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了? 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全能”? 李承乾会告诉你:“送外卖的!” 在这个市场竞争愈发激烈,小小的一个差评就会毁掉从业人生的现在,连送餐都充满了各种挑战。你以为成为一个外卖员,只要有个导航,有个交通工具,有个平台就够了? 不不不,你还需要有足够的体力,你还要精通城内什么地方卖什么,甚至于,你还得温习一下已经被忘到角落里的小初高的各种知识。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顾客什么时候会向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将一份快餐送到目的地后,李承乾带着顾客积攒了一大袋的垃圾,微笑着下了楼。 这个必须要微笑,因为带垃圾下楼,已经是神赐一般的额外要求了。 下楼把垃圾袋扔到垃圾存放处,李承乾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查看附近的单子。 忙碌的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下午基本已经没什么大单子,最多就是一些饮品之类的小单。 关掉手机,将电动车往阴凉地一支,李承乾趴在车头上打起盹儿来。 “还有六十万啊....” 路边总是有车经过,睡也睡不踏实,李承乾干脆掏出手机玩耍起来。 自从成为送餐员后,他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留下自己的烙印。而再没有什么,比有一个房子更快速的了。从小没见过亲生父母的李承乾,很渴望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至于他的名字,则是孤儿院院长,那个一点也不正经的老头儿取的。 老家伙很喜欢隋唐英雄传,连带着对唐朝的事情也格外的喜欢。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得到“李承乾”这个名字。李承乾,李,老李家的,承者,继承也,乾者,天也。 乍一听,这个名字很是高大上。但是,送餐员李承乾,却怎么也没法跟“富贵”两个字沾边。 自嘲的一笑,李承乾闭上了眼睛。 路边经过的车还是那么多,但是李承乾却依旧陷入了沉睡。没办法,他太累了,为了自己的梦想,李承乾不仅白天送餐,晚上还要值夜班,一天里能睡觉的时间,也只有早餐高峰到午餐高峰,午餐高峰到晚餐高峰之间的一段时间而已。 睡梦中的李承乾,出了满脑袋的汗水,呼吸也不畅起来。 趴在把手上的他,开始不安的扭动,但没有醒过来。 长时间的短休息,让他短暂的睡眠。质量也很差。 已经习惯了。 梦里,李承乾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历史上的李承乾,唐太宗李世民的儿子。 出生。 学说话。 学简单的礼仪。 每天看着父亲秦王李世民威风堂堂的训斥下属,看着母亲长孙王妃和风细雨的处理王府内的事宜。 这梦,实在是有点太真实了! 梦境很长,但是最终却定格在演武场。 梦境里,他本来在跟着父王李世民学骑马,结果那匹温顺的母马不知怎么发了狂,把他给甩了下来。 画面随之一暗.... “又特娘的从电瓶车上掉下来了啊!” 对于这样的梦境,李承乾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梦里他跌倒或者坠落深渊,绝对是现实里的他姿势调整的不正确,从电瓶车上掉下来了。 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一层蚊帐,明明只是从电瓶车上掉下来,脑袋却裂开了一般的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李承乾多想,一个如释重负般的声音传了出来:“太好了,快去通知秦王殿下,世子醒过来了!” 李承乾闻声望去,只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家伙,老家伙一身古装,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身行头,就会把他的身份联想到大夫上。 想要起来,却发现全身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想发声,但是嗓子干涸的就像干裂的麦田一般。 用尽力气的,李承乾才发出声音:“我是怎么了?” 这一说话,李承乾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怎么说呢,有点太稚嫩了,就像小孩子一般。 老家伙刚刚还是一脸愁容,现在却笑得满脸的褶皱都散开了:“世子殿下,您忘记了?前几日,您坠马了,从那时起就昏迷不醒,到现在已经足足五天时间了。” “坠马?” 李承乾艰难的伸出手挠了挠头,不对啊,难道说梦还没醒? 但是,头部传来的剧烈痛楚,却又告诉他这不是梦境。 人做梦的时候,除非是累到了一定程度,否则是不会感受到痛苦的。 老家伙点了点头:“没错,坠马。当时,您伤到了头,才会昏迷这么多天,幸亏老夫赶来的及时,否则就要留下病根了。要是别的御医,恐怕还救不回您了。” 老家伙说完话,还得意的捋捋胡须,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不过,他衣摆下抖动的双腿,却又说明事实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作为宫里资历最老的御医,是被一个黑脸将领架在马上带过来的吧。 他总不能说,秦王命令他施展毕生所学也要救醒世子,皇帝陛下更是直接勒令他必须治好,否则就要砍脑袋吧。 看着老家伙抖动的双腿,李承乾叹了一口气。 御医,还真是一个高危职业啊。 挠头的手感觉有点不太正常,李承乾就把手伸到眼前,细细打量。 嗯,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这个小小的手掌,李承乾还是有点慌。 只是,穿越什么的,不是小说电视剧里的桥段吗?怎么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我只是趴在电瓶车上睡了一觉,结果就穿越了? 可恶啊! 穿越也就穿越了,为毛给我换了个身体? 穿越也就穿越了,为什么什么金手指也没有,连东西也一样没带过来? 让我光杆打天下吗? 就在李承乾暗自吐槽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一巴掌给推开了。力气有点大,光是听屋门撞在墙壁上的声音,就能知道进来的人有多么焦急。 李承乾顺着传来光亮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长相平凡,但气势格外逼人的青年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青年一身的铠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第二章 唐朝? 青年只是李承乾的第一印象,因为眼前的人,虽然外表很年轻,但是气质却绝不是一般的青年能够比拟的。 怎么说呢,青年人的脸庞,却有着中年人的气场。 总之,这个处在青年中年人模糊界限中的人,格外的特别。 看到来者后,老头儿立刻躬身道:“秦王殿下,世子已然醒来,幸不辱命。” 说这话的时候,老御医嘴角上扬的弧度略微大了一点。 也的确是,虽然是把脑袋别在裤裆上过来的,但是治好了贵人,他也能收获尊敬和大量的赏钱。 “嗯。” 被唤为“秦王”的青年人走到李承乾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李承乾的脑袋:“高明吾儿,你可真是吓死本王了,你母妃这些天一直在慈恩寺为你祈福,本王已经遣人去通知她了。知道你醒过来,你母妃不知道会有多欢喜呢。” “前几天也怪本王,不该急着教你骑马的。如今中原平定,外夷虽然猖獗,但短时间里倒不至于打起来。作为皇族子弟,你就算不能沉迷平安喜乐,也不急着居安思危....” 跟威严的气场不同,秦王说起话来,意外的有点话唠。虽然有点啰嗦,但是在他左一句右一句中,却能听出来他的担心。 只是.... 本该是很温馨的场景,李承乾却生了一脑门的汗水。 声音,听得很清楚,脑袋,疼的很清晰,这一定就是现实了。 可。 关键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哪里啊! 这个秦王是谁啊! 我附身到他儿子身上了? 难道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坑爹啊! 秦王见李承乾一头的汗水,状似焦急,忍不住问道:“承乾,你怎么这般样子?可还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听到自己的“老爹”发问,李承乾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你谁啊?” 既然没法说实话,那就直接装失忆得了! “我是谁?” 秦王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李承乾。 少顷之后,他把头转向御医老头那边,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吾儿醒来后为何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秦王说话的时候,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却充满了威严的味道。 听到这个声音,老御医、门外的守卫、屋内的侍女全都跪了下来。特别是那两个侍女,都快哭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李承乾忍不住腹诽,只是声音大了一点,至于吓成这样吗? 老御医也没想到世子居然失忆了,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出话来: “殿下,恕老夫直言,头部受伤之后性情大变,甚至失去记忆的,也并非没有先例。人的头脑,是最玄奥的地方,就算是老夫,也不能保证世子醒来后一点后遗症也不会有啊!” 说完,这厮很干脆的把脑袋杵到了地上。能够说出这一番辩解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秦王的手忍不住的摸向腰间,只是此时他的腰间并没有佩戴长剑。 他也知道,就算手里有剑,他也不能对这个御医挥动。能救醒李承乾,已经是御医竭尽全力了。 按压下心里的怒火,秦王一字一句的问道:“可能医治?” 御医抬起头:“殿下息怒,据老夫所知,中原医者,虽流派不尽相同,但绝对没有人能保证治好世子的病症。老夫只闻古之华佗有医治头脑的手段,再者....” 秦王不耐烦道:“再者什么?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 御医只能硬着头皮道:“再者,老夫知晓一人,或许有手段能治好世子。” “何人?本王这就去请!” “孙思邈,孙道长,只是孙道长云游人间,四处寻药治病,居无定所,老夫也不知如何寻他。” 躺在床上的李承乾嘴角狠狠一抽。 刚刚秦王叫他“承乾”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如今听到“孙思邈”的名讳,才终于知道自己穿越到哪里了。 唐朝! 药王孙思邈的名头,他还是听过的。 至于这个秦王.... 唐朝自武德年后,就没了秦王这个王位,这么说的话.... 李承乾稍稍把脸缩回了皮裘被子里,这么说的话,这个秦王,就是唐太宗李世民,而他,则是附身到了同名的太子李承乾身上啊! 要不要这么坑? 据他所知,李承乾可是一个十足的混账,有背背山的光辉事迹,跟自己的弟弟各种折腾,结果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皇储给玩没了。 他怎么就附身到了这一位的身上? 就在李承乾满脑子跑马的时候,门外又有一阵脚步出现。 李承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相唯美的妇人,顶着满脑袋的汗水冲了进来,没有一点端庄的样子。 妇人的视线,很巧的跟李承乾对上了。 确定李承乾醒过来后,妇人一巴掌推开跟御医交谈的李世民,直接扑到了床上。 抱住李承乾后,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声音从她沙哑的嗓子里炸裂了出来:“我的儿,你吓死为娘了啊!” 儿? 为娘?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长孙皇后了吧! 长孙.... 娘? 感受到滴落到自己脸上的泪水,李承乾一阵的心塞。 曾几何时,他也羡慕别人有知冷知热的母亲,根本不知道被一个母亲爱着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但是,此时此刻,感受到长孙那没有一丝掺假的如释重负,那纯粹的让人羡慕的母爱,李承乾一时间竟然懵了、 原来,这就是被母亲关爱的感觉? 本能的,他就想沉沦在此刻的温暖中,干脆不再自拔。 许久之后,脑袋的剧烈疼痛把李承乾强制拉回现实里。 现在,可不是沉沦的时候! 虽然没法告诉这位母亲真正的真相,但是李承乾还是愿意代替她的儿子活下去。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句话要讲。 艰难的把脸从长孙的怀抱里抽出来,李承乾硬着心肠的说:“你是我娘吗?” “这?” 只是一句话,就把长孙满腔的欢喜冲击的粉碎。 她本能的看向夫君李世民,但得到的,却是一个无奈的叹息。 李承乾低下头,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一个刚获得希望,却又绝望的母亲。 第三章 神仙授业 低下头后,一阵剧烈的困意传来,李承乾也不抵抗,干脆就这么睡了过去。 在这个档口睡着,或许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梦里,依旧是“主角李承乾”经历的事情,只是,李承乾知道这不是梦幻,而真的是皇孙李承乾的记忆。 记忆断断续续的,根本不完整,但是也让李承乾有了那么一点准备。 不管怎么说,皇孙李承乾的身体,被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占据,这样的事情,他要想活下去,只能死死的按压在内心的深处。 甚至于,他还要不断的催眠自己: 我就是李承乾!李高明! 假的虽然注定是假的,但是,伪装的久了,至少自己也能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唤醒他的,依旧是脑袋的疼痛,只是,疼痛明显好转了很多。 睁开双眼,稍微活动了一下双脚,李承乾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兄弟摔的时候没有摔坏小脑,否则就要成为瘫痪者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隽永的香气,应该是传说中能安神静息的檀香。 努力的支撑起上半身,就出了不少汗。 这个身体昏迷期间也就喝了一些米粥,甚至只是米汤,否则不至于这么虚弱。 床边的地上坐着老御医,只是老御医此时正靠在支角处打瞌睡。以他的高龄,并不能坚持陪护多长时间。 可能是李承乾深呼吸的声音吵醒了他,老御医睁开眼,见李承乾支起了上半身,急忙擦了擦嘴角,起身说:“世子殿下,您想不起以前的事儿,也不要急,没准哪天就想起来了。现在,您需要静养。” 李承乾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说:“我想吃点东西。” 老御医自然点头,出门去传膳。 世子既然又醒过来了,他也能趁机好好休息一会儿喽。 没多久,就有侍女带来了丰盛的饭食。 看着桌案上摆着的肥鸡、大块的水煮羊肉,李承乾叹了一口气。 许多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的病人,这个时候再嘴馋,也不能吃这样的东西啊!肠胃根本受不了啊! 门外依稀可见一个明亮的金步摇摆来摆去,想来这就是“你妈觉得你饿”了。 只是这种母爱,实在是有点消受不起。 李承乾指着肉食,对侍女说:“把这些撤下去,给我弄来一碗小米粥就好。” “小米粥?” 侍女虽然奇怪,但还是没有忤逆李承乾的命令,把肉食都端了出去。 没一会儿,长孙王妃亲自端着小米粥走了进来。 虽然勉强装着镇定,但是李承乾还是看出了她的不安。 想想也是,明明身体还是自己的儿子,可是母子却又变成了路人,不管怎么说都产生了距离感。 这么狗血的事情,现代人或许有一点点的免疫力,但是古代人,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把小米粥摆到李承乾面前的桌案上,长孙出声问道:“承乾,为什么不食肉?可是胃口不好?” 一碗小米粥下肚,顿时感觉多了很多的力气。 放下碗,李承乾摇了摇头:“不是胃口不好,孩儿昏迷多日,如今肠胃虚弱,吃不了肉食,还是小米粥最好。” 听到李承乾的话,长孙恍然大悟的一拍手,随即狐疑的看着他。 这种事情,现在才七岁的李承乾是如何得知的? 面对长孙狐疑的视线,李承乾没有一点畏缩的回答道:“孩儿昏迷之时,梦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教给了孩儿好多东西,只是这些东西孩儿一时间还没法回忆起来。回忆起来的那些东西里,就有这个知识。” 早在睡过去之前,李承乾就为自己想好了借口。 虽然要借李承乾的身份活下去,但是他作为一个现代人,所作所为终究会跟古人有所不同。 固然有失忆作为幌子,可是搬出个神仙人物当挡箭牌,也不是不可以嘛! “白胡子老头?” 长孙惊讶的看着李承乾,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欣喜的抓住李承乾的肩膀问道:“承乾,告诉母妃,那老头是神仙嘛?” 李承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老头曾经带着我飞起来过,直接飞到了云层之上呢。” “真的?” 长孙松开了李承乾的肩膀,心里原本的忧愁和伤感居然被一扫而空。 儿子的失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此时得知儿子居然在睡梦里得到了神仙授业,又让她一阵的欣喜、如此一来,儿子的失忆,也不全是坏事啊! 看着长孙那一会儿变一次的脸色,李承乾捏了一把汗。 原本他还怕糊弄不过去,毕竟他要糊弄的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文德皇后,只是现在看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似乎让她有点失去了常性,居然接受了他的说法。 从欣喜中走出来后,长孙压抑住了内心的欢喜,拿走了桌案上的碗。 把粥碗交给侍女后,长孙柔声的对李承乾说:“承乾,你想不起母妃,也不要着急,你父王已经在寻找孙思邈孙道长了,终究有办法治好你的。在这之前,你就安心养病吧。” “嗯。” 李承乾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长孙离开。 等屋内就剩两个侍女的时候,李承乾指指她们,又指了指房门。 两个侍女领意,走了出来,并把门带上。 屋里终于空无一人后,李承乾才松了一口气,下床开始尝试走路。 这是个七岁的身体,控制起来居然意外的不方便。更何况,躺了好几天,就算是正常人,也要虚弱到一定程度,不锻炼一下,连正常走路都艰难无比。 只是一圈,李承乾就把喝完粥后起来的那股虚假的充实感消耗一空。 穿越到了唐朝,意外的没有让他惊慌失措。 或许,是因为那个格外关照他的老院长也去世了,他在现代没有了一点留念的原因吧。 虽然心疼银行卡里的存款,但是李承乾还是更期待接下来的生活。 虽然穿越到了唐朝,虽然他不是真正的李承乾,但是,至少,他有人关心着。 第四章 长孙无忌 身体的恢复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躺了几天,但是小孩子的身体本就是可塑性最强的时候。在李承乾的刻意锻炼下,只是第三天,他就能够走出房屋了。 唐朝长安的空气,比起现代都市来,好了不知道多少。每天,李承乾都会到秦王府的花园溜达一圈。 当脑袋不太疼后,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大跟班—长孙家庆。 长孙家庆是长孙王妃的侄子,马上奔三的人,自四年前,也就是武德五年起,他就是李承乾的陪读。 说是陪读,其实就是一个跟班,说的不好听点,就是随身佣人,还是那种随时要为主子当肉盾的那种。 李承乾自问,如果是自己绝对承受不来,但长孙家庆却反而一脸荣耀的样子,打从他康复以后,就一直尾随着。 “武德九年啊!” 看着花园里已经开始生长的柳叶,李承乾感慨万千。受老院长影响,他对隋唐年间,包括贞观年的历史故事都特别感兴趣。而这段时间里,最著名的世间就是“玄武门”事变。 现在的秦王府,虽然各处有条不紊,但是从天策大堂不断往来的文书、将军来看,还是有一股暗潮在涌动着。 就在这个时期,秦王李世民跟太子李建成的冲突已经从台下搬到了台上,两个人都在进行各式各样的准备。当今太子李建成,这些年来作为太子,跟很多的文官交好,掌控着文臣的力量。而李世民,因为常年征战的原因,在军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威望。 这种威望到了什么程度呢?对好多军队的将军来说,有的时候,圣旨都未必有秦王的军令有效。 一文一武,明枪暗箭,可以说此时安静的秦王府,是坐落在火山口上,一触即发。 不过,就算是这么紧急的时刻,让李承乾欣慰的是,哪怕只是一眼,李世民都会抽空过来看看他。虽然心理年龄上俩人没准得叫声哥们儿,但是李承乾还是感受到了一点父爱的感觉。 只是一点! “世子殿下,此时早春,虽然万物勃发,却也是阴冷的日子,您大病初愈,还是进屋歇息比较好。” 见李承乾对着花园发癔症,长孙家庆忍不住的提醒。 前些天秦王世子坠马昏迷,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如果不是调查后发现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恐怕秦王殿下已经打到东宫去了。 李承乾点点头,在长孙家庆的虚扶下,站起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秦王府的防卫力量很是强大,哪怕是花园到房屋的这段距离里,就有十几处防卫力量。 可以理解,毕竟李世民跟太子李建成的矛盾已经到了一个极其激烈的程度,彼此之间怎么防备都不为过。 花园到住处之间,有一处被护卫牢牢把守的地方,这些护卫都刀出鞘,弓上弦,虽然没有敌人,可依旧虎视眈眈的样子。 这里不是议事堂,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可是再普通的房间,在这样阵仗衬托下,也显得不平凡起来。 果然,看到走出房间的两个人后,李承乾就明白这里为何这么防备着了。 这两个人,一个穿着一身带着锈迹的铠甲,铠甲上刀削斧凿的痕迹并没有掩饰。身材高大如熊,黑脸凶神,除了尉迟恭外,李承乾想不到还有谁会是这个样子。 至于另一个,则是褐色眼仁,一头卷发如同胡人,虽然穿着一身文臣的袍服,但是掩盖不住他身体的强壮。这一个,在模糊的记忆里,李承乾记得自己是管他叫舅舅的。 所以,这一位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长孙无忌! 辨认出这两位的身份后,李承乾放慢了脚步,等靠近后,才微微施礼:“尉迟将军,舅舅。” 见李承乾行礼,二人连忙还礼。不同于李承乾的微微躬身,他们二人则是认真的弯腰拱手。长孙无忌虽然是李承乾的舅舅,但是甥舅二人的身份却终究是一个天埑。 等三人行礼还礼完毕后,长孙家庆才毕恭毕敬的行礼:“叔父,尉迟将军。” 尉迟恭只是哈哈了一声,这种文邹邹的场合,他从来不会说话,干脆就交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不满的看了长孙宝庆一眼,才对李承乾说:“中山王殿下,你前些日子伤了头,此时应该歇息才是,切勿胡乱走动了。” “谢谢舅父关心,只是我心烦气躁,呆在房间里恐怕如同烈火烹油,于养病无益。” 长孙无忌奇怪的看向李承乾。 虽然听说了秦王世子,中山王李承乾醒来后性情大变,可是真的见到时他却好像见到了鬼。 谢谢舅父关心?心烦气躁?烈火烹油? 这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这个小小的身体里,莫非隐藏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看到长孙无忌奇怪的目光,李承乾暗叫一声不好。 这两天,他一有时间就琢磨古人的说话方式,就怕对话的时候蹦出一个现代词来。 现在跟长孙无忌交流,他无意之间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估计引起老狐狸的怀疑了! 在李承乾心目中,贞观年间的群臣,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特别是这个长孙无忌,吴王李恪就是他玩死的,唐高宗李治就是他一手推上去的。虽然只是一些文字的记录,可是对照这些记录,他只觉得长孙无忌这四个字跟老狐狸完全等重。 对上这么一个人,可不能掉以轻心! 幸到这里,李承乾微笑着迎上了长孙无忌的目光,一脸的坦然。 殊不知,他这个坦然平静的神色,反而更让长孙无忌疑惑了。 这样的表情,绝对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做出来的,哪怕这个孩子是秦王世子,自小就接受王家教育也是如此。 边上,尉迟恭和长孙宝庆都是一阵挠头。 他们想不明白,只是两句话过后,这两个人怎么就对着眼睛一言不发了? 好久之后,李承乾才主动对着长孙无忌再一施礼,回头示意长孙宝庆跟着自己回去。 看着李承乾离开的背影,长孙无忌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不只是失忆和性情大变啊! 第五章 嘴上的折磨 “辅机,你怎么还没走啊。”一个清越的声音从长孙无忌背后响起。 长孙无忌一回头,只见杜如晦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三人中他是最后走出来的,可见秦王对太子的反击,已经确定下来了。 天策府聚集着秦王征战天下之际网罗的各种人才,其中尤以“房谋杜断”出名。 房玄龄擅谋,走一步之前就能看穿之后的三四步。 杜如晦擅断,好多时候,多数人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杜如晦却能一口断定执行。 今日秦王独留下杜如晦,看来是有什么事情交给他决断了。 “没什么,只是见到了世子康复,松了一口气。” 虽然对李承乾疑虑重重,但是长孙无忌很聪明的没有多说什么。一些事情在没有查明真相,只是在怀疑阶段就公之于众,智者所不为也。 而长孙无忌,更是智者中的智者。 杜如晦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才慢步走过来说:“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们,秦王没有那么优柔寡断,咱们大可放心。” 有杜如晦的这句话在,尉迟恭和长孙无忌都露出了笑容。 如今,他们身在天策府,跟秦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太子和秦王之间,更是水火不容。虽然长安这个湖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只要一步走错,就将倾覆。都是一大家子人,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主上优柔寡断。 “只要秦王一声令下,俺尉迟必定一马当先!”尉迟恭攥紧拳头,信誓旦旦道。 他从来不考虑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在刚刚受降,就被委以重任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忠心献给了李世民,而不是什么李家。 远处,李承乾倚靠在影壁上,一直目送着三人离开。 长孙宝庆担心道:“世子殿下,您还不准备回屋吗?” 李承乾这才点头,带着长孙宝庆回了住处。 自从知道如今是武德九年的时候,李承乾就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可能安稳了。 历史上,李世民就是在武德九年六月初四这一天发动的玄武门之变。 如今寒冬已过,万物萌生,四月的暖风已经吹遍了长安。 再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长安皇宫那把龙椅,就要换人坐了。 长孙宝庆看出主子似乎在感慨着什么,但是他很聪明的没有问,只是在李承乾进屋后就吩咐侍女把饭食端上来。 李承乾盘腿坐在桌案边,并不觉得如何的失礼。虽然唐朝人是跪坐的,可是,这样的坐姿在李承乾看来就像岛国人一样,还格外的难受。 盘腿儿坐着多舒服! 今天的伙食,明显的改善了。 除了一碗白米饭外,还多了一只肥鸡。 吃了几天的小米粥,李承乾也觉得嘴里快淡出鸟儿来了。看到肥鸡,当下毫不犹豫的撕扯下来两个鸡腿,两个鸡翅膀,然后把剩下的都放到了长孙宝庆面前。 长孙宝庆咽了一口口水,推辞道:“世子殿下,我不饿,还是您吃吧。” 虽然这么说,可是李承乾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两个明显的字—“渴望”。 按理说,长孙宝庆虽然只是一个庶出子弟,但是他怎么说也是长孙家的成员。如今,看着一只鸡流口水,实在是有点那啥。 不过,李承乾知道,就算自己是世子,皇族成员,能吃到这只鸡,也挺不容易的。 如今是武德九年,距离唐朝建立,虽然已经过去了九年时间,可是这九年间,唐王朝的征战也一直没有停止,自隋朝覆灭以来,战火四起,百姓根本得不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初立的大唐,百废俱兴。 如果不是因为他病号的身份,堂堂秦王世子,中山郡王,也得吃小米饭,全鸡?有个鸡腿都算挺不错的了。 “吃吧,本王胃口一般,有鸡腿鸡翅就够了,剩下的你都吃掉吧。” 把感动的一塌糊涂的长孙宝庆赶到一边,李承乾开始吃饭。 白米饭还好些,毕竟是吃习惯的东西,可是鸡腿,就有点那啥了。 把咬了一口的鸡腿放到盘子里,李承乾忍不住问长孙宝庆:“本王又没有高血压,为什么鸡腿连盐都没放?” 长孙宝庆把鸡肉鸡骨头塞了满嘴,好不容易咽下去后才说:“禀世子,这两年,咱们大唐各处都缺盐,本来,山东那边的盐场,产量丰富,可是突厥截断了商道,别处的盐场产量又不行。多种原因影响下,就算是咱们秦王府,也没有足够的盐用,就连秦王清晨刷牙,都没有青盐用了。而平民小户,估计半年都难得吃一回盐。” “啧。” 听到长孙宝庆这么说,李承乾忍不住的咋舌。 虽然对初唐时期的情况有所准备,可是真的见识到后,反而觉得实在是惨了点。 炒菜是宋朝以后才出现的,唐朝的伙食,跟原始人没什么区别。就是鸡,也只是放水里煮熟就能吃,了不起加一点点盐。 没调料也就算了,连盐都没有就过分了啊。 看到长孙宝庆疑惑的眼神,李承乾叹了一口气,把鸡腿鸡翅膀都给了他。 实在是吃不下去啊。 长孙宝庆想不明白主子为什么把一整只鸡都给他了,怯懦的问:“世子,您是不是胃口不好?要不要传御医给您看看?” 李承乾摆了摆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讲。 对唐朝人来说,只要是肉就是香的。可是对吃惯了奥尔良烤翅之类的李承乾来说,简直.... 啊啊啊,想要吃点好东西怎么就这么难? 窗外,长孙王妃照例过来偷看。 对李承乾将鸡肉分给长孙宝庆的做法,她还是比较赞可的,这是笼络人心的必要手段。 可是看到他自始至终只吃了一口,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干脆,她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看到长孙过来,李承乾赶紧站起身来:“母妃。” 而长孙宝庆,差点吓坏,出溜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吃鸡心虚。 长孙走到桌前,叹了一口气,问:“承乾,你是胃口不好吗?连鸡肉都不吃?” 李承乾苦笑着说:“不是胃口不好,实在是这鸡肉一点滋味都没有,不好吃啊!母妃,您看我现在已经能走路了,能不能让我出府,自己找点吃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出去走走了。 按理说,好多调料,诸如八角花椒之类,都是华夏大地上一直有的调料,仔细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虽然没法弄出奥尔良烤翅之类的饮食,但是让味蕾好受一点也是好的。 “不好吃?” 长孙哭笑不得的看看长孙宝庆满嘴的油,再看看李承乾愁眉苦脸的样子,无奈道:“行吧,出去走走也好,长安市面上也有不少好吃的。” 第六章 出府 得到长孙许可的李承乾高兴的跳了起来:“真的?” 见李承乾这么开心,长孙也笑了:“不过,你必须要带足护卫,懂吗?” 自从直到儿子失忆后,长孙一直都在偷看李承乾。她发现,以前很喜欢笑的孩子,自从失忆后,基本都不怎么笑了。 这怎么行? 考虑到太子李建成,虽然出府游玩是很危险的事情,但是为了让李承乾开心一点,长孙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只不过是带护卫而已,李承乾自然点头答应。 用手指头点了点侄子的脑门后,长孙才带着随身侍女走了出去。 长孙宝庆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虽然他已经临近三十了,可是面对肥鸡的诱惑,居然没有把持住。 长孙走后不久,就有一队侍卫到李承乾这里报道,领队的是一个叫于泰的家伙。 看到于泰的第一眼,李承乾就认定这一位一定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无他,这家伙身上的伤疤实在是太多了。 单单他裸露在外的手部、脸部,就有很多的伤疤,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脖子上,这家伙脖子上都有一条疤,看这疤痕的位置,当时这家伙距离大动脉出血只有三公分之遥。 身上留下这么多伤疤还活着的,命硬是一定的,而另一方面,也说明他绝对是有真本事。 于泰没有穿着铠甲,只是佩戴了一把横刀。 走到李承乾面前,于泰微微弯腰拱手:“末将于泰,见过世子殿下。世子殿下,王妃安排末将护您周全,您要出门的话,请让末将相随。” 能够微微弯腰,就说明这家伙的地位绝对不低,恐怕不比尉迟恭等人差多少。 虽然在这个年代生活才没几天,但是李承乾对一些规矩已经有了了解。 这是一个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不比满清差多少的年代,作为皇族,且是秦王府顺位继承人的他,在这个王府里,排在第三位。除了秦王和秦王妃外,他就是最大的一个。 可就是这样,于泰也只是对他随便的行了礼。 换一个普通的禆将过来,最起码也要单膝跪地行礼。 而于泰这般,绝对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因为他有资格这么干。 考虑到这一层,李承乾不由得对于泰高看了一眼。 秦王李世民,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而且很擅长识人,这两点从他的朝堂就能看出来。 房谋杜断,长孙无忌,秦琼,尉迟恭,程咬金.... 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效忠他,且都是各自领域极其出色的。 于泰奇怪的看着李承乾,自从他自报姓名后,世子就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从这个孩子的神色中看到了敬重? 回过神来的李承乾摆了摆手:“有劳于将军了,只是本王打算布衣出门,咱们的阵仗能不能小一点?” 于泰还只是带着一把横刀,而他带领的这些护卫,各个都武装到了牙齿上。带着这么一队人出门,碰到个胆小的估计得吓死。 于泰笑了笑,对着身后一挥手,那些护卫就都卸掉了铠甲,只保留了匕首一类隐蔽的武器。 脱掉铠甲,换上布衣的护卫们,看起来跟地里的老农一般无二。 错了,不是一般,而是就是。 唐朝实行府兵制,寓兵于农,好多士兵其实同时也是农民。 “世子殿下,您看这样可好?” 李承乾点了点头,在于泰的带领下走出了自己的小院。 秦王府坐落于修德坊(注1),走出秦王府的大门,向东就能看到巍峨的皇宫。 不过,李承乾的注意力却没有集中在皇宫上,而是看到了秦王府外墙上那抹不去的烟火色,以及来往衣着破烂的长安住户。 隋末以来的连番征战,真的给这片大地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走出府门后,那些护卫就自然而然的散开,融入到了人群里,只有于泰和长孙宝庆跟随。 长孙宝庆是李承乾的陪读,同时也是他的肉盾,不管李承乾干什么,他都要跟随着。 而于泰,看似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也同时把左手放到了横刀上,只要出现危险,第一时间就会按开绷簧,抽出横刀。 修德坊外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想要切实体会到长安的繁华,最直接的地方就是东西两市。 西市距离修德坊是最近的,所以于泰很自然的带着李承乾朝西市前进。 在穿过布政坊和颁政坊后,就抵达了西市的北门。 长安历经战乱,好多坊市就连住满人都有些艰难。途径的坊市,街道上只有零星不多的人走来走去。但是到了西市,人却好像突然间就涌出来了。 大唐西市,就是长安的商贸市场,因为西域商人比较多的缘故,比起东市来还要热闹。 