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童养媳与招婿入赘(大修) 兰溪村,叶家。 “三嫂,现在锦夕被退婚这事儿十里八村都传遍了,人言可畏,叶家人的名声都毁了,尤其是姑娘家。锦芝明年可就要出嫁了,如今闹成这样,就算刘家的没说什么,以后她嫁过去也抬不起头来。还有锦红锦芬锦芳她们几个,听说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了,可怜呐。” 叶青青看一眼坐在一旁的叶锦芝,一声悲叹。 叶锦芝低着头,又开始掉泪。自打叶锦夕被退婚开始,她眼泪就没断过。 叶老太绷着脸,斥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叶锦芝立即不敢哭了,偷偷扯她娘的衣袖。 她娘杨氏挺着大肚子坐在她身边,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敢说话。 叶青青看一眼满面冷色的赵氏,继续道:“三嫂,就算你不顾及锦芝她们几个的名声,总要考虑考虑鸿远的将来吧。自己的亲妹妹被退了婚,对他以后考取功名也是有影响的。” 叶老太赞同的点点头。 “没错,叶家好不容易出了几个读书人,可不能因为锦夕给毁了。” 她看向赵氏,道:“锦夕不能再留在家里。镇东口的李掌柜要给他儿子买个童养媳,锦夕的年纪正相当。李夫人说了,不要嫁妆,还倒给二十两银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锦夕能摊上这么好的姻缘,也是她的造化,今天就把人送过去…” “不可能!” 赵氏霍然起身,“谁也别想卖我的女儿!” 她鲜少发怒,胆子小的杨氏登时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肚子。 叶老太被她驳了面子,也怒了。 “什么叫卖?李家有房有地家境殷实,多少人家削尖了脑袋都想把女儿嫁过去,锦夕名声那么臭了,人家还能看得上,你就该烧高香了。这时候还装什么清高,真当你女儿是千金闺秀了?还有,这事儿是青青牵的线,二十两银子你别想独吞…” “既然这么好的婚事,小妹怎么不留给春桃?” 赵氏看向叶老太。自打前年公爹去世后,这位继室婆母就屡次作妖想掌权,如今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女儿身上来了。 谁不知道,李掌柜那儿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是个傻子。否则李家也不会出大价钱买童养媳。 她冷笑一声,道:“我家锦夕被退了婚名声败坏,比不上春桃清清白白,李夫人怕是更欢喜。既得了这一桩好姻缘,又能得二十两银子,一举两得的买卖,可真真是划算得紧。将来小妹也就用不着为了春桃的嫁妆发愁,大老远跑回娘家哭求了。” 她意有所指。 去年叶青青的大女儿王春杏出嫁,她便是回来哭诉没钱置办嫁妆,叶老太没钱,赵氏念着亲戚一场的份儿上,给了一幅价值二两银子的绣面做添妆。就这样叶青青还不满足,临走的时候喋喋不休的抱怨赵氏吝啬。 叶老太也不满得很。 这时大房媳妇胡氏走进来,满面嘲讽。 “可不是嘛,春桃和锦夕差不多大,生得也不差,只怕李家更满意。小妹既然觉得李家千好万好,不如将春桃送过去,也是一段良缘。春桃做了少奶奶,穿金戴银的,将来你们一家人也会跟着沾光,岂不是两全其美?” 叶青青气得脸色铁青,转头就跟叶老太告状,“娘,您看大嫂和三嫂说的是什么话?我这不也是为了整个叶家,为了锦夕的将来么?她被退了亲,将来肯定婚事艰难,还怎么嫁得出去?难道一辈子呆在家里?连累全家被人嘲笑吗?现在外面就已经流言纷纷了…” “我女儿嫁不嫁得出去,不需要小妹来操心。” 赵氏神情坚决,绝不退让。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徐家无故退婚,是他们理亏,非我叶家之过。锦芝她们既无德行亏损,何惧旁人口舌?” 叶青青冷哼,“三嫂说得轻松,你自己把锦夕娇惯得骄纵任性傲慢霸道,给了徐家退婚的理由,连累了叶家成了全村的笑柄。叶家可从没出过这样的丑事。” “好!” 赵氏一把抄起茶壶往地上砸去,碎裂声惊得堂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惧,只见她满面森寒,语气冷冽,道:“锦夕败坏了门风,丢了你们的脸,既然如此,那就分家吧。以后大家各过各的,莫说是名声,生死也都各不相干。” 一言激起千层浪。 胡氏愣住。 杨氏险些从凳子上栽下来。 叶锦芝眼睫上还挂着泪,目瞪口呆的看着强势的三婶子。 叶青青又惊又怒。 叶老太瞪大眼睛,尖声道:“分家?我还没死,你想分家?你这是忤逆不孝--” 赵氏连连冷笑,“这话母亲现在就可以出去四处宣扬。让整个兰溪村的人都来瞧一瞧听一听,你这个做奶奶的,是如何与亲生女儿合谋,要趁继子不在家的时候,发卖他的女儿给人家做童养媳。届时闹上官府,也不怕没有人证。” 叶青青尖叫,“你疯了!屁大点的事你就要闹上官府,你还嫌你女儿丢的脸还不够大是不是,叶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媳妇…” “本朝律法,拐卖人口,轻则充军,重则砍头。”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所有人都望过去。叶锦夕慢吞吞的走进来,面上似笑非笑。额头上还缠着一圈绷带,那是自杀未遂后留下的痕迹。 “怎么着,奶奶和姑姑是想以身试法?” 继室的奶奶,刻薄的姑姑。 叶锦夕穿越过来的第二天,见到的就是这样两幅嘴脸。 她突然走进来,所有人都是一怔,赵氏连忙上前,关心道:“怎么出来了?伤还没好,小心着了冷风。” “娘,我没事。”叶锦夕对她笑笑,道:“再不来,到时候被人卖了,怕是还傻傻的帮人数钱呢。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若是被自家人给坑了,那多冤?” 叶青青脸色难看至极,“什么叫坑你?你现在年纪小,不懂事,哪里知道这世道人心难测?女子被退了婚这辈子也就毁了。就算你不顾及自己,也要想想你的姐妹们,难道让她们都跟你一样,一辈子嫁不出去,老死在家被人耻笑吗?” 若是从前的叶锦夕,被人一再的伤口撒盐,怕是又要寻死觅活。可如今的叶锦夕,早已今非昔比。 “是啊,人心难测。谁能想到,亲姑姑会想方设法的要把自己的侄女儿卖给人做童养媳换钱呢?人性之恶,不外如是。” 叶青青脸色又红又白,还没想好要怎么怼回去,叶锦夕又道:“还有,谁说我一定要嫁人?我不会招婿入赘吗?” 一番豪言壮语,成功的惊呆了堂屋内所有人。 第002章 分家争执(大修) 叶青青回过神来,怒道:“荒唐,什么上门女婿,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三嫂,你看看锦夕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莫不是上次撞坏了脑子,才开始胡言乱语异想天开。这若是传出去,叶家多了个疯丫头,锦芝她们更别想嫁人了。” 叶锦芝又开始哭,看向叶锦夕的目光带着责怨。 叶锦夕冷笑,“传出去不是更合姑姑的意?到时候叶家的女儿,个个都嫁不出去,全都能由着姑姑拿去卖了换钱。叶家的名声败坏了,哥哥们也没法继续考功名。姑姑拿着钱给表哥读书,将来科考入仕,扬眉吐气,一举两得啊。” 叶青青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 “你说的这叫什么混账话?要不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鬼才会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自个儿脾气坏作没了亲事,现在有人肯要你你就该烧香拜佛了,还敢挑三拣四嫌这嫌那,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有什么资格挑?” 赵氏冷冷道:“你也没资格在这里对我女儿指手画脚。” 她不给叶青青说话的机会,又看向叶老太,“还是刚才那句话,既然你们都觉得锦夕在这个家多余,那就分家。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反了反了。”叶老太气得浑身哆嗦,“你这是成心要气死我啊你…” 赵氏握着女儿的手站起来,“到底谁不给谁活路,娘自己心里清楚。谁敢动我女儿,我就跟她拼命!” 叶锦夕心里一暖。 刚得知自己穿越的事实后,她恨不能再撞一次穿回去,穿到她的领奖台,在一片鲜花和掌声中,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然而母亲赵氏的眼泪,以及父亲叶常安,兄长叶鸿远,弟弟叶鸿飞的担忧关切,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前世的叶锦夕,身世坎坷到有些狗血。 亲妈在母凭女贵嫁入豪门的梦想破碎后,果断的抛弃她这个拖油瓶,飞到国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五岁的她遇到了痛失女儿的养父养母,十多年来对她也算是呵护备至,视如亲生。然而正牌亲生的回来后,她这个冒牌替代品就成了多余。最终只能在无休无止中的愤懑抱怨声中,从叶家搬了出来。 如今她死了,养父母和哥哥,也不用两面为难了。而她,有了真正骨血相连的亲人,这大约就是老天爷给与她的两全其美吧。 她应该珍惜。 至于这帮极品,有多远滚多远! 叶老太和叶青青都被赵氏的冷酷和坚决给震了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氏过来打圆场,“锦夕头上还有伤,大夫说了要好好休息,三弟妹,你先带她回去休息吧。分家的事,以后再说。” “那不行。” 叶锦夕道:“这事儿今天必须说清楚。我爹不在家,回头万一我睡迷糊了被人一麻袋套了给卖了怎么办?大伯娘,我呢,是死过一次的人,最惜命不过。我已经想通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我既然活下来了,就不能任人糟践。” 她指桑骂槐意有所指,叶老太和叶青青都气得浑身发抖。 叶锦夕面不改色,继续道:“要分就分得彻底,这房子和家里的田地,可大部分都是我爹娘挣来的…” 还没说完,叶老太捂着胸口,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叶青青立即扑上去,然后回头指着叶锦夕骂道:“叶锦夕,你这个不敬不孝的白眼狼,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如果你奶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 叶锦夕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她,对着叶老太的人中狠狠一掐。 叶老太哎哟一声,醒了过来。 叶青青满口的唾骂声,突然就卡了壳。 其他人神色各异。 胡氏鄙夷中带点可惜,赵氏满目冷色,杨氏颇有些受惊,叶锦芝则是被堂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有些呆滞。 叶锦夕漫不经心道:“奶奶,下次要晕记得直接倒地上,苦肉计的精华,在于那个‘苦’字,不吃点苦怎么能骗人呢?姑姑你这反应倒是快,可对象错了,这时候你就该大喊找郎中,而不是浪费时间骂人。要知道,奶奶年纪大了,若是真的急火攻心晕过去,时间就是生命,可经不起半分的耽搁延误。” 叶老太看她的眼神写满了惊惧。 叶青青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前的叶锦夕,虽然有些清高任性,但还是不会直接跟长辈杠上的。反正她爹娘宠她,不会让她受委屈。死过一次,胆子倒是比从前更大了,脑子也更好使了。 赵氏担心叶青青一怒之下对女儿动手,赶紧上前将女儿护到自己身后。 态度很明确,绝对支持女儿。 这下子轮到叶老太和叶青青被动了,母女俩面面相觑,骑虎难下,该如何收场? 气氛僵硬下来。 一直没开口的杨氏这时弱弱道:“家里男人们都不在,分家的事,我们说了也不算…” 这倒是不错。 即便是高堂已逝,也得家中长子主持分家。如今家里三个男人都在外未归,女人们争执得再厉害,也是没用的。 叶老太立即硬气起来,“没错,你一个妇道人家,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闹什么分家,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你就舒坦了?家和才能万事兴。行了,我累了,今天就到这儿,都各回各的屋,分家的事别再提了。” 老太太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呢。 叶锦夕面露讽刺。 不说就不说,反正这家迟早是要分的。 “娘,我头晕,咱们回去吧。” 赵氏立即心疼了,扶着她的手出了堂屋,回东屋去了。 胡氏看了眼杨氏,妯娌俩也相继离去。 叶青青立即就骂了开来,“锦夕那死丫头,就是跟她娘学得一身骄横清高的脾气,活该被人嫌弃退婚。都成弃妇了,还这么霸道蛮横。招婿?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是白日做梦。” 叶老太也是满脸愤怒。 白眼狼,赔钱货,昨天怎么就没有一头给撞死? 叶青青骂完仍不解气。 “娘,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她道:“锦夕不行,那就锦红。二嫂性子软,只要您开口,她一定不敢说个不字。二十两银子到手,锦芝的嫁妆也就有着落了,将来嫁去刘家也有底气。” 就凭杨氏那软弱的性子,二十两银子可揣不到自个儿兜儿里去。到时候,还不是她娘说了算。再加上李夫人承诺的五两银子和两匹布,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叶老太觉得有理,当下母女俩合计了一番,便拟订了计划。 第003章 众怒 杨氏没想到,她才为婆母和小姑子解了围,人家却恩将仇报要卖掉她的女儿。 她现在正在绣荷包。 叶家三房。 老大叶常贵和老二叶常顺都是庄稼汉,以种地为生,胡氏和杨氏种菜地卖钱,闲暇时也做些荷包帕子拿去卖,两房的条件差不多。 老三叶常安年轻的时候就去戏班子里跟班给角儿们捯饬行头,每个月有六钱银子。再加上偶尔还能得到打赏,一年下来也足有八九两的收入。 赵氏是孤儿,曾在大富人家做过丫鬟,学得一手好女红。一幅好的绣面,最高能卖到二两银子。 所以三房最有钱。 家里的田地,大部分都是三房买的。 但三房没人种,地就给了大房二房种,每年收成,三房一个子儿都不要。唯有一个条件,赵氏和儿女们不需要做家务。 也就等于所有家务,都由大房二房分摊。 比起年年地里的丰厚收入,那些家务活儿根本微不足道。 杨氏和胡氏当然乐意。 杨氏挺着七个月的肚子,行动不便,很多事做起来就比较吃力。还好她十二岁的小女儿叶锦红和五岁的小儿子叶鸿青懂事,主动帮她分担。 叶鸿青在扫地,叶锦红刚打了一筐猪草回来,端着一盆脏衣服准备出去洗,看见揽镜自照的叶锦芝,皱眉道:“大姐,你就不能帮着鸿青收拾收拾房间吗?整日里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干吃闲饭。” 叶锦芝斜睨她一眼,“你吼什么吼?这家里躲清闲的就我一个吗?有本事你去东屋吼去,窝里横算什么本事?” 叶锦红冷笑。 “不做事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就算这个家里没有三妹,你也做不得娇贵的千金大小姐,趁早歇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别做那白日梦了,否则迟早害人害己。” 叶锦芝被她当面戳穿心思,恼羞成怒,摔门而去! 东屋。 大小姐叶锦夕正靠在床上,她娘一边给躺在她旁边的四岁的小女儿叶锦丽喂药,一边安慰她道:“你小姑姑就是那样的性子,说话不中听,你别放在心上。退婚这事儿,本就是徐家背信弃义,错不在你。世人也都不是傻子,什么流言的,都是她编排出来吓你的。咱们叶家在兰溪村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族,却也不是独门独户,你爹和族老们会给你讨个说法的。” 叶锦夕点头。 “我知道。” 她摸摸妹妹的头,以示安抚。 昨天徐夫人来退亲,叶锦夕不堪受辱当即一头撞上门框香消玉殒。叶锦丽被满脸鲜血的姐姐给吓到了,当即嚎啕大哭,哭得太狠,晚上就发了烧,今儿个早上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徐家祖上本就是做官的,不过家道中落才无奈回乡,搬去了县里后,眼界开阔了,就越发瞧不上我这个农家小丫头,一心想要另聘大家闺秀为妻,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她苦笑一声,“也是我傻,一时冲动,险些丢了性命,平白害得爹娘悬心担忧。不过死过一次,很多事情我倒是想开了。人家看不上我,我便是勉强嫁过去,他们也不会善待我。倒不如现在断个干净,省得将来受苦。所以娘,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赵氏眼眶微红,又连忙偏头按了按眼角,道:“徐家背信弃义不是个好的,这样的人家咱们也不稀罕。不过你小姑姑话虽然难听,却也是有道理的。退婚对你的名声总归是不好听,咱们不能白白的吃了这个哑巴亏。就算是退,也不能让人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叶锦夕的未婚夫叫徐立明,以前徐家和叶家是邻居,所以才定了这门亲。后来徐家发达了,徐夫人便看不上叶锦夕这个乡下小农女,前些日子徐老太爷病逝,没了老泰山压着,徐夫人立马腰杆直了。公公刚过头七,她就迫不及待的跑来退亲。 