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 雨! 好大的雨! 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豆大的雨珠此时正下得酣畅,时值春夏之间,雨水中还夹杂着细小的冰雹。 这是一处庄康大道,穿插在重重叠叠的崇山峻岭之间,群山过后,是被雨水遮住的灰蒙蒙的天。 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这是青州到沙水州的交接处,地势险峻,离哪一边的县城都远。 在这山中的路边,有一座小小的房子倔强的立在了山脚,门口插着一面旗,被风雨刮得摇摇欲坠,透过雨幕只隐约看到上面清楚的写了一个大大的“驿”。 这是一个驿馆,专供过往的旅客歇脚住店! 此时,驿馆的里面挤满了躲雨的人,重重叠叠,如潮水一般将驿馆的一楼挤了个满满当当,空气中飘着人体被雨水淋湿后散发出的热气! 有些没有地方落脚的,直接在外面的屋檐下找了个地方靠了。 驿馆有两层,一楼有楼梯直接往上,通往二层,二层相对于要松一些,人要少一些,住在二楼的人,房间也要贵一些。 二楼分了好多小小的隔间,那是得花了大价钱才能住得起的单间。 中间有一个厅堂,厅堂有一个很大的窗,此时,正有一堆人坐在窗前,看着屋外的雨水打在地上,地上已经流出了一条条小水沟。 一个小女孩在人群中间跑来跑去,欢笑着很是高兴,她的样子很可爱,头上扎了两个圆圆的髻,一张小脸圆嘟嘟,四五岁的模样。 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她一路跟着小女孩,怕她摔了跌了,小女孩却顽皮,一下子钻进了这个人堆,一下子又从另外一个凳子下面钻了出来。 “二妞,别乱跑!”妇人在身后叫。 小女孩却不闻不问,依然“咯咯”笑着,圆墩墩的身子犹如一个皮球一般,快速又灵活。 跑了一会,女孩终于累了,看到她停下了脚步,妇人紧张的神色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在楼上,万一跑掉下楼,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二妞,过来,天快黑了,回屋睡觉!”妇人伸手过来拉,却看到小女孩身体动也不动,看着眼前的什么东西。 “二妞!”妇人走了过来,看到女孩跟前一个姑娘,手里正拿着一块手绢,变戏法似的一下子拉成了一个老鼠模样,一下子又拉成了一个兔子模样! 小女孩没有见过这些,瞪大了眼睛瞧得专心致志,兴致正浓。 妇人看了姑娘一眼,她大约十三四岁模样,样子生得美极,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圆圆的杏眼,小小的鼻子微翘,樱桃小嘴,前头刘海修的整整齐齐,头上只简单的插了一根木簪,身后秀发如墨,随意的披散在了肩头。 姑娘身后有一个丫头,丫头也是乖巧机灵的模样,眉角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身穿一身绿色小短袄子,看起来年岁比前头的姑娘相差不大。 前头的姑娘微笑着,脸上是跟这十三四岁年纪不太相符的沉稳。 一般,也只有大户人家,从小习了诗书礼仪,行为才会这般出挑吧! 妇人心里道,却看到姑娘抬头对着她笑了一下。 大家同在一间屋子,虽然相识不过一个时辰,倒也见过,方才她们就见过这姑娘主仆。 妇人回笑了一下,脸上有些微热,拉了小女孩的手就要走,小女孩却还没有看够,使力挣了几下! “不,我要看姐姐变老鼠!”她不依的抗议。 “羞不羞!”妇人沉下脸来,对着小女孩呵斥。 小女孩委屈的看着对面好看的姐姐,小嘴瘪了几下,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对面的姑娘笑了,将手里拿着的刚刚拉好的老鼠递给了她:“送你了!” 小女孩心里一喜,脸上顿时喜笑颜开,方才一直包在眼眶里的泪水滚落了下来,她伸了小手接,却怕身后的妇人责骂,惶惶的回头看了一眼。 妇人脸色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拢了一下耳后的碎发,这姑娘生的俊美,连她一个妇人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二妞顽皮,打扰姑娘了,实在对不住!” “无事,拿去玩吧!”姑娘将手里的东西往小孩手里一塞,脸上笑容温和。 小孩终于接了,高兴的拿着手里的小老鼠又叫又跳。 “多谢,敢问姑娘高姓?”妇人看着小女孩已经拿着东西跑了,看着这姑娘不是那种高不可攀之人,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姓白!”姑娘简短的说道。 “哦,是要去哪里呀?” “梁都!” 妇人惊讶:“梁都?还有两个州呢,恐怕还要走五六天才能到,可是够远的!” 姑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没有告诉妇人,她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八天了,中间还换了一匹马。 妇人见姑娘虽然和气,可话语不多,她一个成了亲的妇人,自我感觉未免有些多话了,当下轻咳了一声,正巧小女孩有跑了回来,将手里的手绢又递给了那漂亮姑娘:“姐姐姐姐,我要变一个小狗!” “二妞,不可这般无理!”妇人对着小女孩呵斥,看了窗户外面的光暗了下来,赶紧一把抱了她就走,“走了,回去歇息,莫要打扰姐姐,姐姐明日还要赶路!” 她回身对着姑娘笑了一下,那美貌姑娘也回了她一笑,妇人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 时辰已经不早,小厅堂里面的人逐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驿馆的东家很是贴心,将屋外那些坐在屋檐下的都请回了屋子,虽然里面有些拥挤,但总比在外面吹风挨雨浇强。 