市场内,有大胡子、贩卖西域酒的胡人,有衣着清凉、扭着腰肢卖舞的胡姬,有拎着野菜过来贩卖的城外庄户,还有大唐走南北的商人。 路过一个明显是庄户的摊位,李承乾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的摊位上不是别的,就是蒲公英。 早春初生的蒲公英,吃起来还没有那么浓重的苦味,弄一点蘸酱吃也不错。 蹲到摊位前,李承乾问道:你这蒲公英怎么卖?” 庄户抬起头奇怪的看了李承乾一眼,见他衣着华丽,身后有带刀的侍卫,就知道是富家子弟。 抓起一把蒲公英,庄户陪着笑脸说:“回公子的话,这不是什么英,是苦苦菜。您要是想要,随便给几个铜板就好,这野菜不值钱的。” 李承乾撇了撇嘴,本王虽然身在大城市,但是野菜也不少吃,你这明显不是苦苦菜啊!估计是吃着苦,就给它这么命名了吧! 看向长孙宝庆,李承乾道:“给他十个铜钱吧,这些野菜本....我都要了。” 这些日子,李承乾也摸清楚了唐朝货币的价格,几块钱买下来这么一大堆蒲公英的事儿,李承乾还是干不出来的。 见李承乾出价十个铜板,庄户急忙摆手说:“公子给多了,三四个就足够了,小人怎么敢要这么多呢!” 第七章 魏征 李承乾没有多废话,见长孙宝庆掏了钱,把蒲公英收起来后,就直接离开了这里,独留下那个庄户僵在原地,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三个人走出一段距离后,于泰忽然问道:“世子,您为什么要给他十个铜板?这些野菜,三四个铜板就已经很多了啊!” 想了很久,于泰才憋回了“败家子”这三个字,在他看来,李承乾这分明就是在胡来,有钱也不是这个花法啊! 从长孙宝庆的布袋里抽出一根蒲公英根茎塞到嘴里,吮吸着里面的苦涩,李承乾道:“本王如何不知十个铜板是给多了。但是,看他骨瘦如柴的样子,就知道他家里粮食不多。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一个农民想要吃饱饭,很难。既然他挖到了足以果腹的野菜,却为什么还要到西市来卖,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于泰挠了挠头,他这才发现这个庄户卖野菜的行为怪异至极。 按理说,庄户挖到野菜,吃就是了,干嘛到西市来卖,多此一举? 长孙宝庆脑子转的比较快,想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这说明,他家里有吃不了野菜的人,他得卖掉野菜,换成粮食才行。” 李承乾笑着点头:“没错,只可能是因为这个。现在一斗米值十五钱,三个铜板,能换到多少?给他十个铜板,怎么也能换到大半斗米,虽说不至于让他全家吃饱,至少段时间里能让那个吃不了野菜的幼童或者老人不愁吃了。对本王来说,多出来的七个铜钱,可能只是一时的大手大脚,对这个庄户而言,很有可能值一条命啊。” 李承乾自顾自的走着,丝毫没有看到于泰和长孙宝庆的表情。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只是十个铜钱买了价值三个铜钱的野菜,就有这么深层次的故事在里面。 怎么说呢? 这真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吗? 啪!啪!啪! 连续三声击掌声传来,李承乾忍不住朝身后看去,只见击掌的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家伙。 老家伙一身的破烂布衣,但是偏偏面须白净,最过分的是,他的脚上穿的居然是官靴。 这就有点蠢了,虽然外形打扮的很破,但是只要有心人注意到,就能推导出他官员的身份。 于泰的手按到了横刀上,刚刚起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尾行的家伙,要不是感觉到这人没有恶意,他绝对要抓住盘问一下。 见吸引到了李承乾的注意,老家伙笑道:“老夫尝闻古有项橐、甘罗之人,虽年幼却聪慧无比,人称神童。只是老夫一直以为这是古人为了吹嘘,瞎记录的而已。不想,今日居然在大唐长安西市,居然见到了不弱古书记载的一位。” 李承乾推开于泰,露出自己的身形,笑道:“算不上神童,只是胡思乱想而已,如果本王真的是神童的话,见你的第一眼,就能知道你的身份。不是吗?” 老家伙抚须大笑,明白这是李承乾在问他的身份,随即拱了拱手:“倒是老夫失礼了,老夫太子洗马魏征,见过中山王!” “卧槽!魏征!?” 让魏征想不到的是,得知他的身份后,李承乾居然原地跳了起来,大有直接逃走的意思。 老夫有这么可怕吗? 疑惑不已的魏征,差点就要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 “中山王,老夫很可怕吗?”见李承乾恢复了镇定,魏征才出声问道。 你不可怕,你只是又臭又硬,一般人惹不起而已。 李承乾忍不住的腹诽。 千古人镜魏征,唐朝鼎鼎有名的存在。在李承乾的印象里,这一位绝对是生活在长安的螃蟹,下到平民百姓,上到皇帝,他就没有一个不敢怼的。从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几个小故事里,就能看出这一位的胆子有多大。 惹不起,要是犯了什么事儿落到这一位手里,就算你后台是皇帝也没用。这老家伙怼皇帝也不是一次两次,甚至几乎每回都能怼赢。 不过,现在的魏征还不是御史大夫,只是一个太子洗马而已。 想到这里,李承乾偷偷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魏大人,只是不知魏大人穿着简陋,穿着官靴混迹于西市,是在干什么?” 听到李承乾的话,魏征低头看了一眼官靴,随即老脸一红。 今天出门的急了一点,居然忘记了把官靴换掉,结果还被一个孩子指出,真是丢脸! 红着脸,魏征苦笑道:“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好多平民庄户都要买粮食,老夫怕有粮商蓄意抬高价格,所以才换了衣服来看看。不成想,居然忘了换掉官靴,让中山王见笑了。” 李承乾:“....” 你一个太子洗马,不好好的辅佐你的太子,闲着没事儿的来抢牙行的活儿干什么? 虽然很想吐槽,但李承乾还是客套道:“洗马大人如此关心民生,真是我大唐官员的楷模啊!本王还有事儿,就不打扰魏大人了,就此别过,告辞!” 说完,李承乾拉着于泰和长孙宝庆,头也不回的直接开溜! 被留在原地的魏征,疑惑不已的挠了挠头。 这中山王为什么防他如同防贼一般? 就算你父王秦王跟太子不合,也不耽误咱们两个说说话吧! 不过.... “这中山王,小小年纪就体察民意,甚至愿意自己吃点亏,帮助一个庄户,真是一个贤王的好苗子啊....” 甚至于,如果当皇帝的是他的话.... 魏征摇了摇头,虽然太子的儿子李承道性格糟糕,但是未来当皇帝的注定是他。与其感慨中山王李承乾的贤明,还不如抓好李承道的教育,给大唐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来。 想到这里,魏征也就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情,朝着西市的出口走去。 一个胡商的货车边,直到看到魏征走了以后,李承乾才露出头来。 于泰疑惑道:“世子为何如此警惕这个魏征?” 长孙宝庆也很疑惑,按理说,这是世子第一次跟太子洗马魏征见面吧,怎么似乎.... 很怕他的样子? 第八章 本王的十三香啊! 李承乾则摇了摇头,笑着对于泰和长孙宝庆说:“你们看着,用不了一年,这个家伙就要成为最惹不起的那一类人。你们俩啊,如果干了什么坏事,千万记得不要落到他手里。” 于泰忍不住的嗤笑,长孙宝庆呀毫不在意的样子。 世子这就是欺负他们不知道事儿了,这个魏征,虽然是太子洗马,但是听说他跟太子的关系却不怎么好。就算太子跟秦王的斗争中,太子占据了上风,这个魏征也不可能上位。一个没落的太子洗马,还不值得他们警惕。 见这俩人毫不在意的样子,李承乾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有些话,只要点到为止就好,说多了反而会坏事。一个七岁的孩子,却能预知后事,得是多么吓人的事儿。 魏征既然不在,那么就可以继续逛西市了。 带着两个憨货,李承乾从西市东头走到了西头,结果愣是没看到有香料卖。 一连逛了一个时辰,就连长孙宝庆都有点脚酸了,他忍不住问道:“世子,您在找什么啊,不如跟我们说说,没准我们知道在哪呢。” 既然找不到,倒不如问问别人。 想到这里,李承乾就说:“本王在找花椒八角之类的东西,或者肉蔻之类的香料,你们知道哪里有卖吗?” 长孙宝庆用手捂住了脑门:“我的世子啊!花椒八角这种东西,西市没有售卖的,要买这种东西,得去药铺,这两样都是药材。” 于泰也哭笑不得道:“世子,肉蔻之类的香料,那是海商才能带来的东西。再加上大食那边也在战乱,陆地上的胡商也没几个能带着香料过来的。就算有,那价格,也只有皇宫能用一点。如果咱们秦王府买这东西,会被言官弹劾穷奢极欲的。” “....” 李承乾一阵无语,后世大把大把往锅里扔的东西,想不到在这个时期居然这么金贵。 不过一想到这个时候盐都是稀罕东西,他也就释然了。 没有洋香料,也只能祈求本土的一些香料还健在了。 “前面带路,本王要去药铺。” 长孙宝庆只能带着李承乾朝最近的药铺走去,没办法,跟了这么个主子,也只能跟着折腾了。 走出西市没多远,就能看到一个“回春堂”的药铺,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独特的中药味。这要搁到后世,会被邻居举报扰民的,可是,在这里却没人在意,反而两边就是酒楼客栈,仿佛闻着这个味道能长寿一样。 回春堂应该是个良心的药铺,来到这里看病的人很多,大部分是平民。 带着长孙宝庆和于泰,李承乾很自然的站到了队伍最后面。 于泰不解的问道:“世子,您身份尊贵,怎么能让这些平民排在您前面?您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末将帮您把他们驱赶开。” 李承乾摇了摇头:“不可,咱们来就是买点东西,又不是看病的,如果插队,就要耽误别人看病的时间。你给本王老实一点!” 于泰只能点了点头,但是对于李承乾却更恭敬了。 他本就是穷苦出身,对这样不摆架子,亲民的行为格外的看重。他能感受到,中山王并不是刻意做作,而是真的这么想的。 排队比想象中还要耗费时间,一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轮到李承乾,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坐在中堂的是一个白须的老者,神态祥和,来看病的病人只要接触到这位,心情就会不自觉的平复下来。 老者对李承乾招了招手,笑道:“小贵人可要看病?” 早在李承乾到达这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对于李承乾乖乖排队的行为,他自是赞赏有加。 李承乾坐到老者前面,摇了摇头:“本....我不是来看病的,是买药的。老先生,您这里有没有紫叩、砂仁、肉蔻、肉桂、丁香、花椒、八角、小茴香、木香、白芷、三奈、良姜、干姜这十三种香....不对,药材?” 李承乾念的很快,因为这个配方,早就到了他记忆的角落里,如今回想起来只能快速的念出来才行。 听到这十三味药材,老者捋了捋胡须,皱眉道:“紫叩、三奈是什么?老夫从未听闻过,砂仁倒是还有一些,肉蔻从未听闻过。至于肉桂、丁香、八角、木香、良姜....岭南现在战乱,商道断了好久了,这几样也许久不曾出现在中原。花椒、小茴香、白芷老夫这里倒是有些,至于干姜,其实就是风干的姜,这种东西在外面有很多卖的。” 虽然李承乾念的很快,但是老中医还是全部听到了。 “果然,凑都凑不齐啊!” 本王的十三香啊! 听到老中医的话,李承乾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有点失落。 在这个炒菜文化还没兴起的时候,想要善待自己的嘴,李承乾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十三香了。结果,到头来只能找到几种。 不过也罢了,有就不错了。 李承乾颓然道:“那老先生,有的这几样,您随便给我包一些吧!” 老中医皱了皱眉头,还是忍不住问:“小贵人要这几样可是治病?可是据老夫所知,这几样药材并不能配伍成药,且药性大多都是燥热的,我观你的气色,也不像有失调之症啊!” 李承乾嘿嘿一笑:“老先生多虑了,小子要这几样不是要治病,而是做菜的。” “做菜?” 老中医惊叫一声,随即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是药三分毒,怎么能用来做菜吃呢?你听老夫一声劝,万万不....”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李承乾身后的于泰,已经一脸不耐烦的露出了腰间的横刀,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出来砍人的意思。 于泰很不耐烦,在他看来,世子以堂堂郡王之尊屈尊降贵到这里排队,已经给足了老中医面子。老中医如果再多说什么,那就是冒犯,揍一顿都是轻的。 李承乾回头不满的瞪了于泰一眼,把他瞪的低下头,才对老中医说:“老先生多虑了,这几样解决口腹之欲之余,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有于泰的威慑,老中医什么都不敢再说,只能吩咐童子把这几样取来给李承乾。 第九章 玄武门守将 带着十三分之五香,李承乾皱着眉头离开了回春堂。 十三香凑不齐,炖肉什么的,也只能将就将就了啊。 看着街边平民家挎着篮子卖鸡蛋的孩子,李承乾忽然又是一喜。 虽然大菜弄不出来,可是简单的韭菜鸡蛋还是能做出来的吧!西兰花什么的,现在还没有,但是韭菜,可是华夏大地传承很久的菜之一了。 “宝庆,去,把那鸡蛋都买下来。” 看着长孙宝庆去买鸡蛋,于泰好奇的问道:“世子,您要鸡蛋干什么?这东西咱们秦王府不缺啊。” 李承乾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几个孩子的穿着简陋,肯定来自城外。鸡蛋这东西,只有乡下的才好吃。” 于泰摸摸头,他有点想不明白,城里的城外的都是鸡蛋,为什么就乡下的好吃了? 等长孙宝庆把鸡蛋买回来,李承乾又问:“长安城,哪里有韭菜?” “韭菜?”长孙宝庆回想了一下,皱眉道:“韭菜倒是有,可是这东西只有皇宫种植了一些,用于祭天,别的地方,貌似没有多少种植的。韭菜这东西是穿肠草,世子您不会是打算吃它吧。” 联想到这次出来的目的,长孙宝庆只觉得冷汗都出来了。 韭菜是穿肠草,要是世子真的要吃,他该如何是好? 李承乾一巴掌拍到了长孙宝庆的....肚子上。 主要是现在身高不够,还抽不到他头上。 “胡说什么,韭菜是能吃的。不过,韭菜居然只有皇宫有啊,这该如何是好?” 抬起头看向北方的皇宫,李承乾只觉得一阵头疼。 现在皇宫里盘踞着的,是李渊李建成父子,这两个不管哪一个,李承乾都不想见到。 可是,这种祭天用的东西,如果不找皇帝的话,恐怕还弄不出来。 想想美味的韭菜盒子,再想想王府里那清水煮肉,李承乾摸了摸嘴巴,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走,咱们进宫!” “啊?” “啊?” 于泰和长孙宝庆都傻眼了,平白无故的,世子还真的要进宫啊! “世子殿下,这....” 于泰想出口阻拦,可是忽然发现有些话,实在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说。 他总不能明说,你老爹在筹划着造反,你这个时候不能往枪口上撞吧! 作为李世民最信任的几人之一,于泰自然知道秦王最近的谋划。 李承乾猜到了于泰的想法,但还是说:“没事,咱们要些韭菜就出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说完,李承乾就带着俩人朝宫城走去。 自西市走出,经布政坊、颁政坊、辅兴坊,李承乾把腿都走酸了,才走到掖庭宫的入口。 掖庭宫是宫女和罪犯家属女眷居住的地方,也是她们劳役之处。 这里的守备力量比较松弛,所以李承乾只是出示了代表他中山王的玉佩后就能直接进入,甚至不需要通报。 穿过掖庭宫,进入西内苑,玄武门便出现在了眼前。 于泰摸不着头脑的问:“世子,咱们从景风门和安上门都可以进宫啊,干嘛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玄武门来?” 李承乾当然不能说自己只是单纯的对玄武门好奇,咳嗽一声后说:“从这里进去,不是能直接到太极宫嘛!现在这个时间,皇爷爷估计刚用膳完,还在太极宫。” 于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过在他看来,这么走还是有点绕远啊! 想要通过玄武门,就麻烦的多了。 因为这里再进去就是太极宫的原因,玄武门的守备比别的地方都要森严。 不过听到守将介绍自己是禁军中郎将常何后,李承乾憋足了才没有笑出来。 据他所知,他老爹能直接突破玄武门的最直接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个常何。 早在两年前,这个常何就被安排到了宫里,暗地里,这家伙没少收买禁军成为自己的亲信,甚至于,这家伙还很狗血的成了李建成的“亲信”。 在李承乾看来,这分明是打入皇宫和太子内部两方的卧底。 自古以来,成功的卧底都是人物,所以李承乾也不免对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多看了几眼。 虽然被李承乾看的发毛,但是常何还是坚持道:“中山王,您要见陛下,末将必须先通报,陛下要召见,才能放您进去。末将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将,您切莫为难末将了。” 听到这话,于泰的火气就上来了,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常何的衣襟,恶狠狠道:“姓常的,你小子还真的忘了秦王的恩惠啊!想不到你进宫任职仅仅两年时间,就倒戈了,今日更是阻拦世子进宫。识相的,赶紧放开门禁,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劈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常何皱紧眉头道:“于泰,你不要胡搅蛮缠!我这也是为了中山王好,守点规矩,没什么坏处!” 眼见于泰还要动粗,李承乾拽了拽于泰,示意他松开手。 把于泰拽回来后,李承乾才对常何说:“常将军说的对,守规矩没什么坏处,既如此,那就烦请将军代为通禀。” 常何恨恨的看了于泰一眼,等再面对李承乾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笑脸。 堪比变脸的速度。 “中山王稍等,末将这就派人进去通报。” 等常何离开,于泰才问李承乾:“世子,您为何不让末将揍他一顿?您要知道,这家伙早在瓦岗军溃散后就被秦王赏识,武德二年更是被秦王提拔跟随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一起作战。想不到,这家伙升职到了宫里,就投靠了太子。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末将恨不得活撕了他。” 李承乾拍了拍于泰的肚皮,笑道:“消消火,你跟他生什么气?一会儿,如果他不让你进去,你就到掖庭宫等本王,放心吧,本王进了皇宫,没人敢有怪心思的。” 于泰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还是气。” 李承乾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于泰,怪不得这家伙会被老爹收为心腹,虽然有点憨,但是他的忠心确实无可挑剔。 第九章 玄武门守将 带着十三分之五香,李承乾皱着眉头离开了回春堂。 十三香凑不齐,炖肉什么的,也只能将就将就了啊。 看着街边平民家挎着篮子卖鸡蛋的孩子,李承乾忽然又是一喜。 虽然大菜弄不出来,可是简单的韭菜鸡蛋还是能做出来的吧!西兰花什么的,现在还没有,但是韭菜,可是华夏大地传承很久的菜之一了。 “宝庆,去,把那鸡蛋都买下来。” 看着长孙宝庆去买鸡蛋,于泰好奇的问道:“世子,您要鸡蛋干什么?这东西咱们秦王府不缺啊。” 李承乾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几个孩子的穿着简陋,肯定来自城外。鸡蛋这东西,只有乡下的才好吃。” 于泰摸摸头,他有点想不明白,城里的城外的都是鸡蛋,为什么就乡下的好吃了? 等长孙宝庆把鸡蛋买回来,李承乾又问:“长安城,哪里有韭菜?” “韭菜?”长孙宝庆回想了一下,皱眉道:“韭菜倒是有,可是这东西只有皇宫种植了一些,用于祭天,别的地方,貌似没有多少种植的。韭菜这东西是穿肠草,世子您不会是打算吃它吧。” 联想到这次出来的目的,长孙宝庆只觉得冷汗都出来了。 韭菜是穿肠草,要是世子真的要吃,他该如何是好? 李承乾一巴掌拍到了长孙宝庆的....肚子上。 主要是现在身高不够,还抽不到他头上。 “胡说什么,韭菜是能吃的。不过,韭菜居然只有皇宫有啊,这该如何是好?” 抬起头看向北方的皇宫,李承乾只觉得一阵头疼。 现在皇宫里盘踞着的,是李渊李建成父子,这两个不管哪一个,李承乾都不想见到。 可是,这种祭天用的东西,如果不找皇帝的话,恐怕还弄不出来。 想想美味的韭菜盒子,再想想王府里那清水煮肉,李承乾摸了摸嘴巴,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走,咱们进宫!” “啊?” “啊?” 于泰和长孙宝庆都傻眼了,平白无故的,世子还真的要进宫啊! “世子殿下,这....” 于泰想出口阻拦,可是忽然发现有些话,实在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说。 他总不能明说,你老爹在筹划着造反,你这个时候不能往枪口上撞吧! 作为李世民最信任的几人之一,于泰自然知道秦王最近的谋划。 李承乾猜到了于泰的想法,但还是说:“没事,咱们要些韭菜就出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说完,李承乾就带着俩人朝宫城走去。 自西市走出,经布政坊、颁政坊、辅兴坊,李承乾把腿都走酸了,才走到掖庭宫的入口。 掖庭宫是宫女和罪犯家属女眷居住的地方,也是她们劳役之处。 这里的守备力量比较松弛,所以李承乾只是出示了代表他中山王的玉佩后就能直接进入,甚至不需要通报。 穿过掖庭宫,进入西内苑,玄武门便出现在了眼前。 于泰摸不着头脑的问:“世子,咱们从景风门和安上门都可以进宫啊,干嘛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玄武门来?” 李承乾当然不能说自己只是单纯的对玄武门好奇,咳嗽一声后说:“从这里进去,不是能直接到太极宫嘛!现在这个时间,皇爷爷估计刚用膳完,还在太极宫。” 于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过在他看来,这么走还是有点绕远啊! 想要通过玄武门,就麻烦的多了。 因为这里再进去就是太极宫的原因,玄武门的守备比别的地方都要森严。 不过听到守将介绍自己是禁军中郎将常何后,李承乾憋足了才没有笑出来。 据他所知,他老爹能直接突破玄武门的最直接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个常何。 早在两年前,这个常何就被安排到了宫里,暗地里,这家伙没少收买禁军成为自己的亲信,甚至于,这家伙还很狗血的成了李建成的“亲信”。 在李承乾看来,这分明是打入皇宫和太子内部两方的卧底。 自古以来,成功的卧底都是人物,所以李承乾也不免对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多看了几眼。 虽然被李承乾看的发毛,但是常何还是坚持道:“中山王,您要见陛下,末将必须先通报,陛下要召见,才能放您进去。末将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将,您切莫为难末将了。” 听到这话,于泰的火气就上来了,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常何的衣襟,恶狠狠道:“姓常的,你小子还真的忘了秦王的恩惠啊!想不到你进宫任职仅仅两年时间,就倒戈了,今日更是阻拦世子进宫。识相的,赶紧放开门禁,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劈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常何皱紧眉头道:“于泰,你不要胡搅蛮缠!我这也是为了中山王好,守点规矩,没什么坏处!” 眼见于泰还要动粗,李承乾拽了拽于泰,示意他松开手。 把于泰拽回来后,李承乾才对常何说:“常将军说的对,守规矩没什么坏处,既如此,那就烦请将军代为通禀。” 常何恨恨的看了于泰一眼,等再面对李承乾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笑脸。 堪比变脸的速度。 “中山王稍等,末将这就派人进去通报。” 等常何离开,于泰才问李承乾:“世子,您为何不让末将揍他一顿?您要知道,这家伙早在瓦岗军溃散后就被秦王赏识,武德二年更是被秦王提拔跟随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一起作战。想不到,这家伙升职到了宫里,就投靠了太子。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末将恨不得活撕了他。” 李承乾拍了拍于泰的肚皮,笑道:“消消火,你跟他生什么气?一会儿,如果他不让你进去,你就到掖庭宫等本王,放心吧,本王进了皇宫,没人敢有怪心思的。” 于泰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还是气。” 李承乾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于泰,怪不得这家伙会被老爹收为心腹,虽然有点憨,但是他的忠心确实无可挑剔。 第十一章 得来不易的韭菜盒子 回想起这几天吃的小米粥,还有那没味道的煮肉,李承乾说着说着口水都流下来了。 韭菜盒子,很普通的一种吃食,但是,论滋味,它绝对能和大鱼大肉媲美。 看李承乾垂涎欲滴的样子,李渊居然也有点心动起来。 没准,真的能吃? 回头看了一眼案子上的奏章,盘算盘算时间,李渊发现自己居然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挥霍。 看歌舞,陪妃子也就是那样,还不如陪着小孙子胡闹一番。 下定了决心,李渊就说:“既如此,朕就跟你去礼部弄一些。不过,咱们事先说好,这东西必须让宦官试吃,要是有问题,朕才不允许你动口呢!” 李承乾拍着胸脯道:“没问题!” 就这样,李渊成功的被李承乾拐带出了太极宫。 祖孙俩乘坐着力士扛着的肩辇,连长孙宝庆都没带,就让于泰和几个殿前侍卫相随。 皇宫里还是李承乾第一次来,以前的记忆,因为比较年幼的原因,并不如何清晰。 这次实地来看,完全没有记住路线,就感受到了皇宫的错综复杂。 废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抵达礼部。 按理说平日里,礼部算是三省六部里面比较清闲的部门了,但是因为礼部尚书是李纲的原因,这里的官员哪怕平日也不散漫,而是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讨论问题,尤其以讨论古礼的比较多。 钻故纸堆,是读书人历来的臭毛病。礼数这种东西,就是个形式上的东西,心意到了就好。可是这群家伙,愣是要考经据典,恨不得把商周的礼仪也给重现出来。 一想到未来当太子的时候,皇帝是最强工具人一号,自己会是最强工具人二号,李承乾就顿感绝望。 打死劳资也不要当太子,当一个闲散王爷多好?不用操心国事,不用担心谁会造反,一门心思的混吃等死就好。这个世界上,只要不闲着没事儿造反,当个闲散王爷,就是最好的工作。 肩辇停下,那些正在讨论问题的礼部官员立刻放下书,跑过来给皇帝行礼。 至于一边小小的李承乾,自动就被他们忽略了。 眼见这些官员弯腰拱手,没一个下跪的,李承乾就知道自己理解出错了。唐朝,或者说早期唐朝,似乎用不着没事儿就下跪,哪怕面对的是皇帝也是一样。 李渊挥了挥手道:“免礼了,朕这次来是要收割一点韭菜,你们应该有种植吧。” 长胡子,神态格外严肃的礼部尚书李纲道:“回禀陛下,韭菜确实种植了一些,不知陛下收割韭菜作何用途?最近一段时间,似乎并不用祭天吧。” 李渊摇了摇头:“朕要韭菜是承乾要用,不用多说了,韭菜在哪?带朕看看。” 直到这时众官员才注意到李承乾,虽然不知道李承乾要韭菜干嘛,但是皇帝有令,他们只有遵从的份儿。 就这样,李承乾终于见到了韭菜。 在礼部的中庭,有一块土地,上面种植着一些在祭天之类的礼仪上能用到的作物。其中,就有两条垄的韭菜。 只是,现在这些韭菜还只有一半收割过,新出的长得很壮实,另外一些则有些小,怎么看怎么没精神。 就这点韭菜,似乎,只能吃一顿啊! 看李承乾失望的样子,李渊疑惑道:“怎么了?不够吗?” 李承乾点点头:“确实有点少,对了,那个谁来着?” 李承乾回过头,找到李纲的身影,学着他们的样子拱拱手说:“李尚书,不知礼部还有韭菜的种子吗?本王能否讨要一些?” 李纲回了一礼说:“种子的话,确实还有一些。中山王既然要,礼部可以给。只是,不知道中山王要这东西何用?” 如果回答说是吃的话,恐怕又得费一些口舌,所以李承乾不耐烦道:“这您就别问了,本王自有用处。” 说完,李承乾就拍了拍于泰,指指韭菜。 于泰立刻反应过来,抢过一个官员手里的刀子,就到地里割韭菜。 “贴着根割,小心点,力气太大会把韭菜根拽出来的。都割掉,反正韭菜长得快,没过多久就又全长出来了。” 随着李承乾的指挥,一众礼部官员眼睁睁的看着韭菜被一扫而空。就剩下了两条垄的根。 太残忍了! 见李承乾得到了韭菜,李纲也给了他一小袋韭菜籽,李渊便一挥手,把扛肩辇的壮士们叫过来,拉着李承乾的小手上去。 直奔....御膳房。 对李渊来说,虽然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挥霍,但是难得奏章少一些,他还是比较希望在前半夜就结束。 虽然是皇帝,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那啥过了。 皇帝莅临御膳房,可把御膳房的大厨们吓了个半死。领头的厨子,赶紧从厨房中钻出来,跪倒在地。 面对皇帝不下跪,这也是要看人的。像他们这种虽然在皇宫任职,但是出身贫寒的人来说,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虽说不跪也没人能说什么,但是下跪的话,至少说明自己是恭顺的。 李渊看了一眼烟火缭绕的厨房,厌烦的皱起了眉头。 君子远庖厨,他这个皇帝就算是胡闹,也不会进去,否则,第二天就有一堆弹劾的奏章出现。 “承乾啊,你就进去弄这些东西,朕在外面等着就好。” “行。” 李承乾并没有注意到李渊的神情,叫于泰先去把长孙宝庆叫过来,然后指挥厨子们怎么摘韭菜。 礼部的官员侍弄作物还是挺不错的,虽然没割韭菜催长,但是韭菜的长势都挺不错。 人多的力量就是大,没一会儿韭菜就全被摘干净,然后清洗干净。 烟火缭绕的御膳房,李承乾却不如何在意,进去后开始指挥大厨切韭菜,让小厨把他带来的各种香料塞进小碾子里研磨成细粉。 打鸡蛋、炒鸡蛋、调味道、和面、包盒子、烙,有御膳房的大厨帮忙,速度就是快。 从早晨一直折腾到未时,李承乾终于泪流满面的吃到了韭菜鸡蛋的盒子。 得来不易啊!为了这家伙,他可是把长安西北半城逛了个遍,到现在脚底板估计都出血泡了。 第十二章 赴宴归来的老爹 吃了半个尝味,另外半个李承乾塞到了跟在他身后全程监督的太监嘴里。 打从收割韭菜起,这家伙就睁大了死鱼眼睛紧盯着食材不放,想来这就是试吃的人了。 皇帝的性命大于天,就算是最亲近的人弄的吃的,也得有试吃的人先验毒。 死鱼眼的宦官没有先动嘴,而是拿出了一根银针,在半个盒子上戳来戳去。 戳了一会儿,他看了看银针,惊讶的发现银针居然变黑了。 有毒! 太监一手颤抖的指着李承乾,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李渊也看到了这一幕,但是却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愿意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还是他的孙子,居然下毒毒杀他。 李承乾面不改色的从试吃太监的手里抢过那半个盒子,丢给了一边咽口水的于泰。 “吃了。” 于泰才不管银针变成了什么颜色,就是变成了七彩色,他也会把小主子递来的东西吃下去。 眼看着于泰吃了那半个盒子没有一丝不适的样子,李渊才终于问道:“为什么?” 银针的变色,可是有目共睹,但是不管是李承乾还是于泰,吃下去的每一个出问题的。 李承乾从已经浑身僵硬的试吃太监手里抢过银针,无奈道:“这银针,怎么说呢,能检测出来的毒物也只有砒霜一种而已。而皇爷爷你只要知道,就算直接拿针刺完好无毒的鸡蛋黄,这玩意儿也会变色的。” 说完,李承乾又拿出一个盒子,肆无忌惮的吃了起来。 见李承乾吃的贪婪,李渊终于也忍不住,拿起一个尝了尝。 只是一吃,他就停不下来了。 韭菜的清香微辣,鸡蛋的醇厚,面皮的酥脆,再加上里面那变幻莫测的淡淡香料味道,结合起来居然是这么的和谐。 与之相比,御膳房这段时间做的东西只适合用来喂猪! 一盘子盒子,李渊加上李承乾俩人,才吃了一半而已。 结果随身宦官泡好的热茶,还让他分给李承乾一杯。喝完茶水后,李渊才笑道:“想不到,被人称为穿肠草的韭菜,居然有此等美味,倒是朕一直以来都太害怕它的名声了。” 说完,李渊看了看剩下的一些盒子,对随身宦官吩咐说:“你带着这些韭菜鸡蛋盒子,赐给太子吧。” 哪怕是吃韭菜盒子,他也要分给太子一些。可见,他还是很喜欢太子的。 对于李渊的分配,李承乾却什么都没说。虽然这韭菜盒子算是他制作的,但是李渊要拿它赏赐,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别说这些盒子了,在封建社会,只要是大唐土地上的,不管是尘埃还是空气,理论上都是属于皇帝的,皇帝天生就具备所有东西的第一处置权。 让宦官把盒子送走后,李渊慈爱的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小家伙,朕陪着你也胡闹了一场了,你要的韭菜种子也到手了,就出宫去吧。以后如果有时间,就常来看望看望皇爷爷。” 在孙子里,李渊还是挺喜欢李承乾的。别的孙子都是在各自府邸出生,只有这个孙子是突发的降生在承乾殿,从出生到出月子,都是在皇宫里的。作为皇爷爷,他亲眼见证了李承乾第一次啼哭,第一次吃奶,第一次睁眼。也正因为这些,他对这个孙子才格外的看重,甚至不到开府建牙的时候,就封他为中山郡王。 李承乾知道,李渊肯接见自己,并全程跟着自己胡闹,已经是一个皇帝能做到的极限了,于是就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着乖巧懂事的李承乾,李渊笑了笑,吩咐那几个抬肩辇的壮士把他抬出皇宫。 当然了,不管是那一篮子鸡蛋,还是研磨出来的香料,他都没有归还的意思。 难得遇到对胃口的东西,他已经期待着礼部的韭菜再一次生长起来了。 就这样,带着一篮子鸡蛋和一大包香料的李承乾,满载而进,孑然而归。 虽说力抬辇送出皇宫很是礼遇,但是.... 无可奈何之下,李承乾只能带着长孙宝庆和于泰再去寻找药铺。 这一次做出来的韭菜盒子,滋味很不错,虽然十三香没有凑齐,但是滋味还是碾压这个时代所有菜肴的。 尝到这个滋味的李承乾,决定再弄一批香料。 还是“回春堂”,但是跟上午热闹的回春堂不同,此时的回春堂居然被一队士兵包围了起来,街边的行人看到这阵势都不敢过于靠近。 “这是怎么了?” 于泰见门口的两个守卫都是自己认识的人,刚要上前询问,就被两把横刀拦住了。 “秦王在问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老爹在问药?” 听到这个消息,李承乾疑惑不已。 李世民确实有风疾和气疾,但是眼下正是他身强体壮的时候,这些疾病还没有找到他头上来,怎么这个时候就要求医问药了? 好奇的李承乾走上前,道:“本王是中山王李承乾,父王怎么了?” 这一队士兵不认得于泰,但是却认得李承乾。 确定这一位是世子后,两个士兵才收起刀,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禀世子,秦王午间受太子邀请赴宴,可是饮宴归来时,却觉得腹痛难忍,甚至呕血,末将等人心急,只能把秦王送到这里了。” “啥?” 听到这个消息,李承乾很懵。 去太子那里赴宴?这不是鸿门宴嘛!李世民这是脑袋被驴踢了? 一把推开侍卫,李承乾焦急道:“闪开,让本王进去!” 士兵们不敢阻拦李承乾,只能放任他进入了回春堂。 此时的回春堂,内部全是兵士,上午那位老中医,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走来走去。 大堂间,设着一个简单的床铺,昏迷中仍不减威严的李世民,就躺在上面。 床边,是同样一脸焦急之色的程咬金-程知节。 这还是李承乾第一次见到这个混世魔王。 真实的程咬金,跟电视剧里的形象有很大的出入。这家伙,并不是胖墩儿,正相反,论肌肉块头,绝对不输健美冠军。 想来也是,都是行军多年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一个一身肥肉的家伙。 看到李承乾,程咬金顿时觉得头更大了。 第十三章 醒转 这次秦王中了太子的计谋,他这个随从是负全责的。 想都不用想,回去后,尉迟恭等人首先就要问罪他的护卫不利,要是秦王有什么闪失,他更没法跟长孙王妃,跟中山王等人交代啊! 可谁成想,正自责着呢,李承乾就找过来了。 “世子....” 程咬金硬着头皮迎上来,刚要说什么,却见世子翻身上床,直接就翻秦王的眼皮。 这麻利的,跟大夫一模一样。 放下老爹的眼皮,李承乾松了一口气。 再看看老爹嘴角残留的呕吐痕迹,看样子这里的老中医已经催吐过了。 古代的毒物,好多都不能直接致命,一般都是以量取胜,只要催吐出来,最多伤害肠胃,调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确定老爹没事儿后,李承乾才看向程咬金:“不知这位将军是....” 程咬金一抱拳:“回世子,末将是左武卫大将军程知节。” “程咬金啊!” 李承乾想了想才想起知节是程咬金的字。 只是,眼前的壮汉,跟电视剧里常见的虚胖形象完全不一样,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原来世子知道末将。” 