本来这只是叶家的家事,旁人再是同情,也做不到感同身受,更不能干涉太多。 毕竟徐家是读书人。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读书人走起路来都比别人威风,一般的人提起都心怀几分敬意,轻易不敢得罪。 可若闹出了人命,就不一样了。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平白被人退婚,逼得当场自尽而亡。如果兰溪村的人还无动于衷,以后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觉得他们兰溪村的人好欺负?而且叶锦夕若真死了,那就是冤死,会不会冤魂不散? 传出去,别人要如何议论兰溪村?莫说结亲,怕是都不敢再和兰溪村的人来往了。而兰溪村有未出阁女儿的人家,比比皆是。 古人迷信,对神魔鬼怪的,都怀着十二分的敬畏之心。 所以徐家退婚这举动,就犯众怒了。 当时就有很多村民拦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徐夫人,并去请来了里正。里正听说了事情缘由,立马让儿子去上清县请徐老爷,徐老爷听说了前因后果后就直接黑了脸。 蠢货! 不知道这年头名声大于天么? 就算要退婚,也得要个合理的名目才行,否则传出去就是丑闻一桩,徐立明这辈子都别想考功名了。 刚到兰溪村,正巧碰上听闻噩耗匆匆而归的叶常安父子。 女儿被逼得撞墙自杀,如今还昏迷不醒,叶常安恨不能将徐家人千刀万剐。一见父子俩,立即操起棍子就往上招呼。 村民立即上前阻拦。 退婚是徐家理亏,可若是叶常安动手伤了人,就说不清了。 徐老爷表示此事自己根本不知情,都是误会。三言两语想要息事宁人,可对于婚约一事,却含糊其辞。 叶常安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若不是叶锦夕刚好醒来,叶常安怕女儿会再次受刺激,才不得不暂时压下此事。 村里人也怕叶锦夕真的死了,也就没再闹。可不能放徐家人回去,万一他们回去到处放谣言败坏叶锦夕败坏兰溪村的名声怎么办? 别以为读书人都是讲理的。 连背信弃义退婚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大家一致决定,让徐家人暂时在里正家里住一晚,至于这婚约要怎么办,明日再说。 今早确定女儿脱离危险后,叶家三兄弟便请了族老,气势汹汹的去了里正家,要为女儿讨个说法。他两个儿子以及大房的叶鸿伟,也都跟着去了。 徐家有读书人,难道叶家就没有? 徐家才一个,叶家则有三个! 从数量上,就碾压徐家。 就是要让徐家知道,他们叶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第004章 怀疑 叶锦夕很庆幸自己有一对相对思想开明的父母。 一般人摊上这事儿,肯定是想着挽回婚约。毕竟无论对错,于叶锦夕的名声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赵氏却道:“从前我在高府做丫鬟的时候,高府的大姑娘,也是因为婚约的事被人诟病,坏了名声,不得不委曲求全匆匆嫁了。婚后却过得十分辛苦,丈夫没有上进心,吃软饭,婆母刻薄想方设法的刁难她,害得她流了产,伤了身子。她婆母又做主给她丈夫纳了两房小妾,第二年她早产生了个孩子,孱弱多病,不满周岁就夭折了。她因此大病一场,没多久就香消玉殒。” 说到这,赵氏叹息一声。 “高府这样权贵人家,都护不住出嫁的女儿余生周全无忧,更何况我们普通百姓?徐夫人当着面说话都那么难听,就算以后碍于名声反口,将你娶进门,心里也是不甘的,必不会对你好。婆母若要成心为难儿媳妇,做儿子的是没法子给妻子做主的,否则就会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徐立明其实人品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优柔寡断,什么都听他娘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妈宝男。 婆母刁难儿媳,儿媳受尽委屈,男人两面为难,谁都不能帮。长此以往,必然落得夫妻反目的结局。 赵氏又道:“嫁出去的女儿,娘家也不能干预太多,否则你婆家也不高兴,反倒是抓到把柄,越发的欺负你,余生困顿凄凉。倒不如现在就断得干净,免受苦楚。所幸你现在尚且年幼,谣言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过段时间也就散了。你哥哥读书用功,常得夫子夸奖,将来若真考上了功名,自然也就没人敢看不起你了。” 叶锦夕十分赞成。 她娘不愧是见过世面经过风雨的,眼界就是不一般。 “娘,还有一件事。” 叶锦夕看着母亲,道:“咱们这个家,还是得分。” 刚才在堂屋,叶老太和叶青青蛮横不讲理,赵氏说出分家的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此时听女儿说起,下意识皱眉。 不等她说什么,叶锦夕又继续道:“当初奶奶把中公的钱塞给小姑姑供她儿子读书,被爷爷发现了,这才重制中公,让爹和大伯他们每月只上交三钱银子的生活开支,交由大伯娘分配。临终前又叫来里正和族老立了字据,奶奶才没能翻起风浪来。可是娘,人心是善变的。” 这个家里,赚钱最多的是三房。 人嘛,谁不自私? 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却是不同的待遇,时间久了,谁能做到心平气和? 所以为了维持家中和睦,三房主动承担了大房叶鸿伟的束脩费。一年束脩费加上笔墨纸砚,少说也要三四两银子。而且读书人穿着讲究,赵氏给儿子们做衣裳的时候,也会给侄儿做一身。 明年二房的叶鸿青六岁,也要送学堂读书了,束脩费肯定还是三房承担,一碗水端不平,必然家中不睦。还有大房的小儿子,今年五岁的叶鸿光,等到了读书的年纪,这笔费用依旧是三房承担。 虽说都是一家人,互相帮扶是应该的,但有句话说得好。 升米养恩斗米养仇。 习惯了别人的付出,就会理所当然的索取。 这两年胡氏就渐渐不满足了。每次看见叶锦丽有新玩具就叹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叶锦丽命好,摊上能赚钱的父母,要什么有什么。不像她,连给儿女们买口零嘴都没钱。还有叶锦夕,有新衣服有新首饰,从小学文识字,气度都和一般乡下姑娘不一样。自己的女儿,却是从小劳苦命。 想方设法的,要从赵氏这里拿银子。 赵氏将药碗放下,目光里似有探究之色,道:“你平日里只对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感兴趣,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了?” 叶锦夕心里咯噔一声。 赵氏开始怀疑她了。 叶锦夕是出车祸死的,正巧赶上原身因不堪退婚之辱一头撞死,芳魂离体,她这才夺舍重生。 她拥有原身所有的记忆,性情却大不相同。赵氏做为母亲,最是敏感,从细微处,便看出了端倪。 叶锦夕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糊弄过去,但对上赵氏温柔沉静的双眸,谎言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沉默。 母女俩都不说话,气氛莫名的有些压抑。 叶锦丽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看看姐姐,又看看母亲,小声的唤,“娘。” 她目光充满惶惑与畏怯,都快哭出来了。 赵氏神情一软,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抚,然后对长女说道:“你们俩好好休息,我去林家看看。” 叶锦夕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情微微复杂。 …… 里正姓林,叫林天海,住在村西头,离叶家也不算远。 林天海的妻子马氏给赵氏开的门。 “昨儿个晚上徐家公子也来了,一家子起了争执。这婚啊,怕是退不成,你也别太担心。” 赵氏没说话。 事到如今,就算徐家不想退,也不行了。 两人往堂屋走去,屋子里济济一堂坐满了人,叶家来了十几个,林家的几个族老也在,再加上村子里好些个老前辈,几十号人。从气势上,就压了徐家一头。 叶常安听妻子的,先发制人,一人一句,全是责问,非要徐家给个说法。 徐老爷满面歉意,正对叶常安说道:“老兄,立明和锦夕的婚事是我爹定下的,整个兰溪村无人不知。都怪我家这口子冲动鲁莽,因我爹娘先后去世,立明得守孝六年,怕耽误了锦夕,冲动之下这才登门退亲。这都是误会…” “徐夫人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氏走进来,淡淡打断了他。 一屋子的人全都望向她,神色各异。 第005章 请君入瓮 叶鸿远叶鸿飞叫了声娘,叶鸿伟也叫了声三婶子。 赵氏走到自家人那一方,看向脸色难看的徐夫人。 “昨天徐夫人来退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徐夫人忘了,我可没忘。贵公子是读书人,将来是要做大官的,我家锦夕只是个乡下姑娘,门户低,不懂规矩,配不上徐家。婚事是长辈们定的,孩子们都不大欢喜,既然如此,何必强求?免得日后生生熬成一对怨偶,不如退了的好。”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将昨日徐夫人退婚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叶家这边原本看徐老爷态度好,神色略微缓和,一听这话,又沉了脸。 说叶锦夕不懂规矩,也就是暗示叶家没家教。传出去,叶家上下老幼名声都不好听。 叶常安父子三人更是满面沉怒。 徐立明有些责怨的看了他娘一眼。 徐夫人囧得脸色通红。 诚然在她眼里,叶家小门小户,比不上徐家祖上书香门第。但此时几十双眼睛盯着,这些话她也说不出口。 徐老爷又在心里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却不得不腆着笑脸,“嫂夫人这是说哪里话?这都是误会。你放心,婚事是长辈们定的,下过定礼立过婚书的,我徐家绝不会反悔。等锦夕及笄后,徐家马上就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赵氏笑了。 “徐老爷方才不是还说,贵公子要守孝六年,怕耽误了锦夕,才退婚的么?怎么这会子又改口了?”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赵氏就让所有人看清了徐老爷虚伪敷衍的嘴脸。方才还觉得他态度好的叶家人,此刻均脸色愤懑。 “徐老爷,这可不是儿戏,你们徐家一会儿要退一会儿不退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叶家虽然小门小户,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今天你若不给个合理的说法,我们叶家断不答应。” 说话的是叶家二叔公,他是叶家族长,行事公正,素来很有威信。 “锦夕好好一个姑娘家,孝顺知礼,怎么到了徐夫人口中,就是没规矩的乡下丫头?徐家既然看不起我们叶家,当初为何要主动下定?现在门槛高了,就想翻脸不认人,还要把所有脏水往我们叶家身上泼,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下定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万没有突然退亲的,逼得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险些丧命。你们徐家倒好,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句误会就想息事宁人?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徐立明忍不住小声道:“我没想退婚…” 徐夫人狠狠瞪着他。 徐立明缩了缩脖子,问赵氏,“赵姨,锦夕怎么样了?” 叶家这边的人都看向他。 徐家这小子倒是不错,可惜性子太软,立不起来。 赵氏淡淡道:“命保住了。” 徐立明松了口气,又道:“赵姨,我不退婚。祖父说过,当年我们刚来兰溪村之时,多亏了你们家处处帮忙,才让我们家稳定了下来。我和锦夕的婚事,也是自小定下的。祖父去世不到一月,尸骨未寒,万没有这个时候退婚的道理。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安息。” 他原意是搬出过世的徐老太爷,再诚心保证,让叶家息了怒火,婚约也可继续。但这话说出来,就等于打徐夫人耳光,还隐隐指责徐夫人不孝。 徐夫人当即怒火冲天,一时顾不得昨晚丈夫说过的话,劈头盖脸就开始骂道:“你这个不孝子,我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有个好前程。你是被叶锦夕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吗?竟敢污蔑顶撞起老娘来了…” ‘狐狸精’三个字让原本因徐立明的话而态度有所缓和的叶家人再次变了脸。 一个姑娘被冠上狐狸精勾引人的名声,全族上下都得跟着背锅。 叶族长当即冷着脸呵斥,“你们徐家祖上好歹也算书香门第,当知背后不语人是非的道理。无凭无据,红口白牙张嘴就来,如此污蔑败坏一个姑娘的名声,这可不像是读书人家能做出来的事。” 徐夫人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对丈夫的眼色视而不见,冷声道:“怎么,我说错了?叶锦夕小小年纪,别的不学,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抛头露面,如此不懂规矩的女人,谁家敢要?等着娶回家败坏门风么?如今她还挑拨我儿顶撞生母,简直大逆不道不知羞耻,这样的女人,就该被浸猪笼--” 叶常安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徐夫人,看你女流之辈,我才让你三分,你别得寸进尺。” 其他人也是一脸愤怒和鄙夷。 徐夫人自己蛮横不讲理,所作所为连亲儿子都看不过眼,还有脸反赖他人,想方设法的给人家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身上泼脏水,不止厚颜无耻,更是恶毒阴损。 徐夫人一把甩开丈夫的手,梗着脖子道:“得寸进尺?我看是你们叶家理亏,没有教养好女儿,想要来祸害我们徐家不成,现在仗着人多就想逼着我们重立婚约。哼,我告诉你,你休想!” 她不顾丈夫恼怒的呵斥,大声道:“你们仗着人多,将我们扣留在此,此等行为与绑匪无异,我要将你们兰溪村全村的人告上官府,你们就等着坐大牢吧!” 满堂哗然! 徐老爷面色铁青。 这个蠢妇! 赵氏则笑了。 她等的就是徐夫人这句话。 “仗势欺人,无故扣留,绑匪之举?”她拉着丈夫重新坐了下来,不紧不慢道:“这话我却是听不懂了。分明是你们徐家无故退婚,信口雌黄污蔑我女儿,坏她名声,她年纪小不经事,苦苦哀求,不成想徐夫人恼羞成怒将她一把推开,撞了头险些丧命。你逃跑未遂,还满口污言秽语诅咒我女儿。里正实在看不过眼,才请来徐老爷要个说法。” 她一番话颠倒黑白,不止徐家人听傻了,连堂屋里的其他人,也听得目瞪口呆满眼错愕。 第006章 反客为主 “你血口喷人!” 徐夫人大怒,“叶锦夕分明是自己撞伤的,与我何干?” 赵氏面不改色,“我叶家上下所有人,以及昨日帮忙捉拿凶犯的村民们全都亲眼目睹,我的小女儿受惊过度昨晚还发了高热,如今姐妹俩还躺在床上,断容不得徐夫人狡辩。就算告上公堂,也不缺人证物证。” 徐夫人气得发抖,“你小女儿发烧关我什么事?叶锦夕自己要寻死,我可没碰她分毫。你少在这里红口白牙颠倒是非!” 赵氏脸不红气不喘,“我女儿头上的伤还在,村口的刘郎中也可证明她是撞伤。我的长子鸿远找你理论,谁你伤了人还不知悔改,反而对他连打带骂,害得他今日都无法上学堂。” 她语气平平,每说一句话,就给徐家人多添一道罪名,连徐夫人那样泼辣伶俐之人,都被她驳得近乎失语。 叶鸿远一脸懵。 昨天他回来的时候,徐夫人早就被‘请’去了里正家,见都没见到他,何来对他打骂?他今天过来,是给妹妹撑腰的,身上哪有半点伤? 周围的人则早就听傻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叶家老三这媳妇这么厉害? 徐夫人想要给全村的人安一个绑匪的罪名,赵氏则更高杆,直接给她冠上杀人未遂恶语伤人还意图陷害种种罪名,并且还拉上了全村的人作证。 这种情况下,哪怕知道她在捏造事实,村民们为了不被徐家冤枉入狱,也得顺着她的话作伪证。 到时候真闹上了公堂,徐家就三张嘴,吵得过兰溪村几百张嘴? 叶家族老们更是看赵氏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 到底是在大富人家做过丫鬟的,就是有远见。 要不是她反应快,来得及时。他们被徐老爷那几句软话说得松了口,把人放回去,徐家人转头就报官,兰溪村可就大祸临头了。 想到这一层,所有人都满腔怒火。 林天海沉着脸道:“昨日徐夫人闹得那般厉害,不少人都在叶家门口看见了。确实是徐夫人推了锦夕,头上的伤可做不得假。徐老爷若不是心虚赔罪,怎会一个人单独前往?你们徐家,可不缺仆人小厮。” 对啊,徐家住着大宅子,养着那么多奴仆,按理说徐出行怎么着都有小厮跟随才是,为何要一个人来兰溪村? 昨天是里正派人去请他的,左邻右舍都看见了,却一夜未归。 再结合徐夫人和赵氏的对骂,所有人不觉背后一凉。 徐老爷分明是早有预谋,只怕现在已经报了官。 叶鸿远这才明白母亲为何要冤枉徐夫人,叶常安此刻才理解,为何今早出门的时候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稳住徐家,千万不可放他们离去。 