏入牙帐。 瑶英听到声响,睁开眼睛,扫一眼那双靴子,示意胡婢和谢青都出去。 帐中只剩下她和李玄贞。 瑶英依旧蜷在长榻边,丰艳青丝瀑布般倾泻而下,铺满半张毡毯,像只慵懒的猫。 “长兄要留下观礼吗?” 这平平淡淡的语气,就好像她要嫁的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异族首领。 黑『色』皮靴挪到瑶英面前,李玄贞俯身,拽住她的手腕,迫使她抬头,凤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字字道:“七妹,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瑶英眼帘微挑,眸光清亮。 “好啊,我选长兄,长兄能带我回长安吗?” 李玄贞愣住了。 瑶英一笑,嘲讽地道:“长兄,事到如今,你没办法给我选择的机会,叶鲁部没有任何失约之举,明天就是婚礼,长兄难不成想毁了两国邦交?” “你不是这样的人。” 李玄贞做不出那样的事,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她去得罪叶鲁部、触怒李德,她又不是朱绿芸。 瑶英瞥一眼帐门的方向,“你也没有那个能力。” 这里是叶鲁部的地盘,他带不走她。 李玄贞沉默地看着瑶英,凤眸里暗流翻涌。 “长兄,那年我已经选过了,我是李仲虔的妹妹。长兄若加害于我阿兄,我便和你势不两立。” 李玄贞手指握得更紧。 当时他的手指紧紧捏住了瑶英脆弱的颈子,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她就会死在他手上。 他和李仲 第34章 逃跑今晚就是我和公主的婚礼 第34章 逃跑今晚就是我和公主的婚礼 是夜,大王子带着亲随,提刀将另外几位兄弟的儿子和忠仆全部杀光,女人们则都成了他的侍妾。 嚎哭惨叫声响彻河畔,地上的积雪饱饮鲜血,红得艳丽。 到了第三天,营地里仍然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叶鲁可汗昏睡不醒,部落剩下的几位族老并未出面阻止大王子赶尽杀绝,巡守营盘的护卫全换上了大王子的亲随。 瑶英的帐篷从早到晚被叶鲁部最骁勇的骑士重重包围,谢青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第四天,亲兵忽然急匆匆入帐,焦急地道:“公主,叶鲁部的人要杀了我们的马!” 瑶英出嫁时,从大魏带来百匹良驹,其中一匹是当年李仲虔送她的乌孙宝马。到了叶鲁部后,她的马由叶鲁部的牧人和她带来的亲兵一同照料。 谢青腾地一下站起身:“我去看看。” 瑶英也站了起来:“你去阻止那些人,我去找大王子。” 下命令的人是大王子,只有拦住大王子才能保住她的马。 谢青想了想,觉得不放心,让其他亲兵去马圈,自己跟在瑶英身边,陪她一起去找大王子。 大王子在自己的帐中喝酒,女奴进去通禀,他放下酒碗,大笑着起身相迎。 瑶英进了帐篷,立刻冷着脸怒斥:“叶鲁部忘了和我大魏的盟约吗?大王子若不想遵守诺言,就将我送回中原!我乃堂堂大魏公主,叶鲁部迎娶的可敦,大王子如此欺辱我,就不怕大魏发兵来攻?” 大王子一脸诧异,眯了眯眼睛,笑道:“公主误会了,我叶鲁部仰慕中原王朝,怎么会言而无信?” 说着顿了一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瑶英,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来回转悠。 “公主放心,按照我们的风俗,就算我父汗不幸亡故,我也会信守与大魏交好的诺言,有了新的可汗,公主依旧是叶鲁部最尊贵的可敦。” 他意味深长地道:“我一定代父汗好好疼爱公主。” 瑶英垂下眼睫,身子颤了颤,仿佛不敢直面大王子□□『裸』的眼神,苍白的手紧紧攥住衣袖。 大王子将她极力掩饰的惊惧之态尽收眼底,心里像有几百只猫爪子在挠一样,忍不住凑近了些,做出耸鼻深嗅的动作。 汉人女子果然和部落里那些满身马臭的女人不同,娇柔酥软,雪白柔嫩,身上一股勾人的幽香。 比最香甜的『奶』酪还要鲜美。 大王子满脸陶醉之『色』,又上前了一步,伸手想抱瑶英。 瑶英吓得后退,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大王子,我们中原人最重礼仪,若可汗真的有什么不测,我需要上书朝廷,等朝廷下达敕令,才能遵从贵部的风俗。否则,我宁死不受辱!” 她抬起头,眸中含泪,春『色』涟漪。 美人不愿示弱,偏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昭示着她此刻心里有多害怕、多无助,面对这张泫然欲泣的脸,大王子也不由得心软了。 这绝『色』美人迟早是他的。 大王子玩味地笑了笑,道:“我这就叫人去写信,公主就不必『操』心这些了。” 瑶英沉默了一会儿,板起脸面:“那大王子为什么要下令杀了我带来的马匹?那些良马都是我的妆奁,也是叶鲁部的财产,是我为叶鲁部的勇士准备的礼物。” 大王子嘴角勾起:“既是公主的妆奁,自然不能杀。” 他扬声叫随从入帐,吩咐他放了瑶英的马,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瑶英,带着迫人的力道。 “公主是水做的人,我疼惜尚且来不及,怎么舍得让公主受委屈?” 瑶英肩膀轻颤,转身出去。 谢青跟在她身后。 回到自己的帐篷,瑶英抬手拂去眼角泪花。 谢青轻声道:“公主,您受委屈了。” 瑶英摇头示意无事,盘腿坐在毡毯上,压低声音: 第35章 为什么要跑送公主回家 第35章 为什么要跑送公主回家 瑶英一行人纵马狂奔了一夜。 身后只有茫无涯际的雪原,大王子的追兵没有追上来。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道旁停下休息。 谢青清点人马,向瑶英禀报:“没有落下一个人。” 瑶英点点头,取出几封事先写好的信,分别交给几个亲兵:“之前我已经让人送信去凉州,不过那些信未必能安全送到,送到了也未必有人当回事。你们带着我的信,分头速去萧关、函谷关、潼关,还有凉州,找到戍守的将士,告诉他们务必提高警戒,做好迎战的准备。” 又取出两封信交给另外两个亲兵,“你们直接去金城,马不停蹄,星夜奔驰,去金城都督府找一个叫杜思南的文人,告诉他,他想飞黄腾达,立功的机会到了。南楚若能退兵,他就能名扬天下!” 亲兵们面面相觑,道:“假如他们不信呢?” 公主只是一介女流,而且还是一个远嫁和亲的公主,她突然送去信件,哪个守将会当真? 瑶英催促亲兵启程:“不管他们信不信,你们的信送到了,他们总会警惕些,不要耽搁,马上走!” 亲兵们还是迟疑着不想走:“公主,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危,其他的事不和我们相干,现在您还没有脱险,我们不能丢下您不管!” 他们是李仲虔为李瑶英精挑细选的护卫,只效忠于李仲虔和七公主,哪怕天要塌下来了,他们都要守护在七公主身边。 瑶英抬手拂了拂鬓边散『乱』的发丝,马上跑了一夜,她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一双眼睛却清明而冷静:“大敌当前,国将不存,孰轻孰重,你们真的分不清?没时间耽搁了!走!” 亲兵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低下头,不肯动身。 瑶英头晕目眩,踉跄了两下,站稳身子:“如今形势紧急,诸君此去,未必能平安到达,我这是把大魏的将来、数万万百姓的生死都托付给你们了。” 她朝亲兵们一揖到底。 “不论生死,你们都是大魏最忠诚的战士!若能活着回到长安,我当为你们祝酒!” 风雪中,她娇弱的身躯轻轻颤抖,看去是如此的楚楚可怜。 又是那么坚定。 亲兵们咬了咬牙,目中含泪,朝她一抱拳,带上信,爬上马背,绝尘而去。 瑶英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夜的疲倦浮了上来,手脚微微发颤,忽然哇的一声,唇边溢出血丝。 “公主!” 谢青立马抱起她。 瑶英躺在他怀里,浑身都在发抖,接连呕了几口血沫。 亲兵递来水囊,谢青喂瑶英喝了几口水,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去她唇边血丝,又怕伤着她,抽出里衣袖子,轻轻擦拭她下巴。 瑶英缓了一会儿,挣扎着站起身,靠在马背上,喘了几口气:“不能耽搁……一刻都不能耽搁……” 别木帖比她先一天出发,她怕来不及。 瑶英目光看向另外几个亲兵。 “你们……跟上去……每个方向都得有人去报信……谁最先平安抵达,立刻去各个关口报信!” 亲兵们含泪应是,抱她上了马背,拨马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哒哒,积雪混着泥土漫天飞扬。 最后瑶英身边只剩下了十多个护卫,谢青拔出长刀,板着脸道:“不能再派人出去了!公主,您身边只剩下我们了!叶鲁部的追兵随时可能追上来!” 瑶英伏在马背上,惨然一笑:“阿青……不管我身边还剩下多少个护卫……都是一样的……” 叶鲁部的人追不上来,在别木帖怂恿大王子诛杀叶鲁可汗、忠于老可汗的勇士和他的兄弟们时,叶鲁部已经覆灭了。 第36章 攻打插翅难逃 第36章 攻打插翅难逃 凉州。 一座巍峨的关隘雄踞在通往主城的大河东侧,绵延近两里、高达几丈的城墙威严耸立,扼守着通向中原的要道。 