程咬金忍不住挠了挠头,世子这个七岁的孩子都知道他,看样子秦王在府中也经常提起他,这也不失为一种肯定嘛。 李承乾点了点头,随即好奇的问道:“现在太子的加害之心,可以说是路人皆知了,明知道这是鸿门宴,父王你们为什么还要去?” 虽然之前都觉得野史里关于太子下毒的都是一些人的主观臆断,对太子李建成的泼脏水,但是真的见到,李承乾才知道这一位居然真的这么疯狂。 不过,同时让他感到意外的,还有自己老爹李世民的缺根弦。 对敌人心存侥幸,在李承乾看来是最大的愚蠢。都已经快要撕破脸了,干嘛还去赴宴?这不是找死嘛! “因为,这本就是太子设下来的局。” 大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只看外表,就知道他文官的身份。 待这人走近后,程咬金才松了一口气,朝他随便拱了拱手:“房卿。” 房卿? 李承乾搜肠刮肚之下也没想出自己认识里,唐朝姓房的人里有叫房卿的。 “老夫房乔,见过世子。” 知道这一位自报家门,李承乾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房玄龄啊! 房卿,只是程咬金对他的一种尊称。 不过想来也难受,古人总要蛋疼给自己弄好几个名字,姓名字也就算了,还总有好事的给自己弄个什么什么居士,什么什么闲人的称号。弄得辨人的时候难受无比,比如,东坡居士是谁?苏东坡啊,苏东坡是谁?就是“浅草才能没马蹄”的苏轼啊! 自报姓名后,房玄龄关怀的看着李承乾,说:“世子,有些事情,并不能只看表面。相比你也知道了,最近咱们这一系,跟太子那一系冲突连连,而且,两边都在拉拢大臣,壮大势力。在这个关头,太子设宴招待秦王,用意就很深了。这可以说是对咱们的一种考验,如果秦王不去,无形之中就会给人一种怕了太子的感觉。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怎么看秦王? 现在是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稍有倾覆,都是咱们这一系的末日。您觉得,秦王殿下这个时候,能容许咱们出现勇气上的瑕疵吗?” 听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听完房玄龄的话,李承乾也不由得敬佩起床上晕倒的老爹。 这次犯险,对他来说明明是可以规避的,但是为了多数人的利益,他还是勇敢的赴宴了。 这样以身涉险,也要保证整体利益的领导者,才是真正的领导者吧。 不由得有点敬佩呢。 “原来如此,小子谢过房卿的教导。” 见李承乾弯腰拱手受教,房玄龄捋捋胡须,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本来他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小小的世子居然还真的理解了。 三人谈话间,躺在床上的李世民不安的扭动了一下,随即醒转过来。 刚一醒,他就捂着肚子,起了一身的冷汗。 看样子,毒素还是没有彻底的清空,或者留下的创伤,没法快速的痊愈。 见秦王醒来,程咬金才松了一口气,要是秦王出事,他这个随从,恐怕也只有一死以谢罪了。 上前扶起秦王,程咬金找了另几层皮裘,堆到他的身后,当作倚靠。 有程咬金的遮挡,李世民并没有看到李承乾,直接问道:“本王昏迷了多久?” 程咬金咬牙道:“只有一个时辰多一点,殿下,太子这厮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居然要在酒宴上下毒。以末将之见,咱们也没必要等各路大军的配合了,直接找机会弄死这贼子,还有李元吉那混蛋。到时候,谁还敢跟您强这皇帝之位?” 李世民忍不住拍了一把程咬金:“你就意气用事吧,代兵打仗的时候也是,你带的兵,就知道闷头猛冲,一点不知道迂回是怎么回事。现在天下刚定,各路反王的兵马虽然被收缴了,可是你能保证其中没有野心未死之人?没有大军的配合,咱们的行动不管成与不成,到时候天下大乱是一定的。这样,咱们就都成了千古罪人,这名声,你背的起?” 头掉了碗大的疤,死,程咬金是不怕的。但是一想到自己会被记录在史书上,挨骂千年,顿时浑身都哆嗦了。 房玄龄坐到床边,恶狠狠道:“殿下,太子如此狠心,待到咱们成事,切不可给他留活路。手足相残,确实会被千夫所指,但是一时的仁慈,很有可能会坏事啊!” 李世民点了点头:“本王知道,用不着你们提醒,本王也不会给他活路的。” 如果说建国之初,李世民还有一点饶过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想法,此时那是一点都没有了。 在自负的他看来,唐朝自起兵到建国,哪一处不是他出的力?战场凶险,但是身先士卒的,不是只有他一个? 太子李建成,不过是占了一个长子的身份而已,论功绩,他何德何能能占据太子之位? 第十四章 意外之喜 更何况,李建成成了太子之后,丝毫没有容人雅量。 他李世民不过是得了个“天策上将”的封号,太子就开始密谋将他彻底击溃,丝毫没想过手足之情。 你不仁,莫怪我不义! 虽然本王只是秦王,但是朝野中的影响力,还是能跟你这个太子比一比的。而大半军中,更是本王说了算!鹿死谁手?哼,你李建成配跟我比? 想这些事情的李世民,表情不自知的变得狰狞起来。 看到老爹的表情,李承乾才想起来,这一位的心狠手辣,在皇帝里面也是排的上号的。 至于皇位之争,李承乾并不想多说什么。他一个七岁的孩子,这个时候只要默默看着老爹大发神勇,等着躺赢就行了。 直到这时,李世民才注意到李承乾,于是赶紧收起了自己的表情。 招招手把李承乾叫到床前,李世民尽可能的微笑着问:“你不在府里待着休养身体,怎么跑出来了?你母妃知道你出来的事儿嘛!” 李承乾点了点头:“母妃自然是知道的,说起来今天也是孩儿胡闹,府里的吃食吃不惯,就想着出门找点顺嘴的。谁成想,逛了一遍西市也没有找到好吃的,最后还跑到了皇宫里。” “你进宫了?” 李世民瞪大了眼睛:“你出来,你母妃就没陪着你?” 李承乾摇了摇头:“母妃虽然没跟着,却派了于泰相随。” “于泰啊....” 听到于泰的名字,李世民才松了一口气。 他多年征战,信得过的人很少,于泰却是其中之一。 只要于泰相随,李世民敢肯定,遇到危险,这家伙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挡在李承乾身前。 这就够了。 再说太子的事儿,未免无趣,所以李世民干脆就问起李承乾今天的行程来。最近忙于跟太子相争,他都没有好好陪陪儿子,心底还是有一点歉疚的。 说西市的事儿时,李承乾并没有说那个庄户的事儿,而是挑简单的随便说了说。 可是说到经过玄武门的时候,李世民三人却一起瞪大了眼睛。 “承乾,你真的带着于泰,穿过玄武门进宫的?” 李承乾眨巴眨巴眼睛:“是啊。” 不就是经过玄武门嘛,有什么可惊讶的? “于泰呢?把他叫来。” 在李世民焦急的呼唤后,有士兵到外面,把于泰给叫了进来。 见到于泰后,李世民摆摆手制止他行礼的举动,直接问道:“你穿过玄武门,可看清了玄武门的布防?” 于泰这个时候一改憨厚的气息,微笑着说:“末将自然全部记了下来!” 听到这话,李世民、程咬金、房玄龄同时大喜。 这,可以说完全是意外的收获啊! 看了看不明就里的李承乾,李世民摆了摆手,对另一个侍卫说:“杨铭,你带人把世子送回府,然后叫敬德、侯君集他们过来!” 就这样,李承乾被杨铭护送着、持续懵逼着回了秦王府。 待到李承乾走了后,李世民兴奋的对程咬金说:“本王没想到,承乾无心之举,居然给咱们带来了好消息。于泰,该不会是你故意引导承乾走玄武门的吧。” 于泰摇了摇头:“不是,是世子说走玄武门能直接抵达太极宫,才绕了个远。其实,末将也很诧异,借着世子进宫的借口,末将把玄武门的布防都记了下来。虽然玄武门的布防,一直是重中之重,但是,有世子当幌子,并没人关注末将。” 李世民赞同的点了点头。 玄武门如此重要,布防更是绝密。正常来讲,哪怕常何已经混到了玄武门守将的级别,关于玄武门的布防信息,也是没办法带出来的。 至于去探究.... 活腻歪了才去探究皇宫城防,特别是玄武门布防。就算有事经过玄武门,只要经过的人露出一点探究的意思,恐怕就会被抓起来。 可是,凑巧的是,李承乾进宫前,不止等候在玄武门外好长时间,又因为那个黄门太监走路瘸的原因,进入后耽误了好长时间。 而这段时间,足够于泰好好看看玄武门的布防了。 掏出一张纸,于泰将自己脑海里死死记住的信息都画到了纸上。跟随李世民征战多年,他对布防的研究,也是大将级别的。 扫了一眼于泰画出来的图,李世民握紧了拳头! 在他原本的计策中,本就是要冲击玄武门的。只是,就算常何是玄武门守将,他手下也招揽了不少的禁军,冲击玄武门,也是极其困难,动辄倾覆的绝地一击。 可是,有了这个布防图,就不一样了!有它在,冲击玄武门的损失能够减小到一个极低的程度。 东风已起! 只要各地的军队完成对外对内的防备,大事可成! 房玄龄、程咬金、于泰、李世民四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一点笑意。 “下去准备吧,等秦琼他们外地的回信抵达,咱们随时可以发动!另外,玄龄,你再去会会李靖,上次本王找他,他就摇摆不定,这一次,怎么也该下定决心了吧!这个世间,不是清的,就是浊的,不清不浊的是怎么回事!” 房玄龄点了点头:“也是时候好好问问他了,如果有李靖的加入,咱们的计划也能更顺利些。那秦王,老夫这就走了,您千万保重身体!” 李世民摆摆手表示不妨事,这次中招,实在是意外,他是真的没想到,李建成已经撕破脸皮,直接谋算他的性命了。 待程咬金和房玄龄都走后,李世民才看了一眼于泰:“今天你一直都跟着世子,有什么发现吗?是否真如王妃所说,世子昏迷之时,经历了神仙点化?” 于泰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王爷,世子今日所为,的确不像一个七岁孩子。只是,在一次次睿智的行为中,却又掺杂着孩童的无知。由此可见,世子的确是开窍了,但是,却并没有直接长大。” 对于于泰,李世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听他这般的报告,李世民才放下心来。 只是,这世间,难道真的存在着神仙? 第十五章 学识天授 李承乾并不知道自己随便编的一个借口,会让李世民怀疑他,甚至派遣于泰跟随他、试探他。 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现代人,对古代的各种不了解,恰好给了于泰一种“没长大”的印象。不然的话,恐怕天生多疑的秦王,就会怀疑他撞邪、或者鬼上身了。 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通过玄武门进宫的行为,恰到好处的给了自己老爹一个最佳的助攻。现在的他,正接受着“二次教育”。 从皇宫归来后,他就被美丽的母亲给带到了大儒面前。 理由也很难拒绝,照长孙王妃的说法,母亲我都允许你出门玩耍了,你怎么也得给母亲一点面子,继续学习吧! 直到这时,李承乾才想起自己的这个母亲,是大名鼎鼎的文德皇后,至于这种先施小恩,再携恩图报的手段,玩的贼溜! 无可奈何的李承乾,只能答应跟着大儒学习识字。 书房里,排着三个小桌子,三个小桌子前,从大到小坐着三个孩子。 第一个毫无疑问就是李承乾。 第二个圆圆的小胖子,自然是李泰。 而第三个更小一点的孩子,则是李恪。 上课的是大儒孔颖达,这一位可是弘文馆的扛把子,如果不是李世民的面子够大,根本不可能请到王府来给三个孩子教习。 老头子孔颖达留着山羊胡,一上课就开始听写文字。 李泰李恪虽然抓耳挠腮,但是勉强能对付上几个。 可第一位的李承乾,却一脸懵逼。 字,他自然会写,可他会的都是现代简体字,怎么可能会写唐朝的字啊! 就算会写现代字,难道还能写出来?这位大儒能认得才怪了! 听写完毕,孔颖达拿着戒尺,走到了李承乾面前。 李承乾赶紧起身拱手施礼。 看了一眼李承乾空白一片的沙盘,孔颖达叹息道:“世子前些日子昏迷的事情,老夫也有所耳闻。只是,这样一来,世子的课业,就要被两个弟弟落下了,这叫老夫如何是好?” 以前都是三个一起教的,可是李承乾失忆后,他还要重新教,无形中增加了工作量。 虽然教书育人也是自己的兴趣,但是孔颖达还是觉得很麻烦。 见老家伙没有打自己的意思,李承乾才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先生莫要哀愁,且给学生一点时间自习,学生一定很快就能重新追上来。” “重新追上来?谈何容易!汝已全部遗忘,需要从头学起。自习?就算资质再如何逆天,世子难道还能学识天授不成?” 在孔颖达看来,李承乾自学的保证就像是一个笑话。没有先生带领,要怎么识字? 李承乾微微一笑:“先生可有《逍遥游》、《论语》等书籍?只要将这些书籍给学生,学生很快就能把字认全!” 听到这话,孔颖达哭笑不得:“论语这里就有竹简本,逍遥游,老夫家里也有书籍,如果世子能自学,老夫就把逍遥游送给世子。” 说完,孔颖达便从一边的桌子上拿出了《论语》的竹简。 唐朝的造纸业还不如何发达,好多时候还是用竹简,就连教学都是用沙盘。 不过,识字的话,竹简也是一样。 李承乾并没有听出孔颖达的弦外之音,而是接过竹简,仔细看了起来。 先是横扫一眼,李承乾就发现了不对,拍了一下脑袋,找到竹简最右面,从上往下看了起来。 差点忘记古人是从右往左竖着写了。 见李承乾真的看了起来,李泰和李恪也凑了过来。 他们也很想看看,大哥是怎么不靠先生,自己把字认出来的。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论语的话,李承乾还是记得几条的。只要对比一下自己理解的意思和竹简上面的文字,就能学到这个时候的字怎么写。 首先对比着找到自己背过的论语十则后,李承乾很快就把上面的字都记了下来。 卷起竹简,拿起小木棍,李承乾在巨大的沙盘上直接写出了一串唐文版的字,还边写边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夫子说,学习以后还要不断温习,不是很快乐吗?” 写完后,李承乾得意的看向孔颖达。 不要小看了他的记忆力,虽然篆体文字比起现代文字来难了不少,但是通过拆分记忆,他还是能很快的记忆下来。 见李承乾真的写出了字,李泰和李恪一起鼓掌,大哥好厉害! 而沙盘边,孔颖达已经揪断了胡子! 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看看书,就记住了字怎么写,更过分的是,还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叫什么事儿啊!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学识天授不成? 不可能! 孔颖达又揪断了一根胡子,夫子说过,敬鬼神而远之,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学识天授这样的事情。该不会是李承乾这小子已经学会了,故意拿出来显摆的吧! 可这也不对啊,中山王的学识,可是他从头教的,目前还只是在识字阶段,不曾讲解过文意啊! 越想越迷惑的孔颖达,打开竹简,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问李承乾:“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见孔颖达急了,李承乾还是有点心慌的。唐代文字,他也只能辩识不几个,而且,论语他也没有全部背下来,只背了课文版的十则。 如果孔颖达.... 可是当他看到老家伙指着的一段时,却乐了。 清了清嗓子,李承乾得意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这句话的意思是,曾子说,我每天要三次反省自身.....” 看着李承乾侃侃而谈的样子,孔颖达又揪断了一根胡子。 夫子在上,这个世间,还真的有不学而知之的人!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论语,但是在先生领路教导之前,像中山王这样的孩子,怎么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见孔颖达目瞪口呆的样子,李承乾笑道:“先生,那个,学生可以自习了吧!” 沉浸在不可置信中的孔颖达茫然的点了点头.... 第十六章 最佳背锅王 得到了孔颖达的回复,李承乾立刻就走。 没办法,孔颖达教书实在是太严厉了。只要写错一个字,就要挨打。他还算是好的,至少有一个失忆当借口。而没有借口的李泰和李恪,只能乖乖挨揍。 堂堂的皇孙、郡王,可是面对先生的时候没有一点用处。 李承乾觉得自己不是受虐狂,小的时候已经挨揍够多了,难道到了唐朝还要挨揍? 还不如回屋自习呢。 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李承乾还是有点自信的,虽说唐朝的文字只有不多的能有迹可循,但是全认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 眼看着李承乾微笑着离开,李泰和李恪忍不住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大哥已经离开了,他们两个还要接受教育啊。 .... “....孔先生现在仍在震惊中,而世子,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奴婢借着送茶的借口进去看了,世子的确是在自习。” 听完汇报,长孙王妃挥了挥手,让侍女退到一边。 此时的她坐在床边,一只手正帮李世民轻轻揉着腹部。 毒药的副作用还在,在外,李世民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只有回到王府,特别是进入卧室,他才会稍稍松懈一点。 可能是长孙王妃恰巧揉到了痛处,李世民“嗯”了一声,扭了扭身子。 “王爷,不如您借口生病休息两天吧。明天您还要上朝,妾身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李世民拍了拍长孙王妃的手,无奈道:“不能休息啊!丘行恭那边已经来信,对吐蕃做好了防备。只要等秦琼他们也做好准备,本王就能孤注一掷,干掉太子。况且,朝堂上现在也是瞬息万变,不容松懈啊!本王何尝不想休息一下,但是,大事不成,休息不得,只有等尘埃落定,本王或许才能得以喘息。” 听着丈夫的抱怨,长孙王妃也哀叹一声,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清楚,夫君不需要她说什么鼓舞的话,只要烦躁的时候有个能倾诉的对象就好了。如今秦王一系跟太子齐王一系势成水火,全然没有了和解的可能。她能做的,也只有安顿好家里的事情,不让夫君分心。 撑着床沿坐起来,李世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喘匀了气才说:“承乾身上发生的事儿,的确诡异。只是,朕很好奇,难道这个世间真的有神仙?七岁的幼童,真的会被启蒙开窍?” 长孙王妃笑道:“您探究那么多干什么,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的孩子受益。就在昨天,妾身跟他一起用膳,他还记得妾身不喜欢吃萝卜,把妾身盘子里的萝卜都要了过去。这说明啊,他已经慢慢回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了解了关于李承乾的一点执念后,李世民就钻回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此时,李承乾的房间里。 本来正辛苦认字的李承乾,却被两个不速之客打扰了。关键是这两个不速之客还没意识到他们打扰到了人,一直等到用晚膳,还赖着不走。 这两个不速之客,除了李泰李恪,还能有谁? 恼怒的把一捆竹简丢到一边,李泰烦躁道:“大哥,你是怎么见字就识意的?你走以后,孔夫子发愣了好长时间,最后怪笑着早退了,都没打我们两个。你有这本事,干嘛不教给我们两个啊,也省的我们挨揍。” 跟随意的李泰不同,李恪则不敢做一点出格的事儿。事实上,要不是李泰拽着他,他连进李承乾房间的勇气都不会有。 身为侧妃所出,他天生就被母亲—杨妃灌注了一堆没用的念头,生怕惹得嫡子的两个哥哥不开心。 又李泰的打搅,鬼才能学的下去。李承乾无奈的把竹简丢到一边,对李泰说:“这不是本事,怎么说呢,这跟吃饭喝水一样,是本能,本能怎么教你们?你吃饭喝水要我教你吗?” 李泰茫然的摇了摇头。 侍女们已经把桌案摆好,分出了三人份的晚膳。 虽然都是“王子”的膳食,但是还能能看出明显的不同。 比如,鸡腿这东西,只有李承乾有。这不仅是因为李承乾大病初愈的原因,还因为他是嫡长子。 封建社会,够资格继承上一辈遗产的,只有嫡长子。像李恪这样的庶出子弟,如果换一个不如何强势的母亲,恐怕连学习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么残酷。 看着独一份的鸡腿,李承乾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算他不愿意当太子,在封建社会的强大传统面前,也没有多少挣扎的余地。如果是平民小户,倒是还有一点操作的余地。但是涉及到皇位的传承,传给嫡长子这是铁则,铁则需要加重点符号。 至于像雍正等人那样庶出得位的,在历代皇位传承里,只是少数。 旁边有一道贪婪的目光传来,李承乾想都不用想,就把鸡腿夹到了旁边李泰的盘子里。 李泰大喜,抓着鸡腿就啃了起来。不过还好他知道节制,只是吃了大腿的部分,小腿的部分给了李恪。 推脱了几次后,李恪才无奈的收下,贪婪的吃了起来。 李泰贪吃,这也是他这么胖的原因。 “大哥,要不你再装几天病?你只要得病,母妃就变着花样的给你做好吃的。就算你不喜欢吃,也可以便宜了小弟啊!” 李承乾哭笑不得的拍了李泰一巴掌:“就你嘴馋,哪有叫人装病的?” 拍了李泰一下后,心事重重的李承乾,顿时感到了一丝轻松。 因为。 他找到了一个最佳背锅王! 历史上,皇位之所以最终便宜了李治,就是因为他和李泰相争的结果。 可是,如果他不争,甚至想办法把太子之位倒推给李泰呢? 也不是不可能啊! 毕竟,根据历史记录,不管是长孙,还是李世民,都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胖儿子。而且从身份上来看,嫡次子不比嫡长子差多少。 看到大哥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李泰忽然一耸肩:“大哥,你是不是在想对我不好的事儿?” 李承乾自然连连摇头:“哪有的事儿,青雀你多虑了。” 第十七章 六月初四 有些事儿,不能急着盘算。 李承乾深深知道,自己这么个穿越户,在面对封建社会森严的各种制度时,其实是弱小无力的。想要把太子之位转移出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 为今之计,只有等再稍稍长大一点后,才能施行自己的计划。 七岁这个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就算做了什么混账事,周围人也会不自觉的给予一份宽容。胡闹带来的后果只能是招来更严厉的教导,这不是自找苦吃嘛! 于是,李承乾很自觉的先扮演着好孩子。除了依旧不去上课外,只要一有闲工夫,就抱着书本竹简认字—孔夫子说到做到,真的把逍遥游的书本送给了他。 也是在得到这本书后,李承乾才知道,原来唐朝的纸质书,都是收藏品级别的。特别是《逍遥游》这种书籍,自五胡乱华以来,更是珍品。不知道多少的传统文化,在五胡乱华和后续的多年征战里被战火吞噬。 除了识字以外,他还要扮演好一个好哥哥的身份,带着李泰和李恪这两个小跟屁虫玩耍。 带孩子,李承乾其实并不反感。身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就要帮着带孩子。或者说,随着身体的变小,他也有种重新享受童年的想法。 此时正是午间,哥仨就在花园里,拿着一个花洒对着太阳找角度。 “大哥,你绝对是在骗人,彩虹哪有那么容易出来。就算是下雨了,也不一定出彩虹的。”‘ “闭嘴,再唠叨哥就把这个喷水的地方塞你嘴里。” 听到大哥的威胁,李泰只能闭上嘴,跟李恪一起围着大哥转圈,眼睛盯着水雾弥漫的地方,寻找彩虹。 可能是李承乾制作的花洒喷水的力度小了一点,没一会儿,李泰和李恪还真的看到了彩虹。 阳光透过水雾,真的生出了彩虹,七彩斑斓的,格外好看。 “真的有了!” “大哥好厉害!” 虽然被夸奖了,但是举着花洒的李承乾却感受不到一点的得意。 只是洒洒水弄点彩虹,这两个小屁孩就崇拜的不得了。等过几年,哥造点轰隆隆炸倒一片人的狠家伙,你们还不得跪地祷告? 把花洒里的水放光后,李承乾甩了甩发酸的胳膊,坐在地上休息。 身体小一点就小一点吧,正好也能享受一下童年的感觉,尽管身在皇家,享受童年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李泰把花洒塞给了李恪,李恪立刻抱着花洒去装水。 等李恪走远了以后,李泰才伸手戳了戳李承乾。 胳膊发酸的李承乾以为李泰还要他洒水,干脆就不理他。 没得到回应的李泰,又戳了戳,再戳戳,还戳戳.... 无奈之下,李承乾只能偏过头,不满的看着李泰。 可是,李泰还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见到大哥转过头,自顾自的问道:“大哥,我发现这些天府里总是进出一些威风凛凛的将军,父王他是不是又要出去打仗了?” 在李泰的记忆里,父王总是不在府里,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间不是在外巡防,就是上战场。如果父王还要上战场,那就代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见不到父王了。 虽然父王总是一副威严的样子,但是李泰还是蛮喜欢跟着父王的。 李承乾没想到李泰居然关注到了这些日子府里的变化,看样子,这小子是真的聪明。 要知道,如果不是他刻意关注,都没有发现府里反常的地方,那些过来商谈的将领,好多都是掩人耳目下进来的。换个对秦王府不如何熟悉的人,都不可能发现一点异样。 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李泰的脑袋,李承乾笑道:“你放心,父王不是要出去打仗,而是在准备一件大事。这段时间,咱们只要安心学习就好。” 能安慰小孩的,只有小孩子。这个时候就算是王妃的话,都没有李承乾的话管用。李泰很自然的接受了李承乾的说法,笑了起来。 给花洒装满水的李恪,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这笨蛋,就不知道堵着点喷头嘛! 见李泰又兴冲冲的玩了起来,李承乾也站起身,到一边看着他们俩。 这个时候,他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也只是七岁的孩子。 好多事情,他根本不需要,也没必要去管。以秦王李世民的果断,再加上他那豪华的后援团,玄武门之变虽然是一场铤而走险的赌博,但是胜算还是极大的。作为一个穿越者,李承乾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只要老老实实的待着,尽可能的不去触发蝴蝶效应就是了。 只要历史轨迹按照原本的路线前进,一切都不会改变。 在略带紧张的心情下,李承乾陪着两个弟弟胡闹着,度过了一个月。 六月,热死人的天气。 初四这一天,就算李承乾再怎么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王府里的动静也让他不由得的紧张起来。 一队队的士兵,牢牢的把守了前门后门。于泰和几个同样身形彪悍的家伙,刀出鞘,弓上弦,寸步不离的守候在书房前。 书房内,长孙王妃一样一身的女式铠甲。换上铠甲的她,居然格外的飒爽,从她持剑的手一点也不抖来看,这样的事,她也是经历了不止一次。 杨妃等妃子此时完全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抱着孩子或者侍女,苦苦等待这个阴暗的日子结束。 紧张、恐惧的气氛是会传染的,传染到极致,就连李泰也忍不住甩开抱着他的侍女,几步跑到了长孙王妃的身边。 用力的抱住母妃的腿,李泰紧张道:“母妃,到底发生什么了啊!我好怕,你能不能把铠甲脱了啊。” 李泰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个孩子,昨天还气氛和谐的王府今天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李承乾放下书本,走到李泰身后抱住了他的肩膀:“青雀,别闹,母妃有母妃要做的事,你过来,哥教你认字。” 胖胖的李泰抱的很紧,李承乾一时之间居然也无可奈何。 长孙王妃暗叹一声,长剑入鞘,伸手摸了摸李泰的脑袋,然后看着镇定从容的李承乾,问:“承乾,你应该也猜到什么了吧。说实话,母妃没想到你会这么镇定。” 李承乾苦涩的笑了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父王注定会是一代英主,又怎么会发生意外呢?倒是咱们王府,是不是风声鹤唳了点?我看于泰他们都紧张的出汗了。” 长孙王妃摇了摇头,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说:“承乾,你还是小,你以为这种事会简单的就过去?太子针对咱们王府的布置,可不是一处两处啊!” 第十八章 腥风血雨 似乎是佐证王妃的话,远远的,厮杀声没有一点预兆的响了起来。 书房外,于泰等人立刻散到了各处。他们没有去府门,而是将书房周边死死的保护住。 虽然没有被获准跟随王爷一起冲击玄武门,可是留在王府保护王妃世子,一样是重任在肩。他们不在乎外面死了多少人,他们只需要保护好书房里的这些家眷。 听到厮杀声,李泰立刻恐惧的松开了手,钻到了杨妃怀里,跟李恪抢地盘。 有几个胆子小的侍女,直接呜咽了起来。 厮杀声越来越近,甚至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挥之不去。站在母亲的身边,李承乾清晰的看到她手上的青筋都紧绷了起来。 叹息一声,李承乾拔出了腰间的小匕首,站在长孙王妃的身边。 他也想躲着点,但是这种把命运交给上天的感觉,却也让他恐惧。 所以,他宁可直面战场,也不想捂住眼睛等待。 他的动作自然被长孙王妃看在眼里。赞赏的看了李承乾一眼后,长孙挥挥手,就有两个穿着软甲的侍女过来,把李承乾架了回去。 “虎父无犬子,母妃很是欣慰,但是你这个年纪,还是别想着打打杀杀了,为娘还在的时候,轮不到你拔刀。” 说完,长孙推开了房门,书房外,此时已经战成了一团。 太子的伏手,可不是市井无赖之流,而是真的百战士兵。就算是于泰,肩膀上也插了一根箭。 残肢断臂四处可见,随着于泰一刀挥出,李承乾才知道,原来电视里一刀斩掉敌人脑袋,并不全是吹嘘! 看着那个脑袋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后掉到地上,李承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摔了这么一下。明明早晨没吃早餐,可还是有东西气势汹汹的想要从食管里涌出来。 “呕!” 没等李承乾开吐,几个胆小的侍女就跑到一边,大吐特吐起来。 闻到那股酸味,李承乾终于也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也不是没看过“死神来了”之类的恶心电影,可是真的见识到这样血腥的场面,李承乾还是觉得自己的胃都要翻个跟斗。 看着李承乾在一边呕吐,长孙反而笑了一下。 这就对了,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胆子?敢站出来确实是勇气可嘉,但是啊,他还不到真的接触这些的年纪。 软弱一点不可怕,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夫君麾下都是虎狼之士,有他们带着调教,这个孩子总有一天会成为合格的太子的。 是的,合格的太子! 书房外面还在厮杀,但是刀兵的声音李承乾却完全听不到了,只觉得眼冒金星,地板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睁眼的时候,只能看到一豆灯火在跳动着。 咳嗽一声,感受到嘴里那酸苦酸苦的味道,李承乾挣扎着爬起来,想要找杯水喝。 一个好的跟班就要知道主子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所以李承乾没下床,就接到了长孙宝庆递过来的水。 狠狠的涮了涮嘴后,才喝了一点水。 再咳嗽两声,看着外面明亮的火光,李承乾问道:“结束了?” 长孙宝庆摇了摇头:“哪那么快啊,现在府外还到处都是厮杀。王爷虽然干掉了太子和齐王,但是他们麾下有不少狗急跳墙的。特别是一些手握兵权的人,如果让他们逃出长安,后患无穷。所以,现在长安已经被封闭,尉迟将军、程将军,侯将军等人正带兵四处问罪那些拒不投降的人。” 听完长孙宝庆的汇报,李承乾点了点头。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真的见识到这场兵变,还是有点不适应。 后世的史书上,只记载了谁在什么时候发动了什么事变,但是对死的人却只字不提。 玄武门事变,在他印象里就是秦王带兵冲击玄武门,干掉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然后逼迫李渊退位。可是真的经历了才发现,原来,在这场事变里死掉的,不计其数。 皇权的战争从来就没有平静的,每一场争斗,代表的都是腥风血雨。 见李承乾在走神,长孙宝庆只能坐到一边。 不知道想了多久,李承乾才从乱七八糟的想法中钻出来,狠狠的钻到了皮裘里。 想那么多干嘛! 明明昏迷了很长时间,但是李承乾依旧睡了一整晚。 初五的这一天,天气阴沉,看起来很快就要下一场大雨。 尽管雨水会冲刷掉好多的血迹,但是王府的仆从还是捂着口鼻在四处擦拭。虽然很快就要搬走了,但是该搞的卫生还是要搞的。 洗漱过后的李承乾,想了很久才走出房门。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虽然残肢断臂什么的已经不见了,可是从那些仆从拎着的血红水桶上,依旧能看出昨天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离得不远就是李泰的屋子,李承乾敲了敲门,却没人应。 再敲也没人应后,李承乾干脆的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还只有李泰一个,此时李泰抱着一层布褥,正从床上往下拖。 可能是阳光照射的角度正好,李承乾发现上面居然有一片地图。 被大哥撞见的李泰飞快的丢下褥子,几步跑过来关上房门,然后抓住李承乾的脖子恶狠狠的说:“你要是说出去,我就不认你这个大哥!” 虽然偷笑,但是李承乾还是说:“好了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发誓!” “嗯好,我发誓。” 在李承乾再三保证后,李泰才松开了手。 哥俩合力把褥子弄到地上,李泰用水壶里的水把褥子淋透后,满意的拍拍手,自以为天衣无缝。 “毁尸灭迹”后,李泰才抓着李承乾的手问:“大哥,我昨晚尿床了,你呢?你尿了没有?” 李承乾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看到恶心的东西,吐晕过去的。你全程都躲在杨妃怀里,怎么还吓得尿....” 看到李泰想要杀人的表情,李承乾只能闭上嘴。 坐在地上,李泰懊恼道:“我没看到,连回房间都是侍女捂着眼睛带我走的。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害怕。” 第十九章 我可人的宫女啊 一个孩子能有多大胆子?就算他原本是个成年人,不也吐出来了。 李承乾拍了拍李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青雀,现在怕没什么,咱们还小,总有一天咱们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有李承乾的安慰,李泰很快就释然了。 站起来,李泰嘻嘻一笑:“大哥,咱们去看看李恪,这家伙胆子最小,恐怕也尿床了。” 李承乾可没有掀人被子看尿床的爱好,所以很干脆的拒绝了李泰。 虽然李承乾不去,但是李泰依旧不减兴致,兴冲冲的就跑过去了。 送走李泰,李承乾才跟着长孙宝庆,朝府门走去。 太子有令,着命中山王李承乾进宫,居住于东宫。 这个时候的太子,自然就是他老爹李世民了。而宣他进宫,居住于东宫,用意就很明显了。 他不愿意继续当太子,或者说他想用最快的时间登基。不然的话,这个时候居住在东宫的,应该是“太子”李世民才对。 上了四匹马拉的车,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马车朝着皇宫前进。 长孙宝庆不够资格进车厢,但就是坐在车辕上,他也忍不住的得意。 李建成死了,李元吉也死了,秦王成了太子,那用不了多长时间,李承乾就要成为太子了。 而他,只需要尽忠职守的跟在李承乾身边,一个从龙之无论如何是少不了的。 不愿意理会眉飞色舞的长孙宝庆,李承乾推开车厢的窗帘,朝外面看去。 虽然昨天经过了一场大乱,但是此时长安的街道上已经有行人行走了。 时代居住在长安的他们,已经习惯了突然出现的厮杀,谁做皇帝,跟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 马车并没有走玄武门,而是穿过街道,经安福门、永安门、承天门、长乐门,在宫城前横穿而过,抵达东宫门前。 这一路上,李承乾见到最多的就是跪在宫城前,一动不敢动的人。 想都不用想,这些人要么是跟李建成有所勾结的,要么是事变之际当了墙头草,现在又过来表忠心的。 探出头,李承乾推了推长孙宝庆:“喂,你看这些人,里面有李靖不?” 长孙宝庆摇了摇头:“世子,我没见过卫国公,不过想来这些人里也不会有吧。卫国公战功赫赫,就算没有帮咱们对付李建成,太子也不会太为难他的。” 听完长孙宝庆的话,李承乾无奈的一笑,又回了车厢。 对于李靖这个人,他还是很感兴趣的,红尘三侠之一嘛。不过,这家伙又比较倒霉,因为没有站队,就算贞观前后战功都是顶级的,依旧时常的被怀疑。 所以说啊,人有的时候不能太摇摆。 马车刚刚停下,就有几个老宦官走过来给马车垫小梯子,好让李承乾能安稳的下来。 站在地面上后,李承乾才朝前看东宫的格局。 第一印象就是大,作为仅次于皇帝建筑第一梯队的第二梯队建筑,东宫各处都很高大。 “接下来,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啊!” 看着眼前庞大的建筑,李承乾感觉跟做梦一样。 曾几何时,他为了一个几十平的房子,还要玩命工作。结果现在,只是李世民大儿子这个身份,就直接得到了这么大一片建筑。 简直不要太爽! 