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甩
窗外，院里的梧桐树窸窸窣窣掉了片金黄的叶子下来……
凡叶儿躺在软塌上，迷茫的看着屋顶上的房梁，自打穿过来七天，就一直听着身旁的大丫鬟画眉絮絮叨叨说着以往的事，心情有点儿郁闷。因为这个以往，精细的算至天数，也才五年外加二十二天！
原主凡叶儿，她！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啊！啊！啊！”凡叶儿每次想到这里心中就忍不住大喊几声。虽然之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大龄女青年，背着房贷，但起码工作稳定，生活也算无忧……怎么就好好的走着路，被撞到了个娃娃身上。谁说的那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唉，只怪自己命薄如外面的那些个落叶。
“小姐，小姐！”画眉看着自家小姐又发怔，吓得连连摇着凡叶儿圆滚滚的小胳膊喊道。“小姐，您这风寒发热，昏睡了好些天，才刚刚好转，就别在塌上歇了，窗户还敞着呢，秋风凉，容易又着了寒气。”
凡叶儿垂眼看了看已经穿的像个粽子的身上还盖了件厚实的锦被，深深的吸了口气，歪头对着画眉点了点头，画眉立马笑着就把凡叶儿一裹抱到了床上。
大病初愈也着实没精神，不过会凡叶儿便一侧身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凡家，百年将门世家，凡叶儿，凡家唯一嫡出大小姐。父亲凡德勇自打接旨任命晋北总兵官后，便思前想后，还是咬牙决定把女儿留在京城，托付给苏老太爷，不想让凡叶儿小小年纪跟着去驻守边关受累，这一去还不知得几年。
于是，凡叶儿五岁生辰一过，凡大将军便让凡叶儿的贴身大丫鬟画眉，哄骗着凡叶儿来到了苏府，然后凡大将军便带着两个儿子头也不回一溜烟的奔着晋北去了。
结果就是凡叶儿迟迟等不到爹爹来接她回府，得知真相后哭闹不止，一病呜呼…
醒来后，按照画眉所说便是：“将军是让小姐您多熟悉熟悉苏家那位小郎君，如若不喜欢，等将军回来后就给您换一位。”
凡叶儿当时听完便一脸的生无可恋，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表示心很累，震惊自己还那么小之外，又感慨原主，一个五岁的奶娃娃就得考虑自个儿的终身大事。
一个时辰后，屋外天色渐渐变暗，下起了丝丝秋雨，凡叶儿也迷迷糊糊的醒来。
画眉坐在床边的杌子上绣着帕子，见着自家小姐醒来，就赶忙出去把热着的山药鸡丝粥给端了进来，然后一勺一勺的小口喂着。
香滑暖糯的粥喝了半碗，凡叶儿觉得胃里舒服的紧，冲着画眉咧着嘴甜甜的笑着道：“画眉姐姐，谢谢你。”
听的画眉赶紧回道：“小姐，您直接叫奴婢画眉，别再叫什么姐姐了……”
说完便微微垂首，心里又是一阵嘀咕：小姐生病前哭的死去活来，不管怎么哄也不见停，闹着要去找将军和两位哥哥。怎的醒来后这性子……也着实变的有点大，竟是没再哭闹过一次。
于是微微摇了摇头，想着许是这些天自己一个劲的在小姐面前说了凡大将军和两位少爷以往对小姐的各种好，释然想通了吧。便又赶紧舀了勺粥喂给凡叶儿。
凡叶儿听后也漠然点了点头，回道：“好。”
想来也是，有些习惯是得改一改了，要不每次一喊这丫鬟姐姐，她就会打个激灵，吓的赶紧阻止。
画眉长得眉清目秀，配其名字着实相得益彰，看着也不过十五六岁，但到底是将军府出来的，又从小服侍，心细如丝，这些天把凡叶儿各方面都照顾的妥帖到位。
当然，除了唠叨！可又亏了这丫鬟的絮絮叨叨，让没有任何原主记忆的凡叶儿，把这五岁同名同姓的小娃娃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包括苏府，以及自己的那位小郎君……
话说那位小郎君，名唤苏叶，大了凡叶儿整整七岁，因知道未来的娘子是个小娃娃，心中不快，对着凡叶儿总是绷着个脸。以往的偶有见面，原主见到苏叶也都是畏畏缩缩，更招的小郎君嫌弃。
可再嫌弃也无用，这桩亲事是当年苏老太爷和凡老太爷年轻时便定下了的，按了掌纹立了字据。
本是想让凡大将军和苏府现任老爷苏崇明这一辈能喜结连理，奈何两家没一个闺女。
后来，苏老太爷在听闻凡老太爷病重，医药无用后，便拿着字据跑去了将军府，于是字据上赫然多了两枚掌纹，嫡系结亲的希望落到了苏叶这一辈。
年轻时，苏老太爷和凡老太爷为了凡叶儿的祖母，没少闹些事出来，奈何美人爱英雄！
气的苏老太爷在凡老太爷大婚之时，使了些手段，让其按了掌纹，立了这份字据。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苏府嫡长孙出生，苏老太爷便给起名一个单字“叶”，寄予希望。
为何？因为美人姓叶。
当凡老太爷弥留之际时，便交代凡大将军，如若将来嫡长孙女出生需起名“叶儿”。凡大将军无奈点头答应。
后来凡老太爷去世，苏老太爷独自躲在院中醉了三天，整日无精打采。
直至凡叶儿出生，苏老太爷才神采如初。隔三差五往将军府送礼，为了多看看这位孙媳妇，凡大将军每次眼角抽抽也不敢多言推拒。
凡叶儿两岁时，母亲因生产时伤了底子，去世后，凡大将军便想着，虽说苏叶比凡叶儿大了不少，但多年接触，苏家也确然是不错的亲家首选，便欣然接受了这门亲事。
尤其是苏老太爷对凡叶儿的态度。苏老太爷乃是当今太傅，苏崇明担任翰林院院首，书香门第，可以把凡叶儿培养成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不用跟着自己舞枪弄棒，于是凡大将军这次出征抛女也是放心的很。
除了凡叶儿的两位哥哥，大哥凡承泽，二哥凡承墨。出征前拉着画眉交代了一夜事宜，随后更是给了画眉一块帕子，道：“若是苏叶那臭小子欺负叶儿，你便绣上一个记号，待我们回来便再一一还回去。”说完，两位少爷便策马扬鞭而去。
第2章 初见