东家更是送上了暖胃的姜汤,大厅里那么多人,一人一碗,顿时觉得全身暖了许多,对东家不胜感激。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且旅途奔波,睡得很早。 才刚过了戌时,楼上楼下的人许多都进入了梦乡,只个别人低声讨论,不过两炷香时间,也都睡了。 楼下是通铺,有些还是直接睡在了地上,鼾声此起彼伏。 夜半,小女孩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摇了摇身旁的妇人:“娘亲!娘亲!” 摇了两下,妇人就醒了,拍了拍女孩的背:“二妞乖乖,快睡!” “娘亲,我要尿尿!” 听了这话,妇人顿时睡意全无,她坐了起来,熟练的一把抱着小女孩就往外走,屋里的东西不多,她不需要点烛火也知道要往哪里走。 第2章 劫匪 茅厕就在一楼和二楼的中间档口,她白日带着小女孩去过。 妇人抱着小女孩,轻轻开了门,廊上有昏昏暗暗的烛光,能清楚的照见廊里的路。 “娘亲,我肚痛。” 小女孩眉眼皱巴巴,一边蹲在坑里一边对着妇人道。 “要拉粑粑?”妇人睡意上来,身体靠在女孩旁边的木柱子上,头一点一点的还睡意朦胧。 小女孩睁大着眼睛点头! “好,你快些!”妇人无奈的道。 过了约摸一炷香时间,小女孩终于解决好了,妇人给她打整干净,抱着她出了茅厕。 轻轻从楼梯上楼,妇人穿的是随身携带的软底鞋,走在楼板上没有一点声音。 走廊上似乎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传来,妇人微微有些惊讶,这么晚了,还有谁没有睡? 再爬了几个阶梯,她的头从楼梯处冒了上来,廊里昏暗的灯光下,此时正立着七八个黑衣壮汉! 壮汉们分成两拨,分别站在两边的客房门口,此时前头的人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筒,往客房里面吹着什么东西! 有人嘀咕了一声:“怎的这次都是些穷酸,走了好几个屋子就只有这么点!”说完掂了掂手里布包,有金银碰撞的叮当声传来。 正说话间,前头那人吹过了烟雾以后,就大摇大摆的撬开了门,奇怪的是门内应该有人睡觉,听到有人进来应该有呼喊声,此时却一点声音也无! 妇人大惊,赶紧一把捂住小女孩的嘴巴,从楼梯上退了下来。 方才她清楚的看到,那些人均黑纱蒙面,只有一个人没有面巾,妇人瞧得清楚,赫然就是这个店里的东家! 怕不是遇着打劫的劫匪了? 方才吹进屋里的烟,肯定是能让人昏睡的迷魂药什么的,此时整个客栈,楼上楼下除了这几个黑衣人,全都睡得死的不能再死,呼噜声此起彼伏! 妇人感觉自己心口如同擂鼓一般越来越快,“扑通”“扑通”“扑通”。 左右看了一眼,她就站在楼梯中间,全屋子的人只有她一个人立在这里! 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肯定会被发现,看着对方那么多人,妇人吞了吞口水,左右看了一眼,白日坐的小厅堂旁边有个放东西的柜子,柜子后面有个空隙,之前小女孩就藏过。 前方的人没有注意到她,妇人悄悄上了楼梯,往柜子后面的隐蔽处躲去。 那些人吹了迷烟以后,肆无忌惮的走过一个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住了人,可现在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那些匪徒如过无人之境。 她们的房间在最后面,一时还未到,小女孩挣扎了几下,妇人仍然将她的嘴捂得紧实,生怕不小心透露出一点点声音,招来横祸。 可看这样子,到了她们那一间乃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匪徒若是发现人不在,肯定会到处去寻,到时候该怎办? 妇人越想越急,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怀里的小孩一动,努力的挣扎了一下身子,却因为妇人紧紧将她嘴巴捂住,她只能跺了跺脚。 妇人知道,她看到了那些人已经到了那个漂亮姐姐的房间门前,那个姐姐是个好心人,人也漂亮,这匪徒除了劫财,会不会劫色? 妇人越想心越凉,可是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能改变什么? 她四处看了看,眼前不远就是楼梯,楼梯下面有许多人在睡觉! 突然,她看见了靠着楼梯处有一把扫地的笤帚,那些人都在专心致志的打劫,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她将小女孩放了下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女孩点了点头,妇人轻轻将她放在柜子后面,小女孩虽然睁大了眼睛,果然没有说话。 将小女孩安顿好了以后,妇人轻轻走上前,拿起笤帚,伸头看了一眼,楼梯拐了几拐到达下面一楼,此时楼梯的正下方躺了三个男人! 妇人想也没想,将笤帚往楼梯下面扔去,随后快速回到了柜子后面。 “咣当咣当!” 笤帚在楼梯上滚了几下掉了下去! 那边一个房间的几个人一下子闪出身来,四处紧张的观看寻找。 “是个笤帚,掉下去了!”待得走到楼梯口看清楚了东西,四人松了一口气! 那驿站的东家站在几人里面,不以为意的道:“这笤帚之前就是放在这里的,可能没放好!” 几人再检查了一下,那笤帚掉下去刚好掉在楼下一个人的脸上,此时却只看到那个人翻了一个身,继续如死猪一般睡着,毫无知觉。 “放心,白日给他们喝的姜汤里面加够了药,不到明晨醒不来!”那东家看着剩下几个黑衣人还有疑虑,放心大胆的道,“只是这些二层的,瞧不起那些姜茶,所以只能用迷烟了!” 