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一记闷棍 大明嘉靖十一年,天下并不太平,北方蒙元小王子方率十万铁骑寇边,南方海盗又和倭寇勾结在广州周边杀掠了一番,以致兵部左侍郎、右佥都御史、两广总督林富被罢官削籍。 而此时,同处大明东南沿海的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泉州府惠安县城却是一片歌舞升平,晚间各处酒楼茶肆仍旧照常营业,仿佛不知有海盗和倭寇存在一般。 这天晚上戌时许,街上已觅不见几个行人,但城中最大的酒楼福瑞楼仍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在一片喧嚣声中,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突然从酒楼后门窜出来,疾步的往后院走去,看他那架势,分明是想上茅房。 不过,他并没有走向茅房,刚出后门不远,他便往旁边的草地上一站,直接尿开了! 这家伙,边尿还边鬼哭狼嚎般唱着曲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这尿尿一般。 他如此张狂,难道就不怕有人看他不顺眼,来收拾他吗? 他当然不怕,因为他是惠安杨家的长子嫡孙,杨聪! 惠安杨家,那可是整个泉州府都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他杨聪之名在整个惠安县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敢收拾他。 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这会儿就来鬼了。 他正在那嘶嚎呢,一个黑影突然从他后面窜上来,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棍! “啊!”,随着一声惨叫,“歌声”戛然而止,杨聪直接扑倒在地。 他这声惨叫甚是凄厉,但是,结合前面的鬼哭狼嚎声,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尿完了,最后哆嗦了一下,所以叫的比较夸张,没有人会想到他被人敲了闷棍。 杨聪还没来得及哆嗦呢,那敲闷棍之人倒是被杨聪这声惨叫吓的哆嗦了一下,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距离太近,杨春这声惨叫又着实凄厉,他的灵魂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才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他并不是什么胆小之人,敲闷棍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甚至,杀人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他也就哆嗦了一下,随即便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扔,转身回了酒楼。 按理来说,被人一闷棍敲晕过去是不可能马上醒过来的,但是,那黑影才刚刚离开,地上的杨聪竟然动了。 这事有点蹊跷,如果有人能在黑暗中看到杨聪后脑勺上那个包,估计会吓一大跳,因为那个硕大的血包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 “哎呦”,杨清风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有些胀痛的脑袋,缓缓睁开眼睛。 这倒霉催的,下楼梯看个手机竟然不小心滚下来了。 还好,自己的脑袋并没有什么严重受伤,至少没有出血,只是感觉脑袋有些胀痛而已。 他正要爬起来,突然感觉不对劲了,自己下面怎么凉嗖嗖的! 这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看见自己摔倒了不来扶一把也就算了,竟然还把自己的裤子给撸下来了,这样很好玩吗? 他下意识把裤子一拎,猛然发现不对劲了。 咦,皮带呢? 这裤裆也不对啊,怎么这么大? 还有,这衣袖怎么这么宽松,感觉跟睡袍一样。 他一咕噜坐起来,往自己身上一看,卧槽,真是件袍子,一件丝质长袍! 看到身上的长袍,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猛然扭头往那光亮处一看,果然,入眼并不是他租住的六层楼房,而是一栋古朴的木质雕楼,那两端的屋檐都是向上翘起的,很明显是古代建筑。 这时候,一股记忆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渐渐记起来了,或者说,他接受了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自己竟然穿越了,穿越到了明朝嘉靖年间! 他怔怔的坐在那里,前世今生,一切的一切,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浮现在他的脑海。 前世的他,总结起来就四个字,“虎头蛇尾”。 他从小就成绩优异,从小学到高中,他都是前几名,最后,他如愿的考上了名牌大学。 但是,从大学开始,他日趋平淡,特别是大学毕业以后,面对生活的压力,他不得不四处打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慢慢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打工族。 虽然他天资聪慧,虽然他勤奋努力,虽然他精明能干,奈何,他投胎技术不好,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家庭,所以,他的人生是那样的平淡无奇,平淡到几乎没什么好回忆的,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这一世就不一样了,这杨聪家貌似是惠安城中最有名的富商,家里有钱的很。 至于他家具体多有钱,他还不是很清楚,反正整个惠安县都没有比他家有钱的,甚至整个泉州府都没听说谁家比他家还有钱。 总之,他家很有钱,钱多的吓人,他才十七岁呢,每个月家里给的零花钱就有一千两! 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呢? 如果换算不同时期的货币价值,一般按最基本的米价来换算。 这个时候的米是以石为单位计价的,一石米大概一百五十斤左右,而后世一斤米差不多两块,也就是说,一石米大概相当于后世三百块,而这个时候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米,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差不多值六百块,一千两银子就是六十万左右。 六十万啊,前世的他拼死拼活一个月才一万多,这世的他,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吃喝玩乐,顺带读点书就有六十万一个月的“零花钱”,这简直就是明朝的聪哥级待遇啊! 成为有钱人,成为像聪哥那样的有钱人,这可能是大部分年轻人心中最朴实的梦想,杨清风当然也有过这样的梦想,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梦想这么容易实现,从楼梯上滚下来就实现了。 这,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有钱了,发达了,是不是该好好去潇洒一番呢? 这会儿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他是被一记闷棍给敲过来的,也就是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莫名其妙被一记闷棍给敲的魂飞魄散了。 他虽然得感谢这敲闷棍之人,让他变成了有钱人,但是,这仇得报啊! 这闷棍可不说敲着玩的,敲多了,脑袋都有可能被人敲开瓢,被人一闷棍敲得魂飞魄散还算走运的了,如果被人敲的全身瘫痪甚至敲的神经错乱怎么办? 这人必须找出来,他可不想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担心被人从后面敲闷棍! 经过一段时间的回想,他已经慢慢适应的现在的身份。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泉州府首富,惠安杨家的长子嫡孙杨聪了,这表情动作习惯什么的可不能露出什么马脚。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慢慢变得张狂,一种富家子弟独有的傲娇气势慢慢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马的,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敲我聪哥的闷棍? 他勒紧裤腰带,捡起一旁的木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就这么拎着木棍,晃晃悠悠的往酒楼走去。 第一卷 第二章 嚣张纨绔 杨清风或者说现在的杨聪拿着木棍进酒楼干嘛呢,难道他准备冲进去见人就打? 当然不是,他可不是原来那个愣头青了,这么张狂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他是想以此来试探,如果敲他闷棍的人或其同伙还在酒楼里,估计看见他这架势就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这样他就能确定是谁干的好事了。 可惜,他走进酒楼的时候并没有人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大家只是惊奇的看着他,有的人甚至下意识的捏住了鼻子。 这家伙手里拿的是后院茅房挑大粪用的扁担啊,很多人都知道,而且在后院上过茅房的人基本上都见过。 大家正吃饭喝酒呢,这货竟然拿着根挑大粪的扁担走进来,还能更操蛋一点不? 不过,没人敢上前问他,更没人敢骂他,因为惠安城里不认识这位杨家大少爷的很少,就算不认识的,也会有人警告,不要上去惹这败家玩意。 他手里的棍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家的钱,这货家里钱多的足以砸死在座所有人! 杨聪见一楼没有什么人露出异样的表情,心中并没有气馁,因为这一楼都是些普通富户,他也不大相信这些人敢敲他闷棍,敢得罪他的人应该在二楼。 他就这么拄着扁担上了二楼,往先前自己喝酒的雅座走去,同时暗暗注视着其他人的表情。 这二楼跟一楼大堂可不一样,上面摆的都是相当精美的大圆桌,而且每个圆桌之间都用半人高的精美栏杆隔开了,中间还摆了些花草盆景,看上去相当的典雅。 这会儿二楼雅座差不多都坐满了,人很多,但是,却没人露出什么惊慌失措的表情。 难道敲闷棍之人已经走了,或者说,这敲闷棍的跟酒楼里面的食客没有任何关系? 不大可能啊。 杨聪带着疑惑的表情慢慢走进原来的雅座,这个雅座里大约有十来个人,不过坐在桌子旁边的只有三四个,其他的都是他们的随从,只能垂手站在一边。 他的到来顿时让整个雅座变得一点都不雅观了,因为他拿着挑大粪的扁担啊。 几个公子哥虽然都认识这根扁担,但也不敢教训杨聪,杨聪刚一走过来,他们便纷纷起身问道:“聪哥,你这是怎么了?” 杨聪冷哼一声,直接一屁股坐到主位,然后把扁担往地上一顿,大喝道:“虎子。” 旁边随从里面一个魁梧的吓人的小伙子立马凑上来拱手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这虎子名叫彭福,外号胖虎,是他的随从护卫,刚因为是去尿个尿,他并没有让胖虎跟着,结果,就被人给敲了一闷棍。 杨聪装出火大的表情,直接将扁担往胖虎手里一塞,随即有大喝道:“拿着。” 彭福伸出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捏起扁担,仔细看了看,又想了想,这才小心的道:“我爹不让我挑大粪,不然一身臭气跟在大少爷身边不好。” 这家伙,不想挑大粪你就直说吗,还你爹说。 这亲随可不是普通下人,因为他们一年四季都跟随在主人左右,等于是主人的左膀右臂,所以,主人跟亲随的关系一般都很好,甚至比亲人关系还好,所以彭福才敢这样委婉的跟杨聪讨价还价。 当然,杨聪也不是让这货去挑大粪,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喝道:“你爹没说过不让你帮本少爷揍人吧。” 揍人,那是他的本职工作啊,他的职责说白了就两个字。 谁想欺负大少爷,揍他。 大少爷想欺负谁,揍他。 胖虎坚定的摇头道:“没有说过。” 那就好,杨聪提高音量,大喝道:“棍子拿好了,准备帮本少爷揍人!” 说完,他便抬头往四周看去。 他这招叫敲山震虎,因为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敲闷棍之人或者其同伙在不在酒楼里面,毕竟有些人心理素质比较过硬,自己拿跟木棍很有可能吓不到他们。 这彭福拿着效果就不一样了,因为这小子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那种,手里再拿根胳膊粗的木棍,敲死人都正常,如果刚敲他闷棍的人在二楼,估计会吓得直打哆嗦。 没想到,整个二楼还是没有一个露出畏惧表情的,大多数人都是莫名其妙的看着这边,有的人甚至还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难道敲他闷棍真走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问道:“猴子,刚这里有没有谁跟着本少爷去上茅房?” 这猴子名叫侯之坦,外号瘦猴,也是他的随从,不过不是护卫型的,而是师爷型的,也就是帮他出点子的。 旁边随从里面一脸精瘦的侯之坦闻言,立马凑上来,偷偷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身后,随即轻声的道:“那边那两个穿黑衣服的壮汉,有个在少爷起身不久就跟着去后院了。” 咦,这二楼还真有人跟着自己去上茅房了。 不过,这侯之坦指的那桌可不好惹,因为那桌坐的是县衙典吏王傅的儿子王锐和县城几个士绅家的公子,这些家伙虽然没他有钱,但都是惠安比较有名望的士绅之后,势力并不比他家差。 这帮家伙,的确有点可疑,因为这惠安城里敢得罪自己的并不多,除了县令一系,也就这帮家伙了。 不过,他们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这帮家伙突然要敲自己闷棍呢? 杨聪好奇的向斜对面那一桌望去,典吏的儿子王锐和几个士绅家的公子他都认识,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华服公子,这会儿这几个家伙都满脸嘲讽的看着自己呢。 这表情,难道真是他们干的? 如果换做以前少不更事的杨聪,这会儿估计就让彭福上去揍人了,这帮家伙是不好惹,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敢惹,脑袋都差点被人开了瓢,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上去,干挺他们再说! 但是,此时的“杨聪”已然不是原来的杨聪了,他并没有马上让彭福动手,反而问同桌的几个富家少爷道:“那穿花衣服的是谁,你们认识吗?” 其实,那桌那个公子哥穿的并不是花衣服,只是衣服的颜色有点鲜艳而已,同桌的几个富家少爷都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他们都不认识那家伙啊,几个富家少爷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事就有蹊跷了,谁都不认识,这货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纨绔,王锐都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应该很有名气才对啊,难道,这家伙是府城某个流官的儿子? 他正疑惑呢,王锐突然拱手对着那穿花衣服的公子哥献媚道:“陈公子,您知道吗,刘备的坐骑的卢能听懂人言,一日刘备遇险,慌乱间竟然满口之乎者也,好似做文章一般,旁人都未听懂,唯有的卢解其意,载着他逃出生天,时人赞曰:马的知章!” “马的知章!” “哈哈哈哈!” 那桌几个公子哥闻言,纷纷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那华服陈公子更是盯着杨聪嘲讽道:“马的知章,说的好!这他吗就是个智障,一个贱民竟然想高攀东岭张家大小姐,他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杨聪闻言,眼睛不由一眯。 卧槽,这么嚣张! 他明白了,就是这家伙指使人敲的闷棍,那两个穿黑衣服的壮汉应该就是他的亲随。 第一卷 第三章 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敲闷棍之人已经找到了,要不要带彭福上去报仇呢? 杨聪仔细看了看那两个身穿黑衣的壮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两家伙,满脸凶悍,满身肌肉块,彭福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啊! 还有,这姓陈的明显就是想激怒自己上去揍他,估计是早有预谋,自己带人上去恐怕会吃大亏。 他可不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了,他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可不是白瞎的,这场面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姓陈的应该是个他惹不起的恐怖存在,不然的话,人家根本不敢在惠安这么嚣张。 他思索了一阵,猛的站起身来,貌似就要扑上去揍人的样子,那什么陈公子果然眼前一亮,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没想到,杨聪根本就没冲过去揍人,而是拱手对同桌的几个公子哥道:“我有点头晕,今晚就不陪大家了。” 说完,他竟然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这下,不但跟他一桌的几个富家少爷愣住了,就连陈公子那桌几个人也愣住了。 传闻,这杨聪不是个没有理智的愣头青吗,这会儿怎么就这么有“理智”了呢? 此时的杨聪,表面上还是个有点傲娇而且有点张狂的富家子弟,但是,他的思维却已经变得老练而精明了。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摆明了要收拾你,你再凑上去给人收拾,那就是脑子有病了。 杨聪脑子当然没病,所以他选择了打道回府,等搞清楚了那什么陈公子的身份再做打算。 这时候他虽然还不知道那姓陈的是什么身份,但却明白那姓陈的为什么要收拾他了,这事关系到一场很重要的联姻,惠安杨家和东岭张家的联姻。 东岭只是惠安县下面的一个乡,但是,东岭张家却是当今惠安甚至是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 张家晋升官宦世家已愈百年,期间不知道出了多少举人和秀才,光是县令就出了好几个,比如萍乡县令张纶,又比如英德县令张慎。 当然,光是出了几个当县令的举人还不足以成为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因为泉州并不是没有人中过进士,在明朝,泉州的进士也不是一个两个。 张家之所以晋升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主要是因为这一代的顶梁柱张岳。 张岳,字维乔,弘治五年生,正德八年,年仅二十岁便以乡试第一中举,正德十二年,高中进士,官场沉浮十余年之后,终于嘉靖十一年擢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而且,传闻张岳深得当今皇上赏识,前途无量,是故东岭张家才一跃成为惠安乃至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 杨聪之所以没想到这门亲事,主要这事希望很小,小到几乎没有。 那张岳的女儿张贞可是惠安第一才女,也是惠安第一美女,传闻这张贞年方二八,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是,这些貌似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杨家是很想和张家结亲,但是张家不乐意啊。 张岳刚高中进士的时候杨家就开始张罗这门亲事了,那时候杨聪才几岁了,但是,直到现在,张家还没点头。 张家之所以不想跟杨家结亲,主要是因为双方的身份相差太悬殊了。 这年头可不是有钱人的天下,而是士绅的天下,明朝等级制度虽然没有元朝那么森严,老百姓也是分等级的。 延续了上千年的士农工商分级制度,在明朝同样盛行,士绅级是最高等的存在,官宦世家那更是士绅阶层里面的翘楚,他们甚至已经超出老百姓的范畴了,是介于皇族勋贵和老百姓之间的统治阶层。 而商户却是老百姓中最低等的存在,因为商业交易必须依赖农户和匠户生产出来东西才有交易的基础,也就是说,没有前面的农户和匠户生产粮食和各种用具,商户根本就没有生存的基础。 古代的统治阶层认为,如果所有人都去经商,那么所有人都会没饭吃,没衣服穿,没房子住,没器具用,所以,古代的统治阶层是不鼓励人经商的,这也是商户被排在最末的原因。 当然,商户并不是这天下最低等的存在,因为普通老百姓之下还有贱民,也就是乐户、奴仆、丐户等因祖上获罪而划入贱籍的人,这些人甚至不能与普通老百姓通婚,不能考科举,一辈子就只能当贱民。 而商户地位之所以比贱民高一点,也就是他们祖上没有犯不可饶恕之罪而已,在士绅眼里,商户和贱民其实就没有多大区别,所以,那个姓陈的才会称自己为贱民,因为他家就是商户出身,他家里再有钱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当然,商户有钱到了一定的程度也能改变自己的地位。 商户要摆脱自己半贱籍的地位,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考科举,商户是可以考科举的,只要考取了功名同样可以慢慢转化为士绅。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纳捐,也就是给朝廷捐献银两,大约捐献十万两左右朝廷就会褒奖一个七品的闲职,这个纳捐来的官也算官,待遇和普通官员差不多,但是,纳捐得官并不能划入士绅阶层,也就是说,这个纳捐得官的人去世之后,家里其他人还是商户籍,还是半贱民。 杨聪的爷爷杨荣就纳捐了十万两,得了个南京光禄寺署丞的闲职,由富致贵,变成了官身,获得了一定的地位,从而也保证了自家的利益不受侵害。 但是,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杨荣去世,杨家又成了普通商户,变回了被士绅欺凌的半贱民。 所以,杨家想到了联姻。 如果能和东岭张家联姻,那杨家就不用担心被士绅欺凌了,因为东岭张家就是当今泉州府最有名的官宦之家,士绅中的领袖。 其实,这个联姻也不是杨家想出来的,大明自立朝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商户通过与士绅联姻而获取了社会地位,保住了自己的家产。 但是,这种联姻一般是商户家的女子嫁入士绅家,然后陪上大半的家产做嫁妆,从而获得士绅的庇护,像杨家这样,想娶一个当朝四品大员的女儿,从而获取相应的地位,简直有点异想天开。 这也正是杨聪没怎么在意这桩婚事的原因,因为这种事太难了,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这不,他爷爷杨荣都去东岭张家好几天了,还是没有一点音信。 杨家为了傍上张家这棵大树,这些年来也是下足了功夫,杨荣从纳捐得官之后就一直巴结张岳的父亲张慎,而张慎作为一个致仕的县令,对于一个当朝的光禄寺官员的巴结也不怎么好拒之门外,所以,两人成了“知交”。 而这次张慎六十大寿,杨荣更是早早就跑到了东岭张家,以知交的身份大肆操办,又是出钱又是出力。 他就是想用自己的“诚意”打动张慎,让他松口,同意把孙女嫁给自己的长孙。 如果张岳的仕途还是没有一点起色,杨荣的不懈努力还真有可能打动张慎。 可惜,正是这一年,张岳却突然获得皇上的赏识,从正七品的都察院御史一跃成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而且还得了个抚治郧阳府的差事。 这抚治郧阳府可不得了,因为郧阳位于湖广、四川和陕西三省交界处,这郧阳巡抚等于管着湖广、四川和陕西三省的军政,地位特殊的很,基本上在郧阳府锻炼三年之后,必定获得升迁,也就是说张岳以后做少也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三品的朝廷大员,甚至有可能升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或者左都御史,掌控整个都察院。 这对于东岭张家来说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惠安杨家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以前的张家就不大愿意跟张家联姻,现在的张家更是让杨家高攀不起啊!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张家并不是异想天开,因为那会儿张岳才刚刚高中进士,而杨荣也刚刚纳捐得官,双方的地位差距并不是很大,这联姻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的。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人家张岳都高居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位了,一个商户想跟他联姻,真有点不靠谱。 杨聪也不明白他爷爷为什么要继续努力去促成这门婚事,在他看来,这门婚事已然没有一点希望了。 他也不知道这位陈公子为什么因此而来敲他的闷棍。 或许这位陈公子觉得他家高攀的起,杨家老是去纠缠张家,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侮辱,所以他要来羞辱自己一番。 或许这位陈公子觉得他家高攀不起,而杨家有可能高攀的起,所以要收拾自己这个潜在的敌人。 总之,这位陈公子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这事情的缘由杨聪已经明白了,但是这一记闷棍之仇怎么报他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会儿他的爷爷正在东岭张家张罗着为人家贺寿,而他的父母也正在外忙着杨家的盐业生意,根本就回不来,他一个还未成家立业的富家公子,怎么去报仇呢? 杨聪坐在马车上胡乱想着,晃晃悠悠过了大约一刻钟,杨家府邸便到了,但是,马车并没有停下来,赶车的彭福和侯之坦跟护院打了个招呼之后,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入硕大的杨府,直到大约半刻钟时间之后才在一个大院的天井中停了下来。 杨聪虽然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些凌乱的印象,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切,仍然不免有些震惊,这杨家真是有钱啊,自己一个尚未成亲的少爷就有一个三进的大宅院,这宅院占地怕是十亩都不止! 而且,他这位杨家大少爷的待遇还不止这点,他不但有胖虎和瘦猴两个亲随,还有两个贴身丫鬟,给他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老妈子更是多达五六个。 这会儿他们就在三进大院的前院,不过杨聪住的并不是前院,这里彭福和侯之坦住的,杨聪住的是中间的二进大院。 按有钱人家的规矩,彭福和侯之坦一般没事是不会进中间大院的,下了马车之后,他们便来到中间大院门口高呼了两声:“小熊,小凤,大少爷回来了。”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壮实、长相憨厚的少女和一个身材娇小玲珑、长相可人的少女便联袂从里面跑出来,她们熟练的从彭福手中接过杨聪的胳膊,关切道: “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大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这个? 杨聪想了想,含糊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扶我去卧房。” 其实,他这会儿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常,他只是怕自己在这大晚上走错路,因为他脑子里这会乱糟糟的,卧房在哪儿,他还真有点记不清,还不如装受伤,让人扶着自己去。 小熊和小凤闻言,连忙搀着他往主宅的卧房走去。 胖虎、瘦猴、小熊、小凤,怎么感觉自己像进了动物园呢? 还好,自己的卧房不是铁笼子。 杨聪坐在精致的雕花木床上,看着四周奢华的家私和眼前娇俏可人的小凤,心里乱七八糟的。 豪宅美婢,花天酒地,貌似很爽的样子。 但是,这会儿有钱人的生活也不容易啊,在明朝,一般商户要保住自己的家产可没那么简单,特别是这嘉靖年间,在严嵩的带领下,这会儿的贪官污吏可是出了名的可怕。 唉,别说是严嵩了,这会一个不知姓名的纨绔子弟就能让自己头疼无比。 这仇到底怎么报呢? 杨聪暗自叹息了一阵,又让小熊和小凤打来热水给自己洗了脸脚,随即便躺床上思索起来。 第一卷 第四章 严师出高徒 第二天一早,卯时方至,天际才刚刚露出一丝曙光,丫鬟小凤便来到杨聪的床前,轻松的呼唤道:“大少爷,大少爷,该起床了。” 杨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看陌生的床铺,又看了看眼前娇俏的小凤,眼中仍旧有些许迷茫。 小凤一看他这样子,不由焦急道:“大少爷,您快起来啊,要是去学堂迟到了,严老先生又该告状了,老太爷如果知道了,又该发火了。” 卧槽,严老先生告状,貌似后果很严重啊! 杨聪闻言,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嗖的一下就站到了小琴跟前,随即手臂一张,貌似是要抱小琴的样子。 小琴下意识捂住嘴往后一缩,吓的差点尖叫起来。 不过,她并不是怕杨聪抱她,她是被杨聪这麻利的动作给吓到了。 以前大少爷起床的手可都是慢慢吞吞的,有时候自己不去拉他,他就躺着不起来,今天这一下就蹦起来了,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她愣了一下,这才拿起挂在床边的衣服,认真的给杨聪穿戴起来。 杨聪在她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匆匆洗漱了一番,又端起小熊送进来的鲜粥胡乱喝了几口,随后便疾步来到前院,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带着胖虎和瘦猴向惠安县学赶去。 惠安县学就在县衙左近,是一个占地将近二十亩的大院子,中间是宽敞明亮的大学堂,四周则是宿舍、食堂、茅房等附属设施。 这时候的县学并没有固定的规制,建成什么样子,主要还是看当地的富裕程度,如果是穷县,可能就几间低矮的平房,像惠安这种,原本就比较富裕,还有泉州首富杨家在此,县学自然建的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会儿一个县具体有多少秀才也没个定数,大抵就在五十个到一百个左右,而秀才也不是人人都会来上县学,因为大半的秀才都上了年纪了,根本就无望再考取举人了,还有些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去干活赚钱的,所以,整个惠安县学里面也就二十来个生员,而且大多是穷秀才,因为有钱的秀才完全可以去府城甚至是省城去进修,那里的条件肯定比县学要好。 他这么急急忙忙的跑到县学,自然是想打听打听那位陈公子的情况,但是,他拎着书箱笼走进学堂的时候却愣住了。 他愣住的原因并不是学堂里没人,这会儿学堂里有很多人,所有生员差不多都到齐了,而且,这会儿还没到授课时间,完全可以找人问问那位陈公子何许人也。 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普通人的仇富心理。 仇富心理貌似自古有之,他进来的时候,除了几个例生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其他生员压根就没搭理他,而且其他生员和例生坐的位置也泾渭分明,真正的秀才全部在前面扎堆,而几个例生则聚集在后面,他们中间隔了好几排小条桌呢。 所谓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时候的读书人一般都看不起有钱人,特别像这些有功名在身的穷秀才最是仇富。 因为他们心理不平衡啊,严重的不平衡,凭什么他们这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就要过清贫的日子,而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商贩却过的潇洒无比? 他们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已经算是半个士绅了,活的竟然连半贱籍的商贩都不如,不公平啊! 正是由于这种地位与实际生活的差距,县学里面真正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基本都不搭理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的,他们之间就没什么交集。 杨聪这会儿还没完全消化以前的记忆,再加上穿越的时间不长,所以没记起这一点,这会儿他一看这情况,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终究没有勇气上前自讨没趣,这帮穷秀才,说起话来简直能把人酸死,而且他们也不一定知道那姓陈的是什么人。 他愣了一下,还是在几个例生的热切招呼下坐到了自己的条桌前,然后边应付这些人的马屁,边考虑找谁打听陈公子的事情来。 他这正胡思乱想呢,整个学堂突然一静,他身边的例生突然满脸惶恐,飞快的回到自己座位上,正襟危坐,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时候,负责教学的严老先生已经进来了,他正把条竹尺藏在身后到处瞄呢。 杨聪见状,心里下意识一紧,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坐的笔直。 这时候,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这老头,超凶的! 这会儿可没什么不准体罚这一说,这会儿讲究的是鼓棒底下出孝子,严师出高徒! 这严老先生那是出了名的严厉,他授课的时候,别说是交头接耳了,谁敢不坐直身子,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他绝对会走过来,冷冷的让你伸出手,然后挥舞着竹尺对着你手掌就是一顿抽! 而且,他抽完还要告状,告家长,哪个家长要敢偏袒自己的儿子,那么对不起,带着你儿子,滚! 这几个例生貌似都被他抽过,也被他告过状,家里人也不敢混账,所以,县学里面没人不怕他。 好险,好险,还好这老家伙还没看到这边来,不然,今天这顿笋片炒肉是吃定了。 杨聪心里还在打鼓呢,严老先生却已经在讲台上跪坐下来了,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见所有生员都老老实实的挺那儿一脸认真状,这才冷哼一声,放下竹尺,严肃的道:“今天讲《礼记.文王世子八》。” 紧接着,他便从条桌旁的书箱笼里拿出一本书,慢慢翻开,举在面前,摇头晃脑的念起来。 下面的生员动作几乎跟他一模一样,甚至拿书的角度和晃脑的幅度都差不多,唯有初来乍到的杨聪好像慢了半拍,不过,还好,书箱笼里最上面那本正好是《礼记》,所以,他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跟上了节奏,不然今天这顿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严老先生带着所有生员,逮着《礼记.文王世子八》这篇齐齐念了三遍,这才放下手中的书,逐字逐句的讲解起来。 这古文的确有点深奥难懂,但是,在座的都是读过《四书五经》的,而且都读了差不多十年以上,每一句的大致意思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他再把自己的理解讲一遍其实没多少意义,还不如直接说,这句如果用来做科举考题,你该怎么组织语言做答呢。 杨聪听了一阵便觉得索然无味了,这古文虽说各人理解不同,但基本意思却差不多,这严老先生又不是什么博学鸿儒,根本就讲不出什么深层的意境来,听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干脆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脑海里却考虑起报仇的问题来,这陈公子到底什么身份呢,自己又如何报这闷棍之仇呢? 他无意识的看着严老先生那略带花白的胡子,突然灵机一动。 这位严老先生或许知道那什么陈公子是谁,因为昨天陪那家伙的人里面有县衙典吏的儿子,而且这严老先生还是县令带来的亲信,如果能巴结好了,这仇可能就有得报了。 第一卷 第五章 以钱借势 这严老先生可是出了名的死板,对学生更是严厉到可怕,冒冒然上去问他什么陈公子是谁,还妄图让他帮忙收拾那姓陈的,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人家可能压根就不会理你,甚至直接给你来两板子! 但是,杨聪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这位严老先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缺钱。 其实,这位严老先生的身世和背景在县学里面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屡试不第的老举人,而且,他相当的缺钱。 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本就没什么钱,考上举人之后,他又要维持作为一个举人老爷的面子,又要养活一家子人,生活拮据的很,不然他也不会跑来当县学的教书先生了。 明朝这会儿好像只要考上举人,这生活不说大富大贵,一般富户的水平应该是能达到的,因为从洪武朝开始就有规定,每个举人名下有四百亩地的免税额度。 那么,这位严老先生为什么会生活拮据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家伙不会捞钱。 这家伙虽然姓严,却没有他本家严嵩那么会贪捞钱,他和严嵩恰恰相反,他属于那种最不会捞钱的那种。 就拿免税额度来说,这免税额度如果按官方说法也就是免去了那二十税一的税,按一亩地每年两石的产量计算,四百亩地一年也就能赚四十石粮,也就是二十两银子,这点钱,对一个需要装点门面的举人来说的确有点少了。 不过,这免税额度其实也可以有其他的理解,因为这地免了税朝廷基本就不会管了,那么,这里面的猫腻就大了,你完全可以把这些地租给佃农种,每亩每年抽取一石的佃租。 这样搞,利润就大了,四百亩地一年就可以收二百两的佃租! 这会儿大明立朝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很多事情发展到现在都变质了,很多进士、举人,甚至是秀才名下的地都变成了这种形式,所以,一般的举人都能达到富户的水平,但是,也有例外。 因为这样搞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这些地必须掏钱买下来,变成自己私有的,不然,就没法租给佃农,抽取佃租了。 这会儿的地最少也要二十多两一亩,四百亩地就是上万两,一般的举人自然是买不起这么多地的,那么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你可以娶个有钱的老婆,也可以找人借钱,还可以想办法谋个职位捞钱,总之,把钱凑起来,把地买下来,你就可以过上富人的生活了。 如果你想不出办法,那就只有将名下的免税额度交给别人去投献,这样一年也收不到多少银子,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两,因为超过二十两了人家还不如直接向朝廷交税呢,投献给你干嘛! 这严老先生就属于没想出办法的那种,所以,他很缺钱,为了维持举人大老爷的颜面,为了养活一家人,他不得不出来教书。 杨聪前世也有穷的时候,他知道没钱的痛苦,有时候一文钱真的能难倒英雄汉,这位严老先生如此差钱,而自己现在又如此的有钱,想问他个问题其实并不难,甚至与其结交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他发现,以前的“自己”压根就没去结交过这位严老先生,原来这个杨聪就是个典型的败家玩意,成天就知道跟几个富家子弟花天酒地,正事一件都没干过。 交一些这样的酒肉朋友有用吗? 人家要比他有钱,还会跟着他混吗? 正是因为人家没他有钱,才会跟着他混,人家巴结他是想从他这里获得好处呢。 他倒好,一天就这么傻乎乎的混日子,过得嗨的很。 这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除了有钱,他什么都没有,而且这钱还是他父母,他爷爷给的,他干什么都要靠家里人,他根本不会利用自己有钱的优势给自己营造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 当然,这是大部分年轻人的通病,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大多处于无脑阶段,这个无脑并不是说人没长脑子,主要是长了脑子也不想事,凡事都跟着感觉走。 这样可不好,早已过了无脑期的杨聪自然不会再无脑下去,而且,现在这情况也不允许他在无脑的混下去了。 原来的杨聪有钱都不会花,他可不一样,钱的妙用他可是知道不少,比如,钱可以用来借势。 这个严老先生如此缺钱,只要随便花点钱就能借到他的势,甚至还可以通过他借到县令大人的势,当然,那样花钱会更多一点。 不过,现在这情况,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坐在那里沉思了半天,午时终于到了,严老先生直接把书一合,随即朗声道:“下课。” “哗”,的一声,憋了一上午的生员们纷纷站起身来匆匆收拾了一下书本,往外走去。 这时候,一旁几个富家子弟也边收书本边小声问道:“聪哥,今天去那里吃,还是福瑞楼吗?” 杨聪摇头道:“你们去吧,我找严先生有点事。” 那几个富家子弟看了看正在慢条斯理收拾书本的严老先生,纷纷脖子一缩,随后便逃也似的往外窜去。 找严老先生,在他们看来,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杨聪这会儿心里也有点怵,前面的记忆对他还是有点影响了,原来的他,真的很怕这个严老先生。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这才缓缓站起来,慢慢向严老先生走去。 这时候学堂里的生员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严老先生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正要起身去食堂吃饭,杨聪却突然抬手道:“先生,请留步。” 严老先生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略带不耐道:“何事?” 很显然,这家伙也有点仇富心理,不过,他比那些愣头青生员要成熟一点,并没有表露的太明显。 杨聪来到他跟前,慢条斯理的拱手道:“学生有一事相询,不知道先生可否赏脸,陪学生去吃个便饭?” 你个“有钱人”,老夫才懒得搭理你呢,严老先生直接回拒道:“没空!” 说罢,就待起身走人。 杨聪一看学堂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了,立马放低声音道:“先生,学生不白请教,只要先生肯去,五十两银子奉上。” 严老先生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有钱了不起啊? 不过,他并没有生气。 他那白眼翻得竟然如同一个第一次被情郎占便宜的小姑娘一般,有一丝犹豫,有一丝哀怨,又有一丝期待的赶脚。 五十两啊,比他一年教书所得还多,他真的有点犹豫了,就陪个学生吃个饭而已,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到底去不去呢? 杨聪一看他这表情,心里就有数了。 有钱了不起吗? 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回答你,他慢悠悠的道:“一百两。” 严老先生终于满脸便秘般的站起身来,那表情貌似有点无奈,貌似有点生气,貌似还隐藏着一丝激动在里面。 你钱多的发烧是吧,那好,“走!” 第一卷 第六章 恐怖的海商豪门 杨聪终于如愿把严老先生给请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带着严老先生去福瑞楼,而是选了家离县学最近的酒楼,而且进去之后他还砸了十两银子,把整个酒楼的二楼都包下来了。 严老先生貌似对他这种败家行为十分不满,直到两人在空旷的二楼坐下来,他还是满脸臭屁的一声不吭。 杨聪也不着恼,反而装出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又是帮严老先生拉椅子,又是请严老先生点菜,客气的不得了。 