正是薄暮时分,城中炊烟袅袅,高塔上的守关将士打着哈欠轮换交班,忽然瞥见西边平原上尘土飞扬,十几骑快马披着溶溶暮『色』飞奔而至,立刻扑到了望台前,吹响号角。 呜呜的号角声中,外城城门开启,前不久抵达凉州的都尉秦非迎上前,看到马背上奄奄一息的李玄贞,大吼:“怎么回事?” 太子的亲兵滚下马背:“我们在回城路上遇到伏击了!” 秦非心急如焚,背起脸『色』苍白的李玄贞,大步冲进堂中:“伏击你们的人是谁?” 亲兵摇头:“看不出他们的路数,可能是何氏的残兵。” 凉州的残余势力还未被剿灭,虽然叶鲁可汗手刃了何氏首领,何氏族人仍然暗中潜伏,以待时机。 军医很快赶到,李玄贞后背中了几箭,又连夜马上疾驰,伤口惨不忍睹,不过好在天气冷,还没有溃烂,而且箭上的毒『液』是很常见的毒,不难救治。 秦非顿足道:“好端端的,殿下去叶鲁部干什么?” 太子平时严谨,发起疯来却是不管不顾,比如只带几个亲兵和叶鲁可汗一起前去叶鲁部。 亲兵抹了把汗,答道:“叶鲁可汗的义子别木帖盛情邀请,说请殿下去叶鲁部观礼,还说要和殿下一醉方休,殿下推却不过才去的。” 李玄贞和叶鲁可汗协同作战,期间别木帖好几次提起可汗即将迎娶文昭公主。起初李玄贞并不理会,但是当叶鲁可汗启程回部落时,他突然改了主意,答应别木帖的邀请,跟了上去。 秦非眉头轻拧:难道太子因为错过了文昭公主的出嫁,所以特意赶去观礼? 太子不是一直很讨厌文昭公主的吗…… 军医为李玄贞上了伤『药』,秦非怕夜里发生什么意外,守在李玄贞床榻旁,不敢合眼。 半夜,李玄贞发起高热,满口胡话。 秦非拧了帕子给李玄贞擦脸,听到他嘴中一遍遍的叫嚷,呆了一呆,满脸惊骇之『色』,手里的帕子掉进铜盆,溅起一阵水花。 床榻上的李玄贞突然挺起身子坐了起来,披头散发,双眼赤红,『裸』『露』在外的背肌上伤痕累累,宛如厉鬼。 秦非吓了一跳。 李玄贞光脚翻下榻,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 “我不后悔!”静夜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绝望的嘶吼,“我不后悔!” 秦非回过神,抄起屏风架上的衣裳,噔噔蹬蹬跟下楼:“殿下!” 李玄贞上身赤着,长发披散,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裤,赤脚踏过深及脚踝的雪地,扑向一个值夜巡回的士兵,将人拉下马,自己翻身爬了上去,一踢马腹,竟冒雪奔了出去! 秦非急得直跺脚,抢了匹马跟上去。 李玄贞骑马冲出门楼,直奔西边方向而去。 北风刺骨,秦非骑在马背上,冻得瑟瑟发抖,李玄贞没穿衣裳,却像没事人一样迎风飞驰,长发被狂风卷得凌『乱』,浑身皮肉冻得青紫,神情状若疯癫。 秦非催马上前,赶上李玄贞,伸手控住他的缰绳,等李玄贞的马放慢速度,立刻飞身上前,抱着李玄贞滚下马。 噗通几声,李玄贞滚落马背。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癫狂的神情仿佛缓和了下来。 “阿月……”他伸手对着冰冷的空气抓了抓,背上的伤口溢出鲜血,“你为什么是谢满愿的女儿?” …… 那年三月,春笋怒发,柳亸莺娇,他也是和现在这般身受重伤。 军医告诉他,只有赤壁那位神医可以治好他的伤。 李玄贞伪装成求医的南楚人,孤身一人去了赤壁,到了码头,船缓缓靠岸,岸边一个少女含笑看了过来。 少女年纪不大,粉妆玉琢,娇俏明媚,迎风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双眸似一对明亮的月牙。 一刹那间,李玄贞恍惚觉得,眼前的少女似曾相识。 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心底却有种和少女很亲近的感觉。 就像雪夜独行中忽然看到一簇摇曳的火苗,一锅咕嘟咕嘟翻滚的汤粥,暖意盈满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李玄贞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受,心里觉得异样,脸上却不『露』出,径自去神医家求『药』。 第二天,赤壁下了场急雨,他伤势加重,起不了身,躺在神医屋外廊下,浑身湿透。 昏昏沉沉间,一双白净的小手伸了过来,扶他起身,把他拖进长廊里避雨,捧起一碗滚烫的『药』送到他唇边,喂他喝下去。 李玄贞意识模糊,直到两天后才彻底清醒。 码头上见过的少女在廊下踢蹴鞠,看到他醒了,一个漂亮的踢腿踩住蹴鞠,颊边一对甜甜的笑靥,“兄台,你醒啦!” 她每天给李玄贞送『药』,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可怜,偶尔会分些吃食给他。 直到一个月后,李玄贞才开口问她:“你叫什么?” 少女轻笑:“我叫阿月。” 李玄贞心中默念了几遍,心道,这名字当真很适合她,皎皎若明月。 阿月反问李玄贞:“兄台叫什么?” “我姓杨。”李玄贞想了想,“杨长生。” 杨是伪装的姓氏。 第37章 到了西域我认识昙摩罗伽 第37章 到了西域我认识昙摩罗伽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茫茫无际的原野被足有半尺厚的积雪覆盖,目之所及,一片惨淡雪白,天际处耸立着层峦叠嶂的巍峨山脉,峰顶白雪皑皑,旭日东升,群山壮丽。 当瑶英第三次看到那只硕大的白『色』鹰隼在头顶翱翔时,叹了口气,裹紧身上的『毛』毡。 “海都阿陵来了。” 谢青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一只雪白大隼。 天高云淡,鹰隼在云层中舒展开矫健的身姿,双翅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凶猛而威严。 “那是北戎人养的鹰?” 瑶英点点头,声音嘶哑:“五天前我就看到它了,昨天它再次出现,今天它一直跟着我们……它在给海都阿陵报信。” 离开叶鲁部不久,他们就遭到埋伏在附近的海都阿陵部下的追杀,河陇果然已经被北戎暗暗占领,通往中原的道路已经被彻底切断,前方是海都阿陵,身后是北戎人,他们不能进,不能退,只能小心翼翼地藏踪迹。 不知道在荒芜的雪原中流浪了多久,那只鹰隼忽然出现了。 瑶英咳嗽了几声,示意谢青和其他亲兵找个避风处休息。 “我听西市的商人说过,寒冬时节,从凉州到瓜州这千里之地路途难行,商队不会选在这个时节出发,海都阿陵肯定封锁了河陇所有大道,可能只有我们一直向东行。这只鹰隼只需要巡视几圈,回去报信,海都阿陵就会察觉我们在哪个方向。” 亲兵们对望一眼,一筹莫展。 和地形复杂的中原不同,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戈壁,他们找不到藏身之所。山上倒是可能有洞『穴』可供躲藏,但是天气寒冷,他们已经吃光了食物,而且他们并不熟悉地形,身后又一直有北戎追兵,偶尔遇见的部族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汉人,不会提供帮助。 他们必须尽快冲破封锁,回到中原,否则不论藏在哪里,迟早会被海都阿陵找到。 一人手搭在额前盯着鹰隼看了看,道:“也许它只是一只普通的鹰。” 瑶英摇头:“这只鹰跟了我们好几天,每次都是天亮出现,傍晚时消失,从来不去狩猎,一直跟着我们。” “公主,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打下来!” 亲兵里『射』术最精湛的吕恒大声喊了一句,弯弓搭箭,连『射』出几箭。 高空中的鹰隼傲慢地发出几声清唳,突然一个俯冲,巨大的双翅罩下一片阴气森森的黑影,透着一种睥睨万物的傲慢。 吕恒大骂了几声,掏出几支剩下的包有火『药』的箭筒:“这些东西能把叶鲁部人吓得下跪,能不能把这只鹰吓跑?” 瑶英朝亲兵摇摇手。 叶鲁部人没什么见识,没见过烟火,她又故意在老可汗的葬礼上以胡语诅咒大王子,深信火神的叶鲁部人才会吓得魂飞魄散。 鹰不会被吓跑。 海都阿陵十一岁那年爬上山巅,杀死一只威猛的母鹰,从鹰巢中找到一只雏鸟,亲手养大,将其驯服。 那只鹰后来追随他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北戎人称呼它为阿布,视它为万鹰之神。 海都阿陵曾骄傲地宣称,阿布是世上飞得最快、飞得最高的鸟,除了他这个主人,没有能杀死阿布。 很多人试图杀死神鹰,都失败了。 这只神鹰最后死在它的主人海都阿陵手里,只因为它输了一场比试,不再是世上飞得最快的鹰。 瑶英喝光水囊里仅剩的水,望着东边的方向:“鹰发现了我们,海都阿陵只需要派人往不同的方向探查,很快就能追上来。” 一次又一次看到那只白隼的时候,她可以确定,海都阿陵回来了。 这说明他没能如愿发动全面偷袭,没有成功挑起大魏和西蜀、南楚的战争,不然他不会回来得这么快。 瑶英心中沉甸甸的。 这也说明,失败的海都阿陵会带着滔天怒火和他此次东征的全部亲随主力前来追捕她。 谢青找了块干燥的地方,铺上毡毯:“公主,先休息一会吧。” 瑶英嗯一声,盘腿坐下,靠在谢青肩上,合眼睡去。 连日奔逃,她已经习惯随时随地在冰天雪地里闭目小睡。 他们只休息了一刻钟,在寒风中哆嗦着打了个盹,爬上马背,继续往东。 即使知道海都阿陵马上就会追过来,还是要逃。 离得近一些,希望就大一些。 说不定他们能逃脱呢? 