一夜无梦，凡叶儿是被画眉唤醒的，听着画眉在一旁道：“小姐，苏老太爷给陈太医递了贴子，今日会再来给您把把脉。收拾妥帖了咱们就先去苏老太爷那用早膳。”说完便开始帮凡叶儿穿衣梳洗。
一番折腾完毕，又拿了件斗篷给凡叶儿披上，便抱着往屋外走。
凡叶儿表示很无奈，在画眉怀里扯了扯她的衣袖，歪头道：“画眉，你放我下来。”虽说身体是个小娃娃，但天天抱着也着实让凡叶儿心里别扭，不自在的很。
落地后，凡叶儿便伸手拽着画眉的手道：“走吧。”惹的画眉又是一阵心疼，觉得小姐自打将军一走便长大了许多。因病躺了好些天，今儿可算得已批准能让小姐踏出这道门了。便牵着凡叶儿小步的往外走。
走到院里，凡叶儿看了看那棵梧桐树，因着昨夜的小雨，又时不时的飘了几片叶子下来。
抬头望望天，今天晴空万里，凡叶儿深深的吸了口气，秋高气爽的味儿，舒服极了，嘴角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凡叶儿住的栖梧阁离主院很近，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进屋便见一位两鬓染霜，慈眉善目的老人居于上座，虽年过五旬，依旧红光满面。
凡叶儿迈着短腿上前一步，颔首行礼：“叶儿给老太爷请安。”
“赶紧过来，让我看看。”苏老太爷闻言招手笑道：“今儿可有你喜欢的雪片糕。”
一旁的丫鬟赶忙从桌上捧着一只锦红玛瑙盘子过来，凡叶儿此时正立在苏老太爷膝盖旁，抬眼望去，只见盘内的糕点雪白如云，长方形，薄如纸，片片叠在一起，清香扑鼻。
想着原是云片糕，顺手就拈起一片送入口中，如雪花融化，再一嚼，香甜松软，回味不已……
立时想起一家阿伯开的小门店，手工做的云片糕，小时候常在放学后跑去买一些打牙祭，后来阿伯老了，不再做了，就再也没尝过这个味道了。
“甜滋滋的雪片糕怎还吃的不起兴了？”苏老太爷见凡叶儿嚼了一半雪片糕便低头没了动静，俯身问道。
“想爹爹和哥哥了。”凡叶儿回道。想到原主和自己都有儿时相同的美好回忆，不经心里暗自感伤，算了，自己已经来了这里，还是随遇而安，莫再多想了。
苏老太爷摸了摸凡叶儿的小脑袋道：“等你大一些，若是你那爹爹还没回京，便让苏叶那小子带你去晋北看你爹爹，可好？”
“嗯，谢谢老太爷。”说完便趴在苏老太爷膝盖上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逗的老爷子也是哈哈大笑。
“孙儿给老太爷请安。”谈笑间便见一位身姿挺拔，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给老太爷行礼。
“臭小子，以后早膳和晚膳都来这陪我和叶儿用膳。”苏老太爷起身便抱起凡叶儿。
苏叶低头努努嘴回道：“是。”便也起身坐到桌旁。
此时凡叶儿才看到对面的少年郎，剑眉明眸，挺鼻如峰，头戴碧玉卷云发冠，长得着实好看。
苏叶也看到凡叶儿，见那痴傻模样，便立马面露不悦。
看到少年郎的反应，凡叶儿忽的冲着苏叶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苏叶怔愣了下，对面的白胖小包子梳着双螺髻，发上簪了支鎏金掐丝蝴蝶步摇，上衣雅青对襟小袄，下裳百褶裙，外加红色八宝蝴蝶比甲。看着似乎哪儿不太一样了，以往总是畏畏缩缩躲在老太爷身后，今儿凶她竟然咧嘴笑了。尤其那双眼睛，黑亮亮的，长长的睫毛一直忽闪忽闪的。
嗯，顺眼了些。
随后又暗自腹诽，这白胖小包子竟是未来的小娘子，还时不时的冲自己傻笑，唉，赶紧低头吃饭。
其实也不怪凡叶儿盯着苏叶看，鲜肉以前只在屏幕里，现在活生生一枚摆在面前，还不得多欣赏欣赏，养养眼。
苏老太爷看着两个小辈，不经乐了，随后放下筷子，神色一正，道：“苏叶，今日等陈太医给小叶儿诊脉后，若无碍，你便带她在园子里逛逛，这在屋里憋了许久了。”
“是，老太爷。”苏叶回道。
这会凡叶儿也用完饭，好奇问道：“老太爷，苏伯伯怎么不来用早膳？”
“莫管他们，人多嘈杂，以后就我们一起用膳。”苏老太爷咳了声又道：“苏叶，以后对小叶儿多笑笑，小叶儿才多大，多体贴顾及些。”
“孙儿知道了。”苏叶低头回应，嘴角抽了抽，总觉得自己不是苏家亲生的，那白胖小包子才是。谁成想对面的包子竟又盯着自己，捂着嘴偷笑。苏叶咬了咬牙，想着一会给她点小训诫。
“老太爷，陈太医到了，已经在前厅等着了。”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凡叶儿听闻赶紧从椅子上爬下来，苏老太爷牵着凡叶儿的小胖手就径直往前厅走去。
“跟着。”悠悠丢了两个字给后面没眼力的亲孙子。
陈太医把脉后，嘱咐最近膳食清淡温养即可，无须开方，身体已然康愈。苏老太爷听后便把凡叶儿的小胖手塞进了苏叶的手中，领着陈太医去书房，下棋品茶去了。
“苏叶，你很讨厌我吗？”两位老头儿一走，凡叶儿捏了捏苏叶的手问道。
身后的画眉和苏叶听完都是一愣。
“没有。”苏叶急忙回道。
凡叶儿听完嘴角一勾道：“那你总凶着一张脸对我，老太爷可说了，你得对我多笑笑。”
苏叶咬牙扯了一丝笑容出来，回道：“好的，小小小叶儿。”说完顺手狠狠捏了一把肉嘟嘟的小脸，直接牵着去了园子。
逛了一盏茶后，苏叶就心里烦躁的慌，今日好不容易是书院休沐日，还得陪这小包子逛什么破园子，实在无趣的紧，心中又不经恼怒。
想想身后还有个尾巴，便转身道：“画眉，去我院里，把福康叫来。”
画眉看了看自家小姐道：“是。”
回完话先是上前几步把手中的斗篷给自家小姐披上，忽然看见凡叶儿的脸颊上出了道红印，忙着急问道：“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无事，你先去叫福康吧。”凡叶儿回道。心里暗想，捏那一下也没多痛，没成想竟捏出红印，还是这皮太嫩了些。
苏叶低头看着被捏红了印记，有点懊恼。
画眉帮凡叶儿系着披风，侧眼看了看苏叶，想着晚上定要在那帕子上绣一个记号，等着自家两位少爷回来。
第3章 出门