严行有点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冷冷的道:“杨公子,老夫就是个教书先生,不是你的座师,你不必如此多礼。” 杨聪马上谦逊的道:“学生以前少不更事,多有怠慢,还望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严行闻言,脸色一缓,这个有钱的学生好像也不是这么令人反感嘛。 他在杨聪的殷切招呼下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些酒水,直到店小二退出去,这才放缓语气,淡淡的道:“什么事,说吧。” 自己才略施小计就让其态度大变,嘿嘿,这老头还是很好哄的吗。 杨聪心中暗自得意,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提问,而是犹豫了一下,好像在考虑什么问题一般。 其实,他是在等人。 很快,侯之坦便提着个食盒匆匆走了过来。 他当然不是来上菜的,食盒里面装的是一百两银子,这是杨聪刚刚暗中嘱咐他去准备的。 杨聪默默的打开食盒,往严老先生跟前一推,这才赔笑的道:“先生,学生想请教一下,昨天跟县衙王公子一起去福瑞楼喝酒的陈公子是什么人。” 严行看了看食盒里的银子,又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这才谨慎的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位陈公子,难道你想巴结他?如果是这样,老夫劝你放弃这个想法,他是不会搭理你的。” 杨聪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位陈公子的背景貌似有点恐怖啊,严老先生竟然认为自己连巴结人家的资格都没有! 他愣了一下,这才含糊道:“这个,学生其实是跟这位陈公子有些许误会,所以对这位陈公子的身份十分好奇,先生如果知道,还请不吝赐教。” 误会? 严老先生闻言,眉头不由一皱, 他看了看食盒里的银子,又犹豫了一阵,这才郑重的道:“你就想知道这位陈公子的身份吗?” 晕倒,这意思,光这个问题就一百两吗,这也太黑了吧! 不过,从严老先生的表情来看,这位陈公子的背景着实恐怖,就算自己给他一百两银子,他都不愿招惹。 这么个恐怖的对手,如果不能搞清他的身份,自己恐怕会觉都睡不着。 不管怎么样,先打听到这陈公子的身份再说。 杨聪咬牙把食盒一盖,推到严行跟前,斩钉截铁的道:“请先生指教。” 严老先生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个陈公子乃是龙溪陈家大少爷,名叫陈文杰,他父亲是当朝都察院御史陈九德。” 一个都察院御史而已,听起来好像比较吓人,其实也就是个正七品,看把你吓得,虽说都察院御史有监察百官的权力,也不可能跑过来收拾一个县学的教书先生啊。 杨聪不解的道:“都察院御史,好像也才七品吧,没这么可怕吧,我爷爷也是七品光禄寺署丞啊,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弹劾我爷爷吧?” 严老先生闻言,不由看怪物般的看了他一眼,这才严肃的道:“都察院御史不是重点,龙溪陈家才是重点,你爷爷就没跟你说过龙溪陈家吗?” 龙溪好像属于漳州府吧,龙溪陈家是漳州府很有名的官宦世家吗? 这里是泉州府好不好,我爷爷为什么要跟我提龙溪陈家? 杨聪满头雾水道:“我爷爷从未向我提及过啊。” 严老先生看了看他稚嫩的脸,这才摇头叹息道:“或许你年纪还小,所以你爷爷没有向你提及龙溪陈家,罢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夫就好好跟你说说这龙溪陈家吧。” 杨聪立马做洗耳恭听状,他还真有点好奇,不就一个官宦世家吗,不就出了个都察院御史吗,还没东岭张家这么势大呢,有什么好怕的? 严老先生思索了一番,这才郑重的道:“老夫与县令大人是同科举人,承蒙县令大人抬举,老夫一直跟着县令大人到处跑,这些年县令大人主要在浙闽两省任职,所以,老夫对浙闽两地的乡绅豪门比较了解。浙闽两省官场之人基本都知道,这两地有四个豪门绝对不能招惹,他们分别是,宁波屠氏、余姚谢氏、漳浦林氏、龙溪陈氏。” 杨聪尴尬的发现,他一个都没听说过! 为什么严老先生说的不是官宦世家,而是豪门呢? 这年头除了皇室和勋贵还有豪门吗? 这四个豪门有什么可怕之处呢? 他忍不住好奇道:“这四个豪门为什么不能惹?” 严老先生略带畏惧道:“因为他们是海商豪门。” 海商豪门? 杨聪难以置信的道:“现在朝廷不是禁海吗?” 严老先生点头道:“正是因为朝廷禁海,才会出现这四大海商豪门,要朝廷不禁海,大家都可以出海做生意,就不存在什么海商豪门了。” 杨聪闻言,细细想了想,终于有点明白了,这些人违背朝廷海禁搞走私! 他有点后怕的猜测道:“先生,你是说他们通倭!” 严老先生郑重的点头道:“对,他们通倭,得罪其他官宦世家,最多也就是个牢狱之灾,如果得罪这些海商豪门,他们有可能要你命,甚至灭你满门!” 这么恐怖的吗? 不对啊! 杨聪有点不解道:“他们公然违反海禁,难道没人弹劾他们吗?朝廷知道了,不收拾他们吗?” 严老先生悠悠的叹息道:“朝廷有没有人弹劾过他们老夫不知道,浙闽地方官员想要收拾他们的,基本上都干不长,不是被罢官削籍,就是死在任上。” “嘶!”,这么恐怖! 杨聪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想了想,这才小心的问道:“龙溪陈家欲与东岭张家联姻,不知先生可曾听闻?” 严老先生闻言,不由恍然,他还不知道龙溪陈家欲与东岭张家联姻,惠安杨家欲与东岭张家联姻他倒是老早就听说了。 他缓缓的将食盒推到杨聪跟前,无奈的叹息道:“杨公子,此事请恕老夫无能为力,龙溪陈家想和东岭张家想联姻也很难,估计陈公子就是因为这事迁怒于你。” 这老头,厉害啊,一下就猜中了,杨聪不由惊奇道:“先生,您的意思,东岭张家不想和龙溪陈家联姻?” 严老先生严肃的点头道:“对,东岭张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向来廉洁奉公,对自己的声誉看得很重,他们肯定不愿与声名狼藉的海商豪门联姻,而龙溪陈家很有可能暗中收拾所有找东岭张家联姻的人,以此来逼迫东岭张家就范。” “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真是无妄之灾啊,这联姻八字还没一撇呢,自己却成了人家逼迫东岭张家就范的道具! 看样子自己想认怂都不行啊,人家摆明了就是来杀鸡儆猴的,东岭张家不低头,人家能放过自己吗? 吗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躲不过,那就只有想办法跟人家斗一斗了。 想到这里,杨聪再次将食盒推到严老先生跟前,诚恳的道:“先生,您能请县令大人帮帮忙吗,只要县令大人肯出手,学生定有厚报。” 严老先生再次把食盒推回来,坚定的摇头道:“不行,老夫不能给县令大人招灾,再说了,县令大人也是明白人,他是不可能去得罪龙溪陈家的。” 杨聪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这惠安最大的就是县令大人了,县令大人都不敢得罪龙溪陈家,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再次将食盒推到严老先生跟前,诚恳的道:“先生,您在浙闽任职多年,可知有谁能对付龙溪陈家?” 开玩笑,谁敢跟海商豪门对着干,活得不耐烦了吗? 严老先生下意识就要把食盒推回去,但是,他刚抬起手来就愣住了。 他突然莫名其妙的道:“老夫是松江华亭人,杨公子应该知道吧?”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自己逃到南直隶去避难? 如果真的万不得已了,这倒也是条退路,杨聪郑重的点头道:“实在不行的话,还请先生引路。” 没想到,严老先生却是摇头苦笑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是想告诉你,我们华亭出了个大能人,他兴许有办法对付龙溪陈家。” “噢。”,杨聪不由满怀希冀的道:“是哪位大人,还请先生指教。” 严老先生略带崇敬道:“这位就是嘉靖二年癸未科殿试一甲探花,徐阶,徐子升。” 徐阶! 杨聪闻言不由大喜,这位大能人他都听说过啊,徐阶的确很厉害,权倾朝野的严嵩他都能扳倒,相信收拾龙溪陈家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而已。 他激动的道:“先生认识徐大人吗?还望先生修书一封,请徐大人帮帮忙。” 没想到,严老先生却又摇头道:“老夫倒是认识徐大人,但是,徐大人不认识老夫啊。” “啊!”,杨聪闻言一愣,不认识你说个屁啊,难道让我自己上京城找徐阶吗,他认识我是哪根葱啊! 严老先生见他的样子,连忙解释道:“徐大人现在就在泉州府任通判,以你杨家的势力,要找个人引见一下应该不难吧?” 原来徐阶就在泉州府啊,太好了! 杨聪稍微思索了一下,随即便拱手道:“先生,学生想告个假,去趟府城。” 严行点头道:“可以,你尽管去忙,不过,别人问起的话,你最好说你得了重病,去府城找人医治。” 第一卷 第七章 泉州十大才子 杨聪这会儿真有点急了,这倒霉催的,姓陈的竟然是海商豪门龙溪陈氏子弟! 人家跟倭寇和海盗可是一伙的,如果自己不全力应对,很有可能会连命都丢掉。 他算是明白了,人家让人敲闷棍只是个开始,目的肯定是让自己恼羞成怒上去揍人,然后把自己抓进县衙牢房,估计,牢房里面何有可能会有海盗甚至是倭寇在等自己,如果自己真的冲上去报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现在,不是他想不想报仇的问题了,而是人家不会放过自己的问题了。 吗的,只有奋力一搏了。 徐阶可以说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了,但是,怎么结识徐阶却是个问题。 严老先生说的是没错,以他惠安杨家的名气,在府城肯定认识不少人,但是,那些都是他爷爷又或者他父亲的朋友,他可没什么朋友在府城,他一天就知道跟惠安几个富家子弟花天酒地,哪里曾想过要去府城交朋结友。 怎么办呢,难道去东岭找自己的爷爷? 还是算了吧,找自己的爷爷估计也是白搭,凭自己爷爷一个从七品的散官根本就不可能干的过龙溪陈家这样的海商豪门,还不如去府城想办法找徐阶帮忙呢。 问题,自己在府城有熟人吗?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人。 当天下午,他没去县学,而是买了一大堆礼物,带着彭福和侯之坦,赶着马车来到城南平民区。 他这是要来找自己的启蒙老师,也就是曾经在杨府教他读书识字的薛老先生。 马车在低矮的平民区转了半天,终于来到一个整洁的小院外面。 杨聪让彭福和侯之坦带上礼物,随即便来到院子的柴门外大喊道:“先生,先生,先生在家吗。” 他这么一喊,旁边几个院子的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屋里的人自然是听见了,一个穿着灰旧儒袍的老先生拿着本书,急匆匆的跑出来,打开柴门一看,立马惊喜道:“聪儿,你怎么来了?” 他那惊喜并不是装出来的,原来的杨聪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有点皮而已,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他可是在杨聪五岁的时候就受聘去杨府教杨聪读书识字了,两人朝夕相处将近十年,那感情自然不一般,他对杨聪几乎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好,杨聪逢年过节偶尔也会带着礼物来看他,所以,他看到杨聪那是真高兴。 杨聪装出兴冲冲的样子,上前挽住薛老先生的胳膊道:“先生,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薛老先生边拉着他往里走,便激动的点头道:“好,好,好,老头子我好的很,老伴,老伴,快点上茶。” 他才招呼杨聪在堂屋坐下来,一个老妇便端着两杯茶走出来,亲切的道:“杨公子,你可算是来了,老头子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可惜你贵人事忙,一年也难得来几回。” 杨聪闻言,只能尴尬的道了声:“师娘好。” 那老妇人连道:“哎呀,杨公子,老婆子可当不起这师娘之称,你们聊,你们聊。” 说罢,她转身就进屋去了,那脸上明显带着欣喜。 薛老先生刚是太激动了,没怎么注意,这会儿一坐下来,他便发现,彭福和侯之坦手里拎满了大包小包,那礼物比年节的时候还多。 他不由疑惑道:“聪儿,你带这么多东西来干嘛?” 杨聪连忙使了个眼色,让彭福和侯之坦将礼物摆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然后装作为难道:“学生今天想去府城办点事。” 薛老先生看了看礼物,又看了看杨聪,瞬间便明白了。 他恍然道:“你是想让南塘帮忙?” 杨聪装作忧心道:“这个,学生很少去府城,在府城也没什么熟人,这个,这个。” 薛老先生神色凝重道:“很重要的事情吗,南塘能帮上忙吗?” 杨聪又装作扭捏道:“融城兄毕竟是泉州十大才子之一,想必应该认识些官场上的人吧。” 薛老先生闻言,不由摇头叹息道:“什么泉州十大才子,让他好好读书,争取考上举人光宗耀祖,他却一天跟人附庸风雅,不务正业,唉,希望他能认识几个正经人吧,你跟我来。” 说罢,他起身就往旁边的书房走去。 杨聪来这也不是一两回了,书房自然也去过,他轻车熟路的跟在薛老先生后面,很快便来到书房。 薛老先生也不啰嗦,直接抽出一张信纸,刷刷刷就是一顿写,大概意思就是,南塘,你在外求学,很少关心你爹,这杨聪却经常来看望你老爹,孝顺的很,现在,他有事找你帮忙,你一定要尽全力帮人家。 杨聪看了,心中不由一喜,这下成了,有薛老先生这封信,薛南塘肯定会尽力帮他托关系,介绍徐阶给他认识。 他又陪薛老先生聊了一阵,随即便匆匆回到府中,取出他爹娘留给他的两千两私房钱,然后便带着彭福和侯之坦,坐着自己马车,直奔府城而去。 明朝这会儿对流动人口控制还是很严的,一般老百姓都不得离开居住地十五里范围,如果要远行,必须去官府办理路引,没有路引在异地被逮到了,那可是要受刑罚的。 不过,读书人是个例外,只要考取了功名,便可行遍天下。 杨聪虽然没有功名,但县学的例生也在此例,他出门倒不用办什么路引,各地的巡检司一般也不会去查那些儒生打扮的读书人。 泉州府城离惠安也就五十余里,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一行三人便来到了府城。 这泉州府城可是惠安那样的小县城,面积大了几倍不说,城中的酒楼也比惠安县城里高档的多。 不过再高档的地方对于杨聪这个富家子弟来说也不算什么,他直接在城中有名的望江楼订了套上好的客房,然后又在酒楼二层开了个包间,这才命侯之坦拿着薛老先生的信去城外清源山上的紫泽书院请薛南塘前来一聚。 这薛南塘在泉州混的的确比较好,泉州十大才子之名可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不务正业得来的,那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 他看完薛老先生的信,又仔细询问了侯之坦,便明白了,看样子这杨公子是遇到大麻烦了。 杨聪没听说过龙溪陈氏,他可有所耳闻,这海商豪门不好惹啊! 怎么办呢? 他深思了一番,随即便亲自去请来了同在紫泽书院就读的史文斋、史礼斋兄弟,这两人也名列泉州十大才子,而且他们的父亲刚好在府衙任职。 同时,他又让人前去通知在清源洞习武的一位好友前来赴宴,此人也是泉州十大才子之一,而且还是世袭屯卫百户,在泉州府还有那么一点能量。 薛南塘邀约泉州十大才子鼎力相助,杨聪能斗得过海商豪门龙溪陈家吗?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卷 第八章 天下第一高手 酉时将至,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杨聪满脸凝重的站在望江楼大门口,不住眺望着远处,心中焦虑无比。 说实话,他这会儿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徐阶可是一府通判,正六品的地方要员,薛南塘一个秀才,能跟人家扯上关系吗?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眸,侯之坦小心翼翼的牵着马车过来了。 杨聪迫不及待的走到马车跟前,满脸期待的看向侯之坦。 侯之坦点了点头示意人请到了,随即便飞快摆好踏凳,掀开马车门帘。 这时,一脸书卷气的薛南塘猫着腰从马车里窜出来,亲切的招呼道:“杨公子,好久不见啊。” 杨聪连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助他下了马车,这才亲切的道:“融城兄,小弟怎敢在你面前自称公子,如不嫌弃,请叫小弟清风。” 清风就是他前世的名字,也是他给自己取的字,反正这会儿读书人都喜欢给自己取个字来附庸风雅,他给自己取个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薛南塘也不客气,他点了点头,微笑道:“那为兄就托大叫你声清风贤弟了,来,为兄给你介绍两位官家公子。” 说罢,他便含笑指着后面下车的史文斋、史礼斋兄弟道:“这两位乃是府衙检校史老先生之子,此乃兄长文斋,字伯房,此乃其弟礼斋,字仲舍。” 杨聪闻言,心中一喜,薛南塘竟然给他请来了府衙检校之子,这下要认识徐阶就简单了。 他热情的与三人寒暄了一番,正要带着他们往里走,薛南塘却是抬手道:“清风贤弟,不忙,为兄还请了一位大人物,不如我们一起在这里等等吧。” 还有大人物! 杨聪心里这个激动啊,他真没想到薛南塘在府城有这么大的能量,府衙检校之子貌似都不是他朋友圈中最厉害的,竟然还有人比他们更牛。 会是什么人呢? 他们并未等多久,不到一盏茶功夫,又一辆马车来到望江楼前,三个强壮的汉子很快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薛南塘见状,连忙拉着杨聪上前,拱手道:“俞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那领头的壮汉闻言,不由拍着他的肩膀笑骂道:“融城,你小子又埋汰我,什么大人,就是个没用的世袭武职而已。” 这汉子,好威猛啊,那刀削般的脸庞,那精光四射的眼眸,那纹起的肌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这会是什么人呢? 薛南塘竟然叫他大人,难道是府衙官员? 杨聪不由好奇的拱手道:“这位大人是?” 薛南塘装作一本正经的介绍道:“这位乃是永宁卫崇武所百户,俞大人,名大猷,字志辅。俞大人,这位是惠安杨家的杨清风,杨公子。” 俞大猷! 杨聪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眼前这位竟然是有名的抗倭英雄,天下第一高手俞大猷! 这俞大猷可不得了,不说他抗倭的功绩,光说他的武功,那都能吓死个人,因为古往今来,上下五千年,真正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唯有此人。 前世,杨聪曾好奇古代有那些高手能真正称之为天下第一,结果,令他意外的是,从史书记载来看,唯有这位俞大猷能真正称之为天下第一,因为除了那些杜撰的武侠小说和野史,正史之中有记载的,真正天下无敌的高手就这么一个! 这位可是真高手,杨聪还专门看过他的传记,史料记载中,他真打遍天下无敌手。 不过,这位天下第一高手运气貌似不怎么好,他虽然是世袭百户,却自幼家贫,他虽然战功赫赫,却老是被人抢功劳......。 杨聪正在那发愣呢,俞大猷却以为眼前这小家伙是被他的职位给吓到了,他连忙解释道:“杨公子,你别听融城瞎说,我只是袭承了个虚职而已,不是什么正职百户。” 这时候杨聪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连连拱手道:“俞大人过谦了,袭承的百户那也是正五品武职啊。” 俞大猷闻言,无奈的摆手道:“杨公子,我这袭承的百户真不算什么,还不如个秀才功名好使呢。” 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果然如同史料记载的一般,忠厚老实,没一点脾气。 杨聪也是试探一下,他见俞大猷果然这般实诚,连忙改口道:“志辅兄,小弟跟你开玩笑的,如若不嫌弃小弟出身低,就叫小弟清风吧。” 俞大猷闻言,长吁了一口气,放松道:“好,好,好,清风贤弟,你不当真就好。” 杨聪点了点头,又好奇道:“对了,志辅兄,这两位兄台是?” 俞大猷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原江防总兵汤庆汤老将军之子,名克宽,字长胜。这位亦是我们崇武所世袭百户,姓邓,名城,字藩国。” 汤克宽、邓城! 这两位也是随俞大猷出生入死的抗倭英雄,没想到,一下全遇上了。 这下好了,有了这三位,他就不怕龙溪陈家来武的了。 文有徐阶,武有俞大猷、汤克宽和邓城,他还就不信干不过海商豪门龙溪陈氏了,你们勾结倭寇又怎么样,这三位可是倭寇的克星! 不过,这会儿还是初次见面,人家不可能为自己两肋插刀,得想办法好好拉拢一番才行。 杨聪一边在暗自计较,一边将众人领到二楼包间。 酒菜上齐,敬过三巡之后,杨聪这才开口道:“诸位兄台,实不相瞒,这次小弟请大家来是想请大家帮帮忙。” 紧接着,他便将龙溪陈氏陈文杰为了杀鸡儆猴,逼迫东岭张家联姻,而暗中收拾自己一事原原本本介绍了一遍。 他刚一说完,俞大猷便怒斥道:“这龙溪陈氏也太不像话了吧,如此无法无天,真以为没王法了吗?” 杨聪闻言,不由目瞪口呆道:“志辅兄,你不怕他们?” 俞大猷闷哼道:“怕他们作甚,不就是一帮违禁与倭寇做生意的海商吗,他们老老实实做他们的生意也就罢了,竟然敢如此胡作非为,清风贤弟,不要怕,他若敢动你,为兄帮你去揍他。” 这貌似有点不对啊,虽说俞大猷是正五品的武职,但正如他所说的,只是个虚职,连秀才功名都不如,比县令更是差远了,为什么惠安县令都畏之如虎的龙溪陈氏,他一点都不害怕呢? 杨聪隐隐明白了,难怪这位天下第一高手老被人抢功劳,这家伙,简直就是个耿直波以啊,说好听点是善恶分明,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一根筋,他不吃亏谁吃亏! 还好,在座也就他一根筋,其他人筋络还是比较齐全的,薛南塘见状,连忙劝解道:“志辅兄,莫要冲动,这帮人可不好对付。” 俞大猷闷哼道:“怎滴,他们难道长了三头六臂不成,不就是个都察院御史吗,能管得到我们吗?” 还管不到你呢,现在文官可比武官牛逼多了,人家收拾你简直跟玩一样。 薛南塘摇头道:“志辅兄,他们可不止这么点势力,而且他们做事阴着呢,我们不能如此鲁莽,需得从长计议。” 第一卷 第九章 砸钱也要讲究技巧 这一通美酒佳肴招呼,杨聪很快便和俞大猷、汤克宽、史文斋等人混熟了。 众人商议了一阵,史文斋和史礼斋兄弟很快便应承下来,请他们的父亲出马帮杨聪引见徐阶,俞大猷更是借着酒劲,一个劲的说要去揍陈文杰那小子一顿。 杨聪当然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人家海商四大家族连私通倭寇的事情都敢干,揍人家一顿有用吗? 很有可能,你揍人家一顿会遭到更疯狂的报复。 这一记闷棍之仇要报可没这么容易,想让陈文杰这家伙收手更难。 他很清楚,陈文杰的问题,要想解决,相当的麻烦,因为他身后的海商豪门势力太恐怖了。 这种情况下,俞大猷这种高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能引为知交,至少龙溪陈家想要他的命是不大可能了,而且,接下来的倭寇之乱将愈演愈烈,惠安杨家如果没有这么一位抗倭名将罩着,别说保住家产了,保住命都难。 徐阶那边还要等史文斋兄弟的消息,杨聪决定,先想办法拿下俞大猷再说。 当天晚上,他便借送客之机跟薛南塘详细了解了一下俞大猷的近况,第二天,他便开始着手拉拢俞大猷的计划了。 俞大猷的情况和史料上记载的差不多,他的一生简直就是一部超级恶搞史,不是他恶搞别人,而是他被命运恶搞。 这俞大猷虽然为人耿直,没什么心机,本身却着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五岁就能读书识字,十五岁就考取了秀才功名,如果让他继续读下去,他考个进士估计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惜,这个时候,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刚考上秀才不久,他父亲便去世了! 他家虽然是世袭百户,生活并不宽裕,相反,因为屯卫本身就没什么俸禄,世袭百户这种虚职俸禄更低,因此他家日子一直都过的紧巴巴的,特别是他父亲去世以后,他家更是举步维艰。 因此,他不得不弃文从武,袭承百户的职位,去领取那微薄的俸禄,同时参加武举,去博个好前程。 还好,他武术上的成就远比文学上的成就要高,他二十一岁便夺取了福建武举院试第一,二十四岁的时候更是勇夺南直隶武举乡试第一,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武举人,或者说武解元。 可惜,命运总是跟他开玩笑,他虽然是武举乡试第一,却因为没钱打通关节而无法获得俸禄更高的实职,更为奇葩的是,因为没钱赴京城参加武举会试,他连获取武进士的机会都没有! 这命运是何等的卧槽啊,一个文武双全的世袭百户竟然没钱去参加武举会试,甚至年近三十的他还没有成亲,就因为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没钱,对俞大猷来说是个大大的杯具,对现在的杨聪来说却是个大大的机会。 你没钱,正好,我有啊! 当然,有钱也不能直接往俞大猷身上砸,如果直接往他身上砸,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有时候,砸钱也要讲究技巧。 第二天一早,他便带着两千两私房钱,直奔俞大猷老家而去。 俞大猷的老家并不在永宁卫崇武所,而在濠市濠格头村。 濠市是个乡里,隶属晋江县四十二都,位于清源山西北方向,离泉州府城大约四十余里,杨聪卯时就坐着马车出发了,辰时左右,一行三人便抵达濠市,侯之坦和彭福一路问过去,很快便找到了濠格头村。 这年头,马车在城里都不多见,到了乡里,那更是稀罕物,且不说那马车价值几何,光是一匹马都要几十两,这会儿的乡里有几十两积蓄的人家本就不多,就算是乡绅也不大可能把这么些花在置办马车上,也就是说,这会儿在乡里,马车是相当罕见的。 这会儿户籍管控还是比较严的,大部分乡里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村子十五里范围,马车他们一辈子也难得见几回,这马车一进村自然会引起围观。 好在这会儿大部分人都下地干活去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和小孩,围在马车周围的差不多都是小孩子,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些小孩子还特别的热情,一听说他们是来找俞大猷家的,他们便跳着叫着领着马车往村里走去,很快他们就领着马车来到一个颇大的院子外面,不用他们喊门,这些小孩便跑上去打开柴门,对着里面欢的叫起来。 “俞奶奶,俞姨姨,俞大娘,你家来客人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闻声从屋里跑出来,边跑还边回应道:“哦哦,来了来了,是哪位贵客啊?” 此时,杨聪已经下马车了,他疾步走上去拱手道:“伯母,我是志辅兄的朋友,今日特地来看您。” 杨氏闻言,惊喜道:“原来是大猷的朋友,快,里面请,里面请。” 杨聪也不客气,他直接让彭福把马车牵进院子里,随即便带着侯之坦,跟着杨氏进了屋。 俞家的房子倒不是很寒碜,那厅堂宽敞的很,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这证明他们祖上也曾辉煌过。 可惜,这会儿里面的摆设却很寒碜,大堂中间竟然摆着一台老旧的织布机,织布机旁边仅有一个半人高的小桌子。 杨氏看了看杨聪的衣装,又看了看破旧的桌椅,颇有些尴尬道:“快,请坐,请坐,还未问公子贵姓呢。” 杨聪一脸平静的坐下来,拱手道:“伯母,我姓杨,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叫我聪儿,清风都可以。” 杨氏闻言,不由兴奋的道:“清,清风,你也姓杨啊,是泉州哪一家啊?” 这会儿每个姓氏都有很多的祠堂,同姓之人有没有血缘关系从祠堂就能分辨出来。 这要是能和杨氏扯上关系自然最好,杨聪连忙回道:“不才惠安杨氏,就是惠安县城那一家,不知伯母是哪一家。” 杨氏闻言,颇有些遗憾道:“原来是惠安的啊,可惜,我娘家这一支是晋江的。” 这扯不上关系着实有点遗憾,不过杨聪还有的是招数,他紧接着便从侯之坦手里接过包裹,递到杨氏跟前,微笑道:“伯母,这次来的有点匆忙,也没时间去买东西,区区薄礼,还请笑纳。” 这年头登门拜访带点礼物是很正常的,不带礼物才不正常呢,杨氏也没有觉着奇怪,她伸手接过包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哎呀,清风,你能来看老太婆就很好了,还带什么礼物,你看我这一高兴连茶都忘了泡了,你稍等啊。” 说罢,她转身就往屋里走,不过,这杨聪送的礼物着实奇怪,不但重的很,还硬邦邦的,会是什么呢? 杨氏走进里屋,忍不住拆开包裹看了一下 里面的东西刚露出来,她便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包裹丢出去。 我的天啊,里面竟然是银锭子,一个怕不有十两,这一包足有十来个! 第一卷 第十章 有钱,任性 杨氏看到包裹中的银两,下意识就要将包裹退还给杨聪,但是,她刚把包裹重新扎好,却又迟疑起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家太缺钱了,自从老汉去世以后,她便和俞大猷相依为命,过得太艰难了。 原本她天天织布贴补家用再加上俞大猷微薄的俸禄娘俩的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但是,俞大猷有远大的理想,他想考武举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而且他本身的确是文武全才,武举高中肯定没有问题。 儿子这么有出息,当娘的当然要支持,俞大猷想考武举,她自然全力支持。 俞大猷也没有让她失望,院试和乡试,俞大猷都夺取了魁首,会试高中肯定没有问题。 问题是,武举是要花钱,不说别的,光是路费和吃住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俞大猷去省城参加院试,去南京参加乡试都需要钱,当娘的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赶考路上风餐露宿,吃尽苦头,一趟省城,她给俞大猷东拼西凑,凑了十两银子,一趟南京,她到处借账,凑了五十两银子,这两趟下来,他们家直接欠下了五十多两的巨债! 这包银子少说也有百来两,如果收下,她不但能把债全还清,还能留下几十两,虽说赴京城参加会试的钱还有点不够,娶个媳妇应该是够了,俞大猷这会儿都快三十了还没成亲,她这心里急啊! 不过,她并不是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富家小姐,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家突然送上百余两银子,肯定有事,她不能随便乱收,一个不好,可不是收儿媳妇,而是害了自己的儿子。 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拎着包裹走到大堂,然后有些不舍的将包裹放到杨聪跟前,温言道:“杨公子,你这礼也太重了,老身受不起啊。” 杨聪并没有觉得奇怪,他微笑道:“伯母,别这么见外啊,您还是叫我清风吧。我特意登门拜访,这点薄礼您都不收下,我这怎么过意的去呢?” 说罢,他又将包裹推到杨氏跟前。 杨氏虽然有些难舍,还是婉拒道:“清风,你这礼真太重了,老身不能收。” 说罢,她又要往回推。 杨聪却是飞快的抬手挡住,随即倔强道:“伯母,这点薄礼您一定要收下。” 杨氏这个奇怪啊,这位杨公子为什么一口咬定一百两银子是薄礼呢? 她忍不住好奇道:“清风,你怕是拿错了吧,这里面可是一百余两银子。” 杨聪装天真道:“没错啊,是一百两银子啊,这么点银子不算薄礼算什么?” “啊!”杨氏难以置信道:“你真觉着一百两银子是薄礼!” 杨聪拿出富家子弟特有的表情,傲娇道:“那当然,伯母,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惠安杨家可是泉州有名的富商,家产不说太多,上百万两还是有的,这一百两银子对小侄来说真不算什么,小侄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是上千两。” “嘶!”杨氏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家产上百万两,一个月零花钱就是上千两,这是豪门子弟啊! 看样子,这一百两看样子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但是,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送人一百两银子啊。 杨氏想了想,干脆直接问道:“清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大猷帮忙啊?” 杨聪装作毫无心机的道:“是啊,昨晚志辅兄是说要帮我个忙来着,小侄觉着白让人帮忙不好,起码也得给点报酬不是,不过,这兄弟之间谈钱又伤感情,所以,小侄今天特意来看您,您说,小侄聪明吧?” 杨氏闻言不禁莞尔,这小家伙还真有点可爱啊。 不过,事关自己的儿子,可不能稀里糊涂的就应了人家,她忍不住继续试探道:“你想让大猷帮你办什么事啊?” 杨聪继续假装毫无心机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龙溪陈氏的陈文杰欺负小侄,志辅兄的意思是去揍那姓陈的一顿,小侄以为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志辅兄能跟我回去保护我一阵就行了,那姓陈的总不可能老是待在惠安是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在杨氏看来,小孩子之间打架很正常,看样子这清风是打不过那姓陈的,所以叫大猷去帮忙。 这种事,军户之间尤其常见,一般小孩子打架,大人是不会怎么管的,架都不敢打,以后怎么上战场杀敌,他们只有一个原则,不要把人打残了或者打死就行! 现在,这清风只是请志辅去帮忙保护一下,还不是直接跟人打架,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氏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清风,有人欺负你,你早说啊,我让大猷去帮你,不过,这银子就算了吧。” 杨聪却是倔强道:“这怎么行,这是我第一次登门拜访,这点薄礼您一定要收下。” 这孩子,简直不把钱当钱啊,杨氏忍不好奇道:“清风啊,你这么花钱,你父母不会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 有钱,任性,不行吗? 杨聪大不列颠的道:“伯母,你放心,家父和家母只管给钱,从来不管我怎么花。对了,我不能白请志辅兄帮忙啊,您看这样行不,志辅兄跟我去惠安,一个月,我出一百两银子。” 一个月一百两! 杨氏闻言,目瞪口呆,这简直比正职千户俸禄还高啊! 这么好的差事,上哪儿找去。 她犹豫一阵,这才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我做不了主,得看大猷有空没。” 这样子就是心动了啊,火候差不多了,杨聪趁热打铁道:“要不这样吧,今天小侄就厚颜留下来吃个午饭,听志辅兄说,这里鱼啊,肉啊,鸡啊,都好吃的很,说起来他就流口水呢,要不您让人喊志辅兄回来,我们边吃饭边合计一下?” 杨氏闻言,心里不由一痛,她都记不得多久没给俞大猷做肉吃了,想想自己可怜的儿子,她这心里都快滴血了。 她看了看桌上的包裹,犹豫道:“要不老身这就让人去置办一些酒肉,再让人去叫志辅回来?” 杨聪大咧咧的点头道:“好,猴子,再去取一百两银子来,今天在伯母家吃顿好的。” 侯之坦闻言,拱手道了声是,转身便往外走去。 还拿一百两啊! 杨氏只是想从杨聪送的这一百两里面拿点银子置办酒菜,她可没想再让杨聪掏钱。 这可不行,一百两已经够多的了,她连忙抬手道:“呃,呃,不用了,一顿饭花不了这么多钱。” 一百两,买几栏猪,甚至买几塘鱼都够了,吃顿饭哪能花这么多钱啊。 杨聪却是毫不在意,侯之坦拎着一百两银子跑进来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将银子往杨氏怀里一塞,财大气粗的道:“伯母,可劲买,小侄要尝尝志辅兄所说的美味。” 杨氏心里这个吃惊啊,这孩子,还真是豪门子弟啊,一花就是一百两,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她摇了摇头,打开包裹,取了个十两的银锭子,微笑道:“清风,有十两足够了,剩下的,你收起来吧。” 杨聪倔强的道:“拿出来的银子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剩下的就当小侄孝敬您了,您想吃什么,自己买,可好。” 杨氏闻言,感动的不行了,这孩子,对人简直太好了。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感动俞大猷 这年头农村要置办一桌像样的酒菜可不容易,因为乡里根本就没专门的市场,什么鸡啊鱼啊都要现抓现杀,至于猪肉,那更麻烦,一头猪最少也有上百斤,人家可不会为了卖点肉专门杀头猪。 不过,这乡下也不是一点肉都买不到,一般哪个村子杀猪了,附近十里八乡的村子都会收到消息,去得早一点,还是能买到肉的。 杨氏既然已经决定给自己的儿子和杨聪做顿好的了,便不再犹豫了,她直接跑到堂屋外大喊道:“狗蛋,狗剩,快点,过来。” 她的话刚落音,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便从外面看热闹的小孩堆里屁颠屁颠的跑进来,兴奋的道:“大娘,什么事啊?” 杨氏毫不犹豫的对着那个大点的孩子道:“狗蛋,你去清源山把你大猷哥叫回来,就说他朋友清风来家里做客了。” 狗蛋闻言,回了一声“好勒”,随即便转身一溜烟跑了。 这濠格头村其实就挨着清源山,清源洞离村子也就十来里远,而这会儿农村的小孩,跑个十来里压根就不算什么,就是家里人不让他们到处乱跑而已。 这狗蛋早就想跑清源山里去玩玩了,就是怕家里人骂,现在得了俞家大娘的嘱托,家里人也不会骂他了,他自然跑的欢实的很。 杨氏看着他边跑边蹦的背影,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又对剩下的小家伙道:“狗剩,去田里叫你爹娘回来,就说大娘要几条鱼,另外还想托他们去买点肉。” 狗剩闻言,边叫着“今天吃鱼咯”,边蹦蹦跳跳的跑了。 他家虽然有鱼塘,也不可能天天吃鱼,只有在别人家要买鱼的时候他父母才会顺带多捞一条自己吃,所以他才会这么兴奋。 其他小孩见状,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有的甚至口水都流出来了。 杨氏见状,摇头笑道:“好了好了,看把你们馋的,等下让狗剩他爹娘多买点肉,今天中午一人来夹一块,都玩去吧。” 院子外面的小孩闻言,立马一哄而散,大老远还能听见他们在那里欢呼“有肉吃咯,有肉吃咯。” 杨氏见小孩都散开了,这才在院子里四处张望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那只正在角落里翻虫子吃的大公鸡,她二话不说,上前逮住那只大公鸡,熟练的把其双翅往后一绞,随即便拎着往屋里走去。 这会儿农村家家户户差不多都喂着鸡,家里富余点的就喂的多一点,家里穷点的就喂的少点,不过,一般人家都是拿鸡蛋当荤菜,除了过年,很少有人杀鸡吃。 杨氏原本就没喂几只鸡,这只大公鸡更是她家最后一只公鸡了,几只母鸡孵鸡仔还靠它呢,不过这会儿这些都不重要了,杨聪一挥手就是上百两银子,不知道能买多少鸡仔呢,她还能小气这只公鸡嘛。 杨聪这会儿正闲的无聊呢,他见杨氏拎着只大公鸡进来,下意识的撸起袖子就要跟上去帮忙。 这一下,不但是杨氏吓一跳,就连侍立在一边的侯之坦都大吃一惊。 倒不是说这会儿是个男人就不用干家务活,普通老百姓家里可不分什么男女,地里的活,女人也得去帮忙,家里的活,男人也的搭把手。 谁要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就等着吃饭,那就是混子,全村人都会看不起。 问题这杨聪的身份不一样啊,他可是真正的富家子弟,公子哥儿,穿衣他能伸个手就算不错了,吃饭他不要人喂就算好的了,帮忙下厨,开什么玩笑! 杨氏当然是拒绝的,就连侯之坦都拉着他不让他去。 杨聪一看这情形,更要去了。 一开始,他是习惯使然,因为前世的他大多都是自己做饭,回家的时候帮父母做饭那也是必须的,他都习惯了。 这会儿杨氏一拒绝,再加上侯之坦情急之下一拉,他瞬间便有了想法。 要是俞大猷回来,看到自己帮他母亲干家务活,估计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吧。 于是乎,他就如同一头犟驴一般,说什么都要跟上去帮忙。 杨氏拒绝了一会,见杨聪执意帮忙,也就没说什么了,她也是第一次跟富家子弟打交道,不知道富家子弟到底有多精贵,侯之坦却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阻,甚至要替他去给杨氏帮忙。 你去了有个屁用啊,杨聪假假意思拿出富家子弟的张狂劲,直接对侯之坦喝道:“你烦不烦,好不容易出趟门,能不能让我玩个尽兴?你就待这好好帮大娘看着银子,不要再啰嗦了。” 侯之坦吃这一喝,也没了办法,得了,大少爷当这好玩呢,他还能怎么样,他只能老老实实站那里看着两包银子,杨聪却是兴致勃勃的跟着杨氏进了厨房。 俞大猷家的厨房也相当的宽敞,灶台也相当的大,中间那口铁锅更是大的吓人,那锅口足有半丈方圆,两边还有两口小点的,那锅口直径最少也有三尺,这足以证明俞家当初的兴旺。 杨聪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农村厨房,看什么都感觉新鲜的很,那兴奋劲可不是装出来的,杨氏一见他表情,还真以为他是图个新奇来“玩”的呢。 她见杨聪表现的如此兴奋,也没多想,就当杨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使唤起来。 杨聪自然是竭力配合,杨氏烧水,他就帮忙烧火,杨氏杀鸡,他就帮忙拔毛,全不当自己是个富家子弟。 没过多久狗蛋的爹娘便提着几条鱼过来了,杨氏直接给了狗蛋他爹娘一锭银子,让他们帮忙去十里八村寻些酒肉回来,然后又开始杀鱼去鳞片,准备老姜生葱等佐料了,杨聪则在一旁又是帮忙提水,又是帮忙洗菜,忙的不亦乐乎。 还未到午时,俞家大院便飘出阵阵诱人的肉香,这时候,俞大猷终于带着邓城和汤克宽跑回来了,他一看杨聪在厨房帮自己的母亲做饭,忙的满头大汗,弄得满身草木灰,果然感动的一塌糊涂。 其实,杨聪这招并不怎么高明,甚至,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招还有点烂。 人家又不是傻子,你一个富家子弟没事跑我家,又是送银子,又是帮忙做饭,要没有什么企图才怪。 但是,俞大猷偏偏就跟一般人不一样,他是真有点实诚,或者说太忠厚老实了,杨聪这么干他不但没有起疑心,反而觉得杨聪这人没一点有钱人的臭架子,又乐于助人,值得深交。 杨氏跟俞大猷心思差不多,也没什么心眼,她一见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便一个劲的夸杨聪的好,并极力嘱咐俞大猷,一定要帮杨聪,不能让这乖孩子被人欺负了。 俞大猷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论是武功还是兵法,他都已经炉火纯青,会试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跌,他缺的只是去京城的路费而已。 杨氏这边鼓一敲,再加上他已然对杨聪有了好感,杨聪一邀请,他便答应跟着去惠安帮忙,甚至邓城和汤克宽都嚷着要一起去。 杨聪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最后,在他的一再坚持下,俞大猷终于接受了一百两银子一个月的辛苦费,就连邓城和汤克宽也被杨聪五十两银子一个月给收买了。 第一卷 第十二章 令人头疼的案子 杨聪一趟濠市之行简直顺利的出奇,他不但如愿拿下了俞大猷,就连邓城和汤克宽也跟着下了水,成了他雇佣的临时“保镖”。 这下他总算你不用担心龙溪陈氏跟他动武了,有这三位猛人在,就算陈家派来几十个海盗都没用。 当天下午,他们便一起回了泉州城,杨聪还专门为他们置办马匹,以方便他们出行,而后他又在望江楼为三人订了套上房,请他们住下来,一起等候徐阶的消息。 不过,这世事有时候也不能尽如人意,俞大猷他是顺利拿下了,徐阶那边却出了问题,当天晚上,史文斋和史礼斋兄弟便带来了徐阶的消息。 很不幸,徐阶没空见他,至少这几天没空。 这并不是什么推脱,徐阶是真没空,因为他这几天遇到了一件令人头疼的案子,根本就无暇来管他的事。 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史文斋兄弟也打听清楚了,起因很简单,就是府城西边的张坂乡有对李氏兄弟欠了当地乡绅艾万年的银子,艾万年想收了他们的地抵债,这对兄弟不愿意,结果双方就打起来了。 据说,双方打的很凶,总共伤了不下十人,而且还差点闹出了人命,徐阶因此头大如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话说徐阶一个府衙通判,掌管着一府的刑罚,他为什么会为了这种平常的案子而头疼呢,直接令府衙捕快将两兄弟抓了,把他们的地罚没给乡绅艾万年不就得了,有什么好头疼的? 他头疼的是这两兄弟的身份,因为这两兄弟并不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是军户出身,他们的曾祖父曾经出任过崇武所的副千户,而且他们名下的地也不是泉州府下辖的农田,而是永宁卫崇武所下辖的屯田。 这案子着实让人头疼,徐阶甚至都不敢派捕快去抓李氏兄弟,因为府衙的捕快只是普通青壮,而李氏兄弟却是屯卫军户,而且他们还有崇武所军户相助,真要去抓人,整个府衙的捕快全派过去估计都会被人打回来!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他只要行文给永宁卫指挥使衙门,永宁卫自然会派镇抚司的人来协助处理。 