这天,白隼依旧跟了他们一整天,傍晚时再度消失。 为了甩开白隼,他们连夜赶路,夜里雪路崎岖难行,接连几匹马力竭倒地,还有几匹忽然受惊,将亲兵狠狠地摔下马背。 亲兵道:“我们不熟悉地形,不能再冒险走夜路!” 谢青无奈,让众人停下修整。 亲兵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随手抓起一把雪往嘴里塞,怕被瑶英看见,一个个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瑶英『摸』了『摸』腰间的兽皮袋,这些天谢青也没有吃东西,所有能够果腹的干粮都给了她。 人在挨饿受冻,马也是,连日跋涉,这几天已经死了好几匹马,亲兵们不得不共乘一骑。 她的爱驹乌孙马也快支撑不住了。 那是李仲虔送她的马。 瑶英解开兽皮袋,递给谢青:“拿去给他们分了吧。” 谢青不肯接。 瑶英语气重了几分,道:“他们连日辛苦,总得吃点东西保持体力,我留了些饵饼。阿青,你们要是出了事,我一个人也走不了多远。” 谢青接了兽皮袋,拿去分给其他亲兵。 亲兵们推说不要,他们扛得住。 谢青面无表情地道:“吃了吧,你们不吃,公主也不会吃。” 亲兵们只得接了。 谢青空着手回到瑶英身边。 瑶英靠在他肩上,递了一块又干又硬的饵饼给他:“阿青,我给你留的。” 谢青没有说话,接了饵饼,塞进嘴里,沉默地咀嚼。 瑶英望着头谢亮他们还活着吗?” 谢亮是第一批被派出去送信的亲兵之一。 谢青沉声道:“从这些天北戎人的追兵来看,他们凶多吉少。” 瑶英嘴角一翘:“你真不会安慰人。” 谢亮他们很可能已经命丧北戎人之手,他们为了保护她来到千里之外的叶鲁部,为了执行她的命令冒险穿过层层封锁,他们生前只是她的亲兵,死后,中原的百姓也不会知道他们的事迹。 瑶英冻得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 谢青低头为她拢紧毡毯,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公主,就算谢亮他们死了,也是为忠义而死,他们死而无憾。” 瑶英回想谢亮刚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那是个老实巴交的青年,一抬头看她就满脸通红,手脚不知道该往那里放。 在叶鲁部布置下出逃计划时,谢亮问都没问一句就接受指令。 瑶英问他怕不怕死。 他挠了挠脑袋:“怕。” 那为什么还要听从我的命令? 谢亮继续挠脑袋:“因为您是七公主啊!小的当年被秦王挑中时,对着天地祖宗立过誓的!”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家国大义,只知道他得保护公主,听从公主的号令,公主要他去做一件正确的事,那他就该努力去完成指令。 不管这道指令有多么危险。 他的忠诚如此朴素,又是如此厚重。 瑶英很冷,很饿,浑身僵冷酸痛,全身骨头像是被碾过一遍再随意拼凑起来的,骨头里泛着疼。 她想活着,想回到中原,想带着这些和她同甘共苦的亲兵一起回去。 瑶英紧紧攥住手指,在强烈的求生意念中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今天可能依旧是个大晴天,红日还未探出脑袋,狂风已经卷走所有浮云,苍穹湛蓝。 有人压着声音惊喜地叫了一声:“那只鹰没追过来!” 众人欢欣鼓舞,谢青抱起瑶英,送她上了马背。 瑶英心中微微松口气,跑出不远后,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亲兵,发现吕恒不见了。 她勒马停下,清点了一下人数。 不止吕恒不见了,一共少了四个人。 瑶英看向谢青。 谢青扯了扯缰绳,放慢速度,“公主,这是唯一的办法。” 瑶英沉默半晌,闭了闭眼睛。 为了摆脱追兵和那只鹰的追踪,分兵引走注意确实是最好的办法。鹰能很快发现 第38章 三章合更愿出家修行 第38章 三章合更愿出家修行 瑶英被带到帐篷严加看守起来。 她想看看谢青的伤势,胡女们不许她靠近,直接将奄奄一息的谢青拖走了。 瑶英心中暗暗着急。 假装认识昙摩罗伽是个脱身的好办法。 瓦罕可汗忌讳昙摩罗伽,又很佩服他以病弱之身坚守王庭十多年,这一次不仅和他立下互不侵扰的盟约,还发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北戎绝不会伤害他的家眷——昙摩罗伽有个姐姐。 在书里,杀叔弑弟毫不手软的海都阿陵也遵守了这个诺言。 王庭覆灭后,昙摩罗伽的姐姐活了下来。 办法很好,可海都阿陵太敏锐,瑶英情急之下撒的谎不可能真的唬住他。 海都阿陵现在急着去沙城和瓦罕可汗汇合,所以没有理会她,等他回来,她怎么应对? 她根本不认识昙摩罗伽。 不,不用等海都阿陵回来,假如他在沙城见到昙摩罗伽、问起她,她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瑶英盘腿坐在毡毯上,心中飞快算计。 她不能慌『乱』,谢青他们的安危系于她一身,她得冷静下来,赶在海都阿陵回来之前想到搪塞他的办法。 或者想办法逃出营地。 这里和王庭很近,只要能逃到王庭,北戎的人不敢去王庭捉拿她。 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塔丽进帐送来瑶英的午饭,几只面饼,一碗肉汤。 瑶英托她为谢青送些伤『药』过去。 塔丽畏缩着不敢答应,她已经如愿回到故乡,不敢轻易冒险。 瑶英没有强求。 塔丽一脸羞惭,出去时迟疑了一下,劝道:“公主,您已经到了这里,还能逃到哪里去?这里和中原有八千里之遥,您就算逃出去了,也回不了中原。不如以后就安心跟着阿陵王子,他很会打仗,其他王子都很怕他。这里虽然没有中原繁华,您照旧可以和以前一样过着尊贵的生活。” 她知道公主这一路都在暗中打探队伍的人手布置,想要逃跑。 瑶英没说话,低头吃饼。 海都阿陵『性』情冷血阴沉,她不能真的屈服,一旦屈服了,他还有更多手段来折磨她,她会像他驯服的那只神鹰一样,即使拥有一双坚实的翅膀也永远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而且他不会对谢青他们手下留情。 瑶英心中忐忑,没有胃口,强迫自己吃完肉汤胡饼。 如果要逃跑,一定得有足够的力气。 这半年来她一直试图在逃,逃出叶鲁部,逃出荒原,逃出海都阿陵的控制,她十五岁的一半时光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每天晚上入睡之前在盘算怎么逃跑,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鼓劲,告诉自己一定能回到中原。 她很想阿兄。 瑶英鼻尖发酸,低头,从袖子里『摸』出那枚夜明珠。 乌孙马死了,这是李仲虔送给她的礼物中,她唯一还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每当害怕惶恐的时候,她就拿出这枚珠子,一想到阿兄,她就不怕了。 瑶英手指轻柔地摩挲夜明珠,出了一会神,叹了口气,叫来一个看守她的胡女,递出夜明珠。 胡女带她骑马穿过流沙河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她身上的夜明珠,当时就『露』出了垂涎之『色』。 她听塔丽说过,这样的夜明珠可以从君主那里换下一个小部落。 胡女一愣,目『露』惊喜之『色』,接过珠子,立刻揣进怀里,用胡语道:“我只帮你引开其他人,能不能逃得了,就看你自己的了。” 瑶英点点头,用胡语回了一句:“你要是不遵守诺言,我就告诉海都阿陵此事,拉你一起陪葬。” 胡女脸上闪过一道厉『色』,权衡了一下,抬脚出去了。 瑶英垂眸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里仿佛也空落落的。 随即苦中作乐地笑了笑。 不愧是阿兄说的拂林国宝物,危急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海都阿陵去了沙城,带走了一部分亲随,不过营地的防守依旧严密。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胡女带来一套北戎人的装束给瑶英换上,带她到了关押俘虏的地方。 俘虏们没有帐篷可住,大多是随便扎一座草笼将十几个人围起来,任他们在寒风中『露』宿。 谢青刺杀海都阿陵,受了一场鞭打,被人抬回来,其他人怕被她连累,不敢接近她,这几日都是其他亲兵在照顾她。 瑶英走进草笼,跪在谢青身边,压低声音道:“是我。” 其他人立刻认出她,没有叫出声,眼皮低垂,“公主,我们没拦住谢青,她怕海都阿陵欺侮您,想和海都阿陵同归于尽。” 瑶英叹口气。 之前瓦罕可汗病倒的消息传来,她觉得是天赐良机,已经在暗中联络人手准备逃跑,但是海都阿陵没有离开,她不敢贸然和谢青他们见面。谢青不知道她在谋划什么,突然刺杀海都阿陵,打『乱』了她的计划。 现在即使计划仓促,他们也得跑了。 瑶英不能责怪谢青冲动坏事,谢青只是想尽快救她脱离虎口,为此,这个忠诚的护卫可以随时慷慨赴死。 她扶起谢青,喂她喝了几口清水。 谢青体格健壮,面孔端方,因为这个,穿上男装以后,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这些天北戎人也没发现她是女子。 她浑身是伤,躺在瑶英的臂弯里,哼都没哼一声。 