既然这里在未来一段时间都会是自己的地盘,李承乾自然要好好看一下。 作为事变的重灾地,东宫好多地方仍然能看到刀砍斧削的痕迹。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建筑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很快就能修葺一新。 踏进正殿,映入眼帘的没有珠翠,只有几层布幔,桌椅都带着腐朽的气息,有几个靠垫,里面的草都钻了出来。 “没什么,东宫大变,值钱的物事肯定会被搜刮一空的。” 自言自语着,李承乾又漫步到了住处。 正殿破旧点就破旧点吧,住的地方怎么也该奢华一点吧。 推开卧室的门,只是扫了一眼,李承乾就又关上了。 进错了,这里一定是客房! 跟在李承乾身后的老宦官,掐着沙哑的嗓子说:“世子殿下,您是要休息吗?不用找了,这里就是您休息的地方。” “啥?” 李承乾推开房门,指着屋内说:“你说这就是本王睡觉的地方?有没有搞错?你看看那顶蚊帐,都破了好几个洞了。你看看那床铺,硬的估计能砸死人。整个房间,连个花瓶都没有,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 老宦官的神情波澜不惊:“没错,世子殿下,这就是您住的地方,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的。为了把这里的陈设全部换掉,奴婢等人可是忙活了一碗呢!” “换....换了?” 看看屋里那破烂的陈设,再对比一下自己脑海里的幻想,李承乾现在只觉得什么都破灭了。 不是,玩啥呢?至于把住的地方都给鼓捣成这熊样吗? “不行,我要去见父王,不行见见母妃也行,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啊!” 见李承乾要走,长孙宝庆赶紧拦住,急道:“世子,您就算去找到了太子和太子妃,他们也不会改变这里的陈设的。古人云,天将....” “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不等长孙宝庆念出来,李承乾就抢了他的台词。 见李承乾利落的把这一段话给背了出来,长孙宝庆震惊的长大了嘴巴。 没有注意长孙宝庆的表情,李承乾继续跳着脚说:“那都是扯淡,穿都穿不暖,谁有心思安心学习?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就想着睡了。我去!这也太过分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承乾才明白历史上的李承乾为什么那么叛逆了。如果真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历史上的李承乾所为根本不是“叛逆”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以前他还疑惑李承乾干嘛这么zuo,现在算是明白了。 打一小就在虎爸狼妈的独裁下长大,不反叛才怪呢。 再看看周围,啧啧,一个雌性的都没有,全是清一色的年老太监。这样的环境下,能养成正常的审美观吗?审美观正常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接受那个叫“称心”的阴阳人玩背背山。 跳了几下,也累了。 再看几眼周边的老太监,李承乾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我可人的宫女啊!你们都哪去了? 第二十章 忍无可忍 唐王朝那身娇体弱,顾盼生情的宫女,恐怕轮不到他李承乾支使了。 感慨之余,李承乾踹了老宦官一脚,恨恨道:“本王来东宫,不是受苦的,陈设这样就这样吧,本王自己改善总不会被禁止吧。赶紧的,去给本王弄个大盆来,再打水过来!” 老宦官对李承乾的一脚丝毫不在意,带着几个老宦官就去按照李承乾的吩咐做事去了。 长孙宝庆凑到李承乾身边,安慰道:“殿下,您不必这么生气,没准哪天太子觉得不合适,又把东宫的陈设恢复了呢?” “恢复?拉倒吧。” 见一个老宦官已经把大盆拿过来,李承乾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床边把那又硬又脏的床垫扯了下来。指望李世民收回命令,那比登天还难。 唐朝还没有棉花,褥子和床垫是一体的,全都是用布缝制而成,硬坨坨的,估计都能防箭。至于被子,普通人家的被子跟褥子都是一样的,只有富贵人家才会用皮裘。虽然一样不舒服,可是比起布被,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床上的这一坨褥子,那是真的一坨,很明显是别人用过的东西,硬不说,好多地方都能看到泥垢。睡在这玩意上边,李承乾都怕爬一身的跳蚤。 按照李承乾的命令,几个宦官轮流拎来水,倒进了盆里。 把褥子丢进大盆,李承乾戳了戳长孙宝庆:“你来,本王力气不够,揉不动这家伙。” 长孙宝庆看了一眼混浊的水,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说:“殿下,您为什么不让这些内侍来干?” 周边就有好几个老太监,干嘛让他干这活儿? 李承乾一巴掌拍在长孙宝庆的屁股上:“你也不看看他们的白头发,这么大岁数了,弄得动这东西?一群人里就你身强力壮,不支使你支使谁?” 长孙宝庆无奈,只能挽起袖子洗褥子。 周边的老太监们听到这句话,眼睛都是一亮,随即微微低头,越加的恭谨起来。 洗了十几遍,那如铁的褥子才洗干净,经过长孙宝庆的一顿揉,褥子的质地也柔软了很多。 摊开晾晒,六月的骄阳能很快的把褥子晒干,不耽误今晚的睡眠。 刚把褥子挂起来,就有客人来访。 两个身穿长袍便服的中年文士,如同闲庭信步般走到李承乾面前,拱手施礼。 看到这二位“屌歪歪”的样子,李承乾不敢怠慢,拱手还礼。腹有诗书气自屌,说的就是读书人。这里是东宫,他是准太子,这两个中年人一定身份不一般。 果然,稍稍年少一点的那个开口了:“中山王殿下,老夫是太子左庶子杜正伦,负责东宫大小事务。” “中山王殿下,老夫是太子詹事于志宁,太子有令,命老夫教授殿下先贤典籍。若殿下现在有空,咱们立刻上课可好?” 听完两个人的自述,李承乾只能再次拱手施礼。 没办法,太子左庶子、太子洗马、太子詹事等一系列官职,虽然好多名义上是管事儿的,但是一般都由朝臣兼任,实际上是太子的老师来着。 毫无疑问,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成为太子,只是中山郡王,但是这两位已经是把他当太子看待了。 惹不起,只要挂上师名的就惹不起。 李承乾赶紧让长孙宝庆领路,三人直接进了书房。 书房的陈设依旧简单,但是笔墨纸砚却一样不缺。 进入书房后,杜正伦和于志宁很自然的坐到了东西两侧,把北方的位置留给了李承乾。 见两位已经坐好,李承乾咬着牙坐下了。 注意,这里的坐,可不是盘腿坐,而是跪坐,跟岛国人差不多的跪坐。 之前李承乾之所以拒绝跟孔颖达上课,最大的原因就是不习惯跪坐。 可,谁成想,逃过了孔一,后面直接来了杜二和于三两个。 搬家的时候,那本来自孔颖达秘藏的《逍遥游》也被人搬到了东宫书房里。于志宁从书架上取下《逍遥游》,随便翻了几页,不由得发出轻咦。 带着《逍遥游》回到桌案前坐下,于志宁问道:“殿下,这本《逍遥游》,出自何处?” 李承乾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出自孔师珍藏,当时孔师与本王打赌,技输一筹,便把这本书送给了本王。” 听到李承乾的回答,于志宁点了点头,这本逍遥游上,除了原本抄录的著作原文外,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这一看,就是学问大家的书。 翻开《逍遥游》,于志宁笑道:“殿下,今日杜庶子和我都没带典籍,本想着先考验一下殿下识字的情况。不过既然有这逍遥游在,便省事了许多。不知,殿下可能认全这逍遥游?” 李承乾点了点头,这两个月的自学,除了一些实在生僻的字外,他基本已经把唐朝的字认全了。唯一的一点小毛病就是他还不习惯毛笔写字、不习惯从右往左从上往下的书写方式,一篇字写出来,跟“狗爬”一样。 “那就好,殿下可能说说您对这篇文章的见解吗?” 说完,于志宁和杜正伦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李承乾。 早在来东宫之前,他们两个就听说了中山王早慧、不学而知之的事儿。特别是于志宁,他本来就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只是因为忙于大事,一直没有见识而已。 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不学而知之的荒唐事儿,有很大的可能,是孔颖达在那吹嘘来着。想不到平日里极为自律方正的孔颖达,也会拍马屁。 随便翻了翻逍遥游,李承乾无奈道:“在本王看来,这篇文章除了辞藻华丽以外,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嗯?” 听李承乾这么说,杜正伦立刻挑了挑眉头:“殿下,庄子的文章,您都能说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话未免说的有点大了吧。” 李承乾耸了耸肩:“本王不觉得说大话了,你看看,整篇逍遥游,最核心的就是这一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几句,说的是一种不为凡尘俗世所累,超脱物外的精神境界。可是啊,放到咱们现实生活中来,这三句话,谁能做到?就算是夫子,都有诛少正卯的时候,你敢说夫子不爱惜名声? 这种只描绘了不可实现之境界的文章,在本王看来,还没有司农寺的典籍有用。至少,司农寺的典籍还记录着怎么采取良种,对咱们大唐百姓的耕种有利。而这种吹嘘精神境界的文章,对国家的建设可没有什么用处吧!” 说完,李承乾眨了眨眼,等着杜正伦和于志宁暴跳起来。 这两位,一看就是传统文人。他这一番话,不止埋汰了《逍遥游》,还把夫子他老人家给牵扯进来了。 啧,这两位指定得三尸暴跳,然后忍无可忍,最后辞职不干了吧! 第二十一章 饿其体肤 把这两个家伙气走。 这就是李承乾在很短的时间里想出来的方法。 而气两个读书人,还有什么比直接喷文章和夫子更快的方法? 想到这里,李承乾笑意盈盈的看着杜正伦和于志宁,等着这两位暴怒。 然而.... 一直到李承乾都觉得自己的膝盖开始造反了,这俩人并没有跳起来,反而长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 懵逼的李承乾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二位,如何?” 杜正伦闭上了嘴巴,揉了揉太阳穴,道:“世子殿下,您的见解怎么说呢,虽然跟传统背道而驰,但是并无道理。” “啊?” 李承乾无语的看着杜正伦,不是,你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吗?我是在喷庄子大人的这篇文章啊! 辣眼睛的是,另一边的于志宁居然也点了点头:“杜卿说的没错,世子这番言论,的确有点道理。只是,说先贤文章一无是处,就未免有些偏激了。虽然文中的道理对治世确无作用,但是,闲暇时品鉴,却也能陶冶情操嘛!” 说完,于志宁找出一张纸,在纸张上把李承乾的一番见解写了下来。 写完后,于志宁一脸唏嘘道:“想当初老夫七岁之时,还在撒尿和泥巴,而如今世子不仅识字,还背下了逍遥游,甚至有了自己的见解。由此可见,世上确有神童,只是老夫见识浅薄了啊!” 另一边的杜正伦也点了点头,他也注意到了,世子在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根本没看书本,也就是说,世子很有可能是把全文背下来了。 七岁,背下全文,简直跟做梦一样。 书房外,响起了长孙宝庆的声音:“殿下,左庶子,詹事,用膳的时间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杜正伦和于志宁站了起来。 杜正伦拱了拱手道:“我二人刚刚下朝,就直接来东宫了,不想耽搁了世子用膳的时间,请世子先用膳,我二人这就回家准备书籍,用以教学。” 说完,俩人就灰溜溜的走了。 来之前以为孔颖达是在吹嘘拍马,真的见识到了世子的神奇,他们只想直接到孔颖达府上致歉。 “不是,我是在喷这篇文章,没错啊....”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李承乾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长孙宝庆从书房外探进头来,见李承乾就坐在案子边,便挥了挥手。 几个老宦官排成一个长排,将托盘里的东西带到了书房里。 将餐盘都摆放好后,一个老宦官还很自然的在每个盘子里取了一些食物,先李承乾一步吃掉。 一直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长孙宝庆才提醒李承乾道:“世子,可以用膳了。” 见李承乾还在走神,长孙宝庆忍不住又碰了碰主子。 被长孙宝庆这么一碰,李承乾才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案子上摆的食物,李承乾皱起了眉头。 虽然对武德年间的生活水平有所心理准备了,可是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面条、黄米饭、大萝卜炖白菜,他还是无所适从。 面条是很普通的面条,碗里白白净净的,连汤都没有。 黄米饭可不是小米,这玩意儿他见识过,古代叫糜子,现代有叫黄米的,有叫黍子的。可关键是,这玩意儿不是蒸豆包、包粽子时候用的吗?还能直接煮了吃? 至于大萝卜炖白菜,领教过秦王府厨子的水煮鸡后,李承乾基本对它不报希望了。 怎么吃! 叹了一口气,李承乾拿起筷子,胡乱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面条。 至于大萝卜炖白菜和黄米饭,他是一点没动。 吃完面条,李承乾很干脆的把筷子一丢,郁闷道:“吃饱了,拿下去吧!” 老宦官们不敢多说什么,利索的把东西撤了下去。 见李承乾气咻咻的,长孙宝庆忍不住说:“世子,天将....” 一个小手用力的抽到了长孙宝庆的胳膊上,打断了他的话,李承乾恶狠狠道:“你要是再扯什么天降大任的话,本王就抽死你!” 长孙宝庆赶紧闭上了嘴。 看着书房门口透进来的光芒,李承乾无可奈何的躺到了地上。 感情,老爹还真的要用“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这一套方法来培养他啊! 别说历史上正版的李承乾了,就是他这个成年了的灵魂,都受不了好不好。 这老旧而落后的教育方式,跟棍棒底下出秀才一样,都是已经被证实全无作用的方法。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点体谅原版李承乾了。 被压抑了这么久,也难怪成亲、恢复正常太子权力后的他会那么造作,不是大修宫殿,就是胡服吃肉的。只要是正常人,谁也受不了这种特殊对待。 明明是太子,却分明要睡烂床,吃糜子,统领一堆老太监。估计隔壁的李泰,从一开始享受的就是天堂一般的生活吧。这样鲜明的对比下,人不发疯才怪! 狠狠的吐槽了一遍老爹李世民,李承乾翻身而起,抓住长孙宝庆的衣袖问:“本王的韭菜种子呢?本王买的那些香料呢?还在不?” 长孙宝庆老实回答道:“您说让小人带到自己家里存放,小人自然照做了。” “嘿,这就好,明天你找个机会把东西偷拿进来。另外,你到西市上买点牛羊肉,也偷着带进来。” “啊?” 听到李承乾的要求,长孙宝庆的脸都抽成了一团。这不是让他跟太子对着干嘛! 抓住长孙宝庆的胳膊,李承乾威胁道:“你最好按照本王说的做,现在虽然父王是最大的,可是总有一天会轮到我上位。到时候,小心本王给你穿小鞋!” 虽然不知道穿小鞋是什么意思,但是长孙宝庆却知道这是世子在威胁他。 正如世子说的那样,虽然现在太子最大,但是世子总有一天也会上位。如果这个时候他不站好队,承天门外跪着的那些人,就是他的下场。 无可奈何之下,长孙宝庆只能哭丧着脸说:“我知道了,我帮您还不成嘛!” “嘿!” 得到长孙宝庆的答复,李承乾才松开了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第二十二章 太子太师 愤懑于午餐的李承乾,如果看到此时两仪殿的情况,恐怕就不会再多吐槽了。 两仪殿里,此时已经是太子的李世民和长孙太子妃坐在一起用膳,吃的不比李承乾豪华多少。 打从接手宫中事务后,长孙太子妃就把秦王府的一众仆役解散,厨娘等人则传入宫里,直接执掌御膳房。 熟悉主子性子的厨娘,并没有做什么豪华大餐,而是一切如故。 费劲的咽下糜子饭,李世民感慨道:“不能懈怠啊,观音婢,我今天上朝的时候查验了一遍国库,你知道大唐的国库有多空虚嘛!空虚到了连一场硬仗都没法打的程度了!” 这句吐槽,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 长孙太子妃夹了一块白菜放到夫君碗里,叹息道:“战乱结束,百废待兴,这些年陛下虽然励精图治,可是怎奈任用的裴寂等人都非贤良,国力未见丝毫的起色。妾身已经令宫中节约用度了,除了太极宫那边,一切从简。国库是国之根本,没有打一场硬仗的后备力量可不行。” 李世民点了点头,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夹到了嘴里。 见李世民吃完了,长孙太子妃也放下了饭碗,吩咐宫女收拾走。 没一会儿,一身戎装的尉迟恭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一身戎装的尉迟恭,眼睛都是血红的,铠甲似乎特意清洗过,但是那股血腥味依旧浓郁到化不开,闻之令人作呕。 擦了擦嘴巴,李世民沉声问道:“杀了多少?” 尉迟恭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共计枭首两千八百有余,东宫和齐王府上下无一活口,如今尚有五百余人关押在大牢,等候处置。” 虽然有所预料,但是听到确切的数字,李世民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成大事就要死人,但是两千八百多人,的确是有点杀过头了啊。 “起来吧,名单上的人,确定全部杀掉了嘛?” 尉迟恭站起身,拱手回复道:“无一幸免。” 既然拟定了事变,自然会拟定一个杀人名单。因为封城大索的原因,只要是在名单上的,没一个得以幸免。 “嗯,把关押的名单取一份过来,孤还要看看。两千八百多,过了,能少杀几个就少杀几个吧!血淋淋的皇位,孤坐着也不舒服。” 尉迟恭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主上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该痛下杀手的时候不会犹豫不决,用不着他上谏。 再次行礼后,尉迟恭转身离开了两仪殿。 吩咐人把名单递交到宫中后,他也能好好休息休息了。从冲击玄武门,到逼迫皇帝退位,再到封城大索,这段时间,他和兄弟们没一个休息了的。 不过,辛苦都是值得的。秦王被封为太子,并且掌管朝局,皇帝虽然盘踞太极宫,但是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名存实亡的皇帝,还不如利落的退位当太上皇! 虽然早在投降的时候起,就决定不管什么官职,都紧紧跟随秦王之后。但是,能将秦王送到皇位上,获得从龙之功,他也是很兴奋的。 毕竟,一个家族想要开枝散叶,没有一定的高度可不行。 这边尉迟恭刚走,杜正伦和于志宁就求见。 李世民刚要饭后走一段时间,听到杜正伦和于志宁求见,只能坐下召见他们。 同时,他也很疑惑,这两个人,不是去东宫教导承乾了嘛,怎么还要到他这里来? 杜正伦和于志宁入内拜见后,便将记录着李承乾话语的纸张,送到了李世民面前。 “逍遥游无用?圣人也有诛少正卯的时候?呵,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这一句司农寺的典籍很重要,倒是不错,肯关心国之根本的,才会成为仁义之君。总的来说,这见解虽然歪了,但并不是一无是处。于卿,你说呢?” 于志宁捋捋胡须,笑道:“其实,世子说的也并无道理。文章千古事,其中大部分除了陶冶情操外,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我等都是经历了乱世的,自然知晓只有民安,才能国泰。世子小小年纪就能看透这个道理,难能可贵啊!” 再次品味了一遍李承乾的话,李世民微微一笑,道:“道理倒是说得过去,可是,就怕这是纸上谈兵,全无用处啊!这小子,恐怕也只是嘴上的功夫。就算是孤,历年来一直征战四方,也不敢说自己真的体察民情了。也罢,有这份心,就比什么都好。” 随手把记录着李承乾所言的纸张丢到一边,李世民坐直了身体,认真问道:“仲谧,秦王府十八学士里面,你是的才学,孤是信得过的。只是,对于太子太师,太子少师的人选,你有什么建议吗?” 虽然都身负教导太子之职,但是太子太师和太子少师,明显要比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要高一个等级,非真正的精英不可用。哪怕是于志宁,段时间里也不知道如何选择。 低头沉思好久之后,于志宁才点了点头,拱手道:“殿下,微臣心中有一人选,可担太子太师之重任。” “哦?何人?” “李纲,李文纪。” 听到这个名字,李世民先是皱了一下眉,好久之后才舒展开。 李纲这个人,说实话,也不是没出现在他的选择里,但是,想到这位老臣历经两朝,武德二年的时候就告老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再启用。 论声望,论学识,李纲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人选之一。这一点,从他先后被命教导隋炀帝和李建成就能看出来。 “李文纪虽好,只是,孤却实在不好意思再劳累他了啊!” 杜正伦正色道:“殿下此言差矣,能获准教导世子,是莫大的荣耀,李老先生不可能推脱。况且,臣观世子言行,恭敬有礼,老先生一定会喜欢世子的。” 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启蒙教师,这对传统文人来说,是比封侯还要荣耀的事情。 “好,那就拟旨吧,封李纲,为太子太师,并赐锦缎。” 随着李世民话音落下,立刻有随侍宦官记录下来。 眼下,虽然李世民还只是太子,但是朝局已经被他彻底掌控,跟“皇帝”之间,也只差一个虚名而已。 第二十三章 向老人家势力低头 李世民的旨意,传达的很快,没过未时,就已经传递到了李纲家中。 正常情况下,皇帝的旨意,需要经过中书省审查,门下省复查,才能够发出。但是,今日的朝堂上,李世民很是强势的将重要的职位全部进行的调换。 左右仆射换成了萧瑀和封德彜,中书令换成了房玄龄,户部尚书等尚书职位,也全部换成了自己派系的官员。 这么做难免造成朝堂的动荡,但是好处却是皇帝的命令直接就畅通无阻,根本没人会拦截一下。 接到圣旨的李纲,本要推脱,但是想起前几日与孔颖达的谈话,却又对李承乾起了很大的兴趣。 “也罢,就叫老夫看看,你是什么样的妖孽!” .... “阿嚏!” 此时东宫厨房中的李承乾,拿手帕捂着鼻子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厨子也想打喷嚏,但是想起世子的严令,只能乖乖的憋了回去。 一份份的药材放进小磨里,经过一次次的研磨,最终成了褐色的粉末。 李承乾捏了一点点粉末塞到嘴里,点了点头。在没有酱油之类调味品的现在,这简制的香料,已经足以胜任调料了。没有调料,好多食物都没法吃。比如猪肉,李承乾也是询问了厨子之后才知道,豚肉,也就是猪肉,居然是贱肉,王公大臣家里,是坚决不会吃这东西的。 至于为什么是贱肉,自然是因为猪肉直接煮熟吃,有一股子臊性味。 李承乾笑了,如果有调料在,这些人估计就不会称呼猪肉为贱肉了。毕竟,东坡先生的东坡肉问世后,已经鲜有人这么称呼猪肉。 东坡肉李承乾不会做,但是辗转担任外卖员这么多年,偶尔还是有时间跟各大饭店厨子聊聊天的。虽然没有付诸于实践,但是李承乾自信自己的厨艺不会太辣鸡。 “继续弄,所有的粉末都放到罐子里,密封好防潮。” 世子的身份就这点好处,好多事情只要吩咐下去,就有人照做。 刚走出厨房,就看到长孙宝庆贼眉鼠眼的走进来。 看到长孙宝庆怀里的大包裹,李承乾不由得笑了出来。 看样子,这家伙得手了。 果然,长孙宝庆打开包裹后,露出了里面的猪肘子和猪蹄子。 “世子,小人按照您的吩咐,让屠户把肘子和蹄子都清理干净了,而且您放心,这猪肉是现杀的,那头猪白白净净的没一点毛病,小人可是全程盯着呢!” 唐代的卫生条件跟后世根本没法比,就算是后世那样对卫生要求严格的时代,偶尔还会出个猪流感什么的,李承乾可不相信唐代的屠户家里,卫生条件能跟后世比。 包裹里的猪蹄子、猪肘子都被荷叶包裹着,到现在还有点发热。担心卫生条件却又嘴馋的李承乾,只能寄希望于滚烫的热水。 拎了一下,没拎起来。 空闲着的厨子立刻有眼色的凑过来说:“世子,还是给小人拎吧,您在一边指挥就好。” “行,那你按照本王的说法做。学会了,以后就按照这个方法料理食物。” 在李承乾的指挥下,厨子一丝不苟的将猪肘子和蹄子又用热水烫了一遍,然后将香料、葱姜蒜和食材都放到砂锅里,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炖。 因为加入了李承乾的独家香料的原因,没多久就传出了诱人的味道。 闻着这个香味,长孙宝庆和厨子们都忍不住流下了口水。特别是厨子,已经怀疑自己炖的是不是猪肉了,猪肉能有这种香味? 李承乾也悄悄擦了擦嘴角,对厨子说:“小火炖着,什么时候筷子插进去没什么阻力了,就关掉火,等晚饭时间,和饭一起送到本王的书房来!” 再三嘱咐厨子后,李承乾带着长孙宝庆回了书房。 嘴馋归嘴馋,学习还是很重要的。 虽然将好多的唐代文字都记了下来,不影响读写。但是,李承乾还是选择继续学习。 学海无涯,想要在古代有尊严的活下去,成为孔乙己那样的人,是必不可免的。 你以为会读会写就是文人了?非也,你还得精通各种典籍,典故张口就来,生僻字一看就认出来才行。否则,你只能在文坛当个垫底的。要知道,这个时候的文人动不动就要聚聚会,扯扯文。什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都是扯淡,文人反而更喜欢分个高下来。 拿出一本《说文解字》仔细读,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李承乾也只能按照字句的上下段落推测这个字的意思。该死的杜正伦、于志宁,说走就走,也不半点正事儿。 人都是善忘的,学习中的李承乾,很自然的忘记了中午自己想要逼走那俩人的打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约三点多的时候,书房门被人一把推开,正临摹书本上那个复杂字的李承乾被吓了一跳,笔都掉到地上了。 看了一眼进来的人,李承乾的火气直接就上来了:“该死的,就不知道敲敲门吗?” 长孙宝庆几步跑到李承乾身边,焦急道:“世子,先别学了,太子殿下有令,命您出东宫迎接李老先生,要是失了礼数,他就要问罪。” “李老先生?” 李承乾还没来得及想一想,就被长孙宝庆扛在肩膀上扛了出去。 东宫书房距离正门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长孙宝庆怕世子自己走的话,会耽误时间,干脆就用扛的,反正世子也不重。 就这样,在一脸懵逼中,李承乾被长孙宝庆扛到了东宫门口。 东宫的跟宫城平行,站在东宫门口恰好能看清长乐门等宫门口的情况。 明明是下午了,可是跪在道路两边的勋贵们不曾减少多少,看样子一天的忏悔,还不够打动当今太子李世民的。 远远的,一辆简单的牛车从安福门进入,拉车的老牛可能是肠胃不好,走几步就会留下点“肥料”。 进了安福门,就是皇城宫城之间了,老牛在这么正规的场合留下污秽之物,本来是大罪,但是,不管是守门的将士,还是那些跪着的勋贵,没有一个人敢有意见。好多下跪着的勋贵,还要刻意直起上半身,朝着牛车拱手施礼。 看着牛车在勋贵们的拱手相送下缓缓驶来,李承乾忍不住扯了扯长孙宝庆的衣摆:“这谁啊,这么屌。” 长孙宝庆一脸尊敬道:“李纲,李文纪老先生,小人只闻其名,却一直没有见到他的机会啊。” “李纲?” 脑海中一顿翻江倒海找出这人的信息后,李承乾立刻转身、远远的就躬身行礼等待。 惹不起,惹不起。 且不论这一位的身份,就是他八十岁的高龄,也不是李承乾能够造次的。 第二十四章 李师 唐朝以孝义立国,“侍老”制度规定,对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赋役俱免;八十岁以上者,给予一名“侍丁”在其身边照顾,免其赋役,而且,天下人对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有赡养的义务。而且,八十岁以后,除非是谋反等大罪,老人一般是不会被判刑的。 可以说,只要在唐朝活到了八十岁以上,在律法方面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李纲今年就恰好达到了八十岁,玄武门事变之前,李渊还亲自派人在李纲八十岁的时候送上了大笔的贺礼。 不算年纪,就是这一位的资历,也不是李承乾能够散漫对待的。老家伙在北周的时候就已经混进了官场,隋文帝时,还成了隋炀帝的老师,武德年间,还担任李建成的老师。如果不是李建成肆意胡为,老家伙也不至于辞官归隐。 可就是这么一位受人尊敬的大儒,李承乾却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无他,李纲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滴,教了隋炀帝,隋炀帝成了亡国之君;教了李建成,李建成被弟弟干掉了。 现在,他又来祸害自己了。 如果历史前进的轨迹正常,李承乾又是一个把自己玩死的。 当然了,这都是概率学上的一个玩笑。等牛车在东宫门口停下的时候,李承乾还是拽着长孙宝庆,到牛车边等着。 牛车是那种光板牛车,驾车的是一个仆役。而刚刚升任太子太师的李纲,此时却躺在牛车上,只用一顶草帽遮住脑袋。草帽下,还依稀能听见老人家的呼噜声。 这就睡着了?李承乾哭笑不得。 看了看西下后依旧热辣的太阳,李承乾对车夫说:“再赶赶牛车,到东宫的阴凉处,老人家被阳光晒着对身体不好。” 那仆役却拱拱手说:“殿下,这老牛昨日吃坏了肚子,恐怕会玷污东宫的。” “无妨,本王会叫人收拾的。” 在李承乾的坚持下,仆役赶着牛车进了东宫。谁也没有看到,草帽下,李纲的嘴微微上翘了一下。 牛车被赶到了阴凉处,李承乾则带着长孙宝庆等候在一边。 没办法,老人家还没发话,他这个后生并不能抛下老人家干自己的事儿去。程门立雪的典故,大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尊敬老人,尊敬师长,这是跟一个人的品格直接关系到一起的。 大概也就是四五分钟后,平板车上的李纲才摘下草帽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哎呦。” 可能是伸腰的姿势不太对,李纲撇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师,您没事儿吧。” 听到李纲的哎呦声,长孙宝庆和李承乾都紧张起来。 这一位要是在东宫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俩可担待不起,哪怕李承乾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也是如此。 “不妨事,不妨事,上了岁数,身子骨就是这么弱,起来的猛了一点,就酸疼不已。” 嘴上这么说,但李纲还是很自然的把手交给了长孙宝庆和李承乾。 长孙宝庆的是搀扶,至于李承乾的,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 下了牛车,李纲微微一笑,对李承乾说:“早就听闻世子早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就是等着老夫醒来的这份恭敬之心,就不是一般孩子懂得的,哈哈。” 李承乾虚浮着老先生,谦虚道:“您是德高望重的学问大家,小子焉敢对您不敬?刘四,你先去把茶水泡好,让李师去去暑气。” 刘四就是东宫的太监总管,他们这些净身进宫的下苦人,很少有一个正经名字的。 刘四答应一声,快跑着去书房准备茶水,而李承乾则扶着李纲一步一步的慢慢走。 李纲有腿疾,一条腿明显的僵硬,哪怕受力也是短短的一瞬。见老先生走路这么费劲,李承乾打定主意过后给老先生弄一个轮椅一样的东西,八十岁的年纪,腿这样还坚持着走路对健康是极为不利的。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走走停停足足用了两柱香的时间,等老先生坐在锦垫上的时候,太阳已经隐隐有落山的趋势了。 给老先生倒了一杯茶,李承乾乖巧的坐到了老先生的对面。 喝了一杯温茶后,李纲长舒一口气,看着李承乾满满的茶碗,问道:“世子殿下为何不饮?可是在老夫面前拘谨了?” 李承乾笑着摇头:“并非是小子拘谨,只是,这茶汤的滋味,小子实在是受不来。” 唐朝的茶叶,几乎不经过工序处理。而喝茶,也不是泡茶叶,而是煮茶。简单点的,把茶叶碾碎后,直接把茶叶末扔到沸水里煮。复杂点的,居然还要往里面添加葱姜蒜。 他之前喝过一次,茶水刚进嘴就被他吐了出来。太难喝了! 见李承乾没了下文,李纲也就不再问,而是拿起了桌子上的《说文解字》,看了两眼后又拿起了李承乾练字的纸张。 看了几眼上面的字,李纲微微一笑:“世子可是在辨认生僻字?这么说,寻常的字,世子都把握了?” 李承乾点了点头:“是的。另外,李师,您直接叫小子承乾就好,莫要以世子相称了,要是让父王得知,肯定饶不了我的。” 李纲哈哈大笑,随即从善如流:“好,承乾啊,你既然已经掌握了寻常的字,又看过《逍遥游》,可否告诉老夫你有什么收获?” 收获? 李承乾低头想了起来,面对李纲,显然白天的那个说法不合适了。杜正伦和于志宁只是人到中年,生气也没什么。可要是把老人家气出好歹来,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喽! 好在后世的语文学科,给李承乾提供了丰富的经验。 想了一会儿后,李承乾直接回答道:“庄子先贤的文章,自然是雅文。庄子先是通过大鹏与蜩、学鸠等小动物的对比,阐述了小与大的区别;在此基础上指出,无论是不善飞翔的蜩与学鸠,还是能借风力飞到九万里高空的大鹏,甚至是可以御风而行的列子,它们都是有所待而不自由的。接着,引出并阐述了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道理;最后通过惠子与庄子的有用”无用之辩,说明不为世所用才能逍遥。可以说,整篇文章都充满着一种浪漫主义的风格。”、 “浪漫主义?” 见老先生发懵的样子,李承乾偷着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夭寿,又造词了!很显然,浪漫这个词现在没有出现在华夏大地的词库里。 思索了一下也没有想明白“浪漫主义”的意思,李纲只能说:“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浪漫主义是什么,但是老夫大概也了解了意思。不过,承乾啊,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第二十五章 曲解圣贤书 说这话的时候,李纲的眼睛闪亮无比,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 被老先生这么盯着,李承乾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苦笑了一下后,李承乾站起来,恭敬的施礼过后才说:“其实,小子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如果把小子真正的想法说出来,怕气到您。” 李纲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达到他这个年岁,如果不是天性好怒,一般都有了很强的心境修为,不可能因为一个孩子的几句话就生气。 硬着头皮,李承乾开口了:“其实,小子觉得,不管是逍遥游还是别的什么文章,阐述的都是一种精神境界。对我们常人而言,精神境界只是一种追求,但是想要达到,无异于痴人说梦。就像好多终南山的隐士,其实是借着隐居终南山为噱头,期待朝廷启用他们一样,庄子的这篇文章,也有点太理想化了。什么不为世所用,逍遥世外,都是一种想法而已,可以说,整篇文章虽然华丽,但是却华而不实。” 说完,李承乾很老实的坐到了老先生对面,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将文人眼中的圣贤文章曲解成这个样子,恐怕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了。 可是.... 很意外。 李纲居然笑了。 “哈哈,你这小子,简直像个小贼。圣贤文章被你曲解成这样,要是换个人过来,没准还真的被你给气死。” 李承乾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您不生气?” 李纲摇了摇头:“不气,其实啊,老夫也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如今是武德九年,老夫已经活了八十年,见过天下大乱,见过朝堂更替,对世事和人心已经看透了。其实,只要是人,就杜绝不了心里的阴暗面。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老夫虽然惊讶,但是更多的却是担心。” “担心?” “没错。”李纲又喝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就是担心,你这样的心态,老夫也曾见过,那就是隋朝的亡国之君隋炀帝。早年老夫教导他的时候,他就很是欣赏‘人性本恶’这样的说法,结果,你也看到了。” 李承乾打了一个寒战.... 没想到,他一个后世人的随口胡诌,居然跟隋炀帝的想法撞到一起了。 夭寿,隋炀帝那是谁都能模仿的?在隋末乱战刚结束没多少年的现在,跟隋炀帝扯上关系,人就直接臭了。 见李承乾脑门冒汗,李纲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老夫就是随口一说,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不用太惊慌。” 安慰好李承乾后,李纲继续道:“知道厉害了?