园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清香怡人。苏叶折了朵身旁粉嫩嫣红的木芙蓉，蹲下身来，放在凡叶儿的手中，难得笑道：“小叶儿，我去给你买桂花糖蒸栗粉糕，你在这里乖乖等着画眉回来可好？”
凡叶儿瞥了眼苏叶贼兮兮的笑脸，眸光一闪，回道：“今日是老太爷让你陪我的，带我一起去。”
苏叶眼神闪了闪道：“不行，你还是个小娃娃。”
“你只比我大七岁。”
“两个你都没我大！”苏叶讪讪的说完松开凡叶儿的小手，转头就走。
凡叶儿迈着小短腿忙跑着追了过去，一段路后，眼见着就要追不上了，便大着声音喊道：“你要丢下我，现在我就去找老太爷！”见苏叶果然立住转身，凡叶儿红着脸，大口的喘着气，指了指脸上那道红印又道：“还有这个！”
苏叶看着眼前这个白胖小包子，忍住很想咬一口的冲动，心里暗想，这小家伙竟然学会威胁小爷了。
耐不住还是想出去，琢磨完，昂起下巴朝着凡叶儿招了招手。小包子手里拈着木芙蓉屁颠屁颠的跑至跟前，苏叶一把抱起，往侧门走去。
侧门早就停了一辆马车，苏叶抱着凡叶儿上了马车，车夫便径直往艺香茶楼驶去。
马车内，苏叶看着对面的凡叶儿道：“小叶儿，在外面，你就是我家小妹，记住了没？不然现在我就扔你下去。”
“好的，苏哥哥。”凡叶儿笑颜弯弯的回道，说完便撩开车帘探头往外瞧去，想着能看到这古香古色的街道，店铺，心里新鲜激动的紧。
苏叶看着小家伙乖巧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
艺香茶楼，京城有名的茶楼，来这里的大多都是富家子弟。茶楼共两层，一楼，大厅中央是个戏台，正有位声音洪亮的说书先生，愤慨激昂的讲着故事，周围落座的客人也都喝着茶听的入迷。
苏叶牵着凡叶儿上了二楼雅间。
“啧啧，苏叶，你怎么带了个小家伙来？”骆永寻说完抬步走来。
骆永寻，吏部文选清吏司骆大人家的嫡二子。
凡叶儿只见一袭淡紫色的身影在眼前出现，少年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那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正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薄薄的嘴唇微微弯起。
“我是苏哥哥的小妹，叶儿。”凡叶儿直接答道。
骆永寻看着凡叶儿白嫩如瓷的小肉脸，弯眉下有着一双清澈明眸，挺翘的鼻梁，胭粉小嘴，两缕发丝垂在耳旁，忍不住摸了摸凡叶儿黑亮柔软的头发轻语哄道：“着实可爱的小家伙，来，叫寻哥哥。”
凡叶儿松开苏叶的手，颔首行礼道：“寻哥哥。”
“哈哈哈哈……乖巧的很。”骆永寻笑道：“来，寻哥哥请你吃新出的茶点。”说完便把凡叶儿领到窗边的软榻上坐着，又从桌上拿了一盘糕点弯身放到旁边的矮几上，往凡叶儿眼前又推了推。
苏叶看着这两个自来熟的家伙，抿了抿嘴道：“阿寻！千霖人呢？”
“快到了吧！回回他总归是最后一个到的。估计又是来的路上逛药材铺子，给吸了魂。”骆永寻起身答道。
凡叶儿吃着茶点，看着窗外，只见下面一位少年身着月白色长衫，微风拂过，裙裾飞扬，一头黑发用着无暇的白玉冠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狭长的眸子令人觉着神色淡漠，平添了拒人三分难以亲近之感。
啧啧……好一个冰美人！但真真是好看的紧，令人离不开眼，深得‘凡’心啊！凡叶儿心里暗搓搓的想着。
眼见冰美人消失，心里又暗自神伤。唉！五岁的身体，熟女的心！
这时雅间门忽然打开，冰美人推门而入。凡叶儿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
一旁乐呵呵聊着谁家谁家小娘子好看的两人也侧头看来。
“哟呵，可算来了！”骆永寻戏谑道。
苏叶笑着拍了下骆永寻的胳膊道：“魂归本体，可不得来了，哈哈哈哈……”说完扭头瞅了眼凡叶儿，只见那白胖小包子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瞧，眼睛都不眨，道：“小叶儿，今儿请来府中给你看诊的陈太医，便是陈千霖的父亲。”说完拍了下冰美人的肩头。
凡叶儿听闻后放下手中的糕点，红着脸颊过来颔首行礼，一改平日的语气，甜甜糯糯的道：“千霖哥哥。”
听的苏叶眉间微蹙，略感郁闷，这小家伙平时对自己说话也不见用这么甜糯的声音。
冰美人声如其人，亦是冰凉凉的，但嘴角略挂着笑意“你叫小叶儿？”
“嗯，我是苏哥哥的小妹。”凡叶儿又主动解释了一句，但这次是真心想跟苏叶撇清关系，语气依旧甜糯。
忽的，冰美人的脸庞赫然在眼前放大，陈千霖蹲下身来也摸了摸凡叶儿的脑袋。
凡叶儿不好意思的微微低头。
“你这小脸怎么了？”陈千霖指了指被苏叶掐出的那道淡淡的红印，低声问道。
“不小心磕的……”
听了凡叶儿的回答，陈千霖斜睨了眼一旁的苏叶，见他窘迫的呵呵干笑着，眼神躲闪，便知其中一二。
于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凡叶儿怀中，道：“这是凝肤化瘀膏，睡前净脸抹，红印一晚就消。”
话音刚落，就听骆永寻说道：“千霖，这可是我求了你两个月的宝贝……”
“你竟跟一个小孩儿计较！”陈千霖冷漠回道，说完上前又拿了一瓶放至桌上。
骆永寻一把拿起瓷瓶便哈哈大笑，用手肘怼了下陈千霖，然后把陈千霖按在桌旁坐下，又冲着苏叶招手示意过来。
苏叶指了指软榻道：“小叶儿，你先去自己玩会。想吃什么糕点便去门外叫店小二。”
凡叶儿听完点了点头，便乖乖坐回塌上看着窗外。
半个时辰后，那三个少年依旧围在圆桌前埋头窃窃细语。
看看窗外，又看看鬼祟的三个少年，凡叶儿决定去对面的那些铺子逛逛。
第4章 拐子
窗外又传来一声小贩的叫卖声，在心口挠着痒痒。
凡叶儿爬下软塌，拈起放在塌上的那朵木芙蓉，推开雅间门，没再看围着圆桌低头私语的三位少年，便径直往楼下走去。
茶楼两旁有酒楼，当铺，各类作坊，檐下挂着的商铺幌子随风晃悠着，还有摆摊的小商贩卖着各种小玩意，小吃食。
街道上，有挑着担的，赶着牛车驾着马车的；有匆匆忙忙的，也有三三两两驻足谈笑或悠闲进出铺子的。