没想到,徐家竟是如此歹毒! 退婚不够,还想将他们冤告入狱,让他们叶家再无翻身之地。 简直欺人太甚! 叶常安气得脸色铁青,“徐家门槛太高,我们叶家高攀不起,既然婚约已退,万没有收回的道理。但徐夫人伤我儿女,这笔账,我叶家定是要追究的。” 人心就是那么奇怪,没摊上自己的时候可以漠然以对。可现在都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然同气连枝。 对于赵氏说的那些话,也都心照不宣的默认支持。 几十双眼睛,死死瞪着徐家三口,森然,冷冽,将他们包围得密不透风。 徐夫人终于心生怯意,色厉内荏道:“你胡说,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人多就可以冤枉我,我们徐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求助的看向早已脸色铁青的丈夫。 徐立明则苦笑。 父母的这番诡计,他昨晚就知晓了。 强行退婚,为了洗脱污名,冤赖对方入狱,断绝将来遭报复的可能。 如此卑劣阴险。 这是书香门第做出来的事吗? 他不赞成,可他人微言轻,拗不过爹娘。 却没想到,赵氏早已看破夫妻二人的阴谋。 没带仆人原本是要将自己无辜的姿态做足,如今形势反转,徐家势单力薄反倒是成了砧板鱼肉,任人拿捏。 “叶叔,赵姨,我不退婚。” 事到如今,岂容得他不退就能不退的? 叶常安原本还觉得徐立明这个小辈不错,比他爹娘有良心。可见识了这对夫妻是如何的狼心狗肺阴险毒辣后,对这桩婚约便再不抱任何期望了。 徐家就是个狼窝,女儿嫁过去还不得被欺负得连骨头都不剩? 叶长安冷下心肠,“方才令堂说的话徐公子也听见了,我们锦夕出身不济,比不上大家闺秀尊贵,徐公子还是另聘良妻吧。这婚既已退,万没有反悔的道理。如今要追究的,是令堂的行凶之责。” 他没上过正经的学堂,但跟着戏班子也长过见识,再加上赵氏教过他,到底懂得比一般村民多。 “不过这等事,我们平头百姓也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交由官府定夺吧。知县老爷英明神武,想来定会给我叶家一个公道。” 徐老爷大惊失色。 他们主动告官和叶家告官,那性质是完全不同的。更何况,赵氏一番言语,已说动村民为他们做证。而他所谓的‘被绑’,不过只是一面之词。毕竟昨日林天海派人去请他的时候,是客客气气的,左邻右舍也都看见了。 “内子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才说了胡话,老兄可别当真。咱们是邻居故交,还是姻亲,什么事都好商量,说什么报官啊。闹大了,对锦夕的名声也不好听不是?来来来,坐下,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你放心,犬子与锦夕的婚事,那是一定算数的…” 可惜有了徐夫人方才那番话,他的话早已没了信服力,再怎么伏低做小,也是徒劳无功。 叶常安冷笑,“主动定亲的是你们徐家,说退婚的也是你们,现在想重续婚约的还是你们。你们当我叶家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你们徐家出尔反尔,我们叶家可还要脸。这婚,退便退了,我叶家不稀罕。” 第007章 徐家要倒大霉了 他神情坚决,叶家几个族老都没反对。 徐立明还想挽回,“叶三叔…” 徐老爷沉吟一会儿,道:“老兄,当真没有回圜的余地了吗?” “有一句话叫做覆水难收。”叶常安冷声道:“当初是你们执意退婚,如今可别想赖在我们叶家头上。” “退就退!” 徐夫人巴不得退婚,轻蔑道:“叶锦夕被退了婚,我看以后谁敢娶她,留在家里也是丢人现眼败坏门风。” 叶鸿远忍无可忍,“徐夫人,请适可而止。” 叶鸿飞冷冷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背信弃义的是你们,服孝期间退婚,当真不怕丢了你们徐家列祖列宗的脸。” 徐夫人立即就抓着话头,尖声道:“长辈说话,哪有你们顶撞的份儿?你们叶家就是这教导子女的吗?” “我们赵家家教如何,不需要徐夫人来评头论足。” 赵氏气定神闲,目光却沉沉的甚有威严。 她容颜偏柔美,气势却不弱,一双目光柔中带钢,不怒自威,看得徐夫人这等只会耍横之人不由得心生畏惧,同时更是恼怒。 这个娼妇。 不就是给人做过几天丫鬟,有什么可得意的?长得一张狐媚的脸,还不知当初怎样勾引主子少爷,没准儿早就是被人穿烂了的破鞋,也就叶老三那个短浅的将她当个宝。 呸! “既然你们同意退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不相干。” 徐夫人怎么都不愿输了气势,说话的时候永远仰着脖子,骄傲得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赵氏依旧神色淡然,“贵府的仆从怕是已到县衙告官,徐老爷确定要同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等着官差来抓人吗?” 徐老爷脸色一变。 其他人也跟着变了脸。 徐家还真敢报官?!! “徐志清,当初你们徐家落魄,走投无路来到上清县,辖下二十多个村没人愿意收留你们,我看你们一家三口可怜带着你们去县衙落了户籍,在兰溪村有一席之地。当初盖房子,也亏得叶家帮忙。你爹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主动和叶家定的亲,整个兰溪村众所周知。” 林天海满面沉怒,“你二叔公早年离家经商,听闻你一家境遇,在上清县买了宅子,还接你们一家子去住。若非他后继无人,万贯家财岂会落到你头上?即便他在世的时候,你爹娘也没说发迹了就看不起叶家,从未说过退婚的话。如今他们接连去世,你成了徐家老爷,奉承话听多了,被捧到了天上,竟也学起了忘恩负义那一套,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这就是你们书香门第的作风?好,既然你不仁,也休怪我不义。咱们兰溪村虽然穷,但也容不得外人欺负到头上来。” 他一番话戳着徐老爷的脊梁骨骂,徐老爷脸色又红又白,又羞又恼。 屋子里几十双眼睛,全都写满不屑和鄙夷。 “什么忘恩负义卸磨杀驴?”徐夫人却是个厚脸皮的,立即跳起来,“你们这群刁民,粗鄙下贱,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闭嘴!” 徐老爷大喝一声,目露凶光。 徐夫人吓了一大跳,顿时呐呐不敢言。 徐老爷深吸一口气,又看向叶常安夫妻,沉声道:“你们欲待如何?” 这便是退让了。 叶家族老们都看向叶常安夫妇,毕竟叶锦夕是他们的女儿,这事儿最后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还是他们说了算。 叶常安和赵氏对视一眼,赵氏笑道:“徐老爷不是说了吗,徐老太爷和徐老太太先后去世,贵公子要守孝六年。哦,不对,适才里正倒是提醒我了。徐二老太爷后继无人,当初将万贯家财交于徐老爷手上,徐老爷便应为他养老送终。如今他仙去,你的儿子也应该为他守孝三年。加起来,就是九年。到时候,我们锦夕就是大姑娘了,的确是等不起,反倒是会被人说闲话死皮赖脸缠着徐公子不放。徐老爷一番苦心,乃仁义之举,我们唯有感激。” 她语气平静,显然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但是徐老爷又怕贸然退婚会对锦夕名声不利,所以亲自登门道歉,昨晚酒桌之上多喝了几杯,醉酒未归。未免旁人不知情有所误会,辱没了两家名声,还特意请了里正作陪,写明了退婚缘由,签字为证。” 这才叫高手! 前一刻还控诉徐夫人杀人凶犯,转眼间就换了一番说辞,且毫无破绽! 徐老爷突然有些后悔退了这门婚,“那锦夕的伤…” “她昨日送徐夫人出门,不想踢到门槛摔了一跤,撞破了头。” 赵氏面不改色,谎话张口即来。 “徐公子情深义重,心生歉疚,特意前来赔罪,甚至来不及向夫子请假,逃学一日。鸿伟鸿远和他是同窗,情如兄弟。叶家和徐家虽再无姻亲,却仍是故旧,自然不会有人因此对贵府上下有所微词。” 她一番话落下,堂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明明是徐家退婚,却被赵氏几句话掌握了主动权。退个婚,还得按照人家的章程来。既不损叶锦夕名声,还免了牢狱之灾。徐老爷骑虎难下,纵然万般不愿,也只能认了。否则真上了府衙,他们全家都得吃牢饭。 他黑着脸写下保证书,签了字按了手印,一式三份。 一份在叶家人手里,一份在里正手中,最后一份自然在他自己手上。 至此,这桩事儿才算是了了。 叶常安和里正亲自送一家子出村,叶鸿远回家后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妹妹。 “锦夕,你别难过。等我以后考取了功名,一定给你寻个更好的人家。” “好啊。” 叶锦夕笑眯眯的点头。 “还得长得好,品行好,会疼人的。” “那当然…”叶鸿远下意识应和,随后反应过来,“锦夕,你…真的不伤心了?” “伤心啊,不过那是昨天的事了。”叶锦夕满面云淡风轻,“阎王殿里走了一圈,很多事情也想通了。再说,你们不是给我讨回公道了么,我的名声也没受损,干嘛还跟自己过不去?” 叶鸿远又惊又喜又疑,只觉得妹妹经过这一遭,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叶锦夕当然不伤心。 因为徐家,马上要倒大霉了。 第008章 徐家彻底完了! 一个多时辰后,叶常安才回来。喝了一大口茶,然后砸下一个劲爆炸弹。 徐老爷和徐夫人,被关进大牢了。 除了赵氏,叶家上下,均满面震惊。 叶老太率先沉不住气,“到底怎么回事?” 叶常安便开始讲。 不出赵氏所料,徐府的人的确报了官。叶常安和里正把徐家三口送出村口,老远就看见了两个官差。 昨日是林天海差人去徐府请的徐老爷,再加上他是兰溪村里正,理应配合查案。同样,叶常安也跟着去了。 退婚书已写,有签字手印为证。上了公堂,徐老爷只能说这是个误会,并无什么劫持绑架,为证明自己所说,还呈上了退婚书以做证明。又道家中仆人没见过世面,一时惊慌才报了案,请知县老爷恕罪。 谁知道,县太爷听闻此言勃然大怒,当即治了他一个扰乱公堂之罪,下令杖责三十大板。 听到这,叶老太忍不住惊呼一声,“三十大板?” “对。” 叶常安道:“徐家家大业大,仆从甚多,主子离家一夜未归,满府奴仆无人寻找,竟就这么直接告上官府,这事儿本就透着诡异。徐志清做了几天的富家老爷,天天锦衣玉食养得脑满肥肠,把自以为是当聪明,活该他挨板子!” 他冷哼一声,道:“本来他如果痛痛快快的挨了板子也就没事了,偏偏他这两年养得娇贵,半点苦吃不得,一听要挨板子立即就要反口。可公堂之上,岂容他信口胡诌?这不明摆着戏耍县太爷么?县太爷雷霆大怒之下,那报官的仆人吓得满头大汗,不用逼供,就老老实实的将徐志清如何吩咐他报假案冤枉兰溪村民劫持绑架之罪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知县老爷一听,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关押。徐夫人一直喊冤,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个不停。公堂之上,岂容她一介妇人大肆喧哗?一顿板子后,一同下了大狱。只有徐立明,因对报假案一事全然不知情,只是挨了顿板子,放回去了。” 不知情? 赵氏微微扬眉,眼里露出一抹嘲讽。 其他人则听得目瞪口呆。 老大叶常贵道:“徐家生意做得大,和官场上多少有些关系,知县老爷真的就这么轻易的将他们夫妻俩关押了?” “有关系的是他二叔公,不是他。”叶常安眼神里难掩讽刺,“他仗着祖上做过官,素来清高自傲,走哪儿都不忘摆架子。除了吃喝玩乐,生意上的事情一点也不懂。徐夫人更是目中无人,这两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听说,徐家的生意已经被他们夫妻俩作没了一大半。就他们夫妻俩自以为是,觉得自个儿儿子是读书人,迟早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不需要依靠谁。如今一朝落难,旁人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仁慈了,哪里还会施以援手?” 老二叶常顺问道:“判了多久?” “半年。” “那等他们出狱后,会不会报复咱们?” “不会。” 赵氏给丈夫续了一杯茶,道:“仗势欺人,诬告陷害良民,罪名坐实,家产会被充公。”她语气淡淡毫无波澜,“背上这么个污名,徐立明马上就会被书院开除,而且永远也不能参加科考。无财无权,他们拿什么报复?” 叶鸿远此时才明白过来。 娘今日先是料敌先机,然后无中生有笼络人心,继而步步紧逼威胁恐吓迫得徐老爷写下退婚书,最后公堂之上知县老爷惊堂木一落,釜底抽薪! 这一套连环计,看似简单,实则步步惊心。关键就是人心,和时间。而赵氏,将这两者拿捏算计得分毫不差,最后成功逆转乾坤,反败为胜。 至此,徐家彻底完了。 这个结果早在叶锦夕预料之中,所以在父亲叶常安告诉她之后,她没半点意外。 其实知县老爷之所以判得那么干脆,还有一个原因。 他的女儿,半年后出嫁。 而赵氏答应了知县夫人,给她的女儿做两床被子,以及春夏秋冬四套衣裳作为嫁妆。 婚嫁之事,都讲究个吉利。 叶家若是在此时倒霉摊上事儿,难免晦气,万一他女儿以后嫁去夫家不顺怎么办?徐家在这个当口挑事,那不正好撞枪口上么? 还敢咆哮公堂,简直就是找死。 “本来我还觉得徐家那小子知书识礼,跟他爹娘完全不同。但你娘说,徐夫人那般态度,怕是平日里没少在他跟前念叨。蓄意陷害一事,他肯定也是知情的。软弱无能,知情纵容,与帮凶无异,这样的人,你也无需挂念。这婚退就退了,反正错在他们,和你无关,你无需耿耿于怀。” 叶锦夕点头。 她娘实在是高明,能言善辩反应机敏料敌先机未雨绸缪瓮中捉鳖斩草除根,毫不拖泥带水,每一招都恰到好处。硬生生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色,把退婚的主权给抢了过来,既保住了她的名声,又把徐家给彻底斗垮了。 最后还笼络了人心。 原本村民们是去为她讨说法的,到头来反倒要感激赵氏让他们免受一劫。等于欠了他们家一个大人情。以后叶家想分家,也不会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一举数得。 如此厉害的人物,屈尊在这乡野之中,简直是浪费人才啊。 她爹是如何把老娘娶回家的? 叶常安本来想安慰女儿几句,却见女儿望着自己发呆,以为女儿伤心过了头,不由担心唤道:“锦夕?” 叶锦夕回神,笑道:“哦,爹,我没事,放心吧。倒是哥哥,大底有些难受。” 刚打了帘子准备进来的赵氏闻言一顿。 叶常安微微皱眉。 叶锦夕又道:“此番退婚虽是徐家背信弃义在先,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活该。但他和徐立明同窗多年,私交不错。一朝惊变,徐立明前途尽毁,哥哥总是难免伤怀。” 无论情感还是理智上,叶鸿远自然站亲妹妹这边。可他毕竟只有十三岁,年少热血,一时也不能做到对好友的处境完全无动于衷。 前一刻还在寻死,如今便已能释怀微笑。 甚至听闻如此惊天变故,依旧波澜不惊。养病期间还不忘关心哥哥的心情,全然一副局外人的姿态。 若非有足够的阅历,怎会如此沉稳通透? 赵氏怔怔的站在门口,良久,放下了帘子,转身出去了。 第009章 敲打胡氏 这一上午风波不断,总算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叶青青早就走了。 她倒是想留下来吃午饭,但之前和赵氏闹掰了,继续留在这里也不招人待见。所以在和叶老太商定计划后,就离开了,带走了家里的二十个鸡蛋和两只老母鸡。 叶常安回来前,胡氏就为这事儿和赵氏抱怨过。 “那些鸡蛋,都是给锦夕和锦丽补身体的,她倒好,全都拿走了,娘也是,什么都纵着她。” 赵氏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已经让锦夕她爹回来的时候再买十个鸡蛋,顺便买一根大骨头两条鱼,够她们姐妹俩吃的了。” 中公的开支月初就交给胡氏了,现在被叶青青截胡了鸡蛋和老母鸡,叶老太肯定是不会出钱补上空缺的,胡氏也没那么无私。她特意跑这一趟,除了拿叶锦夕和叶锦丽做筏让赵氏心甘情愿掏钱全家沾光以外,话里还有让赵氏出面去和叶老太杠上的意思。 可赵氏根本不上当,一番话不咸不淡,硬是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胡氏讨了个没趣,讪讪离去,刚进门就呸一声,“老话说得真是没错,越有钱的人越吝啬,一家人还算的那么精。两个赔钱货,养得再娇贵,以后还不是要嫁出去。” 一抬头看见挎着菜篮子进来的叶锦芬,胸中又是一股怒气,呵斥道:“今天是二房做饭,你跑去摘什么菜?” 跟着进来的叶锦芳吓得脖子一缩,下意识躲到姐姐身后。 叶锦芬将菜篮子放下,小声道:“二婶子怀着孩子行动不便,二姐在劈柴,忙不过来,所以…” “她忙不过来不是还有锦芝?用得着你们在这里瞎好心?”胡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人家就知道做清闲大小姐,就你们俩蠢,傻乎乎的做丫鬟伺候人。人家吃肉,你们连口汤都喝不上,还在这里乐呵呵的替人干活。我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不长脑子的东西?” 她一通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脸色冷凝近乎狰狞,八岁的叶锦芳吓得要哭,躲在姐姐身后瑟瑟发抖。 叶锦芬只比叶锦夕小两个月,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母亲无故发火,她心中同样害怕,却不敢还嘴,低着头站在那里,任由母亲发泄。 胡氏还没骂完,叶鸿光进来了,哭着喊:“娘。” 