以后啊,还有类似的想法,你可以跟老夫说,但是不要跟别的人说,哪怕你年纪小也不成。虽然这个世界上好多东西都是包装出来的,但是,你也不能扯下它的伪装,只能混迹其中,这,就是为人处世之道了。”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 这,这居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说出来的话? 怎么说呢? 有点吓人,听起来都类似后世的各种心灵毒鸡汤了。 “呵呵,扯远了,扯远了。” 李纲拍了拍大腿,翻开《说文解字》,说:“不说这些了,来,老夫教你认字。你虽然能自习,但是好多字恐怕是按照上下文推测意思的吧,这样不妥,你还是需要一个老师来教导你。” “是。” 李承乾起身,跪坐到了李纲的身边,听李纲讲解各种各样的生僻字。 另一边,长孙宝庆也一脸荣幸的偷学。他虽然认字,但是也只是半吊子的程度,如今有一位饱学的大儒在教导世子,他正好光明正大的在一边跟着学。 有一位大儒教导,认字的速度果然不是自学能够比得上的。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困扰李承乾几天的一堆文字已经被他全部记住了。 跟孔颖达的时候不同,可能是之前老先生说自己也有那样的歪想法,李承乾居然觉得跟他很处的来。 屋子里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后,老先生就要把书凑到眼前看,才能认出上面的字。没办法,上了年纪视力下降是常事。 让老人家在光线差的情况下看书,怎么合适? 李承乾戳了戳长孙宝庆,不满道:“还不赶紧把蜡烛点上?没见李师看不清了吗?” 长孙宝庆苦笑道:“世子啊,咱们东宫怎么可能有蜡烛?太子妃下令精简宫中用度,首先废除的就是蜡烛,现在,估计太子殿下用的都是油灯。” “额....” 虽然对初唐的穷困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也经历了一番,但是此时,李承乾还是有些无语。堂堂皇室,居然连蜡烛都要节省着不用啊! “罢了罢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老夫已经对你的学识有所了解,明日老夫就能直接教导你读古籍了。” 李老先生刚要撑着站起来,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香味。 习惯了一天就吃两顿,下午又没有进食,此时老先生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闻到这个味道居然一时间没了力气。 书房的门被敲响,传菜宦官探头小声问道:“世子,是否该用膳了?” “用膳?” 李承乾一拍脑袋,跳起来惊喜道:“正好,赶紧把肘子和蹄子都拿进来,正好让我孝敬孝敬老先生。” 老先生既然已经成了太子太师,那么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是李承乾的老师,为了拉近一点关系,李承乾觉得自己有必要献献殷勤。 在李纲疑惑的目光中,三个宦官走了进来。第一个宦官拿的是碗筷和面条,这没什么,而那两个宦官端着的砂锅引起了老先生的注意。 砂锅摆到桌子上,李承乾催着试吃的太监赶紧试吃。 东宫就这么一点不好,不管什么,哪怕是解渴的茶水,都必须要视死如归的宦官喝过后,才能轮到他。说的好听点这叫试吃,说的不好听,他这吃的可是别人的剩饭剩菜。 盖子一掀开,浓郁的香味就窜了出来。 吃惯了白水煮肉的李纲和长孙宝庆等人,何时闻到过这样的香气,顿时都被砂锅里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试吃的宦官开始夹肉喝汤,吃完后静置一边“等死”。 李承乾也不等宦官毒发身亡,直接把筷子递给了李纲,笑道:“您今天来的巧,小子正好想开开荤,所以午后就炖上了这猪肘子和蹄膀,您的牙口不好,但是这两样想来您还是能下口的。” 第二十六章 闻鸡起跑 实在吃不下去糜子,所以李承乾就让厨子每天都给他做面条。把煮肉的汤汁淋一点到面条上,虽然不伦不类,但是比起清面条,要好得多了。 不敢让老先生动手,李承乾亲自给老先生盛了一碗面条,并往上撒了一点汤汁,夹了猪肉进去。 接过李承乾递来的碗,老先生先是闻了一下,然后才夹了一点进嘴。 不管是猪肘子还是蹄膀,都被炖了一下午,极为酥烂,虽然不到入口即化的程度,但是没牙的老先生也用不着多费劲儿,就能吃下去。 吃了一口面条,尝了尝蹄子肉和肘子肉,老先生长舒一口气说:“宫里的宴席,老夫也不是没吃过,跟它相比,却上不了台面。承乾啊,这是什么肉?老夫尝着不像牛羊肉呢。” 李承乾也给自己弄了一碗面条,老先生发问,他也只能放下筷子说:“这是豚肉,来自豚肘子和蹄子。” “嗯?” 李纲疑惑的看了一眼砂锅里,豚肉? 虽然疑惑,但是老先生却没有停筷,把碗里李承乾给他夹的肉吃光后,还自己夹了好几块。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古训,已经吃起饭的李承乾和李纲俩人,只能各吃各的。 老先生上了年纪,李承乾则是年纪小,俩人都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碗。 在长孙宝庆期待的目光中,李承乾叹了一口气,说:“拿下去吧,记得给东宫的人都分一点,别独占喽!” 得到许可,长孙宝庆立刻端着砂锅眉开眼笑的出去,连烫都顾不得了。 擦了擦嘴后,老先生才笑道:“老夫回去要是跟别人说,世子第一天招待老夫的,是豚肉,估计会吓到好多人吧!” 李承乾顿时汗颜,光想着拍马屁了,居然忘记猪肉是贱肉了。 恭恭敬敬的施礼后,李承乾苦笑道:“小子孟浪,居然让李师吃豚肉,还请李师责罚。” 李纲摆了摆手:“无妨,豚肉而已,跟牛羊一样,都是肉,只是被人诋毁的罢了。只是老夫没想到,豚肉也能被做的如此美味,倒是开了眼界。说实话,夏日是老夫最难熬的时候,经常吃不香夜不寐的。今天,倒是久违的开了荤。” 见老先生没有发飙,李承乾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已经身处古代,但是他的思维还是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所以很容易进坑。不过还好,他有“七岁”这个盾牌在,多生活几年,估计就适应了。 “其实,这猪肉里,小子加了几种独有的香料,您要是喜欢,小子就敬献一些给您。” 李纲一听,哭笑不得道:“你这马屁拍的,哈哈,你小子,是怕老夫到你父亲那里告状吧。” 被拆穿了的李承乾,只能回以嘿嘿一笑。 李纲也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天光已经昏暗,再不走的话,长安就要彻底宵禁。 见老先生起身,李承乾便上前搀扶,一直把老先生扶到了牛车上。 临走之际,李纲微微一笑,对李承乾说:“老夫每天这么赶路,也不是个事儿,明日,老夫直接在你这东宫住下可好?” 李承乾哪敢反驳,只能答应。 看着牛车在微微夜色下离开,李承乾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了,如果是杜正伦于志宁之流,他还能耍耍手段在他们眼里留下恶劣的印象,但是在李纲面前,他根本没得耍。被老先生厌恶的话,整个人都会臭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承乾总觉得老家伙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带着一丝玩味。 似乎.... 看穿了他刻意的伪装? 应该不会吧。 带着忧虑,李承乾回了卧室。 白天洗的床垫已经晒干,虽然蚊帐破旧了一点,但是这个季节还没有多少蚊子,倒不至于担心。 没有挪窝就睡不着的毛病,李承乾一觉睡到了辰时。 早晨,依旧是长孙宝庆将他唤起。 自从汉朝祖逖和好友刘琨谈创造了“闻鸡起舞”的典故后,好像不早起努力的,就都是咸鱼一般。甚至,辰时起床都有点晚的感觉。 迷糊不清的李承乾,在凉水洗脸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也罢,起来都起来了,那就锻炼一下吧。 看着一脸坏笑的于泰,李承乾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将一套短打扮的衣服递给长孙宝庆,于泰坏笑道:“给世子换衣服,从今天起,末将就是世子的武艺老师。虽然不能把世子教导成万中无一的高手,但是打磨打磨筋骨,给世子打一个好底子还是可以的。” 换了衣服后,李承乾才苦笑着问于泰:“你来东宫,是父王的安排吗?” 于泰嘿嘿一笑:“回世子,末将现在是太子少保。” 只是一句话,李承乾就明白过来。 太子少保跟太子太保不同,太保一般都是荣誉性质的职位,是从一品的职位。而太子少保,除了封给教导太子的人外,还会封给太子的贴身侍卫之类。 从秦王府的一个普通将领一跃成为从二品的太子少保,于泰的仕途可以说是平步生云了。 躲不过去就只能硬着头皮上,看了看四周,没见有什么刀剑武器,李承乾疑惑道:“于泰,武器呢?你该不会直接让本王用横刀吧。” 横刀虽然轻巧,只有三斤重,但是对七岁的李承乾来说,却根本耍不了。 于泰摇了摇头,指着东宫的宫墙说:“世子您还不适合用刀,今天您只要围着宫墙跑五圈就成。” “啊?” 李承乾看了一眼东宫的宫墙,他没听错,于泰说的是围着东宫的宫墙跑五圈,围着! 也就是说,他要把东宫的四角跑遍才行。 这么长的距离,估计跑下来他得去半条命。 似乎是看出了李承乾的踌躇,于泰从地上拎起一个石锁,看上去就死沉死沉的那种。 把石锁拎起来后,于泰才说:“当然了,末将也会跟着世子一起跑的,而且,末将还拎着这个石锁,如何?” 还能如何? 这看似呆蠢的家伙,都起带头作用了,他还能拒绝? 叹了一口气,用不着于泰催促,李承乾就顺着宫墙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意思意思就行 七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体力?刚跑了一圈,李承乾全身就开始冒汗。虽然快要喘不上气来,但是看到拎着石锁奔跑着依旧轻松的于泰,李承乾也只有把喘息的声音在压低一点。 非人类啊! 以前还以为古人对举鼎什么的都是吹嘘,然而今天看到于泰,李承乾也只有相信了。 那大石锁,最起码也有一百多斤,可是拎着这家伙奔跑,于泰连汗水都没怎么出。这怪力,估计能跟大猩猩互殴了 两圈.... 三圈.... 见李承乾上气不接下气,还总是想吐,于泰才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世子第一次奔跑训练,过犹不及。” 得到了于泰的许可,李承乾也顾不上要面子,直接停下来,坐在地上喘息。 他这个堂堂准太子,要受这样的折磨,想都不用想,都是老爹的主意。 他是一个百战统帅,所以就要求继承人必须有一手过得去的武艺。 长孙宝庆偶尔还是很勤快的,看着递过来的粥碗,李承乾摇了摇头。 刚跑完,这个时候要是喝粥,绝对要吐出来。 完成目的后,于泰就自顾自的离开了。除了太子少保外,他还是太子六率大将军,如今玄武门事变刚过去,对于东宫六率的改编还要他亲自进行。 同时,李承乾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老爹根本不打算把太子六率交到自己手里,而是要收到自己手里。否则,于泰这么个心腹将军,犯不着跑东宫来当什么少保。以他的能力,放到别的军卫中,一样能大显身手。 喘匀了气,李承乾才站起来,准备先洗漱再吃东西。 如今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李老先生就要过来了。 .... 早起锻炼的人很多,其中就包括太子李世民。 皇宫演武场内,李世民先是耍了一会儿马槊,然后拿起了弓箭。 弓是黑木巨弓,没有四石以上的力气连弦都拉不开。可是这样的弓,在李世民的手里却轻易就拉成了接近满月。 嗡! 箭如惊雷,准准的射中了靶心,箭矢足足穿过去一大半。 第二箭、第三箭.... 足足在靶心射了十支箭后,李世民才满意的点点头,把弓放到了一边。 “孤的箭术,到底没有落下太多。若是再起战乱,孤依旧能擒拿敌将。” 于泰点头道:“太子殿下威武依旧!” 把弓放到一边,坐在石墩上,李世民问道:“你今早去了东宫了?怎么样?承乾没有耍赖吧。” “世子并未耍赖,而是很坚强的跑了足足三圈。其实,末将原本觉得就算世子愿意跑,也最多跑两圈而已的。” 于泰的话,被前来送早餐的太子妃长孙氏听了个正着。 把早餐摆放到石桌上后,长孙皱眉道:“二郎,咱们对承乾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他才七岁,身子骨还没长成,怎么就开始熬炼筋骨了!” 再回想起两个月前的坠马事件,长孙就忍不住的心疼。 喝了一碗粥后,李世民才说:“懈怠不得啊!咱们大唐在百战中立国,虽然天下康定,但是周边的吐蕃等国,依旧对中原土地虎视眈眈,战争,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孤知道你觉得承乾做一个守成之君就好,可是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知道夫君会是这个回答,长孙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又喝了一碗粥后,李世民笑道:“不说这些事儿,观音婢,你知道吗?今天早晨朕居然收到了一封信,写信的人居然要求孤准许他住在东宫。哈哈,你猜是谁?” 长孙太子妃坐到另一个石墩上,无奈道:“除了李纲老先生,还能是谁?妾身可听说了,他老人家家里的老牛,可是在东宫留下了不少的牛粪。” 虽然佯装着发怒,但是她的内心却是窃喜的。李纲先生的所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是在试探,或者说考核李承乾。让她高兴的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果然经受住了考核。 而且,虽然不知道一老一少经历了什么,不过从老先生要求住在东宫来看,他对李承乾明显是很认可的。 李世民也很得意,事实上,虽然下旨任命李纲为太子太师,但是他并不确定李纲是否会买账。身份年纪达到李纲这个高度的,皇权都不能对他形成太过有效的约束力。 不过,好在李承乾表现好,老先生居然答应了下来。这对朝廷来说,可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事实上,虽然大唐建国后,宣布对前朝官员不予追究,准许他们继续为朝廷效命。可是,真的选择效力新朝的,却寥寥无几。 如今三朝元老李纲都接受了太子太师的任命,从影响力方面来看,是良性的。 带着笑容,李世民问于泰:“太子六率整合的怎么样了?” 于泰皱眉,无奈道:“回殿下,不太顺利。说到底,咱们还是低估了李建成对太子六率的影响力。虽然旧太子已经死了,可是太子六率中好多将官都不愿意接受整合,宁愿卷铺盖回家。” “卷铺盖回家?呵呵。”李世民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常年领军,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如果说他们不愿意接受整合,直接走人就是了。虽然他们跟旧太子有关,但是眼下为了安定,不管谁都不会找他们的麻烦。而现在,他们占着位置不走,还不愿意接受整合,很明显是要好处。 “太子六率现任的将军是谁?” 于泰回答道:“是孙晓光。” 李世民冷笑道:“既然他们敢拿捏着太子六率不撒手,想要到好处后再效忠,那就不用效忠了,所有将官,全部开革,所需人才,孤允许你到十六卫里挑选。士兵里不愿意效忠的,也照此处理。哼哼,孤宁可重新组建太子六率,也不要这群乌合之众。” 见于泰行礼后要离开,李世民又追加道:“等等,等太子六率组建完成后,还是分出两千人给承乾作为亲兵吧。反正他也用不到,意思意思就行。” 第二十七章 意思意思就行 七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体力?刚跑了一圈,李承乾全身就开始冒汗。虽然快要喘不上气来,但是看到拎着石锁奔跑着依旧轻松的于泰,李承乾也只有把喘息的声音在压低一点。 非人类啊! 以前还以为古人对举鼎什么的都是吹嘘,然而今天看到于泰,李承乾也只有相信了。 那大石锁,最起码也有一百多斤,可是拎着这家伙奔跑,于泰连汗水都没怎么出。这怪力,估计能跟大猩猩互殴了 两圈.... 三圈.... 见李承乾上气不接下气,还总是想吐,于泰才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世子第一次奔跑训练,过犹不及。” 得到了于泰的许可,李承乾也顾不上要面子,直接停下来,坐在地上喘息。 他这个堂堂准太子,要受这样的折磨,想都不用想,都是老爹的主意。 他是一个百战统帅,所以就要求继承人必须有一手过得去的武艺。 长孙宝庆偶尔还是很勤快的,看着递过来的粥碗,李承乾摇了摇头。 刚跑完,这个时候要是喝粥,绝对要吐出来。 完成目的后,于泰就自顾自的离开了。除了太子少保外,他还是太子六率大将军,如今玄武门事变刚过去,对于东宫六率的改编还要他亲自进行。 同时,李承乾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老爹根本不打算把太子六率交到自己手里,而是要收到自己手里。否则,于泰这么个心腹将军,犯不着跑东宫来当什么少保。以他的能力,放到别的军卫中,一样能大显身手。 喘匀了气,李承乾才站起来,准备先洗漱再吃东西。 如今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李老先生就要过来了。 .... 早起锻炼的人很多,其中就包括太子李世民。 皇宫演武场内,李世民先是耍了一会儿马槊,然后拿起了弓箭。 弓是黑木巨弓,没有四石以上的力气连弦都拉不开。可是这样的弓,在李世民的手里却轻易就拉成了接近满月。 嗡! 箭如惊雷,准准的射中了靶心,箭矢足足穿过去一大半。 第二箭、第三箭.... 足足在靶心射了十支箭后,李世民才满意的点点头,把弓放到了一边。 “孤的箭术,到底没有落下太多。若是再起战乱,孤依旧能擒拿敌将。” 于泰点头道:“太子殿下威武依旧!” 把弓放到一边,坐在石墩上,李世民问道:“你今早去了东宫了?怎么样?承乾没有耍赖吧。” “世子并未耍赖,而是很坚强的跑了足足三圈。其实,末将原本觉得就算世子愿意跑,也最多跑两圈而已的。” 于泰的话,被前来送早餐的太子妃长孙氏听了个正着。 把早餐摆放到石桌上后,长孙皱眉道:“二郎,咱们对承乾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他才七岁,身子骨还没长成,怎么就开始熬炼筋骨了!” 再回想起两个月前的坠马事件,长孙就忍不住的心疼。 喝了一碗粥后,李世民才说:“懈怠不得啊!咱们大唐在百战中立国,虽然天下康定,但是周边的吐蕃等国,依旧对中原土地虎视眈眈,战争,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孤知道你觉得承乾做一个守成之君就好,可是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知道夫君会是这个回答,长孙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又喝了一碗粥后,李世民笑道:“不说这些事儿,观音婢,你知道吗?今天早晨朕居然收到了一封信,写信的人居然要求孤准许他住在东宫。哈哈,你猜是谁?” 长孙太子妃坐到另一个石墩上,无奈道:“除了李纲老先生,还能是谁?妾身可听说了,他老人家家里的老牛,可是在东宫留下了不少的牛粪。” 虽然佯装着发怒,但是她的内心却是窃喜的。李纲先生的所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是在试探,或者说考核李承乾。让她高兴的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果然经受住了考核。 而且,虽然不知道一老一少经历了什么,不过从老先生要求住在东宫来看,他对李承乾明显是很认可的。 李世民也很得意,事实上,虽然下旨任命李纲为太子太师,但是他并不确定李纲是否会买账。身份年纪达到李纲这个高度的,皇权都不能对他形成太过有效的约束力。 不过,好在李承乾表现好,老先生居然答应了下来。这对朝廷来说,可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事实上,虽然大唐建国后,宣布对前朝官员不予追究,准许他们继续为朝廷效命。可是,真的选择效力新朝的,却寥寥无几。 如今三朝元老李纲都接受了太子太师的任命,从影响力方面来看,是良性的。 带着笑容,李世民问于泰:“太子六率整合的怎么样了?” 于泰皱眉,无奈道:“回殿下,不太顺利。说到底,咱们还是低估了李建成对太子六率的影响力。虽然旧太子已经死了,可是太子六率中好多将官都不愿意接受整合,宁愿卷铺盖回家。” “卷铺盖回家?呵呵。”李世民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常年领军,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如果说他们不愿意接受整合,直接走人就是了。虽然他们跟旧太子有关,但是眼下为了安定,不管谁都不会找他们的麻烦。而现在,他们占着位置不走,还不愿意接受整合,很明显是要好处。 “太子六率现任的将军是谁?” 于泰回答道:“是孙晓光。” 李世民冷笑道:“既然他们敢拿捏着太子六率不撒手,想要到好处后再效忠,那就不用效忠了,所有将官,全部开革,所需人才,孤允许你到十六卫里挑选。士兵里不愿意效忠的,也照此处理。哼哼,孤宁可重新组建太子六率,也不要这群乌合之众。” 见于泰行礼后要离开,李世民又追加道:“等等,等太子六率组建完成后,还是分出两千人给承乾作为亲兵吧。反正他也用不到,意思意思就行。” 第二十八章 挡箭牌住进来了 如果按照李世民原本的意思,太子是不会有一个亲兵存在的。 但是,反复思考后,李世民还是觉得给李承乾一些兵力比较好。毕竟,一个太子,到底是需要一些颜面的。太子六率两万多的兵力,如果全部收归中央,确实不太好。 于泰回过头,迟疑道:“殿下,要分两千吗?末将觉得,是不是多了点?世子还年幼,等他长大后再给他这么多也一样吧。” “就给他两千吧,多给他一些新兵。” 于泰闻言,点了点头,稍稍松了一口气。 太子的两千亲兵,在长安周边驻扎的话,可是一份不弱的力量。如果有别有用心的人蛊惑太子,很可能会出事。 但是,如果是新兵的话,就没事儿了。在于泰眼里,只有那些自隋末乱世一路活下来的老兵,才拥有真正的战力。 .... 李承乾不知道自己被老爹给谋算了,此时的他正等候在东宫门口,准备迎接李纲老先生。 老先生要住到东宫来,李承乾其实是很欢迎的。 东宫实在是太大了,这么大的东宫,却只有长孙宝庆这一个人能跟他说得上话。那些老太监,虽然不是哑巴,但是只要见到他,就会卑躬屈膝,没一点意思。 更何况,老先生过来的话,他要在厨房开小灶,也能光明正大一点了不是? 巳时一到,就有一辆辆马车将老先生的物品送到东宫来。 老先生中年丧子,此时照顾他的是孙子李安仁。 李家并没有在朝堂鼓捣关系网什么的,所以李安仁并没有入仕,而是继承家学,在士林的名声也不错。 扶着爷爷走入东宫,见到李承乾,李安仁就要行礼。 李承乾如何能让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给自己行礼,赶紧让长孙宝庆拉起他。 “安仁先生在士林也是很有影响的学问大家,本王怎敢承受您的礼数。” 李安仁还是坚持着施了一礼,起身后,说:“祖父就要常住东宫,草民为了避嫌,不能多来。所以,就要世子照顾祖父了。草民身为孙子辈,行这一礼是应该的。” 李承乾刚想客套两句,李纲就一巴掌拍在李安仁的脖子上:“行了,说的好像老夫会死在东宫一样。瞎操心,行了,滚蛋吧。” 老先生虽然年纪大,但是力气还是不小的。李承乾很明显看到李安仁被抽的咧开了嘴,但是,他非但没有躲开,反而.... 往上迎了一下? 啧,老人家果然惹不起。 赶走了李安仁,李纲伸出手让李承乾扶着他,咧开没牙的嘴笑道:“小子,老夫从今天起就要住在你这东宫了,现在要赶老夫走,可还来得及。” 李承乾连连摆手:“李师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能住在东宫,小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赶您出去?” 扶着李纲的胳膊,李承乾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事实上,李纲能住进来,反而更好。 他那属于现代人的一些思想,在古人看来,好多都是大逆不道的。有这么一个谈话投机的老先生在,可比什么杜正伦、张反轮什么的好多了。而且,有老先生在,至少那个瞎折腾的老爹,不会派别的老师过来了。 最大个儿的挡箭牌! 一路走进书房,将老先生扶到锦塌上后,李承乾才跪坐到一边。 这锦塌,还是今天早晨宫里的太监搬过来的。感情一个八十岁的老头,比他这个太子的亲儿子还要吃香。 倚靠到锦塌上后,李纲敲了敲腿,感慨道:“不中用喽,早年间闹饥荒的时候,老夫还曾一日间翻遍三座大山找寻野菜。可现如今,走几步路都像是折磨,恨不得把这两条腿剁了了事。” 李承乾从案子上拿起一张图纸,递给老先生。 老先生接过后,只见上面用特别细的毛笔画出了一个图纸,是椅子模样的东西。 椅子没什么新奇的,但是上面加上两大两小的轱辘,就有点意思了。特别是座位两边的大轱辘,大的优点过分。 见老先生递来疑惑的目光,李承乾解释道:“这是小子画的图纸,我叫它‘轮椅’。只要让将作监的工匠把这轮椅做出来,您以后只要坐在上面,用双手转动大轱辘,就能移动。要是累了,小子或者旁人在后面推,也能推着您四处走动,很是方便。” 听完李承乾的解释,再看看图纸,李纲笑着点了点头:“有点意思,倒是叫你费心了,要是这东西真的能代替老夫的双腿走路,老夫也会送你一份回礼。” 李承乾把图纸递给长孙宝庆,要他火速去宫里找老爹要旨意去。 图纸他虽然画出来了,但是如果送到将作监的话,毫无疑问,人家连鸟都不会鸟他,只会以为是小孩子的胡闹。 轮椅的图纸,李承乾还是犹豫再三才彻底画成后世的样子的。原本,他只是想弄出四个轱辘,有人推着就好。但是考虑到老先生老而弥坚的性格,李承乾还是选择了照抄。 从老先生到现在都坚持自己走路来看,他更愿意的还是自食其力。这轮椅虽然也是利用工具取巧,但是如果老先生能用自己的力量动起来,才能更好的接受。 长孙宝庆走掉后,老先生拿起锦塌上的一张纸,递给李承乾说:“《逍遥游》你已经看过,听孔颖达说,论语你也读了很多,老夫思前想后,才给你找了这么一篇文章,说说你的看法吧。” 李承乾接过纸张,之间上面满是巍峨雄浑的字,跟他那狗爬一样的字比起来,这文字当传家宝都不为过。 虽然字好看,但是看到内容后,李承乾的脸却抽成了一团,原因就是这篇文章他熟的很。、 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前些日子他还感慨“苦其心志”那几条来着,想不到今天老先生又拿出来给他看了。 揉了揉太阳穴,李承乾没有看完,就说:“这篇文章,其实弟子看过。在弟子看来,前面的不太对,全文,其实只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一句最有道理。” 第二十九章 苦心 李纲微笑道:“哦?这倒是老夫首次听闻,你说说看,为什么只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么一句有道理呢?” 李承乾无奈的一笑:“很简单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道理—‘居安思危’,这个道理,在我看来是很精辟的。我们习惯了太平盛世的时候,应该戒骄戒躁,警惕可能发生的危险。但是吧,之前那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在我看来就不太恰当了。 一个人想要担当大任,需要的是学识和修养,而学识和修养,却不是苦心志,劳筋骨就能锻炼出来的。所以说啊,折腾一个人并不能把人折腾的出色,没准会反而引起坏的结果。” 李纲指指李承乾膝盖下那个带着补丁的坐垫,笑道:“呵呵,就像你现在经历的一样?” “....” 看着李老先生狡黠的笑容,李承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都说老而成精,现在看来是真的。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老先生就直接点破了他的想法。 尴尬了好半天,李承乾才承认道:“您说的没错,小子对自己的处境,还是挺无奈的。” 见李承乾这么痛快的就承认,李纲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罢,老先生拍着大腿说:“老夫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精辟理论呢,原来就是借题发挥,发一顿牢骚啊!不过,你说的确实有点歪理,一个人想要担当大任,确实不需要经受折磨。而且学识修养,都是自发产生的,不是别人强塞就能拥有的。 说实话,老夫也觉得太子做的不太妥当,但是,承乾,你作为准太子,也得理解你父王和一干大臣的苦心啊!” 苦心? 李承乾露出了一个生动的疑惑表情,老爹那里有苦心也就罢了,怎么还跟一干大臣扯上关系了? 李纲拍拍身边的锦塌,示意李承乾过来坐。 李承乾笑了笑,也不推辞,坐到了老先生旁边。说实话,坐在锦塌上,可比跪坐在破坐垫上面舒服多了。 拍了拍李承乾的脑袋,李纲问道:“要说到苦心,先要说说汉朝以来的乱世。你对汉朝以后的事情,有了解吗?” 李承乾挠了挠头。 孙权刘备曹操三分天下? 魏晋南北朝? 得了吧,这是能说的? 虽然知道,但是李承乾还是装作迷茫的样子回答道:“汉朝小子倒是听说过,但是以后的就不知情了。” 李纲拍了拍脸,他都忘记自己眼前的这个孩子只有七岁了。 不过也好,正好能给他补补历史知识。 组织了一下语言,李纲开始说道:“自汉朝以来,不管是魏蜀吴三国征战,还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咱们华夏大地都没有停止过战乱。隋朝一统天下后,也没来得及休养多少年,炀帝东征,就再一次点燃了内部的矛盾。窦建德,王世充,李密,等等,各个军阀割据四方,战乱一刻未止。直到唐立国,这些军阀才渐渐的全部被消灭。 你知道自汉朝以来,多少年了吗?接近四百年啊,四百年间,几乎没有多少太平的时候。汉朝时,我华夏大地称雄世界,匈奴等国谁敢冒犯?可是现在你看看国力衰弱成了什么样子?武德年间统计民力,三百万户的数字,让好多人哑口无言。 可以说,大唐接下来的,是一个烂摊子。在周边各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想要让大唐恢复到汉朝鼎盛时期的那种盛世,何其艰难!不管是你父王还是朝臣,其实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咱们华夏民族再次屹立世界之巅。这么艰难的任务,他们怕一代人完成不了,所以就忍不住的把主意打在你的身上。 作为皇位的顺位继承人,你注定了要接受这一代人的成果,并将其发扬光大。你觉得,他们会容许你只是一个纨绔般的皇帝吗?” 李承乾又挠了挠头,不是疑惑,而是头皮发麻。 他没想到,自己这番待遇还有这么深层的原因。让李纲这么一说,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这群人不是在瞎折腾,而是真的有一个伟大的目标,继而忍不住的对自己严厉起来。 见李承乾有所反应后,李纲又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自得道:“不然的话,你以为你父王能请的动老夫?虽然他现在掌控着朝廷,不久就能登基为皇帝,但是老夫不想鸟他的话,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拒绝当你的老师。” 当然,还有一些话,李纲不愿意跟李承乾这个小孩说。 子不听父过,他不可能当着李承乾的面把话说全。 说真的,他的确是被李世民给恶心到了。 你政变就政变,杀兄弟囚老爹也就算了,把侄子侄女全部赶尽杀绝干嘛?把嫂子弟媳收到后宫干嘛?明明要当的是中原的皇帝,却偏偏把鲜卑族的传统给弄到长安来。如果不是孔颖达的书信内容确实情深意切,他一定要把圣旨拒回去。 李承乾没有注意到老先生变化的表情,而是懵逼的伸出了大拇指。 这一刻的老先生,的确霸气。 “不过嘛....” 老先生却又是话锋一转。 李承乾忍不住再看向老先生,期待着老先生的下文。 老先生笑了笑,说:“把你东宫弄的这么冷清,老夫也的确看不下去,都没有漂亮的宫女看了。” “额....” 李承乾只觉得喉咙里卡住了三个字,说出来会惹老先生生气,不说出来却又梗的难受。 咳嗽了两声,李承乾硬是把“老不修”这三个字给咳出去了。 看到李承乾这副纠缠的样子,李纲更是哈哈大笑。 笑完,老先生却又变得严肃起来,板着脸说:“承乾啊,老夫要你做到三戒,你可否做到?” 李承乾赶紧站起来,施礼道:“请李师指教。” 不管老先生要说什么,他都得牢牢记住。对于老人的告诫之语,李承乾一向是注重的。 “你现在只有七岁,但是这三戒要牢牢记住。人这一辈子啊,少年时在之戒色,中年人在之戒斗,老年时在之戒得。孔夫子的这个道理,适用于所有人,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平民还是皇帝。” 第三十章 矫情和方正 李承乾认真的点下了头。 孔子用这短短的一句话,就概括出了人在青年,中年,老年的三个阶段需要警戒的东西,非常的形象生动。 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导致人走上歪路的,不外乎色欲、争胜心、贪婪。 见李承乾恭敬受教的样子,李纲更是开心了。 当老师就是这个样子,学生只要认真听,就能收获满足和快乐。 任由李承乾咀嚼夫子的警句,李纲并没有拿出第二张纸,而是把装着纸张的皮袋放到了一边。 在他看来,李承乾还很小,虽然的确如同传闻的那样聪慧过人,但是,道理也不能一股脑的塞到他嘴里。因噎废食要不得,他虽然已经八十岁了,但是只要教导李承乾一两年,就能给这个孩子树立起正确的思想。 等李承乾回过神来后,李纲问道:“你东宫可有围棋?” 李承乾茫然的摇了摇头。 刚刚还在讲道理呢,现在怎么就改成下棋了? 李纲看向站在门口的刘四,这里毕竟是东宫,一个听候差遣的宦官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刘四赶紧躬身道:“回老先生,东宫没有围棋。太子殿下下令,东宫内不得遗留任何玩乐消遣之物,不过若是老先生需要,奴婢这就去取。” 李纲嗯了一声,见刘四转身,又补充道:“不止要围棋,古琴、古筝老夫也要。” 虽然太子下令过,但是这是李老先生的要求,自然得答应。 李承乾又坐回到了锦塌上,问:“李师,您要教我下围棋?” 李纲点了点头:“没错,死读书、读死书连我这个老头子都受不了,你正是喜欢玩乐的时候,别的不行,围棋乐器总能学吧。不是老夫自吹,你要是把老夫的棋艺和琴艺学去,不说笑傲天下,但是笑傲长安还是可以的!” 李承乾嘿嘿的笑了。 虽然接触的时间短,但是他就喜欢老头子自吹自擂的样子。 如果老先生是那种行事教书都极其古板的人,他绝对会受不了。 刘四的腿脚还是很快的,或者围棋什么的都只是封存在东宫,李承乾和老先生说了没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把围棋拿来了。 棋盘放好,棋子拿出,李承乾就叫了一声乖乖。 棋盘通体金黄,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就算他再不认识木材,也猜到了这家伙的材质。 金檀木! 再看看棋子,也不得了。 白色棋子不是白色的,而是玉色的,估计就是玉石。而黑色棋子,虽然认不出来,估计也不是便宜货。 好家伙,李建成还真是享受啊! 李纲随意的拿起一个棋子,开始给李承乾讲解围棋的规则。 围棋的规则其实很简单,围地多者胜,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就未必是这么回事了。 李承乾持黑子,尝试的跟老先生下了一局,结果,毫无疑问的输了。 指着李承乾的落子,老先生道:“围棋不是一味的进攻,计算自己的得之时,也不能忘了计算对手的得。你这样闷头猛冲,不顾及对方手段的做法,必输无疑啊!做事也是这样,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局?” 虽然被老先生趁机说教了,但是李承乾却很服气。 拱手表示受教后,李承乾笑道:“再来,还请李师手下留情啊!” 棋局继续展开,李承乾这个新手自然是被老先生大杀特杀。 同时,每一局结束,老先生都要说教李承乾一番。 棋盘上,就蕴含着做人做事的道理。 李承乾并不厌烦老先生的说教,心里满是对老先生的敬佩。 连玩围棋都能用来当教材,可以说老先生是真的用心良苦。隋炀帝和李建成这两个蠢货的落马,怎么能归咎到老先生的身上? 至于原本的李承乾,更是蠢货,明明有这么一位良师,也没有学好做人。 快速的落败一局后,李承乾主动的收拾棋子,愈战愈勇。 玩围棋自然比读书更耗费时间,当两个人第五局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正中。 此时虽不是正夏,但是气温还是很高。玩围棋玩的认真的俩人,都顶着一脑门子的汗水。 思考的时候能感受到一股清凉之风。、 李纲看向身边,只见身侧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个冰鉴,里面是冰。 见老先生久久不曾落子,李承乾忍不住看向老先生,随即按照老先生的视线看过去。 只是一眼,李承乾就怀疑人生起来。 不对,这是唐朝吧,怎么大夏天的还有冰块的存在?古人没有冰箱吧? 看到了李承乾震惊的表情,李纲解释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工部就有专门给皇宫提供冰的,他们挖出冰窖,冬季把冰储藏进去,盛夏再取出来用。” 只是,这样的工程,也只有皇帝一人能够享受到。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冰鉴,李纲并没有觉得受宠如惊,而是觉得浑身难受。 挥挥手,李纲不满道:“拿走拿走,老夫只是一个太子太师,如何够资格用这冰降暑了?你们告诉太子,犯不着为老夫弄这东西。” 宦官们自然不敢违逆老先生的意思,只能把冰鉴搬走。 感受着清凉之风远去,李承乾擦了擦汗,疑惑道:“李师,这冰块谁用不是用啊,您干嘛要拒绝?” 如果是以身份不够的理由拒绝,李承乾就觉得老先生有些太矫情了。谁用不是用?