瑶英轻轻唤她:“阿青。” 谢青眼皮颤动了几下。 瑶英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她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海都阿陵离开了,这两天营地里肯定会有场『骚』『乱』,你们夜里警醒些,听到动静,我们就找个时机逃走,你能撑得住吗?” 错过这个机会,在被押送到北戎牙帐前,他们找不到其他机会逃走。 谢青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声响,手掌紧紧握拳。 她可以撑得住。 瑶英不敢多待,留下一罐伤『药』和一柄匕首。 胡女带她回帐篷,第二天,塔丽照旧为她送来胡饼肉汤。 瑶英藏起胡饼,等到日落时分,换上小袖衫,收拾了所有能带上的东西,盘腿坐在帐篷里,静静地等待。 入夜时分,营地慢慢安静下来。 瑶英心中怦怦直跳,侧耳细听。 帐篷外传来一阵叽叽呱呱的说话声,那个拿走她夜明珠的胡女把其他几个胡女引开了。 瑶英耐心多等了一会儿。 静夜里忽然传来几声喝问,接着是杂『乱』的马蹄声,有人大喊着召集人手,晃动的火光投映在帐篷上,紧接着,风中送来燃烧的哔啵哔啵声。 叫嚷声四起:“有敌袭!” 守卫们一半奔去救火,一半奔去阻拦偷袭的人,海都阿陵不在,守卫们群龙无首,不像平时那么井然有序。 关押的俘虏有的抱头蹲在地上,抖如筛糠,有的张望了一阵,撒腿逃向茫茫夜『色』之中。 营地『乱』成一团。 亲兵们用瑶英给的匕首挑断捆缚在脚上的镣铐,背起谢青,趁『乱』逃出草笼,找到瑶英的帐篷。 瑶英指指东边:“东边有马!” 亲兵捡起几把死去的守卫掉落的武器,将瑶英围在最当中,向着东边奔去。 北戎人忙着厮杀,胡女不知踪影,瑶英早就束起长发换了装束,守卫一时没注意到她,她和亲兵们混在四散奔逃的俘虏当中,慢慢靠近东边。 迎面几个北戎人杀了过来,大叫大嚷,引来了十几个守卫。 亲兵拔刀,咬牙一路杀了过去,果然看到东边马圈里系了十几匹马。 守卫追了上来,亲兵不敢耽搁,搀扶瑶英和谢青爬上马背,一人抢了匹马,狠狠夹一下马腹,冲出营地。 夜『色』深沉,他们狂奔几个时辰,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远。天『色』渐 第39章 故人故人 第39章 故人故人 胡商们脱险后,带着货物离开,临走前献上谢礼,请求佛子收下。 几名僧人出面婉拒胡商的敬献,温言抚慰,还以昙摩罗伽的名义为死去的商人做了场法事。 商人们感激涕零。 瑶英和亲兵被暂时安置在王庭中军的队伍里。 她在西域所见的北戎人和其他部族都是披发左衽,王庭骑兵也大多是披肩辫发,不过穿着服制和北戎人不同。 中军骑兵着蓝衫,穿轻甲,披白袍,佩长刀、弯弓,白袍上绣有繁复的花纹,而且每个人都有为他们跑腿干杂活的亲随奴仆。 他们和勇猛好战的北戎士兵不一样,似乎颇通礼仪,虽然非常厌恶瑶英当众亵渎他们的佛子,看到她就怒目相视,但是并没有当面辱骂。 不过昙摩罗伽的两个亲兵对瑶英的态度就恶劣多了,让人牵走了她的马,命她和最下等的奴隶同行。 最重要的一点:不许她提起昙摩罗伽的名字,不许她看昙摩罗伽一眼。 胖乎乎的圆脸骑士指着瑶英大喊:“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汉女,你多看我们王一眼,就是对我们王的亵渎!” 瑶英望着队伍最前方,那面硕大的雪白旗帜在风中猎猎飞扬,昙摩罗伽骑马走在最前面,她只能看到一道清瘦的背影。 万军之中,只有他穿着一身绛赤『色』袈裟,身影清冷孤绝。 看去宛如神邸。 中军骑士簇拥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狂热而虔诚。 骑士顺着瑶英的视线看过去,气得满脸通红,大叫着挡在她面前:“汉女,不许看我们王!一眼都不能看!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瑶英嘴角抽了抽,收回视线。 骑士不满地瞪了她几眼,叫来士兵:“让他们跟在队伍最后面!不许这个汉女靠近王一步!” 瑶英带着亲兵跟在中军后面,回头看一眼山谷。 天际处沙尘滚滚,海都阿陵带着北戎兵离开了。 瑶英和亲兵走在中军队伍最后,骑士的奴隶都是男子,看她是个貌美如花的汉人小娘子,好奇地打量她,待她还算和气。 从他们口中,瑶英得知这里和沙城离得很近,昙摩罗伽刚刚和瓦罕可汗在沙城盟誓,军队前脚出了沙城,斥候禀报说海都阿陵截杀王庭商队,他立刻领兵赶来威慑北戎人。 瑶英后怕不已。 海都阿陵去了沙城,他们才有机会逃走,结果他们从营地逃出来『迷』了路,居然一路朝着沙城的方向跑来了! 简直是自投罗网。 幸好昙摩罗伽吓退了海都阿陵。 王庭军队行进的速度很快,直到夜幕降临才在一处荒芜的崖壁下休息。 中军围绕着昙摩罗迦的营帐驻扎,明显和中军服『色』不同的几支军队在外围警戒。 瑶英把分到的硬得能砸死人的干饼分给其他奴隶。 奴隶一边大口啃饼,一边告诉她,中军骑士大多是圣城贵族子弟出身,忠于王室,重视荣誉,只听从于君主的号令,是王宫和佛寺的禁卫军。其他几支军队分别效忠于几个大贵族。王庭有一位摄政王为佛子代理朝中的政事俗务,朝中官员都是大贵族出身。昙摩罗伽虽然是君主,有时候也会被贵族辖制。 说到最后一句,奴隶气愤不已:“佛子是阿难陀化身,心怀慈悲,普度众生,是真正的大善人,他要释放我们这些被抓来的奴隶,让我们当平民,可是贵族不同意。” 瑶英给了奴隶一枚银币。 中原人以钱帛交易,在西域则流行金币、银币和丝绸。 奴隶一脸惊喜,接了银币,想了想,叮 第40章 佛陀的安排佛子醒了 第40章 佛陀的安排佛子醒了 一年前的长安,瑶英为母求医,在大慈恩寺内见到蒙达提婆。 彼时,她贵为公主,慈恩寺中数千株杏花竞相盛放,葳蕤灿烂,花团锦簇。 一年后的西域,瑶英为求庇护,和蒙达提婆在圣城王宫重逢。 此刻,她流落域外,在距离故土八千八百里的域外之地举步维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和李仲虔团聚。 十几个月的光阴,恍如隔世。 所有的忐忑和煎熬如『潮』水一般慢慢褪去,瑶英微笑,敛去认出蒙达提婆的那一刻突然奔涌而出的伤感,立在阶下,高贵一如蒙达提婆初见的李家七公主。 “法师一偿心愿,可喜可贺。” 她眼神明亮,含笑道。 蒙达提婆浅褐『色』的眸子凝望瑶英半晌,脸上现出唏嘘的神『色』。 时逢『乱』世,他的足迹踏遍中原西域,见过太多落难的贵人,他以为这位受尽磨难的娇弱公主会泪落纷纷,扑到自己脚下求助。 然而她没有。 她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眼眸清亮如星辰,真诚祝贺他达成心愿。 过往的苦难于她而言仿佛只是一场磨砺,这副柔弱美丽的外表之下有着最坚韧的灵魂。 蒙达提婆缓缓地道:“万发缘生,皆系缘分,缘聚缘散,犹如云烟,生离死别,天道自然。公主和贫僧在长安相识,又在这王庭重逢,许是天意如此。” 瑶英没听懂他的偈语,不过还是听出了他的安慰之意: 这都是命数,公主不必伤怀。 瑶英微笑:“大概吧。” 命理之说,她信——李玄贞和朱绿芸不就一直活蹦『乱』跳怎么也死不了么!而且每当她改变阿娘和阿兄命运的时候,都会受到惩罚。 不过那又如何呢? 信是一回事,听天由命是另一回事! 她要咬牙撑下去。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上青云。 不能做扶摇直上的鲲鹏,也该奋力振翅高飞。 真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不如效仿晋时的刘伶,死便埋我! 所以法师的话并不能安慰到她。 蒙达提婆感慨了一会儿,看向站在一边、一脸警惕的圆脸亲兵:“般若,七公主是佛子的客人,你们要好好照顾公主,不能怠慢公主。” 般若用胡语嚷嚷道:“法师,你不知道这个汉女对王做了什么!” 他想起瑶英会说胡语,换上梵语接着大嚷,叽里呱啦说了那天瑶英当众求婚的事。 “这个汉女竟敢当众亵渎王!还说要做王的摩登伽女!她……她……” 般若“她”了半天,一跺脚:“她放浪!她无耻!要是摄政王在场,早就砍了她的脑袋!” 蒙达提婆面『露』惊讶之『色』。 瑶英虽然听不懂梵语,但是一看亲兵那咬牙切齿的愤恨表情就知道他在告自己的状,脸上微『露』尴尬,朝蒙达提婆笑了笑:“当日危机之时,无奈亵渎佛子,万幸佛子慈心,仍旧施以援手,我想面见佛子,和他解释清楚缘由,还望法师能为我斡旋一二。” 蒙达提婆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褐『色』的双眸在夜『色』中眨了眨,温和地道:“公主不必介怀,若不是佛子刚才和贫僧提起公主,贫僧也不会知道公主来了王庭。” 不等瑶英反应,般若先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什么?是王让法师来找这个汉女的?” 王怎么能记住汉女! 难道王被这个无耻的汉女打动了? n 第41章 坐实绯闻(修改)坐实绯闻 第41章 坐实绯闻(修改)坐实绯闻 蒙达提婆起身看了看昙摩罗伽的双腿,面『色』凝重。 般若和另外两个亲兵围在床榻旁,和蒙达提婆低声讨论了几句。 每个人都神情晦暗。 反倒是病势沉重的昙摩罗伽神『色』最为平静,清冷的眸光从几人脸上扫过,低声吩咐着什么。 般若边擦眼泪边点头应是。 他们说的是梵语,瑶英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昙摩罗伽病中沙哑的声音依旧带着某种优雅的韵律。 