胡氏生有三子两女。 长子叶鸿山,平庸无能,只能留在家里跟他爹一起种田。 次子叶鸿伟,八岁入学堂,今年十四岁,原本是胡氏所有的希望。但近年来,却渐渐与她有些生分。所以六岁的小儿子叶鸿光,就成了胡氏的心头宝。此时见他哭着回来,吓了一跳,顿时顾不得再骂两个女儿。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趁这个空档,叶锦芬放下菜篮子,拉着妹妹去喂猪了。 叶鸿光抽抽哒哒的哭,“娘,我要吃麦芽糖。” 他浑身脏兮兮的,手上也尽是泥和灰,哭得那叫一个惨。 胡氏拉着他进屋重新换了干净的衣裳,也听明白了事情原委。 叶鸿光从小就是娇养着的,从没做过农活儿,天天就出去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儿,就等着到了年纪就去学堂读书。 今天和往常一样出门,结果看见村西头吴家小儿子吴小虎拿着麦芽糖慢慢的吃,他羡慕得不得了,立即就要回家找娘给他买。结果跑得太急,摔了个大马趴,膝盖磕到石头上,当时就肿了。他既委屈又疼得不得了,这才哭兮兮的回来。 家里有药酒,胡氏给他涂的时候,他疼得扯着嗓子嚎,吵得在屋子里看书的叶鸿伟皱眉而出,一见弟弟红肿的膝盖,也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二哥。” 叶鸿光抽抽哒哒的唤。 胡氏小心翼翼的给他放下裤腿,嘴里哼一声,“还能怎么着?嘴馋呗。同样是叶家的孩子,眼看着人家吃香喝辣,零嘴不断,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出去还要受旁人的气。亏得你爹还是长子,半点长兄的威信都没有,由着人家作威作福的闹分家。没办法,谁让他自己没本事呢,比不得人家会赚钱,能护得了妻儿安享富贵。但凡有个小病小痛什么的,大鱼大肉买起来毫不含糊,那叫一个阔绰。哪像我们,天生贱胚子,劳苦命,别人吃肉咱们连口汤都喝不上。人家满屋子的玩具零食,鸿光却连块糖都没得吃,再是嘴馋也只得忍着。” 她一说起糖,叶鸿光又开始哭,哇哇的,整个叶家上下都听见了。 叶鸿伟万分无奈,“娘,三婶子待咱们不薄,连我的束脩费都是她交的,而且她和三叔买的地,收成大头都归了咱们这一房,以后您别再说这些话了,平白和三婶子离了心。” 胡氏怒道:“家里的地你三叔一分没耕,收成也是咱们应得的。你是她侄子,她一年到头挣那么多钱,给你交一点束脩费怎么了?当初要不是她舍不得银子,让你大哥弃了学回家耕田,说不定你大哥早就考上功名,咱们用得着在这个家里看人眼色过日子?一群白眼狼,没心肝的东西…” 她越骂越过分,叶鸿伟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由得拔高了声音。 “娘。” 胡氏瞪着他,“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她不过就供你读了几年书,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你是不是还要去认她当娘?好啊,你去,现在就去!” 简直不可理喻! 叶鸿伟几乎就要拂袖而去,但他忍住了。深吸一口气,将胸中那股怒火压了下去,沉声道:“三婶子心思深,您是斗不过的。” 不等母亲发火,他又道:“昨天徐夫人来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可今日我却亲眼见到三婶子是如何一步步将他们逼得哑口无言心不甘情不愿的写下退婚书的,徐家完了。而三弟鸿远明年就要参加县试,先生说他考童生没问题,紧接着八月就可以试着参加院试考秀才。等三弟出了头,徐家就更无翻身之地了。” 胡氏愣住。 叶鸿伟再接再厉,“三婶子毕竟在大富人家长大的,所见所闻比咱们不知强了多少倍。论心机手段,您远不是她的对手。若把她得罪狠了,她一怒之下连我的束脩费都不管了,更别提以后送鸿光上学。将来参加科考,也是一笔钱。您和爹,出得起么?” 当然出不起。 胡氏虽然管着中公,却省不了多少钱,一年能存个二两银子就顶天了,地里收成倒也不少,但家里还有其他开支,杂七杂八的扣除以后,哪里还供得起两个读书人? 只是想到赵氏那么多钱,却藏着掖着不肯多拿出来半分,她就气。 等叶常安回来,说了徐家的结局,比叶鸿伟说得还要惨,胡氏当即就变了脸色,看赵氏的眼神,写满了恐惧。 而没了退婚后患的叶锦夕,也想到了赚钱的法子。 第010章 做布娃娃 她伤了额头,还得休养几天,也就没去饭桌上吃饭,赵氏单独给她送进来的。 特意给她炖的鸡汤,还有炒肉丝和一碟青菜,再加上热乎乎软绵绵的白面馒头。这在乡下,已是极好的伙食。 叶锦夕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见赵氏一直沉默的盯着她看,不由得停下来。 “娘?” 赵氏静静的看着她,眼里渐渐流露出深切的悲伤。 叶锦夕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紧,涌起一股难掩的惆怅和愧疚感。 赵氏伸出右手,轻柔的抚上她的脸,喃喃道:“别怕,娘会护着你的…” 叶锦夕怔怔看着她。看着她眼眶儿慢慢变红,泪光汇聚,线珠般滑落。 这个聪慧坚强的女人,从女儿被逼自杀,婆母和小姑连同逼迫,以及全家险些被陷害入狱,都一直保持从容淡定,处变不惊。却在此时此刻,落下了眼泪。 什么都不用解释了,赵氏已经发现,自己不是她的女儿。 昨日叶锦夕一头撞在门框上,赵氏第一时间就扑了过去,怕是当时就发现女儿已死。晚上她醒过来,赵氏泪眼朦胧中有着不敢置信的欣喜和疑惑。做母亲的,自然最熟悉自己的孩子,最是敏感不过。不到一日的时间,赵氏便已从她短暂的言行中,发现了端倪。 但是她没有揭穿,也没有询问,而是接受了这个诡异的事实。 兴许是女儿的死给她打击太大,她难以承受。所以在发现女儿被夺舍后,失而复得的喜悦大过了对借尸还魂的恐惧。 叶锦夕心中五味陈杂,却只能沉默以对。 赵氏无声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低哑,“别让你爹他们知道。” 叶锦夕点头,嗯了声。 丧亲之痛,赵氏不愿让丈夫儿女们和她一起承担。 况且借尸还魂这种事,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当做妖怪给烧了。赵氏这么说,也是为她考量。 至于她女儿的仇,赵氏已经报了。 她哭过,眼眶红红的,骗不了人。当着孩子的面,叶常安没问,回到房间后,他便道:“素容,可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锦夕她…” 赵氏摇摇头,“安子,咱们分家吧。” 她比叶常安大一岁,年轻的时候便一直这么唤他。 叶常安一愣,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个。 赵氏便又说起叶青青今日回来的目的,叶常安一听就黑了脸,怒道:“这两年我还以为她安分了,没想到竟越来越得寸进尺。我去找母亲--” “没用的。” 赵氏语气淡淡,“人心都是偏的,更何况她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母亲自然向着她。叶家的姑娘,本就与她没什么干系。我想过了,母亲总归是长辈,孝字当头,我们不可忤逆。有些事,总归力不从心,还是分了的好。” 叶常安沉吟半晌,道:“父母在不分家,即便我们想方设法的分了家,但她是寡母,我们兄弟三人照样要每月交予她银钱给她养老。” 以继母那个性子,绝对会狮子大开口。 如今好歹还有父亲的遗言掣肘。她想闹,也闹不起来。 “只要宗族站在我们这边,她就占不了便宜。” 宗族的权利,很多时候比官府还要大。 叶常安听出了话茬,道:“素容,你可是有主意了?” 赵氏没说话。 叶常安静默须臾,道:“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和孩子们了。你想分,就分了吧,我都听你的。” 赵氏转过眼来看着他,半晌才道:“安子,嫁给你,我没后悔过。” 高府虽是权贵门第,一朝没落却也无人问津。她又无父母兄长做主,这样的处境,很难顺利嫁人。就算侥幸嫁了,在夫家恐怕也抬不起头。所幸,她和叶常安相识于年少,彼此有情。他挣得不如她多,却给了她一个家,十多年来尽全力的护着她和孩子,顶着孝道这座大山,给了他们最大的自由和舒坦。 …… 退婚的事儿解决了,叶家的男人们便又恢复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叶常安回了戏园子,叶鸿远等人照常去书院上学。 叶锦夕休息了几日,额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还好伤口不深,只留下浅浅红痕。赵氏花了五两银子给她买了一盒消痕膏,为此又被叶老太好一顿数落。 赵氏只当没听见。 每月上交中公的钱,他们三房交得最多。除此以外,她也没少给叶老太做衣服帽子鞋子什么的。叶老太心不平怎么都填不满,对她好还被骂白眼狼没良心,若为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生气,那她早就被气死了。 她又继续给知县的女儿做被褥衣裳。 接了这一单,她就不能再做其他绣活儿了。不过知县夫人出手大方,给了她十两银子,足够她卖五六幅绣品,也值得了。而且还能通过此事,和知县夫人搞好关系。 叶锦夕养好伤后,就开始了她的赚钱计划。 第一步,做布娃娃。 赚钱这种事,得一步步来,一次性蹦得太高,惹人眼。 她画了好几个布娃娃的图样给她娘看,叶锦丽就趴在旁边,一瞅那图样,惊道:“喵咪,还有兔兔。” 四岁的女娃,长得漂亮,说话奶声奶气的,既萌又可爱。 叶锦夕笑眯眯道:“把它们做成布娃娃,给锦丽当玩具好不好?” 叶锦丽歪着头问,“布娃娃是什么啊?” 她不懂,赵氏却看懂了。 “这和市面上卖的那些布偶,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你画的这些花样,却十分新奇,又漂亮。可大可小,孩子可以当玩具,姑娘们应该也会喜欢。” “没错。” 叶锦夕笑眯眯道:“所以它的受众范围,是很广的。” 赵氏点头,“可这东西并不难,容易被人效仿。” 叶锦夕赞同,“所以我仔细想过了,咱们可以把布娃娃的生意给县里最大的绸缎庄丽丰祥去做。他们有固定客源,而且都是不缺钱的,肯定卖得好。我负责提供设计图,相当于将这个赚钱的点子直接卖给他们。他们只需要请人工,节约了成本,实现利润最大化,他们肯定会同意。” 赵氏含笑应允。 “明天我就把图纸拿给他们看。” 她的绣面,也是卖给丽丰祥,在掌柜面前说得上话。 第011章 第一桶金 叶家的房子很大,光卧房都十几间,在整个兰溪村,是最气派的。 盖房子的钱,是三房出的。 所以三房在这个家的地位,不可动摇。 叶家的生活,起码在乡下,算得上很好了。可对于叶锦夕来说,实在是太寒酸。 她上辈子除了被亲妈抛弃那段时间的确有些悲惨以外,入叶家后,生活还是相当优越的。咋一穿越到这旮旯乡村,心里落差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她这个人向来随遇而安,既然注定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想办法改善生活。 做布娃娃只是第一步。 她原先的工作,是编剧。放在古代,也就是个写话本子的,是那些不得志的文人骚客们的谋生手段。要说竞争嘛,也并不是太大。问题的关键是,她现在年龄太小,也就是个半大孩子,书都没读几年,字也认不全,若写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本子来,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所以她打算另辟蹊径。 布娃娃的图纸她画了二十张,赵氏一大早就揣着出门,去了上清县,快中午的时候才回来。手里提着几个纸包,有香味溢出来。 叶锦丽立即蹬蹬蹬的跑过去,“娘,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小丫头嘴馋,就记得吃。 叶锦夕却从她的笑容里猜出这笔买卖肯定谈得很成功,一边给她斟茶一边问道:“娘,多少?” 赵氏抿了口茶,眼神里淡淡笑意。 “六两银子。” 算下来,一张三钱。 普通的荷包十文,十五文,有绣工特别精致的,可以卖到二十到三十文。 布娃娃的成本比荷包要高,卖出去的价格肯定也高。刚出来的新玩意儿,生意绝对火到爆 成本很快就收回来了。 赵氏将装着银子的荷包取下,道:“这些银子,留着给你以后做嫁妆。” 叶锦夕只觉得好笑,“娘,我才十岁,离嫁人还早着呢,不急。” 她又将自己新画的图纸递给母亲,“娘,我想过了,相对于布娃娃,买荷包的人多一些,既便宜又实用。但是大众绣的荷包,基本都是些花花草草,没什么新意。您看,这是我刚画好的。” 叶锦夕用的是素描的手法,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人物的侧影或者背影,亦或者朦胧风景图,以及她之前画的布娃娃图案,卡通人物。区别在于,每个图案的左下角或者右下角,都会有几个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感到陌生惊奇的字符--英文。 不出意外,赵氏指着那些字符,问道:“这是什么?” 赵氏虽知道自己的女儿已死,但并不知道叶锦夕的真实来历。 叶锦夕便解释道:“一种文字,叫…算了,这不重要,只要让绸缎庄的掌柜知道,我设计的荷包图案,是独一家的,他们就会很乐意做这笔生意。” 赵氏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等布娃娃的生意做起来,他们尝到了甜头,咱们把荷包的图案卖给他们,就可以抬价格了。” “对的。” 至于为什么不先卖荷包图案,因为荷包是小本生意,同样的量,利润绝对不如布娃娃高。再卖布娃娃的设计图,价格上肯定会吃亏。 “过几日我再拿去丽丰祥给他们看。” “嗯。” 叶锦丽不懂娘和姐姐在说什么,她惦记着娘买回来的零食,眼睛都在那几个纸包上转。 赵氏哪里不知道小女儿的心思?笑着将纸包一个个的打开。有糖炒栗子,麦芽糖,玫瑰酥,绿豆糕糕,五香瓜子,蜜饯和无花果。 一下子买了这么多零食,叶锦丽看得眼睛都直了,伸手拿了块玫瑰酥,先递给了赵氏。 “娘,吃。” 小丫头还知道孝顺。 赵氏笑着摸摸她的头,没有接,而是起身出去了。 叶锦夕知道,她是要去找胡氏和杨氏。 胡氏贪得无厌,拿了赵氏的还在背后说闲话诋毁她。杨氏胆小没主见,大女儿更是娇蛮任性,专爱跟叶锦夕作对。不分出去,这两房会一直吸三房的血。 “姐姐,吃点心。” 叶锦丽把那块玫瑰酥又递到她面前,一双眼睛清澈又纯真,奶萌得让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小脸蛋。 想着叶锦夕便伸手去捏了,“你这个小馋猫,就这么好吃?回头姐姐给你做个更好吃的零食好不好?” “好。”叶锦丽笑弯了眉眼,而后又好奇的问,“姐姐会做吃的吗?” 原身从小就被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会下厨?但叶锦夕不一样。刚入叶家那会儿,她自卑敏感,害怕再次被抛弃,所以为了讨养父母欢心,她学了很多东西。厨艺,便是其中之一。 她笑笑,没回答。 …… 今天是大房做饭,赵氏过去的时候,胡氏正在摘菜,烧火的叶锦芬抬头叫了声三婶子。 胡氏则笑问:“三弟妹又去卖绣品了?” 她眼中明晃晃的写着探究,很想把赵氏的钱袋掰开看看到底赚了多少银钱。 赵氏没回答,道:“丽丰祥要招绣娘做短工。” 胡氏诧异,“丽丰祥是绸缎庄,又不是成衣店,要绣娘做什么?” 赵氏语气淡淡,“自然是做手工活儿。锦夕琢磨出来的新玩具,丽丰祥需要大批成品货。我跟掌柜的商量过了,让咱们村会女红的女人做。小件的三文一个,大件的五文一个。虽然挣得不多,但补贴家用也足够了。” 胡氏又是一惊,“锦夕琢磨出来的?什么新玩具?为什么要匀给丽丰祥做?那不是便宜外人了吗?咱们自己做,可就是独一家…” 赵氏平静截断她略带谴责的话,“自己做?咱们有摊位么?城门口倒是可以摆,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一家就占那么一小块地方,东西做出来,堆叠着也顶多能摆三十个,连个背篓箩筐都放不下。路过的还都是平民百姓,没多少人愿意出钱给孩子添玩具,摆一天也未必卖出去几个,而且价格也要降低一半。进城摆摊位,则要收摊位费。再除去布料成本,还有什么可赚的?” 丽丰祥则不一样。 人家的布料棉花都是批发价,成本低。相对而言,利润就相当可观了。 胡氏被她一通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讪讪。 第012章 时刻作妖的叶老太 这时叶锦芬问:“三婶子,我们也可以做吗?” 赵氏笑笑,“当然,不过质量要过关,不可滥竽充数,否则是要赔钱的。” 叶锦芬目光亮亮的点头。 “那什么时候做?” 赵氏再次看向胡氏,“下午我到宗族里说一声,再去趟里正家,让马姐召集村眷。愿不愿意接这个活儿,就看她们自己。”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谁不愿意? 胡氏微微皱眉。 这赚钱的法子虽是三房想出来的,但她是长嫂,又管着中公,家中所有人情往来都应该她来安排才是。 赵氏这是想要夺权么? 她小人之心,却记得赵氏的厉害,不敢明着针对。想了想,便委婉道:“这些小事,哪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我去就好。” 赵氏却道:“大嫂不知细节,怕是说不清楚,我拿着图纸去给她们解释,一目了然。” 胡氏被堵得哑口无言,仍不甘心,又问:“到底是什么玩具?” 赵氏淡淡道:“丽丰祥将针线棉布运来的时候,大嫂就知道了。” 胡氏吃了个憋,又问:“一次性招那么多人,锦夕琢磨出的这个怕不是普通的小玩意儿。丽丰祥又是老招牌,出的钱不少吧?” 赵氏精得很,每每做了绣面,都是自己拿去上清县卖。不给任何人代劳,生怕被吃了银子。