柜子后面的妇人大惊,身体更大幅度的抖动了起来! 难怪这么大的声响,下面的人都没有听到,原来是都已经吃了迷药睡熟了! 眼看那些人又回头去了,妇人将小女孩往自己怀里掖了掖,更加紧紧的抱住了她! 那四人从屋子里面出来,又走往下一间,此时,有一个人却发现了异样! “他们怎么还没有出来?”他指着对面的房间,众人才想起来,方才楼梯上那么大的声音,这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出来看!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东家带着些深意的道:“这房间住的是两个姑娘,长得很是水灵!” 几人顿时明白了! 一个黑衣人走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门:“四狗,快些!” 屋内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几个人不再停留,继续搜寻往下一间! 柜子后面的妇人抱着孩子,全身抖动,心里酸苦,伸手一摸,脸上全是水渍,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可怜了这么好看的女娃! 怀里的小孩子不懂,天真的抬起了头,悄声说道:“娘亲,他们会不会欺负那个漂亮姐姐?” 妇人已经说不出话,摇头,再摇头! 过了两炷香时间,对面的四人已经将那一排客房全部打劫完毕,妇人看着那东家手里的布包越来越鼓! 而此时,对面两个姑娘房间里的三个人竟然都还没有出来! 外面的四人才觉得不对劲,纷纷走了回来! “怎么这么久?”一个人问道。 剩下三人均摇头,其中一个走到屋子的门前,朝着里头喊了一声:“四狗?” 第3章 救 屋里静悄悄,屋门半掩着,里面连呼吸声都没有听到。 外面四人顿时紧张了起来,如果人在里头,应该答应一声,可为何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自己放迷香时,自己首先就服下了解药,没有说自己被自己的迷香迷倒的道理! 外面的几人怀疑的回头看着东家,东家一摊手:“非常确定,就是两个女孩子,一个十三四岁,丫头十二三岁左右,白日我观察得清楚,决不会出错!” “行,那我就进去看看,拿火把来!”一个好似头子一般的人道。 后面立即有人给他将廊上的一支烛火取了过来,那头子抬了脚正要踹,突然—————— “呯呯呯!” 四人一惊,待听清了才知道是楼下有人拍门的声音! “呯呯呯!” 声音又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响声如此突兀! 头子收了脚,手一挥,身后的三人往楼梯口围去! 此时一楼的大厅睡满了人,鼾声打的如山响,大厅的一边就是大门,这么大的敲门声,竟没有一个人醒来! “有没有人?店家!”外面有男人的声音喊道。 柜子后面的妇人一喜,有人来了! 此时外面已经变成了蒙蒙细雨,只听得外头树叶上的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公子,他们都睡死了,没人听见!”外头有人说道,方才那喊店家的人正在跟主人汇报。 “再叫几声!”一个沉静的男人声音响起。 “呯呯呯!” 外面拍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伴随着大声说话。 “店家,店家,开一下门,我们路过,来讨一口水喝!” 屋内鼾声震天,依然没有一个人醒来。 楼上的东家作势要下楼迎客,那黑衣头子阻止了他,悄声说道:“你若是放了他们进来,那楼下那些人怎么办?” 对啊,那些人现在已经中了迷药,现在就算是在他们耳朵旁边打雷,他们也是醒不来的! 如果外头的人进来,看到了屋内的情况,肯定会起疑心! 那怎办? 东家一下子犯了难。 头子摇摇头:“先别做声,看他们要干什么!” 此时,外面敲门的人将耳朵往门上听了一下,屋内呼吸声吓了他一跳! “公子,这屋里有人,在睡觉!” 接着,他更加把门飘得震山响! “开一下门,店家,店家!”他又开始叫。 “算了,别叫了!”后面很好听的男声道,“半夜三更也不好打扰人家,过了两个山头就有人了,我们去前面罢!” 门口有马儿呼吸的声音,“嘚嘚”的马蹄声音杂乱的响起,外头一直没有其他人说话,此时听着这马蹄声,怕是外头的人有几十人之多。 里头的四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那马蹄声渐渐远去! “救命啊,有人抢劫啊!” 突然,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穿破了整个黑暗! 客栈里头的四人吓了一跳,却是方才柜子后面的女人看到救兵要走,慌忙之间跑到窗口大声求救。 她这一声,将正在慢慢离去人叫了回来,马蹄声又倒了回来,妇人扒在窗口,借着灰蒙蒙的光,看到底下黑黑的站了一大群人,怕不是有二三十人之多,她更加大声的叫了出来! “好汉救命,屋内的所有旅客都被下了迷药晕了,他们都在昏迷中,这些劫匪一伙人趁着打劫,已经将全部人的钱财盗窃光了,现下……” 突然,后脑风声响起,妇人本能往旁边一歪,却是后面的一个匪徒跑了过来,拿着厅堂里的凳子就打了上来! “咻!” 一声更为尖细的风声从耳旁划过,本来应该砸往妇人头上的木凳竟从旁边掉到了地上,妇人大惊,一回头,看见一个黑衣人软软的从自己身后倒了下去,他眼睛定定的盯着妇人,眼中完全不可置信,在他的眉心,直直插着一根箭! 妇人正站在窗口,楼下的人很清楚的看得到她,也同样看到了在她身后袭击她的人! “他……他们有七八人,都……在楼上……”妇人大骇之下,说话都不利索了。 身后的劫匪完全没有想到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清醒的人,大惊之下,就想赶紧过来灭口,可碍于之前已经死了一个,他们一时竟不敢靠近窗口。 “娘亲!” 一声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圆溜溜的身影从柜子后面跑了出来! “你出来做甚么?快回去藏好!”妇人见到小孩子跑了出来,一下子乱了阵脚,赶紧吩咐孩子回去。 可后面的三个人已经看到了小孩,那头子一喜,一步过来将小孩捏在了手上,像提小鸡一般提了起来! 他们不敢走到窗口袭击妇人,可这小孩子不在窗户旁边,下面的人看不到。 “别伤害她!”妇人大惊,一下子哭了出来,身子站在窗口摇摇欲坠。 “公子!”外面有人惊呼。 “呯!” 楼下有木头碎裂的声音响了起来,屋门已经被人从外面踹开。 外面的人一下子冲了进来,踢开厅堂里面昏睡的人,几步往楼上跑来。 “公子,他们怎么睡这般死?” “他们中了迷药!” 简短的问答声,有脚步声已经从楼梯上传来! “娘亲,娘亲!”小孩子被大汉提在了手上,衣襟勒得脖子出不来气,小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涨得通红! “你别伤害她,别伤害她!”妇人急得双脚在地上乱跺,双手伸着就要过来抓! “别过来!”抓着小孩的头子出了声,他冷笑了一下,另一只手寒光一闪,一把小刀出现在了他的手里,“过来我就杀了她!” 下面的人已经到了楼梯口,东家和另外一个人提着刀剑迎了上去,楼梯狭窄,下面上来带头的两边同时发力,众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看到冲过去的东家和另外一个匪徒已经倒在了地上! 匪徒头子大惊,更加用小女孩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小刀放在孩子的脖子处:“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你别伤害她!”妇人嘶声力竭的吼道,“我来换她,我来换她,你别伤害她,求求你,别伤害她!” 她错了,为什么要喊这些人来? 小女孩已经被勒出不来气,只求救的目光看着她,她能清楚的看到小女孩的嘴型在叫:娘亲! 妇人扑通一声给那匪徒跪下了,头往地上猛撞:“求你,她只是一个孩子,要杀要剐找我身上来,她是个孩子,她是我的命根子!” 匪徒不为所动,此时匪徒的目光紧紧盯着楼梯上的人,那里的人才是他所忌惮的! 第4章 放开她 妇人转了个方向,对着楼梯上上来的人“咚咚咚”磕头:“壮士,求求你们,你们走吧!劫财就让他劫去吧,不用你们帮忙了,你们走吧,我的孩子快没命了,她出不来气了!求你们了!……” 她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已经浸出了血迹,可她依然在“咚咚咚”磕着,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 “求你,求你……”她在中间哭着,磕着,却没有人理她,两方的人此时正剑拔弩张! 匪徒头子看了一眼驿馆的东家和自己的手下,此时都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他紧紧将孩子挡在自己的跟前,廊里窄小,弓箭手派不上用场,上来的人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匪徒头子慢慢往后退去,他的身后,是长长的廊道,廊道尽头,有一扇窗! 突然—————— 脖子后面被冰凉尖锐的东西抵住,一股股寒气透过皮肤渗了进来,常年刀尖舔血的生活,他已经断定,那是一把匕首! 伴随着后面一个冷淡的女声:“放开她!” 匪徒心里猛地下沉,他尝试着回头看一看,脖子间的匕首立即往肉里深入了两分,疼痛感传来,他能感觉有液体慢慢顺着脖子流下! 看来,这是一个比他还狠的主! 难怪,之前那几个兄弟不见了声息,怕不是栽在了这个女子手上? “再说一遍,放开她!”身后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脖子上疼痛的感觉又传来,她又用力了! 那边妇人惊愕地抬头,在看清楚了匪徒后面的女子以后,激动得全身颤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来话! “姑……姑娘,原来你没事?我以为,我以为你遭了他们的毒手,他们,他们……” 妇人话还没有说完,只看见那个抓着她女儿的匪徒眼睛一闭,“咚”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哇!”小孩子终于喘过来气,咳嗽了两声,一下子声音洪亮的大哭起来! 妇人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将小女孩揉进了自己的怀里:“儿啊……” 转过头,她抱着孩子对着姑娘又开始磕头:“多谢恩人,多谢救命恩人!” 对面的一干人看见那匪徒自己倒了,一时有些惊讶,赶紧跑过来将他绑了,妇人这时才仔细看了,从外面上来的人都穿着统一的服装,像是官兵又不太像,有点像私人的护卫! “他怎么自己倒了?”护卫中有些人还在惊讶。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会用迷药!”女子站着,清清冷冷的说了一句。 她早就在匕首上面涂了麻醉的药物,匕首割破那匪徒的颈脖,药物顺着渗入了身体,他自然就倒了! 剩下的人开始将地上的人拖到了一处,除了之前窗口射死的一个,这里统共就四个人,官兵中喊话的那一个走上前来问那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孩子哭泣的妇人:“你不是说有七八个,怎的这里只有四个?” “哦,这里还有三个,麻烦你过来拖一下!”