这镇抚司指的可不是锦衣卫镇抚司,其实,所有大明所有卫所基本都有镇抚司,镇抚司主要负责本卫内部的刑名,而锦衣卫镇抚司之所以比较出名,是因为他们有两个镇抚司,其中南镇抚司是负责本卫刑名的,而北镇抚司却是专理诏狱的。 这永宁卫可是大明有数的大卫所,自然也有镇抚司。 永宁卫镇抚司的人一来,这两兄弟就算再能打也得趴下,因为镇抚司的人说白了就是专门收拾本卫兵痞的,他们一个个都是屯卫中挑选出来的精锐,能打的很,这两兄弟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 当然,就为这点事,永宁卫镇抚司是不可能把这两兄弟给宰了的,最多也就是打顿军棍,然后罚没他们的屯田,到时候乡绅艾万年的债怎么处理还未可知,这两兄弟会将他恨之入骨却是可以肯定的,因为没了地,他们就没了活路啊。 徐阶一向都是温文尔雅,体恤民情的,这种把人往死里逼的事情,他着实下不去手,所以,这案子就这么僵住了。 杨聪听完史文斋兄弟的描述,眉头顿时皱成一团,这事真是麻烦了,徐阶就算通报永宁卫,请永宁卫镇抚司派人来协助处理,这来来回回行文协商最起码也得半个月,也就是说,他最少还要在这里等半个月时间。 陈文杰会等自己半个月吗? 显然不会,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嚣张跋扈、没有耐心的主,如果自己几天不回去,他还不知道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怎么办呢,难道不求助徐阶,就靠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跟这家伙来硬的吗? 这样肯定不行,要几个世袭百户就能收拾他们,龙溪陈氏早就被收拾了,根本就不可能屹立至今。 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下,杨聪都有点头疼了,送走史文斋兄弟和薛南塘之后,他依然愁眉不展,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意识到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都坐在一边陪着他发愁呢。 他连忙起身道:“志辅兄、长胜兄、藩国兄,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徐大人的事情,我们明天再想办法。” 邓城和汤克宽闻言,起身点了点头,就待回去休息,俞大猷却突然摇头叹息道:“清风,李氏兄弟这事恐怕很难善了啊。” 杨聪闻言,不由惊奇道:“志辅兄,你认识这李氏兄弟?” 俞大猷继续摇头叹息道:“我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的堂叔我倒是认识,我还跟他老人家学过棍法呢。” 杨聪还没开口,邓城却是惊讶道:“志辅兄,你说的不会是李公良钦老师傅吧?” 李良钦? 很有名吗? 杨聪顿时迷糊了,他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他不由好奇道:“李公良钦老师傅是什么人?” 这时候邓城和汤克宽又坐回来了,他这话一出,三人均是一愣,最后还是俞大猷开口道:“李公良钦老师傅是泉州府有名的高手,泉州李氏也是有名的武术世家。” 原来是个高手啊,杨聪又不习武,自然不是很清楚,他就对俞大猷印象深点,邓城和汤克宽他都没多少印象,哪能知道什么李良钦啊,泉州李氏他更是一点都未曾听说过。 他忍不住追问道:“这李氏兄弟也是有名的高手吗?” 俞大猷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听李老师傅提及过他们,这两兄弟也不容易,他们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得了重病,家里全靠他们的母亲一个人撑着,后面,他们的母亲也因劳累过度病倒了,两兄弟尚未长大便欠了一屁股的债。他们家的那些债大多是他们父母生病的时候欠下的,现在他们的父母都去世了,而艾万年却要夺他们的田抵债,他们自然不愿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刚听史文斋兄弟说的时候杨聪还以为这李氏兄弟是兵痞呢,搞半天,他们并不是因为吃喝嫖赌又或者游手好闲败光了家产,而是因为父母相继得了重病才欠下了巨债。 令他更为意想不到的是,俞大猷竟然认识李氏兄弟的堂叔,这事情貌似没那么麻烦啊,自己或许可以帮徐阶把这案子给结了。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啊,如果自己能帮徐阶把这么麻烦的案子结了,徐阶多少也对自己有点感激之情,到时候说起话来就方便许多了。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志辅兄,李公良钦老师傅现在何处,你能请的动他老人家吗?” 俞大猷自信的道:“当然能,他老人家这会儿就在清源山千手岩附近教习棍法,离这也就十多里地。” 杨聪闻言,缓缓的点头道:“那好,明天我们就去请他老人家出山。” 第一卷 第十三章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清源山位于晋江下游,泉州府城东北侧,自古就因风景秀丽而备受文人骚客的青睐,山中不但有紫泽书院这一泉州有名的学堂,还有老君岩、千手岩、弥陀岩、清源洞等名胜。 千手岩就在清源山左峰,离泉州府城也就十余里远,骑马架车过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第二天一早,卯时方至,杨聪便和俞大猷等人一起,骑着马驾着车直奔千手岩而去。 众人从北门出了府城,奔行不到一刻钟,前面便出现一座高耸的石峰,那石峰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一条条的石脉堆成,看上去就像无数手臂一齐伸向天际一般,千手岩之名大概便由此而来。 一行人还未来到山下,前面便传来一阵整齐的呼喝声,远处隐隐可见二三十个人正排成数排,手握长棍,整齐的舞动着,那呼喝之声正是从他们口中传出来的。 到了这里,俞大猷直接一抬手,让邓城和汤克宽一起下了马,随后又招呼杨聪下了马车,这才带着众人,牵着马匹,沿着山路向那群练武之人走去。 杨聪虽然不是专门前来游山玩水的,但是,第一次到了这清源山有名的胜境他仍然忍不住好奇,抬目四望起来。 他正在好奇的张望呢,那群练武之人却在好奇的看着他们,是谁竟然这么无聊的,一大清早就跑来打搅他们练武? 站在前面教习棍法的李良钦尤其恼火,他在这传授棍法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他跟这千手岩观音寺的主持是知交,而且在这边僧舍常住,他在这山下教习棍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有心想学的,都可以过来试试,他觉着资质不错的,都会留下来传授。 这帮人,一看就不是来学习棍法的,这又是车又是马的,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本待上来将这帮人喝走,以免打搅他授徒,但是,看清楚领头之人后,他却拎起棍子疾步上前,对着那人当头就是一棍。 俞大猷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好呢,那棍头都快扑他脸上了,他连忙侧身一闪,随即大喊道:“师傅,师傅,你老人家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大猷啊!” 李良钦边持棍攻击,边喝骂道:“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棍法学成之后就没见你来过了。” 俞大猷连连躲闪道:“师傅息怒啊,我这不是参加武举乡试去了吗。” 李良钦依旧边打边喝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乡试夺魁也没见你来报个喜。” 俞大猷这会儿脸都红了,他的确是忘了来报喜了,因为乡试夺魁之后他名气就大了,找他的人也多了,像邓城和汤克宽都主动找上门来跟他切磋兵法武艺,他这一来劲,就把这老师傅给忘了。 他是不敢还手,但当着这么多好友的面他也不能被师傅给揍一顿啊,躲了一阵,他才瞅准一个破绽,一把抓住李良钦的棍头,随即赔笑道:“师傅,我家不是离这远嘛,四五十里地呢,来一趟不容易啊。” 李良钦倒不是真想揍他,只是这个得意弟子一直不来看他,他心中有点不平而已,这会儿打了几棍虽然没打着人,他怨念却是消得差不多了。 这俞大猷一抓住他的棍头,他也不往回夺,反而忍不住赞叹道:“你小子,功夫又有精进了啊,竟然连师傅的棍子都能抓住。” 俞大猷松开手憨笑道:“这次去参加乡试遇到好多高手,与他们切磋之后略微有些心得。” 李良钦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你小子果然是个练武奇才,不错不错,对了,你今天怎么跑过来了?还有,这些小家伙都是来干嘛的啊?” 俞大猷连忙介绍了一番,众人一一见礼之后,他才郑重的道:“师傅,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建江和建林兄弟的案子。” 李良钦闻言,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唉,这两孩子,命真苦啊,不但父母双亡,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唉,他们这辈子怕是完了。” 这欠债了大不了还钱嘛,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什么完了不完了的。 这个时候杨聪不失时机的上前拱手道:“李老师傅,不知这建江和建林兄弟欠了多少钱?” 李良钦愣愣的看了他一下,这才继续摇头叹息道:“这亲族里面也就算了,大家也没什么钱借给他们,也就是借些粮米而已,主要是艾万年那里,他爹娘当初病重的时候足足借了人家上百两银子!” 上百两银子,对一般人家来说的确是一辈子都可能还不上的巨债,但是,对杨聪来说却不算什么,他主要还是担心那艾万年不依不饶,他又追问道:“那艾家势力很大吗?” 李良钦不屑道:“那艾万年就是个老秀才而已,当初他借着当里正的机会很是吞了上百亩地才抖起来的,这会儿他都不是里正了,最多算个乡老罢了。” 一个乡老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外地人到了他那里,他还能欺负一下,这李良钦可是闻名泉州的高手,俞大猷和邓城更是崇武所世袭百户,正宗的地头蛇,一个没背景的乡老,在他们面前肯定不敢撒野。 杨聪又装出富家子弟的傲娇表情,牛逼哄哄的道:“那就好,这建江和建林兄弟欠的钱,我可以帮他们还了,至于艾万年那里,还要请李老师傅一起去说和一下,您看怎么样啊?” “啊!”李良钦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那可是一百多两银子,这小家伙虽说穿的像模像样,谁知道他有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是有,也不会拿这么大把的银子打水漂吧。 他不由疑惑的看向俞大猷,那意思仿佛在问,这小家伙不会是吹牛逼的吧? 俞大猷见状,连忙解释道:“师傅,银子的问题您不用担心,清风家可是惠安有名的富豪,一百多两对他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 李良钦闻言,这才大喜道:“真的啊,那太好了,走,我们这就去张坂,赶紧把事情了了,要永宁卫镇抚司的人来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说罢,他便转身吆喝道:“柱子,今天你带他们练习,我有点事去趟张坂,记住,一定要练到辰时,不准偷懒啊。” 人群中一个精壮汉子立马跑出来恭敬的道:“我明白了,师傅,您放心吧。” 李良钦点了点头,随即便在张斌的殷切邀请下上了马车,随他们一起往张坂奔去。 第一卷 第十四章 秀才遇到兵 这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是真的倒霉,原本他们背靠泉州李氏再加上有个崇武所副千户的曾祖父,生活不说大富大贵,混个温饱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惜,泉州李氏并不是什么官宦世家,而他们的曾祖父也不是世袭千户或者百户,而是靠军功提升上去的,也就是说,他们的曾祖父去世之后,他们家又变成了普通军户,只能靠种田过活。 原本他们家的屯田还是比较多的,一个因军功提升的副千户,就算不贪不占再怎么样也能分个上百亩屯田,要养活一家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惜,他们家并不止他们这一支,他们的爷爷辈就有兄弟三人,他们父亲那一辈兄弟更是多达六七个,这样一摊薄下来,到他们手里,屯田就剩下十多亩了。 当然,十多亩地也不是养不活他们兄弟两人,只要不遭遇什么天灾人祸,他们靠这十多亩地勉强果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他们没遇着什么天灾,卫所的千户和百户也看在他曾祖父的面子上没怎么欺压他们,可倒霉催的,他们的父母却相继得了重病,一病就是十多年,而且还相继病逝了。 这下,他们日子真没法过了,因为他们的父母欠下了一百多两的巨债,他们怎么都还不清了,只能拿地来抵债了。 但是,这地一抵了债,他们又吃什么呢? 他们被逼的没办法,只能“赖账”了。 乡绅艾万年他的账可不是那么好赖的,这两兄弟一“赖账”他便组织了十多个佃户,强行收债。 双方就这样打起来了,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们这一辈光是堂兄弟就有十多个,再加上他曾爷爷的故旧帮忙,乡绅艾万年组织的十多个佃户全被他们揍趴下了。 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一旦惊动了永宁卫镇抚司,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但是,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啊,这地一抵账,他们就只能去给人当佃户,甚至沦为流民了。 他们只能战战兢兢的等着,等着永宁卫镇抚司的人来收拾他们。 这天早上,辰时还未到,一阵马蹄声便打破了乡间的宁静,三匹快马和一辆马车自府城方向而来,直奔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居住的院落。 这架势,难道是府衙的捕快来抓人了? 府衙的捕快他们两兄弟还是不怎么怕的,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有功夫在身的军户,府衙的捕快在他们面前就是盘菜,再说他们也不受地方管辖,就算犯了事也是镇抚司的人来管,地方衙门,他们才不怕呢。 这里就处在泉州府城和崇武卫的交界处,军户住的还是比较集中的,也不用他们两兄弟招呼,他们的堂兄堂弟还有一些相熟的军户都飞快的聚集到他家院子里,一场大架,貌似又要开打了。 说到打架,他们这些军户都不怂,这年头,不跟人打几架,你好意思说你是军户出身吗? 说到打架,俞大猷和邓城这些军官子弟更不怂,一看这阵仗,俞大猷和邓城的脸上甚至都隐隐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可惜,他们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说和的,他们只能按下打架的冲到,缓缓停住坐骑。 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可不知道这帮人是来干嘛的,这俞大猷、邓城、汤克宽,甚至是彭福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这两兄弟见了都有点心里打鼓。 不过,他们身边可有十余条壮汉,对面总共才四个猛人,他们倒不至于怂到不敢动手,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刚在院门口下马,李建江便凑上前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干嘛?” 没想到,俞大猷三人压根就不搭理他,倒是马车的门帘一下就掀开了,一个精壮的老汉嗖的一下跳出来,无奈的苦笑道:“建江,你这是干嘛?” 李建江打眼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道:“三叔,您怎么来了?” 李良钦当然不是他们亲三叔,他只是在自家排行老三,所以泉州李氏的子弟一般都叫他三叔。 他可是泉州李氏当代有名的高手,不认识他的李氏子弟还真没几个,李建江一开口,顿时有十余条汉子上来问好。 李良钦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大家都散了吧,我们是来帮建江和建林还债的,不是来打架的,用不着这么多人。” 众人闻言,立马乖乖告退,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却是围着李良钦激动的道:“三叔,三叔,您真是来给我们还债的吗?” 李良钦摇头叹息了一声,随即将身后的杨聪拉出来,跟兄弟两介绍了一下,这两兄弟自然对这位帮他们还债的富家子弟感激涕零。 杨聪也懒得跟他们啰嗦,众人大致商量了几句便一起赶往乡里,来到了乡绅艾万年家大门外。 艾万年早被他们这阵仗给惊动了,一行人还没到,他便把所有佃户家的青壮全召集过来了,不过这些佃户青壮大部分都带了伤,而且眼神中都充满了畏惧,他们可是被这帮军户给打怕了。 艾万年躲在后面观察了一会儿,见这帮人不像是来打架的,这才从人堆后面窜出来,提心吊胆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干嘛?” 李良钦也不含糊,直接上前拱手道:“老夫南安李良钦,今日特地为这两个不争气的族侄来还债,他们到底欠了多少银子,你报个数吧。” 艾万年自然听说过这位泉州李氏有名的高手,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发现这老家伙也就比普通人壮实点,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他这心里顿时放下一大半。 还债,好啊! 他假假意思拱了拱手,随即一本正经的道:“原来是李家族老,久仰久仰,李氏兄弟这一家子连本带利总计欠我纹银三百一十七两。” 这一百多两怎么就变成三百多两了,李建江闻言,凑上前指着他怒喝道:“你胡说,我们家总共才借了你一百四十两。” 艾万年闻言,冷冷的道:“什么胡说,借钱不收利息的吗,你们可是欠了我十多年未还,白纸黑字,三百一十七两,一分不多。” 三百多两对杨聪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但是,他不能当这个冤大头啊,开什么玩笑,借一百四十两,还三百一十七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他忍不住上前拱手道:“艾老,这利息有点太高了吧,要不这样,连本带利,算两百两,你看如何?” 艾万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奇道:“你是?” 杨聪学着李良钦的样子,拱手介绍道:“不才惠安杨聪。” 惠安杨聪,你是哪根聪啊? 艾万年一听他报上这莫名其妙的名号,脸上顿时露出不屑之色,惠安就在张坂隔壁,有什么举人乡绅他自然清楚,甚至比较有名的秀才他都知道,这杨聪显然不在此列。 杨聪见状,尴尬的道:“家祖南京光禄寺署丞杨荣。” 哦,原来是你这败家玩意啊。 艾万年暗暗撇了撇嘴,这才假假意思拱手道:“原来是杨公子啊,失敬失敬,既然杨公子出面,那行,我给你面子,算三百一十两。” 尼玛,就少了七两,连个零头都不肯去掉。 杨聪知道自己没什么面子,但这艾万年也太不给面子了,他不由暗暗朝李良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老人家上,怼他! 李良钦也有些恼火了,他面带怒容冷冷的道:“艾老,我们可是诚心来还债的,你要这么算利息,我们真没法还了。” 艾万年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不过,很快,他又咬牙道:“李老,我知道论打架我不是你们李家的对手,但是,你别忘了,大明朝是讲王法的。” 李良钦闻言,不由一愣,这话说的,没错啊,他又不是什么亡命之徒,难道真为这事把艾万年揍一顿,他真有点下不去手,再说了,揍人家一顿有用吗? 杨聪见状,眉头不由一皱,他真没想到这艾万年胆子竟然这么肥,见了泉州有数的高手都不怵,看样子,他想错了,这李良钦的名头貌似不怎么好使啊! 怎么办呢,难道真当冤大头,给人三百一十两银子吗? 他正在那犹豫呢,邓城突然上前指着艾万年大骂道:“撒尼耐唧唧,欠揍是吧?” 艾万年被邓城这架势吓的脸色一变,不过,他还是咬牙硬挺道:“你们真以为有把子蛮力就能无法无天吗?” 邓城可不吃这一套,他直接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牌子,拍了拍艾万年的脸,随即恶狠狠的道:“我本来是来讲理的,但是你仗着有个秀才功名羞辱我,今天,我就揍你一顿,你能怎滴?” 艾万年脸上吃痛,下意识伸手夺过邓城手中的牌子就待发怒,但是,他一看牌子上的字,顿时愣住了。 饿滴乖乖,“永宁卫崇武所世袭百户邓城”! 这家伙不是正职百户他知道,要是正职百户中间就不会有世袭两个字,但是,不是正职百户才可怕啊,正职百户一般都不敢跟他们这些乡绅起冲突,因为人家害怕别人借机撸了自己的位子,这世袭百户就不一样了,他们反正没什么差事可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这帮世袭百户和千户什么的基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主,惹毛了他们,他们能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揍你怎么了,你去告啊,不就是扯皮吗,陪你扯个够,扯完再来揍你。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老秀才遇到世袭百户这种滚刀肉那更是没地方说理去,人家真要跟你过不去,随便找个茬就能揍你一顿,反正最后也就是扯个皮,人家只要能说出个理来,揍你就是白揍。 谁他吗没事找揍啊,艾万年终于怂了,他只能“无奈”的收下两百两银子,然后老老实实跑到府衙把状子给撤了,一件麻烦的案子就这么神奇的了结了。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徐阶的回报 张斌真没想到邓城出马能有这威力,能瞬间让一个乡绅认怂,他还以为这事得靠李良钦的威名呢。 徐阶也没想到这么麻烦的一个案子会有人主动去帮他解决,他还以为自己最终还是要求助永宁卫才能把事情解决呢。 他这会儿真不想把人得罪狠了,他就是因为得罪了当朝首辅张孚敬才被贬到泉州府来当通判的,要不然,他一个一甲探花怎么可能出任最没前途的地方官。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被贬之后,徐阶的性格慢慢变得沉稳内敛,他不再如同一个愣头青般凡事都抢着出头,也不再如同一般读书人那般装清高,看不起人,至于得罪人的事,他更是能不做就不做。 这次的案子着实让他头疼无比,他相当清楚,屯卫如果没了屯田结局会如何,要真惊动了永宁卫镇抚司,那就不是得罪人那么简单了,而是把人往死里逼,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去做。 谁知道这李氏兄弟被逼的走投无路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惹一身的麻烦,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冥思苦想,寻求妥善的解决之道。 没想到,这天上午,府衙经历司却突然来报,张坂乡绅艾万年主动把状子撤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外面站班的衙役突然通报:“大人,检校史大人求见。” 检校史致轩找他估计又是为了他儿子那所谓的朋友之事,他对惠安杨家的事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只是张坂的案子着实让他头疼,他无暇分心而已。 这会儿乡绅艾万年既然主动把状子撤了,张坂的案子就算是了结了,正好,跟史致轩聊聊那什么杨聪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把脸色一缓,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才朗声道:“请史大人进来。” 很快史致轩便疾步走进来,拱手作揖道:“下官参见徐大人。” 徐阶微笑着挥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史大人可是为了令郎之事啊?” 史致轩依旧恭敬的道:“大人,刚犬子又托人稍来书信,说是那杨聪为了早点见到大人,特意去了趟张坂,将李氏兄弟欠乡绅艾万年的钱全部还清了,并从中说和了一番,估计这会儿艾万年已经把状子撤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杨聪,不错啊。 徐阶点了点头,又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才赞赏道:“这位杨公子真是有心人啊,这次他可是帮了本官的大忙了,这样吧,今晚本官就去望江楼,当面致谢。” 史致轩闻言,连连拱手道:“大人客气了,多谢大人赏脸。” 杨聪收到消息,更是激动的不行了,自己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看样子,这徐阶为人还真不错,知道自己帮了忙,立马就给予回报,就是不知道徐阶会给予自己多大的回报,这位大能会不会为了自己去惹龙溪陈家呢? 当天晚上还未到酉时他就在望江楼订了个最好的包间,然后便带着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在酒楼大门口满怀忐忑的等候起来。 过了不一刻钟,史文斋兄弟便和薛南塘联袂而来,他们也没去包间,而是陪着四人一起在大门口等着。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史家的马车也到了。 这指定是史文斋兄弟的父亲来了,史致轩也算是众人的长辈,而且人家还是府衙检校,虽然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官员,权力却堪比县令,众人自然要上前迎接。 杨聪等人在在史文斋兄弟的引领下,来到史家马车跟前,正要拱手叫伯父,没想到,车帘一掀开,率先探出头来的却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个头并不高,但却面冠如玉,满脸儒雅,一看就是饱学之士,这人会是谁呢?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史致轩便和那年轻人联袂从马车上跨了下来了,众人连忙齐齐拱手问伯父好,至于那年轻人,他们都不知道怎么称呼,自然也不知道怎么问好。 这时候,史致轩也不介绍,反而对着杨聪饶有兴致的道:“这位就是杨公子吧?” 杨聪连忙拱手道:“伯父,正是小侄。” 史致轩神神秘秘的将那年轻人引到杨聪跟前,这才郑重的道:“老夫幸不辱命,徐大人,我给你请来了。” 这年轻人就是徐阶?! 杨聪顿时呆愣当场,直到众人的见礼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连连拱手作揖道:“学生杨聪参见徐大人。” 没想到,徐阶竟然拍着他的肩膀微笑道:“清风贤弟,不要这么见外嘛,走,我们先进去再说。” 贤弟?! 这下不但杨聪等人愣住了,就连附近那些看热闹的食客都愣住了。 史致轩也算是泉州府城有名的举人老爷,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很多人也猜出来了,能被史致轩尊称为徐大人的定是府衙通判徐阶徐大人。 但是,这位被徐大人称之为贤弟的年轻人又是谁呢,泉州府城没这号人物啊! 杨聪也不知道徐阶为什么称自己为贤弟啊,他愣了半晌这才抬手道:“徐大人请,诸位请。” 众人就这么在一众食客的窃窃私语和好奇的目光中登上了二楼,来到了事先预定好的包间。 这会儿杨聪还没反应过来呢,徐阶为什么要称自己贤弟呢,他可是嘉靖二年癸未科殿试的探花郎,而且还是府衙高官,自己只是个没有功名的例生而已,怎么高攀的起这种人物呢? 没想到,众人推让了一番,刚分主宾坐下来,徐阶竟然又站起来拱手道:“清风贤弟,这次张坂的案子多谢了。” 这徐阶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杨聪被整蒙了,他只能随之站起来,一个劲的拱手道:“徐大人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徐大人请坐,请坐。” 徐阶闻言,这才坐下来微笑道:“清风贤弟,不要如此见外嘛,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你我如此投缘,不若兄弟相称吧。” 尼玛,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他不会是不想惹龙溪陈家,所以借此来推脱吧! 杨聪这会儿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愣了一阵,干脆把心一横,直接拱手相求道:“这个,子升兄,其实小弟是想求你帮个忙。” 没想到,徐阶竟然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贤弟既然帮为兄摆平了张坂的案子,为兄自然要帮贤弟摆平龙溪陈家。” 这! 杨聪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这徐阶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想要回报自己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自己只是帮他摆平了一个乡绅和两个军户子弟,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帮自己对付龙溪陈家,有没有搞错啊!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聪这会儿是真莫名觉历,徐阶这是脑子抽风了还是怎么了,竟然毫不犹豫的帮助自己对付龙溪陈家,他难道不知道海商豪门的厉害吗? 徐阶当然知道海商豪门的厉害,正是因为海商豪门厉害,他才想暗中出手和龙溪陈家斗一斗。 这时候,他竟然想跟龙溪陈家斗一斗,难道他脑子真抽风了吗? 他已经因为得罪内阁首辅张孚敬而被贬到地方上任职了,而且他也记住了教训,一直隐忍至今,为什么这会儿他又要去惹比张孚敬狠辣百倍的海商豪门呢? 他脑子当然没抽风,这两件事性质完全不一样,当初他得罪张孚敬的时候可是和张孚敬当面锣对面鼓争了个面红耳赤,而这次,他并不准备亲自出手,出手的是杨聪。 其实,他早就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展现一下自己的能耐了,因为他不想就此认命,他还想往上爬,爬回京城,爬回朝廷中枢,掌控朝堂大权。 而他想爬回去并没有这么容易,因为大明朝堂上的规矩很多,比如升迁的规矩,要想进入内阁,掌控大权,首先就必须进入六部任职,而六部官员大部分都来自新科进士又或者老牌京官,剩下一小部分也是从南京六部调过去的,地方官员想要进入京城六部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有特殊的功绩又或者获得很多官员的推举。 如果他老老实实当老好人,是不可能做出特殊功绩的,更不可能获得很多官员的推举。 所以,他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展现一下自己的能耐了,获取功绩同时博取名声,而杨聪这件事恰巧就是个机会。 他毕竟是南直隶松江府人,对海商豪门他还是相当了解的。 他知道,这帮人干的都是违法的勾当。 他相信,纸终究保不住火,这帮人迟早会出事。 现在,因为他们声势浩大,手段卑劣,大部分官员都不敢惹他们,他如果能暗地里跟这帮家伙斗一斗,并获取了胜利,那绝对会让很多官员刮目相看。 毕竟大多数浙江、福建甚至是南直隶的官员都对海商豪门有意见,他们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已,这股隐藏的力量不知道有多么巨大,自己如果能让他们刮目相看,那么重返朝堂掌权就有希望了。 当然,要斗赢海商豪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凭他一个外地官员,根本就不可能获胜,这就是大部分外地官员不敢得罪海商豪门的主要原因。 而杨聪参与进来就不一样了,因为杨聪是本地人,他跟龙溪陈氏斗,有地利优势。 所以,他才会放下身段结交杨聪,并且毫不犹豫的帮助杨聪对付龙溪陈氏。 他之所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杨聪贤弟那也是有目的的,他是想告诉龙溪陈家,你们欺负我小弟,我不得不帮忙,别赖我啊,我可不是故意要跟你们过不去的。 这是他一个预防手段,如果到时候真把龙溪陈氏得罪狠了,气得他们全力来对付自己,他还可以以此为台阶,避免龙溪陈氏跟他死磕。 杨聪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徐阶手中的枪,他只是不理解徐阶的举动而已。 这徐阶难道真不知道海商豪门的厉害? 他忍不住试探道:“子升兄,龙溪陈氏可是海商豪门,你真有把握帮小弟摆平他们?” 这话可不敢说死,徐阶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的道:“这个把握嘛,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杨聪闻言,直想翻白眼,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话什么意思啊? 他只能无奈的道:“子升兄,请恕小弟愚钝,此话何意?” 徐阶微笑着解释道:“这就要看你想怎么样了,如果你想一举干翻龙溪陈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想抱得美人归,那难度也很大,如果你只是想赶走陈文杰,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把握的。” 杨聪哪想过要干翻龙溪陈氏啊,抱得美人归什么的,他也没有奢望过,他只想赶走陈文杰,让这家伙不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问题这陈文杰是他想赶走就能赶走的吗? 这徐阶真有办法吗? 他忍不住问道:“子升兄,怎么才能赶走陈文杰呢?” 徐阶胸有成竹的道:“这个倒不是很难,一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足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什么鬼,这跟赶走陈文杰有什么关系,杨聪尴尬的道:“子升兄,小弟实在愚钝,你能不能细说一番?” 徐阶依旧微笑道:“你想想,陈文杰能用什么手段对付你,为兄再告诉你怎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聪想了想,随即猜测道:“我担心他与县令或者典吏坑壑一气,将我抓进县衙大牢,然后派人在县衙大牢暗害我或者把我关上个一年半载的,上次他们好像就有这个意图。” 徐阶点了点头,思索了一阵,随即淡淡的道:“这个简单,我给你下个聘书,聘你当我府衙通判的幕宾,想那县令又或者典吏必然没胆动你了。” 杨聪想了想,又猜测道:“他们要来阴的怎么办,就算派几个捕快也能抓我啊,谁知道是不是县令又或典吏指使的,我如果反抗,他们就能诬蔑我蔑视王法,我如果不反抗,谁知道他们又会将我抓去哪里呢?” 徐阶又点了点头,思索了一阵,随即皱眉道:“这个倒是有点麻烦,你不是刚帮了泉州李氏一个忙吗,你可以请他们给挑选几个族中高手保护你,然后我给他们办几块府衙刑房胥吏的牌子,如果他们派捕快来抓你,直接打回去就行了。” 这办法倒是不错,捕快只是杂役而已,刑房胥吏却属于杂吏,身份比捕快高多了,而且府衙的杂吏比县衙的杂吏身份还要高,就算把捕快揍了那也是白揍。 杨聪闻言,不由面带歉意的看向俞大猷等人,随即小心的道:“这高手倒是不用去找了,就是要委屈几位兄长,不知几位兄长可愿委屈一下,充当府衙的胥吏。” 让正五品的世袭百户充当没有品级的杂吏的确有点委屈了,不过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都不在乎这个,他们连连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这武职也是虚的,没什么用,当个胥吏还能使唤衙役呢。” 这会儿杨聪已经明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什么意思了,反正陈文杰会用到什么手段,都想办法给堵回去,这家伙徒劳无功之下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他也知道像龙溪陈氏这样的海商豪门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连根拔起,只能用这种办法跟他们磨了。 不过,这徐阶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什么事都要自己出手摆平,他只是用府衙通判之名给自己一些帮助而已,哪像他刚一开始说的,要帮自己摆平龙溪陈氏。 这会儿杨聪了顾不了这么多了,徐阶这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把陈文杰给顶回去他就烧高香了。 第一卷 第十七章 找打的来了 话说这陈文杰为什么突然跑到惠安来敲杨聪闷棍呢? 其实,他是被张慎和杨荣这两个老头给气得,他代表的可是龙溪陈家,张慎竟然对他不冷不热,对联姻之事更是三缄其口。 这也就罢了,这老家伙竟然跟商户出身的杨荣打的火热,他可是早就打听到了,惠安杨家一直在寻求与东岭张家联姻呢。 他真被气坏了,龙溪陈家可是福建数一数二的豪门,张慎竟然对他不屑一顾,反而跟那个贱民出身的杨荣称兄道弟,难道他们真准备跟一个商户联姻吗?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什么时候龙溪陈家连个商户都不如了! 所以,他才气急败坏的跑到惠安县城,准备收拾“情敌”杨聪,给惠安杨家一点教训,同时也让东岭张家明白,张家大小姐只能嫁给他陈文杰,其他任何人敢来张家提亲,就要面对龙溪陈家的怒火。 当然,这会儿他还没想过要干掉杨聪,他还没有狂到为了点小事就草菅人命的程度,特别杨聪的爷爷假假还是个在朝官员,如果杀了杨聪,人家绝对会疯狂想办法报复。 他只是想找个由头把杨聪抓进县衙大牢关起来,让东岭张家看看自己的能耐,同时也让惠安杨家打消联姻的想法。 这事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收拾一个商户而已,他都不用回家叫人,以他们龙溪陈家的威名,自然有人屁颠屁颠贴上来帮忙。 果然,他刚到惠安,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出去,典吏王傅便主动贴上来,表示愿意帮他收拾杨聪,而县令刘守良和县衙其他官员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这回事。 原本他计划的好好的,让手下亲随找个机会去敲杨聪的闷棍,然后再当面嘲讽一番,将之激怒,让其失去理智上来揍自己,这样就有理由将其抓起来了。 只要将其抓进县衙大牢,关多久就由他说了算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传说中张狂无比的杨聪竟然莫名其妙的理智了一回,自己又是派人敲闷棍,又是当面嘲讽,这家伙竟然生生忍住了,没有当场发作。 当然,他不会就这么算了,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他之所以设计抓捕杨聪,只是想把事情办的体体面面,以免落人口实。 这杨聪既然不想“老老实实”进去,那说不得就只有动粗了,反正他们龙溪陈家的威名在闽浙一带早已传开了,海盗就是他们手下的海商,就算他无缘无故杀个人也就那么大点事,更何况他只是无缘无故抓个人而已。 他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天晚上,直接带捕快在杨府外守着,只要这家伙出门,二话不说,上去就抓,随便给其安个罪名,先关起来再说。 没想到,他又失算了,因为杨聪第二天下午就跑府城去了。 这下更是把陈文杰气得火冒三丈,马的,你跑,让你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回来我就收拾你。 他直接派人在府城与县城之间的官道上暗暗盯着,又让王傅派几个捕快在城门口等着,只要杨聪一回惠安,就在城门口,堵上,抓起来。 杨聪还真没想到陈文杰敢这么无法无天,他当晚跟徐阶好好请益了一番,第二天一早又在府衙办好腰牌,然后便带着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不疾不徐的往惠安而来。 结果,一行人刚到惠安城外,俞大猷三人刚翻身下马准备进城,几个捕快突然围上来大喝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当场就愣住了,他们都知道,县衙典吏王傅已经投靠陈文杰了,这些捕快有可能王傅派来找茬的,但是,这光天化日之下,在城门口动手也太扯了吧? 杨聪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陈文杰不会如此张狂吧,大白天的,无缘无故在城门口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陈文杰搞的鬼,因为王傅、王锐和陈文杰都不在场,谁知道是不是这帮捕快私自在这里捞外快呢。 这年头捕快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没有地位不说,俸禄还低的自己都养不活,所以,这帮家伙大多变着法的捞外快。 守城门口,堵外地人,威胁恐吓捞银子,这事他们经常干,没什么好奇怪的。 杨聪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便摆出富家子弟的架势,从马车上窜下来,满脸张狂,指着那几个捕快怒喝道:“眼瞎了还是怎么了,不认识我们杨家的马车吗?” 什么眼瞎了,抓的就是你! 原本陈文杰的计划是杨聪一回来就动手,直接在城门口把人给抓了,关进县衙大牢再说。 但是,刚潜伏在半路的暗哨快马来报,杨聪好像在府城请来了三个护卫,城门口这四个捕快不一定干的过。 于是乎,他稍微改变了一下计划,让城门口几个捕快先将杨聪一行人缠住,而王锐则赶紧召集县衙其他捕快来支援,一举将杨聪一行人拿下。 其实,这几个捕快一看俞大猷等人的体型心里就有点发怵了,还好,他们只是负责拖延时间而已,要让他们上去抓人,他们还真不敢。 那领头的捕快偷偷咽了口唾沫,这才上前严肃道:“杨公子,杨家的马车我们自然认识,但是这几个人很可疑,我怀疑他们是朝廷钦犯。” 杨聪闻言,眼睛一眯。 这帮家伙,看见自己还是这口气,肯定是专门针对自己而来。 不过这会儿正主一个都没出现,自己要不要跟这些小喽喽翻脸呢? 他正在那犹豫呢,远处突然跑来十余个人,王锐几乎将县衙所有捕快全拉过来了。 这家伙,看样子是要来硬的了。 杨聪眉头一皱,飞快的思索起来。 陈文杰肯定是不耐烦了,不然他不会让王锐这么肆无忌惮的在城门口抓人。 那么,自己隐忍就没什么意义了,只有跟他们硬刚了。 硬刚就硬刚,谁怕谁啊! 这个王锐,以为傍上龙溪陈氏就上天了吗? 你把脸凑上来找打是把,那好,爷成全你。 杨聪直接把双手往后一负,摆出富家子弟特有的傲娇模样,满脸不屑的看着远处跑过来的王锐,那样子,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第一卷 第十八章 反手一巴掌 话说王锐带着十来个捕快一路从县衙跑过来,正想喘口气呢,但一看杨聪这架势,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马的,这家伙,看见自己带这么多人来了,竟然还这么狂,这是不把本公子放眼里啊! 他也顾不得喘气了,跑过来便直接挥手道:“上,把这帮朝廷钦犯全抓起来。” 尼玛,敢跟老子狂,杨聪冷哼一声,盯着县衙钱捕头傲娇道:“钱捕头,你也以为我们惠安杨家是这么好惹的吗?” 县衙钱捕头闻言,不由为难的看向王锐,他是不想得罪杨家,问题这位爷他更不想得罪啊! 王锐见状,不由恼火道:“上啊,还愣着干什么,出了什么事我兜着。” 钱捕头闻言,一咬牙,正要挥手让手下捕快上去抓人,张聪却是贱贱的掏了掏耳朵,然后满脸不屑的道:“你兜着?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你爹就是个不入流的县衙典吏,我爷爷可是真正的当朝七品,县令大人都不敢说这大话,你算哪根葱啊?” 王锐闻言,不由恼羞成怒道:“上啊,抓起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哪根葱。” 钱捕头简直欲哭无泪,一个是当朝七品官员的孙子,一个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儿子,两个他都惹不起,两个他都不想得罪啊! 他还在左右为难呢,杨聪突然指着他道:“你,过来。” 过去,开什么玩笑,钱捕头下意识往后一缩,他还以为杨聪要揍他呢。 杨聪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徐阶写的聘书,再次招手道:“过来啊,我又不会揍你,我只是让你来看样东西。” 钱捕头看了看王锐,又看了看四周的捕快,这才咬牙来到杨聪跟前,接过他手中的聘书看起来。 这一看,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杨聪竟然是府衙通判徐阶徐大人的幕宾! 