看她给儿女们花销的那大方劲儿,这些年赵氏存下来的钱肯定不少。那么多钱,却不肯多上交中公让大家一起享福。 抠门。 赵氏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大嫂言重了,不过一些手工小物件罢了,值不得几个钱。” 说完便出去了。 胡氏盯着门口,想起那日叶青青来闹,赵氏一怒之下提到分家。 当晚她就把这事儿和丈夫说了,叶常贵沉默半晌,道:“三弟妹针对的是母亲和青青,不是我们。再说,分家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女人说了也不算,不过就是一时气话罢了。” 叶鸿伟也道:“父母在不分家,奶奶虽是继室,但也是长辈,她不松口,三婶子就算想分家也是徒劳。” 叶鸿山向来没主见,跟着点头附和。 胡氏观察了好几天,赵氏没再说过分家的话,对婆母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却没半分针对。如今,又肯拉着家里人一起赚钱。看起来似乎真的忘了当日的争执。 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 另一边,赵氏又将丽丰祥招绣娘的事儿简略的告诉了杨氏,杨氏自然满脸喜色的应了下来。 叶锦红拿了几个碗,将赵氏送过来的零食分别倒进碗中,见叶鸿青吃得满嘴碎屑,笑着去给他擦嘴。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叶鸿青嘴里鼓鼓的,话都说不清楚,“好吃。”又拿了块点心递到她嘴边,“二姐,你也吃。” 叶锦红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酥软的点心入口,香甜软糯,分外美味。 她笑眯眯的摸了摸弟弟的头,“少吃点,等会儿还要吃午饭。” 叶锦芝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哼声道:“吃人家剩得还那么高兴,丢人!” 叶锦红一把将她手中的瓜子抢过来扔进碗里,“嫌丢人你就别吃。” 叶锦芝蹭一下站起来,“叶锦红,我才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胳膊肘总是往外拐?不过就是几块点心,就把你给收买了,也不嫌寒碜。做什么手工小玩意儿,那都是她在中间牵线。大头她赚了,人情也都是她的。人家腰包鼓鼓,咱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丫鬟劳力。你却感激涕零恨不能给人当牛做马,我怎么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妹妹?” 叶锦红冷笑,“你有出息,你有出息也去和丽丰祥做生意,得脸了我们全家跟你一起沾光。自己没本事,就别在这儿说酸话。” 叶锦芝气得浑身发抖。 “你--” “别吵了!” 杨氏没什么威严的斥喝了一声。 叶鸿青早就吓得脸色发白,躲在叶锦红身后,怯怯的望着大姐姐,连糕点也不吃了。 叶锦芝住了嘴,脸上仍有不甘之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发现没人和自己统一战线,恨得跺了跺脚,摔门而去。 啪的一声,吓得叶鸿青又抖了抖。 叶锦红安慰的拍拍他的背,“别管她。” 杨氏放下绣了一半的荷包,叹一声,眉间都是忧郁之色。 “你姐姐这性子,将来怕是要吃亏。” 叶锦红边擦桌子边道:“吃亏也是她活该。丫鬟的身子,非要做小姐的梦。吃点苦头,她就长记性了。” 杨氏轻责道:“锦红。” 叶锦红停下来,转身看着她,道:“娘,大姐这性子,就是您给惯出来的。狭隘善妒,总看三妹不顺眼。您再这么惯着她,迟早得出事儿。” 杨氏没再作声。 她性情怯懦比不得长嫂精明会过日子,也比不过三弟妹满腹才情会赚钱,连生孩子都比不过那两位。头上婆母一直不喜欢她,看她连生两个女儿后更是对她没好脸色,小姑子每每回来都要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亏得长女跋扈,一见风波立即闹出门去,吵得左邻右舍纷纷探寻,才解了她的困境。 所以,她便理所当然的对长女格外宠爱。谁知道,随着年纪越长,长女的脾气竟越发的娇蛮任性,目中无人,尤其爱跟三房的锦夕攀比。 一个当千金养大的,一个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农门小丫头。 哪能比得过呢? 杨氏摇摇头,眼里均是无奈和苦涩。默不作声的,继续绣荷包。 …… 养伤的这几日,叶锦夕都没在堂屋里吃饭,今儿个是头一次。 赵氏今天除了零食还买了两条鲤鱼和两斤五花肉。鲤鱼做了糖醋鱼,五花肉用来红烧,肉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叶老太吃得快又多,说话却不中听。 “耀祖马上就要考试了,连补身子的鸡蛋都吃不起。你们却在这大鱼大肉胡吃海塞,半点活儿也不会干,净养些懒骨头。”她夹枪带棒意有所指,阴阳怪气刻薄非常,“嫌钱多,怎么不给青青送过去?耀祖怎么说也是叶家的外孙,他出息了你们不也跟着沾光?你要是嫌麻烦就把钱给我,我给青青送去。” 赵氏和胡氏都不吭声。 “不麻烦。” 叶锦夕一边给妹妹夹菜,一边道:“只是五妹六妹以及五弟六弟都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然该好好补补。小姑姑素来怜惜小辈,自然舍不得他们吃苦受罪。若知道奶奶将他们的口粮拿去给表哥吃,定会愧责。表哥是读书人,必是秉承君子谦让的风度,岂会和表妹表弟们抢食?传出去也影响他的名声。” 心里则在想,这糖醋鱼和红烧肉固然味道尚可,却远不如她做得好吃,看来以后还得亲自动手。 第013章 争执 长幼不同席。 叶老太和几个继子继媳同席,戏班子接活儿不定期,叶常安一个月顶多回来个五六次。而叶鸿伟叶鸿远叶鸿飞几个读书人,中午在书院吃。在家吃饭的,就只有十五个人。 长辈们一桌六个,孩子们一桌九个。为了均衡,叶鸿山就分到了长辈那一桌去。 叶老太没想到叶锦夕居然会隔桌怼自己。 其他人也是跟着一怔。 叶锦夕头也不抬,一边给妹妹把鱼肉的刺挑出来,一边道:“更何况,表哥姓王,我们姓叶。要沾光,也是沾自家人的光。否则说出去,都觉得咱们叶家阿谀谄媚,奉承拍马,还吝啬得只送几块肉去攀附,这让叶家的脸面往哪儿搁?读书人,面子比里子重要。这几口肉吃下去,表哥面上也无光。” 鱼刺挑干净了,放进叶锦丽碗里,叶锦夕不忘叮嘱她要细嚼慢咽。 “小姑姑前些日子还说,要把我卖给人家做童养媳,然后拿了钱给表哥参加院试。奶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以德报怨是圣人才有的高尚情操,我们只是凡夫俗子,做不到那么大度。” 叶老太气得脸色青紫,怒道:“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平日里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早说过,一个姑娘家,读什么书?有那空闲不如帮家里多干干活儿,比什么都强。省得成日里学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跟长辈顶嘴就是记仇。牙尖嘴利自私狭隘,全都是白眼狼,丢人现眼的东西。” 赵氏将碗一搁。 “既然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初母亲为何还要拿了中公的钱给耀祖上学堂?”她语气淡淡,眼神沉静中却自有锐利,“当年爹为什么要重制中公,母亲大约是忘了。就因为母亲三番两次的把家里挣的血汗钱塞给青青,闹得家中不宁,爹才请了族老和里正过来作证,立了字据。如今爹才去世不过两年,母亲就忘记了教训,又想接济小妹。您是慈母之心,却要逼我们这些小辈做个不孝之人。这天底下,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叶老太本就是混不讲理,只会撒泼耍横。赵氏又用已过世的叶老头来压制她,她顿时一噎。还未找到反驳之词,赵氏便又道:“您是长者,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忤逆,可更不能违背爹的遗愿。不如就去请族老们来评评理。正好,我今日下午便有事要去一趟宗族。” 叶老太登时瞠目,一拍桌子,大怒:“这是我们自家的事,请什么族老?你是嫌丢脸丢得不够大是不是?存心要闹得鸡犬不宁。我们叶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 她脸色狰狞分外恐怖。年纪小的叶锦丽吓得手一松,筷子掉落,眼看着就要哭。叶锦夕赶紧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赵氏见小女儿受了惊吓,猛的一拍桌子,气势摄人。 骂骂咧咧的叶老太当即被唬得一怔,有些惊惧的看着她。 一屋子人都安静了下来,连狼吞虎咽恨不能将碗一并塞肚子里的叶鸿光,都放下了筷子。 叶常贵咳嗽一声,打破了僵局,问道:“三弟妹去宗族做什么?” 胡氏看看神色冷凝的赵氏,道:“锦夕琢磨出了一件小玩意儿,丽丰祥准备用以售卖,四处征召绣娘。三弟妹推荐了咱们村里擅长女红的人去做,也挣些银钱添补家用。” 叶老太第一反应是,“这么好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青青?有钱自己藏着赚,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赵氏不怒反笑,“如果有人要卖了青青,青青有了赚钱的营生,会带契那个人么?” 叶老太一噎,脸憋得通红。 赵氏继续道:“顶着叶家的姓,却反过来要对付叶家人,这样的行为,才是狼心狗肺,天理不容。” 叶老太气得浑身发抖,色如猪肝。 饭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赵氏起身,从长女怀中接过小女儿。 叶锦丽小声道:“娘,我饿。” 小丫头声音怯怯的,眼里犹有泪光,别提多可怜了。 赵氏看了眼满桌子残杯冷盏,道:“屋子里还有点心,回去吃。” 点心她已经吃过了,她想吃肉啊。 叶锦丽委屈得要哭了。 叶锦夕连忙蹲下来安慰道:“锦丽不哭,回去姐姐给你烙饼吃。” 叶锦芝立即嗤笑出声,“三妹不是向来都只对诗书感兴趣么,什么时候开始钻研厨艺之道了?” 这个家里叶锦芝最讨厌的人就是叶锦夕,有事没事就想刺她两句。 杨氏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挑事。 叶锦芝却有恃无恐,嘴里不饶人,“没那个金刚钻呢就别揽那个瓷器活,烙坏了饼浪费粮食倒是小事,反正三婶子也不差那点钱。可若是一个不小心烧伤烫伤了,留了疤,以后还怎么见人?” 叶锦红黑了脸,刚要怼她。叶锦夕冷冷道:“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要不要我拿一根针给你缝上?” 叶鸿光被胡氏宠成个小霸王,看见什么好吃的就跟饿狼扑食似的恨不能全都塞自己碗里,一点不懂得谦让。叶锦芝这个做姐姐更是连亲弟弟都不顾,只顾着自己吃。满桌子的菜,她和叶鸿光牟足了劲儿的抢肉吃,很快就把鱼肉吃了个干净,其他人便只能吃素菜。 叶锦丽人小胳膊短,吃得又慢,叶锦夕就得给她夹菜,一顿饭下来姐妹俩都吃不了多少。所以叶锦丽才喊饿。 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叶锦夕本不想跟她计较那么多,偏偏叶锦芝得寸进尺非要找茬,她又何必客气? 满屋子的人都惊讶的看着她。 印象中的叶锦夕虽和叶锦芝的确不对付,但也没当众甩脸子。毕竟读书人都有些清高,不屑跟叶锦芝这种人争长短论高低。 叶锦芝也是一怔,随即大怒。 “你--” 叶锦夕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冷冷道:“只会窝里横针对自家人,和弟弟妹妹们抢食,可真是给咱们叶家长脸。” 第014章 分桌而食 叶锦芝被她毫不客气的一番话刺得脸色通红。 杨氏忍不住道:“锦夕,锦芝她只是嘴快,没恶意的,你别跟她计较…”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叶锦夕冷冷道:“大姐明年就要嫁人了,若是到了夫家还这般言行,怕是有人要说咱们叶家家教不好,白出了几个读书人,让人茶余饭后笑话。” 杨氏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叶常顺皱眉,“锦夕,锦芝再怎么说也是你姐姐,姐妹间偶有口角是常事,你何必这样得理不饶人?还有,你二伯娘毕竟是长辈,她好言相劝,你不听就算了,这般针锋相对,传出去,人家该觉得你没规矩了。” 什么叫倒打一耙颠倒黑白? 这就是! 叶锦夕冷笑,刚要说话,赵氏伸手一拉,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平静的对上叶常顺,“锦夕是小辈,二哥有训斥,她自当听着。不过照二哥这个说法,母亲也是长辈,她说的话,咱们也该听。既如此,我看大嫂也别掌中公了,辛苦操持还不落好,不如一并交给母亲。为了耀祖能成才,咱们做亲戚的,省吃俭用吃糠咽菜也是应该。” 叶老太刚要顺杆子往上爬,叶常贵便打断了她,“行了,都是一家人,正吃着饭呢吵什么吵?中公是爹定下的规矩,以后谁都别再提。锦夕,你既跟着你娘学文识字,就该懂得,姑娘家应该要端庄温柔,落落大方,而不是斤斤计较。锦芝,你是姐姐,也该懂得宽容谦让,而不是争强好胜。” 他一番话把两个人都训诫了一番,谁也不偏袒,看似公平,实则在和稀泥想要息事宁人。 叶锦芝满面不甘,却也不敢反驳,狠狠的瞪了叶锦夕一眼。 叶锦夕没空理她,而是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叶常贵。 这个大伯,还真是够滑头。 他是一家之主,既发了话,这事儿也就应该到此为止了。可叶老太恨叶常贵截了她的好处,冷声道:“我看锦夕说得对,锦芝做为姐姐,半点没有谦让之风就算了,还跟弟弟妹妹们抢食,家里是少了她口粮还是怎么的?还有鸿光,小小年纪不学好,上了饭桌就狼吞虎咽,一点规矩也不懂。锦丽才多大,能吃多少?却要饿肚子。你们两房就是这么教导孩子的?还是打量着老三不在家,就欺负她们母女?” 呵!老太太居然会帮着三房说话?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房二房被她一通指责,脸色都不大好看。杨氏羞愧,正欲道歉,胡氏却不乐意宝贝儿子被叶老太当面训斥,道:“母亲这话就说差了。锦丽年纪小不错,可鸿光也就比她大两岁,能吃多少?小孩子家家的,难得看见桌上有肉吃,当然高兴,哪有什么抢不抢的?而且这桌子上不还有菜么?这小孩子,可不能养得太娇贵,只吃肉,那是大富人家才有的生活。咱们这样的人家,三餐里有一顿能见到点荤腥,就已是不易,哪还能那么挑剔?” 这是在指责赵氏不会教养孩子呢。 敢情她的儿子就可以吃肉,别人家的就只能吃素? 这一大家子人,中午这一顿,三房吃饭的人最少。而中公的分例,三房和其他两房上交的是一样的,赵氏和叶常安偶尔还会补贴,买些鱼肉什么的回来给大家打牙祭。 大房二房住着三房花钱盖的房子,耕种着三房花钱买的地,吃着三房给的补给,还反过来埋汰三房小题大做不容人? 这都是一家子什么样的奇葩? 叶锦夕被胡氏的无耻给气笑了,“我娘今日买的鱼和肉,加起来也没超过五十文。而我们家每个月上交中公的伙食费,可有将近一两银子,再加上家里还种了菜养了家禽。这么算下来,就算不至于天天吃肉,一月里半数沾沾荤腥,也总还是绰绰有余的吧?怎么在大伯娘眼里,咱们吃口肉,竟成了奢侈?” 胡氏顿时尴尬,强行分辨道:“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诗文歌赋,哪里晓得生活不易?这柴米油盐酱醋茶,不都得花钱么?便是镇上的百姓,也没多少一月里半数都吃肉的,更别说我们这等农家小户了。” “原来竟是这么算的么?” 赵氏忽然轻轻一笑,“我平日里只懂得针黹女红,不善中闱之道,竟不知这里头竟如此多的门道。大嫂这些年一个人操持着家中上下,实在是辛苦。” 胡氏一听她开口就心里打鼓。 果然,只听得赵氏接下来又道:“不若以后我们这一房就不上桌吃饭了。锦丽年纪小又闹腾,吃个饭也不消停,家里孩子又多,挤一张桌子上你争我抢的难免矛盾,长此以往也伤了和气。”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伙食一分开,也就意味着三房就不再上交伙食费,更不会再有任何补贴。那家里的生活水平,会大打折扣。 叶常贵首先便呵斥道:“胡闹,分什么桌?又没分家…” “大哥若想分家,我这个妇道人家,自然也没什么话说。” 赵氏轻飘飘一句话,就直接反咬叶常贵一口,堵得叶常贵一噎,瞪着她。 “高堂尚在,分什么家?三弟妹,你素来最是知书达理,可别犯糊涂。不过就是孩子们之间的口角打闹,何至于闹得全家不得安宁?三弟出门在外,你作为妻子,便该在家好好教养子女,这才是本分。否则传了出去,该让别人如何看咱们叶家的笑话?” “大哥此言差矣。” 赵氏语气平平,“大嫂操持家中里外,甚是辛苦,我这个做弟妹的帮不了什么忙,心中甚为愧疚。所以才想着带着孩子们和大家分开吃,少操持一家,大嫂也轻松些。少几口人上桌吃饭,也就少了许多矛盾。左右当初盖房子的时候,每一房都单独建了小厨房,我手艺虽不济,却也不会让孩子们饿了肚子。” 叶常贵脸色黑沉。 胡氏赶紧道:“不辛苦,爹信任我才让我管着中公,操持一家子吃喝。三弟妹要赶制绣工,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已经够操劳,哪还有时间亲自下厨?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孩子们打打闹闹是常事,转眼也就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会忘了呢?” 