女子转身,朝着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里面走去,那下属跟了进去,不一会儿,一手拖着一个人出来,身上的装扮跟之前几个黑衣人差不多。 女子后面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她的丫头。 官兵中带头的从始至终站在女子对面,定定地看着她,直到一切事情完毕,女子在他跟前盈盈施了一礼:“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那人才恍然大悟般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笑到:“不必谢我,姑娘那么厉害,自己已经将歹人制住了呀!” 女子抬头,正好看见他迎着昏暗的烛光,面容在烛光中忽明忽暗,他头发在后脑梳了一个髻,干净利落的装束,昏暗的灯光下,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她仔细端详了他一眼,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周围有一圈青色的胡渣,整个五官看起来有些粗犷! 看着她定定地看着他,男人怔了一下! “姑娘孤身上路可要多加小心才是,今日这些匪徒竟将整个驿馆的人都打劫了,若不是遇着我们,就算你们几个,武力上万万不是他们的对手!”方才她只是取巧将大意进入屋子的人迷晕,如果后面的歹徒小心一些,今日她们都有危险。 说完,男人转过头吩咐属下:“临安,连夜通知沙水州太守,命他赶紧过来将人抓捕归案,这帮人是惯犯,榜上悬赏了一年多没有踪迹,没成想今日竟碰到了!”男人语气顿时显得严厉,方才对着女子笑的一下仿若昙花一现。 “是!”临安立即躬身应答,随即转过身对着姑娘笑:“姑娘莫惊,贼人已经被绑住,临安跟公子还有事要忙,先行一步了!” “多谢!”她对着男子又行了一礼,“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日后若是有缘相见,应当所尽绵薄之力报答公子!” 男子看着她,眼中光芒流转,答非所问:“姑娘姓什么?” “小女子白倾城!” 男人看着她,嘴角微翘,继续问道:“白姑娘是要去哪里?” “梁都!” 哦,那日后肯定会再相见的! 男人又笑了一笑:“姑娘一路小心,这路上还有几天的路,莫要总往这些荒无人烟的地方住,若今日不是碰到了我们,你二人就算清醒,也斗不过那些嗜血的匪徒!” 他并不知道这姑娘是如何制服几个匪徒的,可想起来仍是不可思议,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是!”白倾城低头。 脚步声响起,她抬头,只看见两个正在下楼梯的背影,不一会,两人就不见了! 只留下了一部分他手下的人跟着她们一起等沙水州太守过来。 妇人抱着孩子跟白倾城再三施礼了以后,回了屋。 白倾城也关上了自己屋子的门,想起方才男子说的话,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到此时白倾城才想起来,那男子竟没有回答她的话! …… 夜色蒙蒙,此时已是三更,临安和自家主人一前一后骑马奔驰在路上,身后少了一半的护卫。 “公子,那白姑娘……”临安说了一半顿住,他发现自家主子竟对那姑娘笑了! 主子可是从来不苟言笑的人啊! “怎么?” 前头传过来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临安的耳朵里! 果然有兴趣,临安只是起了一个头,当下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随口说了一句:“她不会有事吧?” “不会!”男人轻描淡写的说了两个字! 第5章 婚书 “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云再起时……,有朝一日龙得水……,我……叫长江水逆流,有朝一日虎归山……,我将……” 巍峨青山,庄康大道,一声嘹亮的歌声高亢的响彻在群山之间! 大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行走,歌声从马车上面传来,透过群山! 车夫一曲作罢,马车里头传来丫头“咯咯”的笑:“想不到一介车夫也会唱这么豪气的歌?” 中年车夫将马鞭子一扬,马儿走得稍微快了一些,他才顿了一顿,将最后几个字唱完:“血染……半边……天……” 最后一个尾音拖得老长,路过的人们纷纷转头,临近梁都,路边的行人越来越多! “豪气!”车内传来一声轻轻的赞叹! “姑娘说笑!”车夫得到了夸赞,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白姑娘平时不苟言笑,很少得到她的夸赞的! 距离上次驿馆的事件,已经过了五天了,她们一路上京,后面没有再出什么波折,倒是很顺利的到达了这里,眼下只有一天的时间,就能到梁都,她就能回家了! 家? 白倾城手里拿着的东西紧了一紧! 她也是半月前才知道,她原本也还有一个家! 她原本以为,这一世,她就跟着师父在那边远贫瘠的青城山过一辈子,可没想到,十三岁,京都寄过去了一封书信,将她唤了过来! 她醒来时是五岁,还是一个手短脚短的小孩子,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上,犹记得那日醒来,漆黑的夜亮起了红色的光,天空中挂着一轮红色的明月,天地间像是被红色的漆泼上了一般! 她看着简陋的屋子,简陋的家具,还有屋里唯一的白胡子老头! 老头说,这叫“移魂”! 