这幕宾虽然不是什么正经职位,也没什么权力,但是,这幕宾代表的是关系啊,而且还是相当好的关系,他一个县衙捕头得罪府衙通判,开什么玩笑啊! 说实话,他还不敢肯定这聘书是真是假,不过,他原本就不想夹在王锐和杨聪之间两头不是人,而这聘书正好是个脱身的借口,所以,不管这聘书是真真假,他都当是真的了。 他假装吓的一哆嗦,然后恭敬的将聘书还给杨聪,并拱手赔礼道:“杨公子,小的不知您是通判徐大人的幕宾公,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钱捕头是想借此脱身,杨聪却不想就此放过王锐。 尼玛,敢带人来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聪满脸傲娇的点了点头,缓缓把聘书揣回怀里,然后指着王锐道:“现在,我怀疑王锐私通倭寇,把他给我抓起来!” “啊!”,钱捕头着实吓了一跳,有没有搞错啊,让自己去抓自己顶头上司的儿子,自己还要不要在惠安混了? 他满脸为难的看着杨聪,那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王锐自然是听到钱捕头的话了,钱捕头貌似相信了杨聪是府衙通判徐大人的幕宾,但他不信啊! 开什么玩笑,府衙通判徐大人是什么人物,人家会请杨聪这个惠安有名的败家玩意做幕宾吗? 他指着杨聪恶狠狠的道:“好啊,你竟然敢冒充通判大人的幕宾到处招摇撞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钱捕头,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 钱捕头都快哭了,你俩要斗法别老带上我啊! 杨聪满脸不屑的看着王锐,嘲讽道:“我冒充通判大人的幕宾?志辅兄、长胜兄、藩国兄,掏家伙,让钱捕头好好看看,我是不是冒充的。” 掏家伙,掏什么家伙? 这话一般都是动手的暗号,钱捕头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的铁尺,同时紧张的盯着俞大猷他们三人。 他显然是误会了,俞大猷他们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们的手并没有伸向腰间的武器,而是伸向怀里,一人掏出一块牌子。 他们掏的是并不是世袭百户的牌子,而是府衙刑房胥吏牌子。 至于世袭百户的牌子,他们这会儿不会掏出来,因为杨聪和徐阶分析过,陈文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最后他没了办法,他很有可能会让海盗或者倭寇直接动手。 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海盗和倭寇如果来太多,俞大猷他们可能没事,杨聪能不能保住性命就不知道了。 所以,俞大猷等人必须隐藏身份,让陈文杰误以为他们就是府衙刑房的胥吏,这样,陈文杰就不会派太多的海盗和倭寇前来,毕竟普通人最多也就能干翻几个海盗或者倭寇,陈文杰能派十多个海盗和倭寇来收拾他们就算看得起他们了。 如果他们世袭百户的身份暴露了,那就不一样了,陈文杰不知道会派来多少海盗和倭寇,到时候,整个惠安县城可能都要跟着遭殃,毕竟,人数超过几十个,海盗和倭寇隐藏行迹就比较困难了,还不如直接突袭惠安县城呢,反正海盗和倭寇袭击东南沿海县城的事情时有发生,谁知道这是龙溪陈家指使的。 俞大猷他们虽然没有掏出世袭百户的牌子,这府衙刑房胥吏牌子已经够吓人了,至少对于县衙的钱捕头来说够了。 衙门里官、吏、役三级可是天渊之别,他说白了只是县衙的杂役,身份和地位都是最低的,而俞大猷等人是府衙的杂吏,双方身份相差太大了,更何况府衙刑房还管着全府所有案件的甄别和审查,收拾他个县衙捕头那就跟玩一样,他能不怕吗。 他一看三人的牌子,冷汗冒得更厉害了,很明显,杨聪没吹牛,人家就是府衙通判的幕宾,不然不可能有三个府衙刑房胥吏跟着。 他知道,自己怕是脱不开身了。 果然,杨聪紧接着便严肃的道:“钱捕头,我奉徐大人之命前来查一个很重要的案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钱捕头只能无奈的拱手道:“小人明白。” 杨聪再次抬手指着王锐重复道:“现在,我怀疑王锐私通倭寇,把他给我抓起来!” 我他马怎么这么倒霉啊,钱捕头满脸绝望的看了看杨聪,随即咬牙挥手道:“将王锐拿下。” 他这话一出,不但王锐愣住了,在场所有捕快都愣住了,有没有搞错,王锐他爹可是县衙典吏,专门管他们这些捕快的。 杨聪见捕快都愣在那不动手,立马威胁道:“钱捕头,怎么,你想造反啊?” 这什么话,不听你的最多也就算个抗命不尊而已,什么造反! 他当然知道杨聪在威胁他,没办法,这位大爷他真惹不起。 他只能无奈的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想去府衙吃牢饭吗?上啊!” 这下,在场的捕快也顾不得什么典吏公子了,得罪王锐,他们最多也就是丢了捕快的差事,得罪了通判徐大人的幕宾公,那可就不得了了,如果杨聪发飙,他们真有可能被抓去府衙大牢。 王公子,不好意思,只有得罪你了,十多个捕快一拥而上,一眨眼功夫王锐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王锐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他带人来抓杨聪的好不,没想到反而被杨聪指挥自己人把自己给绑了! 杨聪这反手一巴掌抽的,他整个人都懵了。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反咬一口 王锐真的懵逼了,抓人不成反而被自己人抓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一愣神,县衙的捕快一下就把他双手反剪,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帮家伙,翻了天了,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怒吼道:“你们干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吗,竟然敢绑我!” 两个按着王锐肩膀的捕快吓得一哆嗦,差点就松开了手,还好,这时候府衙通判的幕僚公杨聪满脸严肃的上前来了。 他瞪了王锐一眼,随即冷冷的问道:“说,你是不是私通倭寇。” 我私通你马啊! 王锐回瞪了一眼,张狂道:“姓杨的,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吧,识相的赶紧给我松开,不然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他还以为搬出他爹就能吓住杨聪,没想到,杨聪压根就没一点反应,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杨聪这会儿还真一点都不怕县衙典吏王傅了,县衙典吏算个屁啊,他的后台可是府衙通判。 尼玛,敢拿你爹吓唬我。 杨聪板着脸,严肃的道:“你的意思,你爹也私通倭寇?” 王锐闻言,猛的意识到不对了,这里可是城门口,让杨聪这么诬蔑下去,那可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私通倭寇这罪名,龙溪陈氏那样的海商豪门是背的起,他王家一个惠安县城普通的士绅家族可背不起。 他谨慎的看了看四周,随即大声嚷嚷道:“什么私通倭寇,你这是造谣,你这是诬蔑,说我私通倭寇,你才私通倭寇呢。” 嘿嘿,知道怕了? 敢跟我玩,玩死你! 杨聪依旧严肃的道:“你还没私通倭寇,通判徐大人刚派我来查倭寇,你就带人在城门口堵我,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啊?” 卧槽,越描越黑了,王锐真有点怕了,私通倭寇那可是要杀头的。 他连忙大声抗辩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私通倭寇了,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有啊! 杨聪看了看四周越聚越多的老百姓,突然提高声量道:“你还没有私通倭寇?你以为大家都是瞎子吗?你这几天都跟陈文杰在一起,你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见吗?你不知道陈文杰私通倭寇吗?” 王锐当然知道陈文杰私通倭寇,闽浙两地的士绅家族谁不知道龙溪陈氏是海商豪门啊,他们肯定私通倭寇啊,不然他们跟谁做生意。 问题这话不能乱说啊,特别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然,陈文杰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他这会儿真的有点慌神了,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干脆装傻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嘿嘿,装傻充愣就能蒙混过关吗? 杨聪冷冷的问道:“你不知道?你是想包庇陈文杰还是想自己把私通倭寇的罪名全扛下来啊?” 这! 这家伙真想把私通倭寇的罪名栽我身上啊! 王锐吓得大声抗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想诬蔑我。” 诬蔑你? 我就诬蔑你,怎么了! 杨聪紧接着逼问道:“我诬蔑你?你真不知道陈文杰私通倭寇吗?你知道,对吧?你知道他私通倭寇还帮助他来杀人灭口,你说,你跟他是不是同伙?你说,你是不是也私通倭寇?” “我......。”,王锐都不知道怎么辩驳了。 杨聪说的这些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杨聪敢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他不敢啊! 因为杨聪知道陈文杰想收拾自己了,两人已经势如水火了,怕也没用了。 他不一样啊,他跟陈文杰可是一伙的,当众承认陈文杰私通倭寇,这不逼陈文杰跟他翻脸吗! 杨聪见王锐不吭气了,他抬起手来,拍了拍王锐的脸,威胁道:“王锐,你最好想清楚,私通倭寇可是要杀头的,你真想为了包庇陈文杰担下这杀头的大罪吗?” 王锐肯定不想啊,陈文杰又没给他们家什么好处,他们家纯粹是自己傍上去的。 原本他们家是想傍上龙溪陈氏,好捞点银子,现在好处没捞到,还要沾上杀头的罪名,这买卖谁做啊! 这会儿,他真以为杨聪是奉了府衙通判徐阶的命令来查倭寇的了。 看这这架势,如果自己嘴硬下去,杨聪真有可能给自己栽个私通倭寇的罪名! 他真怕了,他不想死啊! 他终于垂下头来,低声下气道:“你知道的,我没有私通倭寇,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想怎么样? 杨聪的心思“恶毒”着呢,他想让王锐去反咬陈文杰一口,他想让王锐这条狗腿子和他的主人陈文杰彻底翻脸! 当然,这种话他也不会摆明了说,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严肃道:“现在,我严重怀疑你私通倭寇,因为我刚一回来,你就带着人在城门口堵我,如果你没有私通倭寇,为什么堵我?” 这他马都是陈文杰的意思好不,我没事堵你干嘛,吃饱了撑的啊? 原本王锐还想拿出陈文杰来威胁杨聪一番,这会儿他不敢了。 因为杨聪和陈文杰明显已经水火不容,而且这会儿杨聪已经傍上了府衙通判徐大人,虽说徐大人也不一定能拿陈文杰怎么样,但是收拾他却是轻轻松松啊! 他怕杨聪会恼羞成怒,真给自己扣上私通倭寇的罪名,只能服软道:“我没想来堵你啊,我只是听信谣言,听说这里有朝廷钦犯,才带人过来的。” 服软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这话杨聪很不满意,不过,对于王锐的态度他还是比较满意的,知道服软就好,接下来,就好办了。 他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声音道:“你很清楚,那天晚上,陈文杰命他的亲随敲了我一闷棍,现在,我要报仇,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你帮我把陈文杰那两个亲随抓起来,让我报了这一记闷棍之仇,这事就算了。” 王锐闻言,直想翻白眼,你要报仇你去找陈文杰啊,关我屁事啊! 不过,这会儿他也不敢这么跟杨聪怼了,他只能委婉的道:“这事跟我没关系啊。” 尼玛,还跟你没关系,你家要不投靠陈文杰,他陈文杰能在惠安这么狂吗? 杨聪突然又抬高声量道:“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我怀疑陈文杰那两个亲随私通倭寇,你带人去把他们抓起来。” 卧槽,这不是让自己去反咬陈文杰一口吗?开什么玩笑! 王锐连忙摇头道:“我哪敢去抓他们啊,杨公子,你太抬举我了,要不,你带着钱捕头他们去吧,这事我就当不知道。” 还想置身事外啊,想得美。 杨聪把脸一板,冷冷的道:“你要如此包庇他们,那我也没办法了,这私通倭寇的罪名看样子你是洗不清了。” 第一卷 第二十章 忽悠,接着忽悠 王锐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杨聪去府衙找了那么大个后台,他还带着人跑过来抓人家作甚,这不寻死吗。 他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杨聪这是摆明了让他去反咬陈文杰一口啊! 那家伙,陈文杰是他这种县衙小吏的儿子能咬的吗,县令大人都不敢咬人家啊! 这会儿也顾不得脸面了,他直接拉下脸哀求道:“杨公子,别这样啊,你也知道龙溪陈家的厉害,如果得罪了他们,我就死定了。” 杨聪闻言,把脸一板,盯着他恶狠狠的道:“你意思得罪我就没事是吧?信不信现在我就把你抓府衙去关起来?我奉通判徐大人之命来查倭寇,还没进城就被你堵了,你带这么多人来抓我是何居心,你这不是摆明了想阻止我查倭寇吗?你说,徐大人会怎么判?” 他这话当然是骗人的,徐阶只是为了让他能有底气跟惠安的官员斗才给他整了个幕宾的聘书,根本就没让他干什么,什么查倭寇那都是他临时编的。 问题王锐不知道这些都是杨聪编的啊,这会儿他真相信杨聪是奉命前来查倭寇的了,他甚至怀疑这是龙溪陈氏在跟徐阶背后的势力斗法,他这是被陈文杰给利用了!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带着哭腔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啊,你别误会啊。” 杨聪冷哼道:“想我不误会,很简单啊,你带人去把陈文杰的两个亲随抓起来,让我敲一棍,这事就结了,我绝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我要真这么干,你是不会找我麻烦了,陈文杰会啊! 王锐急急想了一下,随即哀求道:“杨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结啊,要不我去给你们说和说和,大家和和气气,就这么算了,你看行不?” 杨聪撇嘴道:“你算哪根葱啊?你去说和有用吗?陈文杰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他为什么收拾我你不知道吗?他会听你的算了吗?” “这......” 这一连串反问就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王锐的心头,他脸上不由露出绝望之色,陈文杰什么人,哪会听他的啊! 杨聪见王锐这副模样,知道已经吓唬的差不多了,再吓唬下去,估计要把人吓的彻底崩溃了,他突然把脸一变,温声宽慰道:“你放心,有徐大人罩着,有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骗鬼去吧,海商豪门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王锐依旧满脸绝望道:“得罪了陈文杰怎么可能没事,龙溪陈家可不是吃素的。” 杨聪闻言,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撇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泉州不是漳州,这里是惠安不是龙溪。” 王锐下意识反驳道:“那又怎么样,海商豪门可是闽浙两省官员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杨聪冷笑道:“闽浙两省官员之所以不敢得罪海商豪门,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流官,在闽浙两省没有任何根基,我们可不是流官,而是地头蛇,他龙溪陈家能把我们怎么样?让县衙出面抓我们吗?你爹可是典吏,他还要请你爹派人来抓我呢。他想让府衙出面来收拾我们就更不可能了,徐大人可是府衙通判,他不下令抓人,谁来抓我们?他陈文杰能拿我们怎么样,难道让漳州府的捕快来我们这抓人吗?” 他这话又在骗人,或者说故意误导王锐,这县衙可不是典吏说了算,上面还有县令呢,府衙也不是通判说了算,上面还有知府呢。 王锐这会儿都被吓得快尿裤子了,那里还有心思考虑那么多,他一听这话,顿时如同抓到根救命稻草一般。 这话好像有道理啊,县府两级管抓人的可都是自己人,他陈文杰再牛,没人帮他动手,他又能如何。 他脸色不由一缓,不过,他很快又面带惊恐道:“龙溪陈家可是海商豪门,海盗就是他们手下的海商,倭寇他们都能请的动,文的不成他们会来武的啊,他们要是发起狠来,杀我们还不跟杀鸡一样啊?” 这小子不蠢啊,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不过,忽悠人杨聪还是蛮拿手的,他淡定的忽悠道:“这泉州可不是漳州,漳州那边没什么大卫所,泉州这边可到处都是永宁卫的守御千户所,他龙溪陈家手下能有多少海盗,能比的上永宁卫人还多吗?” 永宁卫的确是个大卫所,不过这会儿屯卫逃逸严重的很,永宁卫也不例外啊,王锐都有些不屑道:“永宁卫守御千户所是多,但那都是空架子,各卫所的屯卫军户都逃了一大半了,他们能拉出三成人马就不错了。” 杨聪接着忽悠道:“永宁卫有多少千户所你不知道吗,就算只剩下三成人马,那也是好几千人啊,龙溪陈家会为了收拾我们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发动数千海盗来进攻泉州吗?这数千人他们损失的起吗?他们海上的生意不要做了吗?” 他这是在偷换概念,或者说以偏概全,永宁卫是大,但是治所不在惠安啊,惠安附近也就崇武所一个守御千户所,能集结两三百号人就不错了。 王锐这会儿已经被忽悠的云里雾里了,他哪里还有多少思考能力,他顺着杨聪提供的思路一想,对啊,永宁卫再不济也能集结几千人马啊,龙溪陈氏发动数千海盗来袭击绝对得不偿失! 他满怀希冀的问道:“龙溪陈氏真不敢让海盗来杀我们?” 你个白痴,这谁说的准啊,鬼知道陈文杰这小子会疯狂到什么程度。 杨聪心中一阵鄙夷,表面上却是淡定的点头道:“那当然,我们跟他们又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犯得着拿出全副身家来拼命吗?” 王锐闻言,脸色慢慢平静下来,只要龙溪陈家不来武的他真不怎么怕,这里可是惠安,来文的,谁帮他们啊。 他又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问道:“你真的只想逮住陈文杰那两个亲随敲一棍?” 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杨聪只是想收拾陈文杰那两个亲随,后果应该还不是很严重,龙溪陈氏绝对不可能为了两个下人拼命,杨聪如果想连陈文杰一起揍,那性质就不一样了,陈文杰可是龙溪陈氏的接班人,在外面被人揍了,龙溪陈氏不找他们拼命才怪。 杨聪闻言,心中一喜,嘿嘿,成了,这小子上当了,他一本正经的点头道:“那当然,我没事去敲陈文杰干嘛,那不是逼他们拼命吗。” 看样子杨聪还有点分寸,这事应该不会闹的无法收拾,王锐闻言,又细细想了想,这才咬牙道:“那行,我帮你去把他那两个亲随抓起来。” 杨聪闻言,立马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但叫人赶紧给人家松绑,还上去拍着人家的肩膀一个劲的套近乎,就如同知交好友一般。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我跟你没完 这会儿陈文杰还不知道王锐已经栽杨聪手里了,他正坐在客房中等消息呢。 杨聪这小子总算是回来了,要这家伙再不回来,他真等不急了,他可不是专门跑泉州来收拾杨聪的,这事只是他临时起意而已,他还有其他正事要办呢。 等把这家伙抓进县衙大牢之后,他还得去跟县令刘守良打个招呼,不然这杨聪可关不住,王傅毕竟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典吏,压根就没权力将杨聪关县衙大牢。 这事,还真有点麻烦啊。 刘守良也就是个混日子的三甲末流,肯定不敢违背自己的意愿,不过,这家伙竟然不主动贴上来巴结自己,着实有点让人恼火啊。 他正在那皱眉沉思呢,外面一个亲随突然急声道:“大少爷,不好了,王锐带着捕快把客栈包围了。” 陈文杰闻言不由一愣,什吗?王锐带着捕快把客栈包围了! 有没有搞错? 他起身来到窗边一看,客栈外面果然站这几个捕快,那架势,分明就是包围客栈,不让人出去,而王锐正领着杨聪往客栈里走呢,那热乎劲,好像跟杨聪关系还蛮不错的样子。 这王锐,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呢? 陈文杰眼睛一眯,目中不由露出凶光,一个小县城的乡绅子弟竟然敢跟他玩这套,想翻天啊!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转头对房门外冷喝道:“你们都进来,把房门打开,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想干嘛。” 说罢,他来到房门附近的大桌旁,拎起把椅子反转过来,大马金刀往上一坐,就那么正对着门口,冷冷的盯着外面,等着那两个跳梁小丑过来。 没过多久,王锐和杨聪便联袂出现在房门口,他们每个人身后还跟这三四个亲随和捕快,整个廊道都差点被他们堵住了。 杨聪也没想到,这陈文杰竟然会这么淡定,这家伙竟然不派人去楼梯口阻拦,也没有派人把住门口,甚至还老神在在的正对着门口坐着,有够狂啊。 他冷冷盯着陈文杰看了一阵,这才略带嘲讽道:“陈公子,别来无恙啊,那日有幸得陈公子赐下一棍,杨某一直铭记在心,今日特来回报。” 这意思,老子来报仇来了,就问你怕不怕。 陈文杰怕个鸟,他压根就没搭理杨聪,反而盯着杨聪身边的王锐冷冷的问道:“你找死吗?” 这语气,阴森森的,着实有点吓人,王锐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没瘫地上。 杨聪倒没指望王锐能当面锣对面鼓跟陈文杰硬怼,只要这家伙站自己一边就足够了,咬人的事,也无需这货动手。 他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这才严肃的道:“陈文杰,现在,我怀疑你手下亲随私通倭寇,你有什么话说。” 陈文杰朝他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的道:“你,放,屁!” 哎呀,还这么狂,真当老子不敢动手是吧? 杨聪把脸一板,抬手一挥,厉喝道:“上,把那两个私通倭寇的黑衣人抓起来。” 县衙钱捕头闻言,明显犹豫了一下,邓城和汤克宽却是毫不犹豫的冲进屋里,抬手就往陈文杰身后的两个穿黑衣的亲随抓去。 这两个亲随在海盗里面也算是好手了,但是,面对邓城和汤克宽这两位猛将级的高手,他们就差远了,才没抵挡住几下,他们便相继被邓城和汤克宽放倒在地。 钱捕头见人都被府衙刑房的人放倒了,也不敢犹豫了,他直接一挥手,带头扑上去,三下两下就把那两人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陈文杰也没想到杨聪竟然真敢动手,他强装镇定的坐在那里,直到打斗停止了,这才冷冷的威胁道:“姓杨的,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杨聪也没急着答话,他伸手从后面接过彭福手中的扁担,一手拎着往另一只手的手掌中里拍了拍,这才盯着陈文杰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怀疑他们私通倭寇,你耳朵聋了还是脑子不好使啊?” 卧槽,竟然敢当着面骂人,还拿着根棍子晃啊晃的,这家伙想干什么? 陈文杰还没遇到过这阵仗呢,一般都是他欺负别人,哪有人敢这么欺负他。 他眼神中明显露出慌乱之色,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道:“姓杨的,你应该知道我们龙溪陈家是干什么的,你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杨聪也不答话,就这么拎着扁担慢慢向陈文杰走去。 陈文杰终于装不下去了,他指着杨聪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如果敢动我一下,我跟你没完。” 杨聪冷笑道:“我不动你,你就跟我有完了吗?姓陈的,你别以为所有人都是软柿子,任你揉捏,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这架势,真像是上来揍人的。 陈文杰已经吓的浑身直抖了,甚至连站起来躲开的力气都没了,还好,他的亲随不止两个,还有一个中年儒生站一旁一直没吭气呢。 这会儿,那中年儒生终于站出来,挡在陈文杰前面,战战兢兢的拱手道:“杨公子,听我一句,龙溪陈家不是你能招惹的,不要为了一时之快而害了你们杨家所有人啊!” 尼玛,我不招惹你们就没事了吗? 还威胁我,艹! 杨聪一咬牙,疾步走到陈文杰身边,双手举起扁担,对着那敲他闷棍的黑衣大汉头上就是一棍。 “咚”的一声,不但抓住那黑衣大汗的捕快吓的脖子一缩,就连一旁的陈文杰都吓的浑身一颤,就好像这一棍子是敲在他身上一般。 “啊!”,那黑衣大汉被敲的惨叫一声,随后便一个劲的吸起凉气来。 杨聪力气毕竟没人家大,而且这大汉的身体素质也比他强的多,所以,这当头一棍压根就没把人家敲晕。 这家伙也是个狠角色,他被敲了一棍之后,脸上不但没有露出恐惧之色,反而恶狠狠的盯着杨聪,那意思,貌似想吃了杨聪一样。 哎呀,还敢瞪我,杨聪二话不说,举起扁担又是一棍。 “哎哟”,这下,这黑衣大汉终于被敲的低下头去,一个劲的哼哼起来。 吗逼的,可惜不能敲陈文杰两棍。 杨聪冷哼一声,把扁担往地上一扔,随即喝道:“带走。” 说罢,他看也不看陈文杰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去。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陈文杰气得脸都变形了,他面带狰狞,对着杨聪的背影怒吼道:“姓杨的,我跟你没完!” 杨聪闻言,冷哼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陈文杰冷冷的道:“不服?” 陈文杰被他这架势吓得下意识把手一缩,脸色憋的通红,却不敢再吱声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也懂,这会儿他身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杨聪身边可是一堆猛男,要是把这家伙惹火了,还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羞辱自己呢。 还不如暂时认个怂,以后再来收拾这小子,他可不是那种打死都不认怂的傻帽,这会儿他的确气的快发疯了,但是,他还是生生忍住了。 杨聪见状,冷哼道:“不服你就来试试,小爷我专治各种不服!”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最有名的癞蛤蟆 装逼一时爽,一直装就能一直爽,可惜,杨聪不能一直装下去,因为实力不允许啊。 这一次,他可以说是打肿脸充胖子,利用各种关系强行装逼,在陈文杰面前装了一波,把这一记闷棍之仇报了,可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龙溪陈氏面前还只是一只弱鸡。 陈文杰最后吼不吼那一嗓子他都清楚,这件事没这么好解决,人家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龙溪陈氏可不是什么善茬,而是闽浙官场都闻之色变的海商豪门,当初他压根就没得罪陈文杰,人家都莫名其妙的叫人敲自己闷棍,现在,他可是当面打了人家的亲随,还把人抓走了,陈文杰能善罢甘休才怪。 这事,还真是麻烦啊。 想到现在凭借自己实力还根本无法撼动的海商豪门,他只觉得一阵意兴索然,出了酒楼,他随意交待了几句,让王锐和钱捕头带着人将陈文杰两个亲随关进县衙大牢,随即便满脸沉重的上了马车,招呼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一起往杨府赶去。 陈文杰那两个亲随他并没有打算继续折腾下去,因为再折腾也没什么意义了,他最多也就揍人家一顿,要想把人宰了,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关多久都不能由他来决定,他可不是真奉命来办案的,府衙通判的幕宾只是个护身符而已。 他刚还牛逼哄哄的在人家面前夸海口,吹自己专治各种不服,现在,他却不得不慎重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陈文杰接下来会怎么报复呢? 这家伙通过县衙来报复貌似是不可能了,因为典吏王傅的儿子已经被自己坑的反咬了他一口,他不大可能再拉下脸去请人帮忙了,只要典吏王傅父子不动手,县令刘守良等流官更不可能冒着得罪府衙通判徐阶的危险来得罪杨家这个惠安最大的地头蛇。 至于府衙,也不大可能,徐阶是什么人物,他龙溪陈氏全力以赴都不一定斗的过,想通过府衙让徐阶出手来收拾自己,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他貌似就剩下派海盗又或是联系倭寇来硬的了,如果这家伙真不顾一切这么搞,那可就麻烦大了。 杨聪皱眉沉思了一路,马车终于来到了他居住的大院,他刚从车上下来,正准备给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安排住的地方呢,丫鬟小熊闻讯从中间大院跑出来,焦急的道:“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太爷昨天就令人传信,让您赶紧去东岭。” 杨聪闻言,脑海中没由来的想起一个名字,张贞! 这位传说中的惠安第一美女到底长什么样呢,他好像还从来没见过呢,难道张家同意跟杨家联姻了? 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做梦都没想过。 他略带惊奇道:“去东岭干嘛?” 丫鬟小熊连忙解释道:“张老太爷的大寿就在后天啊,老太爷让您过去贺寿呢。” 原来是去贺寿啊,这点他还真没想到,因为他还没去给张老太爷贺过寿呢。 一般人散生都不会隆重庆贺,只有五十大寿又或者六十大寿这样的整生才会大肆操办。 这张老太爷五十大寿的时候张家和杨家的关系貌似还没现在这么好,所以他根本就没去贺寿,后面虽然关系慢慢好了,但都是散生,人家都不请外人,他自然也不用去。 看样子,这次是真要去了,张老太爷六十大寿,他又是其“知交”杨荣的长子嫡孙,又想娶人家孙女,这都不去给人家贺寿,那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虽说这婚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不去,那就是摆明了自己在闹情绪,甚至有意扫人家面子,这种错误他可不敢犯,要他真敢不去,他爷爷绝对收拾他。 不过,自己这刚从府城回来又赶去东岭,貌似也太急了点,就算自己不累,也得考虑下俞大猷他们的感受啊,人家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口,紧接着又让他们跟着跑去东岭,实在有点过份。 俞大猷他们虽说是来保护他的,但毕竟不是一般的保镖,可不能把人家当牲口使唤。 这会儿他也不敢撇下俞大猷他们单独外出,万一陈文杰恼羞成怒,就在这几天找海盗来收拾他,他可就死定了。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休息一天,明天早上在去东岭,反正张老太爷的大寿在后天,明天过去也不耽误事。 一行人就这么安顿下来了,杨聪原本是想给俞大猷他们找个单独院落居住的,反正杨府大院里面院落多的是,但是,俞大猷他们却执意要住在杨聪的院子里,而且就住在前院,跟彭福和侯之坦搭伙。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是来保护杨聪的,如果住的远点,海盗倭寇什么的晚上来搞偷袭,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救人。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杨聪假假意思客气了一阵便没再说什么了。 时光如梭,一天转瞬即逝,第二天一早,杨聪便带着彭福、侯之坦和俞大猷他们往东岭赶去。 东岭离惠安县城还不到五十里,还未到辰时一行人便到了东岭乡里。 这年头可没什么乡镇,乡里也就是几个大户人家聚集在一个离官道比较近的大村子附近形成的一个类似于后世城镇的行政中心,说白了也就是交通方便一点,比一般的村子大一点而已。 这东岭乡同样如此,也就是官道旁边的一个大村落,只不过村落外围,大道两边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宅院。 如果是平时,这里也如同平常村落一般,冷冷清清的,看不到多少人烟,不过这时候东岭乡的人可不少,甚至乡里入口处还撑起的横幅,上面写着“贺张老太爷六十大寿”几个斗大的字,大老远就能看见。 杨聪一行人在刚来到横幅下面,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人就迎上来拱手道:“这位大老爷,不知从何而来,敢问大老爷高姓大名,小的好为大老爷安排住处。” 这乡里可没酒楼客栈什么的,提前一天来贺寿自然要安排地方住,坐车辕上的侯之坦闻言,连忙跳下来拱手道:“客气客气,我们自惠安县城来,特地给张老太爷来贺寿,车里坐的是我们杨家的大少爷,杨聪。” 杨聪? 那迎客的家丁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古怪之色,倒不是他觉着杨聪这名字古怪,主要杨聪这名字在他们东岭张家太有名了,谁不知道这惠安杨家的杨聪想娶他们东岭张家的大小姐啊! 这位杨聪可是差点成了张家的乘龙佳婿,可惜,这会儿他怕是没有机会了。 迎客的家丁愣了一下,这才连连拱手作揖道:“原来是杨家大少爷大驾光临,还请诸位随小的来。” 这时候俞大猷等人都已经下马了,彭福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牵着马跟在那家丁的后面,缓缓向里走去。 唯有杨聪一直坐在马车里面没有露面,甚至马车旁边的窗帘他都不曾掀起过。 倒不是他想摆架子,主要他这身份太尴尬了。 惠安杨家想和东岭张家联姻,这事整个东岭甚至整个惠安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知道,现在这情况,这门婚事肯定是成不了了,也就是说,他杨聪都成整个惠安最有名的癞蛤蟆了,丢人啊!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张慎此次大寿着实热闹非凡,不但整个惠安都轰动了,整个泉州府叫的上名号的士绅几乎都来了,甚至附近福州府、漳州府、延平府一些有名的官宦世家都派出子弟前来庆贺。 这会儿张府南边的空地上已经搭满了凉棚,凉棚中间还搭了个戏台子,辰时还未到,那戏台上便已响起调弦弄调之声,很显然,这是请来的乐户准备开场了,而戏台子下面,早已聚集了数百前来看戏的乡民。 这年头大户人家做大寿可不是只做一两天那么简单,因为前来贺寿的人太多,而且距离有远有近,不可能一两天时间就全赶过来,所以,一般大户人家做大寿,三四天那都算是少的了,做个七八天都有可能。 这也是张家老太爷张慎没有拒绝“知交”杨荣来给他张罗大寿的原因,做个三四天甚至七八天大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先,你得有钱,不说这搭凉棚,搭戏台,请戏班子的钱,光是一天几十桌甚至是几百桌酒席就不是一点点钱,张家可没这么多钱来办这酒宴,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正统的官宦世家。 他们为官不贪不腐,在乡里也不欺压良善,强取豪夺,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全靠家族子弟名下的那些免税的地。 这时候张家算是最鼎盛的时候了,家族共有进士一人,举人两名,秀才六个,算下来免税的地总共有将近两千亩。 不过,就算是所有地全部租出去收佃租,一年下来收益也就两千两左右,对于一个庞大的官宦世家来说,这点钱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脸面而已,要做大寿,他们根本拿不出什么钱来。 当然,前来贺寿的也不可能空着手来,大家多少都得随点礼,真要算下来,寿宴过后他们还能赚些银子,而不是赔钱。 但是,这都是寿宴之后的事,你得先有钱办这寿宴,才能有后面的收益。 这会儿一桌酒席多少钱呢? 如果是一般的菜品和酒水,一桌酒席撑死也就一二两银子。 但是,张慎这身份肯定不能按一般标准来,因为前来贺寿的基本都是士绅和官宦世家子弟,给他们吃一般的酒水,他们吃不吃的下去另说,这张家的脸肯定是丢光了。 所以,这酒席必须上档次,山珍海味都必须有,酒水也不能上那几钱银子的劣质货。 这样算下来,一桌酒席最少得十多两,一百桌就是一千多两,要张家来置办,他们一天都撑不住! 而杨荣来置办就不一样了,哪怕办一年流水席,他都撑的住。 这张家的寿宴已经办了五六天了,杨荣来这也快十天了,所以,杨聪还没见过他这世的爷爷呢。 这会儿杨聪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爷爷会不会看出自己的破绽,更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从记忆中来看,他爷爷对他还是比较严厉的,从上县学这件事就能看出端倪,要是他上县学迟到了,不但要挨严行那老家伙的板子,回来还要被他爷爷抽一顿! 所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他这亲孙子一辈子不见爷爷那是不可能的,马车晃晃悠悠前行了一阵,终于进入杨家别院。 这里是杨荣为了方便巴结东岭张家特意修建的,也是个三进的大院子,不过比杨聪住的那个三进大院大的多,一进大院就有大小房间十多间,而且,由于这里是近十年新建的,看上去也比杨聪住的那老院子要时新的多。 这会儿由于前来贺寿的人太多,杨家别院也差不多被塞满了,前院和后院基本上都住满了前来贺寿的士绅子弟,唯有中间杨荣住的大院略显空旷。 杨荣早就收到消息自己的长孙进早上要过来,所以,他并没有出去操办寿宴,而是特意在别院主宅中等着。 当然,他也不可能出来迎自己的孙子,所以,一行人进入中间大院之后,杨聪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爷爷,只有一个“熟悉”的下人站在马车跟前恭敬的拱手作揖道:“大少爷,您终于来了,老太爷让您马上去见他。” 杨聪表面上还是那副欠揍的傲娇模样,但是内心里却已经紧张到不行了,这老家伙不会拿着竹条等着自己吧,要知道,这次他可不是一般的迟到,严格算起来,他都迟到两天了! 他站在那里装了阵逼,终究还是不敢一个人进去面对自己“凶悍”的爷爷,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他抬手做出请的姿势,对着俞大猷等人道:“志辅兄、长胜兄、藩国兄,走,我带你们去见见我爷爷。” 俞大猷等人倒不怕他爷爷,三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跟在杨聪的身后向主宅走去。 杨家别院可不是一般的大,光是个主宅怕就有一百多平,正中的大堂最少也有七八十平的样子,里面光是待客的茶几就摆了四个,左右总共有八个客位。 这会儿杨家老太爷杨荣正笔直挺坐在左边主位上,满脸严肃,一声不吭,也不知道他是在生气呢,还是没生气。 还好,他手里没拿竹条木棍什么的。 杨聪一踏进大堂便偷瞄了一眼,见杨荣两手空空,他这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去了。 杨荣见杨聪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掌管这么个庞大的家族几十年,他早就做到了喜怒不行于色,他还是严肃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等着杨聪等人上来问好。 杨聪根据记忆中的场景,缓缓来到杨荣跟前,拱起双手,弯下腰,朗声道:“孙儿见过爷爷。” 而他身后的俞大猷等人则只是拱起手,微微低头道:“见过杨老太爷。” 杨荣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淡淡的问道:“嗯,聪儿,这几位小友是?” 杨聪闻言,不动声色的介绍道:“这位是崇武所世袭百户,俞大猷,字志辅;这位是崇武所世袭百户,邓城,字藩国;这位是原江防总兵汤庆老将军之子,汤克宽,字长胜。” 杨荣闻言,眼睛一眯,这,好像和惠安传来的消息不一样啊! 崇武所世袭百户那是正五品的武职,江防总兵那更是正二品的武职,虽说这会儿武将地位远比文官低,但他这个文官可不是正正经经科举上去的,而是花钱买来的,人家的武职才是正正经经的,自己可不能过于怠慢。 他稍微愣了一下,便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三位都是将门之后,多有怠慢,多有怠慢,请坐,请坐,聪儿,你也坐下说话。” 杨聪见状,不由暗暗嘘了口气。 还好,还好,有俞大猷他们身份在这摆着,自己的爷爷不好当场发飙,这第一次见家长,或者说与家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还算过得去。 如果第一次见面就挨顿打,他真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自己的爷爷了。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门当户对 杨荣真没想到杨聪竟然结识了几个将门之后,不过,这年头武职真没什么用,特别是没有实权的武职,基本就是个摆设。 唉,这孩子,或许以为结识了几个将门之后就能跟龙溪陈氏叫板了吧。 他并没有急着质问杨聪,而是跟俞大猷等人寒暄起来,他客客气气的和三人说了会话,这才命下人带他们下去安排住处,请他们好好歇息,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他才慢慢把脸拉下来,严肃的道:“聪儿,听说你把陈文杰陈公子的亲随给打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你怎么不问人家的亲随有没有打你孙子呢? 杨聪小心的回道:“这个,爷爷,是陈文杰先让他的亲随敲了孙儿一闷棍,孙儿才还手的。” 杨荣忍不住摇头叹息道:“聪儿,就算他们先动手,你也应该先来问爷爷啊。你可能还不知道龙溪陈家的厉害,唉,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做的不对一样,杨聪略微有些不岔道:“爷爷,我知道龙溪陈氏是海商豪门,但他们也不能无法无天啊,我又没得罪陈文杰,他莫名其妙的跑到惠安,又莫名其妙的让人给我头上来了一棍,难道我就不能还手吗?” 杨荣还是摇头叹息道:“这事是爷爷疏忽了,当初陈文杰前来提亲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些,原本这事还是不难解决的,但是,你把人家亲随一打,这事就不大好办了。” 开玩笑,这事还不难解决,你有什么办法解决? 杨聪忍不住好奇道:“爷爷,陈文杰这事怎么解决,他摆明了就是要欺负孙儿逼迫张家啊。” 杨荣继续叹息道:“他不就是因为我们杨家跟张家提亲而生气吗,你也知道,这门亲事张家一开始就不是很乐意,现在,张岳张大人都已经荣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了,张家这高枝我们杨家更是高攀不起了,我们完全可以找人说和,跟陈文杰解释一下,我们杨家已经放弃这门婚事了,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道理,只要杨家放弃,陈文杰就没必要拿杨家杀鸡儆猴了,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杨家这只鸡,而是张家那只猴啊。 杨聪想了想,又小心的问道:“爷爷,难道我们杨家放弃提亲,张家就会跟他们陈家联姻吗?” 杨荣摇头道:“这事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们杨家放弃了,张家也不会选择龙溪陈家的,杨家可是传承百余年的书香门第,怎么会沾染龙溪陈家这样的海商豪门,令祖上蒙羞。” 那不就结了,杨聪顺势道:“爷爷,孙儿以为,龙溪陈家如果达不到目的,还是不会放过我们杨家的。您想啊,如果我们杨家退出了,张家还是拒绝跟他们联姻,他们恼羞成怒之下,还是要杀鸡儆猴的吧?而这时候谁最适合当这只鸡呢?好像,在这之前跟张家提亲的也就我们杨家吧,反正他都已经把我给打了,再拿我们当鸡杀一杀,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吧?” 杨荣闻言,眉头不由一皱。 对啊,就算杨家服软,张家也不会答应跟陈家联姻啊,陈文杰仓促之间找不到对象,还是会拿杨家开刀啊! 这事看样子真没法善了了,他想了想,随即问道:“聪儿,听说你为此事专门跑了趟府城,还结识了府衙徐大人,徐大人对此事怎么看,他又是怎么说的?” 这就对了吗,面对龙溪陈氏这样的豺狼虎豹你还心存侥幸,那绝对会被人家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反正对自己的爷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杨聪当即便将徐阶所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策细细解释了一遍。 