叶锦夕道:“我妹妹年纪小不经饿又挑食,饭桌上闹出笑话来也让大伯娘难做。我们分了桌,买什么吃什么都由我娘说了算,她便是受了委屈,也怪不得其他人,更不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误会。要说我娘辛苦,大伯娘操持家里里里外外还要照顾五妹六妹和五弟,辛苦何止双倍?我们本就得益于爷爷的承诺,干吃闲饭不做事儿,哪能再因为锦丽贪嘴让大伯娘背黑锅?这让我们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大伯娘若是真体恤我娘,就让我娘为你分担一二,也省得我娘因此耿介于心,愧疚难眠。” 母女俩一唱一和,看似大度实则逼迫的一番话,呛得胡氏一愣一愣的,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第015章 大获全胜 叶常贵心中暗恨,脸色更是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锦夕,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没得让人说没规矩。”然后又对赵氏道:“三弟妹,咱们是一家人,你若对你大嫂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说出来,何必闹得家里人仰马翻?小孩子不懂事没分寸,咱们做长辈的,训斥几句也就算了,怎么说着说着竟还闹上分家来了。这要传出去,旁人该说三弟不孝了。好了,这事儿就此作罢,以后不得再提。” 又想和稀泥? 叶锦夕嘴角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赵氏已道:“嘴长在别人脸上,孝道却在心中。怎么做是自己的事,旁人怎么说我也管不着。大嫂觉得叶家穷,娇养不起女儿。可我是做母亲的,舍不得看孩子受委屈,两个女儿从小便是娇养着长大的,难免给大嫂拖后腿,给家里添麻烦。既如此,以后她们的吃喝用度,就不劳大嫂费心了。每月三钱的伙食费,若是养不活她们姐妹,我便自己补贴就是。” 胡氏一时逞强给赵氏抓住了话柄,如今被怼得哑口无言,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求助的看向丈夫。 叶常贵几乎要抑制不住满腔的愤怒。这愤怒既有针对妻子儿子的,也有针对赵氏的。 他看向叶常顺,“二弟,你怎么说?” 叶常顺一直没吭声。 他从几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些许猫腻,尤其是大哥大嫂的态度,很有些问题。细细想来方才侄女儿锦夕那番话也颇有些道理,家中每月伙食费不低,足够寻常三口之家半年的口粮了。纵然家里人口多,可栽种养殖也不少,何以吃肉都困难? 莫不是,大嫂昧了中公的钱? 心中存了怀疑,他的态度就变得微妙了,“大嫂确实操劳太过,分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既然要分,就都分了吧。咱们各自管各自的嘴,花销都单独算,大嫂也少了许多麻烦。” 其实他心中另有盘算。 家里的地虽是大房二房一起耕种,但大房有个叶鸿山帮着叶常贵,所以大房的收入比二房要高一些。每月交出三钱银子根本不算什么,可二房交了伙食费,就有些捉襟见肘,还得妻子女儿绣荷包卖钱添补家用。 除此以外,大房吃的口粮其实是最多的。大家都交一样的钱,却没得到公平的对待。 凭什么? 如果分开吃喝,他们一家四口人的伙食还花不了三钱,家里又养着鸡和猪,偶尔还能吃上肉。既然是和现在一样的日子,干嘛要出钱给别人花? 叶常贵没想到他居然不跟自己站在统一阵线,怒火达到最高点,喝道:“荒唐!都分了桌,母亲怎么办?三弟妹犯糊涂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么拎不清?” 叶老太立即见缝插针,“我看你们是琢磨着老头子死了,就想把我这个继母踢出去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没门!要分桌也行,以后你们每月上交一两银子给我,三餐给我端过来…” 赵氏转身就走。 胡氏立即道:“三弟妹,你去哪儿?” 赵氏边走边道:“大家意见相左,这么掰扯下去也不会有个明白的结果。当初爹重制中公的时候,族老们都在场。如今要换规矩了,也该请族老们来立个字据,也省得不清不楚,日后成了无头官司。” 叶常贵大惊失色。 “站住!” 他雷霆大怒,“我们自家的事,你找什么族老?闹得家中不宁,人尽皆知,你有什么好处?” 赵氏停了下来,回头道:“当然有好处。最起码,锦夕锦丽不会再饿肚子。” 这算是撕破脸了。 叶常贵险些没被她直接的一句话给气背过气去。 “你…你…” “我们锦丽嘴太叼,中公的伙食费怕是填不了她的胃。伙食费都是按分例交的,总不能全都用在她一个人身上,这样对大房二房都不公平。索性我们这一房就分出来单独吃,也就安宁了。是以我着实不明白,大哥这样反对,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分桌吃饭而已,又不是分家。我们不拿中公的银子,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这几个字,直戳叶常贵和胡氏心窝子。夫妻俩心虚,脸色顿青顿红。 见此,叶常顺更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不错,大哥既然不赞同,那不如请族老们来做主。若族老们也觉得不妥,想必三弟妹也没话说。” 赵氏点头,“自然。族老们都是长辈,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多,懂的道理自然也比我们多。他们若觉得不可行,我以后便再不提分桌的事。” 怎么可能不同意? 赵氏说得句句在理,若是再掰扯起一日三餐用度,肯定要挖出胡氏贪污的事儿,到时候夫妻俩脸上都不好看。又有叶老太这个泼辣刻薄的继母在,八成得逼着夫妻俩把贪了的银子全都交出来。 况且,赵氏可要带一个赚钱的机会给族里的女眷们,她们承了情,当然会帮着赵氏说话。 叶常贵夫妻俩被逼到了死角。 要么答应她分桌而食,要不然就闹到宗族去,他们丢尽脸面不够还得乖乖掏银子。 纵然心不甘情不愿,可权衡利弊,也只能选前者。 叶常贵咬咬牙,道:“好。” 胡氏一惊,“当家的…” 叶常贵冷冷看着赵氏,道:“分桌可以,还是那个问题,母亲怎么办?” 上交一两银子?老太婆可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这简单。”赵氏道:“母亲轮流在我们三房吃,按照顺序,每一家吃一个月。至于银子…” 她微微一笑,看向叶老太。 “爹走的时候,可是当着宗族和里正的面立了字据,并未说要另外给母亲银钱。如今我们分桌而食,也没忘了母亲的口粮。母亲开口就要一两银子,怕是说不过去。不如,到时候也请族里的人来评评理。省得到时候分清楚了,有人不明真相,说我们不孝。” 叶老头就是担心自己死后继妻端长辈的姿态欺压儿子们,所以才立了遗嘱,坚决不给她一分钱补贴,省得她又把家里的钱塞给她那女儿。这一波操作实在明智不过了,要不然以叶老太那性格,分分钟让叶家兄弟背上忤逆不孝的骂名。 叶老太气得脸色铁青。 宗族自然帮着叶家人,哪里会站在她这边?真闹开了,她丢脸还不算,还落不着丝毫好处。 这个贱人! 瞧着这一群人被她娘堵得说不出话来,叶锦夕只觉得心中畅快,摸了摸妹妹的头,提醒道:“娘,既然这事儿说清楚了,咱们就先回去吧,锦丽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赵氏嗯了声。 母女三就准备走了,偏生有人不识趣,还要找茬。 叶锦芝站起来,大声道:“既然都不在一张桌吃饭了,那以后三婶子和三妹六妹是不是也要帮家里干活儿?” 叶锦夕回过头来,对她一笑。 “好啊。可爷爷当初有言在先,我爹娘将买来的地给家里耕种,不要一分钱,所以我们家不需要做家务。现在要我们干活儿也行,以后地里的收成,我爹娘也有一份。” 叶锦芝怒道:“三叔从未耕过地,凭什么要收成?” “那就租给佃农。”叶锦夕笑眯眯道:“收租金,也是一样的。” 叶锦芝气结,“你--” 叶常贵呵斥,“闭嘴!” 叶锦芝不甘心,“大伯,总不能便宜全都给他们占了…” 叶常贵压抑着怒火道:“这是你爷爷定下的规矩,谁都没资格更改。你一个姑娘家,这般没规矩,成什么样子?以后这事儿,谁都不许再提。” 赵氏和叶锦夕这对母女太厉害了。若就着这个话题争执不休,赵氏非将田地都要回去不可。 这点叶常顺和他想得一样,警告的瞪了女儿一眼。 “锦芝,不可胡闹。” 叶锦芝恼恨的一跺脚,跑出去了,顺带还推了叶锦夕一把。叶锦夕搂着妹妹灵巧的一个侧身,叶锦芝不妨她躲得那么快,一个扑空摔到在地。 “啊!” 她疼得龇牙咧嘴,叶锦夕却已牵着妹妹随母亲扬长而去,徒留她趴在地上咬牙切齿,丑态百出。 第016章 无耻之尤 叶锦丽方才受到了惊吓,一直哭啼着回去的。叶锦夕一路哄,回到东屋,她才慢慢停下来。然后就喊饿。 赵氏拿出还剩下的许多点心。 “先吃着,明天娘再去县里买肉。” 叶锦丽拿着绿豆糕,吃得很委屈。 叶锦夕摸摸她的头,对赵氏说道:“娘,您先去忙正事吧,我在家照顾锦丽。” 赵氏点头,出去了。 今天三房打了一场硬仗,成功取得了分家第一步的胜利,分桌。以后就不用再看叶老太脸色,忍受她的各种坏脾气了。但两个月后,她就要到三房来吃,肯定又少不得鸡飞狗跳。 所以,得趁这两个月的时间,彻底分家! 分家以后,叶老太就得跟着长子叶常贵。二房三房,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出点养老金。 叶锦丽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点心,一边小声问:“姐姐,奶奶和大伯为什么生气啊?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但她听见大家都在说她的名字,又吵得那么厉害,害怕得很。 叶锦夕摸摸她的头,“不关你的事,别怕。” 叶锦丽哦了声,继续吃点心。 叶锦夕刚才也没吃饱,便去后厨里拿了几个鸡蛋和一大碗面粉,回去摊饼吃。 她去的时候,叶锦芬和叶锦芳正在洗碗。看见她,都叫了声‘三姐’。 胡氏虽贪得无厌,但她的两个女儿还不错,叶锦夕和善的点点头,拿着鸡蛋和面粉走了。 叶锦芳小声问:“姐姐,咱们以后真的要分开吃饭了吗?” 叶锦芬将碗放进热水里,道:“不分还能怎么样?这次三婶子是真的生气了。”她叹一声,“娘把鸿光娇惯得太过,大姐又那个性子,三婶子脾气再好也总有底线。” 分不分开吃对于两姐妹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就是家里买了肉,她们几乎也是吃不上的,但凡多吃一块,叶鸿光就会向胡氏告状,她们便只有挨训的份儿。 姐妹俩很快洗完了碗,又把地扫了灶台抹干净,顺带把鸡喂了。 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叶锦芬又道:“去拿斧头来,咱们上山砍柴。” 叶锦芳疑惑道:“柴房里还有好大几捆柴,够用好多天了,干嘛还要砍柴?” 叶锦芬背上背篓,道:“这时候回去只会挨骂,不如找点事儿做。” 叶锦芳哦了声,也背上背篓,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大房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之中。 胡氏埋怨的对叶常贵道:“你怎么能答应分桌吃饭呢?家里人口本来就多,眼瞅着那点伙食费就不够,现在全都分桌了。就三钱银子,别说吃肉了,以后连肉汤都喝不上。鸿光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天天清汤寡水的不见油腥?你是长兄,一家之主,关键时刻怎么被人牵着鼻子走?母亲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么?让她跟着咱们吃,一顿饭下来咱们剩菜剩汤都没有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乡下人,大部分也就年节的时候才能吃一回肉,平时就白面糊糊咸菜窝窝头对付了事。只要不挨饿,就算很不错了。可叶家沾了三房的光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突然一下子生活要大打折扣,自然满心怨愤不甘。 叶常贵今天被赵氏逼到了死角,正窝着火,听她满嘴抱怨,怒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你还有脸说?看你教的好儿子,整日里就会吃,家里是少他一口粮食还是怎么的?上了桌只会抢。跟谁抢不好,你非要跟三房的人抢。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个女人不是善茬,惹不起,你非不听。现在好了,让她借题发挥闹得全家分桌吃饭,你满意了?” 叶鸿光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哇的一声就吓哭了。 胡氏赶紧抱着他哄,道:“他还是个孩子,吃两块肉怎么了?家里十几口人吃饭,一盘肉就那么几块,他不抢行么?还不是怪那个女人抠门,她要是肯多买几斤肉,鸿光至于抢么?她那么有钱,买几斤肉算什么?这回和丽丰祥有了买卖,不知多少银钱往兜里揣,却吝啬给孩子们买点吃的,这算什么婶婶?要我说,当初爹重制中公的时候就不该有限额,就该让她把银子全都拿出来。都是一家人,还分那么清楚。还有二弟那两口子,也是白眼狼,关键时刻不和咱们站在一条线上就罢了,还向着三房。三房得了利又不分他的红,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给我闭嘴!” 叶常贵火大,“二弟为什么会帮着三房?还不是因为你贪得无厌。中公的银子数额大家心里都清楚,每天吃了几碗饭几两肉,你以为就你一个会算账?连锦夕都看出了端倪,二弟怎么会听不出来?就是因为你贪得多,二弟才不愿继续做这个冤大头,你这个蠢货!” 叶鸿山喂完猪进来,正好听见这番话,讶异道:“什么贪得多?” 胡氏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为把火气撒他身上,“还不是怪你没出息,拿着钱让你读书你都读不出个所以然来,让你去当个账房还被人给开了,你说你有什么用?你要是有半分本事,我用得着这么精打细算?现在好了,你弟弟多吃两块肉都要被人骂。” 叶鸿山无故被骂,一脸懵逼。 胡氏越说越气,阴阳怪气道:“没办法,谁让咱们命苦呢,比不上人家会赚钱。人家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咱们就只配吃糠咽菜。面黄肌瘦还得里里外外的干活儿,丫鬟似的伺候人家还不敢有怨言,否则一不小心就蹲大狱,有冤无处喊…” “够了!” 叶常贵呵斥一声打断她。 胡氏也来了火,“你自己没本事,冲我发什么脾气?” 叶常贵怒火上涌,右手已经抬了起来。叶鸿山大惊,连忙上前阻拦。 “爹!” 叶鸿光哭的更大声了。 胡氏却索性豁出去般,昂着脖子道:“怎么,你还想打我?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打死我算你有种。” 眼看叶常贵脸色越来越黑。 叶鸿山赶紧劝道:“娘,您少说两句。” 胡氏呸一声,“我怕什么?” 她想到赚钱的一大渠道就这么没了,心里那股子怒火和不甘便齐齐涌上来,冷笑道:“你说是长兄,可还不是下苦力的庄稼汉,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能赚几两银子?人家跟着戏班子工钱又高还能长见识。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凭什么区别这么大?老三本来就该把钱交出来,就该供着咱们!” 第017章 送菜 叶常贵渐渐沉默下来。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话说得再有理不过。 他们兄弟几个,老三长得最像母亲,又是老幺,是以最得宠。加上模样生得好,人又机灵,十二三岁就搭上了戏班子的线,跟着出入大富人家,还因此认识了赵氏,越发风光。 当年夫妻俩拿钱给家里盖房子买地,满村的都说老三娶了个好媳妇,叶家祖坟上冒了青烟。赵氏长得美,一身的书香气,宗族的长辈们都高看她几分。三房在这个家的地位越来越高,他这个长兄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甘心。 凭什么? 如果是他有幸入了戏班子,也能结识大富人家的女眷,娶回家来,在父亲和宗族里长了脸。到时候,还有谁敢小瞧了他?哪里像现在这样,还得被个女人逼得抬不起头来。 他深吸一口气。 “行了,这事儿已成定局,以后都不许再提。” 胡氏万分不甘心,但也有自知之明。徐家那样的大户,都被赵氏给整得下了狱,更何况她这样的普通村妇?她是爱钱,但还没爱到不要命的地步。 她哼一声,牵着儿子进屋了。 叶鸿山看看父亲,出去劈柴了。 叶常贵坐下来,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房那边也是不得安宁。 叶锦芝那一跤摔了个结结实实,险些磕掉了门牙,手肘都磨破了皮。 叶锦红拿着药酒给她擦,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叫唤。 “你轻点。” “现在知道痛了?早干嘛去了?就知道在饭桌上逞威风,大庭广众的就敢动手,得亏是没伤到三妹,否则有你好受的。” 叶锦红口上不饶人,动作却还是轻柔了许多。 叶锦芝瞪着她,“她们母女俩一唱一和把大家耍得团团转,还不许我说两句了?都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凭什么还让我们给他们当丫鬟?” “让你当丫鬟了吗?”叶锦红一句话顶回去,“你做啥了?是洗衣服了还是烧菜做饭?