犯得着拒绝嘛! 李纲落下一子,拿起毛巾擦了擦汗,认真道:“这不是谁用的问题,承乾啊,你要知道,开凿河冰、储存、再到现在搬运出来,都是要消耗大量民夫的。皇帝享用也就罢了,若是因为老夫的存在,导致今年冬天额外储藏一部分冰块,耗费国力,你叫老夫如何自处?” 李承乾拱手受教。 老先生是真正方正的人,虽然他确实德高望重,论地位甚至能让皇帝低头,但是,老先生从不以此自傲,或者利用这个地位去得到什么。 从他的孙子都没有入仕来看,老先生是真的把“老年戒之在得”这个道理贯彻了余生。 这如何不让人尊敬? 第三十一章 图纸 不过,在又输了一局以后,李承乾对老先生的尊敬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明明他是个围棋菜鸟,可是老先生根本不留手,每一局他都是惨败收场。 不过好在到了饭点,借着吃饭的借口,李承乾才得以逃脱。 午饭依旧是简单的饭菜,有老先生跟着一起吃,尽管美滋美味,李承乾还是吃了不少。 吃完饭,李纲长舒一口气,对李承乾说:“老夫还是觉得你昨晚做的豚肉好吃,咱们什么时候再吃一顿?” 李承乾苦笑道:“李师,这可不是小子吝啬,实在是因为父王就不让东宫厨房做好东西。就昨天那顿,还是用的长孙宝庆的腰包。不过您要是想吃点好的,等长孙宝庆发了俸禄,咱们再吃他一顿!” 李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说实话,李承乾这个准太子也挺惨的,居然要掏自己属下的腰包。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他还没有成年,按理说所有的东西都需要父母代管。想要当家作主,怎么也要成婚以后。 吃过饭后,本来该出去溜达溜达,可是考虑到老先生的腿,李承乾也只能硬着头皮再被老先生虐一局。不过,好在长孙宝庆和将作监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就在李承乾马上要输的时候,制作完成的轮椅被送过来了。 同时过来的,还有将作监的大将阎立德。 把轮椅推到书房门口,长孙宝庆兴冲冲的走进来说:“殿下,您看看这轮椅做的怎么样?” 李承乾把手里的棋子都放到棋盘上投子告负,然后扶着老先生走到外面。 不得不说将作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虽然轮椅各处都是木头制作的,但是看起来跟他图纸上的成品一模一样。而且,工匠还很聪明的给四个轱辘都包上一层铁皮,让它们更耐用。 坐到轮椅上面试了试,特别是检测了刹车装置后,李承乾才把李纲扶到轮椅上。 李纲对这个轮椅也感到很新奇,坐上去后就迫不及待的自己推动轱辘朝前移动。 虽然没有轴承的原因导致推动很费力,但是老头子对这种不借助外人就能随意移动的感觉简直痴迷,居然自己推着轮椅越走越远。 虽然验证过刹车了,但是李承乾还是命长孙宝庆到后面跟着。 看着老先生和轮椅远去,李承乾才回过头打量过来拜访的阎立德。 虽然是将作监的大匠,但是阎立德的打扮更像是一个文士。穿着一套长袍的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工匠的一员。 终于等到李承乾的注意,阎立德这才躬身施礼:“下官将作监大匠阎让,字立德。中山王,不知道您对这个名为轮椅的,可还满意?” 将作监的大匠,其实就是“监”的另一种称呼,毕竟,将作监大监这个官位名,怎么听怎么不顺耳。虽然本质依旧是工匠,但是这个官位可是从三品,在朝堂已经有一定说话的资本了。 李承乾点了点头:“自然满意,说实话,本王没想到将作监居然能这么快就做出来。而且,不管是刹车装置还是包铁皮,都体现了工匠的创造性。这么看来,将作监果然很有实力啊!” 得到了李承乾的认可,让阎立德顿时笑了。 “然后,你来东宫干嘛?” 客套客套后,李承乾直接问他的来意。 说实话,他想不出阎立德这个大匠干嘛要过来。趁机凑近乎?不过从他弟弟阎立本的历史评价来看,他们兄弟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听李承乾问来意,阎立德立刻严肃起来,再次施了一礼后道:“下官所来,是为了中山王所画图纸一事。下官接到图纸的时候,堪称惊为天人啊!一张图纸,不仅标明了轮椅各处长短,还标明了成数,只是看一遍,就仿佛成品出现在眼前一样。让工匠只要照着图纸放大十倍,就能把轮椅制作出来。说实话,将作监工匠的技术虽然高超,但是这一次制作东西却是最轻松的一次。下官斗胆,请求中山王准许将作监学习这种画图的方法。” 说完,阎立德把腰弯到了极致,手都快碰到地面,借此表示自己的诚意。 “额....” 李承乾有点发懵,只不过是等比例画图而已,就算阎立德之前不会,看了图纸以后也能无师自通了吧,干嘛还要跑过来,让自己准许他照着学?唐代可没有专利法吧! 就在李承乾发懵的时候,旁边传来的李纲的声音。 “阎让,你可要想清楚,想要学这个,你得拿出合适的报酬才行。” 李承乾看向推着轮椅慢慢过来的老先生,此时的老先生一脑袋全是汗,但是偏偏很是兴奋。至于跟在后面一脸沮丧的长孙宝庆,明显是被老先生训斥了。 明明力气不够,但是老先生还是不允许别人推自己。 听到李纲的话,阎立德直起身,笑着对李承乾说:“中山王想要什么报酬,只管提。我们将作监其实自己也有产业,论荷包,朝中各省部,可没几个能在明面上跟我们比的。” 将作监全是工匠,在满足皇宫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和精美器皿的制作与纱罗缎匹的刺绣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外,他们还有自己的店面,能凭自己的手艺赚钱。 见李承乾还有点懵,老先生又补充道:“知识和手艺是无价的,这种画图方法是你创造出来的,将作监想要用,就要获得你的准许,否则就会被世人耻笑。你以为民间的手艺人传承,为什么那么严格?就是因为这个。” 听了老先生的话,李承乾才明白过来。原来,唐朝虽然没有所谓的专利法,但是在所有人心里,会自发的维护知识产权,甚至连山寨这种事都不会做。 等比例画图和三维立体图的方法,虽然简单,但是对将作监来说,却是无上至宝。在他们工部的典籍里,全都是用文字记录的东西。比如纺车,就是一句:“积木、连车、纺车成”。比如房屋,只记载了要用的部件数量,至于怎么盖,得工匠按照描述自己想象。 第三十二章 和将作监合作 可要是将作监学会了这个方法,恐怕建筑构图要超前千年就出现喽。 阎立德紧张的看着李承乾,他生怕李承乾不答应,忍不住又咬牙提了一句:“中山王您要是答应的话,下官可以把家里收藏的极品玉雕送给您。想当初,太上皇想要,下官都没有割爱啊!” 作为将作监的大匠,阎立德自然能看出这种画图法的珍贵。只要能普及开,不止将作监能受益,就连好多民间的铁匠都能收益。虽然作为将作监头头的他已经脱离了“工匠阶级”,但是为这个群体谋福利,却是他的本分。 听出了阎立德声音里蕴含的心头滴血,李承乾哈哈一笑:“大匠言重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您的玉雕还是自己留着吧。至于画图法,将作监不管是自用还是传授出去,都可以,本王没有拿捏的意思。至于报酬嘛....” 阎立德立刻聚精会神的倾听,他已经决定了,不管李承乾报什么,他都要一口答应下来。 “以后本王想要制作点什么东西,你们将作监不能推脱就好。” “当然可以,这点....嗯?” 阎立德奇怪的看向李承乾,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看阎立德一脸疑惑的样子,李承乾走到老先生旁边,敲敲轮椅:“像这样的东西,你总不能让本王自己锯木头制作吧。以后本王再做什么东西,不管多么繁琐,你们将作监不能推脱就是。” 阎立德立刻把话说死了:“中山王放心,不管您要做什么,只要找人到将作监吩咐一声就是。下官必定找最好的工匠,用最快的时间给您做出来!” 得到阎立德的承诺,李承乾也是喜笑颜开。 讲真,他这个穿越者,在唐朝生活处处不如意了这么久,早就有很多的骚想法了。不过,苦于跟将作监没有交情,也没有统辖关系,他也只能把骚想法收起来。 现在阎立德送上门来,可以说正是他期盼的。 都达到目的的两个人,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指指书房门口,李承乾笑道:“大匠要是有时间,不如跟本王学学?说起来这玩意儿其实很简单,本王只是看了看卫王的木剑和横刀,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经意间暴露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学识,李承乾也只能给自己找个借口。 看着进入书房的两人,李纲并没有跟着,而是继续推着轮椅四处闲溜。喜欢这种凭自己力量随意移动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老先生对李承乾的尊重。 从阎立德不惜血本也要学习来看,这个学问必定不简单。他作为旁人,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回避一下。 三维构图、立体画图和等比例画图其实很简单,阎立德又不是愚笨之人,看图的时候他就推测出了七七八八,经过李承乾的讲解,他更是直接学会了。 用李承乾的毫毛笔,照着案子等比例画出一个立体图后,阎立德不禁感慨起李承乾的聪明来。 一个七岁的孩子只是看了看小孩子的木剑和横刀的差异,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学识。 画好图后,阎立德看着早已摊开腿四仰八叉的坐着的李承乾,说:“殿下,下官有个想法,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见阎立德正式的样子,李承乾站起来,重新跪坐好,问道:“大匠有什么想法?” 阎立德拿出轮椅的图,说:“其实,将作监下辖的木匠,也能做出这轮椅来。长安不良于行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这轮椅要是做出来,一定不愁售卖。您以图纸入股,将作监将售卖轮椅的所得七成,送到东宫来,如何?” 李承乾微微一笑,他立刻明白这是阎立德在追加报酬。否则,他不出力不出材料的,怎么可能得七成?三成的利润,将作监就要白玩了。 伸出四根手指,李承乾认真道:“四成,不能再高了。大匠既然想合作,本王其实还有一些想法,能挣钱的,绝对不止轮椅一项啊!” 听李承乾说还有想法,阎立德立刻来了精神,把纸和笔砚推到了李承乾面前。 “殿下有想法不如现在就画给下官看看?” 书房里的俩人,立刻头顶头的凑到一起研究起发财大计来。李承乾每画出一项,阎立德就评判能不能制作出来。到最终的图纸画成,阎立德收起图纸,站起身,对李承乾拱手道:“殿下放心,下官回将作监就找人制作,明天就能把成品送到东宫来。” 李承乾也站起身,嬉笑道:“那本王就等着大匠的好消息了。” 将阎立德送出书房,分别的俩人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在李承乾身边的李纲看着背影似乎都在雀跃的阎立德,问道:“你们俩在书房嘀咕了什么?老夫看这阎让就跟娶了小妾一样高兴。” 李承乾走到老先生的轮椅后,用力的推着老先生往前走,边走边说:“您就让小子卖个关子,明天估计成品就能送到东宫来。我敢保证,您一定也会喜欢的。” 轮椅上坐着的李纲微微一笑,便不再询问。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老先生都推着轮椅,走走歇歇玩的不亦乐乎,此时虽然还有力气,但是他并没有拒绝李承乾的行动。 这让一边的长孙宝庆沮丧无比。整个下午,谁敢过来试图推轮椅,都会被老先生一顿臭骂。可此时世子来推,老先生却没有一点不愿意。 这差别对待啊! 最后跪坐在案子前吃了一顿晚饭,最后躺在邦硬的褥子上睡了一晚,李承乾睡梦里都在得意。 嘿,明天就把你们都砸喽! 第二天,于泰还是一大早就来折腾他,老先生还是找出一篇古文,给他讲解道理,讲完一篇后就跟他下棋娱乐,只不过今天除了下棋外,老先生又教起了弹琴。 不得不说老先生的琴艺的确不错,就连李承乾这种音痴都能听出琴音里的宁静致远。 而正午用膳之前,将作监终于把李承乾要的东西送来了。 第三十三章 看把你得瑟的 两个大床,两个小方桌,一个大圆桌,还有二十几个椅子,一把太师椅。 大床虽然依旧是木头的,但是床体中空,最上面的厚布层下是弹簧网。这是李承乾能想到的最快享受柔软大床的方法了。将作监的工匠确实厉害,不止做出了弹簧,弹簧网编制的也很牢靠安全。 方桌圆桌取代了东宫的小案子,让李承乾得以从跪坐中解脱出来。 这些家具的选材虽然不是华贵的木头,但是做工都精致到了极点。 扶着老先生在弹簧床上躺了一会儿,老先生立刻喜欢上了这个新的床。老旧的木板床邦硬,哪有新床舒服。 跟这些家具一同送到的,还有将作监开具的文书。文书上明确规定了每个月李承乾都能在这些家具的售卖利润里得到四成的金钱。 看着空荡荡的东宫,李承乾得意无比。 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 不存在的好嘛! 人这种生物,只要肯动手或者动脑,总能找到获利的方法。 眼下,他不过是画了几张图,就得到了一个不小的财源。讲真,跟将作监合作赚取的银钱,未必就会比中山王这个王位的俸禄少。 至于太子.... 太子是没有俸禄的,只能是皇帝老爹给多少就花多少。 东宫很大,大到李承乾到现在做多就是转了一圈,却没有看遍每个角落。皇宫宫墙锁住了皇帝,东宫的宫墙如何不是把太子也给锁住了? 于是乎,李承乾便过上了课程表一般的生活。 辰时起床,遭受于泰的折磨。 巳时跟老先生学习古籍,午时用膳,下午的时间则是跟老先生对弈或者学习弹琴。 虽然没有网络,但是这样的日子李承乾并不觉得烦闷。老先生教导他围棋和弹琴,他并不抗拒,反而找到了乐趣。而人只要有了乐趣,干什么都不会觉得烦闷,哪怕手里没有手机也是如此。 “呵呵,承乾啊,你这围棋下得是越来越好了,这一局,老夫堪称险胜啊!” 又输了的李承乾只能把棋子收起来,边收边说:“嘿嘿,您老人家到底上了年纪。您等着,用不了三两天,小子就能把您踩在脚下了!” 相处几天后,李承乾和李纲最后的一点隔阂也消失不见。所以对话的时候,就算李承乾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老先生也只是以为他是在跟自己逗趣。 把李承乾收剩下的白子收到盒子里,老先生冷哼一声道:“三两天?你这小贼好大的口气,老夫就看三两天后你还是输,该怎么自圆汝说。” 拿起一枚黑色棋子,李承乾刚要落子,长孙宝庆就走进了书房。 给李纲和李承乾施礼后,长孙宝庆道:“殿下,于泰求见。” “于泰?” 一听到于泰的名字,李承乾就觉得肢体有点幻酸。这混蛋,折腾起他来不到极限是绝对不会停手的。当他能跑到五圈后,本以为以后就能一直跑五圈了,结果,又被这家伙加到了八圈。 对面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看到了李承乾的反应,嘿嘿一笑,却不拆穿。 揉了揉额头,李承乾无奈道:“让他进来吧。” 伴随着长孙宝庆的传告,一身甲胄,威风凛凛的于泰从门外走了进来。 只是穿着一身便衣,腰胯横刀的于泰,就不怒自威。此时穿上铠甲的他,看起来更是杀气腾腾。 这是战场上百死还生之下积累起来的杀气,或者说气势。 以前,李承乾总以为书籍电影什么的对杀气的描述就是扯淡。可是到了唐朝以后,却不得不相信了。就像一个教师教学久了会养出独属于教师的气质一样,一个铁血的军人展现出来的气质,就是杀气。 看到于泰一身铠甲的样子,李承乾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案子后跪坐下。 于泰闲着没事儿是不会穿着铠甲在东宫闲逛的,此时他这样的打扮,一定是有正经事。 虽然他委托将作监制作了高桌椅子,可是到这样正式的场合,他必须要以正规的礼仪应对。礼仪,不止存在下位者对上位者,上位者对下位者同样要保持尊重。 等李承乾坐好后,于泰才单膝跪地,从胸甲里掏出一个铁块递给长孙宝庆。 长孙宝庆双手接过,传递到了李承乾的桌子上。 所谓的铁块其实是两只贴合在一起的老虎,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居然黑黝黝的,绝对不是普通的铁。 “虎符?” 李承乾挠了挠头,虽然没见过实体,但是看到虎符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这东西。 虎符不是兵权的象征吗?为啥于泰要把它送到他手里? 于泰没有起身,回答道:“正是。殿下,此为太子六率中,调度太子亲军两千人所用的虎符。至于游骑将军印,则由末将暂管。” 见李承乾有点摸不着头脑,李纲在一边解释道:“小子,把这虎符收好了。对于你的亲军来说,这才是能让他们赴死的东西。游骑将军,是从五品的武官等级,统帅两千人,虽然虚高,但是毕竟你是准太子。游骑将军印,代表的是统领关系。但是真正能让这两千人上战场、动刀子的,还是你手里的虎符啊。” “这么说,我手底下也有两千人了?” 看着李承乾兴高采烈的样子,李纲欲言又止。 底下,于泰继续道:“回禀殿下,此时东宫周边的防卫,已经全部换成了殿下的亲军。虽然他们都是刚刚参军的年纪,但是太子殿下说了,您还小,等什么时候您长大了,这些人也就可堪一用了。” 沉浸于得到两千小弟的欢喜中,李承乾根本没有注意于泰在说什么。 汇报完后,于泰便起身离开。 等于泰走了以后,李纲才推着轮椅到李承乾身边,伸手拍了他一巴掌。 一巴掌,就把李承乾的嘚瑟打没了。 捂着后脑勺,李承乾委屈道:“李师,您干嘛打我?” 李纲无奈道:“看把你嘚瑟的,两千人而已。你要知道,太子六率照例是有两万甚至三万人的。如今,你得到了两千人的虎符,就说明本该属于你的两三万人,折合成了两千人喽!” 啊? 李承乾长大了嘴巴。 第三十四章 法Q 两三万人? 变成两千人了? 那九成甚至九成以上的人哪去了? 拿着虎符,李承乾苦笑道:“为啥我只能统御两千人?” 李纲嘿嘿一笑:“还能如何?肯定是你父王把兵权收到他手里去了呗。前些年,你以为为什么你父王对李建成投鼠忌器?就是因为他掌握着太子六率。两三万人啊,堪比十六卫之一了!而且这些兵力还都是长安周边的。一旦打起来,你觉得长安得变成什么样子?” 听完李纲的话,李承乾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朋友说过的,小时候被爸妈把压岁钱收起来的感觉一样。 “明明是我的兵力啊!” 看着懊恼的李承乾,李纲恨铁不成钢道:“你懊恼个什么?在老夫看来,太子六率整合到你父王手里,对你只有好处。” “好处?” “废话,太子六率其实就是太子用来傍身的东西,这玩意儿,也只有多子夺皇储的时候,有一定的威慑力。如今你父王受到手里,就说明你的太子地位就是铁打的。更何况,围绕京城的两三万兵力,与其说是力量,不如说是祸乱之源。你父王凭什么敢发动玄武门事变?就是因为他对军方有很强的掌控力。要是等你父王晚年,你的弟弟们对皇位又有非分之想的时候,就算你不想发动,你手下的人为了荣华富贵也会行动起来。而作为太子六率掌控者的你,到时候不臭都是臭的了。懂了没?” 李承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明白了,太子六率对于太子来说,就像是老爹手下的军方将领和房玄龄等人。虽然是力量,但是也会不由自主的被裹挟着行动起来。 可是.... 太子位是铁打的了? 不对啊,我得想办法把这个太子位弄没啊! 老子上辈子就是个苦逼的外卖小哥,操劳了好几年,如今重生了,干嘛要做那个朝五晚九的皇帝?当个逍遥的王爷它不香吗? 也就是老先生不懂读心术,否则估计他会气的把轮椅砸到李承乾的身上。 老夫费心费力的教导你,结果你的目标就是一个闲散王爷? 推着轮椅往外走,李纲边推轮椅边说:“小子,考虑事情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吃亏未必就一定亏啊!” 见老先生要出去,李承乾赶紧把三角木板垫到门槛前后,让老先生能不费力的跨越门槛。 本来,他是打算把书房和老先生卧室的门槛给锯掉的。结果,倔强的令官刘正道直接发狂了。 “皇宫各处,莫不谨遵祖宗典制,今世子欲不孝乎?”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趴在门槛上,大有“你们要锯先把老子锯了”的意思。 没办法,跟这种迂腐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老先生的进出却要想办法,于是李承乾只能让将作监的工匠制作出了两个斜面,让老先生能轻松出入。 刚出书房,刘正道就跟到了李承乾身后。 所谓令官,在李承乾理解来就是“挑刺的”。这个混蛋,连早晨跑步的时候喘息太大都要管,简直烦死个人。 不过,他再强势,也不敢进入书房。 老先生说了,除了长孙宝庆能进来通报外,别的人不经传唤进入直接把腿打折。 推着老先生出来透气,是李承乾的特权,到现在为止,老先生也不允许第二个人推他的轮椅。 说起轮椅,李承乾就忍不住偷笑。 将作监制作了轮椅,但是却几乎没什么人买。听到阎立德抱怨的李承乾,就让他回去打着“李太子太师就坐着这个轮椅”的口号卖。结果,不管是不良于行的,还是老来想要嘚瑟的,都买疯了。 一时间,长安到处都是“残疾人”。 “殿下,漫步的时候不要随意偷笑,这会让臣工觉得您没有威严,以后不许。” 吃菜吃到半截子蛆,好汤混进一颗老鼠屎,就是李承乾的心情了。 该死的刘正道,挑刺简直烦人,连他走路的时候发笑也要管? “本!王!知!道!了!” 恨恨的说完,李承乾只能收起笑意。 这个混蛋不止烦人,还恶心人,只要犯错,他就会写成报告送到宫里去。李承乾可不想哪天老爹或者老娘到他的东宫来。 现在的东宫看似没太大的变化,实际上变化的都在暗处。要是让这对虎爸狼妈知道他开始享受起来了,再让他睡硬褥子怎么办? 感受到了李承乾的咬牙切齿,刘正道非但没有担心,反而充满了犯颜直谏的光荣感。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李承乾就想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没办法,身高不够,只能干他小腿!! 推着老先生绕过廊柱,进入花园,李承乾指着被宣得软软的一片土地说:“李师,您不知道,礼部祭天用的韭菜,就是被叫断肠草的那个,其实是难得的美味。昨日弟子种了一些,等它们长出来了,弟子就给您包饺子吃。” 尝过猪肘子和猪蹄子的李纲,对李承乾鼓捣吃的能力充满了期待,不由得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饺子....” 老先生还没说完,跟在李承乾身后的刘正道却又跳了起来:“殿下!您怎么能在东宫花园种祭天用的韭菜?这不合规矩啊!赶紧清除掉!赶紧清除掉!” “法Q—” 李承乾终于忍不住,一个回旋踢踹到了刘正道的小腿上。 这段时间的锻炼,还是很有成果的,李承乾全力的一脚,直接把刘正道踹的惨叫出声,抱着小腿原地单腿蹦起来。 跳了两下,他就踩到了衣摆上,摔倒在地。 走到刘正道面前,李承乾怒道:“这个也管,那个也管,这个东宫是本王的,不是你家的吧!种韭菜怎么了?本王就是种麦子关你何事?本王七岁亲自耕种作物,只能是美谈!该死的,再多说一句本王把你踹到掖庭宫当差去!” 看着暴躁的李承乾,李纲摸了摸胡须,笑了:“呵,小兔子还蹦高咬人了。” 第三十五章 太子 敲敲轮椅,李纲对刘正道说:“你啊,就是太倔了。太子种地,确实是美谈,你犯得着在这上面找茬?” 瞪了刘正道一眼,李承乾回到轮椅后,忿忿道:“李师,小子孟浪了。” 李纲却对此毫不在意:“少年人吗,好怒是正常的。来,把老夫往前推推,老夫以前也种过地,看看你种的怎么样。” 面对李承乾,李纲终究选择了偏向,选择对地上打滚的刘正道视而不见。 回头看了刘正道一眼,李承乾又忍不住呸了一声。 人非圣贤,不可能接受所有的逆耳忠言。更何况,在李承乾看来,刘正道这已经不是劝谏,而是到了挑刺的程度了。 知道他的想法,作为夔国公刘弘基家的旁亲,他的身份就导致他不可能有一个好的起点。想要上升,得有成绩才行。 种子才种下,没什么可看的,所有李承乾又推着老先生朝东宫门口前进。如今东宫的守卫都换成了清一色的新兵,他也只是远远的看过。 离得近了,李承乾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印象里魁梧挺拔的士兵?不存在的! 此时站在东宫门口和两边值守的,都是一水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的稚气都没有褪去。制式的铠甲穿在他们身上松松垮垮的,没有体现出一丝威武之气,反而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得倒下。 “于泰!” 站在东宫门口值守的于泰,听到了李承乾咬牙切齿叫他的声音,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尴尬的转过身,于泰苦笑道:“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李承乾跳着脚说:“本王要是不出来,恐怕还不知道你说的新兵是这个新兵法。该死的,你这两千的数量是不是也是糊弄本王的?” 于泰赶紧说:“殿下,两千就是两千,不可能少的。您要是不信,等例行集训的时候,您到渭水河畔的军营看看,都是一水的关中小伙子,一个外地的都没有。” 自古秦兵耐苦战,关中的士兵,不管是勇猛还是战力都是大唐数一数二的。这一点上,于泰是真的没有糊弄李承乾。 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外面站着的新兵,李承乾只觉得头大如斗。 算了,反正暂时用不着他们,小一点就小一点吧! 看着于泰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李承乾只能吃了这个闷亏,推着老先生回了东宫。 没得办法啊,人小,就事事说不上话,还不如跟老先生一起做“阅读理解”,然后下围棋弹琴解闷呢!决定了,老先生的琴棋书都是一绝,既然有了三项,那么画也不可或缺,明天就把阎立德叫过来。听说他们兄弟画画都很出名。 就这样,时间慢慢的过去,一直来到了八月份。 两个月间,太子李世民清楚异党、整合势力,终究是没有给大唐内部造成太大的损失。 也是在八月初九这个黄道吉日,他终于决定登基为帝,只是因为太极宫被太上皇李渊占据,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在显德殿登基。同时,长孙氏被封为皇后,李承乾被封为储君。 因为“经费”的原因,登基和封后、封储君是合并举行的,东宫生活着的李承乾,甚至人都没出东宫,成为太子的消息就昭告天下了。 得封太子后,李承乾只是到显德殿上看望了一次父皇母后,就又回到东宫深居浅出,扮演起好学来。最担心的终于来了,他到底是成了太子。 因为李世民登基为皇帝,李泰李恪等一众皇子皇女也被带到了宫里。两个跟屁虫,让李承乾越发的烦躁。不过,当他带着一大早就登门捣乱的李泰李恪跑了几圈儿后,俩人就再也不过来了。 八月二十三日,为了证明自己,于泰到底带着李承乾来到了渭水河畔,见到了在军营里集训的两千太子亲军。 唐朝实行府兵制,大部分的兵力都是战时集合,闲时回家务农,这就是寓兵于农。 得益于平时的辛苦,这些新兵虽然年纪不怎么大,但是个个精神健壮。 看着挥洒汗水拿夯锤砸地锻炼筋骨的士兵们,于泰得意洋洋的对李承乾和李纲说:“看看,这些新兵虽然都是少年人,可是让末将训练个几年,绝对不比左右武卫差。” “....” 看着于泰吹嘘的样子,李承乾一阵无语。 就这?这也叫锻炼?这分明是练体力啊! 而且,他很怀疑,是不是于泰这厮觉得军营的地面太松软了,才让这些士兵用夯锤练力气的。 “于泰啊。” 听到李承乾的声音,于泰笑呵呵道:“末将在。” 伸手从怀里一掏,掏出一叠纸张递给于泰,李承乾道:“你派人去将作监,把孤委托他们制定的器具都弄到军营来,会有工匠跟随按照我画的图样安装。说真的,你这锻炼的方式,看的孤尴尬癌都犯了。就这能叫锻炼?” 接过图纸,于泰看着上面的木板、铁环、铁杆什么的直发迷糊。 这是啥?机关? 见于泰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承乾催促道:“还不赶紧去!” 自从他成了太子,就是于泰也不敢再随意对待,只能叫了几个人策马加鞭的回长安。 赶走于泰后,李承乾便把老先生推到安全的河岸边,跟老先生一起钓鱼。 安装了线轮小滑轮的鱼竿,跟那种一根杆一根线的鱼竿比起来不知道好用多少,就连他这样的孩子和李纲这样的老人都能不费力的钓鱼。 一老一少在护卫的左右护卫下静坐在河边,看着微波荡漾的河水发愣。 趁着这个时候,老先生开口了:“承乾啊,这半个月以来,老夫怎么感觉你有点焦虑?是因为当上太子的原因吗?” 李承乾尴尬的笑了笑:“到底瞒不过您啊,没错,李师,您觉得我真的适合当太子吗?” 鱼竿动了,老先生并没有钓起鱼,而是把鱼竿递给了护卫,偏过头语重心长的对李承乾说:“怎么?不自信?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讲真,你是老夫见过的最有灵性的孩子,好多时候,老夫都以为面对的是一个成年人来着。” 第三十六章 锻炼工具 听到这里,李承乾手里的鱼竿忍不住动了一下。老而成精说的就是李纲啊,尽管他对自己展现出来的一些东西都找好了借口,但是在李纲面前还是不够幼稚。 毕竟,离开了那个年龄阶段,就算伪装起来,也不是真正的天真无邪。 收回鱼竿,见鱼钩上的蚯蚓还在,才把鱼钩丢出去。 完成这一切后,李承乾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是啊,说真的,您那天跟我说的话着实让我有负担。一想到父皇和一众大臣考虑着让我当一个时代的继承者,我就有点喘不过气来。重量太重,弟子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待到侍卫把蚯蚓串到鱼钩上后,李纲也把吊钩甩了出去,嘿嘿一笑:“知道压力大了?不过也就是这个样子。其实啊,你完全用不着太担心什么,皇帝春秋鼎盛,撑个三四十年总是没问题的。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是一点一点的去学,也能够资格担任继承者了。” 对于李承乾的沮丧,李纲没有怒斥不争,也没有愤懑于他的自怨自艾,而是细心的开导起来。 偏过头迎上老先生那充满关心的目光,李承乾偷偷叹了一口气。 老人家越是这么关心他,他越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充满了罪恶感。 现在的确当上了太子,可是用不了几年,他终究是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危险位置的。 都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在得到世间顶级的权力的同时,也有无数的麻烦等着他。 见鬼了,今天的鱼似乎都对着老先生的鱼饵张开嘴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老先生已经钓上来七八条,而他的鱼竿却一点也没有上钩的意思。 军营里有快马过来,是于泰已经把将作监打造好的器具给运过来了。 如释重负的李承乾刚要走,却被李纲拦住了:“把这鱼都带上,老夫今天忽然有胃口了,要是弄得不好吃,小心老夫摔饭碗。” 自从尝过李承乾开的几次小灶后,老先生就喜欢上了他的厨艺,更是对“君子远庖厨”这么个古训视而不见。刘正道撞见一次想打小报告,都被老家伙训了一顿。 吩咐护卫带上鱼篓,李承乾快步的跑回了军营。 不得不说阎立德准备的还是很全面的,跟过来的铁匠木匠足足有一百多,其中一成以上都是真正隶属于将作监的巧匠。 领导这些工匠的是阎立德的弟弟—阎立本。 看到李承乾后,阎立本远远的就施礼,待靠近了才说:“太子殿下,家兄嘱咐下官到了这里要完全听从太子殿下的指挥,不知道您都有什么要求?” “要求什么的稍后再说,先让孤看看你们打造的东西。” 在阎立本的带领下,李承乾看到了将作监打造出来的东西。 铁环的打造并不难,链条的打造也不难,但是打造的各个部位没有一点倒刺什么的,就很上心了。 “不错不错,来几个人在这里挖坑,先把木桩埋进去。” 当太子就这一点好处,想干什么只要动嘴就好,自然有勤快的人争先恐后的去干。 在一众军士和工匠的工作下,一个冂形的木杆就被立了起来。找于泰这个大猩猩试了试,根本不会摇晃。 从于泰手里接过图纸,李承乾递给了阎立本:“孤要你手下的工匠把这个大铁环、绳梯、铁杆吊到木桩上,对了,还有这个坐板,也要装上去。” 两个月的时间里,将作监上下已经学会了看图纸。只是扫了一眼,阎立本就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在工匠们一阵忙碌下,很快李承乾要求的东西就造好了。 看着眼前这几样东西,李承乾不由得露出追忆的神色来。 还记得,这样的锻炼器材,是他小时候村立小学体育场里的。只是,那时候他根本买看到哪个人能把这几样玩转。至于后来,因为危险性的原因,这些都拆除了,就连那个铁制的滑梯都没有逃脱毒手。 把另一张攀岩模拟的图纸递给阎立本让他去组装后,李承乾指了指眼前的装置,对于泰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于泰嘿嘿一笑:“这有何难?太子且待,末将这就试试。” 说完,于泰脱掉了盔甲,就留下里衣,冲着最简单的绳梯过去了。 秋千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根本没什么用处。至于这个绳梯,偶尔有的军队锻炼也会锻炼一下这个,好方便登城作战。 手脚并用下,于泰很快就爬到了十米高的顶部,还很风骚的骑在上面大吼。 下面的新兵看到,立刻开始喝彩。 李承乾嘿嘿一笑,对上面喊道:“于泰啊,看到那个大铁环了吗?孤要你双手抓住铁环把自己吊在上面,然后做空翻,你来试试?” 于泰嘚瑟了两下后就立刻按照李承乾的要求抓住了大铁环。 可是,双脚离开绳梯后,他就感觉到了不妙。脚下踩不到东西,就像是无根之萍,双臂虽然有力气,但是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看着在空中飘来飘去就是动不起来的于泰,喝彩声逐渐消失了。这个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主将吃瘪了。 见于泰憋红了脸也只是做了几个引体向上,李承乾大笑道:“继续得瑟啊,不得瑟了吧。下来,你再试试那个铁杆,看你还能爬上去不?” 吃瘪了的于泰也不猖狂了,跳到地上后就去尝试爬铁杆。 不试不知道,一试居然又吃瘪了。 爬树的时候,好歹有横生的树枝垫脚,可是这铁杆,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再加上铁杆光滑,他手脚并用也只是挂在上面,根本上不去。 这一次不用李承乾嘲笑,于泰自己就下来了,红着脸说:“殿下,末将爬不上去。” 拍拍于泰的屁股,李承乾笑道:“所以说啊,别看这几样东西看着简单,其实难得很。” 说完,李承乾回过头来看向新兵们,问道:“谁来试试?” 新兵们面面相觑,主将都吃瘪的东西,他们也不敢挑战啊。 第三十七章日!明天二十四了 就在李承乾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士兵里一个瘦瘦小小的家伙走出了阵列,怯懦道:“殿....殿下,小的可以试试吗?” 看着这个站出来的娃子,周围好多士兵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轻笑。 蠢才啊!没见刚刚大将军被这玩意儿拂了面子?现在上去尝试,不成也就罢了,成了,不就是打大将军的脸? 终于等到一个站出来了,李承乾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你要是能做到,孤没准能给你封个官呢。” 看着欢喜的士兵开始爬绳梯,李承乾怼了怼于泰道:“于泰,孤能自主调配亲军的职位吧。” 于泰想了一下回答道:“当然可以,殿下的亲军就是殿下的,殿下想怎么干都行。但是有一条,因为您还未成年,卑职的位置是陛下钦点的,您可不能废掉。” 李承乾了然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除了于泰,别的都能随便折腾。 有了底气后,李承乾才看向那个敢于尝试的士兵。 士兵虽然身材瘦小,但是动作起来很快,没一会儿他就爬上了顶端,并下降一段后抓住了大铁环。 当他抓住大铁环,并把双脚离开绳梯后,奇迹一般的场面出现了。 这个瘦小的家伙,就跟壁虎一类的生物一般,在铁环上做出了各种高难度动作。 前空翻、后空翻、把自己拽上去一段距离后撒手,再抓住大铁环,比奥运会上的项目都让人眼花缭乱。 这一次没人喝彩了,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家伙,居然这么厉害,连折了大将军的铁环都没有把他难住。 又连续空翻了好几圈后,士兵才跳下来,抓住铁杆都往上爬。于泰都只能抱住打晃的铁杆,在他面前就像是有杈的大树一样,手脚并用下几下就爬了上去。甚至到顶后,他还爬过了那一段铁链,翻转了一面,后顺着铁链和铁杆滑了下来。 “厉害了!” 李承乾发自内心的给他鼓掌起来。 周围的士兵终于从错愕中醒过来,跟着李承乾鼓掌。就连于泰,也敬佩的点了点头。 下来后,士兵一路小跑到了李承乾面前,单膝跪地等待嘉奖。 “起来吧,你叫什么?” 士兵并没有起身,而是抬起头说:“俺叫窜天猴,乡下的乡亲们都这么叫俺,说俺像猴子一样什么地方都能爬。” “窜天猴?” 李承乾一喷,差点笑出来。 窜天猴不明就里的看着李承乾,他不明白窜天猴这个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李承乾当然不能告诉他他跟一种药发玩具的名字撞了。 看了于泰一眼后,李承乾点点头,说:“窜天噗....额,窜天猴啊,孤刚刚跟你说,你要是能做到就给你官儿做,孤当然不会食言。所以,你暂时就是第一小队的小队长了。至于以后会怎么编制你们,还得让孤好好研究研究。” “小队长?” 窜天猴搜肠刮肚之下也不知道小队长是个什么职务,不过既然太子殿下说了是官儿,那就一定是官儿了。 激动之下,窜天猴的另一条腿也跪了下来,连连喊道:“谢太子殿下提拔,谢太子殿下提拔!” 李承乾从没见过被人对着自己这么感恩戴德的连连磕头,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周边的士兵忍不住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该死的,不就是抓大铁环和爬杆儿嘛!我也能做到啊!可惜啊!早知道是这样的好事儿,我也上了。 于泰则直接的多,直接一脚踹到了窜天猴的身上,怒道:“当官了又如何,还不是被老子管着,赶紧的,教老子怎么耍!” 于泰的这一脚并没有用力,窜天猴立刻爬了起来。 