杨荣仔细听完杨聪的介绍,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但是,他看向杨聪的眼光却明显带有一丝惊讶,这孙子好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懂事了,这么繁复的策略他竟然能理解的如此透彻。 他也没想过能干翻龙溪陈家,这招或许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他想了想,随即缓缓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时候也不早了,爷爷还有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杨聪闻言,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第一次总算是混过去了,他连忙起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杨荣要去张罗寿宴,没空再搭理杨聪了,杨聪终于清闲下来。 其实这贺寿压根就没什么事可做的,一般人也就是上个贺礼,然后吃顿饭,拿个回礼就算成了,至于杨聪,贺礼他都不用上,因为他爷爷已经代表杨家上过了,而他,基本就剩下吃饭了。 不过,这吃饭却是最让杨聪头疼的,因为杨家别院的厨子、老妈子都被拉去帮忙做寿宴了,别院里面根本就没饭吃,要吃,就得跑外面去吃酒席。 他是真不想出去被人指指点点当闲聊的话题,但是,在别院窝了半天之后,他却不得不出去了,因为中饭时间到了。 他只能带着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出了别院,躲躲闪闪的向最近的凉棚走去。 好在这会儿前来给张慎贺寿的不光是惠安的士绅,泉州府的更多,甚至还有附近其他州府的,而杨家别院住的基本都是其他州府的士绅子弟,认识他的基本没有,他倒也少了些尴尬。 这天还不是张慎的寿辰,倒也不用正正经经的排席次,前来贺寿的人也不用那么拘谨,到了饭点,拉几个熟识的好友,随便找个桌子坐下来,等着上菜便成。 杨聪见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士绅子弟,这心情也放松不少,他随意找了个桌子,招呼俞大猷等人坐下来,随即便陪着他们天南地北胡聊起来。 没想到,这酒席还没开始,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聪哥,可算是找到你了。” 尼玛,这谁啊,想让自己丢丑是吧? 杨聪下意识抬手遮住脸,转头一看。 竟然是王锐! 这家伙可以说被自己坑惨了,原本他家是巴结陈文杰的,结果,被自己硬逼着去反咬了陈文杰一口,这下,陈文杰估计想宰了他的心思都有了,他也只能抱紧自己的“大腿”,来抵挡陈家的报复了。 杨聪一见是王锐,倒是松了口气,这家伙肯定是来巴结自己的,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自己冷嘲热讽了。 他直接拍了拍旁边的空位,亲切的道:“来,伯锋,这里正好还有个空位,赶紧坐下,等下就要上菜了。” 王锐闻言,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又拱手朝俞大猷等人示意了一下,这才坐下来好奇道:“聪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啊,小弟都找你半天了,愣是没找到人。” 这家伙,找不到人你不会去杨家别院问吗,很显然,他在说谎,不过,杨聪也没戳穿他,反而假装好奇道:“你早就过来了吗?陈文杰那小子是不是把那两个亲随给弄出去了?” 王锐闻言,尴尬的道:“我昨天下午就过来了,至于陈文杰那两个亲随,他都找到县令大人那里去了,我们不得不放人啊。” 果然是这样,那两个亲随他也没想怎么样,放了就放了吧,杨聪点了点头,随即又跟俞大猷等人闲聊起来。 王锐尴尬的坐在一边,见杨聪等人不怎么搭理他,忍不住主动挑起话题道:“聪哥,你听说了吗,福州陈家都派人过来了,他们好像也有意和张家联姻,要说这两家,那还真是门当户对啊。” 门当户对? 什么鬼? 怎么又冒出个陈家来了?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王锐的话终于引起了杨聪的关切,不过王锐这个“也”字用的有点不合时宜,以致杨聪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 尼玛,故意嘲讽我是吧,什么叫也想和张家联姻,你这是提醒我这只“癞蛤蟆”也想娶张家大小姐是吗? 还有,这福州陈家是什么鬼,什么叫门当户对? 你这是提醒我们惠安杨家和东岭陈家门不当户不对吗? 这虽然是事实,你也不能这么不把我这只“癞蛤蟆”放眼里啊,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张家跟那什么陈家门当户对! 杨聪忍不住翻白眼道:“这福州陈家什么来头啊?” 王锐闻言,不由惊讶道:“聪哥,你没听说过福州陈家?” 尼玛,我为什么要听说过福州陈家,我们杨家又不是士绅,跟你们这些士绅又不是一个圈子的。 杨聪习惯性傲娇道:“福州陈家很有名吗?” 王锐重重的点头道:“很有名,整个福建最有名的官宦世家就是福州陈家了。” 紧接着,他便详细介绍起福州陈家的情况来。 杨聪听了,不由咋舌不已,这福州陈家真是吓死个人啊! 福州陈家早在明初洪武年间就出名了,其先祖正是洪武三十年丁丑科殿试的状元郎陈按,陈按之后,福州陈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断有人金榜题名。 比如永乐九年辛卯科进士陈叔刚,成化十四年戊戌科进士陈烓,弘治十八年乙丑科进士陈达等皆是福州陈家直系子弟。 福州陈家现在的顶梁柱正是陈达,其历经弘治、正德、嘉靖三朝,官至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山西巡抚,妥妥一个封疆大吏。 这样看起来,这福州陈家和东岭张家还真是门当户对啊,两家的顶梁柱都是当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一个是山西巡抚,一个是郧阳抚治,都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这么一个家世骇人的“情敌”出现,着实让杨聪吃了一惊。 不过,他也就吃了一惊而已,现在,他们杨家明显已经没戏了,谁跟东岭张家联姻,关他屁事啊!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自嘲道:“我只是鸽打酱油滴,我和那惠安第一美女张贞之间莫得缘分,莫得希望,也莫得感情,管他龙溪陈氏还是福州陈家呢。” 这时候,他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惆怅。 他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来,莫名其妙的“背负”了这么个癞蛤蟆之名,还因为这事莫名其妙的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为此,他甚至还得罪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海商豪门。 但是,直到此刻,他还没见过什么惠安第一美女张贞一面,不管是穿越前的他还是穿越后的他都没见过。 就为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什么美女,他可谓绞尽了脑汁,问题就算他绞尽脑汁也只能堪堪自保而已,而那什么惠安第一美女还是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这事,真心操蛋啊! 这时候,正好开始上酒菜了,王锐这个天生的狗腿子下意识的就拿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 杨聪木然拿起酒杯,不由自主的低吟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说罢,他一仰头,把满满一杯酒倒嘴里,咕噜一口吞了下去。 这是唐代诗人罗隐脍炙人口的一首《自遣》,很多人想借酒消愁的时候大抵都会想到这首诗。 王锐见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哎呀,自己简直是头猪啊,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杨家和张家联姻没希望了,自己偏偏提到最有希望的福州陈家,这下好了,把聪哥给说的要借酒消愁了。 他愣了一下,便飞快的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即举杯道:“好个今朝有酒今朝醉,各位兄台,今天我们放开了喝,小弟先干为敬。” 说完,他也学着杨聪的样子,一仰头,把满满一杯酒倒嘴里,咕噜一口吞了下去。 俞大猷三人见状,连忙各自倒了杯酒,一仰头,干了,喝就喝,平时他们还喝不到这么好的酒呢,军户出身的他们,喝起酒来那可是一个赛一个的豪爽。 杨聪心里其实也没怎么难过,他只是莫名有点惆怅而已,这会儿反正也没什么事,他干脆撸起袖子,陪着俞大猷他们胡吃海喝起来。 这下可把同桌其他三人给吓到了,这五个酒鬼哪里冒出来的,看他们这德性,哪里像是有教养的士绅子弟,活脱脱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啊! 一开始王锐说起福州陈家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几个家伙跟他们是同类呢,没想到,那叫什么“聪哥”的刚一听完,突然神经病般的吟了一首《自遣》,然后五个人便饿死鬼投胎般的胡吃海喝开了。 这帮家伙,很可疑啊,尼玛,说点关于福州陈家的事,再莫名其妙的念首诗,然后就开始胡吃海喝,这套路很像是专门混吃混喝的混混啊! 这种混吃混喝的人并不是没有,尤其在乡里,这种人特多,因为这会儿没多少人一年到头都能吃饱喝好,很多都是吃都吃不饱的,更别说喝好了,所以,一旦有人办酒席,这些混吃混喝的便会想尽办法混进来,狂吃一气。 其实,他们观察的不够仔细,杨聪喝酒是喝的猛,吃菜却不怎么猛,王锐更是喝酒吃菜都不猛,真正如同饿死鬼投胎般胡吃海喝的是俞大猷他们三个。 他们着实吃的痛快,因为他们以前很难吃到这些山珍海味啊! 汤克宽倒还罢了,其父毕竟出任过正二品的江防总兵,他家日子过的还算可以,不过也不可能经常吃到这些山珍海味。 俞大猷和邓城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可是穷军户出身,平时肉都难吃到几回,这山珍海味摆在面前随他们吃,他们怎么可能会讲客气,也许,他们今后发达了会矜持一点,但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他们这架势着实把同桌的三个士绅子弟吓了一跳,这些家伙,吃东西简直跟抢一样啊,只要端上来一盘菜,他们便齐齐把筷子伸过去,好像生怕被人吃光了一样,整的这三个士绅子弟举起筷子犹豫了半天,愣是一口菜都没吃着。 这时,一个士绅子弟终于忍不住了,他回头拉过一个送饭的家丁,附在其耳边低声问道:“这几个家伙是来混吃混喝的吧,你们怎么把这种人放进来了?” 这位是张家家丁,他当然认识杨聪,他们的任务可不光是上饭上菜上酒,防止混吃混喝的混子混进来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所以,这些家丁都会事先把前来贺寿的士绅子弟记下来,就算他们遇上不认识的,也会暗暗去向其他家丁核实。 他们一直都小心提防着呢,怎么可能让混子混进来。 这家丁一看杨聪那癫狂模样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杨家大少爷估计是因为娶不到自己家小姐而伤心吧,唉,真是可怜人啊。 他都不忍心打搅杨聪,这位公子的问话他也不好不回,他只能低声道:“公子请放心,他们不是混吃混喝的。” 说完,他暗自叹息一声,随即转身走了。 这家伙,不会正好是给这几个人放风的同伙吧,这位士绅公子不信邪,又招过一个送酒的家丁附耳问起来。 这家丁正好是杨家别院派过来帮忙的,自家大少爷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有人背后说坏话,他忍不住粗声粗气道:“这位公子,他们不是混吃混喝的,这是我家大少爷和他朋友。” 他这话一出,桌上几个人顿时愣住了,杨聪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也不好发飙,只是盯着那士绅公子冷哼了一声,随即又举起酒杯和俞大猷他们喝起来。 那士绅公子见状,羞的满脸通红,这桌他也不好意思坐下去了,只能起身灰溜溜的走人了,其他两个士绅公子见状也坐不住了,很快便跟着偷偷溜了。 这下一桌子就剩下他们五个了,杨聪干脆拿出富家子弟花天酒地的“本性”,肆无忌惮的跟俞大猷他们喝起来,直喝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他已经不止惆怅那么简单了,心里还有点窝火。 这年头,真心操蛋啊,他一个富家子弟竟然到处受气,士绅就了不起吗?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相见不如不见 杨聪这心情一不好就想喝酒,中午他是陪着俞大猷等人喝了个天昏地暗,晚上又陪俞大猷他们喝了个地暗天昏,直到第二天中午临近午时的时候,他才在下人的呼唤声中醒来。 这天正是张慎的寿辰,这寿宴可就不能胡乱吃了,前来庆贺的士绅子弟都提前得到了通知,谁坐哪一桌都安排好了,大家也不能再胡乱坐一气了。 杨聪假假也是张老太爷的知交之后,而且还“有可能”成为张慎的孙女婿,可以算是张家最亲近的客人了,所以,他被请到了张家主宅内院赴宴。 至于俞大猷他们,表面上也就是府衙的杂吏而已,身份并不是很高,只能坐外面。 这点杨聪也没办法,他只能道了番抱歉,又将俞大猷他们送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这才跟着张家的家丁施施然向张家府邸走去。 这张家府邸可没杨家府邸那么大,他们虽然是官宦世家,却一直廉洁自律,所以根本就没多少余钱拿来盖府邸。 不过这张家的府邸看上去却比杨家府邸要壮观,因为张家府邸里面的房子修的都比较大,而且,不像杨家那样到处都是散落的大院,他们整个府邸就是个大院,也不知道里面纵横交错到底有多少进。 张家府邸之所以跟杨家府邸不一样,跟他们官宦世家的身份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大明律法规定,商户不能盖超过三进的住宅,而且对于厅堂的大小也有限制,超过规制,那就是找着给那些贪官污吏收拾呢,所以,杨家盖房子一想都很谨慎,从来没有超过规制,这也就使得整个杨家府邸到处都是三进的院落,看上去松散的很。 而张家府邸就不一样了,士绅的住宅基本没什么限制,建多少进,盖多大的房子这些都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只要他们建的府邸不超过皇宫的规制就行。 这张家内院摆酒宴的地方大概就是张慎住的院子,里面怕不有数百平,不过这会儿总共就摆了三桌。 正中一桌是老寿星张慎和其知交还有几个地方官坐的,包括县令刘守良都在座。 左边一桌是张家的二代,也就是张慎的子侄辈,还有一些泉州乃至福建都比较有名望的士绅家族子弟。 右边一桌坐的大多是张家的三代,也就是张慎的孙子、侄孙辈,当然,传说中的惠安第一美女兼惠安第一才女张贞并没有在这一桌。 这年头官宦世家男女之防还是很严的,女眷都在后院用餐,一般都不会跑前面来抛头露面。 杨聪这会儿就在右边这桌坐着,不过,他却没有一点受到盛情款待的欣喜,相反,他感觉相当的膈应,甚至,他都有起身走人的冲动。 因为陈文杰也在这一桌,还有那什么福州陈家的子弟陈能,也就是他最大的“情敌”也在。 这家伙,貌似这惠安第一美女张贞的竞争者就他们三个了。 陈文杰代表的是龙溪陈氏,他貌似是最不受待见的,因为张家根本就没露出一点跟他们陈家联姻的意思,但是,他却仗着龙溪陈氏无人敢惹,硬赖上了张家,很有一种想霸王硬上弓的感觉。 陈能代表的是福州陈家,他应该说是现在最有望成为张家乘龙快婿的,因为福州陈家也是传统的官宦世家,而且家世比张家还要渊远,在士绅中的名气也比张家大,张家估计巴不得和他们联姻呢。 至于杨聪,惠安杨家貌似是最早向张家提亲的,但是张家一直没答应,这会儿随着张岳官越做越大,他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了,可以说,这会儿他就是个死跑龙套的癞蛤蟆 张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三人安排在一桌,这不摆明了让人拼刺刀吗? 这会儿三人之间就充满了火药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开战一般。 陈文杰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瞪向陈能和杨聪的眼神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好像陈能和杨聪不乖乖退出就死定了一样。 陈能也很奇葩,他鼻孔隐隐朝着天,给人感觉好像高人一等一样,看人都带着俯视的感觉。 他看向陈文杰的眼光根本没有丝毫畏惧,而是淡然中带有那么一丝蔑视,至于看向杨聪的眼光,那就是纯纯的蔑视,不带一丝杂质的。 杨聪这个无奈啊,尼玛,这个时候,是个男人就不能怂啊,他不得不装出富家子弟独有的傲娇表情,张狂的瞪着这两个家伙,以示自己一点都不怂。 这三人眼神厮杀的功夫,酒菜也慢慢上齐了,老太爷张慎还没宣布开席,左边那桌的张家二代突然站起来一起举杯贺道:“孩儿(侄儿)恭祝父亲(叔父、伯父)大人福寿安康。” 张慎见状,好像并未觉得意外,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拿起酒杯意思了一下,这才抬手道:“好好,大家有心了,都坐,都坐。” 那边张家二代刚把杯中酒喝了,齐齐坐下去,这边张家三代又一起站起来举杯贺道:“孙儿(侄孙)恭祝爷爷(叔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貌似是张家的习俗还是怎么了,张慎也不嫌麻烦,再次站了起来,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拿起酒杯意思了一下,这才抬手让大家坐下来。 杨聪想着,这下总该完事了吧,没想到,他们这桌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香风,一个身着盛装的妙龄少女带着几个小姑娘含羞带怯的走了进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妙龄少女所吸引,她气质是那样的出众,面容是那样的娇美,娉娉婷婷间,竟然给人一种仙女下凡般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惠安第一美女张贞! 他脑海中下意识就想起了关于张贞的传闻,传闻这张贞年方二八,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这个,要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确实有点夸张。 但是,这张贞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女,这模样,这身段,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这时候不但杨聪愣住了,陈文杰和陈能也愣住了,直到张贞领着几个小姑娘贺完寿走了,三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陈文杰的眼中明显充满了贪婪和欲望,好像恨不得把人吞进肚一样。 陈能的眼中也掩饰不住冒出热切的光芒,很显然,他也心动的不行了。 杨聪这会儿心里却是百味杂陈,这惠安第一美女张贞他总算是见着了,但是,见着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家再漂亮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相见不如不见啊!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被人无视了 张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安排年方二八的张贞带着几个妹妹出来贺寿,这下,可把某些人的血性给激起来了。 老太爷张慎刚宣布寿宴开始,陈文杰便如同兽性回归一般,红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陈能和杨聪,缓缓举杯道:“陈公子,杨公子,认识一下,在下龙溪陈氏,陈文杰,家父乃是当朝都察院御史,我们陈家还兼且做点水上生意。” 他故意把水上生意这四个字慢慢吐出来,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警告陈能和杨聪,让这两个家伙识相点,老老实实退出滚蛋,不然的话,海盗甚至倭寇伺候! 其实,大家都清楚他们什么身份,他还这么煞有其事的说出来,自然是在威胁陈能和杨聪。 这家伙,怕是两个壮汉回到身边胆气也跟着回去了,竟然又抖起来了。 杨聪倒不怕他的威胁,反正双方已经撕破脸了,威胁不威胁,都一样。 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陈文杰硬顶,因为桌上还有另外一个姓陈的呢,看人家狗咬狗可比自己亲自上场有意思多了。 果然,杨聪这故意隐忍不发,那陈能却是忍不住端起酒杯朗声道:“好说好说,在下福州陈家,陈能,家父乃是当朝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且巡抚山西,陈公子怕是没去过山西吧,那里光是边镇就有三个,雄兵不下十万,着实壮观不已啊。” 他真没把陈文杰放眼里,龙溪陈家手底下撑死也就几千海盗而已,跟山西三大边镇十余万雄兵比起来算个屁啊! 不过,他原本对张家大小姐张贞并没有多大兴趣,他过来的初衷只是走个过场,意思一下而已。 他福州陈家原本就是福建最有名的官宦世家,而且他父亲早就晋升右佥都御史好几年了,想巴结他们陈家的家族自然多如牛毛。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已经是花丛老手了,相亲的场面他不知道经过多少回了,要不是他家里还想好好考察比较一番,选定最合适的人家,他估计早就成亲了。 福州又不是没有美女,他对东岭这乡下小地方真没什么期待,在他想来,这张贞最多也就是长得清秀一点而已,比福州的大家闺秀肯定差远了,什么惠安第一美女,估计只是张家自吹自擂而已。 要不是张岳势头正劲,很有可能往上升,他家里硬要他过来一趟,他来都不会来。 刚开始他是真不想和陈文杰争,所以他才鼻孔朝着天,以示自己的不屑。 不过,见过张贞本人之后,他想法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因为张贞太漂亮,福州的大家闺秀跟她比起来都是些庸脂俗粉,这么个门当户对的大美女,他怎么可能错过。 所以,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直接秀了陈文杰一脸。 陈文杰这会儿对张贞已经垂涎三尺了,原本他就想来硬的,这下他更不会撒手了,吗逼的,敢跟我抢,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把酒杯一放,冷嘲热讽道:“是啊,朝廷大军着实壮观,可惜啊,不是你陈家的私军,要是你陈家的私军,你们还不得造反啊!” 这话说的,忒粗俗了,其心可诛! 陈能愤然反击道:“我们陈家数代在朝为官已不下百余载,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倒是某些人,摆明了违反朝廷禁令,形同造反,却还在这里洋洋自得,不知所谓,小心哪天皇上降下雷霆之怒,直接把你们给灭了。” 卧槽,这两家伙,咬得着实精彩啊,杨聪看的津津有味之余,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因为这两个家伙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摆明了无视他啊! 而且,从他进入内院开始知道这会儿,在坐的张家子弟也没人跟他说话,他们大部分人都在巴结陈能,甚至还有人跟陈文杰套近乎,就是没人搭理他,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着实有点伤人啊。 正当陈文杰和陈能两人咬的面红耳赤之际,一个张府的家丁突然从外面跑进来,疾步走到张慎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张慎闻言,竟然猛的一下站起来抬手道:“诸位,请稍等,有贵客大驾光临,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紧接着,他又对一旁的家丁道:“快,加个椅子,添副碗筷,跟我的并排摆着。” 说完,他又招呼同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疾步往大院门口走去,这其中就有惠安县令刘守良,还有杨聪的爷爷杨荣。 这到底是谁来了,竟然这么大的面子? 正当所有人都惊奇不已的时候,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在家丁的引领下快步走到内院大门口,连连拱手作揖道:“老爷子,抱歉,抱歉,公务繁忙,来迟了。” 张慎竟然也连连拱手作揖道:“徐大人,客气,客气,老头子不知道您会来,多有怠慢,还请海涵。” 说完,他竟然上前把住那年轻人的胳膊,热切的把人拥进来。 陈文杰和陈能见状,脸都有点绿了,他们都以为这家伙是来跟他们抢美人的。 这家伙,貌似是个不小的官啊,长的还人模狗样的,任谁碰到这样的对手,心里都不会舒服。 杨聪见状,脸上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因为来人是府衙通判徐阶,在府城的时候,他可是跟自己称兄道弟来着。 这位徐阶为什么会来给张家老太爷贺寿呢? 正当杨聪疑惑不解的时候,徐阶貌似突然看到熟人了,他竟然跟张慎告了个罪,径直来到杨聪跟前,拍着杨聪的肩膀道:“清风贤弟,你也在啊,一别数日,为兄着实想念的紧,等下有空的话,一定要跟为兄好好聊聊啊!” 说完,他便跟没事人一样转身和张慎一行人向主桌方向走去。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他们真没想到,惠安杨家这有名的败家玩意竟然跟这个张老太爷都要热情招呼的徐大人关系这么好。 所有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他们眼中再也没了刚才的轻视甚至无视,而是变得复杂无比,这杨聪简直令人刮目相看啊! 杨聪这会儿也被徐阶雷的不清,这家伙跟自己的关系真有这么好吗,不可能啊,他们总共才见了两面好不。 男人和女人一见钟情他相信,男人和男人一见投缘他真不信,就好比他刻意拉拢俞大猷一样,那是有目的的。 徐阶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拉拢自己呢?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谁能抱得美人归 徐阶的到来着实让张慎感觉倍有面子,他殷切的将徐阶请到主桌之后,便朗声介绍起来,好像生怕大家不知道徐阶的身份一般。 这下,大家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府衙通判徐阶徐大人。 张慎这一介绍,在场的张家子弟自然是倍感荣幸,一脸得色。 这府衙通判在整个朝堂虽然排不上号,在泉州府可是真正的地方大员,除了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就数他最大了,这么一个地方大员赶来张家贺寿,他们能不得意吗? 不过,在座几位士绅子弟却是表情不一。 比如陈文杰,他这会儿就眯着眼睛,眼中隐含怨恨,因为他知道,就是这个徐阶暗中支持杨聪跟他对着干,以致他在惠安吃了个大亏。 不过,他还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人家毕竟是一府通判,在这泉州府可不能轻易招惹人家,你要敢轻易招惹,人家就能轻易把你关进大牢。 他已经把消息传回龙溪了,家里人会怎么处理此事他还不清楚,现在他还不敢跟人家对着干。 还有几个士绅子弟则满脸古怪,貌似莫名其妙的样子。 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徐阶的事,这位徐大人虽然是嘉靖二年癸未科殿试的探花郎,却因为年少气盛得罪了当朝首辅张孚敬被贬到地方上来了,也就是说,这徐阶基本上已经废了,因为地方官员要升上去太难了,他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布政使了。 张家有必要为了个没有前途的地方官员激动成这样吗? 要知道,现在的张岳已经是巡抚级别了,所有地方官员,包括布政使都得听他的,地方官员对张家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们不知道徐阶对张家有什么意义,陈能却好像清楚的很,他看向徐阶的眼神竟然充满了忌惮,好像徐阶很可怕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张孚敬已经老了,甚至都老得有点神志不清了,也就是说,张孚敬在朝堂上已经待不了多久了,只要张孚敬一去,这徐阶很有可能一飞冲天! 这点,家里没人在朝堂为官的是很难收到消息的,而陈能的父亲陈达可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虽说这会儿他在巡抚山西,但是朝中却有不少门生故旧,他们陈家自然早就知道张孚敬的事了。 张家当然也知道,而且他们知道的比陈家还清楚,因为张岳也曾得罪过张孚敬,也曾被张孚敬打压的抬不起头来,这次,张岳之所以能起来,就是因为张孚敬不行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为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张孚敬,而且徐阶如果能回朝前程肯定比张岳还远大,张慎自然对徐阶热情的不行了。 杨聪还在那胡思乱想呢,寿宴已经不知不觉间开始了,因为徐阶的关系,众人对他的态度已经大有改善,张家子弟也不再对他不理不睬,反而频频向他敬酒,以示亲近。 当然,整个寿宴的主角还是张慎,他那桌才是最热闹的,时不时就有士绅子弟前去敬酒以示庆贺,而张慎则是来者不拒,每个前来敬酒的士绅子弟他都会含笑客套一番,然后端起酒杯意思一下,不过,他是不是真喝了就不知道了,也没人会去纠结这个。 这酒,有时候是个好东西,如果喝得好,能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当然,酒有时候也不是个好东西,如果喝的不好,很有可能会出事。 总之,这酒喝多了之后,神经就容易放松,平时不敢说的话,很有可能喝了酒就敢说了,所以,这酒经常用来活跃气氛,增进感情。 因为徐阶的到来,张慎老爷子特别高兴,他一高兴,这敬酒的频率也就有点高了,不知不觉间,有些人就喝多了。 这一喝多了,话就多,徐阶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竟然突然问道:“老爷子,听闻维乔兄的女儿正值碧玉年华,不知这婚事定下来没?” 他这话一出,整个院子明显清静不少,很多人都闭上嘴巴,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这张家大小姐的婚事可不一般,因为她是张岳的女儿,而且张岳的儿子还小,要成亲还得等个十来年,也就是说,张岳最辉煌这段时间,很有可能便宜了他的女婿。 在座很多人也都清楚,张岳这个女婿,很有可能是陈能,至于陈文杰和杨聪,希望都不是很大。 当然,世事难料,最终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也说不准。 那么,到底谁能抱得美人归呢? 众人的表情那是相当期待的,尤其陈文杰和陈能,都如斗牛般狠狠的盯着对方,那耳朵却是偷偷朝着张慎方向。 张慎闻言,表情明显一滞,他愣了一下,这才打哈哈道:“这个,我还没问过岳儿的意思呢,他毕竟新官上任,诸事繁忙,我准备过段时间再托人去问问。” 这意思就是还没定下来咯。 陈能闻言,眉头明显一皱,吗逼的,这张家有点坑人啊,既然没定下来把自己喊过来干嘛,吊人胃口吗? 陈文杰脸上却是露出了奸笑,没定下来就好,他还有机会,福州陈家是了不得,不过,他也不是没一点办法,海商豪门可不止他龙溪陈家,还有其他三家呢,联合起来还是能压过福州陈家的。 至于杨聪,则是满脸疑惑,因为这事他着实没抱什么希望,就算陈文杰不行,还有陈能呢,就算陈能不行,还有张能李能呢,反正他不信一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个商户子弟。 徐阶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是有心帮自己撮合这段婚事。 这时候,徐阶却脸色一正,认真的道:“老爷子,你看我那贤弟清风如何,他可是对令孙女痴情一片啊,上次在府城喝酒他还一个劲请我帮忙说和呢。” “这!”,张慎闻言,又是一愣。 “噗!”,杨聪闻言,却是差点把刚吃下去的菜都喷出来了。 这徐阶,什么意思,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对张贞痴情一片了,他这是有意给自己帮忙呢,还是故意埋汰自己呢。 张慎愣了一下,终于还是面带难色道:“这个,还是先问过岳儿再说吧,来,喝酒,喝酒。” 陈能的脸色更难看了,马的,这姓徐的什么意思,拆自己台是吧? 陈文杰则是满脸阴鸷的瞟着徐阶,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阶这一搅局,张家的联姻顿时变得扑朔迷离,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张慎是什么意思呢,到底谁最终能抱得美人归呢,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张慎到底什么意思呢,自己的孙女都十六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他却一拖再拖,迟迟不定下人家。 他这样做,很像是在待价而沽! 没错,从张岳考取进士开始,他就想用这个孙女获取最大的利益。 他先是拖住了眼巴巴前来求亲的惠安杨家,并放下身段,曲意结交,将杨家老太爷杨荣引为“知交好友”,以此来获得杨家财力上的支持。 张岳晋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后,他又放出主动放出风声,引得众多官宦世家蠢蠢欲动。 结果,他一不小心把海商豪门龙溪陈氏给引来了! 他不愿与龙溪陈氏这样的海商豪门结亲使得张家声名受损,于是便利用大寿之机引来了福建最大的官宦世家,福州陈家。 甚至,他还故意让自己的孙女张贞接贺寿之机出现在人家的面前,以此刺激陈能,令其不惜得罪龙溪陈氏来抢夺这门亲事。 他这样利用自己的亲孙女,只为利益,完全不管亲人的感受,是不是很冷血,很卑劣呢? 其实不然,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比如商户之家,虽说经商能够致富,但是,商户要将赚来的钱守住却比赚钱还难,因为商户的地位太低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官宦甚至士绅吃到渣都不剩。 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这年头,地方官员集民政、司法、税收等大权于一身,要收拾治下老百姓太简单了,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整的人家破人亡。 而商户,特别是经商致富的富商是这些地方官最喜欢收拾的,因为商户地位低,财富多,收拾起来太容易了,而且收益是最大的。 江南巨富沈万三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他本人就因为太富有,遭朱元璋的嫉恨,被发配云南,客死他乡,而他的儿子,他的孙子,甚至是他的曾孙都因为富有而招罪,最后都被各级官吏整的家破人亡,一个富可敌国的巨富之家都是如此结局,更何况一般商户。 又比如军户之家,虽说军户有屯田,而且不用交税,但是,军户却要面临各级军官甚至是土豪乡绅的压迫,像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就是很明显的例子,他们还算好的了,上头的千户和百户都没压迫他们,但是,一旦遭遇天灾人祸,他们同样很难守住手里的屯田,一旦失去屯田,他们除了被迫流亡,就只能给人做佃农。 这就是明朝中后期军户大量逃逸的根本原因,因为土地兼并太严重了,各级官吏甚至是土豪乡绅连屯田都敢吞,而军户没了屯田就没了活路,只能流落各地,混口饭吃。 农户也同样如此,由于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农户也逃脱不了沦为佃农甚至是流民的命运。 这士绅阶层甚至是官宦世家看上去是高高在上,但是,他们也不是躺那就能衣食无忧的,因为他们也要吃饭,也要结婚生子,也有生老病死。 明朝官员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低,官宦之家,如果不贪不腐,想要维持一大家子的消费,基本上很难。 张慎就面临着这个问题,他很缺钱,因为张家为官的子弟都两袖清风,不贪不腐,张家早就入不敷出了! 不说这次做寿的钱他无法负担,光是张家的日常开销他都维持不了。 官宦世家,表面看似光鲜,其实内里却相当的苦涩,表面上官宦世家是脱离了老百姓范畴的统治阶层,实质上他们就是一群不事生产的读书人。 这倒不是说他们懒,官宦世家也有勤奋的,但是,他们勤奋的方向是读书而不是种地。 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那也是读成之后,考上举人甚至是金榜题名才有的待遇,一开始可没有什么黄金屋和颜如玉,伴随读书人的只有寒窗。 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闻。”,要培养一批读书人可不容易,他们读书习字要花钱,他们吃喝拉撒要花钱,娶妻生子还是要花钱,还有,他们去省城参加院试,去南京参加乡试,去京城参加会试等等,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 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呢,就靠那两千亩免税的地吗? 不够,远远不够,张家发展至今已有百余年,光是直系子弟就有数十人,再加上他们的家人,还有家丁、护院、丫鬟、老妈子等下人,最少也有三四百之巨,一年两千两光是维持这些人的吃喝拉撒都有些捉襟见肘,更遑论其他了。 所以,当惠安首富杨荣主动贴上来的时候,张慎并没有拒绝,甚至他还很快将其引为“知交”,因为杨家有钱啊! 不过,杨家要想花点钱就娶到张岳的女儿却是不可能的,他还要为考虑儿子的仕途考虑呢,如果给儿子招个地位低下的商户做女婿,那不是帮自己的儿子,而是害自己的儿子。 龙溪陈氏也不可取,因为海商豪门摆明了在违背朝廷禁令,迟早是要出事的,这点,他跟徐阶的想法一样,他可不想后面被牵连。 所以,他想到了福州陈家,如果能跟福州陈家联姻,他儿子的仕途绝对一番风顺,因为陈家这一百多年来进士几乎没断过,在朝堂之上积累的人脉可不是一星半点,而且陈达本身也是位封疆大吏,如果能傍上福州陈家,那他张家就发达了。 他原本的想法就是在官场上依仗福州陈家,将儿子推上高位,而日常开销上则让惠安杨家掏腰包,他相信,只要给杨家一点小恩小惠,保证他们不被地方官员欺负,杨荣绝对会心甘情愿掏钱来买这个“护身符”。 他甚至想过让杨荣嫁个孙女给自己的某个孙子做小妾,以此来增进两家的关系,他相信,这个提议杨荣肯定会欣然接受的。 可惜,这个时候府衙通判徐阶却突然一杠子插进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徐阶貌似和杨家的长子嫡孙杨聪关系好的很,他极力向张慎推荐,想让张慎把自己的长孙女嫁给杨聪。 这下张慎着实为难了,他相当清楚,这徐阶可不是一般人。 这位可是探花郎,而且又有手段,又有能力,官声还好,要真能重返朝堂,进入内阁那只是时间问题,甚至当上内阁首辅那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位极有可能在将来掌控朝堂大权的大人物极力向自己推荐,如果扫了他的面子,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所以,他干脆推说要征求张岳的意见,以此来拖延。 那么,徐阶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要极力促成张家和杨家的婚事呢,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帮兄弟个忙吗? 第一卷 第三十章 男儿当自强 徐阶这个人可不简单,他表面上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内里却是满肚子的墨水。 这满肚子墨水说的好听点是有文化有内涵,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是腹黑! 徐阶这个人,野心大的很,为了往上爬,他可什么都干的出来。 历史上,他就曾经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做小妾,以此来麻痹严嵩父子,足见其权欲之强烈,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那么,他为什么要帮杨聪争取这段姻缘呢? 很简单,因为他不希望东岭张家和福州陈家联姻。 张岳,同样是他看重的一个人物,如果不出意外,张岳很有可能执掌都察院。 这都察院可不得了,因其担负着监察百官的权力,向来是朝中权贵争夺的焦点。 说白了,这都察院其实就是个排除异己的工具,你如果看谁不顺眼,就能发动都察院御史使劲弹劾,甚至都不需要证据,捕风捉影都行,因为言官风闻言事无罪,这是洪武帝定下的规矩。 一个官员,被弹劾个一两次可能还无伤大雅,但是,如果天天被人弹劾,有事没事就被人弹劾,皇上不怀疑才怪! 所以,都察院这个衙门至关重要,徐阶很想这都察院变成自己手里的枪。 而要让都察院变成自己手里的枪,张岳这个人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如果张家和福州陈家联姻,那么,张岳肯定会站在陈达那一边,这都察院基本上就跟他没多大关系了。 所以,他要破坏张家和陈家的联姻,而他自己的儿子还未长大,根本就赶不上趟,所以,他只能把杨聪推出来跟张家联姻了。 杨聪这个人,当初他只是想利用其地头蛇的优势和龙溪陈氏斗一斗,现在,他有发现了杨聪还有更大的作用,那就是跟东岭张家联姻,变成他和张岳之间联系的纽带。 至于怎么拉拢杨聪,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寿宴过后,他竟然婉拒了张慎的邀请,硬跟着杨聪去杨家别院聊聊! 这下可把杨荣给激动坏了,他真没想到自己的孙子跟府衙通判的关系这么好,真的好到跟兄弟一样! 这关系自然要把握住,所以,他干脆把杨家别院的主宅让给了杨聪,让他用来接待徐阶。 杨家别院主宅大堂,杨聪满心复杂的把徐阶拉到主坐左首坐下来,又命人上了茶,随即便忍不住好奇道:“子升兄,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小弟交待吗?” 徐阶满脸神秘的看着他,微笑道:“清风贤弟,这交待可不敢说,为兄是真心想要帮你个忙。” 帮忙? 帮什么忙? 龙溪陈氏貌似不是他帮忙就能干翻的,至少现在不行,那还有什么好帮忙的呢? 难道是...... 想到这里,杨聪瞠目结舌道:“子升兄,你不会真想促成小弟和那张家大小姐的婚事吧,这个,不是小弟自渐形秽,实在是我们杨家和张家地位相差太玄虚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是不可能同意的。” 徐阶微笑着摇头道:“什么门当户对,你以为他张家天生就是官宦世家吗?百年前他们还不是只字不识的农户,包括我们徐家也是,谁家天生就是官宦世家啊?” 这话貌似有道理啊。 杨聪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的道:“问题现在张家已经是官宦世家了啊,而且还是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我们杨家说白了就是地位低下的商户,怎么高攀的起啊。” 徐阶闻言,不由摇头苦笑道:“清风贤弟,你这是钻进牛角尖里了,他张家是官宦世家没错,你杨家就不能成为官宦世家吗?” 杨家也能成为官宦世家? 杨聪愣了一下,这才难以置信道:“子升兄,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考科举?!” 徐阶欣慰的点头道:“对,贤弟如此聪慧过人,只要肯用功,考个举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甚至金榜提名都有可能,到时候为兄再帮你谋个好差事,这样一来,你们杨家不也变成官宦世家了吗?” “这个......。”,杨聪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自己家里都有用不完的钱了,还去考科举干嘛,科举可不是那么好考的,那过程简直要人命,自己何必去找罪受呢? 这可能也是历朝历代没有几个商户子弟能金榜题名的原因,因为他们本就衣食无忧,何必拼命去挤那科举的独木桥呢? 徐阶见杨聪这副模样,不由语重心长的道:“清风贤弟,这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无论是谁,都要努力,都要发愤图强,不然就会慢慢被这世道给吞噬。” 杨聪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真没想过科举的问题啊,这科举岂是那么好考的。 