是打扫了屋子还是抹了桌子?除了胡咧咧发大小姐脾气,你干过什么正事?” “你--” “都少说两句。” 杨氏打断两人的争执。 叶锦芝抿了抿唇,见她又拿着针线绣荷包,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绣再多有什么用?能卖几个钱?全都交了中公,到头来还不是给人贪腰包去了。吃口肉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个个的,都欺负咱们二房,凭什么?” 这回叶锦红没骂她了。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 叶锦芝仿佛找到了底气,看向叶常顺,“爹,这些年大伯娘管着中公,不知道贪了多少银钱,全揣她自己腰包里了。怪不得呢,我说鸿光怎么时不时的就有零食吃,敢情都是大伯娘中饱私囊得来的。她给咱们吃粗粮,自己不知道偷偷买了多少回肉吃了。咱们不能就这么吃了这个哑巴亏。” 叶常顺不语。 杨氏犹疑道:“大嫂未必就贪了中公的银子,锦夕也没说破,就连三弟妹都没计较。今天闹成这样,我瞧着大哥气得不轻,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再算以前的旧账,怕是不太妥当。左右以后咱们都分桌吃了,也不再上交中公,咱们的日子,自己好好过就行,省得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那怎么行?” 叶锦芝头一个反对,“娘,就是因为你一味的忍气吞声,大伯娘才欺负你。这回他们是被三婶子逼得没了法子,才不得不松口。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难保以后她不会再欺负你。三婶子惯有手段,不怕她,她就指着你一个人欺负,到时候还得想方设法的从你手里诓骗银子。” 想到胡氏这些年不知昧了他们家多少钱,叶锦芝就怒不可遏。那些钱,起码可以给她置办好几身像样的行头。否则,她何至于处处被叶锦夕那个小贱蹄子压一头? “没用的。” 叶锦红给她将衣袖放下来,“就算咱们心知肚明大伯娘贪了中公的银子,但没证据。从前的花销,也没记账,要怎么让她吐出来?没见三婶子都没提这一茬么?就是知道她铁定不会承认,计较再多也没用。这就是三婶子说的,无头官司,有理也说不清。” 她将药酒放回去,“至于以后。娘说得对,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大伯娘想找茬,咱们不接就是了,她横不能闯咱们屋来翻箱倒柜。” “那就找宗族给我们做主。” “别天真了。”叶锦红毫不客气给她泼凉水,“你当真以为族老们成天吃饱了饭没事做,天天管咱们家的闲事?请族老,你有那个脸面么?” 叶锦芝不甘心。 “怎么不能?都是姓叶的,我就不信,宗族就只为三房出头。” “那好啊,你去。” 叶锦红年纪小,却比她姐通透懂事,“你现在就去,请来了族老算你本事。” “你干嘛老跟我作对?那可是爹娘挣的血汗钱,本来就是我们的,我要回来天经地义。”叶锦芝还惦记着她的新衣服,越发不依不饶,“爹,您现在就去宗族,找族老们来评评理。他们大房理亏,我就不信宗族还会偏袒。” 叶锦红都不想骂她了,浪费口水。 叶常顺显然疲于和她争辩,“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别再出幺蛾子。你要闲得没事做,就跟你娘一起学做女红。你看你妹妹,还比你小,都会自己绣荷包挣钱了。你三婶子不是说丽丰祥招绣娘吗,工钱还不低。你能做多少做多少,赚多少钱都算给你自己存的嫁妆。” 提起嫁妆叶锦芝又不平了。 “凭什么要我自己存嫁妆?一个泥腿子庄稼汉,嫁过去也没什么指望,我这辈子都被你们给毁了!” 说完她就跑回屋去了。 杨氏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满脸黑沉的丈夫,“锦芝还小,说的都是气话,你别跟她计较。” 叶锦红翻了个白眼。 “娘,别绣了。从明天开始,咱们就要做别的活计。我明天就和三婶子一起去县城,把这些荷包都卖了。你还怀着孩子,今天就好好休息。” 她收了针线,将荷包一个个的规整起来,把房间打扫干净。又拿了菜篮子去后头菜田里摘菜。 今天二十九,明天就是这个月最后一天。伙食费早就交了,最后一天他们肯定是要和大房一起吃的。但三房,大底就不乐意了。所以叶锦红特意摘了青菜给他们送过去。 叶锦丽正捧着夹着葱花的金黄色鸡蛋饼,吃得满嘴都是油。 叶锦红诧异之际,叶锦夕已经端着刚烙好的鸡蛋饼出来了。 “二姐?你怎么来了?” 叶锦红收了神色,“给你们送点菜过来。” 她将一篮子新鲜菜放到桌上,又道:“大姐就那个脾气,你别跟她计较。” 叶锦夕看过去。 二房也就一个叶锦红是颗好苗子,拎得清。带出个叶鸿青,也是个不错的娃,就是胆子小了点,随了杨氏。 正要说话,外头便响起叶老太的破口大骂。 第018章 杀鸡 刚出炉的鸡蛋饼,带着浓浓的葱香味。 隔着墙,飘到了叶老太屋里。她立即叉着腰出来,对着东屋大骂:“刚才吃了饭又吃,猪都没这么能吃的,当老母鸡下蛋轻松呢?一拍就一个。成天就知道吃吃吃,一堆的懒骨头,赔钱货的玩意儿…” 骂得正起劲,便看见赵氏回来了。 她脸色更难看了。 “老爷们儿出门挣钱养家,你不在家带孩子,成天出去瞎晃悠什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勾引谁呢?” 叶老太嘴里从来吐不出好话,赵氏懒得跟她置气,抬脚就往东屋走,对她的辱骂充耳不闻。 “娘,您回来了。” 叶锦夕见到她,笑着说道。 叶锦红礼貌的叫了声三婶子。 叶锦丽则宝贝似的将装有鸡蛋饼的盘子端到她面前,“姐姐烙的饼,好吃。” 赵氏拿着帕子给她擦擦油腻的嘴角,拉着她坐下来。 “怎么就知道自己一个人吃独食?” 叶锦丽眨眨眼,抓了个鸡蛋饼,递给叶锦红,“二姐姐,吃。” 小孩子最敏感,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记得比谁都清楚。大姐姐抢她的肉吃还要推姐姐,是坏人。二姐姐给她们送菜,是好人。 叶锦红颇有点受宠若惊,忙摆手道:“谢谢六妹,我不饿,你吃吧。” 叶锦夕走过来,“刚才闹成那样,怕是没几个吃饱的,你拿着吧。我烙得多,等会儿你再拿两个回去给鸿青吃。” 她特意拿了张油纸给包上,塞到叶锦红手里。 叶锦红眼神动容,小声道:“谢谢三妹。” 她小心翼翼的将鸡蛋饼揣怀里,回去了。 赵氏轻轻一叹,“锦红是个好孩子,聪明懂事又孝顺。锦芝若是有她的一半…”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锦芝那性格,是从小养成的。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反正这个家是要分的,以后二房要如何过日子,都跟他们没关系。 叶锦夕给她倒了杯茶,她润了润嗓子,才道:“明天你爹会回来。” 叶锦丽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问:“爹会给我买好吃的吗?我想吃肉包子。” 叶锦夕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么贪吃,小心长胖了,圆滚滚的可不好看。” 四岁的女娃娃,还不懂分辨美丑,才不会忌口。 赵氏又说起做布娃娃的事儿。 她先去的宗族,再去的林家。 里正林天海不在家,马氏见到她,倒是很开心,笑着将她迎了进去。 寒暄两句后,赵氏便切入了正题,简单的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马氏闻言,惊喜道:“当真?” 赵氏点头,“如果她们愿意,明天就可以做。” 马氏笑容满面,“这么好的事儿,哪有不愿意的?咱们村会女红的人可不少,平日里做一个荷包绣一张手帕也最多也就能赚三五个铜板的手工费,还得自己去城门口挤摊位。现在好了,在家就能做,不出门就能赚钱,还不耽误做家务,一举两得。” 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们家锦夕可真是心灵手巧,既聪明又漂亮,将来谁娶了她,可是八辈子的福气。” 作为一个刚被退亲的姑娘,最怕的就是名声受损,将来婚事不顺。马氏这番话直夸到了赵氏心上,她脸上笑容越发温柔,起身告辞道:“那就劳烦马姐下午跑一趟,我就不叨扰了。” 马氏亲自送她出门,完了以后才去通知其他人。 “村里那么多户人家,不必挨家挨户的去敲门,左邻右舍的,相互转告一声就行。” 赵氏将一杯茶饮尽,“整个兰溪村,一百多户人家,女红做得好的,怎么也有个五六十人。其他的绣工差点,可以做缝补的活儿。你这个布娃娃,需要用到绣艺的少,许多人都能做。一天下来,一个人能做七八个小型布娃娃。不过我觉得,大的需求量或许会更高。尤其是半人高的,可以抱着睡觉那种。” 叶锦夕立即就明白了。 这种小玩意儿,都是女人小孩儿喜欢。孩子当玩具,姑娘们当配饰。而那些深闺怨妇们,夜里孤床软枕难免凄凉,抱个布娃娃暖床倒也算心理慰藉。 “这个布娃娃用途很多,比如做个巴掌大小的,可以挂在床帐挂钩上,或者窜成一窜挂窗边上当装饰。就连镜子边缘,都能贴两个拇指大小的。也或者,摆在化妆桌上当摆设也好看啊。种类繁多,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越小就越精致,越精致就越考验手艺。 叶锦丽含糊不清道:“我也要布娃娃。” 叶锦夕笑得眉眼弯弯,“好,给你做个大的,让你抱着睡觉,行不行?” 叶锦丽用力点头。 “好。” …… 晚上叶鸿远等人回来,听说了分桌的事儿,均是一脸诧异。 叶锦夕端着刚炒好的辣子鸡出来,“分了好,省得那么多人凑一堆,闹哄哄的吵得耳根子不清净。” 叶鸿飞盯着满桌子的菜,不太确定的问,“姐姐,这些都是你做的?” “对啊。” 叶锦夕笑眯眯道:“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叶鸿远也是一脸诧异,“锦夕,你何时会下厨了?” “刚学的啊。” 叶锦夕谎话张口就来,“然后就发现,我在厨艺上居然颇有天赋。” 叶锦丽已经抓着筷子,随时准备开吃。 赵氏笑而不语,眼神里浅浅惆怅。 叶鸿远半信半疑,但等他上了饭桌,犹疑就变成了惊异。 叶鸿飞神色与他如出一辙。 “怎么样,好吃吧?” 叶锦夕对自己的厨艺相当自信,“书院里都是大锅饭,肯定没什么营养。你们读书费脑子,以后我天天给你们荤素搭配着做,保证你们在大饱口福的同时还长个儿,省得一个个瘦得跟排骨似的。” 叶鸿远笑笑,叶鸿飞则道:“我们分桌吃饭,奶奶肯定不高兴,怎么还让你杀鸡?” 分桌而食是三房提出来的,叶老太恨死他们了,当然不乐意看他们过得快活自在。叶锦夕去鸡笼里抓鸡的时候,叶老太闻声而来,抄起扫帚骂骂咧咧的就去打她。 刚好叶鸿山扛着锄头回来看见了,立即就上前拦。 叶老太一扫帚就直接落在他身上。 动静闹得太大,胡氏急匆匆出来,没管被打的儿子,而是盯着叶锦夕手里抓着的鸡,跟被踩着尾巴一样。 “这个月你们姐妹俩为了养伤养病,已经吃了三只鸡,家里总共就这么几只,你都抓了其他人还吃啥?快放下。” 说着就要来抢。 叶锦夕后退一步,冷淡道:“每月各家上交中公的伙食费是三钱银子,算下来每天就是三十文,一只鸡价值二十五文钱。而我们全家这个月算在中公里还有一顿晚饭和明日三餐,抵这只鸡还有富余。二姐下午送来了一篮子青菜,算是持平了吧。大伯娘确定还要与我清算账目么?” 胡氏顿时一噎。 她死死盯着叶锦夕,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第019章 抢肉 就这样,叶锦夕成功从叶老太和胡氏眼皮子底下把鸡逮回去了。杀鸡,拔毛,一气呵成。 叶鸿远听完,颇有些佩服道:“锦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妹妹受母亲影响,只对诗书礼仪感兴趣,端着才女的姿态,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朋友。对长辈们说话,也大多温言细语的,就是有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现在居然都能直接跟奶奶和大伯娘对着干了,实在是勇气可嘉。 “我本来就厉害。” 叶锦夕大言不惭,“只是你们在书院读书,没机会瞧见而已。” 叶鸿远笑笑。 叶鸿飞看了她一眼。 自打姐姐上次死里逃生后,性子比之从前便有了很大变化。从前有些清高寡言,现在笑容多了,也更为开朗。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经历死劫后看开了,整个人也变得通透豁达起来。 若真如此,倒是好事。 叶锦夕还是一如往常的给妹妹夹菜,小丫头倒是能吃辣,挑了骨头的鸡肉一块儿接一块儿的吃,满嘴都是油。 赵氏道:“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叶锦丽一边嚼肉一边含含糊糊道:“姐姐做的,好吃。” 是好吃。 她说出了饭桌上所有人的心声。 赵氏也会烧菜,但手艺真的是不敢恭维,也就煲汤还尚可。胡氏和杨氏都是做惯了这些事,厨艺却也只能说一般般。 叶锦夕真是生得一双巧手,就连最普通的蔬菜,都能翻炒出不一样的花样儿来,生生吃出些‘山珍海味’的错觉。 有人欢喜有人忧。 三房这边其乐融融,这个家的其他人就愁云惨淡食不知味了。 今日赵氏买回来的鱼肉早就在中午一扫而空,晚上饭桌上就只剩一片绿油油的青菜,唯一算得上荤腥的,就是炒鸡蛋,还只有那么一小盘。 叶老太戳着盘子,骂道:“没心肝儿的东西,好东西都自己留着吃,半点没有孝心,早该拉去蹲大狱。” 她指桑骂槐却不敢直接骂到赵氏跟前去,只能在这里过过嘴瘾。 没人接茬,她又骂到胡氏头上,“就这么几块蛋?是不是你在厨房偷吃了?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成心饿死我是不是?” 胡氏早有准备,“娘,前些日子锦夕和锦丽养病,吃了不少鸡蛋,家里本来就没剩多少了,今儿个下午锦夕又去厨房拿了好几个,剩下的勉强只能炒出这么一盘了。” 这是祸水东引呢。 坐她身边的叶常贵没吭声,任由她借题发挥拖赵氏下水。 叶常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杨氏惯来胆小,也不吱声。下学回来就听说家里分桌吃饭的叶鸿伟还没从巨大变化中缓过神儿来,心中盘算着明日去学堂的路上好好问问两位堂弟,看是否有转圜之机,这会子也没插话。叶鸿山今天被叶老太迁怒挨了一扫帚,现在肩膀还隐隐作痛,也不会在这时候自讨没趣。 隔桌叶锦芝就忍不住了,今儿个下午叶锦红偷偷摸摸揣着两张鸡蛋饼回来和叶鸿青藏着吃,居然都不叫她!三房偷拿鸡蛋打牙祭,却连累了他们吃糠咽菜。 凭什么? 是以她便开口了,“是啊,平日里真是没看出来,三妹可真是个厨房好手呢。做个鸡蛋饼,一连下了四五个鸡蛋,也不知道囤叠了多少,怕是够吃好几天的了。本来就月底了,中公的口粮就剩那么点,她一下子薅了一大半还不够,又去逮了鸡。以后少了个下蛋的老母鸡,怕是咱连鸡蛋都吃不起了。她们家倒是顿顿吃肉好快活…” 叶锦红狠狠瞪她一眼,“你少说两句。” 叶锦芝还记恨着她吃独食这一茬,闻言更怒,“少说什么少说?她敢做我不还不敢说了?就你蠢不啦叽的,人家给你两张饼就把你收买了,还对人家感恩戴德,那么向着她怎么不厚着脸皮去分两块肉吃?” “锦芝。” 杨氏低低一声,轻轻摇头,示意她住嘴。 叶锦芝恨得咬牙。 都姓叶,凭什么叶锦夕就能那么好命投胎到赵氏肚子里?她才是叶家的长女,她才该是叶家最金贵的女儿,她才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嫁进大户人家做少奶奶。 叶锦夕一个被退婚了的弃妇,凭什么千人宠万人疼? 叶老太将筷子一搁,冷声吩咐胡氏,“你去东屋,给我把鸡肉端过来!”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虽说胡氏脸皮厚,但也做不出闯人屋里从人家桌子上抢菜的事儿来。 “今天锦夕抓鸡的时候,跟我算了笔账。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总之一句话,那只鸡是他们家这个月最后应得的伙食。她是读书识字的,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也算不过她。他们一家子,全都是读书人,一人一句就能将我说得哑口无言,反倒是显得我这个做伯娘的小气,要跟侄儿侄女们抢肉吃。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娘您要是想吃,您就自己去吧。您是长辈,就算咱们分桌吃饭了,三弟妹作为儿媳妇,有肉吃也该孝敬您。” 她就是存心的煽风点火撺掇叶老太去找赵氏的麻烦。 叶老太却觉得十分有理。 她是长辈婆母,莫说只是分桌,就算是分家了,赵氏一个做儿媳妇的,也该好吃好喝的孝敬着自己。 于是她放下碗筷,气势汹汹的去了东屋。 叶鸿光一听能吃肉,顿时也将筷子一扔。 “我也要去三婶子那吃肉。” 他个子小,跑得倒是利索,叶鸿伟反应过来都没能拉住他。 叶常贵和胡氏对小儿子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 桌上的炒鸡蛋早就成了空盘。 叶锦芝磨牙,她要面子不好直接杀去三房,遂迁怒于亲弟弟叶鸿青,“吃吃吃,就知道吃,穷痞子下贱命,也就只配吃两个鸡蛋饼,有肉也没你的份儿,活该你被人欺负。” 叶鸿青莫名被骂,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叶常顺看不过去了,正准备呵斥,叶锦红就已怒道:“你发什么疯…” 话还未说完,东屋那边就传来叶鸿光的哭声。 胡氏一惊,连忙起身去看。 第020章 教训叶鸿光 夫妻俩刚来到东屋门口,就见叶锦夕拽着叶鸿光出来了。 真的是拽,半点情面也不留。 叶鸿光在她手上,几乎是被拖着出来的,怎么挣也挣不开,眼泪哗哗的,哀嚎声左邻右舍都听见了,却没法博得叶锦夕半点同情心。 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来那么大力气。 