即将一个人的魂魄移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老头说,原本的白倾城出生时又痴又傻,到了五岁才能慢慢走路,可每日鼻涕眼泪口水横流,大小便依然不能自理,到达五岁末,终于,阳寿尽了! “从此以后,你就是白倾城了!”老头对她道。 也是从那以后,她慢慢适应了这小小的身体,每日跟着师父学医,上山采药认药,救治受伤的小动物,直到能独立治好疑难杂症! 这是梁国,而他们,在梁国腹地青州边界的青城山中。 老头严昇是名满青州的名医! 彼时白倾城还不知道,严昇不仅名满青州,而且名满大梁,甚至名满天下! 她只见到那些求医的人抬过来的人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症状,有发了癫痫要死的,有烧了全身每一处好的,有心脏被箭刺穿的,这些,都统统被师父治好了! 每日跟着师父,她也学到了不少,师父不在时,她也自己动手救治过伤者,这样的日子一晃而过,那一日,师父照常去了山下的集市,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看了信以后他将那好几年没有动过的箱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发黄的红色信皮! “这是什么?”白倾城不解的问。 “你的婚书!” 这一声犹如破锣一般在白倾城心底敲响,久久没有散去! “你家里人来了信,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该回去了!” 而此时,她才知道,由于她五岁了仍不会说话,亲母生下了一个胞弟以后就难产去世,之后她被父亲送给了严昇医治,一直不闻不问到了今日! 白倾城接过了老头手里的信看了看,上面只字未提她的病情,只说不管医治好于否,她都要回去嫁给那个还未出身便定下了的未婚夫! 而此时,她也才知道,她原本是大梁天子座下六部中的户部副职侍郎白进贤之女! 可是自她五岁过来,到现在十三岁,老头从来未曾提过她的身世! “师父,我不回去,我要一辈子在师父的身边!”她抓着师父严昇的手臂,不肯放开,八年了,她已经将师父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你必须回去!”师父这时不再纵容她的胡闹,“得了人家的东西,你得还人家一个人情,你还有任务要去做!” 得了什么东西,还什么人情? 白倾城不解! 还记得师父伸手指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她,并非天生痴傻!” 所以,她来了! 师父的意思,她借用了白倾城的躯壳,借用了她的人生,至少,也得回去帮她把事情弄明白,还了她一个情,让她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白倾城不是天生痴傻,那么,就是人为!? 想着,她背脊凉了一下! 有谁能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弄傻? 眼前丫头和车夫对话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将手里的红色信封捏紧了一些,那是她的婚书! 来信说,她应该回去订婚,嫁给那个从未谋面的李家公子! 丫头的脸笑吟吟的看了过来,她叫金翎,这是师父在青州城里给她买的丫头,还算聪明伶俐,也很懂事,据说是父母死了,没钱安埋,所以师父给了一笔钱,就将她买下来了! 前头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丫头拉开了车帘,却看到外头呜呜泱泱白了一大片! “不知是哪家送葬的队伍,将整个路占满了,死者为大,可能得等他们走了才能动身了!”车夫道。 “那就等等!”白倾城说道,丫头拉开了帘子一角,看到外面每个人披麻戴孝,眼眶红肿,队伍从那边山脚一直延伸了过来,远处看来白晃晃的一大片! 仗势这般大,应该是那个富贵人家,看那送给死者的金银,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这里临近梁都,有钱人不少! 唢呐声盖过来,一群人跟着又红了眼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金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索性坐在了前头车夫的旁边,跟着车夫饶有兴致的观看! 漆着黑漆的棺材慢慢抬了过来,上头有金边绘制的图案,走到几人的马车跟前,那些台棺的人累了! “歇一下吧!”一个主家模样的人说道,立即有人将木凳子拿了过来,抬了死人的棺材不能落地! 第6章 棺材 车里的白倾城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她皱了皱眉! 这时,金翎小声跟着旁边车夫说话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恐怕是个受伤死的,你看,那棺材边上还浸出血来了!” “儿啊,你怎的死得这么惨,年纪轻轻,就丢下了娘啊!”一个老妇的声音沙哑的哭嚎了起来,周围的人不胜唏嘘! “一尸两命啊!” “太可怜了!” 老妇围着棺材,趴在了棺材上不肯离开,周围有人上来拉:“人死不能复生,亲家莫要太伤怀了!” 老妇手一甩,甩开了那来拉她的手,一双眼睛红红的盯着拉她的妇人:“我女儿嫁过你们王家不过一年就死了,还在这里劝莫要伤怀,不是你们的亲骨肉,你们不晓得疼惜,我看你们是就没把我们秦家人放在眼里!” 拉她的妇人脸色一正:“秦夫人说得什么话,这可是我们王家嫡孙,我们哪有不重视的道理,只是造化弄人,哪知道,哪知道她会难产……” “我可怜的儿啊!……”秦家夫人乌氏又哭了起来,“当初你非得要嫁,我们从了你的意思,可现在,现在……”说道后面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扒在棺材上努力的抽噎。 