凡叶儿看了眼对面的首饰铺子，兴致颇高的逛了进去。
进门右侧便是柜台，留着山羊须的男人拨着算盘，抬头看了眼，便低头接着拨弄。
“这瓜鼠纹金发簪上镶嵌的可是上好的蓝宝石。”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女掌柜卖力的介绍声响起。
“还有对儿瓜鼠纹葫芦耳环，啧啧……小娘子您自己看看，戴着绝对跟那天仙儿一样。”边说别拿了一面铜镜过来。
凡叶儿忍不住走近了也盯着瞧，只见这小娘子坐在椅子上娇羞的微微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对着身旁的憨厚男子抿嘴一笑。
“好看！”精致的首饰配这秀丽的小娘子，凡叶儿忍不住真心称赞道。
“哟，这是谁家的小娃娃，眼光真好。”女掌柜扭着圆润的腰肢高兴的大笑。
那小娘子听的耳根一红，捏着帕子捂嘴低笑。憨厚男子也摸了摸后脑勺拘谨笑道：“那，就要这套头面了。”
“好嘞！”女掌柜赶紧往山羊须那边走去，还不忘冲着凡叶儿笑了笑。
凡叶儿笑望着眼前这温馨甜蜜的一对，心里也跟着美滋滋的。
突然，感觉腰身一紧，整个人腾空被人从后举起，有点发懵。
瞬息落入一个长着三角眼的老妪怀中，老妪笑的那眼角的褶子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是谁？”凡叶儿脱口而出，手里捏着的木芙蓉也紧了紧。
“你怎么到处乱跑，找你半天了。跟我回家！”老妪舔着脸贼嘻嘻的笑道，抱着凡叶儿边说边往门外走。
这是遇见拐子了！拐去哪？青楼？做苦工？
不……要……啊……
怎么这么倒霉！
心里暗想着，赶紧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说：“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伸出小手就往老妪脸上使劲一挥，顿时抓出四道血印。
那老妪疼的眉眼歪斜怒吼一声：“你这小蹄子！”一巴掌直接呼了过来。
凡叶儿被扇的眼前一阵发黑，脸颊火辣辣的，头上的蝴蝶步摇也被打落在地。
打不过啊！好痛，想哭！
老妪跨出了门槛，凡叶儿甩了甩小脑袋，赶紧对着柜台的掌柜大喊：“掌柜，救救我，我不认识她！救救我……”
一声声嘶喊引起了注意，女掌柜快步跑来拦住了老妪，山羊须也放下算盘从柜台里面出来。
老妪看着挡在身前的女掌柜，扯着破锣嗓子叫嚷着：“我家娃娃小，不懂事，你瞎参合什么！”说完便侧身想绕过去。
女掌柜双手叉腰，移了一步依旧拦着：“人家女娃娃都说了不认识你！”
“她不愿意回家，想在外面玩，瞎说的。”老妪说完还往凡叶儿屁股上又狠拍了两下：“让你乱跑！让你不听话！”
凡叶儿被拍的身子直晃，忍着痛赶紧说道：“我不认识你！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对，你说这是你家娃娃，那叫什么名字？”女掌柜接道。
老妪眼神微闪，迟疑了下，回道：“虎妞。”
“不是，我才不叫什么虎妞！”
这时，山羊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刚才掉落的蝴蝶步摇，在老妪眼前晃了晃，道：“这只鎏金掐丝步摇是这娃娃刚才戴着的，可不是你这身穿着能买得起的。”说完还往老妪的衣衫上扫了一眼。
“我，我是虎妞的奶娘！这步摇是家里夫人给虎妞买的！”老妪慌忙改口。
“刚才你怎么不说自己是这女娃娃的奶娘？”女掌柜逼问。
此时店铺门口已经围了一些过路的人。
“就是！”
“说的对！”
有人附和道。
女掌柜接着又问：“有谁家奶娘能这么打自家主子的吗？瞧瞧这小脸被打的。”
“刚才我们在店里也都瞧见了。”买首饰的憨厚男子扶着自家小娘子也上前一步站了过来，小娘子随之点头附和。
“下手真狠，这娃娃脸都肿了！”
“太可恶了！”
“这是拐子吧？”
“送去官府。”
……
人群中不断响起一阵阵讨伐声。
老妪越发心虚，三角眼四处乱看，支吾着：“这，这就是我家娃娃……”声音也越说越小。
女掌柜见势一把从老妪怀中夺过凡叶儿，放在身后。
凡叶儿抱着女掌柜的腿，哆嗦着探出头来。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谴责声此起彼伏，老妪见状也不敢再做纠缠，连滚带爬的插缝而逃……
看着拐子跑了，女掌柜便对着周围的人说道：“谢谢诸位了！带娃娃出来的可要看紧些了，这拐子胆儿也是愈发大了。大家都散了吧！”说完转身把凡叶儿抱回了店里。
进了店内，凡叶儿搂着女掌柜的脖子不敢撒手，身体微微的颤动，后怕的紧。
“小娃娃，你家住哪儿啊？”女掌柜顺着凡叶儿的后背，轻语问着。
山羊须也过来把步摇轻轻塞回凡叶儿手中。
“谢谢！”凡叶儿眼眶微红，接过步摇，紧紧攥着：“我家哥哥在对面茶楼。”
“好，现在我便带你去茶楼，乖！”女掌柜边哄着边又对山羊须说道：“我把这娃娃送去就回来。”
山羊须点头答应。
茶馆二楼，凡叶儿一手搂着女掌柜的脖子，一手指着雅间的门。
雅间内，听闻敲门声，苏叶以为是添水小二，随口道：“进来。”
“苏哥哥！”凡叶儿怯生生的喊道。
三位埋头少年这时才抬起头来。
只见门口，凡叶儿被一位身材丰腴的妇人抱在怀中。
发髻凌乱，脸颊红肿，泛红的眼眶含着点点泪光。
苏叶怔愣后，连忙起身，两眼直直的看着凡叶儿的脸，问道：“你怎么了？”
女掌柜看了看苏叶，随后把凡叶儿送进苏叶怀里，蹙眉道：“你这哥哥怎么当的，这娃娃差点被拐子拐走，以后出门可得注意了。”说完对着凡叶儿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苏叶抱着凡叶儿杵在雅间门口，一言不发，只盯着小家伙看。
第5章 委屈
陈千霖和骆永寻围拢在苏叶身旁，这才瞧真切了。
只见他怀里的小家伙低垂着眼帘，细长的睫毛轻微的抖动着，眼泪只敢在眼眶里打转，不敢落下来，撇着小嘴也不敢说话。
发髻已然看不出原先的样式，松松散散的，还有几缕发丝垂在肩头。