惊醒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名亲兵掀开幛幔快步走进内室,说的是胡语:“王,大相他们来了,他们坚持要进殿觐见王!” 般若几人面面相看。 “不能让他们进来!”般若挡在榻前,问,“摄政王呢?” 亲兵道:“苏将军不久前去了高昌,还未回城。” “赤玛公主呢?” “阿史那将军护送赤玛公主去了云浮城,他们也不在城中,已经派人去请他们了。”亲兵脸上一层汗,“大相他们就要闯进来了!” 亲兵们手足无措,蒙达提婆不想『插』手王庭朝堂政事,无奈地叹口气。 压抑的沉默中,榻上昏昏沉沉的昙摩罗伽竟坐了起来,瘦削的肩背紧崩成一条弦,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慌『乱』,轻声道:“扶我去正殿。” 声音依旧从容不迫。 般若擦了擦眼角,弯腰搀扶昙摩罗伽,动作熟练无比,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瑶英上前一步,“你最好不要下地。” 昙摩罗伽眼帘抬起,深碧『色』双眸注视着她。 他看人的目光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像是在看你,又像是在透过你看其他东西,大概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是俗物。 一种无形的威压萦绕在他周身,并不锋锐,若有若无。 瑶英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视线落到他的腿上,眉头轻蹙,用不大顺畅的胡语道:“你的腿肿胀成了这样,必须卧床休养,下地的话,就算现在有安息丸,这双腿也彻底废了。” 她不知道昙摩罗伽是怎么病死的,只知道他最后一次公开讲经是被信众抬到法坛上去的,现在看了他的腿,她猜测那时候他的腿肯定废了。 般若大惊,抽噎着问:“王,告诉大相他们真相吧!” 昙摩罗伽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腿,眼睫轻颤,淡淡地道:“无事。” 北戎虎视眈眈,朝中局势不稳,他重病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 般若和亲兵对望一眼,不敢多说什么,搀扶他起来。 瑶英眉头皱得愈紧。 昙摩罗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他身边的人就真的把他当成神了吗? 他是个人。 听奴隶们说,王庭从贵族到平民都仇视汉人,只有这个和尚慈悲为怀,不仅将所有奴隶都视为他的子民,善待各族百姓,还鼓励信众和祆教、摩尼教、景教的人和平共处。 这个人多活一天,北戎就无法攻破王庭,北戎也就不能抽出主力攻打中原。 n 第42章 拿回来拿回来 第42章 拿回来拿回来 般若骑马出了圣城,直奔云浮城而去,半道上刚好迎面遇见返回王庭的赤玛公主。 大道上沙尘滚滚,走在车队最前面的青年高鼻深目,挺拔健壮,身骑骏马,腰佩长刀,一身孔雀蓝半臂织锦长袍,脚上及膝长靴,腰带上别了一把短匕首,肩披金纹白袍,正是王庭中军将官的装束。 般若迎了上去:“阿史那将军!” 阿史那毕娑认出般若,松了缰绳,碧绿『色』的眼眸闪过一道忧『色』:“你怎么会离开王的身边?” 般若驱马上前,带着哭音小声道:“蒙达提婆法师说,王撑不了几天了!” 阿史那毕娑抬起头,望着王庭的方向,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双手紧握成拳。 般若擦了下眼角,取出李瑶英写的信:“现在只有找到水莽草才能救王,这个魏朝公主说她的嫁妆里有水莽草,北戎的海都阿陵王子夺走了她的嫁妆,我们必须夺回她的嫁妆,才能找到那些『药』材。” 他三言两语说完来龙去脉。 两人交谈间,队列停了下来,红发褐眼、面蒙轻纱的赤玛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中下了马车,眉头轻皱,问:“为什么要停下来?” 毕娑示意侍女退下去,和赤玛公主说了水莽草的事。 般若急得直挠脑袋:“公主,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试试这个魏朝公主的办法?法师说,当初要不是魏朝公主为他办理通关文书,还大方赠予他车马行装,他不可能越过层层封锁来到王庭,他说这一切都是佛陀的安排。” 他固然因为李瑶英亵渎佛子而愤怒,但是生死关头,他宁愿相信这一切真的如传说中说的那样:佛子是阿难陀,魏朝公主就是佛子的摩登伽女,她是佛陀派来考验佛子的。 那就说明佛子还有救,阿难陀最后通过了考验,佛子也能! 瑶英的信写的是汉字和突厥语,毕娑是突厥王族之后,自然认得突厥语。 他低头看信,拧眉沉『吟』。 赤玛公主冷冷地扫一眼般若,怒道:“罗伽是王庭王子,是高贵的佛子,怎么能和低贱的汉女有牵扯!” 毕娑闻言,抬起头,目光微冷:“罗伽病重,只有安息丸能暂缓他的痛苦。” 赤玛公主冷笑:“我昙摩一族上下两百多人命丧汉人之手,汉人是王庭的敌人,我恨不能吃光他们的肉!喝干他们的血!罗伽是王庭君主,他不会忘了王庭的血仇!” 般若想起昙摩罗伽的身世,不敢吱声。 毕娑面『色』不改,拨马转了个方向,“公主,你知道罗伽为什么让我送你去云浮城吗?” 赤玛公主没做声。 毕娑将信揣进怀中,缓缓地道:“我是中军骑士,本该随驾左右,罗伽怕他这次守不住王庭,担心你会被北戎欺辱,派我送你去云浮城,直到他和北戎订立盟约,再送你回来。有了盟约,不管他是死是活,你始终都是昙摩家的公主,即使城破,瓦罕可汗也会善待你。” 他停顿了一会儿,回头看着赤玛公主。 “现在罗伽命在旦夕,只有汉人公主的『药』可以救他,你只记得对汉人的仇恨,就一点都不为罗伽着想吗?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都看在眼里。” 赤玛公主一语不发,面纱下的脸孔冷如寒霜。 毕娑策马行到队列前方,叫来副将,递出自己的信物:“派人送公主回城。你去召集人马,在沙城等我的号令。我将这封信送去北戎。” 他转 第43章 发誓发誓 第43章 发誓发誓 瑶英相信蒙达提婆不会害自己,跟着弟子出门,刚下了石阶,院门前面已经被人堵上了。 有人用胡语高声呼喊着什么,僧人极力阻止,那些人大声呵斥僧人,将木门拍得震天响。 眼看木门就要被撞开,弟子一脸惊惶,带着瑶英退回屋子:“门外是薛延那将军!他带着人闯进来了!” 瑶英皱眉问:“薛将军怎么闯进来的?” 她这些天一直待在王宫偏殿,和僧人们攀谈,打听了许多王宫的事情,听说过薛延那。 王庭自古以来由昙摩家族统治,几十年前,昙摩家族衰落,世家把持朝堂。昙摩罗伽五岁那年,氏族张氏残忍诛杀昙摩氏,欲取而代之,王庭民怨沸腾,张氏不得已,只得留下赤玛公主和昙摩罗伽这对姐弟。 昙摩罗伽少年登基,被张氏囚禁在佛寺内修习佛法。直到十三岁那年,北戎大举入侵,世家弃城而逃,他这个傀儡皇帝以佛子之身率领中军击退瓦罕可汗,名震西域,威望空前,趁势一举夺回王权。 此后,昙摩罗伽打压世家,收拢王权,任命亲随苏丹古为摄政王,一面研习佛法,一面抚育民众,声望日隆。 然而王庭的几大世家并不甘心就此失势。 相国康莫遮、大将军薛延那、右军统领安俞乐、辅国孟云汉和他们背后的几大家族不满于昙摩罗伽善待其他部族,私底下常有抱怨之语。 昙摩罗伽是佛子,这辈子不可能成婚娶妻,王室血脉只剩下他和赤玛公主,王庭没有继承人,这几年他的病情越来越重,虽然极力隐瞒,还是有风声传出,世家的心思也就愈加活泛了。 这其中,薛延那最为蛮横暴躁,几乎从不掩饰他的不臣之心。此人『性』喜渔『色』,经常凌虐女奴,已经因为虐杀汉人奴隶的事情和昙摩罗伽起过几次冲突。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瑶英住在王宫,前几天竟然径自找了过来,嚷嚷着要一睹美人仙姿。 幸亏瑶英机警,在阁楼散闷时看到一个身高体壮、黑熊般雄壮的胡人在外面逡巡,知道来者不善,立马提醒僧人去请蒙达提婆。 蒙达提婆及时赶到,劝走了薛延那,让各处加强警戒。 薛延那后来又来了几次,见僧人守卫森严,没有硬闯。 今天这位薛延那将军却直接带着人闯进内院,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弟子急得满头大汗:“小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砰的一声巨响,木门还是被撞开了,胡人的喊叫声越来越近。 弟子惊慌失措:“法师去藏『药』室取『药』了,至少得半个时辰才能赶过来!” 瑶英当机立断:“去阁楼,那里有间很隐蔽的屋子,先躲一会儿。” 她被关押的第一天就四处走动,熟悉地形,为的就是遇到紧急情况时能暂时躲避。 亲兵们跟上瑶英,爬上阁楼,躲进密室,这间屋子原本是用来做哨塔的,后来废置不用,通向其他楼层的廊道隐藏在『逼』仄的角落里,寻常人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谢青守在门边,细听楼下的动静,手指按在刀柄上。 瑶英按住她的手:“我们现在身在王庭王宫,不到万不得已,别伤人。” 面对一个薛延那,他们可以自保,但是薛延那是王庭重臣,而且薛家有数万左军骑兵,他们是异国人,身在王庭,不能挑起事端。 