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子升兄,小弟真能行吗?” 徐阶毫不犹豫的点头道:“相信自己,你就能行,你也不是没有基础是吧,你都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了,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又有很难?”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考个秀才举人对你来说当然是易如反掌,你可是探花郎,问题我连童生都不是啊,我那个例生是花钱买来的好不好。 杨聪忍不住问道:“子升兄,考科举真这么简单吗?” 徐阶鼓励道:“天上掉馅饼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努力,肯定没问题的。” 努力? 那得多努力啊,要努力就能考上,又有几个考不上的,也没见秀才举人满地跑啊,传说中的范进可是中了个举人就疯了! 杨聪仍旧有些犹豫道:“这个,子升兄,且容我再考虑考虑。” 徐阶点了点头,郑重的道:“贤弟,好男儿当自强不息,现在,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只要你能考上秀才,为兄保证你能抱得美人归,成为张岳的乘龙快婿,以后,你还有几十年时间去考举人,应该不难吧?” 考上秀才就能抱得美人归! 杨聪闻言,心里不由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说实话,那张贞的确是个大美女,他不动心,那是假的,只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没什么机会,所以才没多想,以免徒增烦恼,现在有徐阶帮忙,只要考个秀才就能抱得美人归,他能不激动吗。 这科举,必须得试试啊。 他认真的点头道:“子升兄,我会好好考虑的。” 徐阶闻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贤弟,好男儿当自强不息,不要辜负了这大好的机会啊,为兄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说罢,他竟然就这么向外走去,只留下杨聪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 好男儿当自强不息! 这句话,徐阶强调了两遍,终于把杨聪给触动了。 这会儿,杨聪的脑海里已经因这句话而掀起了一场风暴。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要就考个状元郎 好男儿当自强不息! 这句话,如一记暮鼓晨钟敲醒了浑浑噩噩的杨聪。 一直以来,他都下意识认为自己有钱了,不用奋斗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自己会花钱耍点小聪明而沾沾自喜。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个时代的人尽在掌控,因为他脑海里对历史的发展和这个时代的重要人物都有依稀的印象,他以为凭借这依稀的印象就能在这个时代无往不利。 现在,他静下心来仔细一想,这些想法都是狗屁! 比如徐阶,他会心甘情愿被自己利用吗,自己被他利用还差不多,而且随着他官越做越大,自己估计被他利用的资格都会随之消失。 比如俞大猷,他会死心塌地一直跟着自己吗,一旦他成为统兵将领,他不知道要肩负多少的责任,他会为了自己而违背朝廷的命令吗,开玩笑,那压根就是不可能。 徐阶还有一句话说的也很有道理,无论是谁,都要努力,都要发愤图强,不然就会慢慢被这世道给吞噬。 杨聪原本以为有钱了,就能潇潇洒洒过一辈子。 现在想来,还是狗屁。 人家会让他潇潇洒洒过一辈子吗,这年头有钱算个屁,有功名,有权力才能活的潇洒。 比如张岳,他家有什么钱,跟杨家比起来,他家那点钱算个屁啊,但是,他一考上进士杨家就眼巴巴的贴上去送钱,送了钱,人家还爱理不理呢! 又比如陈能,福州陈家要是比钱,绝对比惠安杨家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人家就是鼻孔对着你,压根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因为他相当清楚,杨家要是失去庇护,一个知府,甚至是一个县令就能整的你家破人亡。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钱而没能力保护,对于这个时代的商户来说就是最大的原罪。 就算没有龙溪陈氏,也会有数不清的贪官污吏盯着杨家的银子,一旦杨家失去了官绅的庇护,家破人亡,为期不远! 他必须努力,必须发愤图强,才能不被这世道吞噬。 好男儿当自强不息,一旦他通过科举,考上举人甚至是进士,成为士绅,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到时候,谁还敢随随便便打他家的主意,他不去打别人主意就不错了。 杨聪怔怔的坐在那里,越想越多,他不但想到了自己,甚至还想到了大明。 有钱而没能力保护,就会引来窥伺,就会被人抢夺。 人是如此,国家同样如此。 他知道,这个时候大明其实并不太平,因为土木堡之变使大明国力大损,再加上大明朝堂贪腐日益盛行,大明的实力可谓江河日下,而大明的锦绣河山就如同一块肥肉,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欲滴。 这会儿就有人在打大明的主意,比如南边的倭寇,又比如北边的蒙元,此时的大明可谓北虏南倭,焦头烂额。 就这还算好的了,因为倭寇最多也就在东南沿海劫掠一番,他们根本没能力侵占大明的领土;蒙元也最多在北方各省劫掠一番,他们同样没有能力将大明彻底击败。 接下来的敌人才叫可怕呢。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就在不久的将来,辽东的建奴即将崛起,大明即将在建奴的铁蹄下呻吟! 还有,列强也将逐渐踏足东方,宝岛首当其冲,很快就要落入列强之手,紧接着,大明的海外贸易都会被列强垄断,大明出产的瓷器、茶叶、绫罗绸缎等等将成为列强谋取暴利的肥料,将列强越养越肥。 还有妄图入侵大明的东瀛,一旦丰臣秀吉一统东瀛,他就将窥伺大明的锦绣河山,虽然大明能将其击退,却将因此而元气大伤。 还有即将肆虐大明西北的天灾,现在大明其实已经进入小冰河时期,西北旱情已经开始日趋严重,一旦到达临界点,让西北平民无法获得赖以生存的粮食,整个西北就会流民遍地,烽烟四起。 还有大明朝堂即将掀起剧烈的党争,这些平时衣冠楚楚,貌似文质彬彬的官绅,一旦开始肆无忌惮的争权夺利,大明必将风雨飘摇。 到时候,辽东的建奴就将趁机南下,大明的江山就会......。 越想到后面,他的脸色越难看,一种夹杂着屈辱、不甘、愤怒的情绪慢慢充斥着他的脑海。 难道就这样等着贪官污吏来欺凌吗? 难道就这样任由大明走向灭亡吗? 不,我要改变这一切! 一股热血直冲他的脑际,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读书的时候,变回了那个容易莫名冲动的愤青。 男儿当自强,不能再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 我要考科举,我要金榜题名,我要掌控大权,我要改变这一切。 这时候,他只感觉整个脑海都开始沸腾了,他仿佛已经成为拯救这个时代的大英雄。 当然,这只是假象,也就是所谓的“脑子一热”,很多人脑子一热以后,就没有以后了,冷静下来之后该干嘛还是干嘛,那些让人脑子发热的想法很快就会随风而散。 但是,他不一样,两世的经历让他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人活着,真的不容易,要活的精彩,更加不容易。 想在这个世道活下去,他就必须努力,必须奋斗,必须参加科举。 那么考科举到底难不难呢?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感觉这科举考试貌似、好像、大概、可能不是很难,至少应该没有后世高考那么难。 因为后世的高考涵盖的知识面太广了,又是语数外,又是政治历史地理生物,又或是物理化学,什么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各种理都不足以形容高考的知识面,这个时代根本就没那么多学科。 这个时代的科举就一科,古代文学,而且教材就是《四书五经》,还没小学生的书多呢,而且题型还是固定的,只是题目不一样而已。 这种教材不多,题型又固定了的考试会有多大的难度呢? 他估计,只要找些科举试卷好好分析一下,总结一番,找出其中的规律,考起来应该不是很难吧?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能行,所以,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考个状元郎。 他是不是疯了,要么不去考,一考就要考个状元郎,他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呢? 考个状元,还是小目标! 这倒不是他狂,他定下考状元的目标也不是一定要考上状元,他只是想激励自己一下,争取考出最好成绩而已。 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如果你去当兵的时候,想着自己只能当个兵,那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个兵了,甚至还有很大几率成为炮灰。 科举考试同样是这个理,如果一开始你就想着自己只能考个秀才什么的,那很有可能,你秀才都考不上! 就好比那些高喊“六十分万岁,六十一分浪费”的,最终大部分都是五十多分,甚至五十多分都没有。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争取做到最好,这样才会成功,如果还没开始做就想着勉强混过去就行了,这样大多会以失败而告终。 杨聪当然不想失败,他只想成功,所以,要么不考,要考,就考个状元郎!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教谕大人都吓一跳 杨聪已然定下了考状元郎的目标,那么,是不是立马跟他爷爷去吹个牛逼,讨个赏,然后兴冲冲的跑去参加科举考试呢? 这是冒失鬼的表现,他当然不会这么冒失,跟别人吹吹牛逼还没什么,他可不敢在他爷爷杨荣面前乱说话。 他已经看出来了,他爷爷是相当个老成持重的人,这种人可不喜欢别人在其面前咋咋呼呼,胡乱吹牛逼。 如果他仅凭一时头脑发热就跑到他爷爷跟前说,我想考个状元郎,那他爷爷估计会认为这孙子脑子有病! 要是别人认为他脑子有病那也就罢了,他爷爷如果认为他脑子有病那可就麻烦大了,杨家可不止他这一个子孙,他爷爷会把庞大的家业交个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吗? 所以,不能冲动,至少不能在他爷爷面前表现的跟个脑袋缺根筋的二愣子一样。 他是跑去找他爷爷了,不过,他并没有提考科举的事。 他很冠冕堂皇的说,自己已经多日未去县学听讲了,怕耽误学业,所以想马上赶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好去县学继续学习。 杨荣对自己的孙子能这么懂事自然欣慰不已,他不但欣然应允,还奖励了杨聪一千两银子。 他知道,杨聪这次府城之行只花费了大约五百两银子,但是效果却是好得出奇,不但结识了俞大猷、邓城等将门之后,还攀上了府衙通判徐阶这个高枝,这样的成绩,自然要奖励,所以,他额外奖励了杨聪五百两银子。 至于张家这边,张慎的寿宴到这会儿其实已经算是办完了,杨聪待不待这里也无关紧要了,不过杨荣还要在这里待两天,把善后事宜都处理好再回去。 杨聪就这么带着俞大猷等人回惠安了,为了尽快了解科举的情况,他特意让俞大猷与他一起坐上马车,聊了一路。 这一聊,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这科举考试还真不容易啊,光是一个生员也就是秀才的功名就要经过四堂考试。 这秀才可没这么好考,首先你必须通过县试和府试取得童生头衔,然后才能参加由皇上钦定的提督学政主持的院试,院试的正试和复试皆过,才能获得秀才功名。 这家伙,徐阶说的也太轻松了,好像考秀才就跟喝稀饭一样,坑啊,什么喝稀饭啊,这可是足足四道大餐! 不过,还好,题目并不是很难,从俞大猷的描述来看,考题也就是一篇八股文和一首所谓的试帖诗,而且生员考试对八股文的要求并不高,至于试帖诗,甚至可以提前想好各种类型的应付考试,只要不是抄袭,一般水平的诗都能过得去。 这考秀才是有点复杂,不过再复杂也得上啊,他可是立志考状元的男人,怎么能被个秀才考试给吓住了呢。 回到惠安之后,他便开始准备考秀才的事宜了。 第一件事,就是报名。 这科举考试可不是儿戏,不是你站大街上喊一嗓子,“我要考科举”,然后便可以去考了,你要想参加科举考试,必须的正正经经去找县衙教谕报名。 那么,这县衙教谕又是个什么官呢? 县衙教谕其实就是县学的教授,也就是教书的严老先生,说起来,这老头还是个正经的八品官吏呢,不过他也就能管管生员和童生,并没有其他的权力,在杨聪眼里,他的权力甚至连县衙典吏都不如。 当然,这只是杨聪个人的看法,在其他人眼里,这个教谕可是了不得的官吏,因为“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这管读书人的官吏再不牛逼,还有谁牛逼,整个惠安,除了县令大人,就数教谕大人最牛逼了。 杨聪也不管这严老先生有多牛逼,回到杨府,稍事休整了一下,他便带着俞大猷赶往县学,找严老先生来了。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找严老先生可不光是为了考科举,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那就是他个人安全的问题。 这陈文杰也不知道会不会找海盗甚至是倭寇来报复他,他可不能掉以轻心。 有了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三人入住之后,杨府或者说他住的大院算是比较安全了,但是,他去县学这段时间却没什么安全保障,谁知道陈文杰会不会让人在半路上动手,甚至直接冲进县学杀人,这家伙,可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关于上县学这段的安全问题,路上他也和俞大猷商量好了,那就是让俞大猷陪着他一起去上县学。 这俞大猷可是正经的生员,早十几年之前就取得了秀才功名,自然有资格上县学。 不过,他是泉州府城的生员,想要到惠安来上学还得跟本县教谕通融一下。 正好,考科举的事也要找严老先生,杨聪干脆把俞大猷带上,两件事一起办了。 这会儿已经临近酉时,县学也到了快放学的时候了,杨聪和俞大猷站在学堂大门外等了一阵,一帮学生便从里面冲了出来。 首先出来的是那些穷秀才,他们虽然看到杨聪了,却当没看到一样。 没办法,仇富啊,这穷秀才和富家子弟那就跟天敌一样,水火不容,人家不搭理他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如果不是杨聪家势大,他们估计什么“好狗不挡道”之类的话都能呛出来。 穷秀才走光之后就是几个例生了,他们一看到杨聪倒是热情的很,不过,一听说杨聪是来找严老先生的,他们立马就溜了,开玩笑,那老家伙,老凶老凶了,谁没事找他玩儿啊。 待那几个例生也离开了,杨聪这才疾步走进学堂,对着正准备起身的严老先生拱手道:“先生,学生回来了。” 严老先生被身后突然发出的声响骇了一跳,他下意识捞起桌上的竹尺回头一瞪。 晕死,竟然是杨聪,这学生可不好打了,所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他可是收了杨聪一百两银子的咨询费,如果再把人揍一顿,那也忒不地道了。 他偷偷放下竹尺,无奈的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吧,鬼鬼祟祟的跑老夫身后干嘛,差点被你吓到。” 杨聪见状,连忙拱手赔礼道:“抱歉,抱歉,先生,学生也是许久未见先生,太激动了,失礼了,失礼了。” 严老先生摇了摇头,无奈的道:“说吧,什么事?” 他知道,杨聪没事是不会来找他的,特别这个时候都散学了,杨聪跑过来肯定有什么事。 杨聪也不着急,他还是缓缓的拱手道:“学生想请先生一起去吃个便饭,不知先生可否赏脸。” 吃便饭,好啊! 严老先生闻言,那眼中忍不住露出激动的神色,倒不是他稀罕这顿酒菜,主要杨聪这学生请人吃饭的时候喜欢附带送人银子啊。 他起身欣然道:“也好,老夫正好想跟你聊聊,走吧。”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老夫劝你莫作弊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愉快的经历,这严老先生对杨聪可是客气多了,一路他不但说起话来和颜悦色,甚至还主动跟俞大猷打了个招呼。 这次还是老地方,距离县衙最近的酒楼,杨聪还是把二楼都包下来,不过,这次不是他一个人陪坐,俞大猷也跟着上了楼。 严老先生对他这种败家行为也见怪不怪了,他知道,杨聪找他说的事一般都不能与旁人说,把个二楼包下来倒也清静,省的人去嚼舌根子。 这次也还是老规矩,直到侯之坦把个食盒送上来,杨聪这才打开食盒,推倒严老先生跟前,恭敬的道:“先生,这次学生想请您帮几个小忙。” 严老先生激动的往食盒里瞟了瞟,饿滴乖乖,还是十个十两的银锭子,这学生,还真是钱多的烧啊! 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不动声色的道:“噢,什么事啊,你先说说。” 杨聪倒不是真钱多的烧,主要现在银子不是问题,有钱无势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如果现在掏个一万两银子,甚至是十万两银子就能买个举人的功名,他绝对掏钱买,他爷爷不就掏了十万两银子买了个七品的闲职嘛,说起来,这七品的闲职还不如举人的功名呢,因为举人只要有关系,当个实职县令什么压根就不是问题。 当然,这举人应该是买不到的,不然他家至少每代都会出个举人。 看到严老先生那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他抬手引向俞大猷,恭敬的道:“先生,这位是学生的知交好友,姓俞,名大猷,字志辅,他也想来县学聆听先生的教诲,还请先生行个方便。” 这俞大猷也想做县学的例生吗? 严老先生神色一滞,一百两银子原来不是全给他的,还要整个例生的名额出来! 按理来说,捐个例生一百两银子都不够,不过,他从中通融一下的话,几十两银子就够了。 这家伙,一下几十两就没了,他愣了一下,这才有些心疼的道:“这个问题倒不是很大,黄册文书什么的,你带了吧?” 他这话是对俞大猷说的,这县学可不能随便进,起码的身份证明还是要有的,如果参加过童生试,县试或是府试过了,都有衙门发的证明文书,如果什么考试都没参加过,那就得拿赋役黄册的复件来证明身份了。 俞大猷闻言,连忙从怀里掏出张旧黄纸,随即站起身来,双手递到严行跟前,恭敬的道:“带了,带了,先生,这就是学生的文书。” 还有文书,看样子是过了县试或者府试了,这就好办了,找个借口说他是自己远亲什么的,还能省下一半的银子。 严老先生见到文书,不由一喜,不过,他接过文书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俞大猷竟然是个秀才,正德十三年的秀才,而且院试还排在前几位,这家伙,是个人才啊,十五岁就考上秀才了,为什么都快三十岁了还是个秀才呢?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你参加过几次乡试?” 俞大猷闻言,略有些遗憾的道:“文举乡试学生还未参加过一次。” 没参加过一次乡试,是因为家里穷吗? 严老先生当初家里就很穷,不过,还好,他家就是南直隶的,去南京参加乡试倒花不了多少钱。 他不由遗憾道:“唉,可惜了,以你这成绩,中举应该不难。大猷啊,如果你信的过老夫,就借点钱去参加乡试吧,举人和秀才功名那可是天差地别。” 俞大猷闻言,不由一愣,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杨聪见状,连忙解释道:“先生,您误会了,志辅他借钱参加乡试了啊,而且还一举夺魁,不过,他参加的是武举乡试。” 严老先生闻言,不由目瞪口呆,这家伙有病吧,文举不考去考武举,武举考了有什么用,就算武举会试高中,还不如举人功名有用呢。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唉,大猷,你糊涂啊,那武举考了有什么用啊,说句不好听的,你要在军中没有什么关系,就算考中武进士那也是白搭啊!” 俞大猷略带尴尬道:“先生,这个,这个,学生是永宁卫世袭百户。” “这!”,严行真被雷到了,搞半天,这家伙还是个正五品的百户,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能不让人家去考武举吗,人家如果能当上将军,可不比他这个教书匠差。 他只能一个劲的叹息道:“唉,俞将军,你这真有点可惜了。” 晕死,今天可不是专门来讨论俞大猷的问题的,杨聪连忙插话道:“先生,学生还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 还有事啊? 不过,俞大猷这事倒没什么,既然人家是秀才,登记一下便成,根本不用花什么银子,他有些好奇道:“你还有什么事啊?” 杨聪拱了拱手,严肃的道:“先生,学生想考科举。” 考科举,你个有钱人,考什么科举? 严老先生用略带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的道:“你资质原本还不错,就是不够用功,如果你能刻苦用功,考个秀才还是不成问题的。” 秀才? 秀才当然不是问题,这个还用你说。 杨聪鬼使神差的补充道:“学生想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噗”,严老先生闻言,一口茶水喷出来。 他这跟俞大猷说了半天都有些口渴了,没想到,一口茶水刚喝进去,杨聪就来了句这么雷人的话。 他抹了抹嘴上的茶水,然后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了杨聪一阵,这才严肃的道:“杨公子,请恕老夫直言,你这资质想金榜题名都难,高中状元,那更是不可能的。” 嘿嘿,我要跟你们一样读死书,自然不可能高中状元,杨聪自信满满的道:“这个无需先生操心,学生不敢说一定高中状元,翰林院应该还是能进的。” 严老先生满脸惊奇的看了他一阵,脸上突然又露出了然之色,他揣测道:“以你大田杨家的财力,如果全力施为,的确有可能,但是,老夫奉劝你一句,不要妄图作弊,如果没有真才实学,殿试那关你是很难混过去的。” “噗”,这下轮到杨聪把一口茶水喷出来了,他见严老先生在喝茶,忍不住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严老先生这话也把他雷的不清。 卧槽,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进士功名都能买的到!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唐伯虎就因为作弊遭了雷劈 杨聪真没想到,明朝的科举舞弊竟然严重到这种程度,竟然连进士功名都能买的到,那大家还不都跑去买啊,问题他没听说过谁的进士功名是买来的啊! 他忍不住好奇道:“先生,您这意思,只要肯花钱,这进士功名都能买的到?” 这个时候,一旁的俞大猷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因为这种事他也没听说过啊,进士功名都能买的到,可能吗? 严老先生认真的道:“可以说买的到,也可以说买不到。” 晕死,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这年头人总喜欢打机锋,故作神秘,吊人胃口。 杨聪无奈,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严老先生这才摸着胡子,郑重的道:“如果是秀才和举人功名的确买有些人敢卖,也有些人敢买,不过,一旦查出来那就麻烦大了。考生轻则革掉功名,重则锒铛入狱。主考官更严重,革职查办那是肯定的,如果关系不够硬,流放三千里都有可能。进士功名还没有听说人敢明着卖,因为眼红的人太多了,风险太大了,而且最后还要过殿试那一关,皇上会亲自垂询,如果你没点真才实学,那就死定了,就算有真才实学,那也是九死一生。” 杨聪仍旧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意思,只要有点真才实学,又没被查出来,就没事?现在科举舞弊已经盛行到这种程度了吗?” 严老先生略带感慨的叹息道:“是啊,的确如此,但是,我劝你不要买,先帝成化年间的江南四大才子唐寅你知道吧?” 唐伯虎谁不知道啊,这会儿读书人中正盛行模仿他的字画呢,杨聪模仿的就是唐伯虎的字体,而且写出来已经有七八成像了,这老家伙貌似知道啊,知道还问,什么意思? 严老先生其实不是问他知不知道道唐伯虎这个人,而是问他知不知道唐伯虎考科举的经历。 他见杨聪一脸懵逼的样子就明白了,杨聪不知道唐伯虎科举的经历。 他悠悠的道:“唐寅跟你一样也出身于商户之家,不过唐家还比不上你们杨家,他们唐家那会儿还只是普通商户,所以,他家在当地的地位比较低下,为了助家族晋级士绅,他刻苦学习,十一岁就文才惊世,十六岁就考上秀才,二十九岁参加应天府乡试,获第一名,博了个唐解元之名。原本以他的才华不说高中状元,进前三甲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惜他一不小心被同路赶考的江阴大地主之子徐经给牵连进了科举弊案,那徐泾竟然用钱买通主考官的家仆,事先得到了会试的考题!唐解元因此被牵连下狱,不但功名被夺,还遭受了一年多的刑拷凌辱,这应该算是大明立朝以来最有名的科举弊案吧,唐解元这样的英才都被人怀疑作弊,你说,科举舞弊盛行到了什么程度?” 杨聪还真没听说过这事,他目瞪口呆道:“唐伯虎科举作弊,怎么可能!” 严老先生摇头叹息道:“唐解元自然不大可能作弊,但是,他有点过于狂傲了,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才被牵连进科举弊案,整的凄凄惨惨。所以啊,杨公子,老夫劝你不要学那唐解元,就算你家有钱,就算你能买通一切关节,也不要太狂傲,不然,迟早出事。” 这话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小子诶,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唐伯虎都因为装逼遭了雷劈,何况是你! 这老头,不知道他这话是在说自己拿钱砸人的行为有点过于狂傲,还是真心为自己好,杨聪讪讪的道:“学生没打算买,学生准备正正经经凭本事去考,对了,先生,我如果要考科举,怎么个报备法啊?” 严老先生闻言,不由满脸怀疑道:“正正经经去考,你考个举人都难,又怎么金榜题名,怎么进翰林院?” 你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好不。 这个时候杨聪也不好大吹特吹,他只能无奈的道:“先生,您不能这么打击自己的学生吧,这个先不说了,您就说说怎么报备吧。” 我打击你了吗?你这资质本来就不可能金榜题名好不好! 严老先生状如无辜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淡淡的道:“这个简单,你把《赋役黄册》复件拿来,老夫自会给你办好,下次县试开始之前我会通知你的。” 下次? 什么意思? 杨聪不解的问道:“先生,下次县试是什么时候?” 严老先生淡淡的道:“两年后啊,这次赶不上没关系啊,县试不是三年一次,而是三年两次,你不用等多久。” 两年以后还不久? 到时候惠安第一美女张贞恐怕已经嫁人了吧,到时候徐阶恐怕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等到两年后,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杨聪急切的道:“先生,今年的县试已经过了吗,学生好像没看到有人参加县试啊。” 严行摇头道:“县试是没过,但是报备时间已经过了,老夫已经把名单交给县令大人了。” 原来县试还没过,那就是说,还有机会咯。 杨聪试探道:“先生,您能请县令大人把名单改一改,把学生的名字加上去吗?” “这个。”严老先生看了看食盒里的银子,颇有些为难道:“县令大人已经把名单交上去了,改起来恐怕很麻烦。” 很麻烦吗? 很麻烦那也得改啊,再等两年谁知道是什么结果,杨聪可不敢冒这个险。 他想了想,又问道:“先生,您觉着这名单县令大人还没有有办法改?” 严行细细思量了一番,这才犹犹豫豫的道:“这个,或许能吧,如果县令大人冒着被责罚的危险,说自己抄漏了,又或是抄错了,兴许能把名单改过来。不过,这样一来县令大人履历上可能会留下污点,老夫也不知道县令大人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说完,他略带深意的看向杨聪,那眼神中竟然还带着些许羞涩。 杨聪瞬间就明白了,严老先生这意思是让自己花钱买通县令大人,只要钱到位,污点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位县令又不是那种挖空心思往上爬的人,就算有些许污点,最多也就调到别的地方去当县令,一个任仕十多年的进士,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被贬成八品或者九品小吏吧。 他缓缓点了点头,会意道:“先生,您能帮忙请县令大人出来吃个便饭吗,学生有点问题想请教县令大人。” 严行略带尴尬道:“这个自然没问题,老夫明天就帮你去问问,看县令大人什么时候有空。”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八股文有规律吗 夜已深,整个杨府早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唯余杨聪的书房还有些许灯光透出。 杨聪坐在书桌前,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几篇八股文,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型。 他并不是看不懂这些文章写的什么东西,毕竟原来的杨聪也“苦读”《四书五经》十余载,不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般的文章他还是看得懂的。 问题,他找不出八股文的规律啊! 当然,如果从格式和规定等方面来理解,要说八股文没规律,那是胡说八道。 八股文的格式和规定那是相当有规律的,用迂腐和死板来形容这些规律都不为过。 那么,八股文有多死板呢? 首先,八股文的题目必出自《四书五经》,也就是说,科举考试的题目你不用去猜,必定摘自《四书五经》中的某一句。 比如“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等等,这些都可能作为科举考试题目。 然后,八股文格式要求很严格,整篇文章必须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而且后四个部分,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也就是正式阐述你观点的正文,每个部分都必须由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组成,合起来总共八股,八股文之名也由此而来。 当然,这八股文可不是分成八段,然后后面四段是四对排比对偶的文字就行了,科举考试对每段的格式和内容都有严格的规定。 比如,破题,必须用两句到三句点破题目的要义;承题,必须用三句到五句,承接破题,对题目作进一步说明。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以“学而时习之”为题,怎么写开头才算合格的八股文呢? 两句破题:学与时进,功斯纯矣。 三句承题:盖学而不习与弗学等,学而不时亦与弗学等,而纯于学者岂若是乎。 这样写就对了,不能一开始就阐述自己的论点,也不能啰里巴嗦一大堆,开头两段必须严格按八股文的格式来破题、承题。 至于起讲,简单来说就是我讲的大概是什么,我要开始讲了啊,因为前面破题和承题都是解释题目的含义,没有自己的论述,从这起讲开始就可以阐述自己的论点,所以,这起讲也有引发论述的意思。 还有后面的入题,简单来说就是我对题目的理解是什么,也就是结合题目和上面起讲中的阐述进一步说明自己的论点,至于为什么这么理解,请看下面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论述,这个入题大致就是起个中间过渡的作用。 最后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就是正文,也就是详细阐述自己的论点。 这四段最是考校人,因为每一段都必须由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组成,而且还必须像写诗词和对联那样,讲究平平仄仄,讲求押韵。 比如,描写大海和章鱼,你就不能简单一句,大海宽广无垠,蔚蓝的海水一望无际,仿佛连接着天际,海水中的章鱼......。 按八股文的格式,大致应该这样写。 大海啊,你全是水。 章鱼啊,你全是腿。 当然,这样写只是格式上勉强凑合,内容上是严重不符合规定的,因为八股文对文章的内容,或者说描写的手法也是有严格要求的。 八股文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规定,那就是整篇文章都必须用孔子、孟子等古圣先贤的口气说话,也就是所谓的代圣人立言,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更不能用风花雪月的典故亵渎圣人。 这个老要命了,因为古圣先贤说话的时候基本都带着之、乎、者、也等助词,你要想写出来的东西看上去像古圣先贤的口气就要到处加这些助词,加的好倒还罢了,加的不好,那就要闹笑话了。 比如前面对大海和章鱼的描写,如果完全按八股文要求来写,大致就会变成这样。 海之大者,一望无际乎,海之内兮,全是水也。 章之鱼者,荒诞不羁乎,身之外兮,全是腿也。 这格式死板,规矩繁多正是八股文最为人诟病的地方。 比如,前面两三句破题,三四句承题,连句数都规定死了,让人怎么发挥? 又比如后面八股正文更是跟写对联一样,必须对仗工整,阐述自己的观点还要像写对联一样来阐述,这样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更有甚者,八股文对整篇文章字数都有规定,按明朝的规定,多于五百字的试卷就废了,五百字,前面还要根据格式要求写四段近乎废话的东西应景,这观点怎么论述的清楚呢? 还有,整篇都要用古代先贤的口气来写,这得多难为人啊,搞的很多古代读书人都跟吃错药了一样,满口的之乎者也,其实,不是他们喜欢这么说话,而是科举考试要求他们用这种口气! 总而言之,从格式和规定这些方面来说,八股文是相当有规律的,那么,杨聪为什么会认为这八股文找不出规律来呢? 主要原因,这些格式和规定所有考生都知道啊! 他想找出的规律是这时代所有读书人都不知道的规律,或者说,他想找出的是科举的捷径。 简单来说,就是不用跟这个时代的书呆子一样死读《四书五经》也能做出上好八股文的方法。 这个方法自然没这么容易找出来,他拿着几篇八股文仔细对照了半天,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他只感觉,这些八股文除了迂腐就是死板,没一点意思,看着都让人昏昏入睡。 这些文章的确不怎么样,因为这些都是他吃完饭之后厚着脸皮去严老先生那里求来的,也就是说,这些八股文都是跟他同窗的那些穷秀才写出来的。 其实,县学也不光是讲解《四书五经》,严老先生也经常出题让下面的生员写八股文。 不过,他就是出题,很少讲解,更不会教学生总结八股文的规律,就让你自己写,写完给他看。 他看了,觉着写的好的就会当众读一读,以示嘉奖,写的不好,他也会批评一番,仅此而已。 这些所谓写的好的自然都是那些穷秀才写的,他们都能考上秀才,做八股文肯定比杨聪他们这些例生肯定强多了。 杨聪以前就属于写的不好的那一类,不过他写的八股文倒还还不至于狗屁不通,所以,严先生才说他资质还可以,只要努力,考上生员没什么问题。 这会儿他倒不是不想努力,他只是不想按这年代读书人的方法去努力而已,要按这年代读书人的方法去努力,他恐怕还得读几年才能考上秀才。 而且,就算他努力一辈子,能不能考上举人还不好说。 至于进士,那真如同严老先生说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科举考试有捷径吗 这八股文有特殊的规律吗,或者说这科举考试有捷径吗? 对于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来说自然是没有的,要有的话,只要是个读书人都能金榜题名,朝廷又哪能塞下这么多人呢? 正因为朝廷塞不下这么多读书人,科举考试才会选用八股文这种规定近乎死板的文体。 说白了,科举考试之所以选用八股文,就是为了为难读书人,就是为了淘汰大部分读书人,让金榜提名变得难如登天。 杨聪是越看越绝望,这八股文真不是一般的难写啊,貌似只有死读书,把《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把古圣先贤的话都记在脑海,然后不断练习,模仿古圣先贤口气写他个千百回,这样才能具备写八股文的基础。 这得苦读多少年啊,恐怕读到死他也只能考个举人,金榜题名岂不成了笑话。 如果按这年头读书人的方法读下去,他还改变个屁啊,不说改变大明的命运,他自己的命运能不能改变都是个问题。 捷径呢? 他需要的是捷径啊! 这破题、承题、起讲、入题也就罢了,只要模仿圣人的口气按格式写几句,能说出点道理来基本就没问题了,主要后面这八股,又要讲道理,又要模仿圣人的口气,还要对仗工整,还要注意平平仄仄,还要注意押韵,这不要人命吗! 这平平仄仄和押韵就是最要命的地方,打个简单的比方,比如说古诗,那也讲究平平仄仄和押韵,古人写一首绝句最少都得琢磨好几天呢。 一首绝句也就二十来个字,这时间当然不是费在写字上,要是光写二十来个字,当然费不了几天,几分钟就完事了,写古诗最费事的也是平平仄仄和押韵,有时候一个字都得推敲老半天。 这八股文可不是二十来个字,正文部分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四组排比对偶句最少也有两百来字,要一一注意平平仄仄和押韵,其难度可想而知。 那么到底什么是平平仄仄,什么又是押韵呢? 这个杨聪倒是很清楚,这时代的读书人基本上都学过这个。 这平平仄仄,大致意思就是某些特定的文体每句话里每个字要按固定的声调来,这样读起来才会昂扬顿挫,至于声调其实跟后世的四声差不多,但是,这个时候并没有四声这一说,这个时代对声调的描述是这样的: 平声平道莫低昂, 上声高呼猛烈强, 去声分明哀远道, 入声短促急收藏。 平就是平声,仄就是上声、去声和入声。 至于押韵,还好理解一点,说白了就是特定的几句话结尾之处要用同韵母发声的字。 不过,这个时代也没韵母这个说法,这个时代汉字的读音一般用直音法和反切法来标注。 直音法就是用同音字或者近音字注明这个汉字的读音,比如“疾读若急”,“降读江入声”。 反切法就是将这个字读音切开成两部分,用两个字来标注,比如“劝,去愿切”,“孤,古胡切”。 这家伙,这个时代对读音和声调的标注方法还真是麻烦啊,杨聪下意识拿起笔在一篇八股文上涂抹起来。 他的目的自然是想找出这八股文平平仄仄和押韵的规律,不过,他标注的并不是什么“平上去入”,也不是一个个同音字或者两个反切的汉字,而是后世的声调符号和韵母。 这一篇八股文总共还不到五百字,正文部分最多也就三百多字,用后世简单的符号标注倒也不怎么费时间,很快,他便将眼前这篇八股文的四组排比对偶句标上了声调,每个需要押韵的地方也标上也韵母,一篇整整齐齐的文章顿时被他涂的一塌糊涂。 这个倒没多大关系,反正这种学生写的八股文严先生那里有的是,关键问题,就算他涂的一塌糊涂,还是找不出一点特别的规律来啊! 怎么办呢?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文章,陷入了沉思。 看着看着,他眼前突然一亮,咦,这个标注方法貌似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啊,因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不知道这种简单的标注方法。 那么,怎么发挥这种标注方法的长处,找到科举的捷径呢? 有时候,灵感就如同火花一般,一闪就出来了,就看你抓不抓的住。 很幸运,杨聪抓住了,他很快就从标注方法联想到了这个时候汉字注音和后世的不同之处。 这个时代的人要理清平平仄仄可不容易,他们得一个个字去想这个字的直音或者反切音,然后才能判断出这个字的声调,而他不用啊,他心里默默读一下就知道声调了。 还有,这个时代的人找押韵字更麻烦,因为他们没有统一的韵母标注啊,而是用同音字,近音字甚至是反切法混合标注的,比如,“放”字要找个押韵字出来,这个时代的人得想好一阵子,而杨聪就不一样了,昂、帮、沧、当、方、刚、航、洋、讲、抗、浪、囊,声母一路配下去,分分钟找出一堆来。 这样一来,要写出一组对仗工整的排比对偶句应该不难啊! 想到这里,他随手翻开旁边的一本论语,随便找了一句做题目,然后根据自己的想法刷刷写了两句论述。 这两句就是他按平铺直述的手法胡写的,肯定不符合八股文的要求,不过,不要紧,改改就行了。 首先,把这两句字数调整一下,让两句话分成字数相对等的几小段,先把字数对上。 然后,根据语法把“之乎者也”等助词加上去,让其看上去像古圣先贤说的。 然后,根据平平仄仄的要求将声调不合适的字替换掉。 最后,在需要押韵的地方换上同一韵母的字。 不到半个时辰,一组对仗工整的排比对偶句就出来了! 他仔细读了读,还真有种昂扬顿挫的感觉,而且很像是《论语》、《孟子》上的话,甚至比那些秀才写出来的还要像。 难道这样就行了吗? 他忍不住又写了两句,然后又根据八股文的要求改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又改好了! 这感觉,还真像那么回事,至少读起来相当不错。 至于文采、意境什么的,不好意思,这些好像一点皆无。 不过,这些秀才写出来的八股文貌似也是这个鸟样啊,什么文采,什么意境都没有,就是读起来像那么回事而已。 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就算是合格的八股文了,如果是,那就发达了,因为别人写一篇最少要一天,而他写一篇,最多也就两个时辰多点,这可是个巨大的优势,因为多余的时间他还可以继续改,继续润色啊,肯定能让文章再上一个档次。 或许,自己该认真写篇八股文给严老先生看看,不过,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要再写一篇,估计他就不用睡觉了。 没办法,狗命最重要,睡觉,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上学呢。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 一晚上就能脱胎换骨 第二天早上,杨聪起的有点迟,搞的俞大猷都等了他好一阵子,当他们联袂赶到县学的时候,都已经差不多辰时了。 他才刚招呼俞大猷找个地方坐下来,整个学堂突然就一静。 当然,大家不是因为他们来了而安静下来的,而是因为严老先生进来了。 严老先生还是一如既往拿着根竹尺四处瞄了一阵,不过,看到杨聪打哈欠的时候,他并没有冲上来揍人,毕竟昨晚才刚收了人家的好处,今天就翻脸揍人,那也太不地道了。 他只当做没看见,冷着脸,来到讲桌跟前盘坐下来。 他也不介绍俞大猷,也不拿书,而是拿着竹尺缓缓的在手掌上拍了拍,随即严肃的道:“今天不读书,做文,题目,朽木不可雕也。” 他这话一出,下面就差哀鸿遍野了,又做文,简直要人命啊,读书多好,摇头晃脑一天就过去了,做文,这一天怕是头皮都要抠烂。 前面一众生员个个都眉头深皱,面露痛苦之色;后面一众例生更是如丧考妣,就差哭出来了;甚至连俞大猷都微微皱了皱眉头,唯独挂着黑眼圈的杨聪,脸上竟然露出兴奋之色,跟脑子进水了一样。 他脑子当然没进水,他是真兴奋,正好想写篇八股文给严老先生看看,看自己是不是找到了科举的捷径,没想到,严老先生今天竟然心血来潮,让大家写文。 好啊,正好省了自己不少时间。 这“朽木不可雕也”他不用翻书也知道,出自《论语.公冶长篇第五》,这只是取了其中一句的一小截,后面还有一截是“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大致是因为孔子的弟子宰予白天睡大觉,孔子对其失望透顶,才会如此批之。 这么粗俗的话语当然不大可能作为会试的题目,甚至乡试都不大可能取这题,不过院试就不一定了,谁知道各地的知县知府和提督学政会怎么想,脑子一抽,出这么个题目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也不能说严老先生在胡乱出题。 杨聪大致构思了一下,很快便提起笔来,刷刷写开了。 一开始,大家速度都差不多,“朽木不可雕也”这题目字面上的意思和隐含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什么破题、承题、起讲、入题都不难,而且这只是日常写文,并不是正式的科举考试,大家自然不需要冥思苦想。 但是,大约半个时辰过后,几乎所有人都停笔苦思起来,前面四段都好写,先打个草稿,等下在仔细修饰一番便成,这后面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就要命了,必须跟写对联一样,对仗工整啊。 对联大家都会写,一般人可能不用一刻钟就能写出一副对联来,但是,对联那是两句,这八股文的对偶排比句一段都不止两句啊,加起来最少也有二十来句,而且每句之间都是有关联的,阐述的都是同一个论调。 这家伙,这么长的“对联”,老要命了。 严老先生见大家都停了笔,也不催促,写完前面四段就卡壳,这是正常现象,一般人最少也要苦思个把时辰才能想出点眉目来,这个急也急不来。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杨聪这家伙竟然一直没停笔,还在那刷刷的写呢。 咦,这杨聪,搞什么名堂,难道这个题目这家伙以前正好做过?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杨聪身后,探头细看起来。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嘴巴给气歪喽,这家伙写的什么狗屁,没有对仗,没有押韵,甚至之乎者也都没用,就是乱写一气! 