那半边脸颊像极了熟透的柿子，薄薄的皮肤微微透着青，肿了半指高。
陈千霖眉头微蹙，招呼店小二打了盆水，拽着苏叶便往圆桌边坐下。
然后掏出帕子，浸在水中，温声道：“等下可能有点疼，小叶儿你忍忍。”
凡叶儿轻轻点了点头。
拧干帕子，刚碰到红肿的脸颊，小家伙便忍不住往后缩了下，胭粉的小嘴抿的更紧了些。
陈千霖的手顿了顿，放轻力道继续擦拭，擦拭完毕，抹上了厚厚一层凝肤化瘀膏。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眉头紧锁的苏叶才把凡叶儿放在椅子上，盯着她的小脸，开口问道：“小叶儿，你这脸怎么回事？还有，刚才那妇人说的拐子又是怎么回事？”
凡叶儿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看着明显眼中遏制着怒火的苏叶，慌忙低下头，咬了咬唇瓣，结结巴巴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就听骆永寻咬牙切齿地吼道：“这就是当街抢人，太嚣张了！”
紧接着又听啪的一声，苏叶狠狠的拍着桌子，鼻子也跟着重重的哼了一声。
吓得凡叶儿直接从椅子上蹦下来，跑到陈千霖的身后躲着。
“你过来！”苏叶怒声喊道。
“我，我晓得错了。不该一个人出去的。”凡叶儿小声的道着歉，说完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感受到身后的小家伙轻轻颤抖着，陈千霖心中微微凝滞，道：“苏叶，先带小叶儿回去吧，估计她也吓得不轻。”
“你莫再吓她了。”骆永寻也在一旁嘟囔道。
苏叶缓了缓，起身，道：“走吧，先回府。”
凡叶儿战战兢兢的从陈千霖身后出来，垂头走到苏叶身旁。
片刻，马车内。
凡叶儿坐在苏叶身旁低头小声抽噎着。
苏叶这才发现，小家伙一手攥着步摇，一手还拿着那朵木芙蓉。
只不过木芙蓉的花瓣都已掉落，只剩那光秃秃的花蕊还在手中。
苏叶看的心中烦闷，一把抱起小家伙，拍着她的后背，轻声温语：“是我不好，带你出来却没有保护好你。”
小家伙听完把头埋在苏叶胸膛蹭了蹭，依旧小声抽噎着。
苏叶的手便又紧了紧。
此时，栖梧阁内，画眉正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拿着一方帕子低头绣着，苏叶的贴身小厮福康，在她身边，嘴里不停念叨着讨饶。
马车行至苏府，小家伙被一路抱回了栖梧阁。
院里的丫鬟小厮见到主子回来，快步围了过来。
苏叶没做停顿，迈步就往内室走去：“画眉，过来帮你家小姐换身干净衣裳。”
画眉也顾不上责怪把小姐带出府的事了，连忙跟了进去。
凡叶儿被放到床榻上，苏叶便到外间等着了。
内室，画眉看到小主子那肿起的脸颊，红了眼圈，默不作声的帮凡叶儿梳洗换衣。
凡叶儿脸上挂着泪痕，鼻子时不时还留着两行鼻涕，和画眉说完拐子的事，才道：“怨我自己，你别怪苏哥哥。”
吸了吸鼻子，晃着画眉的胳膊又道：“是我非要跟着，又偷偷去逛的铺子。”
画眉无法：“那以后不管去哪，都得让奴婢跟着。”
凡叶儿赶紧笑着点头答应。
收拾妥帖，苏叶还在外室坐着。
凡叶儿磨磨蹭蹭的过去，把头埋在苏叶的膝盖上道：“苏哥哥，你别生气了。”
苏叶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少顷，才轻语回道：“不生气了。”
只见小家伙抬起头来，扯着难看的笑：“真的？”
苏叶轻嗯了声，便抱起凡叶儿放到膝盖上，然后从袖中掏出那瓶凝肤化瘀膏，轻轻涂抹。
小家伙娇嫩的皮肤吹弹可破，柔柔的，滑滑的，那脸颊的伤痕更显的可怖。
“这两天你待在院中好好养伤，去老太爷那边用膳的事我会亲自解释。”
凡叶儿听完，懊悔低下头，抱住了苏叶，少年腰如束素，但很结实。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凡叶儿的小脸上带着丝丝笑意。
苏叶把小家伙轻轻放回床榻，便踏步去了梢云院。
梢云院内，苏老太爷在檐下悠悠晃着摇椅假寐，竹制的摇椅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苏叶过去当即一跪。
吓得苏老太爷手中的紫砂壶差点扔了：“臭小子！这是做什么？”
“孙儿是来领罚的。”苏叶说完，又挺了挺脊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你个臭小子！”苏老太爷听完气的立马起身，额头的青筋直跳，指着苏叶就怒道：“去祠堂跪着。”
“是。”苏叶应声答应。
苏老太爷又看了看苏叶身后一起跪地的福康，道：“还有你，去找刘管事那自己领十板子。”
“是，小的这就去。”福康应完，跟着苏叶起身各自领罚去了。
苏老太爷在院中来回踱步。
停顿，道：“煎些安神汤先送去。”吩咐完身边的丫鬟，径直去往栖梧阁。
苏老太爷站在床榻旁，看了看凡叶儿的小脸，对一旁的画眉皱眉道：“等小叶儿醒来记得先喂些安神汤。”
“是。”画眉垂首回道。
苏老太爷一挥衣袖转身又去往祠堂。
苏叶正背脊挺直的跪在蒲团上，见苏老太爷进来，恭敬道：“老太爷。”
苏老太爷哼了一声，对着刚赶来的刘管事道：“十下。”
刘管事长得白胖，手里拿着藤条，刚刚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现在听完更不敢大声喘气，憋的脸通红，轻声询问：“老太爷，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多？”
苏老太爷眼中闪着怒火吼道：“打。”
“是。”刘管事不敢再做迟疑，举起手中的藤条便往苏叶后背抽去。
十下打完，苏叶的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鬓角的发丝也被浸湿，但背脊依旧挺直。
苏老太爷这才发话：“起来吧。”
一旁的刘管事赶紧上前一步，将苏叶扶起。
第6章 魇，梦惊也