谢青点点头。 楼下『乱』糟糟一片吵嚷,不一会儿,传来薛延那暴怒的吼叫声:“汉人公主呢?” 无人应答。 僧人们站在廊下,双手合十,低头默念经文。 王庭崇佛,他们是僧人,薛延那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僧人提起屠刀。 薛延那带着士兵在院子找了一圈,没看到瑶英的人影,勃然大怒,一刀劈碎木门,大吼:“谁敢私藏汉女,我拧了他的脑袋!” 阁楼上,瑶英心里一阵紧张。 他们躲不了多久,也不知道蒙达提婆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 薛延那提着长刀来回踱步,锐利的双眸来回睃巡,视线停留在阁楼上。 僧人弟子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薛延那狞笑,拔腿冲上二楼。 这时,院门方向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常常和般若站在一处的中军近卫缘觉快步走进院子,冷冷地扫一眼四处找人的士兵,看向楼梯上的薛延那。 第44章 有救了有救了 第44章 有救了有救了 殿中回『荡』着肃穆庄严的梵唱。 香花堆叠如山,金银塑身的菩萨一手持莲枝,一手捧莲花,目光垂视,神情悲悯。 宝榻上,昙摩罗伽斜披袈裟,面相清癯,双眸深邃,周身似有淡淡佛光氤氲,比案上的金像更像一座禅定的佛。 他看着瑶英,眼神平静,似在云端俯瞰芸芸众生。 “王庭不是公主的安身之所,蒙达提婆明早会离开王庭,公主可与他同行,我的亲卫缘觉会护送公主至天竺。” 瑶英眼睫轻轻颤抖,修长的媚眼定定地望着昙摩罗伽。 北戎先后三次败于昙摩罗伽之手,瓦罕可汗和海都阿陵一时半会不敢攻打王庭。她逃到王庭,得到昙摩罗伽的庇护,暂时可以松口气,但是昙摩罗伽病势沉重,般若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假如昙摩罗伽死了,王庭危如累卵,海都阿陵不会放过她。 这几天瑶英考虑过了,如果昙摩罗伽还是逃不过病逝的悲剧,她就和蒙达提婆一起去天竺,然后走海路回中原。 只要海都阿陵还活着,她就永远不能取道河陇回故土,只能辗转绕道去天竺,不然还是会落到海都阿陵手中。 这些是她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 所以被关押的这段日子她没有闲着,每天拉着亲兵一起和僧人学习梵语。 没想到昙摩罗伽也想到了这个办法。 他是王庭君主,和她非亲非故,为什么会为她考虑得这么周全? 而且连护送她去天竺的人手都安排好了。 他将不久于人世,居然还不忘为她这个陌生人思虑。 瑶英目光落到昙摩罗伽的腿上。 宽大的袈裟遮住了那双肿胀的腿,从外表看,他似乎只是盘坐着参禅。 这个人生前为万民供奉崇仰,一生守护王庭,死后也保持着盘坐的姿势。 当北戎人攻占圣城,冲进佛寺,看到他的尸骨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连海都阿陵都破天荒地仁慈了一回,率兵退出了佛寺。 西域百姓说昙摩罗伽果然是阿难陀的化身,所以能肉身不坏,坐化得道。 瑶英没见过坐化的高僧,她看着昙摩罗伽沉静俊美的面容,想象着这个人隐瞒自己的病情,一日日衰弱憔悴,为王庭熬干心血,直到孤独死去,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酸涩。 他年幼时,族人惨遭张氏屠戮,赤玛公主因此憎恨汉人,他并未迁怒无辜,始终仁慈。 瑶英和兄长李仲虔十几年来因为李德、李玄贞父子的迁怒而过得小心翼翼,遇到昙摩罗伽这种历经坎坷,依然能在『乱』世之中保持宽厚温和的君主,很难不心生感触。 她敬仰这样的人。 可惜她帮不了他什么。 瑶英出了一会神,上前一步,跪坐在榻边,拿起旁边案上盛放鲜花的木盘,裹上轻纱,叠成元宝的形状,轻轻塞到昙摩罗伽的袈裟旁,挨着他的腿放好。 周围几个近卫满脸诧异,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昙摩罗伽微怔。 瑶英往前探出半个身子,仔细调整木盘的位子,乌鸦鸦的发鬓上落了几点颤动的烛光,肌肤雪白,束发的红『色』绸带垂在颈间,绸带殷红,雪肤散发出凝脂般的光泽。 满室浓烈香氛中,她身上有股清淡的甜香。 第45章 结盟结盟 第45章 结盟结盟 阿史那毕娑回到圣城的第三天,王宫发出告示,将于下个月的月初举行盛大的行像节,昙摩罗伽会出现在法会上。 刚刚和北戎订立盟约,又即将迎来盛会,城中百姓欢欣鼓舞。还没到正日,从王宫到平民百姓家中都开始为法会做准备,洒扫庭院,支设帷幕,分外热闹。 教瑶英梵语的小沙弥告诉她,每年行像节,圣城万人空巷,争者如堵,以至于常有踩死人的事。 “观看行象能消除罪恶,获得福德,公主也可以去参加法会,到时候对着行象许愿,比平时更灵验!” 瑶英想起去年太极宫的那场佛诞法会,兴致索然。 小沙弥眼神狂热:“行像节的那天,佛子会搬回佛寺,开坛讲经,还要和龟兹、高昌、疏勒的高僧辩法,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会!我已经和寺中扫地的师兄说好了,让他帮我占个好位子!” 瑶英面『露』诧异之『色』:“佛子要开坛?” 阿史那毕娑带回水莽草,减缓了昙摩罗伽的痛苦,但是这才三天啊!短短几天,刚刚从濒死中恢复一点生气,他居然就要准备和一众高僧辩经,这不仅考验他的体力,更考验他的脑力。 西域高僧都是强辩高手,他能应付得来吗? 小沙弥点点头,看着瑶英,“公主,您是不是很想看佛子辩经?” 瑶英嘴角轻轻抽了抽,昙摩罗伽和高僧辩经时说的不是梵语就是胡语,她一句都听不懂,当然不想去,她只是惊诧于昙摩罗伽的毅力。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王庭百姓满心期待盛会的到来,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佛子九死一生,每一刻都在饱受煎熬。 她神『色』感慨,小沙弥又看了她好几眼,眼珠转了转:中原公主对佛子果然一片痴心,这就开始魂不守舍了。 当晚,瑶英为昙摩罗伽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的流言传遍王宫。 瑶英没有理会那些谣言,听蒙达提婆说中军骑士带回了自己的嫁妆,带着亲兵前去迎接。 阿史那毕娑带着水莽草直接入宫,剩下的装运丝绸布匹、书籍典章、佛像珠宝的大车四天后才抵达圣城,负责押运的人是般若。 他把册子交给瑶英,拍着胸脯道:“请公主照着册子清点一遍,除了水莽草,其他的都在这里。” 瑶英谢了他,没有照着单子清点,直接请骑士将大车拉进王宫库房。 般若交接完事情,立刻回王宫,看到昙摩罗伽果然好转,念佛不已。 第二天,谣言传到他耳朵里。 般若又气又急,找到瑶英,手指头对着她一点,浑身哆嗦。 瑶英一脸莫名,问:“可是佛子有什么不妥?” 水莽草毒『性』很大,能救人,但服用多了也会有害,她吃的凝『露』丸之所以昂贵,就是因为要用许多『药』材去减轻水莽草的毒『性』。 瑶英脸上的担忧不像是作假,般若不由得一怔,想起昙摩罗伽的吩咐,生生咽下在心里酝酿翻腾了很久的斥责。 算了,这位公主虽然厚颜无耻,却是真心仰慕王的风采,要不是她的嫁妆,王怎么能脱险? 般若板着面孔道:“王好多了。” 瑶英一脸茫然,喔了一声,道:“法师吉人天相。” 般若瞪了她一眼:“我听人说你天天缠着僧人打听王的病情……你不要到处打听王的事,传出去对王的名声不好,以 第46章 有钱有钱 第46章 有钱有钱 “因为王庭的君主是佛子,所以我敢与佛子立下这样的约定。” 瑶英一笑,轻声道。 她给昙摩罗伽画了张大饼。能不能吃到这张饼,谁也说不准。 高昌会答应结盟吗?他们能顺利把消息送回中原吗?隔着千山万水,等他们的消息送达中原时,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这一切都是未定之数。 但是只要他们多往前踏出一步,就多一分希望。 如果王庭仍然由康莫遮那些贵族大臣把持朝政,瑶英绝不会提出和王庭结盟,因为康莫遮那种只顾家族利益的人根本不会在意远在八千里之外的中原王朝,她的提议不会得到重视,只会换来嘲笑。 而且和康莫遮结盟,她还得提防被对方利用坑害。 昙摩罗伽不一样,他把王庭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目光长远,眼界开阔,聪明如他肯定明白希望有多渺茫,但他一定愿意试一试——多一个盟友,就是少一个敌人,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需要更多盟友。 所以瑶英不需要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也不用给出什么承诺。 不论最终结果是什么,昙摩罗伽不会为难她,即使他无意同中原结盟。 瑶英笃定这一点。 眼前这个男人让她觉得很安心,流落至西域的这半年,她天天提心吊胆,来到王庭以后才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不用夜夜惊梦。 他有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深邃眼眸,面对他时,她不必遮掩,不必算计,只要说出心中所想就行了。 