他捏着竹尺的手指青筋都快崩出来了,这要是别人,或者以前的杨聪,他不抽死这丫的才怪。 只是,现在的杨聪...... 罢了,拿人的手软。。。。。。 他强忍住揍人的冲动,把头一偏,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回到讲台上,生硬的盘坐下来。 杨聪这会儿正写的入神呢,他可不知道自己差点挨顿打,他就这样刷刷刷写了将近半个时辰,草稿终于打好了,随后,他便直接在草稿上涂改起来。 这家伙,好好一张试卷纸简直被他改的一片狼藉,上面不但填满了乱七八糟的符号,有很多字甚至直接被他涂掉了,就剩下一堆大大的黑点在那里,看上去简直惨不忍睹。 严老先生要这会儿跑过来看一眼,估计非得气晕过去不可,还好,他先前已经看过了,知道杨聪这家伙是在乱写呢,他也懒得再过来受气了,所以,杨聪这篇鬼画符他压根就没看到。 过了不久,前面的穷秀才终于开始动笔了,不过他们写得很慢,写一小段都要想好一阵子,而这个时候杨聪已经修改完一组排比对偶句了,速度不知道比他们快了多少倍。 这辰时到午时总共才两个时辰,一般秀才要写一篇八股文出来是不可能的,举人甚至进士都不行,但是,杨聪却想写出来,因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给严老先生看啊。 时间有点紧,所以他改的比较潦草,很多地方他都没有管前后关联,就是硬改,只求读上去昂扬顿挫,像圣人的语气便成。 他这么搞,速度自然快不少,离午时还有两刻钟,他便改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他旁边的例生都才刚刚开始动笔呢。 他又细细将整篇文章看了一遍,稍微修饰了一下,然后便抽出一张新试卷纸,认真抄写起来。 午时到,严老先生直接把竹尺往桌子上一拍,朗声道:“下课。” 这是写文,大家自然不用收拾书本,就连试卷都不用收拾,因为下午还要继续写呢,所有学生差不多都是闻声而起,急急向外走去,严老先生也缓缓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几个例生正要招呼杨聪一起去吃饭,就连俞大猷都已经起身了,杨聪却是突然拿着张试卷站起来朗声道:“先生,请留步。” 晕死,这家伙怎么这么不怕死啊,老找严老先生。 所有例生都吓的把头一缩,直接溜了,而严老先生则是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看向杨聪,那眼神,明明隐含着一丝凶光。 小子,不要以为你塞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你太不像话了,老夫照样揍你! 杨聪可不知道严老先生准备揍他,他屁颠屁颠的拿着试卷来到严老先生跟前,激动的递上去,随即满怀希冀的问道:“先生,您看学生这篇文章写的如何?” 严老先生这个无奈啊,你家伙就在那胡写,你以为老夫不知道吗? 他满脸不耐的拿过试卷,匆匆瞟了一眼,正待训斥杨聪几句,但是,他这眼睛一瞟上去就挪不开了。 咦,这格式,这语气,没什么问题啊! 他一路往下看去,越看眼睛瞪的就越大,整篇文章竟然没一点问题,格式、语气、内容都没有问题,甚至,后面的排比对偶句差不多已经达到一般秀才的水准了! 这,不可能啊! 他满脸惊奇的抬头问道:“这是你写的?” 杨聪使劲点头道:“是啊,是啊,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严老先生愣了一下,随即满脸怀疑道:“这是你刚刚写出来的?” 杨聪还是使劲点头道:“是啊,是啊,先生,这篇是不是比以前有进步了?” 岂止有进步,简直是脱胎换骨啊! 严先生看了看他的黑眼圈,猛然想起来,这家伙昨天貌似借了几篇不错的文章看去了。 看一晚上文章就能脱胎换骨吗? 不可能吧!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天才横空出世 这看一晚上秀才文章就能脱胎换骨吗? 真是千古未有之奇闻啊! 严老先生当然不信,他忍不住问道:“你昨晚读了一晚文章?” 杨聪这个急啊,他只想知道自己这篇八股文做的怎么样,这严老先生却老是不答反问,真是急死个人啊。 你倒是说我到底写得怎么样啊! 他想也没想,随口道:“是啊,学生昨晚仔细拜读了一下几位同窗的锦绣文章,颇有感悟,不知先生感觉学生的文章有没有进步啊?” 这意思,真是看了一晚上秀才文章就脱胎换骨了? 天才啊! 严老先生如同看怪物一样的盯着杨聪看了半晌,这才缓缓的点头道:“很好,进步很大,有这水平,通过县试肯定是没问题了。这样吧,你下午再写一篇给老夫看看,题目是,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还写? 好啊! 杨聪这会儿已经激动的不行了,急急忙忙写一篇出来就能达到通过县试的水平,再多琢磨一会儿,是不是能达到通过府试甚至是院试的水平呢? 他,很想试试。 这会儿他就跟着了魔一般,只想做文章,写八股文,看自己找到的科举捷径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其他事情,他已经浑然不顾了。 他甚至没跑去吃饭,而是让俞大猷跟侯之坦去最近的酒楼先吃,吃完用食盒给他装点过来就行了。 俞大猷刚疑惑不解的走出去,他就跑回自己的座位准备开始做文章了。 “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这一句同样出自《论语》,大致意思就是,年轻人有时候也是值得敬畏的,不能武断的认为后一代就不如前一代。 看样子这严老先生着实被自己的“才华”给吓一跳,才会下意识出这么个题目。 杨聪这个得意啊,他想了一阵,便开始提笔疾书起来,甚至俞大猷把饭菜提过来了,他都没停下来吃一口。 他这废寝忘食的模样把俞大猷都吓了一跳,这家伙,不会连饭都不吃了吧? 还好,这中午休息时间有一个时辰,杨聪准备的时间和打草稿的时间加起来也就半个时辰多点,他打完草稿的时候,离下午上课还有两三刻钟呢。 这个时候,他终于停下来匆匆扒了碗饭,然后又闷头做起文章来。 俞大猷这个郁闷啊,这家伙,怎么回事,做起文章来就跟着了魔似的,连自己这个知交好友都不搭理了。 他忍不住好奇伸头看了看杨聪写的文章,这一看,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这都写的什么啊,这叫八股文吗? 他跟严老先生一开始的感觉差不多,觉着杨聪就是在胡写。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空提醒杨聪了,因为上课时间就要到了,他的赶紧把饭菜收拾一下,不然等严老先生进来看到满桌的饭菜,恐怕不想发飙也得发飙了。 杨聪浑然不知俞大猷的感受,他只想认认真真写一篇八股文出来,看自己到底到了什么水平。 这会儿离下午下课还有足足两个时辰,光是修改的话,时间应该足够了。 他就那么闷头坐在那里,认真的修改着,那些生员、例生,甚至是严老先生进来了他都没一点反应。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大家都吃饭去了,他却闷头在这里做文章,一众穷秀才都被他这废寝忘食的劲头给吓到了。 一众例生却是在心中哀叹:“聪哥,别这样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就算娶不到张家大小姐,你也不用这么作贱自己啊!” 他们都以为杨聪是在东岭张家受了刺激,脑子出问题了呢。 杨聪可不管这些,他就知道闷头一顿改,改完又是一顿抄,抄完.....。 他刚把改好的文章抄完,严老先生突然在他身后道:“给老夫看看。” 卧槽,这家伙,不会是报复自己吧,昨天下午自己来找他的时候貌似也这样吓了他一跳。 杨聪被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他改文的时候太投入了,压根就没注意身边多了个人。 严老先生也是有点心急才轻手轻脚的走到杨聪身后来看的,当他看到被杨聪改的面目全非的草稿时,着实差点一头栽地上,不过,他仔细看了看又站稳了。 因为杨聪的确是在做文章,其他地方他没怎么看明白,那些插在中间的“之乎者也”他却是看明白了。 这年头做八股文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方法,有人喜欢慢慢琢磨,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也有人喜欢先打个草稿,然后再慢慢改,杨聪就属于后者,这个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杨聪这家伙,草稿打的也太离谱了,压根就不像在写八股文,所以,他一开始才会误会杨聪在胡写。 不过,这个时候他算是明白了,上午那篇文章的确是杨聪做的,因为下午这篇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改出来的,压根就不用怀疑。 两个时辰就能做一篇应试八股文,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说实话,严老先生自己都做不了这么快,不过,他倒是听说过,有些轰动一时的天才的确能做这么快。 想着一个天才就要从他手里横空出世,他这心里激动啊,所以,杨聪刚一停笔,他便迫不及待的让杨聪把做好的文章给他看看。 杨聪被他吓得愣了一下,这才把抄好的文章拿起来,细细吹了几口,随即满脸期待的递给严老先生。 严老先生结果文章,刷刷刷几眼便看完了,不过,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呆呆的站在那里,貌似在考虑些什么。 杨聪看了看还在埋头苦思的同窗,忍不住小声问道:“先生,这篇写的如何?” 这篇写的如何? 写的好啊! 写的简直太好了,比上午那篇还好呢。 严老先生这会儿已经震惊到不行了,没想到,他真教出了一个天才! 这样的好消息,得赶紧去告诉县令大人。 他想了想,随即便交待道:“你在这等着,等老夫回来。” 说完,他竟然就这么拿着杨聪的试卷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很快,一个县学的训导便来到讲台上跪坐下来,严肃的盯着下面的学生。 这训导就是教谕的助手,平时教谕大人不在,或者生病了,就有他们代替教谕大人教授学生。 这个杨聪很清楚,但是,这严老先生是什么意思他却不清楚。 尼玛,什么话都不说,拿着我卷子就走,你倒是说一下我这篇文章到底写的怎么样啊!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县令大人是个木匠 这时候,惠安县衙,琴治堂,县令刘守良正围着自己的座椅缓缓打转呢。 他时不时用双手在座椅上比划一番,又摸着胡须沉思一阵,那样子,像极了一个资深的老木匠。 没错,他就是个老木匠。 前两天别人送了他几方榉木,这会儿他正准备给自己做把新太师椅呢。 话说他不是个县令吗,怎么又变成木匠了呢? 他的确是个县令没错,不过,他却是木匠出身,或者说,他家是匠户。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获得升迁,表面上是因为他科举成绩太差,是三甲末流,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出身太低了,要不然,他这县令也不可能一当就是十多年。 士农工商,虽然这匠户属于“工”这一类,地位貌似比商户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其实不然,因为商户好歹还有钱,匠户,不但没钱,很多时候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明朝的匠户,那真叫一个惨啊,因为他们要到京城轮班,每年都要免费给朝廷干一个月活,冲抵劳役。 这家伙,这一条简直把大半匠户的命都给要了,要知道,这朝廷征召匠户的时候可是不管远近的,也不给出路费,要离京城近点的倒好说,辛苦一点,走几天也就到了,要是离京城远的,有可能路上得走几个月甚至是半年以上。 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到了京城还要免费给朝廷干活,而且朝廷还不出来回的路费,这谁扛的住啊,离京城远的匠户,去轮班的时候,那简直就跟上刑场一样,能活着回到原籍的就没几个! 所以,这轮班制是一改再改,一开始是一年征召一次,后面慢慢变成两年、三年、四年,但是,大部分匠户还是不堪重负,很多匠户直接就逃了,做没有户籍的流民去了,还有的干脆就在京城周边住下了。 刘守良家还算好的了,因为一开始京城在南直隶,他家就是南直隶的,所以,省了这路途遥远之苦,再加之他家木工手艺是出了名的好,收益也颇为丰厚,这家族就慢慢繁衍起来了,后面京城迁到北直隶之后,他们家干脆就派了个分支专门住在顺天府,应付朝廷的征召,而本家这支在南直隶却是越做越红火。 现在,刘守良考上了进士,他家等于就是脱离了匠籍,免去了劳役,家族更是因此受益良多。 不过,因为他家是远近闻名的老匠户,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一不小心就迷上了木匠活,就算当上知县之后,他仍然执迷不悟,一天就想着干木匠活,不思政务,所以,他这县令当了十多年,却一直没做出点成绩来,或许,这也是他没有获得升迁的一个原因。 这木匠活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让人着迷,历史上,眀熹宗天启就是终日沉迷木匠活,不理朝政,结果当了七年皇帝便撒手西去,留下个烂摊子扔给他弟弟崇祯,崇祯一个没扛住,十多年后,大明朝就这么亡了! 还好,这刘守良只是个县令,而且,他也不敢怠政,正常坐班的时间他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琴治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只有不坐班的时候他才会去干他的木匠活。 所以,他治理的地方基本都是维持原状,不会变好,也不会变坏,要严格说起来,他这个县令还算是比较称职的。 他正在那想着新太师椅上雕什么花呢,门口的衙役突然朗声道:“大人,严先生求见。” 严行? 这老伙计来干嘛? 两人是多年的知交,他倒没有因为严行的到来感到厌烦,反而微笑着道:“有请。” 很快,严行便拎着杨聪的试卷疾步走进来,兴奋的拱手道:“君遂兄,恭喜,恭喜啊!” 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 刘守良不由莫名其妙的道:“建问兄,这喜从何来啊?” 严行献宝似的把杨聪的试卷递到他面前,随即神神秘秘的道:“你看看就明白了。” 刘守良好奇的接过来一看,是一篇应试的八股文,做的很合规范,字也写的不错,看其内容,也就普通秀才水准,这又有什么好恭喜的? 他不解的问道:“建问兄,这篇文章有什么出奇之处吗?” 严行得意的摸着胡须道:“这文章倒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只是做文章之人却是相当的不俗,你猜,他是什么身份?” 这个倒不难猜,这做文章之人肯定不是秀才,甚至童生都不是,不然就没什么好恭喜的了。 刘守良饶有兴致的道:“难道这文章是个未曾参加过科举的白丁所做?” 严行闻言,不由竖起大拇指道:“君遂兄,厉害啊,一下就被你猜中了。” 刘守良微笑着摇头道:“这有什么,要是个秀才做这么篇文章,你怎会如此兴奋,这文章到底是何人所做啊?” 严行得意的笑道:“嘿嘿,君遂兄,你想不到吧,这是我县学一位学生做出来的。” 县学里的学生,那不就是秀才嘛,做这么篇文章有什么好高兴的,刘守良愣了一下,这才吃惊道:“这不会是县学里的例生所做吧?” 严行忍不住邀功道:“对,就是一位例生所做,君遂兄,你怕是要发达了,治下出了这么个天才,要是异日乡试甚至是会试大放异彩,这功绩绝对少不了你的。到时候如果高升了,你可不能忘了,这天才是小弟给你教出来的。” 这话的意思,刘守良明白,他治下貌似出了个天才,他很有肯能因此获得不俗的功绩。 一般地方官员要获得功绩并不容易,尤其像他这种无为而治的知县,想要获得功绩更难。 他这一直提不上去,跟他的出身是有很大的关系,但功绩也是个因素,他要有不错的功绩,再怎么样,也该升一升了。 当然,升迁也不一定要靠功绩,如果他能巴结到权贵,升迁起来也很容易。 可惜,龙溪陈氏的陈文杰把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却因为痴迷自己的木匠活,根本就没去巴结人家,大好个机会就这么被他白白给错过了。 其实,他之所以没有去巴结陈文杰,痴迷木匠活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陈文杰的身份,海商豪门,他也看不顺眼啊,所以,他干脆没去搭理人家。 这次就不一样了,治下出了个天才,那可是大大的教化之功,这种事,他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问题,仅仅只能考上个秀才算得上天才吗? 自己治下出个秀才,貌似还不能算是教化之功啊,再怎么滴,这人也得在乡试中名列前面,或者高中进士,才能算教化之功吧? 他仔细看了看眼前的文章,颇有些不解道:“建问兄,这文章最多也就能考个秀才吧?” 严行得意的解释道:“是啊,要这文章是他一天时间做出来的,他最多也就能考个秀才,问题这文章是他两个时辰做出来的啊!” 两个时辰做一篇应试八股文,刘守良自问都没这本事,这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啊! 不是说他两个时辰就做不出一篇八股文,县试、府试和院试所采用的八股文文体是最标准的,也是最费时间的,而乡试和会试中则分为义、论和策。 义和策的要求并没有标准八股文这么高,义和策一般三百字左右即可,也不要求后面四段全部写成对偶排比句,有一两组即可,这样的文章,一两个时辰写一篇并不奇怪。 论就不一样了,论就是最标准的八股文,一般都要写四百字以上,而且必须四组排比对偶句,这样的文章,乡试和殿试都是一篇考一天,也就是说,进士写这样的文章都需要一天左右! 这位天才到底是谁呢? 他忍不住追问道:“建问兄,你说的这例生是何人?” 严行毫不犹豫的道:“就是惠安杨家的杨聪,他昨天还托我帮忙探问,看你最近有没有空,他想请你去吃个便饭。” 惠安杨家的杨聪! 那不是府衙通判徐阶徐大人的知交好友吗? 想请我去吃个便饭? 好啊! 第一卷 第四十章 投其所好,木棍伺候 杨聪真郁闷坏了,严老先生也不说他文章做的怎么样,拿着他试卷就跑了,这会儿都散学了,还没见回来。 这家伙到底干嘛去了? 尼玛,还要我在这等着,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正当他和俞大猷坐在学堂中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严老先生终于急匆匆的回来了,他那额头竟然还带着汗渍,连鬓角都贴脸上了。 杨聪见状,连忙迎上去关切道:“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严行喘了口气,这才摆手道:“没什么,就是去了趟县衙,走的有点急了。” 晕啊,没事你跑去县衙干嘛? 杨聪这会儿可不关心这个,他只想知道自己文章做得到底怎么样,但是,严老先生这样子却好像不怎么关心他的文章。 这家伙,拿着自己的文章就跑,这会儿自己的文章都不见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他想了想,干脆硬着头皮问道:“先生,不知您觉得学生做的文章怎么样,还请指教一二。” 严行下意识点头道:“你的文章做的很好,老夫教书育人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才思敏捷的天才呢。” 天才?! 杨聪没想到严老先生竟然给予他这么高的评价,他内心里顿时一阵窃喜。 不过,这天才又相当于什么水平呢? 天才,大致应属天之骄子一类的吧? 他忍不住问道:“先生,您这意思,学生真有望高中状元?” “呃!”,严行差点被他这话噎死,杨聪这会儿的水平也就勉强比的上一个秀才,高中状元,亏你想的出啊! 不过,以杨聪这恐怖的学习能力,假以时日,高中状元,貌似也不是不可能的。 人家可是看了一晚上秀才文章就达到了秀才的水平,谁知道他多看点状元文章会不会达到状元水平! 这话,怎么回答呢? 如果说他有望高中状元,他要是因此骄傲自满,学业停滞不前,自己岂不是毁了一个天才。 如果说他无望高中状元,他要是因此意志消沉,这天才也可能毁在自己手里啊! 他这教书都教了十多年,好不容易遇着这么个天才,心中自然免不了有些患得患失。 他想了想,干脆引开话题道:“这个先不说了,县令大人说他今晚有空,你还是赶紧去准备一下吧,这会儿都到饭点了。” 县令大人说他今晚有空,那意思就是今晚可以请县令大人吃饭咯。 杨聪也意识到自己问的有点冒失了,这状元岂是你说考中就能考中的,从严老先生的口气来看,至少以自己的水平考个秀才应该是没问题了,要不他怎么会说自己是天才呢。 他这会儿也不是很急了,才一晚上的努力就让他变成了严老先生眼中的天才,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还有的是时间去“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 倒是请县令大人吃饭这事不能拖,因为这会儿县试报名的时间都过了,拖的时间越长越麻烦。 想到这里,他连忙点头道:“好,学生这就去德兴楼准备,先生要不一起去吧?” 严老先生摇头婉拒道:“算了,你请的可是县令大人,我老头子凑什么热闹,你去准备吧,我这就差人去请县令大人。” 其实他这是避嫌,毕竟杨聪请县令大人帮忙肯定是要送点“礼”的,其他人掺和进去可不好。 杨聪一听也明白了,他当即就拱手道谢了一番,随即便带着俞大猷他们匆匆往德兴楼走去。 德兴楼就是离县衙最近的酒楼,不一会儿杨聪一行人便赶到了德兴楼,他还是跟往常一样,把二楼给包了,为了避嫌,他都没让俞大猷上二楼,而是在一楼给另外点了些酒菜,请其将就着吃一顿。 这送给县令大人的礼物他其实早就备好了,不过,这次不是银子。 因为他感觉老送人银子未免显得俗气,还不如投其所好送点别的东西效果好。 县令大人痴迷木匠活这个他也早就有所耳闻,所以,这次,他投其所好,准备了一根木棍。 当然,这木棍并不是挑大粪用的扁担,他也不是想用这木棍来威胁县令刘守良。 这根木棍是他精心准备的大礼,他是想用这木棍笼络县令刘守良。 杨聪这刚把二楼包下来,在德兴楼门口站了没多久,两个衙役便抬着一顶轿子晃晃悠悠的从县衙方向过来了。 这年头,轿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必须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坐轿子,这衙役抬的轿子,里面坐的肯定就是县令大人了。 杨聪连忙凑上前去,恭敬的候着。 果然,轿子门帘一掀开,县令刘守良便含笑走了出来。 杨聪连忙拱手作揖道:“学生参见县令大人。” 刘守良连忙上前抬手虚托道:“清风贤弟,快莫如此,快莫如此,你可是徐大人的幕宾,你这一礼,我可承受不起。” 晕死,这年头,有时候尊卑特分明,有时候这辈分却有点乱,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竟然叫自己贤弟,这听上去也太别扭了。 杨聪只能尴尬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即恭敬的道:“县令大人客气了,里面请,里面请。” 他俩这一走进去,酒楼里面顿时鸦雀无声。 这县令大人在县城自然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因为县令大人审案基本都是公开的,没事的人都可以去围观一番,县城不认识县令大人的还真没几个。 这杨聪在惠安县城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当然,他出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曾在公堂审案,而是因为他花钱大手大脚,出了名的败家。 这会儿县令大人竟然跟杨聪有说有笑的把臂而行,着实把德兴楼里的食客给雷的不轻。 他们可不知道杨聪这几天的神奇经历,他们只知道这杨聪是惠安县城最有名的败家玩意儿。 县令大人竟然和这败家玩意这么亲热,这是什么鬼,一时之间,一楼的食客都被眼前的场景惊的目瞪口呆。 杨聪也没管这些,他殷切的把县令刘守良请上二楼,又主动搬开位子请其坐下来,随即便抽出藏在凳子后面的木棍,双手递上去,恭敬的道:“县令大人,您看这花梨木材质如何?” 花梨木! 刘守良一听,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浑身一哆嗦。 这花梨木可是个好东西啊,用来做桌椅板凳、衣柜床铺等等,那都是绝佳的材料。 可惜,花梨木太贵,他也用不起啊。 这么一小根,少说也得十多两银子,比他一个月的俸禄还高,谁用得起啊! 他如获至宝般接过杨聪手中的木棍,先是颠了颠重量,又凑上去闻了闻气味,随后又仔细的盯着一端的截面看起来,那痴迷的样子,哪里还像一县父母官。 他看了一阵,忍不住惊叹道:“黄花梨,竟然是正宗的琼州黄花梨,这一根怕不得几十两银子吧!可惜,少了点,如果能多几根,凑起来做个太师椅,坐上去简直赛神仙啊!” 晕死,这家伙果然如同传闻般的痴迷木匠活,一根花梨木就能让他激动成这样,看样子,投其所好果然没错。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能名传千古的功绩 这花梨木是红木的一种,而且还是红木中比较贵重的一种,而这黄花梨正是花梨木中最贵的那种。 红木因其材质较硬,强度高,耐磨性好,耐久性强,而且自身带有一定的檀香味,自古就是制作家具的绝佳材料。 明朝这会儿正流行用红木做家具,到了明朝中后期,红木家具更是成为土豪乡绅乃至豪门世家追捧的对象,如果谁家能有一套正宗的红木家具,虽说不能如同县令刘守良说的那般塞过活神仙,但也是倍有面子的事情。 不过,红木生长周期一般都在几百年以上,人工繁殖几无可能,唯有寻野生古树采伐,用一点,就少一点,所以,其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甚至,在明朝这会儿,优质红木就被炒到了天价! 刘守良的眼光还是相当专业的,他说的一点没错,他手中这跟不到三尺长的花梨木,拿到市面上去买,最少也要几十两银子。 不过,几十两银子貌似也不是什么厚礼,杨聪可是个大手大脚的败家玩意儿,他给县学教谕严行送礼一次都是上百两上百两的送,这会儿他就送刘守良一根价值几十两银子的花梨木,是不是忒小气了呢? 他当然不会这么小气,就送这么根棍子。 县令刘守良惊叹声刚落下,他便豪不在乎的接口道:“县令大人,您要是喜欢,学生明天让人给你送一车过去。” 一车! 刘守良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车那是多少根啊,最少也得几千两银子吧! 他倒不是不想要,问题这礼也太重了,重到他都不敢收啊。 人家送礼可是求你办事的,礼越重,要办的事就越麻烦,他还有那么点自知之明,他的能量,撑死也就能办那“几百两”的事,几千两的事,想都不要去想。 这一车花梨木对他的诱惑的确很大,他忍了半天,才压下点头的冲动,艰难的摇头道:“杨公子,你太客气了,一车花梨木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我可受不起。” 尼玛,这老头叫自己杨公子怎么感觉听着比叫自己贤弟还膈应呢? 杨聪忍着那毛毛的感觉,违心道:“县令大人,您还是叫我清风吧,一车花梨木对我来说真算不得什么,您不用跟我客气。” 刘守良当然知道一车花梨木对这家伙来说不算什么,人家家里有的是钱,问题,这几千两的大礼对他来说太大了啊。 他并不像严嵩父子那么贪得无厌,多少钱都敢吞,几千两,他还真有点不敢收,万一杨聪请他去收拾龙溪陈氏,那岂不是麻烦大了。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勉强道:“清风贤弟,要不这样吧,你再给我凑几根,能做把太师椅就行了,再多,我真受不起了。” 受不起? 好啊! 你越受不起,以后就越得向着我。 杨聪倒没想过请这县令刘守良去收拾龙溪陈氏,他知道,刘守良没这本事,他只是想让刘守良觉得亏欠自己而已,亏欠的越多,以后办事就越方便。 他装出富家子弟独有的表情,略带傲娇道:“县令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杨家就是做木材生意起家的,这花梨木市面价格的确有点贵,其实成本并不高,我们杨家在琼州府就有一个林场,里面花梨木多着呢。这一车花梨木真算不得什么,我都已经备好了,您要看得起我,就收下,要不我还得给家人退回去,多没面子的。” 刘守良闻言,眼睛不由一亮,对啊,这杨家就是做木材生意起家的啊,人家从自己的林场砍一车花梨木真花不了几个钱,这东西是要卖出去才能算钱的。 这样算起来,这车花梨木对这家伙来说真不值几个钱。 一车花梨木啊,最少也能做一套家具吧,用花梨木做整套家具,这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想到以后幸福的木匠生活,他竟然鬼使神差般的点头道:“那行吧,为兄就却之不恭了,对了,清风贤弟,你也不要老是大人大人的叫了,这样多见外的,如果看的起我,就叫我一声君遂兄。” “嘶!”,杨聪暗自吸了口气,饿滴肾啊,跟这么个白胡子老头称兄道弟还真需要勇气啊! 他强忍着恶心,赔笑道:“这个,小弟自然是求之不得,对了,君遂兄,这县试报备的事,还有办法吗?” 刘守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这个问题应该不大,按以往的惯例,县试报备的公文一般都在各州府存着,学政大人派人下来督考时才会拿来一一核查考生身份,然后一并收上去。你跟徐大人这么好的关系,只要请徐大人跟府衙检校知会一声,府衙那边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我这再重录一份,交上去换掉便成。” 杨聪闻言,不由目瞪口呆,事情竟然这么简单的吗? 府衙检校史致轩那是史文斋兄弟的父亲啊,自己甚至都不用通过徐阶,直接跟史文斋兄弟打声招呼那也是一样的。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君遂兄,这事府衙检校就能办吗?” 刘守良肯定的答复道:“当然,府衙检校就是专门负责公文核查和保管的。” 这事,貌似就这么解决了,这也太简单了吧! 其实,这事他想的有点过于复杂了,这县试能不能过关跟有没有报名又没有直接的关系,不是说报名了,你县试就一定能过。 这报备的单子也就是考试时验明正身能用一下,又不是什么重要公文,管理自然不可能太严。 杨聪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着实有点过于紧张了,他微微摇了摇头,自嘲了一下,这才拱手道:“那就麻烦君遂兄了,府衙那边我会尽快请人去关说的。” 刘守良连连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对了,清风贤弟,你准备的如何了,这县试可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始了。” 准备? 怎么准备? 到时候直接提着笔上呗,有什么好准备的? 杨聪尴尬的道:“这个,小弟实在不知要准备些什么。” 刘守良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耐心的介绍道:“这县试虽小,那也是正经的科举考试,考场管的也是相当严的。县试那一天,所有参考的学子,一律不得离开自己的隔间,这吃喝拉撒的东西你可得备好了。这马桶什么的就不说了,吃食方面你尤其要注意,不要带什么饭菜,因为入场的时候这些都是要检查的,到时候为了防止人夹带,所有东西都要仔细翻查几遍,你要是带饭菜,别人用手给你翻几遍,那都成什么了?还有,这试帖诗你也可以事先准备一下,到时候就不用再费时间去想了。” 原来还有这么多道道,杨聪不由虚心的请教道:“这试帖诗怎么准备呢?” 刘守良闻言,没有一丝不耐,接下来,他不但仔细给杨聪介绍了一下试帖诗的类型,还将自己从县试、府试、院试,到乡试、会试、殿试的经历详详细细跟杨聪讲了一遍,各种应试经验,没有丝毫保留,全倒出来了。 杨聪听了,不由咋舌,原来这县试、府试和院试还算是简单的了,乡试和会试才要人命呢。 乡试和会试一考就是三天,而且有义、论、策三种题目,总共九篇文章,那真是要人命啊,乡试和会试中考死的都大有人在! 吃惊之余,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这礼看样子是送人家心坎上了啊,要不然人家费劲跟自己讲这些干嘛。 这次他却是猜错了,刘守良之所以这么费劲介绍科举考试的经验,可不是因为那车花梨木,他可是奔着教化之功去的。 这年头,教化之功甚至比修桥铺路、兴修水利的功绩更大,要他治下能出个解元甚至是状元,那可不得了了,他连升三级都有可能。 而且,他能获得的好处还不止这些,如果杨聪真中了解元或者状元,那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种人物很有可能会在青史中立传,到时候他这个县令十有八九会跟着出现在青史中,随之名传千古。 名传千古啊,这可是读书人最高的荣耀,刘守良肯定希望他治下这个“天才”能一路青云直上,高中状元,让他也能沾光,名传千古,所以,他才会这么费劲跟杨聪介绍科举考试的经验。 甚至,他还在想,这次如果杨聪不中,他就做一套红木家具去送礼,不管怎么样,他也得赖在这惠安县令任上,等着这个“天才”一鸣惊人! 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杨家的恐怖资产 杨聪把报备的事办完,离县试也就剩下二十来天了,他干脆跟严老先生告了个假,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认真“温习”起功课来。 他的温习方法很简单,那就是逮着《四书五经》一顿翻,翻到那页就随便找句话做题目,然后按八股文的要求一顿写。 所谓孰能生巧,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做八股文的速度再快点,争取达到两个时辰一篇,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润色,让文章更上一层楼。 而且,这样也有助于提高效率,要知道乡试和会试可是要做九篇文章,到那时候,做文的速度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可以说,速度越快,优势就越大。 他是准备闷头练习一段时间,把速度提到极致,再考虑乡试和会试的问题。 不过,他才闷头做了一天文章,就不得不停一停了,因为他爷爷杨荣回来了。 他报名参加科举考试的事还没跟他爷爷说呢,这会儿肯定得去知会一声了。 至于惊喜什么的,他可不敢跟他爷爷玩,老成持重的人一般都喜欢一切尽在掌控,在这种人面前玩惊喜,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这天一早,还未到卯时,杨聪便爬起来了。 这个时代,衙门都是早上卯时点名,然后开始办公,俗称“点卯”。 他爷爷杨荣也学着衙门的规矩,来了个“点卯”,每天早上卯时,杨家负责各路生意的掌柜便要准时赶到他爷爷杨荣的院子,报个到,汇报一下工作,然后开始干活,要是迟到了,那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杨聪想给他爷爷一个好印象,所以,他准备今天也去点个卯,顺便跟他爷爷汇报一下考科举的事情。 这会儿正值初夏,天亮的还是比较早的,这卯时还未至,整个杨府便已沐浴在一片晨曦当中。 杨聪走在宽阔的甬道上,看着两边密密麻麻的院子,心中仍然免不了有些震惊。 这杨府还真是大啊,府中的甬道都有三四丈宽,而且四通八达的,长的吓人,他都穿越过来十余天了,还没转遍过整个杨府的甬道呢。 当然,他穿越过来之后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府里,就算回来了,也没空到处转,严格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杨府中转悠呢。 他爷爷杨荣的院子在哪儿他还是有印象的,转过几条甬道之后,前面便出现一个朱漆的大门,门口还有两个护院笔直挺立,这便是他爷爷,杨家家主杨荣的院子了。 这会儿都快到卯时了,该来的掌柜应该早进去了,所以,门口并没什么人,杨聪走过来的时候,那两个护院明显一愣。 这位大少爷可从来没点过卯,今天他怎么跑过来了呢? 当然,这两名护院也不敢拦他,人家可是杨家的长子嫡孙,平时来见他爷爷都不用通传的,现在来点卯,谁敢拦他。 两个护院不但不敢拦他,还齐齐拱手道:“参见大少爷。” 杨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随即便施施然往里走去。 这也是个三进的院子,不过比他住的院子还要大一些,前院同样是亲随护院等住的,这会儿也没什么人,直到他进入中间大院,才听到他爷爷洪亮的声音。 哎呀,听那口气,点卯貌似就要开始了,杨聪连忙抬脚疾步走进主宅大堂。 杨荣也没想到这个宝贝孙子会来点卯,他这正说话呢,门口竟然突然一暗,他还准备发飙呢,不过一看进来的是杨聪,他板起的脸瞬间就收住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拍着右边的主位威严的道:“聪儿,来,坐这里。” 这位置一般都是杨聪的父亲杨风坐的,代表的是杨家下一代的接班人,要说资格杨聪倒也勉强能坐上去。 不过,他这年纪着实有点太小了,下面一堆掌柜里面,不但有他的亲叔叔,还有他的堂叔、堂伯,甚至还有他叔爷爷辈的。 他们杨家的掌柜可不止几个,光是来点卯的就不下二十个,但主坐下面的客位总共才八个,他好多堂叔、堂伯都是站在客位后面的。 这个,让自己的叔叔伯伯站下面,他却坐上主位,这压力还真有点大啊! 杨聪愣了一下,这才恭敬的走上去,颠着屁股,小心的坐下来。 杨荣也没问他是来干嘛的,直接就开口道:“好了,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这? 什么意思? 搞得好像他过来点卯是爷爷杨荣安排好的一样! 杨聪这会儿都有点懵圈了,不过,他也不知道这早上点卯具体是个什么流程,又该说些什么,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认认真真的听着。 这点卯貌似不是报个到,汇报几句就算了,很多掌柜手里都拿着账本呢,他们汇报的可详细了,各项收入和支出都精确到了几钱几分,有时候杨荣甚至还会拿起主位茶几上的账本跟人核对一番。 这收入支出什么杨聪这会儿并不关心,不过杨家这生意的规模却是让他越听越心惊,杨家的生意做的可真大啊! 这些掌柜汇报的基本都是木材生意,不过,涉及到的客户却很多,有造船的,有盖楼的,有修道观的,有修寺庙的,有做家具的,有做各式工具的,甚至还有皇亲国戚修宫殿的! 他以前还不明白杨家做个木材生意为什么能赚取如此大的身家,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年头,木材的用途还真是广泛啊,几乎各行各业都要用到。 或许是杨荣出门的时间比较长,落下的事情比较多,二十多个掌柜汇报了将近一个时辰,这点卯才算是点完了,直到所有掌柜都离开主宅大堂,杨荣这才富含深意的问道:“怎么样,听明白多少?” 这个! 爷爷这是在考校自己吗? 杨聪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紧张的道:“这木材生意涉及到的品类太多,孙儿还不是很了解,孙儿只隐约听出来一点,这造船,盖楼房,修道观,修寺庙,修宫殿需要的木材量很大,这做家具、做工具需要的木材价都比较高。” 杨荣闻言,淡淡的点头道:“嗯,听一次就能知道这些已经不错了,有些事情因为你年幼,爷爷还没跟你提及过,今天就大概跟你交个底吧。” 卧槽,这是要干嘛? 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想考科举啊! 杨聪也不敢胡乱插嘴,只能装出乖宝宝的样子,做出认真听讲状。 杨荣紧接着便严肃的道:“我们杨家的主业是木材生意,现在,我们杨家在泉州府、漳州府、延平府、琼州府等地共有林场百余处,这些地方囤积的木材,少则价值万余两,多则价值十余万两,总计大概价值一百五十余万两。另外,我们杨家在福建、广东、浙江、江西、南直隶共有大小店铺五十余个,折算成银子的话也价值五六十万两。还有你爹正在做的盐业生意,是我们近几年才争取到的,现在边镇的屯田和湖广的食盐买卖还在慢慢积累,价值还未曾统一估算,一年的大致收入还不到二十万两。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暂且就不说了,我们杨家有多少产业,你大致明白了吧?” 杨聪闻言,不由目瞪口呆,饿滴噶肾啊,杨家的资产竟然如此恐怖! 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谁说我要作弊了 杨荣为什么突然把杨聪拉接班人的位置上坐着,还跟杨聪介绍杨家的资产呢? 这个举动,着实把杨聪雷的不要不要的,他只是来告诉杨荣,自己想去考科举好不好。 他压根就没想过接手杨家产业的事,至少这会儿他还没想过,他这会儿只想考个秀才,先把惠安第一美女给拿下再说。 其实,杨荣也不是心血来潮,突然就想着要培养杨聪,他是经过缜密的思考才决定要这么做的。 杨聪是他的长子嫡孙没错,但是,杨聪以前的表现让他很失望,整个就一纯粹的败家玩意儿,他那时候还没想过要费心思去培养杨聪。 不过,这段时间,杨聪仿佛突然就长大了,懂事了,不但说话做事都有了分寸,还会主动去结交权贵了。 俞大猷、邓城、汤克宽这些,都是值得结交的将门之后,徐阶更是张慎都要巴结的大人物。 杨聪竟然能结交到这么多“有用”的人,着实让他吃惊不小,尤其是徐阶,那可是将来有可能入掌内阁的惊天人物! 这徐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跟自己的孙子称兄道弟,不过,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种大人物,只要能巴结上,对杨家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这年头,官绅可没那么好巴结,张慎都花了他几万两银子了,不也就表面上将自己引为“知交”,对联姻之事却是爱理不理。 杨聪在巴结权贵方面的表现,做的甚至比自己还要好,这将来接班的培养工作自然可以提前进行了。 杨荣这会儿就是把杨聪在当接班人培养呢,所以,他才会跟杨聪详细介绍杨家的产业。 不过,杨聪貌似没有想象中的惊喜,他愣了一阵,竟然吞吞吐吐的道:“爷爷,这个,孙儿想跟您说件事。” 说件事? 这么郑重? 难道要花很多银子? 花银子不是问题,只要花的值,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都没关系。 杨荣淡定的点头道:“嗯,你说,什么事?” 杨聪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个,爷爷,事情是这样的,上次在张家的时候,子升兄跟孙儿说,只要孙儿能考上秀才,他就能说服张家,让张家同意孙儿与那张贞的婚事。” 考秀才? 这个杨荣自然考虑过,而且杨家这几代都在努力,甚至他自己都参加过县试,问题,这秀才不是你想考上就能考上的啊,杨家几代人都以失败而告终,自己这孙子,能考上秀才吗? 说实话,对于考秀才这事,杨荣并不是很热衷,因为秀才功名并没太大的用处,还不如花银子去捐个官呢。 当然,他的意思并不是不热衷科举,如果杨家有人能考上举人,那就不得了了,以杨家的财力,完全可以借此跻身士绅阶层。 问题,杨家这几代连个通过县试的都没有,考举人,那不是做梦吗? 除非杨家突然出现个天才,不然,这科举之路是很难走通的。 所以,他对考秀才这种事真不是很热衷,杨家对科举一途也没报什么指望。 不过,杨聪这么一说,他立马就来兴趣了。 他感兴趣的并不是秀才功名,而是和张家联姻,只要考上秀才,就能和张家联姻,这种好事,那自然不能错过! 杨家是没人能考上秀才,但是,并不代表这秀才功名杨家弄不到,只要花点心思再花点钱,这秀才功名还是弄的到的,只是以前弄个秀才功名没多大用处,杨家才没费劲去弄,现在可不一样了。 他想了想,随即咬牙道:“聪儿,你想试试吗?如果想,爷爷可以帮你想办法,县试和府试都好说,花点钱就过去了。院试有点麻烦,直接过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可以事先弄到题目,请人做篇文章,你再去默写一遍,这样就成了。只是默写一下,你应该没问题吧?” 我晕,谁说我要作弊了! 杨聪简直被雷的外焦里嫩,他愣了半晌,这才摇了摇头,讪讪的道:“爷爷,孙儿不是这个意思,孙儿想自己考。” 这下轮到杨荣愣住了。 你自己考? 他盯着杨聪上下打量了一阵,这才摇头叹息道:“聪儿,人,有时候要懂得变通,你想努力读书,这是好事,但是,这机会不会等你啊,你要是努力个五六年,兴许能考上秀才,但是,张家不可能等你五六年啊,你必须尽快考取秀才功名,越快越好,你知道吗?” 你这什么眼神啊,我就长了副考不上秀才的样子吗? 杨聪略带不服道:“这个孙儿知道,孙儿已经托县令大人把名字报备上去了,大约二十天之后,孙儿就可以参加县试了。” 杨荣惊讶的看了杨聪一眼,这才缓缓点头道:“嗯,不错,聪儿,你真的长大了,这事办的不错,你不说,爷爷都忘了,这次县试报备时间早就过了,嗯,很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爷爷来处理吧。” 我晕死,不要老想着作弊好不好,这样是不对滴。 杨聪坚决的摇头道:“爷爷,您不用管,孙儿自己去考,没问题的。” 杨荣闻言,不由摇头苦笑道:“聪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有志气,是好事,但是,你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啊,这次,我们不能有失,你知道吗?” 杨聪不假思索的点头道:“知道啊,孙儿一回来就专门找严老先生借了几篇秀才文章,仔细研读了一晚上,第二天,严老先生正好测试做文,孙儿试着写了两篇,不但严老先生夸孙儿是天才,县令大人都说,假以时日,孙儿必定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杨荣闻言,满脸不信道:“聪儿,他们不是收了你的银子,特意吹捧你的吧?” 这什么话啊,杨聪哭笑不得道:“爷爷,真的,孙儿也觉着自己做的文跟那些秀才的差不多了。” 杨荣闻言,不由板着脸道:“聪儿,自吹自擂可不是个好习惯。” 杨聪无语,自己的爷爷怎么这么不相信自己呢? 杨荣这话也着实有点让他不服,他突然站起身来,边往外跑,边回头道:“爷爷,孙儿昨天就写了三篇,您不信,孙儿拿来给你看看。” 三篇? 骗人的吧? 一天怎么可能做出三篇应试八股文,杨荣更不信了。 他也参加过县试,自然知道这应试的标准八股文有多难写,别说一天做三篇八股文了,杨聪要三天能做出一片跟秀才差不多水平的应试八股文就不错了。 这会儿,他严重怀疑,这孙子在吹牛逼! 