听闻苏叶被罚去了祠堂，凡叶儿只觉一阵焦躁涌上心头，憋闷的难受，轻声说道：“不知道苏哥哥怎么样了……”
画眉在旁忿忿的把最后一勺安神汤递到凡叶儿嘴边。
凡叶儿无奈，扯了扯画眉衣袖，又小声道：“你再去打听打听，可好？”
看着自家小姐愁眉苦脸的模样，画眉终是放下手中瓷碗，低叹一声，道：“好，奴婢这就去。”
约莫过了半柱香，画眉匆匆回来。
“奴婢去找了福康。”抿了抿唇，犹豫了下，接着又道：“福康被苏老太爷罚了十板子，苏叶少爷……在祠堂也被抽了十鞭藤条。”
“什么？那，那可有叫大夫瞧过？”凡叶儿慌忙问道。
“瞧过了，奴婢去的时候，刚好瞧见大夫诊完出来。”
星夜，月影婆娑，草木间传出啾啾虫鸣。
飒星院。
苏叶趴在床上，望着立在一旁神色紧张的白胖小包子，眯了眯眼，嘴角一勾，戏弄道：“小叶儿，我这后背刚刚上药的时候可是吃痛的紧。”
呃！若不是想着去逛什么铺子，也不会连累苏叶被罚鞭子，凡叶儿心中愈发的内疚。
屏气敛息，放开了捏在手中的一片衣角，走至跟前，轻轻掀开了披在苏叶身上的锦被。
锦被之下。
皮开肉绽的鞭痕蓦地出现在眼前，伤口仍有鲜红的液体丝丝溢出，犹如十条艳丽的血红色毒蛇攀爬在脊背……
凡叶儿倒抽一口凉气，脑袋嗡声作响，耳畔充斥着尖锐的叫声，胸口也犹如被厉鬼尖指撕裂开来！
额间瞬时渗出冷汗，一颗一颗滴落下来，双腿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两只手也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襟。
血！
那绚烂的红！
渐渐充溢满双目，天旋地转。
……
魇。
梦惊也。
闭塞狭窄的黑暗。
凡叶儿蜷缩起身体，紧捂住耳朵，浑身不住的颤抖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传来凄惨的叫声和皮鞭的脆响声。
一声声，刻在心底……
一下下，锥刺入骨……
那是酗酒的父亲拿着皮带抽打母亲的声音。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晚上听见父亲的开门声，母亲便会匆忙把凡叶儿藏进衣柜……
“叶儿，叶儿。”
黑暗中，不知被谁推开了一道缝隙，透来一束光亮。那光亮后有温柔的声音缱绻传来，如秋日的暖阳弥漫……
床榻上。
凡叶儿的小脸儿面白如纸，双目紧闭，断断续续的低声呢喃。
“小叶儿……”
“小叶儿，快醒醒……”
凡叶儿缓缓的睁开双眸。
入目，是一位俊美的少年。
俊美的少年眉心紧蹙，凡叶儿伸手轻轻抚着他的眉心，想抹平这怅惘的皱褶。
“小叶儿？”
“小叶儿？”
苏叶看着依然神情呆滞的小家伙，温声轻唤。
一声声的轻言细语，凡叶儿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少年。
“苏哥哥。”
“在。我在。一直都在。”苏叶凝视着眼前逐渐清醒的白胖小包子，急促的回道。
缓了缓，凡叶儿侧头又看到一旁眼睛红肿的画眉，开口问道：“画眉，你怎么哭了？”
“小，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说完赶紧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焦急道：“刚才您晕倒了，怎么叫您也不醒。”
“你刚刚梦魇了。”头顶传来苏叶温柔的声音。
话音刚落，立时想起了苏叶的鞭伤，凡叶儿羞愧道：“苏哥哥，对不起。你后背的伤……”
“放心，无碍的。”苏叶不等凡叶儿说完，接着又道：“亏的被罚，这几日不用去书院。今儿答应给你买桂花糖蒸栗粉糕的，可还记得？”
“记得。”
“那等你把这小脸儿的伤养好了，便带你去买，可好？”
“好。”凡叶儿颔首笑道。
看着眼眸越发清明的小包子，苏叶这才吁出一口气。
两日后，清晨。
栖梧阁的小院里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前后忙碌着。
“小姐，今儿灵安寺可是随宁大师传经说法，定是人多的很，得早些去呢！”
凡叶儿任由画眉折腾。
“正好去求个安康符。”画眉暗想，灵安寺可是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庙，佛法无边。那天小姐魇着，嘴里念叨着些奇奇怪怪的话，怕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去了定能祛除小姐身旁的邪祟。
去往灵安寺的路上，时辰尚早，山路上只有三两马车在赶路。
凡叶儿跟着苏老太爷坐在马车内，苏叶则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骏马在前面引路。
行至寺前。
凡叶儿先行随着苏老太爷漫步于山间寺庙。
空气寂静，一块块石板路，弯延至一座八角凉亭前。
金风细细，凉亭旁，静穆着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叶如掌宽。
这可比院里那棵大多了，正想着，只听苏老太爷合十行礼道：“随宁大师。”
凡叶儿也学着随之行礼。
亭内盘坐于草垫之上的随宁大师放下手中棋子，起身，回礼道：“阿弥陀佛。”
静如止水的脸上，看到凡叶儿后，露出微不可见的诧异之色：“连齐，这位小施主是？”
“这是凡将军家的幺女，凡叶儿。”苏老太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嘿嘿得意道：“老朽给苏叶那臭小子定的小媳妇。”
凡叶儿眼角抽了抽，恭敬行礼道：“凡叶儿见过随宁大师。”
“阿弥陀佛，因缘生，因缘灭，万事皆缘，小施主只须随遇素位。”
古井无波的声音平缓的传来，萦绕在耳边。
对视着随宁大师清亮睿智的双眸，凡叶儿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心弦被震住，愣愣的伫立不动。