瑶英接着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己方之谋略挫败敌方,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兵,佛子慈悲为怀,一定赞同这一点。” 十五岁的少女,正是青春明媚的年纪,发鬓乌黑,束发的红『色』丝绦垂坠在白皙雪腻的颈间,丰肌如雪,颜如舜华,明艳得整座内殿都亮堂了几分。 正如词中所写,东风夜放花千树。 映在殿中四面粉壁上的天光微微闪颤,长案前金晖潋滟,案上一卷摊开的经书,纸页泛黄。 昙摩罗伽视线落在经书上。 “等行象法会之后,由阿史那毕娑护送公主去高昌。” 瑶英脸上漾起灿烂笑影:他这是答应了! “此事不能外传,委屈文昭公主了。” 瑶英点点头:“法师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这个约定只在你我之间。” 她吐出一口气,笑了笑。 “我远离中原,身边无兵无将,法师愿意相信我,我很感激,谈何委屈?若能回到中原,我定当努力促成盟约。” 昙摩罗伽指尖拂过经卷,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不必妄自菲薄。” 她的这份勇气和敏锐的目光,值得他的信赖。 十三岁那年,他率领区区几千中军骑士迎击战无不克、从无败绩的北戎,那时候的他也是毫无胜算,但是最后他赢了。 昙摩罗伽掩唇咳嗽了一声,疏朗的眉宇间一股疲惫之『色』。 nb 第47章 苏丹古苏丹古 第47章 苏丹古苏丹古 黄金美玉,珠宝珍奇,几尺高的珊瑚树,玲珑剔透的琉璃盏,流光溢彩,琳琅满目。 地上凌『乱』堆放的宝箱里折『射』出一道道华光,差点晃花瑶英的眼睛。 毕娑站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随意挑选,外面预备了几辆大车,只要公主喜欢的,都可以取用。” 瑶英回过神,心道:既然昙摩罗伽这么有钱,那她就不和他客气了。 她环视一圈,目光落到一只宝匣上,怔了一怔,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走过去,拿起匣子,鼻尖发酸,眼圈微微泛红。 “就这个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软糯沙哑。 毕娑愣了片刻,欲言又止,回内殿复命。 殿中鸦雀无声,香氛袅袅,昙摩罗伽沐浴在一片清冷光束中,没做声。 毕娑等了一会儿,见他看经书看得入神,不敢打扰,退了出来。 般若堵在殿门外,一脸紧张地问:“文昭公主拿了多少东西?” 毕娑回头看着宝榻上的昙摩罗伽,神情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道:“文昭公主只拿了一样东西。” 般若急得都快冒烟了,一叠声追问:“公主拿了什么?” 毕娑转过头来,道:“一颗夜光壁,公主好像很喜欢。” 般若顿足道:“她怎么拿了夜光壁?” 毕娑瞥他一眼,目光冰冷:“怎么,你嫌公主拿多了?” 般若急得直捶胸:“我嫌公主拿少了!光是那些『药』材就不止一颗夜光壁!她为什么不多拿点!” 毕娑咧嘴笑出了声:“她拿得少,你怎么反而生气?我记得你很不喜欢文昭公主。” 般若哀怨地瞪他一眼:“将军还笑得出来?文昭公主的嫁妆全送去佛寺了,现在城中都在谣传公主对王一片痴心,舍弃所有身外物,只为追随王!她又有借口缠着王了!” 毕娑笑了笑,“你怕什么?文昭公主再怎么痴心,只要王不动心,一年以后,文昭公主就会离开。她是守约之人,不会痴缠着王。” 摩登伽女为了嫁给阿难陀,愿意修行一年,李瑶英发过誓,效法摩登伽女,只在王庭待一年。 除非昙摩罗伽对她动了心。 般若下巴抬起:“王当然不会动心!” 王是阿难陀转世,出生时圣城漫天云霞,王宫隐有佛音。王高贵圣洁,清净离欲,怎么会被汉人公主引诱呢?虽然她生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皮相…… 毕娑睨他:“那你在怕什么?” 般若呆住了。 …… 瑶英拿着宝匣回院子,坐在幽凉的长廊里,望着匣中的夜光壁,怔怔地出神。 谢青在庭间练拳,看她双眼通红,几步上了石阶,眉头紧皱:“公主,谁为难您了?” 瑶英回过神,笑了笑,拂了拂眼角:“没有,我想阿兄了。” 王庭的夜光壁『色』泽丰润,比李仲虔送她的那一颗还要大,可她还是最喜欢阿兄送她的那颗。 那颗夜光壁现在不知道落到谁手上了。 和往常一样,谢青面无表情地安慰瑶英:“公主一定能平安回到中原,和秦王团聚。” “阿兄现在不是秦王,他是卫国公。” 阿兄肯定很担心她,她得早点回去。 瑶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收起愁思,抖擞精神,召集亲兵,吩咐下去:“等法会结束,谢鹏、谢冲和阿青随我去高昌。” 亲兵们应喏,谢青问:“高昌王会帮助公主吗?” 瑶英道:“去了才知道。” 亲兵们沉默不语。 瑶英看一眼垂头丧气的亲兵们,拔高嗓音:“汉时班超出使西域,带兵三十六人出关,不费朝廷一兵一卒,收复西域六十余国。” “唐天使王玄策出使天竺,使团被擒,他侥幸逃脱,从吐蕃借兵,率军攻打天竺,斩首三千,生擒天竺国王阿罗那顺和他的部众,名震域外,天竺五百多座城池归降。” 她停顿下来,目光从每一个亲兵脸上扫过去,“眼下我们虽然受困于西域,未必没有逃脱的可能,朝廷一直希望能恢复和西域的沟通,西域诸国也盼着能早日东归,出使高昌,正是你们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身在远离中原的域外,前路渺茫,语言不通,亲兵们士气低『迷』,听了这番话,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浑身热血沸腾,如果他们也能和班超、王玄策那样助朝廷收复西域,岂不是都能彪炳史册,让家族荣光? 众人望着他们的公主,眼中渐渐腾起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 瑶英立在阶前,神情郑重:“北戎对中原虎视眈眈,我们和北戎迟早兵戎相见。此去高昌,就算不能从高昌王那里得到任何帮助,至少可以多探听些军情,知己知彼,才能多一分胜算。” 众人高声应是,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出发前去高昌。 瑶英看他们情绪激昂,笑了笑。 半年的囚禁让她的亲兵萎靡不振,意志消沉,现在才能从他们身上看到几分男儿何不带吴钩的热血豪情,不管他们能不能创下不世功勋,先有了这份抱负和意气,他们才能重拾信心,沉着应对所有危险。 越是身陷囹圄的时候,他们越不能丧失斗志。 “王庭能够多次抵挡北戎大军,一定有他们的制胜之法,去高昌的路上,你们要注意观察王庭中军,学习他们的长处。” 亲兵们齐声应喏,目送瑶英回房,朝一脸木讷的谢青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不跟过去?” 谢青神情茫然。 谢冲哎了一声,道:“公主思念卫国公,心情不好,你跟过去好好安慰公主,让公主不必伤 第48章 行像节行像节 第48章 行像节行像节 行像节的前一天,阿史那毕娑将瑶英送去打点胡商的珠宝玉石又送了回来。 “他们无故打死奴隶,也有过错,坊市官署已经查清楚缘由了,不过谢鹏打伤了人,罚金拿不回来。” 瑶英有些意外,谢过毕娑。 毕娑对她耸了耸肩膀,道:“王庭的律法不如中原的严谨详尽,商人可以任意打杀奴婢,王下过几道禁令,还是制止不了这种恶行,直到摄政王杀了几个以虐杀奴隶为乐的贵族,他们才收敛了一些。这还是在王庭,有王的教化,在其他城邦,人命还不如一头羊。” 瑶英轻轻地叹口气。 『乱』世之中,不管中原还是域外,从来都是如此,人命如草芥。 在西域,不止汉人被欺辱,部落之间互相吞并,很多部族被其他部族奴役驱使,活得猪狗不如。 中原需要一个强盛统一的王朝,西域也是如此。 毕娑拍拍手,两名侍女应声走进院子,手里托着捧盒。 “那天我思虑不周,公主的衣裳都污损了,这些是我特意为公主准备的。” 毕娑指指捧盒,笑眯眯地说。 瑶英婉拒道:“将军为我奔波,我还没谢过将军,不敢让将军破费。” 毕娑挥挥手,打断她的话:“公主想谢我的话,明天行像节,城中男女老少都会穿上盛装参拜佛陀,公主陪我去佛寺参加法会如何?公主还没逛过圣城吧?正好可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瑶英迟疑了一下,阿史那毕娑这些天为她上下打点,十分辛苦,她理应感谢他,而且法会之后他们要一起出使高昌,点点头,答应下来。她不便外出走动,如果身边有毕娑这个王庭贵族相陪,薛延那应该不敢上来挑衅。 毕娑登时满脸灿烂笑容:“我让使女为公主预备的正是节日的盛装,公主换上试试,若是不合身,让她们再改改。” 说完,又道,“本就是按着公主的尺寸裁制的衣裳,公主千万别和我客气,公主是王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 见瑶英眼眸低垂,似乎在想回绝的理由,他浓眉轻挑,故意板起脸:“公主真想看我伤心难过吗?” 瑶英笑了笑,谢过他,示意亲兵接了捧盒,不过没有立马回屋换上新衣,而是问起另一件事。 “那日在城楼上见到的摄政王苏丹古是佛子的亲随?” 毕娑眸光微闪,点点头,含笑道:“摄政王吓着公主了?公主不用怕他,他赏罚分明,而且对王很忠心。” 