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 老太爷的惊人奖励 杨聪当然不是骗人的,这几天他写八股文都写上瘾了,一天不写就浑身不得劲,昨天他的确一口气写了三篇,从上午辰时一直写到晚上戌时,中间除了吃饭,就没停下来过。 他的“勤奋”把俞大猷等人都吓到了,这家伙,简直跟发了疯一样,吃饭的时候都满口之乎者也,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会儿他对自己写的八股文可是相当有信心的,甚至还因此有点沾沾自喜呢,没想到,他爷爷杨荣却一再怀疑他的本事,这可不能忍。 他一溜烟跑回自己的住处,很快,他便拿着自己昨天做的三篇文章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 杨荣一开始还是满脸不信,但是,看完一篇之后,他便激动的不行了,看完三篇,他整个人都抖起来了。 他忍不住颤声道:“聪儿,这文章真是你写的?” 杨聪得意的道:“孙儿骗您干嘛,您要不信,随便出个题目,孙儿就在您这写,午时左右,孙儿保准能写出来。” 两个时辰做一篇应试八股文,这岂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杨荣激动的道:“好,试试,试试,马上就试。” 说罢,他便带着杨聪匆匆来到自己书房,然后,随意从《四书五经》中抽出一本,找了句比较生僻的话做题目,让杨聪当场做文。 杨聪也不含糊,他大马金刀的往书桌跟前一坐,边磨墨边思索了一阵,随即便提起笔刷刷写起来。 杨荣见此情景,真激动坏了,这模样,这架势,像极了那些才思敏捷的天才啊,要杨家真出了这么个天才,那就不是光宗耀祖那么简单了。 只要杨聪能考上举人,杨家就能跻身士绅阶层,到时候谁还敢欺负他们杨家。 只要杨聪能考上进士,杨家就能跻身官宦世家,到时候大把银子撒出去,到处和士绅甚至官宦世家联姻,杨家子孙考取功名的必将越来越多,整个杨家都会因此飞黄腾达! 想到这些,他已经激动到不行了,不过,他坐在客位上动都没动一下,因为他怕自己会打搅到杨聪做文,他更怕这一动,杨家的天才就不翼而飞了! 这天上午,他什么事都没做,就是如同雕塑般的坐在那里,看着杨聪的背影,满心激动的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杨聪并没有让爷爷失望,还未到午时,他便拿起一张写好的试卷纸用力吹了几下,随即得意的道:“爷爷,写好了。” 杨荣闻言,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蹦起来了,嗖的一声就来到杨聪身边,那身手,简直比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要麻利。 他颤手接过杨聪手中的试卷纸,仔细一看,一股热泪一下子便从他眼中飚了出来。 杨聪见状,吓了一大跳,他连忙站起来,扶住杨荣的胳膊,关切道:“爷爷,您这是怎么了?” 杨荣突然又哈哈大笑道:“爷爷这是高兴啊,我们杨家,终于出了个天才,我们杨家,不再是低贱的商户了,我们杨家,有望成为高人一等的士绅了!” 饿滴噶雷啊,你也不用激动成这样吧? 杨聪真不明白这地位的重要性,杨荣却有切身体会,这年头,商户生存真的不容易。 不说时刻要面临同行的竞争,也不说生意场中的尔虞我诈,光是个商户的身份就令他如履薄冰。 因为太多人眼红他们杨家的银子了,而且,人家想要收拾杨家,简直太简单了。 比如,大明律法规定,商户不得盖超过三进的宅院,商户不得穿绫罗绸缎,商户不得进出教司下属的梨园、戏楼等等。 人家如果诚心想收拾你,而你又没点过硬的后台,要找茬太容易了,甚至你衣服颜色不对人家都能把你抓起来,使劲整! 他没纳捐获得官身之前,时时刻刻都在小心提防着,生怕自己做出什么违律的事情,让人抓住把柄,就算获得官身之后他也是到处撒钱,巴结士绅权贵,以获得庇护。 可以说,杨家这样的富商,发家之后这么多年都没出事,简直就是个奇迹。 这下好了,杨家出了这么个天才,他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他激动的拍着杨聪的肩膀,颤声道:“聪儿,你真有把握考取举人吗?” 那当然,我的目标可是状元郎,考个举人算什么。 杨聪只是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却不敢说出来,因为他怕自己的爷爷发疯啊。 范进中了个举人就疯了,这事看来不是杜撰的,应该是确有其事,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把功名看得太重要了,好像中个举人立马就得道升天了一样。 他小心的回道:“这个,孙儿还不敢夸海口,不过,县令大人说过,只要孙儿肯刻苦用功,考个举人应该不成问题。” 杨荣闻言,使劲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好,聪儿,你只管用功读书,爷爷全力支持你,你想要什么,说,只要能买得到的,爷爷就给你买来。” 晕啊,这都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了,什么想要什么就去买,杨家还缺什么吗? 至少,这会儿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杨家好像都不缺。 杨聪无奈的摇头道:“这个孙儿还没想过,这会儿孙儿只想着县试、府试和院试,只想考取秀才功名。” 杨荣闻言,不由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先考个秀才功名再说,到时候爷爷给你个大大的奖励。” 你别这么激动啊,要是突然发疯了或者脑中风了怎么办? 杨聪轻轻拍着杨荣的后背道:“爷爷,这些以后再说吧,要不,您先休息一下?” 没想到,杨荣却是坚定的摇头道:“不,这个奖励现在就定下来,爷爷得让你充满干劲,发奋读书。这样吧,要是你考上秀才,爷爷给你分一成红利,整个杨家,所有产业,一成的红利。” 饿滴噶肾啊,那是多少钱啊,一个月怕不有上万两吧。 杨聪都惊的目瞪口呆了,杨荣却是继续许诺道:“只要你能把张家大小姐娶回来,爷爷给你分五成红利!” “噗!”,杨聪都有点承受不住了,这也太夸张了吧! 杨荣却是继续发癫道:“只要你能考上举人,这个家,你来做主,爷爷都听你的!”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杨聪无语。 这时代,也太疯狂了,真是“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 都是海禁惹的祸 杨荣激动的模样真把杨聪吓到了,他真怕自己的爷爷一个控制不住,跟范进一样,疯了! 怎么办呢? 这样激动下去,可别真把脑袋给烧坏了,得想想办法,给自己的爷爷泼点冷水,让他降降温。 当然,这冷水不是真正的冷水,要他真突然拿一盆冷水从他爷爷头上泼下去,他爷爷估计疯的更快。 他想了想,突然叹息道:“唉,这秀才倒是好考,这张家大小姐却没这么好娶啊,爷爷,你说这龙溪陈氏要是乱来,我们怎么办呢?” 杨荣闻言,果然慢慢冷静下来,他在杨聪的搀扶下坐到书桌跟前,仔细想了想,这才摇头叹息道:“唉,这事的确有点麻烦,不过,你放心,那龙溪陈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胡来,用徐大人那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该能把这事应付过去。” 说到这事,杨聪自己都有点烦闷了,这龙溪陈氏,还真是个大麻烦啊,就算自己高中进士,估计都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因为他们手底下有海盗啊,而且,他们还跟倭寇关系密切,这倭寇大明可是剿了几十年才剿灭,自己一个人能把他们收拾了吗? 他忍不住抱怨道:“爷爷,这龙溪陈氏明明违反海禁,通倭,很多人都知道,为什么就没人弹劾他们呢?” 他这其实是句气话,就是下意识发泄一下,他压根就没有想从自己的爷爷这里得到答案,因为这个问题严老先生已经回答过他了。 暂时来说,这个问题貌似是无解的,因为海商豪门势力太大了,而且他们行事卑劣,根本就没人敢招惹他们。 没想到,杨荣却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给出的答案跟严老先生完全不一样。 他摇头叹息道:“唉,这海商豪门的事没这么简单的,以前你还小,不懂事,所以爷爷没跟你细说,现在,倒是可以好好跟你说说了。” 杨聪下意识跟着摇了摇头,还有什么好说的,答案他已经知道了,严老先生都已经说过了。 他正在那摇头呢,杨荣却是突然郑重的道:“聪儿,你应该知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爷爷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可不能到处乱说,如果被有心人听了去,很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卧槽,这是什么意思? 杀身之祸? 杨聪真想不到什么话说出去会有杀身之祸,他只能信誓旦旦的点头道:“爷爷,你就放心吧,孙儿不会到处乱说的。” 杨荣点了点头这才小心的道:“龙溪陈氏,四大海商豪门,说白了,都是朝廷的海禁给惹出来的!” 这! 海商豪门是朝廷海禁惹出来的,这事杨聪早就听严老先生说过了,不过人家用的不是这口气啊。 他貌似有点明白了,原来所谓杀身之祸是这个意思,听他爷爷这口气是对朝廷海禁不满啊! 这海禁可是大明历代皇帝整出来的,嘉靖朝这次严厉的海禁就是当朝皇上亲自决定的,对海禁不满,说白了就是对当朝皇上不满啊,这可是欺君之罪,要让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知道了,真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这话都说出来了,杨荣貌似少了些顾忌,他看着窗外,悠悠的道:“你年纪小,见识的少,不知道这海禁的祸端。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是先帝弘治中兴之时,那时真是好年景啊,先帝力行节俭,减免税赋,勤政爱民,老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各地的商户也因此获得了难得的机遇,一发而不可收拾,像南直隶的布匹和丝绸,浙江的粮食和铁器,江西的瓷器,我们福建的茶叶等等,出产量都在疯涨,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这东西产的多了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大明就这么多人,需要的东西就这么多,产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产多了,反而会造成恶性竞争,使得价格下降,利润微薄。这个时候,除非你把东西卖出去,卖到大明以外去,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人冒着风险将一船一船的货物卖到东瀛,卖到琉球,甚至卖到南洋,那些地方,利润简直高的惊人。那时候朝廷并不怎么禁海,福建、浙江等地都有市舶司,只要把市舶司提督太监招呼好了,你偷运多少东西出去都没什么关系。可惜,到了嘉靖二年,因为东瀛使者在浙江爆发争贡之役,皇上一怒之下,直接关了福建和浙江市舶司,禁止大明商户与东瀛通商,这一下,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的商户简直欲哭无泪,他们产出的东西怎么办?” 说到这里,杨荣特意停了一下,他是怕杨聪年轻识浅,听不明白。 杨聪哪能听不明白啊,这是典型的产能过剩造成通货紧缩,利润下降啊。 这海禁真是坑人啊,本来沿海出产的货物卖到东瀛、琉球等地能获得十倍以上的利润,结果,你一禁,商户出产的货物太多,卖不出去,只能降价竞争,甚至赔本销售,这不害死人吗! 他忍不住感叹道:“唉,此事的确宜疏不宜堵啊,这海一禁,很多商户岂不是没了活路。” 杨荣闻言,不由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感慨,精辟啊,真不像是个十七岁的小家伙发出来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孙子是天才,他又释然了,或许,天才各方面都能融会贯通吧。 他点头道:“是啊,一开始整个江南简直哀鸿遍野,很多商户被逼的没了活路,只能冒着杀头的危险私自出海做生意了。那可是真的冒着杀头的危险,只要被各地巡检司的人逮到了,是真要杀头的。你应该也知道,这年头,没有士绅的庇护,很多事是做不成的,这些私自出海做生意的海商更需要强大的士绅庇护,不然,那就是九死一生。当然,大多数士绅是不愿去沾染这杀头的买卖的,但也有那不怕死的出头庇护这些海商,四大海商豪门就这样慢慢形成了。” 杨聪闻言,不由哑然道:“这意思,很多人都要感谢这海商四大豪门咯?” 杨荣无奈的点头道:“是啊,不但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的商户因此而受益,与他们有关联的士绅家族也因此受益,甚至,连我们杨家也因此受益匪浅啊。” 杨家也因此而受益? 受什么益? 杨聪不解的问道:“我们杨家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杨荣细细的解释道:“你想啊,商户和士绅只有赚了钱才会盖房子,添置家具吧?这还不算什么,他们出海做生意,总要船吧,一艘海船的木料可不是一点点。” 杨聪闻言,顿时无语,他终于明白了,所谓海商豪门,其实就是东南各省商户甚至是士绅的利益代言人,大家都绑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利益链,难怪外来的流官一动海商豪门就会遭遇不测,因为他们这是在跟整个东南的士绅和土豪为敌啊! 他愣了一阵,这才无奈的问道:“爷爷,您的意思是这海商豪门我们也招惹不得,是吗?” 没想到,杨荣又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我们是要尽量避免招惹他们,但是,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们,因为我们也是东南商户,大家说白了是自己人。对外人或者说想破坏东南现有秩序的人,他们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对自己人他们不能这样,他们如果肆无忌惮的欺负自己人,大家都不会答应的。” 原来是这样,大家等于同在一条船上,一致对外可以,窝里斗却不行,至少不能明目张胆的窝里斗。 这时候,杨聪终于有点明白徐阶的用意了,原来,徐阶是利用他这个地头蛇对付海商豪门! 至于徐阶为什么要对付海商豪门,他还不是很清楚,或许,他们之间有私仇吧。 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呢 时间飞逝,转眼十多天时间就过去了,县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天一大早,寅时还未至,杨聪便起来了。 不但他起来了,俞大猷、邓城、汤克宽都跟着起来了,甚至他爷爷杨荣没过多久也跑到他院子来了。 这年头的人真心有点无聊啊! 这会儿天还没亮呢,就把人跟折腾起来了。 cao蛋的,寅时三刻就必须到县衙门口集合,有没有搞错! 据说,这是仿照早朝的规矩,因为上早朝的官员也要在寅时三刻左右在皇宫外面集合。 杨聪边打着哈欠,边在心里咒骂着,才三点不到就要起床,简直要命啊! 他晕乎乎的在小凤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等脑袋清醒一点,这才开始整理考试要用到的东西了。 毛笔、砚台、墨棒这些肯定是必备的,朝廷可不会提供这些,因为成本太高了。 据说,每次县试,大明各地最少有四五万人参加,如果一人准备一套笔墨纸砚,少说也得几万两银子,朝廷的银子那也不是风吹来的,搞个县试就花这么多钱,那还得了。 不过,这纸却不能带,因为带纸太容易作弊了,什么“隐形字”、“无字天书”,这会儿会玩的人可不少,要检查出来却不容易, 再说这纸也便宜,一般的百来张都只要几文钱,每人配几张草稿纸也花不了几个钱。 所以,科举考试一律不准带纸,不管白纸、草纸都不能带。 这参加科举考试,要带的考试用品其实不多,也就笔墨砚外加一个小纸镇,但是,其他东西却着实不少,比如,吃的、喝的、拉的等等。 这县试、府试、院试还算好的了,就考一天,乡试和会试都要考三天,那家伙,吃喝拉撒都在方寸之间,而且还是好几千人甚至上万人一起吃喝拉撒,真不敢想象是什么场景。 杨聪在小熊和小凤的协助下准备好一切,差不多已经寅时一刻了,再不出发,怕就要迟到了。 他连忙辞别了殷殷期盼的爷爷和汤克宽、邓城等人,随即便带着俞大猷、彭福和侯之坦,坐着马车,直奔县衙而去。 这大清早的路上并没有多少人,不一刻钟,一行人便来到了县衙大门外。 杨聪以为,他应该算来的早的了,因为这会儿离集合时间还有大概一刻钟呢,没想到,此时的县衙门口竟然已经挤满了人,连马车过不去了。 他下得马车一看,着实吓了一跳,这家伙,县衙门口最少挤了上百人,自己想挤进去怕都难了。 他这正不知如何是好呢,俞大猷却是麻利的从侯之坦手中接过提篮和马桶,一把塞他手里,随即催促道:“清风,别看了,我带你挤进去,一会儿可就要点名了。” 说罢,他便一手拉着杨聪的胳膊,一手往前一探,边拨开前面的人群,边朗声道:“麻烦让让啊,赶考的,赶考的。” 这俞大猷不愧为天下第一高手,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他面前简直就跟稀疏的杂草一般,一拨就开,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县衙大门口前。 这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三十余个提着各式篮子和桶子的考生,他们一个个都满脸紧张的看着紧闭的县衙大门,很显然,这些才是真正来赶考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是他们的家人还是来看热闹的。 到了这,俞大猷就不好再跟着往前了,他轻轻推了推杨聪的后背,宽慰道:“过去吧,等下有人点到你的名字你就上前便成,不用紧张,小场面而已。” 唉,又不是你去考,你当然不紧张。 杨聪毕竟第一次参加科举,这会儿旁边又围了那么多人,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机械式的点了点头,又轻轻挥了挥手,然后便拿出上刑场的气概,雄赳赳气昂昂,跟个神经病般的向前走去。 卧槽,卧槽,卧槽槽槽。 几乎所有看到他的考生几乎都下意识往旁边一闪,然后满脸惊奇的看着他。 杨聪之名,那可不是盖的,惠安县里有几个不认得他的,这些读书人也算是颇有些见识的了,自然认得他这惠安有名的败家玩意儿。 这家伙竟然也来参加县试,这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无聊的蛋疼啊! 杨聪的出现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过,围观的人还没开始议论便乖乖闭上了嘴巴,因为这会儿县衙大门突然打开了,两队衙役手持杀威棒,满脸严肃的涌了出来。 紧接着,县令刘守良便陪着个脸若含霜的老头缓缓走出来。 这老头应该就是提学大人派来的督考官了,看他那架势,着实有点骇人,不要说考生和考生的家属,就连看热闹的都吓的噤若寒蝉。 这会儿也差不多到寅时三刻了,那老头转头和县令刘守良说了几句,随即便掏出怀中的名单,朗声道:“惠安县学例生,杨聪。” 卧槽,第一个! 或许,这是县令刘守良让他先进去休息吧,毕竟光是点名核查就得持续将近半个时辰,一直站外面确实有点累人。 杨聪愣了一下,随即便疾步上前弯腰鞠躬道:“学生杨聪见过大人。” 那督考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向后一挥手,冷冷的道:“开始检查。” 他话音刚落,两个满脸精明的中年衙役便从他身后窜出来,疾步来到杨聪跟前。 其中一个,伸手示意了一下,要过杨聪手中的提篮和马桶,拿到旁边就是一顿翻,另一个则冷冷的对杨聪道:“解开腰带。” 晕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解腰带,真心cao蛋啊,不过,这是规矩,杨聪也无法,他只能飞快的解开自己的腰带,然后张开双臂以示配合。 那衙役熟练的掀开他的衣服捏了一阵,又扯开他裤裆仔细看了看,随即便退到一边,朗声道:“身无夹带。” 紧接着,那检查提篮和马桶的衙役也将东西递回来,朗声道:“查无疑物。” 那督考官见了,这才从一旁的衙役手中接过一个牌子递给他,随即朗声道:“过,天一甲子。” 这意思就是杨聪通过检查了,可以进考场了,而“天一甲子”就是他的考棚号。 这是科举考场排号的惯例,前面的“天一”表示天字号第一排,后面的“甲子”则表示第一个考棚。 当然,这县试总共还不到六十个人,不可能像院试、乡试和会试那样密密麻麻全是考棚,排号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之所以这么排,也只是让考生提前接触一下这排号规律而已。 杨聪见自己过了,连忙把裤腰带胡乱一缠,随即恭敬的接过牌子,快步往县衙里走去。 他这人生第一场科举终于开始了,到底会考出个什么结果来呢,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 科举考场真难熬 这县试的考场一般就设在县衙大堂前的甬道两侧,因为这里地方够宽敞,而且两边都是墙,搭考棚方便。 这会儿甬道两侧已经搭满了一步见方的小考棚,左边就是天字一号,右边就是地字一号,每边都只有十多个考棚,倒也不用费力去找寻。 杨聪直接走到左边最前面那个考棚,抬眼看了一下挂着的编号牌子,随即便侧身走了进去,打眼四顾起来。 这考棚,还真是简陋啊,两边都是木板,上面还是木板,高还不到八尺,抬手就能摸着顶棚,里面的摆设也简陋的吓人,就是一个小条桌,一张草席。 草席上什么都没有,小条桌上倒是有个碗,碗里还装了水。 不过,这水可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磨墨洗笔的。 杨聪大概打量了一下,又紧了紧裤腰带,随即便开始清理自己携带的东西了。 毛笔、砚台、墨棒、纸镇,这些都是考试要用到的东西,摆条桌上即可。 马桶,他带的是一个崭新的小马桶,这会儿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松香呢,不过,到时候肯定会臭,他想了想,摆在了离条桌最远的角落里。 吃的,也就是一个精致的瓷碗装着几根五香肉干切成的细条和一个烧饼切成的细条,主要是中午顶饿用的,考试的时候肯定不能往饱里吃,因为吃的多就拉的多,这地方进来了,不到考试结束可不让出去,当然是拉的越少越好。 这东西肯定不能和马桶摆一起,只能摆相对的另一个角落里了。 水壶,就是个敞口的小茶壶,打开盖就能看到底的那种,也装不了多少水,就是口渴的不行的时候喝点罢了,这东西也不能多喝,因为喝的多同样拉的多。 这东西肯定也不能和马桶摆一起,摆吃的旁边得了。 还有一把小芭蕉扇,不是铁扇公主那把,就是用晒干的芭蕉叶扎成的那种。 这东西摆条桌上得了,省得人怀疑自己夹带作弊。 话说,这读书人和公子哥不都喜欢用竹骨纸扇吗,他为什么带把芭蕉叶做的扇子呢,这种扇子可是穷人家用的。 这当然也是为了省麻烦,纸扇,谁知道你内面有没有写字,要是撕开了检查,人家可不会给你沾回去。 他这忙活了一阵,其他考生也陆陆续续进来了,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三十多个考棚便坐满了。 这甬道两边虽然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丝交谈声,大家都在默默的准备着自己的东西,就算相熟的人坐隔壁,也没人傻乎乎的去打招呼,要知道交头接耳那也是作弊,谁知道这会儿交头接耳算不算作弊,要碰上督考官心情不好,只要他一句话,你这辈子书可就白读了。 这时候,督考官终于和县令刘守良一起走回了县衙大堂,他们貌似还召集了几个官员一起检查了一下试卷的漆封,这才当众打开,一一附上答卷纸和稿纸。 卯时到,督考官一声令下,那两个检查考生的衙役便飞快的拿着两叠卷纸飞快的跑到两排考棚前面,刷刷刷几下就发完了。 紧接着,县令刘守良便朗声喝道:“开考。” 杨聪见所有考生都动了,这才慢条斯理的拿起试卷看起来。 这试贴诗倒没什么,反正无外乎政务、农务、军务等相关内容,他准备了十来首,随便找首相近的改改便成,倒是这八股文的题目让他眉头略微皱了一下。 这八股文的题目是“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如果光看这三句,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然,杨聪并不是摸不着头脑,他知道,这句话截选自《中庸.第三十二章》,原文整句是,“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结合前后文的意思,这句话就是夸孔子诚挚仁厚,如潭水般深厚,如天空般浩荡。 这题目的意思就是让人写篇颂扬孔子的文章。 这题目出的,写篇八股文颂扬孔子,他还真没试过。 不过,也没多大关系,严格按八股文的要求来写便成。 他琢磨了一阵,便提笔在草稿纸上写起来,由于是正式的科举考试,他写的还是相当认真的,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稀里哗啦一顿胡写,再加上这些天他一直在之乎者也,这草稿写出来竟然隐隐已经有那么点圣人之言的味道了。 当然,后面的四组排比对偶句他是不可能一气呵成的,要他连八股文里面的排比对偶句都能一气呵成,刷刷写出来,那就真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这篇八股文他着实是用心了,足足琢磨了一个时辰,他才把草稿写出来,又足足改了将近两个时辰,他才满意的放下毛笔,准备拿正式的试卷纸抄录一遍。 这时候已经临近午时,天可不是一般的热,就算他下意识的拿着扇子在扇风,这会儿也已经汗流浃背,而且聚精会神写了三个时辰,他肚子不觉也有些饿了。 他正准备喝点水,吃点东西再认真抄录,“噗”,旁边考棚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便是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呕”,他好悬没把早上喝的稀饭都吐出来。 尼玛,这谁啊,早不拉稀,晚不拉稀,考试的时候你跑来拉稀! 这科举考试的时候可一句话都不能说,不然就是交头接耳,轻则取消考试成绩,重则永远吊销考试资格。 他只能默默的忍受着恶臭,使劲的扇着风,直到那家伙拉完了,恶臭也淡了点,他才忍着恶心喝了口水,然后便拿起毛笔闷头抄录起来。 至于肉干和烧饼,他是断然吃不下去了。 这感觉,简直就跟蹲茅坑里吃东西一样,谁吃的下去啊! 他才忍着臭味把文章抄录完,试贴诗还没来得及写上去呢,整个考场突然跟炸了锅一般,陆续响起闷响声和极度压抑的闷哼声,各种不同味道的恶臭不断传来,熏得他直翻白眼! 尼玛啊,这些人,怎么回事,知道今天考试,故意吃了顿巴豆,来恶心人是吧? 这些考生当然没这么无聊,大家知道今天考试,肯定不会乱吃东西,问题这会是六月啊,天气太热了,而且,他们还被闷在一个不到三平的狭小空间里,跟蒸馒头一样,很多人都蒸的中暑了。 这中暑大多都是从肚子胀痛开始的,所以,有几个拉稀的并不奇怪,没有人晕倒就算不错了。 这家伙,这恶臭味可把养尊处优一个多月的杨聪给熏坏了,要不是这科举考试不准提前交卷,他真想马上把试贴诗填上去,然后交了卷子走人。 这天气是越来越热,拉稀的,撒尿的也越来越多,整个考场简直成了厕所的粪坑,臭不可闻,终于,有人忍不住吐了,紧接着便是“哇哇”声不断,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吐了,空气中又多了一股恶心的酸臭味,熏得人简直痛不欲生。 这家伙,这科举考场真难熬啊,要身体差点,谁受的了这折磨。 这还是县试呢,才考一天,要是到了乡试和会试,连续三天都这样,怎么熬过去啊!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杨聪真没想到,科举考场会是这场景,他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这考场会有点异味,但是,他绝没想到,会臭到这种程度。 尼玛,真要命啊,他拿着扇子使劲扇了一阵,感觉适应了一点,这才拿起笔来,把早已想好的试贴诗匆匆写到考卷上。 这试贴诗一写上去,答题就算是完成了,杨聪只感觉又臭又热,实在难熬,无奈之下,他只有找点事情分散自己注意力了。 这时候干点什么好呢? 检查考卷吗? 没必要了,他已经做最好的写了,县试过关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他这会儿满身的汗,要是不小心滴到考卷上,把上面的字给弄糊了,那可就麻烦了。 他偷偷抬起头来一看,顿时被对面考棚的考生吸引了目光。 这对面考棚的考生,怎么形容呢? 说句不好听的,那真叫一个丑态百出啊! 有的人,满头大汗,却顾不得擦拭,就那么握着笔皱眉苦思,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有的人,面色苍白,捂鼻干呕,貌似就要断气的样子; 有的人,眼神呆滞,摇摇欲坠,貌似就要晕倒的样子; 有的人甚至扇子都没带,就那么拿着衣袖使劲给自己扇风,却是越扇越热,好不滑稽。 还有的人竟然不顾形象,敞开袍子,拿着扇子,使劲往袍子里扇风,貌似很舒爽的样子。 咦,这样也能行吗? 杨聪偷偷看了看来回巡视的督考官,貌似人家就当没看见一样。 他忍不住扯开袍子往里扇了几下,果然凉快多了,这办法不错,使劲扇啊! 观察完那些考生,他又开始暗暗观察起轮流巡视的督考官和县令刘守良来。 这两个人,表现还真怪异啊,在这么恶臭熏天的环境中,他们竟然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甚至,有时候,他们脸上还露出怀念的表情,貌似这股味道值得他们留恋一般。 卧槽,这两个家伙,不会是科举考试考多了,把脑子给熏坏了吧。 还有,不管考生露出多痛苦的表情,甚至看上去就要晕倒了,他们也未曾露出一点怜悯之意,仿佛一切都很正常,科举考试就应当这样一般。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他们都是铁石心肠? 不应该啊,至少县令刘守良不是这样的,他可是跟人家打过交道,这位县令大人虽然不能说爱民如子,但绝对不可能是个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 看着眼前被太阳晒得都有点扭曲的空气,他不由陷入了沉思,这两人,为什么会是这表情呢?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了科举考试的时间。 这科举考试时间排的,还真是操蛋啊,县试是六月,府试是八月,院试是八月,乡试还是八月,都是大热天。 会试更操蛋,那可是二月啊,京城的二月有多冷难道这些组织科举的官员不知道吗,难道皇上不知道吗? 为什么不是春暖花开的四月,也不是秋风飒爽的十月,这科举考试为什么要专挑这种相对恶劣的天气呢? 他渐渐明白了,其实,这也是一种考试,对人意志力或者说身体承受能力的考试。 如果意志力不行,受到天气的影响就昏昏沉沉,晕晕乎乎,这样的人,肯定不能当官。 如果身体承受能力不行,冷不得也热不得,被屎尿味一熏就倒,这样的人,肯定也不能当官。 还有这考试的安排貌似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一开始,县试才几十个人,考场还不算拥挤。 紧接着,府试便成了几百号人,考场环境肯定更恶劣。 然后,到了院试,最少是上千号人,考场环境恶劣程度又加倍了。 后面到了乡试和会试,那最少都是数千人甚至上万人,考场环境恶劣程度简直无法想象。 这样慢慢淘汰下来,不说别的,能通过各级考试金榜提名的,绝对是意志坚强,身体素质过硬之辈。 从督考官和县令刘守良的表现就能看出来,这两人,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一点不良反应都没有,不得不说,从意志力和身体素质方面来说,这两人绝对算得上是人才。 这种隐藏的考试手段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家伙想出来的,那些温室培养出来的读书人可被这招给折腾惨了。 不过,细细一想,这种方式也有可取之处,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些吃不得苦的“病娇男”是应该被淘汰掉,不然,你能指望他们干什么? 想到这里,杨聪不由一阵后怕,这要是让自己再享受几年养尊处优的富贵生活,这恶劣的环境,自己绝对受不了,像现在,自己肚子虽然饿的很,就是吃不下一点东西。 这怎么行,乡试和会试可是三天,难道三天三夜自己都不吃东西吗,那还考个屁啊,饿都饿死了。 尼玛,蹲茅坑里吃东西,自己还真没试过。 但是,这东西,必须得吃! 他忍着恶心,将装吃食的瓷碗拿到身边,随即狠狠的捏起一根烧饼条毫不犹豫的塞自己嘴里。 这感觉,真是无法形容啊! 他生硬的嚼了几口,便拿起茶壶含了口水,一把吞了下去。 还好,就是有点恶心,倒还不至于喷出来。 他就这么拿起烧饼条一根根的嚼起来,浑然不管味道,就为了锻炼自己,适应了一阵之后,他又拿起五香肉干丝慢慢吃起来。 吃着吃着他竟然吃出了其中的美味来,这空气中弥漫的恶臭貌似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这就证明,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环境。 看样子,蹲茅坑里吃东西也不是那么难吗。 不由自主的,他脸上慢慢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他这一笑,这家伙,可把对面考棚的考生给恶心坏了。 一开始,还没人注意到他在吃东西呢,后面虽然有几个考生注意到了,也只是忍着恶心,偷偷看了几眼。 他这一笑,简直就跟打开了闸门一样。 这家伙,真恶心啊,这么恶臭的环境中吃东西,他竟然还笑的出来! “呕”,又有两个考生吐了。 正在巡查的刘守良遁声看了一眼,脸上还是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不过,当他遁着那两个考生的目光看到杨聪这边的时候,脸上却同样露出了微笑。 这杨聪,果然是天才啊,这种环境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适应。 吃完东西,杨聪感觉舒服多了,他惬意的拉开袍子,拿着扇子,肆意的扇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太阳西沉,酉时到,那督考官突然站在县衙大堂的台阶上大喝道:“所有考生,停笔,收拾东西,稿纸,考卷纸,一律不得带走” 杨聪闻言,连忙把自己带的东西匆匆收好,又将稿纸和考卷纸分开,工工整整的摆在考桌上。 紧接着,那督考官又大喝道:“所有考生起立,马上离开考场,不得逗留。” 总算是考完了,杨聪拎起自己的东西,缓缓站起身来,如释重负的往外走去。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县城这天酸死人 县试只是科举考试的第一站,就算过关了,也没有什么功名,甚至连童生的称号都没有,所以,各级衙门,包括各地士绅,对县试过关的考生并不是那么看重。 县试过关了又如何,就算过关了你也是个白丁,以前是白丁,现在还是白丁,除了有资格参加府试,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这种小考,没有多少人会放心上,县试都过不了的读书人还没有资格入大家的法眼,就算过了,也一样,还是没有让人重视的资格。 不过,也有一小部分人对县试特别关注,这些大多是考生本人又或其亲友,也有一部分是天生就爱凑热闹的闲人。 按科举考试的规矩,一般是在考试之后第三天放榜,也就是公布成绩。 这天一早,卯时未到,县衙外面又站满了人。 这些人当然不是来参加县试的,县试都考过了,没有特殊原因是不会重考的,他们是来看榜的,也就是看成绩的。 话说这放榜又不是考试,人家主考官会这么一大清早就把榜单公布出来吗? 这个也不一定,有的做事比较呆板的,有可能卯时就会把榜单公布出来,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卯时之后,不过一般也不会拖到辰时,因为县衙也是卯时准时点卯,然后开始办公,放榜这样的事自然不会拖拖拉拉一拖就是一两个时辰。 果然,卯时刚过了一会儿,县衙大门便打开了,几个衙役提着浆糊桶,拿着个大纸筒飞快的涌了出来。 他们也没说什么,就是逮着县衙围墙的布告栏一顿刷,刷完又合力将那两尺许的纸筒展开,拉平往墙上一摁,然后又在四边拍了几巴掌,随即便收工走人了。 这就是县试的榜单了,不过上面并没有多少字,因为参加县试的也就三十多号人,按五取一左右的比例,能挑出十个过关者就顶天了。 那几个衙役刚刚走开,看榜的人群便哗的一下围了上去,更有好事者为了显摆自己认识字,大声的朗读起来。 嘉靖十一年惠安壬辰县试 文榜 第一名,杨聪! “哗”,他刚念到这,人群中便响起了无数议论声。 “杨聪?不会就是杨家那败家的祖宗吧?他也参加县试了吗?” “参加了啊,县试那天我也来看了,他还是第一个进考场的呢。” “这败家玩意参加县试干嘛,闲的蛋疼吗?” “嘘,你小心点,要被那家伙听到了,非揍你不可。” “怕什么,他又不在,这会儿杨府也在点卯呢,没人会这么早跑出来的。” 这些大多是看热闹的,他们是看杨聪不在,又没穿着杨府家丁护院衣服的人在这看榜才敢这么“大放厥词”。 有的人就不一样了。 人群中,一个酸不溜秋的声音道:“唉,这年头,有钱就是好啊,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玩意都能名列榜首,我们这些寒窗苦读十余年的莘莘学子却连文榜都上不去。” 很显然,这是县试没过的考生。 榜单并没有多长,这次县试总共才录取了八个人,加上排名,巴掌大的字总共才不到五十个,一眼就看过去了,自己中没中,自然立马就能见分晓。 这人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接腔道:“是啊,杨聪那败家玩意肯定有鬼,我当时就坐他对面,他好像事先就知道题目一样,刷刷刷几下就把考卷做完了,后面他都坐在那里扇风纳凉呢。” 这肯定又是一个没考过的考生,说的是有点夸张了,不过大致还是实情,前面杨聪虽然不是刷刷刷几下就把考卷做完了,后面杨聪的确坐那里扇风纳凉。 这时候,又有人接腔道:“真的吗,这杨聪真的在考场扇风纳凉吗?” 很显然,这是看热闹不闲事大的。 这时又有一个酸不溜湫的声音道:“那还能有假,大家都汗流浃背,冥思苦想,拼命在那做题呢,就他一个人悠闲自在的扇着风,额头连一丝汗渍都没见着。” 哇,这八卦,够劲爆啊! 惠安最有钱的杨家公子参加县试,坐那里纳了一阵凉就夺了个第一。 这话题,说出去就能吸引一大批人啊。 有好事者忍不住追问道:“真的吗,真的吗,你们都看到了吗?他除了纳凉还干什么了吗?” 很显然,这好事的想挖掘进一步消息,好拿回去到处显摆。 这时候又一个酸不溜湫的声音道:“当然是真的,我们会骗人吗,他还在那里吃东西呢。这么个傻帽,那时候考场都跟茅坑一样臭了,他竟然还吃的下去东西” 紧接着,一个酸的倒牙的声音接腔道:“是啊,这个傻帽,连香臭味都分不清楚,坐那么臭的地方吃东西,他竟然还在那傻笑,这种傻帽如果会做文章,我把拉出去的那半桶金汁吃了!” 尼玛,这家伙也太恶心了,大家大多都没吃早饭的,他竟然说起喝金汁这么恶心的事情来了。 有几个人明显眉头一皱,随即便摇了摇头,叹息了一阵,然后便慢慢分开人群,走了。 这些应该就是县试过关,名列文榜的考生了。 这县试第一名又不是乡试第一名又或者殿试第一名,乡试第一名好歹有个解元之名,能名震一方,殿试第一名更能博个状元之名,名传天下,这县试第一名是个屁啊,有什么好争的。 所以,榜上有名的,或者榜上考生的亲友都默默离开了,毕竟杨家可是惠安出了名的有钱人家,一般人可得罪不起,就算是读书人,如果没有功名傍身就去招惹人家,人家能虐的金汁都喷出来。 那些没考上的酸了一阵也走了,他们也知道,杨家势大,招惹不起,而且这里是县衙门口,酸几句就得了,要是敢瞎起哄,非被县太爷逮进去打板子不可。 不过,他们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十年寒窗苦读,竟然顶不上人家那铜臭之物,有钱真的了不起吗? 明面上他们不敢跟杨家作对,暗中散布谣言,吐酸水他们还是敢的。 于是乎,惠安县城开始谣言满天飞。 什么“杨聪作弊,县试第一。” 什么“姓杨的事先买到了县试题目,进考场走了个过场就夺魁了。” 什么“杨家那败家玩意请人代笔,写了篇锦绣文章,用卑劣的手段夺取了县试第一。”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一时之间,整个县城简直酸气冲天,能把人都酸死! 第一卷 第五十章 人言可畏 县衙门口酸气冲天,难道县衙里面的人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当然不是,这些人说话又没刻意压低声音,大堂附近值守的衙役就听的一清二楚。 这种事,一般衙役听了也就听了,落榜考生发牢骚是很正常的,只要他们不闹事,一般县令大人都不会管。 但是,有个特机灵的衙役却听出了其中的不妥。 这些人,骂的是杨聪没错,但是,杨聪作弊的名声一传开,县令大人就洗不清了,因为县试的主考官就是县令大人啊,杨聪作弊不找县令大人找谁,难道找上面派下来的督考官大人吗? 这衙役正因为机灵,颇得刘守良的欢喜,一般有什么事他去求见,刘守良都会欣然接见,所以,他没有一丝犹豫,一溜烟就跑到县令大人办公的琴治堂,将外面那些落榜考生的酸言酸语惟妙惟肖的在刘守良面前学了一遍。 刘守良闻言,眉头不由一皱,他当然知道杨聪没有作弊,这些考生,说的也太过分了一点。 人言可畏啊,如果任他们胡说八道,弄的谣言满天飞,不但对自己的官声不利,对杨聪的科举之路也有很大的影响。 他可指望着杨聪一鸣惊人,金榜题名呢,如果这种事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杨聪可能院试那关都会过不去。 历年科举,因为名声不好或者得罪人而被刷下来,甚至锒铛入狱的大有人在,杨聪可是得罪了龙溪陈氏,人家要针对这作弊传闻下手,杨聪十有八九会栽跟斗。 这样可不行,杨聪可是自己升迁的希望,必须想办法把这事给化解了。 那么,怎么化解呢? 命人去把那些造谣的考生给抓起来吗? 那样肯定不行,人家又没犯法,就说几句酸言酸语,你能把人怎滴,到头来还是得把人放了,人家一出去,估计会说的更不堪。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对那机灵的衙役道:“杨家没人来看榜是吧,你带两个人,敲锣打鼓去杨府报喜。” 报喜? 那衙役顿时愣住了。 倒不是他不知道怎么给人报喜,问题这县试上榜有什么好报喜的? 要知道,就算是院试上榜,中了秀才也不用去报喜啊,这起码也得中个举人才能大张旗鼓的去报喜吧? 刘守良见他呆愣的模样,不由提点道:“杨家可不是小气人家,你去报喜,赏钱能少了你的吗?” 那机灵的衙役闻言,眼睛不由一亮,对啊,杨家那可是惠安甚至是泉州府都出了名的有钱人家,自己去报喜,恐怕比给一般中了进士的人家去报喜得的打赏都多的多。 他连忙拱手作揖道:“多谢大人提点,小人这就带人去报喜。” 说罢,他便顺势往后退去,就待去礼科书吏那里讨份榜文,然后赶去杨府报喜。 没想到,刘守良却突然招手道:“慢着,你附耳过来,本官有几句话,你顺便去带给杨家老爷子。” 那机灵的衙役闻言,连忙猫着腰疾步上前,把耳朵凑到刘守良嘴边。 不一会儿,县衙里面便响起一阵锣鼓声,那机灵的衙役扛着块写有“放告”字样的牌子,手举公文,从县衙大门窜出来,对着那帮看榜的人朗声喊道:“恭喜,恭喜,本县例生杨聪县试高中案首!” 喊完,他便扛着牌子往杨府方向疾步而去。 他身后,两个衙役,一个提着铜锣,一个抱着腰鼓,使劲敲打着,欢天喜地的跟了上去。 卧槽,这些衙役疯了不成! 看榜的人都被这场面雷的外焦里嫩,县试上榜需要报喜吗? 没听说过啊! 一堆人愣了半天,终于有个聪明人拍着额头大声道:“我知道了,这帮家伙是想去讨赏。” 众人闻言,无不恍然。 杨家,那可是出了名的有钱,这衙役去报喜,人家能不意思一下吗,这杨家的意思那最少也是论两算的啊! 话说这杨聪为什么不来看榜呢,就算他自己不想来也可以派人来啊,难道他不知道今天放榜吗? 他当然知道今天放榜,不过,他知道自己上榜毫无悬念,所以没一般考生那么着急而已。 他这会儿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前几天那场县试着实把他给折腾惨了,他虽然扛住了炎热和臭味的考验,回来却因此焉了一天,甚至做文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就算自己做文练得再快,身体扛不住一样是假的,乡试和会试那可是连考三天,要自己还是现在这状态,估计两天都扛不过去。 所以,这几天,他都是不到卯时便爬起来了,跟着俞大猷他们学着扛石锁,拉弓,用以锻炼身体,增强体魄。 这天练到卯时一刻左右,感觉自己差不多到极限了,他这才对着一边正兴致勃勃跟俞大猷学习棍法的彭福道:“虎子,先别练了,去县衙那边看看,榜单放出来没。” 彭福闻言,连忙朝俞大猷拱了拱手,又飞快的放好棍子,随即便一溜烟往府外跑去。 不过,他才跑出杨府不到百步,便被路上的情景给惊呆了。 县衙的衙役竟然扛着放告的牌匾,举着文书,敲锣打鼓的往杨府方向跑来,边跑还边在那里高喊:“恭喜本县例生杨聪县试高中案首。” 卧槽,大少爷竟然考了个第一名。 但是,这县试上榜要报喜吗? 他也没听说过啊! 看着迎面而来的衙役和后面跟着看热闹的人群,他愣了一下,随即便掉头往回跑去。 这家伙,他虽然不知道县试上榜要不要报喜,不过他却知道自己的身份,人家既然来报喜了,那就得赶紧去通知老太爷,这报喜的人他可没资格接待,整个杨府,只有老太爷才有资格接待。 他一路跑到老太爷杨荣院子外面,气喘嘘嘘的对那看门的护院道:“快,快禀告老太爷,大少爷县试高中案首,县衙报喜的人就快到大门口了。” 他护院闻言,不敢怠慢,连忙跑进去报喜。 很快,杨荣便一脸激动的跑出来,逮着彭福问道:“小虎子,你说聪儿县试高中案首?” 彭福连忙点头哈腰道:“是啊,是啊,老太爷,县衙报喜的人这会儿估计都到大门口了。” 杨荣闻言,狂喜道:“噢,来了几个报喜的?” 彭福连忙回道:“一共来了三个。” 杨荣毫不犹豫的对跟上来的亲随道:“去,快取三个十两的银锭子来,送到大门口。” 说罢,他便欢天喜地的往大门口跑去。 他可不管这县试“高中”要不要报喜,人家来报喜那就是倍有面子的事情,这杨家的脸面不能丢,一人赏十两,那已经是最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