随宁大师接着说道：“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内心实相皆为幻化。”
寥寥数语，惊醒梦中人。
凡叶儿正了正刚才怔愣惊慌的神色，忙行礼道：“多谢随宁大师为叶儿解惑。”
秋风吹来，一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轻悠悠的飘下。
凡叶儿抬头望去，枯黄的落叶，被天边那道耀眼的晨光镶上一圈金边，瞧着不太真切。
伸出手掌，那片金色的落叶缓缓落入掌心。
第7章 凡顺儿
随宁大师看着凡叶儿掌心的梧桐叶，轻缓的将手中的佛珠置于其上，道：“这串佛珠送于你。”旋即又道：“自净其意。”
苏老太爷瞪大了双眼，不觉惊叹：“这串佛珠可是伴你多年！”
“小施主佛缘深厚。”随宁大师双手合十，神情坦然。
凡叶儿低头看着手中的佛珠，困惑不解，道：“随宁大师，何为自净其意？”
“日后便会明了。”随宁大师温和的声音依旧平静。
听完，苏老太爷在旁笑了笑，对着凡叶儿说道：“小叶儿，还不快谢过随宁大师。”
随宁大师眸如清泉，却隐隐透出些深邃，凡叶儿不做多想，连忙出声：“多谢随宁大师！”长长的佛珠绕了数圈缠于手腕上。
远处，猛然传来苏叶的声音。
一眼望去，就瞧见苏叶正挥着手，扯着嗓门大喊：“随宁大师。”
苏老太爷听到后眼角直抽，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其实每年夏至，苏老太爷便会领着苏叶来灵安寺，住上些许时日，吃斋念佛。以至于寺庙对于苏叶而言，便是儿时骑竹马抖空竹，爬树趟河嬉戏的地方，没有常人心中的庄严肃穆之感。
苏叶跑至跟前，一一行礼。
苏老太爷敛眉训斥道：“你这臭小子，佛门清净之地也不知规矩。”
“孙儿知错。”苏叶拱手又是一礼，嘿嘿两声，略显歉意的摸了摸头。
一旁的随宁大师，嘴角跟着微微弯起，道：“境由心造。”
“行了，你带着小叶儿去附近走走，别扰了随宁大师。”苏老太爷嫌弃道。
“是，老太爷。”苏叶行礼答应。
清晨，山间的鸟儿立在枝丫，时不时发出悦耳的声音，路边的草叶闪着还未散开的露水，晶莹透亮。
苏叶牵着凡叶儿在寺院的后山悠然走着，来到几株果树旁，摘了一颗红果，拿出帕子擦了擦，递给凡叶儿，道：“小叶儿，尝尝。”
凡叶儿咬了一口，双眸微微睁大，道：“嗯，好吃，酸酸甜甜的。”
苏叶看着白胖小包子吃的认真起劲，嘴边全沾上了汁水，豁然笑道：“那便多摘些带回去。”说完扭头对着不远处的福康吩咐道：“福康，过来摘海棠果。”
“是，少爷。”福康领命，小跑了几步。
一旁的画眉也跟着走了过来。
树不高，伸手便能够着。画眉拿了块布巾铺在草地上，随着福康笑闹着摘起了海棠果。
“画眉，你也尝尝呢，别光顾着摘了。”凡叶儿咂巴着小嘴说道。
“谢谢小姐！”画眉曲膝行礼，摘了一颗，拿衣袖蹭了蹭便也吃了起来。
“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不需这些规矩。”凡叶儿蹙眉，不大喜欢这些规矩。
画眉心底溢出丝丝温暖，回道：“是，小姐。”
苏叶望着身旁的白胖小包子，嘴边也挂起了淡淡的微笑。
没一会儿，布巾上便堆满了红嫣嫣，酸甜香脆的海棠果，瞧着惹人心中欢喜。
“呜……呜呜……”
凡叶儿啃着海棠果，身后忽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凡叶儿好奇，闻声便寻了过去，约莫十来步，只见地上灰突突的一小团儿。
蹲下定睛看了看，只见这小团儿闭着眼睛，四肢贴在地上，抬着颤颤巍巍的小脑壳，边哼唧边四处乱爬。
“哇！小狗儿！苏哥哥，快来！”凡叶儿兴奋的扭头对着苏叶就喊。
画眉和福康正收拾着布巾上的海棠果。苏叶闻声赶来，只见白胖小包子正蹲着圆滚滚的身子，伸手要摸这灰突突的小东西。吓得苏叶一把将凡叶儿拎起，放置身后，蹙眉道：“这是狼崽子，可不是什么狗儿。”
“呃……”凡叶儿听着小嘴越张越大：“看着和小狗儿一样呢！”
看着蠢笨的包子，苏叶微微摇了摇头，道：“莫管它了。”牵起凡叶儿的小胖手便转身要走。
“等等……”凡叶儿有些不忍，小声询问：“它眼睛还未睁开……会饿死吗？”
看着默不作声的苏叶，又道：“这可是在灵安寺啊，须以慈悲为怀。”
苏叶忍不住被凡叶儿逗笑，问道：“那你想如何慈悲为怀？”
“我，我想养它。”凡叶儿诺诺答道。
“不可。”苏叶不假思索，直接否决。
“可以的。”凡叶儿赶紧晃了晃手腕上的佛珠，道：“这是今儿随宁大师送我的。”往上举了举，又道：“大慈大悲，阿弥陀佛。”
苏叶只觉听着好笑，但看着小包子满脸的认真，思索片刻，道：“如若大了伤人该如何？”
“如若，如若……以后全听苏哥哥的便是。”
苏叶听着白胖小包子慌乱的言语，却见那黑亮的眼眸中流露出异常的坚定，于是，轻轻点了点头，道：“那便应你。”转而接道：“不过，也得老太爷应允才成。”
“老太爷那，定也会答应的。”
苏叶嘴角抽了抽，想想也是，那老头儿对白胖小包子可是有求必应，唉，自个儿瞎操心。
寺院，后山一间寮房内。
“画眉，起什么名儿好呢？”凡叶儿看着怀中灰突突的一小团念叨着。
“随我姓吧，都说狼凶狠难驯，我只希望它乖顺些，就叫凡顺儿，怎样？”
看着自家小姐抱着个小狼崽，画眉发怵道：“小姐，您，您真的要养这小狼崽儿吗？这可不是猫儿狗儿的。”
“嗯。回头还得弄些羊奶喂它，瞧着它有些饿了呢！”
画眉有些无语，道：“那，叫凡顺儿怕是不大妥当，毕竟是个畜生，听着跟小姐像，像一辈儿的。”
“哈哈……”凡叶儿咧嘴大笑：“我就是要它有名有姓。”
虽然是只狼崽，但也着实可爱，凡叶儿抱着毛茸茸的小东西转着圈儿：“凡顺儿，凡顺儿，以后你便是我凡叶儿的小弟了……”
画眉立在一旁听着，打了个寒颤。本想着小姐得了串随宁大师的佛珠，定能驱除身边邪祟，怎的小姐还变得愈发奇怪了，暗自琢磨今儿是不是不该来灵安寺。
第8章 来去匆匆
灵安寺，大殿之上香烟缭绕。约莫巳时，前来朝拜的香客，信徒，陆陆续续的往山下散去。
凡叶儿随着苏老太爷留在寺中用了斋饭后，才坐着马车赶回苏府。
起初，苏老太爷看见凡叶儿怀中的小狼崽也略感担忧，但禁不住那委屈讨要的小眼神，便点头应允了。