李承乾指着绳梯几样对窜天猴说:“孤交给你一个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把所有人都教会,明白了吗?” 窜天猴点点头,就点头哈腰的带着于泰先去教学。 看着士兵们都围了过去,李承乾转过头,去看阎立本那边的工作。 攀岩墙壁没法子,只能弄木头的。但是考虑到安全,还得装上安全绳。 军营边,阎立本正指挥工匠们担土垫坡。木墙太高,为了更方便安装,他们要先垫出一个跟攀爬墙一样高的土坡来。同时因为这个土坡在,木墙更不容易倒下。 土坡边就是各种工具,李承乾拿起了一块攀岩块看了看,不由得对这个时代的工匠敬佩万分。他们没用铁钉什么的,这些攀岩块,底下都有榫口,是用榫卯技术固定到攀岩板上的,短时间里根本不用担心坚固问题。 至于绳子,也是一样,用丝绸裁条编制出来的绳子,几乎是这个时代最坚固的绳子了。 看到李承乾拿着丝绸绳子发呆,闲来无事的阎立本走上前,问道:“殿下,为何您要坚持用丝绸编绳?实话说,这个木板木块什么的都是小钱,弄十几批都比不上这些绳子值钱啊!” 作为大匠,他自然看得出李承乾制作这个攀岩板就是锻炼士兵攀爬能力的。可是,弄这么长的绳子就过了吧,在他看来,底下垫一点干草就是了。 李承乾看出了阎立本的想法,道:“值钱什么的都是小事,孤可不想自己的亲兵都变成瘸子。话说阎卿,你兄长跟孤说,论画画,你的技艺犹在他之上。将作监不忙的话,要不要到东宫来教孤画画?” 阎立本,《步辇图》和《历代帝王像》的作者啊! 阎立本受宠若惊道:“殿下要是想学,下官必定倾囊相授!” 他的画技确实是一绝,想学的人多了,但是他从没有收徒的打算。 然而,太子不一样啊!虽然混不上太子少师什么的官职,但是只要教过,对他而言就是荣耀。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是几千年来华夏大地上主流的价值观。 扯了扯绳子,李承乾忽然抬头问阎立本:“阎卿,今天是八月二十三是吧。” 阎立本点点头:“对啊,殿下怎么把日子都过糊涂了?” “日!明天不就是二十四了!” 李承乾看了看军营边的渭水,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第三十八章 突厥南下 之前就觉得日期有点不太对的样子,从阎立本口中确认了明天就是二十四号后,李承乾终于回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了。 突厥南下! 准确的说,是东突厥的颉利可汗,想要趁着大唐政权交替之际,侵略大唐的土地。 而渭水之盟事件,就发生在明天。 至于事件的发生地—便桥。 李承乾僵硬的偏过头,顿时看到了不远处架在渭水上的一座木桥。而老先生,就在木桥边垂钓。 不会这么巧吧! 今天,恐怕最边境的地区已经发觉了突厥的异常。 “我去!阎立本,赶紧的,叫于泰过来,孤现在腿有点软。” 李承乾不怕突厥大兵压境,他怕的是把李纲给牵扯进来。要是兵荒马乱中吓到老先生,就算他已经成了太子,也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的。 阎立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见李承乾的恐惧不似作假,于是赶紧把于泰给叫了过来。 刚完成一个空翻的于泰,听到阎立本的呼唤,飞一般的跑了过来。 离得近了,于泰焦急道:“殿下您可是不舒服?” 李承乾摇了摇头,指着便桥边钓鱼的老先生说:“赶紧的,把老先生送回长安去,并且通知父皇,颉利很可能会带兵直达渭水,通过便桥直抵长安!” 听了李承乾的话,于泰哈哈大笑:“太子殿下多虑了,咱们长安的位置虽然确实危险,北边的防线也不怎么强。但是,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会对这里的虚防警惕起来。这叫空城计,殿下以后学习兵法的时候会学到的。” 看着自信满满的于泰,李承乾一阵无语。 该死的,狗屁的空城计啊!堂堂大唐的首都,地处边境线周边也就算了,不设重防是怎么回事? 空城计?也只能吓唬吓唬中原的将领吧。如果是对突厥人用,能管用才怪了!突厥人才不管你空不空呢,他们就跟听琴的牛一样,见到缺口冲就是了! 现在他可以肯定,负责设防的一定不是李靖。大唐初期的将领,响马山贼出身的比较多,最多就是熟悉常规的行军章程。真要是让他们玩阴谋诡计,就是难为他们了。 如果是李靖这种军法大家,才不会弄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他只会把防守薄弱的地方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不给人留一丝缝隙。 一巴掌拍在于泰腰上,李承乾怒道:“孤在命令你,别他娘的多嘴,你是太子还是孤是太子!!” 被李承乾拍了一巴掌后,于泰只能立刻行动起来。太子不过是叫他把老先生送回长安而已,算不得什么难题。 走到钓鱼的老先生身边,李承乾苦笑道:“李师,弟子要让于泰把您送回长安去。军营里的设备安装还要弟子操心,恐怕要在这里留宿了。军营离渭水不远,夜里寒气重,对您的身体不好。” 李纲头也不回的说:“前些日子你让老夫跟你一起吃茱萸花椒等煮的水煮鱼的时候,可没担心老夫的身体吧?说说,到底因为什么?老夫这么大的年纪,用不着你来操心。” 就知道骗不过老先生,李承乾只能承认:“小子认为,东突厥这两天就要南下,而且,很有可能是直逼渭水,通过便桥南下。” 听完后,老先生没有嘲笑李承乾的异想天开,而是认真道:“说说你的理由。” 找来一根树枝,李承乾把自己偷着记住的地形图画到了河岸边。并在东突厥草原和渭水便桥之间画了一条直线。 老先生看了一眼,就立刻放弃了,他是个文官,看不懂李承乾画出来的地形。 指指高陵、泾州、泾阳这三个地方,李承乾恨铁不成钢道:“我刚刚试探了于泰,这蠢才居然告诉我这几个地方的防卫并不严。您知道的,草原民族在秋季是战斗力最强的时候。只要突厥人按照这个路线进攻,大部队就会直接逼近长安城。” “但是你这只是一个设想,一个七岁孩子的设想,你觉得除了老夫,会有人信你?” 听了李承乾的话后,李纲虽然表示支持,但是依旧怀疑。他不是武将,只是觉得李承乾说的跟真的一样,但是没法完全认可。 毕竟说到底,这就是个猜测。尽管他是太子,可是就算报上去,也不可能被重视。朝中武将都是一个德行,自视甚高,一个七岁太子的猜测,就算有道理,他们也会全力否决。 李承乾苦笑道:“弟子自然知道,所以弟子也只是报个信儿而已。最重要的,是需要把您送回去,您这么大岁数了,一旦大军压境,小子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闻言,李纲瞪大了眼睛:“臭小子,你要干什么?别告诉老夫你要带你这两千人堵在这里!这是以卵击石啊!回去,你跟老夫一起回去!老夫决不允许你这么干!不管你的猜测会不会成为现实!” 李承乾顿时苦笑。 他没想到,老先生居然拾掇他当逃兵。 完蛋了,老家伙看起来很开明,实际上也很倔,他只要认定了什么,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另一边,于泰已经准备好了牛车。 不明就里的他刚一靠近老先生的轮椅,就被老先生一鱼竿抽的连连后退。 站到李纲面前,抓住他的手,李承乾认真道:“您放心,小子有办法的。而且,您以为小子是那种以卵击石的蠢货?” 李纲撇了撇嘴:“好了,既然你不想跟老夫回去,那老夫就跟你一起留下来。先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做?虽然老夫不是武将,但也知道突厥来犯,最起码也有二三十万兵力。你这两千人,给他们喂马都不够,怎么抵挡?” 李承乾回过头看了一眼军营,微微一笑:“咱们没有军队,但是有木匠啊!在小子看来,这些木匠,就顶百万精兵。” 说完,李承乾瞅向于泰:“你回去,通知父皇的事情还要照做。另外,你给孤把全长安的木匠都叫过来!就说孤要找他们做工,工钱优厚!” 第三十九章 连夜开工 “还有,长安城里破旧的马车,你也尽可能的都带过来。” 于泰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长安的木匠连夜叫到军营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叫来尽可能多的马车,不过在军营,李承乾就是他顶头的上司,他没有反驳的权力。 领命后,于泰带着几个士兵骑上马,飞一般的离开了。 目睹了一切的阎立本,有些担心的走过来,问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承乾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阎立本,问道:“老阎,你跟孤说实话,你知不知道八牛弩是什么样的?” 阎立本想了想,才承认道:“自然是知道的,将作监也参与过八牛弩的改良,只是殿下,您问这个干什么?如果您想造八牛弩,下官是绝对不能参与的。您要知道,八牛弩可是军国重器,下官泄露自己知道八牛弩,都是重罪了啊!” 八牛弩,又名三弓床弩,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床弩也可发射“踏橛箭”,发射的时候蔚为壮观,箭支有如标枪,近距离发射可以直接钉入到城墙里面,齐射的时候,成排成行的踏橛箭牢牢地钉入城墙,攻城兵士可以藉此攀缘而上。 能够将弩箭钉进城墙,就可以想象它到底有多恐怖了。哪怕全大唐,八牛弩的数量也不超过三十,甚至于好多将军都不敢将其用于直接射击,就怕有伤天和。 见阎立本知道,李承乾立刻笑了。 伸手抓住阎立本腰部两侧,李承乾欣喜道:“知道就好,孤也不要你真的造八牛弩,只要仿照它的样子弄个假的出来就行。咱们这里有将作监的木匠,一会儿于泰会带来一些,连夜制作,能造出多少出来?” “假的啊....” 阎立本思虑片刻,道:“如果是假的,那下官也不知道能造出多少出来。起码一百架起步吧,您要知道,真正的八牛弩费时费工,否则也不会这么重要。如果是假的,咱们渭水边上树木多了,有军营里的士兵帮忙,很快就能造出来。” 有了阎立本的话,李承乾更有底气了。 拍了拍阎立本的肩膀,李承乾认真道:“那阎卿,孤现在就任命你为渭水河畔临时木匠总管。不管是将作监的,还是一会儿带来的工匠,包括孤的亲兵在内,都归你统辖。孤要你带领他们,尽可能的造假的八牛弩和弩箭出来。今晚渭水河畔燃烧起火堆来,谁也不许休息!” 阎立本点头道:“下官必定不辱使命!” 说完,阎立本就带着几个自己直系的属下开始调动工匠士兵,前去伐木。 看着一个个的工匠和士兵忙碌起来,李承乾才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坐在轮椅上的李纲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李承乾将所有人派出去后,老先生才发话了。 “承乾啊,你是不是想要伪造一批八牛弩,用来震慑突厥军队?” 李承乾走到轮椅后,推着老先生朝军营内前进,边走边说:“是啊,您知道的,弟子只能指挥这两千人。两千人看起来很多,但是放到突厥二三十万军队面前屁都不是。想要震慑住他们,除了八牛弩以外没有其它的方法了。咱们在这一晚上的时间里制造的八牛弩越多,明天拥有的威慑力也就越强。” 李纲呵呵笑道:“只是,你的八牛弩都是一个壳子,一旦突厥人不怕死,你该怎么办?” 李承乾也笑了:“李师,您不知道,武器,特别是八牛弩这种武器,真正有威慑力的,不是它发射的时候,而是引而不发。等明日,突厥军队如果真的出现在渭水对面,只要我的八牛弩一字排开,嘿嘿,您觉得那个颉利敢试试?他不动则也,一旦动了,没准就是大军全灭。就算突厥人再如何勇敢,身陷必死之局内,他也得谨慎起来。” 李纲点了点头,抚须大笑。他不想评判李承乾的计划如何,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危机面前能够灵机一动,找出办法来,在他看来已经很难得了。 “人是铁饭是钢,你今晚有的忙了。赶紧的,去给老夫把鱼料理了。” 李承乾这才想起来老先生钓来的鱼还在鱼篓里。 假八牛弩的制造,他根本参与不进去,不管是动手还是指挥,他都不如阎立本。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很有道理。李纲真的是一个智者,他说的好多话都很精辟。 军营里也有伙房,河里的草鱼最适合直接炖,开膛破肚清理干净后,李承乾往锅里撒了足够的调料,就开始炖。 炖鱼的香味儿,穿过伙房,弥漫到了军营各处,忙着工作的木匠和士兵们,都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阎立本也嘴馋了一下,但是咽下口水后,他立刻大喊道:“都手脚利落点,太子殿下说过了,完成工作后,重重有赏。我跟你们说,太子殿下出手阔绰,随便给点赏赐就顶你们一个月的辛苦。” 有了阎立本画出来的大饼,工匠士兵们工作的更快了。 原始的木工,没有切割机的帮助,速度很慢。但是有两千士兵作为助力,速度却又提升了很多很多。一棵棵树被放倒,一块块粗木板被锯出来,刨花一团团的掉落在地。当长安的木匠们带着家伙事儿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一批木板出现了。 于泰还是挺靠得住的,虽然没有把长安的木匠全部包圆,但是七八成还是能达到。 见工匠士兵们在工作,于泰就顺着鱼香找到了伙房。 伙房里,李承乾已经把折叠桌展开,和李纲一起吃饭。 见于泰进来了,李承乾指指饭盆,说:“来了就自己盛饭。” 于泰连连摆手:“末将怎敢跟殿下和太子太师一张桌子吃饭啊!” 李纲吐出一根鱼刺,嘟哝道:“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皇帝怎么说?” 有了李纲的邀请,于泰才敢拿起饭盆,给自己装了满满一盆子的小米饭。 憨笑着坐到桌子边后,于泰无奈道:“陛下说,如果太子是自己出钱胡闹的话,他不管。而且突厥兵临渭水这种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四十章 李靖 听到老爹的答复后,李承乾也只能苦笑。 唉!说到底当了皇帝的人,心态一定会发生改变。 天方夜谭?一件事,就算发生的概率很低,难道就真的不理会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突厥真的能突破重重重围,一直抵达渭水边,威胁到长安了。 原因就是对对手的低估。 大概,皇帝大人还以为突厥只是照常的南下劫掠,弄到点东西就回到草原了呢。 叹了一口气,李承乾放下了筷子。虽然草鱼被炖的极为美味,可是此时的他实在是难以下咽。 于泰就没有那么多的心事,鱼汤泡到米饭上,吃的格外酣畅淋漓。 见他吃的这么畅快,李承乾便把自己的大半条鱼放到了于泰面前。于泰也不嫌弃,而是充满感激的回了一句“谢殿下赏赐”,然后继续大吃。 李纲看出了李承乾的心不在蔫,叹息道:“已经是意料中的结果,你还有什么可惋惜的?你不是有了计划了?就算突厥没有抵达这里,在老夫看来,你也是积极的做了一件事,没人可以指责你。防患于未然,也是一件功劳。” 李承乾拱拱手表示受教,但是依旧没有食欲,放下饭碗离开了伙房。 虽然指挥的人不是他,但是既然是他把工匠们叫来的,他也得出现在工地上。 长安—显德殿 因为太极宫被太上皇李渊霸占的原因,作为皇帝的李世民也只能将显德殿作为朝会的场所。 此时大殿上摆放着一面巨大的边防图,一众武将就坐在地上,听着皇帝的讲解。 竹竿点在高陵,李世民沉声道:“突厥兵力集中的消息,已经确定,估计就在今明两日,他们必定有所行动。而他们想要南下,高陵是第一道防线,诸位卿家,你们说朕该派谁去戍守高陵?” 程咬金跟尉迟恭几乎同时出列,沉声道:“末将愿往!” 李世民看了二人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着他登基,这些老部将也得以一飞冲天,各自得到了国公的爵位。本以为突如其来的富贵会消磨他们的勇气,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依旧站了出来。 高陵是第一关口,防守成则扬名立万,破则遗臭万年。可以说,这既是一个得功劳的地方,也是一个充满危机的区域。 “好,那知节,朕就命你前往高陵,就算防守不住,也不要死扛。敬德,朕封你为泾州道行军总管。泾州的兵力远胜高陵,若是高陵抵挡不住,那就将突厥人放进来,在泾阳打垮他们!” 程咬金和尉迟恭同时领命,并立刻走出了殿门。 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武将们,李世民微微一笑,机遇从来都不是给予的,而是自己把握的。 如今好多人一跃成为国公、国侯之类的高位,安然享乐的想法占据了他们的脑海。殊不知,得爵容易守爵难,没有看的过眼的后续功劳怎么行? 高陵、泾阳都派遣了大将,几乎可以安心了。至于太子说的突厥兵力长驱直入,直逼长安,想想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武将最前排一个长须武将发话了:“陛下,微臣以为,是否再将长安的兵力调集到泾阳?泾州兵力不过三万,恐怕很难抵挡突厥的进攻。” 李世民微怒,可是看到说话的人后,却松开了眉头。 这个世界上能够在行军一道上指点李世民,却不会被迁怒的,恐怕也只有李靖一个了。虽然愤怒于李靖在玄武门前的摇摆不定,但是字啊兵法上,李世民却也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他。 “用不着,在朕看来,突厥这一次应该也是照常的南下劫掠。以往,突厥都是劫掠到泾阳一带,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这一次,恐怕还是这样。虽然朕这么说可能很对不起高陵、泾州的百姓,可是在国库空虚,经不起大战的现在,咱们能不开战,就不要开战了。” 听了皇帝的话,武将们都低下了头。 世间最让人无力的两个字大概就是“没钱”了,人只要没钱就没有底气,平民如此,国朝亦如此。虽然拥有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军队,可是在国库空虚的现在,空有军队没有粮草,也没法开战。 敌人挑衅到面前却不能还击,对武将们来说,没有比这个更耻辱的了。 看出了武将们的想法,李世民坐下,叹了一口气道:“朕何尝不知道你们的想法,朕也是军伍里出来的,这个时候也是满胸愤懑。但是,大唐的国力不允许。朕跟你们保证,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朕一定对外开战!” 夔国公刘弘基单膝跪地:“吾皇威武!” 丘行恭、李靖、张公瑾等人也一起单膝跪地:“吾皇威武!”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宫女去准备宴席。 如今突厥犯边在即,武将们需要留宿皇宫,随时准备出战。就连他这个皇帝,此时也只能睡在显德殿,随时准备接收消息。 战况的讨论结束,武将们也就不再跪坐,而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天。 以往,孤家寡人一般的李靖绝对没人搭理。但是这个时候,围住他的反而更多。 郧国公张亮边喝着茶边问李靖:“突厥犯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怕隋末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停止劫掠,为什么这一次,你的反应这么大?” 李靖叹了一口气:“不是反应大,面对敌人,老夫习惯将他们设想的难以对付,狡猾如狐。高陵到长安这一条线上,兵力并不充沛,说实话,老夫几次都想进言加强兵力,只是....” 李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众人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作为卫国公,武将中顶级的爵位,李靖可谓风光无限。但是因为“墙头草”的属性,却又让他在新朝处于尴尬无比的地位。 嘿嘿一笑,刘弘基道:“李靖你就是习惯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天底下哪来那么多阴谋诡计,两军交战,不还是人数和战力说的算?” 随着刘弘基的话,周边的武将们都笑了出来。 在一片笑声里,李靖也只能苦笑。 第四十一章 清晨 在一群“初高中毕业生”里,偶然混进一个“博士生”,大抵就是现在的情况。 李靖作为韩擒虎的外甥,得到了舅舅的悉心教导。别的将领只会计算敌我战力以多欺少以强欺弱的时候,他却能排兵布阵,准备计谋,做到以少胜多。 玄武门的事儿,他选择了两不想帮,所以李世民上位后,他就处在很尴尬的位置上。 论功劳,他几乎是军方第一,得封卫国公这个正一品的官职+爵位,就是最直接的证明。论兵法谋略,他自称第二的话,恐怕没人敢自称第一,连好大喜功的程咬金,都不会去闹这个笑话。 但是,站位问题,却让他没法在这个新旧政权交替的关键时刻,崭露头角。 看着嘻嘻哈哈的将领们,李靖偷偷叹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八月,并不是突厥最合适的南下时机,可是他们偏偏就这么做了。究其原因,很有可能就是玄武门事变。这么考虑的话,这一次的南下,突厥恐怕不只是单纯的想要劫掠一点物资。有很大的可能,是要长驱直入,做拓跋帝第二。 想到这个恐怖的可能,李靖告罪一声,起身就要回家。 在这个兵危战凶的时刻,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将军必须守在皇宫,但是所有人都在展现自己的积极性。一片等战的人里出来一个退缩的人,却并没有人嗤笑。所有人,都微微发笑,目送着李靖离开。 武德年间军方第一人的李靖,这个时候落马,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对于李靖的离开,李世民也没有多加干涉。不属于自己一系的人手,李世民天生就有点反感李靖的存在。这个时候李靖的自暴自弃,正合了他的心意。 穿过宫门,上了自家的马车,掀开车帘,李靖沉声对自家的家将说:“吩咐所有的人手,全副武装,咱们到渭水之滨去。既然满朝武将都不认为突厥人有可能兵临渭水,那咱们就去堵着。便桥,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毁掉便桥,就算这种事儿真的发生,咱们也能给朝廷制造出调集兵力的时机。如此,也算尽力了。” 马车边的家将点头领命,也不跟车,骑上战马就飞奔而出。 .... 渭水河畔。 此时已经是午后,秋老虎依旧在这片大地上肆虐,锯木头的士兵和工匠们都汗如雨下。尽管很累,但是没人出声抱怨,因为尊贵的太子殿下就守在大锅边,给做工的人们烧水煮茶。 都是草身革命的,什么时候享受过这样的荣耀,就算说好的工钱到时候没了,也不会有人有怨言。 大锅烧水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李承乾发现,这个时候的人们卫生意识简直低的令人发指。做工累了,直接就趴在河边,对着河水狂饮。还有些人干一会儿活就会到河边洗把脸,不是热的,而是因为汗水把头发上的泥冲了下来,蛰眼睛。 为了他们的健康着想,李承乾只能拿出自己秘藏的茶叶,给他们烧热水煮茶。 所谓秘藏的茶叶,就是没有被碾碎成粉末的茶叶,虽然没经过炒制,还有一股子草腥味,但是比起茶叶末来,不知道好了多少。 李纲对这种茶叶很是喜欢,先苦后甜的味道在他看来比加入葱姜蒜那七滋八味的煮茶要简单、恬静的多,很符合文人的意境。 看着烧水之时依旧坐立不安的李承乾,李纲推着轮椅走到了大锅边,安慰道:“你用不着太着急,说到底这种事只是你的一个推断。在老夫看来,你这一次的预防,多半是无用功。之所以不劝你收手,是因为老夫很赞赏你这种预防所有可能的习惯。现在,放宽心,别突厥人没到,你先把自己急得病倒了。” 吧干柴投进炉灶里,李承乾拿着小树枝在地上边戳边说:“您不知道,小子有很强烈的预感,这种事没准真的要发生了。” 对于李承乾的“预感”言论,李纲不置可否,预感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能够力挽狂澜,但是更多的时候却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李承乾对一件事这么的上心。作为太子太师,这个时候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待到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空后,再安慰、教导就好。 本来乱哄哄的工地,在李承乾“流水化作业”的指导下协调、快速了很多。 终于,在经过组装后,第一架“八牛弩”被制作了出来。 看着安放在马车上、威风凛凛的“八牛弩”,李承乾心中大定。 拍了拍弩身,阎立本道:“太子殿下,这已经是下官能够造出的极限了,外型上,除非是常年掌控八牛弩的士兵,或者八牛弩的制造工匠,否则不可能有人能认出真假。铁匠木匠合力打造出来的弩箭,是真正的攻城凿,只是不可能被发射出去就是了。树皮揉成的绳索,一旦真的发力,刹那间就会崩断。” “已经足够了!” 指指一边的油布,李承乾命两个士兵抬起油布,将八牛弩遮盖起来,只露出尖端的攻城凿。乍一看,还真的像极了八牛弩。 便桥两端相隔足有一百多米,这样的距离下,如果有人能看出端倪来,李承乾愿意把名字倒过来写。 有了第一架,就有第二架。流水线的工作方式让阎立本受益匪浅。 太阳落山的时候,于泰调来的一百多辆马车上,已经都安装了一架“八牛弩”。 一百多,依旧达不到李承乾的要求,于是,河岸边点燃了堆堆篝火,工匠们在深夜里依旧坚持着劳作,继续制造。没有了马车,就造出一个平板,安装上四个小轱辘。这样的“八牛弩”,虽然机动性比不上马车上的,但是“威力”依旧。 整整一晚的时间,没有人休息。就连李承乾,也辗转反侧,没有睡过一个时辰。 晨光熹微中,篝火已经变成了冒着微烟的碳堆。大半天加一夜的劳碌,让很多人都开始河马般的打呵欠。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针强心剂,帮着他们精神精神。 在下令将所有的弩车推到渭水边一字排开,特别是便桥上重点照顾后,李承乾下令让士兵掀开了一辆马车上的油布。 第四十二章 坏消息 明明太阳还没有升起,只有一点天光照亮了大地。但是看到马车上的物事后,好多人都两眼冒光起来。 那是一串串铜钱!而且个个完整饱满,被人手磨得发亮。 “好了好了,赶紧的站队,排队领钱。不用担心得不到,孤做出的承诺,必定是真的。” 在李承乾小小的声音中,忙碌了一夜的工匠们立刻排成两队,期待的等着发钱。 钱不多,一人也就二三十枚铜钱而已。可是轮到后,每一个工匠都会先对着李承乾的方向施礼,再领铜钱。此时的唐朝社会生产力低下,许多地方甚至还在以物换物,或者拿绢布作为货币。在工匠们看来,太子这样尊贵的人要他们做事,不给钱、或者随便给点米粮绢布,都是应该的。而直接给铜钱,是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好事。 二三十枚铜钱,已经能够他们全家过上近乎一个月的好日子了。而这,只是忙碌了大半天加一夜的工钱。一时间,“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这样的字眼充斥了这些工匠的内心。 最后一个工匠领完后,马车上还有一小堆铜钱。 李承乾拍了拍车厢,对牵马的士兵说:“先拉下去吧,你们虽然是孤的亲兵,但是孤赏赐工匠,也不会忘了你们。等明天吧,明天孤就给你们也发些赏赐。” 得知这个强大的消息,忙碌了许久的士兵们也欢呼起来,疲惫一扫而空。 于泰不一样,昨晚他睡得很好,所以此时依旧是生龙活虎。 看着欢呼着的士兵们,于泰皱眉道:“成何体统!作为殿下的亲兵,听从殿下的指挥是他们的本分,不过是劳作了一段时间,居然还有脸要赏赐!殿下,您不能这么惯着他们!” 瞥了一眼于泰,李承乾伸了一个懒腰,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昨天加上昨夜,士兵们工作的不比工匠们少。既然工匠们都能得到赏赐,凭什么他们不能得到。好了,孤怎么赏赐手下是自己的事儿,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到父皇那里弹劾孤,除此以外,毋须多言。” 看了看太子冰冷的眼神,在看看周边将士奇怪的神色,于泰心头一哆嗦,赶紧单膝跪地,不再多言。他很清楚,虽然眼前的太子只有七岁,但依旧是这支队伍真正的主人。自己作为领队,终究是皇帝的人,而不属于太子。如果他再纠缠,那以后也不用带队了,影响了群体利益的他,就算有皇帝罩着也会被排挤。 这是军伍里万年不变的潜规则! 搞定于泰后,李承乾满意的看了一眼渭水边排开、威风凛凛的“八牛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于泰听令。” 还单膝跪着的于泰立刻道:“末将在!” 打了一个呵欠后,李承乾随意道:“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既然你昨晚睡得很好,那就负责统帅军队吧。接下来,孤要睡一觉。所有的将士,也分两批交替休息。没有休息的一方,掌控八牛弩,警惕河对岸。若是突厥人真的来了,不要惊慌,先把孤叫醒。” 于泰点点头,开始下发命令。 同样一夜没睡的阎立本,顶着两个黑眼圈走了过来。 行礼过后,阎立本问道:“殿下,吾等工匠何去何从?请太子明示。” 李承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工作已经完毕,自然是各回各家啊!别告诉孤这些工匠还要孤派人送他们回去。” 阎立本赶紧解释道:“不是的殿下,您紧急召集工匠,制造假的八牛弩,这些工匠又不是蠢人,已经猜到了一些可能。您只有两千士兵,这些工匠们加起来怎么也有一千了。虽然手头没有武器,但是他们也愿意为殿下分忧解难!” “这....” 看着那些捧着铜钱,眼里冒出的不是满足,而是充沛战意的工匠们,李承乾莫名的有点感动。 明知道有可能爆发战争的情况下,这些工匠们居然没有想着离开,而是留下作战。这就是关中人,这就是长安人。 这,就是大唐人! 叹了一口气,李承乾无奈道:“阎卿,你应该清楚,如果孤猜想的正确,抵达渭水对面的,将会是十几万,甚至二十几万的突厥人。震慑住他们也就罢了,如果震慑不住他们,咱们这边的三千人,连撞石头的鸡蛋都算不上。都是拖家带口的人,还是让他们回去吧。” 阎立本没有回话,而是躬身施礼。在他身后,纯朴的工匠们也整齐划一的躬身施礼。 虽然好多人施礼施的不伦不类,可是此时的场景,分明是他们在无声的抗议着。 “好吧!” 李承乾明白,自己是拒绝不了他们了。 叫来发布命令的于泰,李承乾道:“把工匠们也算上,军营里如果有多余的铠甲武器,也分给他们。” 终于等到了太子的允许,工匠们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 在这一片欢呼声里,李承乾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在李纲微笑的注视下,窝到了被褥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跟安然入睡的李承乾不同,此时立政殿里的李世民,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地图前来回的踱步。 谁都能看出皇帝的焦虑,这个时候没人敢再窃窃私语,昨晚在宫内睡得香甜无比的武将们,此时恨不得自己一睡不起才好。 不过两个时辰! 根据战报,程咬金抵达高陵后,甚至来不及巩固防线,就受到了突厥人的进攻。高陵防线,不过两个时辰就被破开,突厥大军长驱直入,已经进入了泾州。 无可奈何的程咬金,只能批发割面明耻,放弃跟泾阳军队汇合,而是凶猛的攻入了突厥的领土,期盼借此牵制突厥回防。 而这,是昨日的消息。军报里,突厥“二十万”的军队数量,让所有人都心头发颤。 用不着研讨什么了,突厥二十万的兵力南下,绝对不是来玩儿的。想不到,他们真的挑准了时机,直接发起了战争。 武将队伍里,李靖也是一脸惨白。 昨日回家后,他的决定却遭到了家将们的一致反驳。家将们认为,在这个关口,拆掉便桥,相当于明着打皇帝的脸。卫国公府已经因为“墙头草”事件跟新朝格格不入了,不能再火上浇油。 就算是家主,也不能一意孤行,反对所有的家将。所以他并没有前去渭水。 此时的,担心的事情变成现实,他恨不得时光倒流,抽昨日的自己一巴掌。 突厥二十万兵力,攻破高陵后,泾阳也抵挡不了太长时间。兵临渭水,已经是可以预期的了。 又是一封战报发来,红翎急使甚至没有将战报交给皇帝,就在门外拆解起包裹来。 看完战报后,李世民长吸一口气,面色苍白的对大殿上的武将们说:“是坏消息。” 第四十三章 空城计 明明已经预见到了坏消息的可能,但是真的得知的时候,众人还是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坏消息,还要看看有多坏。如果泾阳只是损失惨重,那还不算坏。最坏的可能,就是突厥人突破了泾阳防线,那就表明,突厥人真的会如同李靖和太子担心的那样,兵临渭水,直逼长安了。 因为内地战乱结束还很短暂,再加上玄武门事件,本该围绕长安拱卫京都的十六卫,几乎被分散到了大唐各地。东则警惕高丽和山东豪族,南则警惕岭南和南诏土人,西则警惕高原上的吐蕃人。 此时,不仅国库支撑不了一场硬仗,最重要的是,长安周边,竟然没有多少兵力可派。 谁也没有想到,东突厥会在八月就发动攻势。谁也没有想到,突厥居然玩真的,矛头直指长安。一旦长安被破,那么大唐用了十年时间粗略建立起来的制度将会瞬间崩塌。华夏大地,将会陷入到比隋末还要残酷的战乱中。因为,这一次导致战乱的,不是内斗,而是外敌!种族与种族间的战斗,绝不只是血与火那么简单。 此时在大殿上的,没有一个是蠢人,想到这个可能,落针可闻的大殿上出现了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嘀嗒声。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战报中说,敬德在泾阳虽然已经尽可能的整合兵力,阻击突厥人,但是依旧被突厥的兵力冲垮,虽有斩获,但是突厥人却已经突破了防线,已经长驱直入。最迟未时,突厥的军队就能抵达渭水。长安,危在旦夕!” 说完这四个字后,李世民都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了起来。 作为一个绝地反击、弑兄囚父登上帝位的皇帝,“软弱”这两个字,几乎从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可是此时大敌当前,全国兵力分散,长安就像洪水中一叶扁舟的情况,却让他有气无力。 就算他是皇帝,可他的强大,也是军队给予的。就算他有百骑破万敌这样辉煌的战绩,可他也不是盲目乐观的蠢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丢弃长安,撤到洛阳。要么委曲求全,想办法讨好颉利可汗,避免战斗的发生。 但是不论哪一种,对于大唐,对于他李世民来说,都是深入骨髓的耻辱!这份耻辱,根本没人背负的下来。 这两个选择,没人敢跟皇帝说出来。大殿上的武将,谁都知道皇帝这个时候处在疯狂的边缘,一旦当了出头鸟,很有可能会遭到雷霆处责。 “陛下,臣有一言!” 不想气氛继续低迷,李靖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李世民本来皱起了眉头想要呵斥,但是发现发言的是李靖,却又松开了眉宇间的阴翳。 这样的绝境下,或许,只有李靖能有什么办法了。 站直身体,李世民急道:“爱卿速速讲来!” 出班拱手后,李靖认真问道:“陛下,臣敢问,这个时候,我大唐是否绝不退缩?” 李世民用力的点头,道:“绝不退缩!就算长安被打烂了,也不能退。否则,大唐将会立刻分崩离析。没有百姓,会信任一个大敌当前临阵脱逃的朝廷。” 这个时候已经不关皇帝的荣辱,而是有关一个民族的气节。大唐四边列敌虎视眈眈,一旦露出怯懦,将会是群狼环伺下的绵羊,再无崛起之日。 见皇帝的意志坚定不可动摇,李靖也松了一口气。 走到地图前,拿起竹竿点在渭水便桥,李靖沉声道:“虽不是汛期,但是渭水河水依旧有百十步之宽。放眼渭水周边,能过河者,唯便桥而已。若是拆了便桥,最起码能拖延十天的时间。虽不能将彬州等地的军队撤回,但是足矣调集洛阳守军,巩固出一条防线来。不过,若是臣做选择,这个时候,反而保留便桥为好。” “为何?” 听到李靖的发言,李世民并没有发出怀疑,而是虚心请教。他李世民或许自傲,但是绝不自负。很明显,这个时候能够力挽狂澜的,恐怕也只有李靖一人了。 “空城计!陛下熟读兵书,应当知晓这个计谋。臣斗胆,请求陛下驾临渭水,怒斥突厥背约。同时,召集长安周边的府兵,分批次转移到渭水河畔。只要我们的兵力一直在增加,就能对突厥形成威慑。就算吓不住突厥,到时只要顶住进攻,拆毁便桥,一样能拖延出时间来。” 临时想出一个主意,并准备好一条退路,已经是李靖的极限了。而这个主意,最大的难点,就是皇帝的想法。 御驾渭水河畔直面突厥大军,一旦计谋失策,堪称九死一生。皇帝发动玄武门事变,弑兄囚父,背负着骂名才登上皇位。让他以身涉险,恐怕是难上加难啊! 大殿中的武将们,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不管皇帝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他们都可以理解。因为他们也是一样,历经九死一生才得享富贵,以至于请战的时候,比程咬金和尉迟敬德要慢了不止半拍。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本来略有一丝佝偻的身形,刹那间变得笔直。 “来人,给朕贯甲!命高士廉、房玄龄、李靖、杜如晦、长孙无忌、牛进达,与朕同行!命尚书左仆射萧瑀、尚书右仆射封德彜主持调兵事宜。命长孙皇后暂时监国,朕若出事,令太子继位。” (除高士廉、房玄龄外为猜测人选,特此标明。) 听到皇帝的决定和安排,武将们立刻单膝跪地,高声“吾皇威武”! 给皇帝卖命是正常的,但是给一个勇敢果决,登基后依旧不改英雄本色的皇帝,则是幸福的。 没有武将,讨厌一个勇敢的皇帝!如今皇帝甚至连身后事都安排妥当,可见这次是真的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随着皇帝的令下,一众六人随皇帝乘上了御马监最顶级的七匹战马,甚至连禁军护卫都远远的抛在后面,直奔渭水河畔而去。 第四十四章 兵临渭水 也是在禁军离城后不到半个时辰内,一封封调兵的诏书甚至不经兵部,就下发到了长安周边的折冲府,还在农田中务农的府兵们,被紧急的点将鼓和发兵号角召集起来。 当然,这一切,睡梦中的李承乾并不得知。 亲眼见到了布满河岸边的“八牛弩”后,松了一口气的他睡得格外稳妥。只是被于泰用凉水擦脸强制唤醒的时候,他还是想要大发脾气。 