坐在马车上的金翎摇头,轻轻对着车夫道:“真是可怜,原来是生孩子难产了,一尸两命,唉!” 车夫也是同感,在场的人无不唏嘘,世上最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成亲一年多,也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棺里的人没死!” 突然,一声冷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姑娘,你说什么?” 金翎拉开了身后的车帘,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小姐,人都已经进了棺材了,她竟然说没死? “人没死!”白倾城又重复了一遍,棺材就停在了她马车的旁边,那滴滴滴落的血液留在地上,那不是一个死人的血! 这时,旁边的车夫也谨慎了起来,转头对着车里的美貌女子道:“姑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呀!”一看对方这些阵势,应该不是小户人家,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要担责任的,而如果责任重大,是要有麻烦的! 而且还是不小的麻烦! “我没乱说!”白倾城又看了那棺材一眼,“她真的没死!” 这时,不仅是金翎和车夫听见了,棺材旁边的妇人也听到了! “谁在说话?”她跌跌撞撞的走向马车,隔着车帘只看见里面一个影子,妇人哆嗦着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抖了好几下,才挤出几个字来,“你方才,说的什么?” “毛丫头乱说什么疯话!” 一声沉重的男声威严的从后面响了起来,一个男人从后面大步走了过来,周围的人群已经开始议论,他大约从话里听出了原委! 他就是这个家的家主,王家主人王世堂。 王世堂走到妇人身边,低头对着妇人虚虚行了一礼:“亲家夫人节哀,雨荷是我的亲儿媳,我们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次意外,我们大家都没有料到,而她的病,是请了方圆几百里最好的郎中大夫都看过的,且她也已经气绝三日,现下这个黄毛丫头在这边胡言乱语,可不能相信!” 秦家是梁都的人,原本秦父在梁都也有官职在任,秦雨荷嫁给了离梁都还有一天路程的商贾王家,纯属下嫁,可因为当时两人感情正浓,家里人劝不听,老父母也遂了她的心愿,没想到才嫁过来一年多,就因为难产而死! 而秦雨荷,因为病的原因,王家也甚至都叫了梁都的名医,名医过来看了都摇头,这人已经没有救了! “她没死,还活着!”白倾城依然在车里清清淡淡的道,“不过你们要是这般继续将她闭着,保不齐就要死了!” “姑娘,你说的可是真话?”妇人一手拉着马车,求救一般的努力想看清楚车里的人。 “真话!”白倾城头点了一点。 “你可知,说这种话是要负责任的?”那走过来的男子道,听着这个女声,声音听起来不是很大的年纪,甚至都还有一些奶音! 白倾城拉开了车帘,一双眼睛令车外面的两个人一怔,多好看的眼睛! 只见那双眼睛眉毛弯弯,女孩竟笑了:“负什么责任?我只是实话实说!” “姑娘!”妇人乌氏已经听进去了白倾城的话,她拉着车帘,眼中恳切,“姑娘,你可能将小女治好?” 白倾城摇摇头:“不知!” “你!胡扯!”王世堂气得一甩袖,“什么胡言乱语!”害得他差一点就信了! “我都没有看过病人,怎么知道能不能治好?”白倾城看了他一眼,“你瞧着哪一个郎中给人家瞧病是用猜的?” 男人噎住! 白倾城又朝着棺材位置看了一眼:“不过看这形式,应该能救活!”说完放下了帘子,再也不管车外面的两个人! “她说能救!”乌氏惊着眼睛,呆呆的看着棺材! 旁边有些跟着一起的,虽然只带了一些亲戚关系,现下都围了过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 “不能吧?这人都死了两三天了,竟然还没死?” “不可能,那人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胡言乱语罢了,秦雨荷可是梁都的郎中都来看过了,已经确诊了死亡,怎么可能生还?” “可是,人不可能空口无凭乱说话呀!” “我看不就是空口无凭?” 王世堂再也不想听这些闲言碎语,死者入土为安,这都已经抬了半路了,怎会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话就改变了! 当即他吩咐了那些台棺的,吹拉的:“继续往前走!” “不!” 这时,老妇人走到了棺材跟前,睁大了眼睛! “你没听到?她说了能治!”她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亲家男人道。 王世堂皱眉:“亲家母,这雨荷都死了三天了,且你也是亲眼看见的,怎么就一下子改变了主意呢?” “不!”妇人红着眼,此时别人说了什么,她是一点都听不进去的! “不是你的骨肉,你们一点也不知道疼惜!”她恨恨的道。 王世堂无奈,摊了摊手:“那你说,要怎样?” 第7章 能治 妇人指了指棺材,深吸了一口气:“开棺,医治!” “万万不可!”男人身旁走过来一个年逾四十的女人,打断了她的话,“亲家母,死人不能见了天,若是见了,那可是几辈子的霉运,此事万万不可呀!” 女人是王世堂的夫人,也就是秦雨荷的婆母! “我女儿没死,没死!你们是没有听到吗?还能治!”妇人吼道,她挡在棺材的前面,生怕这些人会将她拉开一般。 “那只是一个黄毛丫头乱说几句话,你怎么就信了?”男人无奈的道。 “反正我就要医治,若是你们不听,今日就从我的身体上面踏过去!”妇人心一横,直挺挺站在了棺材前面! 