栖梧阁，画眉帮凡叶儿理着衣裳，苏叶坐在外间。
“画眉，快点儿。”凡叶儿觉得自己仪容齐整的很，奈何画眉坚持。
一番收拾妥当，凡叶儿便迫不及待跑到苏叶跟前：“苏哥哥，街上可有卖羊奶的？”
苏叶低头，道：“你要喂那小狼崽？”
“嗯。”凡叶儿使劲点着小脑袋。
“那一会儿便让福康去寻一寻。”
“谢谢苏哥哥。”凡叶儿眉眼弯弯的谄媚道谢。
看着笑靥如花的白胖小包子，苏叶眼中含笑，牵起凡叶儿的小胖手，道：“走吧。”
秋风习习，凡叶儿兴致勃勃，一路都掀着车帘瞧着街上的热闹。
马车驶了半个时辰，七弯八拐后，停靠在一条幽深窄长的小巷前。
苏叶把凡叶儿抱下了马车，顺便打发了福康去街上寻羊奶，然后领着凡叶儿便钻进小巷子。两旁高高的围墙，更显得小巷静谧。
一路走着，偶有几枝娇艳的花朵攀在墙外摇曳，少顷，便走进一小间铺子。
苏叶牵着凡叶儿，在窗边的一张方桌前坐下，对着柜台喊道：“掌柜，来两碗赤豆汤圆。”
说完，又看着凡叶儿，炫耀道：“小叶儿，莫要看是间小铺子，这可是我寻摸好久才寻到的，做的赤豆汤圆和桂花糖蒸栗粉糕在京城绝对数第一。”
见着一个少年竟如此爱吃甜食，凡叶儿心中暗自好笑，不以为然，只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便往窗外望去。
看着面无表情的白胖小包子，苏叶一脸不屑，嗤笑道：“回头觉得好吃，可别求我带你过来。”说完，便也侧身瞧着窗外。
一会儿，掌柜便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赤豆汤圆，苏叶又让掌柜打包了两份桂花糖蒸栗粉糕。
浓浓的红豆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勾的凡叶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舀了一勺，吹了吹，入口，红豆绵密起沙，小汤圆软糯弹牙，甜润适中，啧啧……好像，确实不错。
瞧着这会儿低头不语，只顾着赤豆汤圆的白胖小包子，苏叶的薄唇微微勾起了得意的笑。
回到栖梧阁，凡叶儿抱着凡顺儿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眼巴巴的瞅着院门。
画眉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低头绣着帕子。
“画眉。”院墙外传来福康的声音。
走近后，凡叶儿和画眉皆是目瞪口呆，齐齐盯着福康。
只见福康一手挠着后脑勺，一手牵了只羊，站着呵呵傻笑：“小姐。”
“咩……咩……咩……”
凡叶儿看了看这只插话的羊，眯了眯眼，道：“福康，这羊你便养着吧，等下记得先送些羊奶过来。”
说完，不等福康回话，拽着画眉，转身回屋了。
独留福康立在原地，风中凌乱。
约莫半个时辰，羊奶才迟迟送来。
凡顺儿饿了许久，羊奶端进屋时，便闻见了味儿，一直呜咽着不停。
凡叶儿吩咐画眉找了一块细棉布，然后捏着放在羊奶里浸了浸。浸满了羊奶的棉布刚放到嘴边，凡顺儿就急吼吼的吮吸起来，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嗯嗯的满足声。
凡叶儿喂的起劲，一旁的画眉却看的眼皮直跳，低声提醒：“小姐，小心手。”
“它还这么小，都没长牙呢！”凡叶儿耸耸肩，无所谓的答着。
画眉只能在旁继续守着。
到了晚膳时，苏叶看着眼前的白胖小包子，恨恨咬牙，冷笑道：“小叶儿，福康什么时候成你院里的人了？”
凡叶儿有些不明所以，呆呆看向苏叶。
“飒星院现在可是养了只羊——”一想到福康满院子的追着羊挤奶，苏叶就怒气上头。
“哦，那是给凡顺儿喂奶的。”
“凡顺儿？”苏老太爷和苏叶齐声惊呼。
凡叶儿看着眼前的两人，淡淡道：“嗯，我想让它乖顺些。”
“怎可与你同姓？”苏老太爷紧绷着脸说道。
平日和颜悦色的老头儿，突然疾言厉色，凡叶儿有些愣住。
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顺了老头儿的心意：“那，改成乖顺吧。”
叫一只狼崽乖顺就乖顺吧，苏老太爷心中暗想，这才呼出一口气，想着若是叫了凡顺儿，往后可没脸见凡大将军。
“小叶儿，你可愿意跟着先生读书识字？”苏老太爷语气微微放缓。
“愿意。”每日光是看着画眉做女红都觉得累，凡叶儿毫不犹豫便应下。
苏老太爷这才面露喜色，捋着胡须连连说好：“那这几日我便帮你寻位先生启蒙。”
凡叶儿忙颔首行礼：“谢老太爷！”
苏叶见两人相谈甚欢，只能作罢。
唉！忍忍吧，忍到等那臭狼崽子断了奶。
夜色融融，月光似水。
凡叶儿趴在窗边的软塌上发着呆。
画眉捧过来一只白瓷盘：“小姐，这糕点今儿您还没尝过呢！”
凡叶儿这才想起来桂花糖蒸栗粉糕，从盘中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入口生津，栗子混合着桂花的清香，清甜细腻，齿颊留香。
转而想想，确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值得苏叶夸赞呢！
此时，窗外忽然闪出一道黑影。
凡叶儿被吓了个哆嗦，吃了一半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攥在手中，捏的变了形。
画眉上前一步“白诀？”
男子面无表情，默不作答。
凡叶儿眨了眨眼。
画眉连忙解释：“小姐，白诀是将军身边的暗卫。”
窗外的黑衫男子，清冷俊朗，身姿修长，淡淡的月光抚过，眉宇之间更显英气。
“白诀拜见小姐。”男子单膝行礼。
语毕，一个跃身，没入漆黑夜色之中。
凡叶儿张大了小嘴，疑惑的望向画眉。
“这世上，可只有一人能差遣白诀。”画眉按捺不住一脸喜色，接着笑道：“定是将军命白诀来保护小姐的。”
好吧！
但这——来去也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