抓住冰凉的毛巾,刚要丢到于泰脸上的李承乾,一看于泰凝重的神色,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来了?” 于泰凝重道:“来了!据探子回报,发现突厥主要军队的时候,他们已经出现在二十里以外。恐怕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就要逼近渭水了。” 如果不是扇了自己一巴掌感受到了疼,于泰会以为自己生活在梦里。 突厥人,居然真的大举进攻,并冲破了泾阳的封锁,如同太子预言的一般,即将出现在这里。 此时此刻,他对面前这个七岁的小孩子敬佩万分。事实证明,他三四十年的米饭,全都吃到了狗肚子里。 揉了一把脸,李承乾钻出被窝,快速的穿衣,边穿边吩咐道:“立刻唤醒所有休息的士兵工匠,让他们都洗把脸,不要露出疲态。最前列八牛弩弩车全部掀掉油布。把李师的躺椅,给孤搬到便桥上。” 随着李承乾的命令,于泰立刻下去实施起来。 木轱辘压在地面上的声音传来,李纲出现在穿鞋的李承乾面前,沉声道:“其实你用不着亲自出面,这件事要是成了,你的头功没人能抢。亲临便桥跟突厥人对峙,一旦有所闪失,老夫要如何向你父皇交代?” 穿好鞋子,李承乾对李纲躬身施礼道:“李师这就是小看弟子了,对于功劳什么的,弟子从来没有贪婪的想法。之所以要亲自上,是要给突厥人一个退兵的理由。只有弟子以太子的身份出现在便桥上,对面才会出动颉利跟我对话。也只有颉利,才能决定突厥军队的去留,不是吗?” 李纲认同的点了点头。李承乾的话虽然想当然了一点,但是不得不承认,至少条理清晰,他已经被说服了。 “你要以身涉险,让老夫同去!” 看着老先生娴熟的转向,推着轮椅离开,李承乾知道,自己绝对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随着于泰的指挥,本来沉寂的军营顷刻间活了过来。从睡梦中醒来的士兵们,开始贯甲执刀,工匠们也开始分发临时突击、粗制出来的刀剑。有了“八牛弩”的前车之鉴,他们很快就掌握了流水线工作方法。 虽然临时用铆钉等素材打造不出顶级的兵刃,成品甚至连刀鞘刀柄都没有,但是砍死人还是没问题的。 唐代的工匠,虽然不是贱籍,但是却依旧是底层的存在。对比商人,也只是名声上好听一点点罢了。可就是这么一群地位低下的人,却没有一个临战怯场的。古铜色的肌肉手臂握着粗矿的大刀,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烁着勇猛的光泽。 这个时候已经用不着多余的打气宣言了,看着这些视死如归的人,李承乾推着李纲的轮椅上了便桥,身边,只有于泰和窜天猴相随。 将老先生的轮椅轱辘固定好后,李承乾躺到了躺椅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于泰手握横刀,随时准备出鞘,站在李承乾身前一步。窜天猴则灵活的爬到了桥下。 便桥并不是石桥,而是一座木桥。虽然木桥的结构复杂,可是在将作监工匠的摸索下,还是拆解并找到了至关重要的一根横梁。被锯了大半的衡量只要被窜天猴踩断,便桥就会轰然倒塌。 从一开始,李承乾就没想过计划失败就赴死。 躺椅和轮椅边还摆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茶壶。 伸手倒了一杯茶,李承乾几乎是贪婪的咽了下去。 瞥了一眼李承乾的动作,李纲嘿嘿笑道:“一夫当关,退敌数十万,可是足以写进史书的佳话。只是到时候如果提到堂堂太子尿了裤子这一段,不知道后人会如何评说。” 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李承乾苦笑道:“您就别吓唬小子了,弟子现在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说完,李承乾拽了一把于泰的甲叶,又问道:“老于,你肯定你能拦住对面射过来的箭矢?” 于泰又一次拍着胸甲回答道:“殿下放心,除了射雕手外,没人能射出这么强力的箭矢。就算有射雕手,末将也会拿自己给您当盾牌的!” 有了于泰信誓旦旦的保证,李承乾才松了一口气。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不少人童年里曾经做过的梦。可就是万人敌的蒙毅,最终也是倒在了暗箭下。更何况,突厥人精通骑射,只要一轮齐射,他就要改名李刺猬了。 二十万骑兵出现是什么样的场景?尽管已经幻想过,但是真的见到的时候,李承乾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长安周边这段时间来都没有下雨,估计草原那边也无雨。干燥的天气下,导致战马奔跑,必定扬尘。远远的就能看到天际线处出现了一长排的黄烟,就像沙尘暴一般朝着近处席卷而来。这样震撼人心的一幕,五毛钱特效可做不出来。 兵马未至,就有一股子浓郁的臊性味随风而来。那是突厥人的体臭和战马身上的汗味。 论战马的素质,突厥人能甩大唐十条大街。自高陵、泾阳两道防线后能这么快的奔袭到渭水河畔,对战马的体力是一种极端的考验。 本来,他们应该在渭水河畔稍作休息,再继续进攻的。 可是,在一众突厥人的视线中,河对岸却已经驻守了一些士兵。 在突厥二十万的兵力面前,这些兵力可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但是,拍在河岸边那一台台造型奇特,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东西,却不得不让人警惕。 离得近了,便能看到河对岸和桥上的情况。 在突厥人不解的注视下,好多人都发现了桥上的三个人。 其中一人身穿铠甲,威风凛凛,看样子是个将领。 另一个是一个老者,行将就木的年纪,算不上威胁。 至于另一个同样没有威胁的孩子,却没有人敢小看。 淡黄色的袍服,虽然数不清上面刺绣的金龙爪子数量,可是已经足以推断出这个孩子的身份。 唐朝的太子! 推断出这个孩子的身份后,立刻就有突厥人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掏出弓箭想要将其射杀。 干掉唐人的太子,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太子,可依旧是一种荣耀! 不等他将箭搭上弓弦,就有一个厚重的巴掌抽到了他的脸上,甚至将他抽到了马下。 “@#¥%&*!” 第四十五章 威慑 尽管隔着一百多步远,可是抽人男子的声音底气十足,桥上的三人都能依稀听见。 李纲略一思索,说:“这人说,蠢货,谁让你攻击了!” 李承乾惊异的看着李纲,突厥人的话,在他耳朵里就是一阵叽哩哇啦,想不到李纲居然能听懂。 充分享受了徒弟惊讶的目光后,李纲微微一笑:“武德年的时候,老夫担任过礼部尚书。当时恰逢太上皇要礼部制定对于接待突厥来使的礼仪,老夫就把突厥习俗和突厥话研究了一番。” 虽然老先生说的轻巧,但是李承乾知道,能够学会突厥语,老先生一定废了不少力气。武德年,老先生也有七十多岁,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还能掌握一门外语,让浑噩度日的年轻人情何以堪? 吼了一嗓子后,那个膀大腰圆的突厥人就走进了战阵中。没多久,就有一个戴着黄金饰品,怀揣金色弯刀的突厥人骑着马走了出来。以上的特征,无不标示着他是一个大人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颉利可汗本人。 似乎是要印证李承乾的猜想,于泰低声说了一句:“殿下,这个应该就是颉利了。” 李承乾点点头,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然后起身注视着颉利。 出阵后,颉利也只是带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护卫,骑着马从北方踢踏而来。 当战马蹄子踩到桥上的那一刻起,于泰浑身的肌肉就绷紧起来。他从不喜欢自傲,突厥过来了两个人,他或许有以一敌二的能力,但是绝对没有护卫李纲和李承乾也全身而退的办法。 拍了拍于泰,无声的安慰他,李承乾镇定的拿起茶壶,往一个新杯子里倒了一杯茶水。但愿,但愿古代人真如传闻中的那样,不会无缘无故的斩杀来使,不会无缘无故的翻脸不认人。 骑马靠近后,颉利和他的护卫下了马,漫步朝这边走来。 五人越离越近,当颉利距离李承乾只有五步远的时候,于泰虚晃了一下手里的横刀,示意他们停步。 停下脚步后,颉利低头看了看李承乾,再一次确认了他身穿的四爪龙袍。 因为来军营是正式检阅的缘故,李承乾并没有穿其它的服饰。四爪金龙淡黄袍服,除了太子没人有资格穿。 喉头滚动两下,颉利那有点发音诡异的唐话响了起来:“唐朝太子?” 李承乾则是奇异的问道:“你会说唐话?” 颉利微微眯眼,笑道:“我按照传统,娶了嫂子义成公主,义成公主会说唐话,我,是跟她学的。” 李承乾了然的点点头,义成公主,是隋朝嫁给突厥启民可汗的一个宗室公主。突厥有“父死儿娶母(非生母)”、“兄死弟娶嫂”这样的传统,所以义成公主先后嫁给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四人为妻,想想也是蛮惨的。 不过,既然颉利会说唐话,就免去了李师当翻译官的辛苦。 拿起桌上的茶杯递给于泰,要于泰送给颉利可汗,李承乾道:“难得颉利可汗不远百里到渭水做客,孤没什么可招待的,还请喝杯茶水歇息歇息如何?” 面对于泰递过来的茶杯,颉利眼睛微眯:“唐朝太子,我虽然不怎么了解唐朝的礼仪,既然我远来是客,按照辈分还是你的长辈,你不管怎么说,都该亲自奉茶吧!” 看着颉利眯着的眼睛,李承乾偷偷叹了一口气。当皇帝的,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颉利明显是要给自己这边一个下马威,用的还是大唐的规矩。 说实话,这个难题,很难处理。双方这个时候还没有打起来,按照规矩,他确实是晚辈,也确实需要对长辈表达尊敬。 可,事关两个国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啊! 一边坐在轮椅上的李纲,见弟子为难,终究还是开口了:“颉利,老夫李纲,李文纪,是炀帝的老师。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拜入老夫门下,是老夫的弟子,按理当与炀帝同辈。你妻为义成公主,按辈分,还得唤我徒弟一声叔叔。老夫只听闻有晚辈给前辈奉茶的,哪有长辈给小辈奉茶的?” 李纲的灵机一动,虽然牵强,却恰到好处的化解了李承乾的尴尬。颉利如果继续纠缠,也只有自讨苦吃。 眯着眼睛的颉利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的突厥护卫却怒了,他朝着李纲吐了一口唾沫,叽哩哇啦的用突厥语说着什么。 不需要翻译,只要看李纲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迎向颉利的眯眯眼,李承乾伸手拍了一下于泰的后背。 想起太子“越是虚张声势,就越是真实”的告诫,于泰毫不犹豫的抽出横刀,朝着突厥护卫冲了过去。 大概也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短暂到渭水北岸的突厥军队都来不及反应,刚刚谩骂李纲的突厥护卫就被于泰砍掉了一根胳膊。 横刀的锋利可是出类拔萃的,直到突厥护卫胳膊落地,他肩膀上的断口才喷涌出鲜血来。 “@#%¥!” 北岸的一众突厥人,齐齐的弯弓搭箭,对准了南岸,而南岸这边,士兵工匠们也齐齐的发出一声大喝,第二排八牛弩上的油布也掀开了。 就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刻,双方的“最高领导人”,反而都在眯眯眼着对视。 伸手制止了身后赶来的护卫出手,颉利拔出腰间的弯刀,一刀了解了满地打滚的护卫。 也不擦血,还刀归鞘后,颉利不再眯眯眼,开口道:“他侮辱你的恩师,你出手,我不会在意。” 说完,颉利接过了于泰手里的茶,甚至不怀疑茶水会不会有危险,就一口喝下。果然,能当上皇帝的,没一个简单的人物。 伸手指了指身后一排排的弩车,李承乾笑道:“可汗这次浏览我大唐国土山色,可浏览够了?如果够了,要不要孤派人将可汗送回突厥?主要是孤的这些手下有点不听命令,要是有人不听指示,私自开动了八牛弩,可汗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确认了“八牛弩”的存在后,就连处变不惊的颉利,都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弯刀。没有人,敢无视八牛弩带来的威慑。真正见过八牛弩威力的人,只要把它带入到杀戮中,就能感受到无数血肉弥漫的场景。 如今南岸的八牛弩,已经露出了两排,后面的最后一排虽然依旧盖着油布,看不清真伪,可是仅凭露出来的数量,就已经足够震慑人心。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开战! 颉利从脚到头顶的全身部位,都在嘶喊着这么一句话。 第四十六章 渭水之盟 渭水虽然很宽,但是这个距离还不足以让八牛弩失去所有的威力。一旦唐人对岸的八牛弩全部发射,突厥这边就会立刻损失惨重。 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颉利自认对大唐的军报传递速度了如指掌,此时他逼近渭水河畔,长安也就是刚得到消息不久而已。可是河对岸的布置,很明显不是临时做出的安排,而是早就提防他了。 难怪高陵防线不堪一击! 难怪泾阳的军队也没能抵挡太久。 难怪这次对大唐的进攻,顺利的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唐人早就做好了对他的提防,而且,很有可能,是有了放他长驱直入,直接剿灭的准备。 此时此刻的颉利,忽然感觉背心有点发凉,似乎无形之中,已经有一个血盆大口正在成型,准备将他一口吞下。 这种令后背发寒的危机感,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他心里了! 握紧弯刀,颉利沉声道:“大唐太子,你是在威胁我?” 李承乾自然不会被他的嘴硬唬到,倒退几步躺倒在躺椅上,李承乾老神在在的说:“没错,孤就是在威胁你!而且,孤也不怕告诉你,长安确实是刚刚得到消息不久,可是,这个时间内,已经足够他们做出反应,朝这边增兵了。可就算他们不增兵,可汗,你有信心突破孤这些八牛弩的封锁?” 随着李承乾一挥手,最后一排的油布也被彻底掀开。虽然最后出现的八牛弩没有配备马车,看起来笨重无比。可是那眼熟的三弓结构,那眼熟的铁羽弩箭,却依旧足够震撼人心。 颉利的手心,此时也出汗起来。 眼前这个小崽子说的没错,就算长安不派兵,对方有这么多的八牛弩在,再加上渭水这样的天险,突厥也只有后撤退避这一条路可以走。 人海战术确实是行之有效的战术,可是当人海战术面对的不是机枪大炮,而是核弹氢弹的时候,再努力又有什么用?血肉之躯,终究是有它的极限。 “你敢将八牛弩直接用于杀戮?你不怕遗臭万年?” 此时此刻,颉利大概也只有寄希望于唐人所谓的“不伤天和”了。 似乎早就知道颉利会这么说,李承乾也不起身,努力的伸长手拍了拍于泰的大腿,奸笑道:“谁告诉你是孤下令射箭的了?你放心,我们的史书会记载,是你们突厥人挑衅在先,而且,下令射箭的是于泰,孤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渭水河畔。” 颉利没有想到,李承乾居然会是这么个回答。 史书记载突厥挑衅在先? 下令射击的是于泰? 咬紧了牙关,颉利;两字一句的说:“你们,唐人,就是,这么,无耻?” 李承乾刚要作答反驳,就听见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同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唐人无耻?你们突厥人背弃盟约,进攻大唐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李承乾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之前他一直担心自己应对不对,会让战斗一触即发。如今有人过来接盘了,他自然就不必再参与其中。 闭眼,再睁眼,当视线恢复的时候,李承乾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老爹。 李世民一身明光铠,全副武装的样子威风凛凛。 虽然是疾驰而来,可是看到便桥之上的情形,他已经了解了大概。 做好了最坏打算的情况下,他没想到被自己遗忘了的太子,居然在渭水便桥,带着他那玩笑般的两千兵力,和一堆匠人,就震慑住了突厥人。 作为军阵行家,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那些八牛弩的虚张声势。八牛弩的每一个部件都是经过多年精心制造而成,怎么可能会这么新。 但是不管如何,此时的局面对大唐一方来说,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 李靖、房玄龄等人也紧随其后,特别是长孙无忌,当发现居然是李承乾坐在便桥上跟突厥人对峙的时候,立刻冲到李承乾身前,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没事吧。” 终于有人遮挡了视线,李承乾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苦笑。 见李承乾没事,长孙无忌才回过头,注视着两国皇帝相遇的时刻。 按理说,一个是大唐的皇帝,一个是突厥的可汗,两方应该针锋相对才是。 只是,在李世民到来之前,颉利就已经被李承乾唬的心惊胆战,乍一面对大唐的真正主人,居然有点胆怯。 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北岸,跟李承乾的慢热不同,李世民上来就是直接的指责:“颉利,你难道忘记了跟大唐之间的盟约?就算太上皇已经禅位,有盟约在,你凭什么敢进攻大唐?莫非,你真的以为我大唐可欺?” 说完,李世民超前用力的踏出了一步。 在气场的逼迫下,颉利居然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没错,突厥与大唐有互不侵犯的盟约在,虽然这种盟约都是随时可以背弃的烂纸一张。可是,也只有在一方强大一方弱小的情况下,强者才有资格撕毁盟约。 而此时大唐展现出来的强大,足以对突厥的背约提出指责。 想了想,颉利才找出了一个理由:“你非长子,却篡位而上,作为非正统的皇帝,难道你够资格继承盟约吗?” “关你屁事!” 令人意外的是,这么一句粗口,却是出自太子太师李纲之口。 在李纲看来,就算皇帝得位不正,有万般不是,那也是大唐的家务事。家务事,自家人关起门在怎么指责都不为过,突厥这个外人横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诧异回头的李世民回过头来,很自然的继承了老先生的话:“关你屁事!颉利,朕也不说虚的,虽然朕有信心吃掉你这二十万兵力,但是我大唐也会损失惨重。你可以就此撤兵,并发誓遵守盟约,朕可以既往不咎!是否盟约,你可想好了?朕的大军,似乎已经抵达了。” 颉利朝着河对岸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条军队长龙正朝着这边浩浩荡荡的前进。 跟渭水河畔那两千稚嫩的士兵和杂七杂八的工匠不同,这一次过来的,是真正的府兵,真正的关中精锐。 那一排排的八牛弩已经烫手了,再来兵力,还是精锐,打个屁啊! 几乎是一口气的,颉利说话了:“我同意盟约,跟大唐继续永不互侵的盟约!” 第四十七章 太子的封赏 终于等到颉利这句话,躺在躺椅上的李承乾顿时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完全的躺倒在椅子上,恨不得立刻睡过去。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很多了。 为了表示诚意,颉利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坐骑白马,杀白马立誓,发誓继续遵守盟约,再不进犯大唐,并承诺向大唐进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作为赔罪。 眼睁睁的看着河对岸大唐的精锐一队一队似乎永无止境的在增加,颉利甚至不想再拖延两天时间看看虚假,只想赶紧的撤兵回到草原。也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立誓完成后,颉利立刻上马,顾不上让军队和战马再休息休息,就逃一般的带队北上。 夕阳照射下,北方天际线那弥漫的尘土,居然给人一种美丽的错觉。 当突厥人消失在视线里后,所有人才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没等谁开口,本来老老实实站着的李靖,却忽然拔剑出鞘,对准了脚下的桥梁,大声道:“何人在桥下!出来!” 众人刚刚吐出了一口气又收了回来,没人敢说话,一旦桥下有突厥人的探子,探听到实情,那么已经被逼退的突厥人将会去而复返。 一样一身冷汗的于泰赶紧出声道:“卫国公莫惊,是我们的士兵。” 在于泰的呼唤下,窜天猴才胆战心惊的爬了上来。 当看到桥上豪华的阵容后,胆小的窜天猴立刻跪倒在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看了一眼窜天猴的体型,李世民回身问于泰:“为何安排一人在桥下,难道你们准备刺杀颉利不成?” 于泰立刻回答道:“回禀陛下,这是太子殿下的安排,若是假的八牛弩没有震慑住颉利,那么桥下的窜天猴就会踩断桥梁的中心横梁,让便桥倒塌,为长安的援军争取时间。” 听了于泰的回答,李世民狐疑的看向躺倒在椅子上的李承乾。 他很难想象,这样缜密的计划,居然是自己这个七岁的儿子制定的。 难道老子的儿子真的得到了神仙的点化? 几步走到躺椅前,让长孙无忌让开身形。 看了一眼躺着一动不动的李承乾,李世民沉声道:“起来,你舅父和舅公都在这,成何体统!” 躺在藤椅上的李承乾,这才努力的让自己直起身,腿软的站了起来。 因为是淡黄色的袍服,李承乾这一站起来,就露出了湿漉漉的后背。 完全浸湿的后背,证明了之前对李承乾来说是何等的煎熬。 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面对这样的局面却只是后背浸湿,腿脚发软,已经很难得了。换一个过来,恐怕早就吓得大哭。 找到长孙无忌和高士廉的身影,李承乾躬身施礼道:“让舅舅舅公见笑了,我实在是紧张的很,到现在都腿软。” 说完,还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看到李承乾的动作,长孙无忌等人都笑了起来。 高士廉也已经是老态龙钟的样子,走到李承乾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以七岁之龄,携一侍卫随师屹立便桥之上,一夫当关而万夫莫开。史书上,余只闻燕人张翼德有此豪举。今太子远胜其,老夫以你为傲!我大唐后继有人,由此可见矣!” 长孙无忌凑到一边,挤眉弄眼的对李承乾说:“承乾啊,想你舅舅我一生,都未得舅父一句夸奖,你可比舅舅争气的多,哈哈!” 随着长孙无忌的笑声,众人都笑了起来。 经历了这么一场心惊胆战,也只有笑声,才能抹去人心中的阴霾。 李世民走到李纲面前,微微拱手:“太子又今日之举,多亏李师教导有方,朕在此谢过李师的栽培!” 李纲摇了摇手道:“太子之功,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老夫U虽一路相随,却没有出一点主意,陛下不可将此归功于老夫,还是想想怎么赏赐太子比较好。” 听了李纲的话,李世民露出了为难之色。 要说天底下谁是皇帝最难加封的,恐怕也就是皇后和太子了。 太子作为储君,已经是天底下最爽的一人,还怎么加封? 僵硬的回过头,李世民问道:“承乾,你今日有大功,说说,想要朕怎么嘉奖你?” 既然不知道怎么赏赐,那就直接问他要什么好了。 此时此刻,李世民就处在有求必应的模式。就算李承乾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会勉为其难的答应。 李承乾自然知道机会难得,低头想了好半天才说:“第一,儿臣请父皇封赏于泰!” 李世民看了一眼单膝跪地的于泰,点了点头:“就算你不说,朕也会给于泰嘉奖的。既然这是第一,第二是什么?” 李承乾又指了指身后的将士们和工匠,道:“第二,请父皇赏赐这些将士工匠以金帛,特别是这些工匠,危急关头,他们没有一人后退,反而选择了死战,此等勇士,孩儿敬重无比。” 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士兵和工匠们,李世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第三呢?” 事实上,有一件事李世民根本没有说出口,在来渭水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用国库积蓄劝退颉利,舍一时之利换喘息之机。如今赏赐这些工匠和士兵的钱财,跟国库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第三....” 李承乾苦笑道:“您也知道,孩儿手里,那个....那个有了不少积蓄,您能不能允许孩子自己做主,不要收走啊!” 此时的李承乾,像极了被家长没收压岁钱的孩子。 听到李承乾这个要求,李世民先是错愕,随即跟长孙无忌等人哈哈大笑。 太子跟将作监合作,赚取份子钱的事儿,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将作监每次推出新品,都会送到重要官员府里一套。据说,这种行为背后,还有太子的手笔在。 虽然觉得这么大一笔钱由七岁的孩子掌管不妥当,但是这个时候,准许太子拥有私房钱,反而比封赏简单了太多太多。 李世民当即准许了:“当然可以。” 李承乾又追问道:“君无戏言?” 李世民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 第四十八章 渭水之耻 虽然突厥人退走了,但是李世民显然不会直接班师回朝。 长安周边的府兵还在集结,洛阳的军队也在回防的路上。一众武将,也顶盔掼甲的来到了渭水河畔。除非彻底得到突厥回到草原的消息,否则戒备是不会解除的。 突厥的突然袭击,给大唐上了深重的一课,这一次,大唐真的是游走到了生死危机的边缘。这一次有太子提前做好了准备,下一次呢? 所以此时在军营的大帐里,李世民依旧没有脱下盔甲,而是跟武将们汇聚一堂,研讨对于突厥的防御问题。 这一次,李靖终于得以位列首席。 以往,虽然他是武职第一的卫国公,但是墙头草事件却让他沦落到了底层。这一次他的未雨绸缪得到证实,所想计策又得到了成功,新朝终于对他产生了认可。 挂出关防图,李世民把竹竿交到了李靖手里。 这一次,众人终于见识到了“博士生”的知识储备。在每一个关防点的建立上,李靖的提出的建议,都让人想要拍案叫绝。 这是真正懂得兵法,精通排兵布阵的人。与别人自行积累起来的经验不同,李靖的学识,是真正从先辈继承而来,在漫长历史中被证实行之有效的。 今日的关防整理,让众人真正见识到了李靖的能力。 跟热闹的中军大帐不同,如今军营的外围,情景鬼蜮,工匠们都把双手插在袖子里,蹲在军营边无声的抗议着什么。 得到消息、且休息好了的李承乾,借着最后的天光来到了军营外。 看着一脸苦笑的阎立本,李承乾疑惑道:“这都干嘛呢?不是说好了工匠们返回长安,过后朝廷自会赏赐他们吗?” 阎立本作为工匠头子,是这些工匠们退选出来的代言人。 恭敬的行礼过后,阎立本苦笑道:“殿下,他们认为,既然已经收下了太子的赏赐,再接受朝廷的赏赐,他们拿着亏心。之前制造八牛弩的时候,好多将作监制造成型的木料都被使用了。他们想留在这里,帮殿下把军营的器材再做出来,然后再回去。这样,他们才能问心无愧的拿朝廷的赏赐。” 明明阎立本说的很明白,但是李承乾还是有点发懵。 不是,忙碌制造假的八牛弩,算一份工钱,留下来对抗外敌,又是一份赏赐。这账目不是很明白吗?为啥到了他们那里就行不通,反而见鬼的要再出力,主动吃亏? 似乎是看出了李承乾的疑惑,阎立本靠近后低声道:“殿下,您不明白,您给的赏钱,和朝廷给的赏赐,那是两种重量啊。得到朝廷给的赏赐,他们就敢说,自己是参与过作战。无形中就比别的工匠高一头。这种情况下,他们才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想要再多帮殿下干点活儿。毕竟,他们能跟突厥对峙,还是殿下给他们的机会。” 听了阎立本的话,李承乾才彻底明白过来。感情是这些工匠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不好意思啊! 这样的情况,恐怕也只有在古代才能看到了。现代的人,占了便宜从来都是闷声不吭,生怕暴露了会被追讨回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已经习惯了违背主观的良心,做错误的事情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后悔,反而自己安慰着自己,歪曲真正的行为准则。 感动的李承乾只能点点头,说:“既然他们这么想,那就留下来吧。而且,既然他们送上门来,孤就不客气了。原本孤给将作监的图纸,还有点小家子气,这一次,干脆就把军营的设备彻底制作全!” 阎立本笑了:“正该如此!” 得到了李承乾的承诺,阎立本立刻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工匠们。 在得知了活计没少反而增加了后,工匠们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欢呼起来。 白日的休息,让他们的生物钟有点紊乱,此时虽是黄昏,可是他们还是一身的劲儿。干脆,他们直接扎进了一边的树林里,开始了伐木的准备工作。 夜色降临后,来自泾阳的军报也传递了过来。 突厥并没有回头,而是一鼓作气冲回了草原。 路上,人马疲惫的突厥人接连遇到了恼羞成怒的尉迟敬德和羞耻欲狂的程咬金,虽然再一次冲破了防线,可还是被狠狠的咬掉了一万的兵马。 至此,大唐这一次堪称绝地反击,并且大获全胜。 得到军报后,李世民立刻要求将士回长安,连夜砸开长安的城门,到宫中和酒楼中索取酒肉,这一次,他要在渭水河畔狂欢一场! 这还是李承乾第一次参加胜利的狂欢。 唐朝人表达喜悦的途径有限。开心快乐,就吃一顿,实在是开心快乐,就又吃又喝。而兵不血刃惊退突厥二十万兵力,并且干掉敌方一万一千多兵力的大好事,除了吃喝外,还要跳舞。 会跳舞的就到火堆边扭一扭,比如房玄龄和杜如晦。 精力无处发泄的,就脱掉上衣,光着膀子角力,在一片欢呼声和火光的映照下,将对手狠狠的摔倒在地。 李世民也喝了不少的酒,以至于喝酒的时候,都有酒水顺着短短的胡须和脖子流淌而下,废了的比喝下去的多。 拉着李承乾的手,李世民低声道:“承乾啊,父皇从未想过,你只不过率领亲军的两千人,再加上不到一千的杂牌工匠,就震慑住了突厥二十万兵力。父皇更没有想到,你甚至能提前一天,预判到突厥长驱直入、兵临渭水的可能。李靖自称兵法大家又如何?就在他指定空城计的时候,你已经造完了假的八牛弩陈列渭水边,等着突厥过来挨吓了。父皇以你为傲!” 这还是李承乾第一次在李世民的口中得到承认和夸奖,虽然俩人的关系更像是养父和养子,虽然酒醒后这家伙又会变成不苟言笑的帝皇,可是此时的李承乾居然有了一点见鬼的感动。 拍了拍李承乾的手,李世民恨恨道:“记住今天的耻辱,牢牢的记住,终有一天,要把这份耻辱给抹掉!” 李承乾疑惑道:“咱们不是让突厥退兵了吗?怎么还耻辱了?” 李世民认真的看着李承乾,道:“当然是耻辱!突厥退兵又如何?朝廷的官员们只沉浸在突厥退兵的喜悦中,可有人想过高陵至渭水一线的平民的感受?可想过知节敬德军中战死的将士?承乾,敌人入侵大唐国土,我们只有狠狠的还击,将他们狠狠的打死!只有这样,才不是耻辱。可是,突厥长驱直入后堪称全身而退了,这相当于在大唐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啊!这一巴掌,让朕痛彻心扉啊! 你知道吗?在来的路上,朕已经做好了用国库积蓄委曲求全的准备。朕不是懦夫,只是,咱们大唐需要休养生息,需要慢慢发展。等咱们准备充分的时候,就是一雪前耻之时!” 可能是声音高了点,李世民咳嗽了两声,又赶紧喝了一杯酒压一压。 看着醉酒后的老爹,李承乾忽然涌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贞观年能够成为盛世,不是没有道理的。有这样的领导者在,不成为天可汗才是意外。 没错啊,惊退敌人的确没什么可庆祝的,放任敌人挑衅,还让对方全身而退,就是耻辱! 犯境大唐者,虽远必诛。 这才是一个强国该有的心态! “渭水之耻吗?” 第四十九章 意外的来访者 看了看连喝几口酒后昏睡过去的老爹,李承乾从心底里认可了这个人。 或许,这个人是有污点的,但是,对于大唐而言,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有近侍过来扶起皇帝,并将其扛到了帐篷里。 后赶来的长孙宝庆凑到李承乾身边,出声道:“殿下,您没喝酒吧!” 李承乾抬起微红的脸看了长孙宝庆一眼,无奈的一笑,也倒了。 唐朝的酒实在没什么度数,刚刚听到老爹的慷慨宣言,李承乾忍不住小咂了几口。 可是,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体只有七岁。七岁的身体,好多地方都很不方便。随便几口酒,就他招架不住了。 见太子醉倒,长孙宝庆唤来内侍,手忙脚乱的把爷俩都抗进了帐篷里洗漱。 酒,是个好东西。 它会醉人,也能让人清醒。 此时中军大帐里,李靖面对着关防图,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再三比对自己的安排。 布防边关,可不是小事,一旦出现今天这样的大事,虽不至于族灭,但是身死还是逃不掉的。而且,作为“军神”的自负,也让他不允许自己的安排出现失误。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家将走了进来,禀告道:“家主,李纲先生来访。” “李老先生?” 李靖稍一惊讶,就立刻起身出去迎接。 帐篷门口,老李纲坐在轮椅上,等着进去。 见李靖要绕后推车,李纲抬手婉拒,自己费劲的推着轮椅进入了大帐。 家将奉上茶汤,也被老先生婉拒。扬了扬怀里抱着的茶壶,李纲伸手给李靖倒了一杯,道:“药师你来尝尝这个,这是太子弄的茶叶,之前还有一点草腥味,但是他翻炒了一遍后,草腥味就淡了很多。比起茶汤来,这茶水不知道好喝多少。” 李靖躬身接过了茶杯,尝了一下,赞叹道:“果如李师所说,的确比茶汤好喝。” 放下杯子,找来凳子坐下,李靖开门见山的询问道:“李师夜了也不休息,来见在下,可是有什么事吗?” 李纲那满是皱纹的老脸微微一笑:“的确如此,老夫听闻,满朝武将,包括皇帝在内,只有你一人猜到突厥人可能会大举进攻,并一路突袭到渭水边?” 李靖点点头道:“说来惭愧,在下原本想带着家将拆了便桥的,可是为了防止皇帝的猜忌,就此作罢。想不到太子殿下居然直接带领工匠士兵制造出了大批假的八牛弩,更震慑住了突厥兵马。这件事,说太子是首功,毫不为过。” 李纲点了点头,认真道:“这就是老夫来找你的目的,药师啊,老夫知道,家学渊源的你,自视甚高,这一点从你迄今为止都没有收徒就可以看出来。但是,如今大唐内部安定,内乱恐怕不会轻易再起,你就算开始收徒,也不用担心受到什么牵连了。老夫说的可对?” 李靖不傻,只是这两句对话,他就已经明白了李纲前来造访的原因。 “只是,李师,您觉得在下收太子为徒,妥当吗?” 事实上,李靖并不抵制传艺给太子。只是,作为皇储,太子就算学到了兵法又如何?难道还能上战场?而以后等太子成了皇帝,那就更没有多少出征的可能性了。 李纲叹息道:“老夫来找你,说实话,确有对太子的关爱之情,想为他谋求你的能力。可是药师,你前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吧!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丘行恭一样没有明确表态,却没有落得你这样的下场?” 李靖沉吟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估计,是因为匹夫无罪吧!倒不是在下自夸,自舅父处所学,确可安天下。如今处在卫国公位置上的我,简直就像是身在陛下的老路上。只是,我们一个是皇子,一个只是朝臣。” 李纲认同的点了点头。 封无可封,对皇帝来说,是一种悲哀,对封无可封的这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 李靖不是李世民,就算他因功累积到了顶点,也没有多少人认为他会谋反。 但是,没有多少人,不代表没有。 人到中年就坐到了老年人才配拥有的位置上,是大大的超升。 所以,对此时的李靖来说,没有什么比表态更重要的了。 家学兵法确实珍贵,可是能拿出来换取皇家的信任和累世富贵,并不是不值得。 叹了一口气,李靖已经做好了决定。 站起身,李靖对李纲躬身一礼,道:“待到回朝之日,李靖会自请太子太保。” 李纲笑着点了点头。 卫国公这个即是爵位又是官职的官位,本身就是正一品。李靖自请一品太子太保这个荣誉的位置,对皇帝来说是最好的台阶。 既抵消了这一次的功劳,又向皇帝表了态。更重要的是,有太子的这一层关系在,至少卫国公府的下一代,堪称无虞了。 没人知道中军大帐里发生的事情,李承乾并不知道,老先生为了他,亲自找了一趟李靖。 处在残醉中的他,陷入到了乱七八糟的梦境里。 前半夜还在梦着骑车送外卖的场景,午夜就梦到了当太子的剧情。 而到了后半夜,他居然梦到自己继位成了皇帝,然后陷身在后宫佳丽的温柔窝里,不亦乐乎.... “呼!” 裘皮被子被掀开,李承乾一身汗水的醒了过来。 伸手拍了拍脸,李承乾顿时懊恼不已。 完蛋了,分明是想要离开太子这个火山口,当一个闲散王爷的,闲着没事热血上头玩什么一夫当关啊! 现在可好,这件事吹嘘出去后,他的太子地位估计又一次得到了巩固。 这可咋整! 帐篷外还没有全亮,但是李承乾还是穿上衣服起身,走出了帐篷。 托醉酒的福,他的生物钟刚要紊乱,就被拨回了正轨。 尽管天没亮,但是军营里已经有很多人起来了。 禁军、府兵营地的伙房已经开始生火,值完夜班的守卫正在跟同泽交班。 而军营外边的空地,热血上头的工匠们,借着篝火的照明,又赶了一次夜班。 空地上,已经多了很多的器材部件。只要将长安的制式铆钉之类的东西弄过来,被耽搁的太子亲兵军营建设计划又能继续实施了。 ps一下:177146582,企鹅群号,问题答案是我笔名,欢迎大家进入嗨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