此时,由于一直停着吵闹,棺材下面的血流的越来越多,在地上已经积了一个小潭! 金翎指着棺材下面的血:“若是已经死了两三天的人,怎么流这么多血?” 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看着那滩血液鲜红欲滴! 主家男子无奈:“这个谁说得清楚,前几日都好好的,今日上路抬到了一半,就开始渗出血来了!” “怕不是真的没有死吧?” 众人得出结论。 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颓废,整个眼眶呈乌青色,脸色苍白很是憔悴,像是好几日都没有睡好一般! 他走到几个正在争执的人旁边,各方行了礼数:“爹,娘,娘!” 看来,这就是夫婿了! 秦雨荷的夫君王民之。 “民之,你来劝劝!”萧氏看了看秦雨荷的母亲,他们是直接没有办法了! “娘!”憔悴男子看着自己的母亲萧氏,“要不,还是打开棺材看看吧!” “你不孝!”他娘一下子惊讶,“你可知道,死人见了天,咱王家八辈子不得好?” “娘!”憔悴男子一下子跪了下去,“就打开看一看吧!”万一是真的活着呢? “不可,不可!”他娘说着,连连摇头,“你是被她的魂魄迷了心,神魂被她勾了去了!” 男子只低头在地上磕头,一时间,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大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路的人很多,这群人一下子将路堵死,其余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在旁边讨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双方僵持了许久不动,主家男人王世堂最终点头:“好了,要看就看吧!” “你疯了!”他夫人立即冲了上去,“你是要让我们王家从此不得过好?” “那你说,怎办?”男人无奈,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这丑事怕是越传越宽了! “你就是见不得我家雨荷,你就是巴不得她死!”妇人在棺前恨恨的指着自己的亲家。 “娘!”憔悴男人接着给他们娘磕了好几个头,“你就让她看看吧!” “你们?你们!”萧氏气急,一口气没有顺上来,眼睛一翻,直挺挺的歪倒在了地上,晕过去了! 有人赶紧上了前来,将人七手八脚的抬了下去,掐人中的掐人中,捶胸口的捶胸口! “快些,快些让姑娘看看,不然,我女儿等下怕是真的没有命了!”老妇人一边叫人将棺材落了地,一边招呼着人打开,太阳有些大,她指挥着人将那些丧葬的东西挡在棺材的上头。 王世堂走到棺材跟前,烧了一把纸钱,嘴里不停的在念叨,众人挨得近的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大概也许是如果冒犯了神灵,望饶恕之类的话! “姑娘,姑娘!”老妇人将那边的棺材摆好,才走到白倾城的车前,“请姑娘帮忙看看,救救我女儿吧!” 妇人花白了头发,满眼泪水。 白倾城拉开车帘,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出诊,诊金很高的哟!” 妇人怔了一下,随即点头:“只要姑娘能救我女儿,多少钱都愿意,砸锅卖铁都愿意!” 白倾城望了一眼王世堂:“真治?” 都这样了,能不治吗? 王世堂无奈的挥手:“真的!” “好!”白倾城这才下了马车,围着的众人这才看到了眼前女子的全貌。 她穿了一件湖蓝色的衣裙,腰间坠有流苏随着脚步晃来晃去很是好看,额前的刘海整整齐齐,下面一双如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她鼻子很小,微微翘着,她嘴巴也很小,下巴有点尖,整张脸在披肩的长发下面显得更加小了! 这姑娘,怎么跟从画像上面走出来一样的好看? 众人看呆了眼睛,白倾城却已经走到了棺材前面。 棺盖此时已经被打开,里头一个女人脸上擦了铅粉,一张脸白得如纸一般! 嘴唇却涂得大血红色,这两个颜色加在一起,就算现在如日中天,看起来也无比的瘆人! 她的腰腹间,圆滚滚的犹如一个皮球一般,这就是将要临盆的模样! 一般富贵人家,死人都会化妆,据说这样下了阴曹地府,也会好过一些,这是当时民间的传统! 其他的人有些胆大的,伸过了头来看,那些妇人姑娘,直接躲得远远的了! “男人回避!”白倾城淡淡说了一声,低下头看了一下女人的下身,果然,那里正在慢慢流血,她体下的寿服已经完全被血液浸湿,纵然寿服是黑色,现在也是湿哒哒的一片! 老妇人担心的看了过来:“姑娘,能治不?” 白倾城伸手在女人的脖子之间探了一下,点了点头:“能治!” 妇人高兴的笑了,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赶紧吩咐周围的人在棺材旁边拉起了帷幔,挡住里头的人! “听见没有,她说了,能治!”老妇人走到亲家身边,吸了一口气,周围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稀奇事,没有发现哪家死人进了棺材两三天的还能救活! 大热天,大家都不走了,一大群呜呜泱泱的站在了路上,连过路的客商听了经过也停了下来,看一看到底有没有奇迹发生! 王民之站在帷幔的边上,他隐隐能够看到里面女子在对着自己的夫人施针,萧氏折腾了良久已经醒了,走了过来,有些紧张的拉了他一把,轻声问道:“儿啊,到底能不能成啊?” 此时被围住的帷幔里面静悄悄,四周只有山风吹过的声音响起。 男子紧张地忘了摇头还是点头,手心里全是汗! 他不知该不该期待好起来,一来,期望她好,二来,却又怕是空欢喜一场,在场的人都紧张的盯着被风轻轻吹动的帷幔,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