瑶英确实被苏丹古吓着了,这几天夜里总梦见他一刀砍下盗匪脑袋的场景,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浑身狠戾,杀气凛凛,宛若夜叉。 她梦中惊醒,心里浮起一个疑问:昙摩罗伽病逝后,王庭覆灭,身为摄政王的苏丹古去哪了?他执掌军政大权,为什么消失得无声无息? 难道他被王公大臣暗杀了? 瑶英百思不得其解。 苏丹古太神秘了,他行踪诡秘,很少抛头『露』面,当他那张丑陋狰狞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是他大开杀戒的时候。 她试探着问:“摄政王年岁几何?” 毕娑手指摩挲下巴,想了一会儿,道:“摄政王比我和王大几岁,他是我们的师兄。” 原来苏丹古是昙摩罗伽的师兄。 瑶英若有所思,听到后半句,诧异地道:“将军和佛子曾是师兄弟?将军也是释家中人?” 阿史那毕娑是突厥王族之后,他的名字毕娑取自粟特语,寓意彩『色』的人,他的母亲信奉祆教,他怎么没和母亲一样信祆教? 毕娑笑了笑,朝瑶英摊手,一副吊儿郎当之态:“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佛门子弟吧?其实我小时候也被送去研习佛法,王庭贵族子弟都是如此,从小就跟着长辈研读经书,只有最聪明、最有慧根的才有资格继续跟着师尊修行,王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那一个,他天资不凡,师尊说,我们和他比起来,就是一群整天只会咩咩叫的羊羔。” 说到这,毕娑轻笑。 “王学什么都快,他会说四种语言的时候,我们才刚刚开始学粟特语。他和师 第49章 大哥后悔了大哥后悔了 第49章 大哥后悔了大哥后悔了 长安。 李玄贞看完密报,面『色』阴沉如水。 秦非和其他几个部下从书房里跟出来,看着李玄贞的背影,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玄贞忽然不停打颤,倒在了地上。 “殿下!” 秦非几步抢上前,扶起李玄贞。 李玄贞紧紧攥着信,咳出一口血。 众人大惊失『色』,不久前北戎突袭,太子死守凉州,身负重伤,还未痊愈,吐血非同小可! 太监吓一跳,拔腿就跑,一叠声催促护卫去请太医。 秦非扶着李玄贞回屋,不一会儿前廊传来脚步声,候在外院的幕僚、将兵纷纷回避,太子妃郑璧玉和太医一起来了。 郑璧玉进了里间,问:“殿下怎么会吐血?是不是又练武了?” 秦非眼眉低垂,退到屏风外,答道:“殿下刚刚看完裴家来的信。” 床榻之上,李玄贞双眼紧闭,面如金纸,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封信。 郑璧玉坐在榻前,掰开他的手指,匆匆看完信,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轻轻地叹口气。 文昭公主已然香消玉殒,查清楚了她的身世,又有什么用? 那个千娇百媚、让京中五陵少年郎魂牵梦萦的七公主,再也不会回来了。 太医看了看李玄贞身上的旧伤,重新为他上『药』,开了新的『药』方,叮嘱道:“殿下旧伤未愈,须得心气平和,莫要动气为上。” 郑璧玉望着昏睡中的李玄贞紧拧的浓眉,回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神情凝重。 让李玄贞心气平和,只怕难啊! …… 几个月前,北戎突袭,李玄贞镇守凉州,率领边关将士血战数日,等到援兵驰援。 消息传回长安,满朝震惊,不等李德下旨增兵,西北的金城、萧关、鄯州,东北的夏州、晋州,南方的江州、舒州,和西蜀毗邻的阆州同时燃起烽火,数日之间,几大哨关同北戎、南楚、西蜀血战数场,死伤无数。 举国震动。 听说北戎骑兵南下、南楚趁机袭扰,长安富豪人家闻风丧胆,纷纷收拾金银细软南逃,朝中大臣也吓得六神无主,大臣力劝李德迁都。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李玄贞一封檄文送抵长安,猛烈抨击那些想要弃城而逃的鼠辈,言若此时迁都,民心浮动,大魏将沦为万世笑柄,日后当如何一统天下? 这时金城、晋州等地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回长安,各地哨卡虽然仓促应战,失了几座城池,但将士英勇,很快重整旗鼓,退回守关后依靠易守难攻的地形拒守不出,和敌军形成对峙之势,而且好几地提前收到警告,及时发出了求救信,附近守军赶到救援,同守军里应外合,『荡』平突袭的敌军,只等朝廷继续发兵发粮,他们可以一举夺回哨卡。 紧接着,金城文吏杜思南日夜奔袭前往江州,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逼』退南楚大将,南楚、西蜀一夜间同时退兵,没几天,传来了南楚朝廷震『荡』、易储的消息,西蜀孟家则向大魏递交国书,言称一切都是误会,他们并没有攻打大魏的意思。 李德力排众议,怒斥建议迁都的大臣祸国殃民,发兵增援凉州、金城等地,任命裴都督为行军大总管,夺回丢失的城池。 南楚、西蜀的退兵让大魏没了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兵力抵御来自北边的威胁。 北戎骑兵来势汹汹,但人数不多,粮草不济,而且并未在半个月内攻破北方防线,无法深入中原,意识到大魏开始发动反攻,并不恋战,在金城一带抢掠一番后,果断收兵。 大魏守住了。 然而河陇彻底落入北戎手中,大魏的邻国北汉一夜覆灭,金城损失惨重,险些失守,只要北戎集中兵力发动快速突击,大魏就得不断派兵死守各关。 好在北戎现在无力发动全面攻击,而李玄贞守住了凉州,让大魏不至于彻底暴『露』在北戎铁蹄之下。 大魏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机。 那些天人人自危,风云变幻,波云诡谲,其中种种惊心动魄之处,郑璧玉这个深处宫闱的闺阁女子也能感受得到。 现在回想,还觉得心有余悸, 第50章 回京回京 第50章 回京回京 城门前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正值春风骀『荡』的暖日,出城赏景的宝马香车络绎不绝,一眼望去,红尘滚滚,彩幛连天。 长道旁,等待入城的商人车队排出一条蜿蜒的队伍,曲曲折折,看不到尾。 一片太平盛世的繁华之景。 当卫国公李仲虔的车驾驶入皇城时,道旁百姓认出谢家的旗帜,纷纷停下车马,让出道路,百姓们不禁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马车前后骑行的带刀护卫全都披麻戴孝,一身丧服,神情冷峻。 他们在为文昭公主服丧。 百姓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听说卫国公受了重伤,武功尽废,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唯一的胞妹又死在了塞外,当真是可怜可叹啊! 议论声中,马车帘子风吹不动,始终低垂着,那个每次凯旋时喜欢骑着高头骏马飞驰入城的二皇子似乎羞于见人,从头到尾没有『露』面。 百姓们目送马车远去,回想那个神采飞扬、英姿勃发的二皇子,对望一眼,摇头叹息。 消息很快传到太极宫,太监进殿通报。 李德皱了皱眉头,道:“让千牛卫看着他。” 太监应是,旨意下达千牛卫,千牛卫猝不及防,连忙召集人手,手忙脚『乱』地奔出内城迎接。 一个时辰后,数百个身着戎装的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左右骁卫守在卫国公府门前,严阵以待,门洞里刀光闪闪,从长街到广场,处处都埋伏了卫兵。 郑景和薛五匆匆应召,等在府门阶前。 昔日打马追逐七公主的少年郎,如今同朝为官,都是一身绿『色』圆领官袍。 薛五神『色』紧张,不停擦汗。 郑景瞥他一眼:“你怕什么?” 薛五回以一个白眼:“郑三,难道你不怕卫国公吗?当年是谁差点被卫国公吓下马的?” 听他提起旧事,郑景怔了怔。 是啊,他也曾畏惧李仲虔——仰慕文昭公主的贵胄子弟,哪一个不怕李仲虔? 文昭公主落落大方,举止文雅,李仲虔和她同是谢贵妃所生,却霸道粗野,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经常有惊世骇俗之举,为世人所不齿。 那两年向文昭公主求亲的世家公子一多半被李仲虔打了个半死。 远的不说,比如宰相家的萧八郎,在外蓄养了数名美姬,孩子都生了三四个,居然胆敢求娶文昭公主,让李仲虔打得满头是包。 博陵崔家的长孙,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有妾侍没有外室更没有私生儿女,却被查出喜好龙阳,李仲虔大怒,当着皇帝李德和文武大臣的面,生生打断崔大郎的一条腿。 郑景当时也在场,崔大郎的惨叫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他想想就替崔大郎觉得疼。 所以当郑景前去王府求亲的时候,母亲哭天抹泪,只差跪下求他了:人人都知道李仲虔有多么疼爱文昭公主,他无功无名,居然敢去求娶公主,不要命了吗? 郑景生来内秀,从不做出格的事,那一次却凭着一股意气为自己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