一见着叶常贵夫妻俩,她直接就将叶鸿光随手一丢,叶鸿光猝不及防,当即摔了个狗啃泥,趴在了胡氏脚边。 叶老太早被她的凶猛给吓得呆住。 胡氏瞠目结舌,连忙蹲下去扶小儿子,见他满脸泪水鼻子额头还磕青了一大块,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顿时怒骂叶锦夕,“鸿青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你一个当姐姐的,欺负弟弟算怎么回事?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他欺负我妹妹,又算怎么回事?” 叶锦夕语气凉凉,一个人站在门口面对一群人,却丝毫没有势单力薄的弱态。 “难道大伯娘平时就是这么教他的吗?” 胡氏还未说完的那句话就这么被她堵到了嗓子眼儿,顿时卡在那,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叶常贵沉着脸,斥道:“小孩子打打闹闹本是寻常事,你也用不着下手这么狠。一个姑娘家,哪里学来的这么粗鲁凶悍?你娘和你哥哥呢?” 这是要借题发挥了。 叶锦夕瞥了他一眼,笑了下,慢吞吞道:“大伯说得对,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不过常事,用不着大动干戈。虽说我娘是长辈,教训一个做错事的晚辈也是理所应当。但大伯和大伯娘都在,我娘就不好越俎代庖了,免得说出去还以为我娘欺负虐待五弟。我哥哥和鸿飞都是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奈何鸿青见了肉就成了聋子,什么话都听不下去,动手吧又显得太没风度。我妹妹年纪小,被欺负了只会哭。我爹又不在,没法子为她做主,只有我这个姐姐来替她出头讨公道了。” 她一番话不痛不痒,字里行间却把来为叶鸿光撑腰的大房人骂了个遍。尤其那句读书人,直接让跟过来的叶鸿伟红了脸。 原本以为闹那么大动静,三房的人肯定要集体出动。谁知道他们一过来,就叶锦夕一个小姑娘站在那。瘦弱矮小,孤立无援。对比之下,他们这群人气势汹汹,明摆着就是来欺负人的。 读书人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叶鸿伟既羞愧又恼怒,他咳嗽一声,“鸿青年纪小不懂事,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三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他甚至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鸿光到底是怎么欺负了叶锦丽。 胡氏怒瞪着他,“教训什么教训?他才多大?懂什么?不过就是嘴馋而已。都是一家人,哪怕关起门来分了桌,总不至于吃块肉都吝啬,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 叶锦夕抱着手臂不说话,只盯着叶鸿伟,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胡氏没脸没皮,叶鸿伟却是有羞耻心的。母亲这般当众赖皮,让他十分难堪,觉得自己读书人的面子受到了严重侮辱。 “娘,别说了。” 他偷偷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正要劝爹娘都回去,冷不防叶鸿光喊道:“娘,我要吃肉,三婶子他们桌上好大两盘鸡肉,我要吃,我要吃。” 叶鸿伟顿时脸都绿了。 叶锦夕这会儿终于说话了,“我今天看鸡笼里不是还有十几只鸡么?五弟既然嘴馋,大伯娘怎么不杀了给他吃?家里养的,又不用额外拿中公的钱去市集上买,炖着吃烧着吃都行。这样一来,也免了奶奶和鸿光来回的跑。” 她这样一说,叶老太顿时又看向胡氏。 家里养着那么多鸡,胡氏藏着掖着不给她吃,偏要撺掇她来三房,这是连她那份口粮都不想供了? 叶老太立即黑了脸。 “好你个胡氏,我还没跟你清算之前贪墨中公的伙食费,你倒又跟我耍上心眼儿了是吧?你以前每月从中公的伙食费里昧了多少钱,全都给我交出来!” 叶鸿伟还当真不知道这事儿,下意识看向他娘。 偷偷过来看热闹的叶锦芝听了这话,当即趁无人注意掉头就跑,去找她爹。 胡氏眼神一闪,故作镇定道:“没凭没据的话,母亲可不能乱说。家里养的鸡虽然不少,可都是要拿去集市上卖的。平日里还指望着他们下蛋,都吃了以后哪什么去卖?家里可还有那么多张嘴吃饭呢。” 她试图转移话题。 叶锦夕又轻飘飘道:“家里的鸡卖了钱么?可我记得今天中午大伯娘才说过,中公的伙食费不够咱们吃肉的。卖了鸡,总能换顿肉吃吧?” 叶锦夕仿佛生来就是与胡氏作对的一般,一番话又直戳她心窝子。 胡氏涨红了脸,还没想好怎么怼回去,叶常贵已道:“行了,不过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掰扯起来还没个完了?都回去。” 胡氏权衡利弊后刚要借坡下驴,可好不容易抓住夫妻俩话柄的叶老太不依不饶,“回什么回?你们夫妻俩昧着良心贪中公的银子,今天别想就这么糊弄了事。不把银子交出来,我就去宗族揭发你们!” 自大被逼交出了中公之权,叶老太这口气就一直憋着出不来。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哪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胡氏心虚之下还是有点怵她,一时便没吭声。 也常贵冷笑道:“母亲如果不嫌麻烦,尽管去,我们行得端坐得正,问心无愧!” 叶老太向来不得人心,又没证据,宗族是不可能帮着她的。除非在宗族那边得脸的赵氏站出来。可赵氏这个人,只要当时没计较,就不会秋后算账。而她一旦计较,就不会留任何后患。 所以叶常贵可以在赵氏的逼迫下退让,却不会忍让色厉内荏的叶老太。 叶老太气得一个倒仰,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叶常贵瞪了眼还在吵着要吃肉的小儿子,沉着脸低斥道:“还不走,等在这吹冷风吗?” 胡氏虽不甘心,但也知道再这么闹下去也占不了便宜,只好牵着抹泪哭泣的小儿子走了。 一家子陆陆续续离去,叶锦夕也转身进了屋,啪的一声关上门,徒留叶老太站在原地吹冷风。 第021章 揭发 叶锦夕回了屋子,叶锦丽已经不哭了,眼圈儿却还有些红。 事情其实很简单,叶鸿光人小腿短却十分灵活,比上了年纪的叶老太敏捷多了,如离弦的箭一般,嗖的就奔到了东屋。他一眼就看见桌子上那两盘炒的金黄带辣椒的辣子鸡,狠狠咽了咽口水,伸手就去抓。 他被胡氏宠坏了,看见什么好东西就直接上手。 赵氏和儿女们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叶锦夕虽看不惯他那副没教养的模样,还是起身去给他拿碗筷。 今天买的点心还剩了一些,叶鸿远和叶鸿飞都怎么热衷于甜食,一人吃了一块就没再动了。叶锦丽吃了辣子鸡嘴里又辣又咸,便想吃点甜的冲淡冲淡。刚伸出手,就被叶鸿光抢了先。 他抢的快,还未修剪的指甲就刮到了叶锦丽娇嫩的手背。虽然没见血,但脱了点皮。 叶锦丽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叶锦夕出来就见到这样一幕,登时怒火上涌。 她把碗筷往桌上一搁,直接扯了叶鸿光的胳膊拽下了桌。叶鸿光还在大吃特吃,冷不防被她用力一扯,脚踢到桌脚,整个人一歪,摔倒在地,惯性的滚了一圈,直接滚到刚跨进门口的叶老太跟前。 叶老太一愣。 叶锦夕满脸寒气的走过来,将摔疼了放声大哭的叶鸿光拉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叶鸿远原本想说算了,眼角余光瞥见弟弟起身要跟过去,没阻止的意思。他想了想,怕妹妹吃亏,也准备出去。 赵氏一边拍着小女儿的背低声哄,一边道:“这么多人是要去打群架吗?都坐下。” 她语气温和,却自有威严。 叶鸿飞本能的听从,行动先于思想,重新坐了下来。 “娘。”叶鸿远犹豫了一会儿,“万一大伯和大伯娘找上来…” 赵氏低头给小女儿擦眼泪,道:“白日里你大伯说了,小孩子之间偶有口角,本是常事。锦夕是姐姐,教训教训做错事的弟弟,也是分内之事。虽然咱们是一家人,但这么横冲直撞闯进来抢咱们的东西,欺负锦丽,说出去丢的也是他们大房的脸,不是我们。你二哥也是读书人,最要面子。放心,锦夕能应付。” 她云淡风轻,看不出丝毫焦灼担忧。说完这话后,忽然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叶老太。 叶老太本来还惦记着吃肉。桌子上被叶鸿光一通乱捣,虽不至于一片狼藉,也着实不那么好看。 可还有肉。 叶老太抵不过口腹之欲,正想着上桌,冷不防触及赵氏的目光。不知怎的,明明对方神色淡漠平静如水,她却被瞅得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忽然想起一些旧事。 当年她拿着中公的钱接济女儿,叶老头都没发现,素来寡言的赵氏却仿佛长了三只眼,轻易的看穿了她的把戏。 赵氏很聪明,没直接告状。而是在某次女儿接着探访的由头来要钱离开后,在吃午饭之时,拿出了刚卖绣品赚的二两银子,说:“今天回来的时候碰见了与小妹同村的李大娘。听说他们家准备盖新房,可小妹想送耀祖去学堂,手头拮据。虽说耀祖不姓叶,但也是咱们叶家的表亲。下次小妹来的时候,母亲将这钱给她吧,就当是我们夫妻俩的一点心意。” 叶老太先是一愣,随后大喜过望,毫不客气的把银子揣自己兜里。抬起眼皮,说了一句,“算你有心,以后耀祖出息了,也不会忘了你和老三。” 胡氏当场就冷了脸。 那时叶鸿山刚退了学,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平庸,叶老头想着家里也不算富裕,再继续读书也是浪费钱,就让他退了。 胡氏心里一直憋着气。 正好叶鸿伟也到了读书的年纪,她明里暗里跟婆母提过好几次要送儿子去学堂,都被婆母各种理由打了回来。没想到,婆母居然偷偷塞钱给自己亲外孙上学。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胡氏眼里几乎要喷出刀子来。 叶常贵脸色也不好看。 最为愤怒的,是叶老头。 叶老太得意忘形没反应过来,殊不知赵氏一番话已将她告了个彻底。 王家只是普通的农户,也有一大家子人,耕地种菜,一年下来也差不多只够吃穿的。而盖一套房子,哪怕是简陋些,起码也要个十来两。 他们哪来的钱? 至于读书,寻常人家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叶青青哪里来的这份心气儿? 不用说,肯定是叶老太偷偷接济。 当晚老夫妻俩就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最后的结果是,叶老太的所有私房钱全都被叶老头搜刮得一干二净,并剥夺了她的中公之权。 而且这事给叶老头提了个醒。谁管中公,都有可能存私心贪公款,到时候又是一笔糊涂账。 所以他才下了令,让三个儿子每月上交三钱的银子作为伙食费,交由胡氏分配。 杨氏和赵氏都没反对。 可这就戳叶老太的肺管子了。 她撒泼耍赖大哭大闹,可是没用,当家做主的男人狠起来,半点情面也不讲,还对她处处提防。 她无计可施,只好咬牙认了。 两年前叶老头去世,叶老太觉得机会来了,当即摆出长辈的威严,要求几个继子和儿媳妇们将每月挣的钱全部上交中公。 没人搭理她。 她闹过,然而这是叶老头生前定下的旧制,为了避免她拿捏几个儿子,还特意立了遗嘱,见证人是里正以及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叶老太险些没气得背过气去。 打那以后,她便对赵氏恨之入骨,同时也生出了些许的畏惧之心。 就像现在,赵氏只是那么轻轻一瞥,便和那日中午饭桌上的目光重叠。叶老太的贪欲和刻薄,戛然而止。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出去以后,又见识了叶锦夕舌战大房的那一幕。 老太太撂了饭碗没吃上肉,还被甩了脸子,气得心绞痛,最终只能认命的回去了。 而另一边,叶锦芝偷偷溜回去,想让她爹趁机把胡氏贪污的银子交出来。可没多久,那边的争执就散了。叶常顺没理会异想天开的长女,杨氏无奈的叹了声。 叶锦红让弟弟扶着她回去,自己留下来和叶锦芬叶锦芳姐妹俩收拾桌子洗碗。 叶锦芝没达到目的,气得险些摔碗。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第022章 挨骂 乐山书院就在上清县,赵氏便和两个儿子一道出门,捎上了要去县里卖荷包的叶锦红。巳时过才回来,同行的还有叶常安。 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里装着丽丰祥送来用做布娃娃的布缎棉花和针线。 小孩儿们没见过马车,全都围上去看。 妇人们也都放下了手上的活儿,纷纷来到了村口,直接把路堵住了。 丽丰祥的伙计干脆就地把货给卸下来,一个账房模样的人掏出本子挨家挨户的登记。 哪家领了几尺布几斤棉花多少针线,几个人做,按照人头交押金。 人太多,叶常安自发的帮着一块儿登记。 妇人们领了针线物件,又拿了图纸,都有些惊奇。 “这画的是什么?看着像兔子,可怎么是站着的?还穿着衣服?” “我这看着像狗,但个头也太大了吧?” “这个又是什么?鼻子瞧着像老鼠,但形态倒像是个人。” 如果叶锦夕在这儿,会告诉她,这叫米老鼠。 其他的还有加菲猫、流氓兔、跳跳虎、大脸猫、唐老鸭、喜洋洋、灰太狼、小浣熊。以及女孩子喜欢的洋娃娃,白雪公主、小红帽等等。 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这些新奇的玩意儿,一个个都满脸惊奇和疑惑。 “管它是什么呢,照着做就行了,我瞅着还是挺漂亮的。” “说得也是。” 妇人们讨论完便向赵氏道了谢,三三两两的回去了。 叶锦夕在忙着做饭。 赵氏今天又买了鱼和肉。她买得不少,五花肉,瘦肉,排骨,以及叶锦夕特意要求的筒骨。 让叶锦夕惊喜的是,叶家有冰鉴,当然比不上大富人家那么讲究。是用木做的,有半人高,内存不大,但放几斤肉和骨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又买了零食,不过这次没再往大房和二房那边送。 叶锦丽吃着麦芽糖,在小厨房里看她娘和姐姐一起做饭。 先炖汤。 筒骨洗干净,凉水入锅,放入骨头焯水,加姜片和料酒。煮开以后捞出来去掉浮沫。再次洗干净,放入砂锅,加姜片开始小火炖。 趁着这个空档,叶锦夕又开始给鱼改刀。 她要做剁椒鱼。 这个时代的作料基本上齐全,十分有利于她厨艺的发挥。 就是差了耗油。 同时她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居然不会吃海鲜! 简直暴殄天物啊。 上清县往东五十里就是汪洋大海,叶锦夕想着什么时候有空托村里的渔夫去打捞些花甲大虾什么的来吃。 还可以拿去酒楼卖。 本职专业暂时没有发挥余地,只能走其他路子发财致富了。 …… 三房的小厨房其实也不算小,最起码该有的都有。 当初赵氏生完孩子坐月子,身体虚弱,需要营养,时常便要喝点鸡汤鱼汤骨头汤。所以就打了灶,买了个小炉子。怀第二胎的时候,她食欲特别好,经常半夜要吃夜宵。叶常安在家的时候,就会起来给她煮几个荷包蛋或者汤圆,于是就有了炒锅。 只是毕竟不常用,所以空间小。 厨房里油烟大,叶锦丽竟然呆得住,叶锦夕便笑道:“在这呆着,不怕呛着?” 鱼要腌制一会儿,她便趁着这个空档摘菜,赵氏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叶锦丽一边舔麦芽糖,一边道:“香。” 赵氏摇头浅笑。 小女儿素来就贪吃,偏偏个头长得慢,四岁了还不如人家两三岁的高。 这时候叶常安回来了。 惊异于女儿在厨艺之道上的游刃有余,“锦夕何时会烧菜了?” 叶锦夕拿对付哥哥弟弟那套应付他,“咱们家分桌吃饭了,这些事总要有人做的。恰好我有这方面的天分,爹您呆会儿尝尝,看我做得好不好吃。” 回来的途中,赵氏就将分桌的事儿告诉了丈夫。叶常安早知她有分家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两个兄长竟那么轻易的让步。但看兄嫂的作风,这个家的确是该分了。 当年是父亲公正,大家相安无事。父亲去世后继母作妖,长嫂也渐露野心,兄长也有自己的私心。再经过分桌一事,以后这个家怕是连表面上的和平都无法维持了。 诸般心思隐而不露,他笑着走上前。 叶锦丽舔着麦芽糖,奶声奶气道:“姐姐做的菜,好吃。” 叶常安把小女儿抱起来,掂了掂,笑道:“哦?是吗?那看来我今日有口福了。” 叶锦丽眉眼弯弯,非常‘孝顺’的把吃过的麦芽糖递给他。 叶常安朗声而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厨房里油烟重,走,爹带你出去玩儿。” “不要。” 叶锦丽挣扎着要下地,憋着嘴不高兴的说:“五哥要来抢我的糖吃。” 叶锦丽童言无忌,却让叶常安听得一怔。 叶鸿光那个小霸王,抢人东西是常态。胡氏又眼馋赵氏的钱袋,经常撺掇怂恿他来三房蹭吃蹭喝蹭叶锦丽的玩具。叶锦丽虽然人小,但对于自己的所有物,还是相当敏锐的。 叶常安不常在家,纵然大略知晓兄嫂是个什么德行,却也不知个中细节。 他没再吭声。 两个读书人不在,一家子四口吃饭,一个荤菜两个素菜外加一个蒸蛋和一锅筒骨汤。 主食是花卷。 叶锦夕将提前盛好的汤端出来,“常言道,饭前先喝汤,胜过良药方。先喝汤,再吃菜。” 叶锦丽最先以实际行动响应她的号召。 她拿着小汤匙,一口一口舀着喝。喝得满嘴都是汤水,还抬头眯眼傻笑,“好喝。” 赵氏拿着帕子给她擦拭嘴角,“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叶锦丽哦了声,喝完了半碗汤,便开始拿着花卷吃。叶锦夕依旧在旁边给她挑鱼刺,她吃得慢,给她夹一块鱼肉,叶锦夕自己吃两口饭菜。 饭桌上叶常安说起叶锦夕改良布娃娃一事,满脸的与有荣焉,夸了她好半天。 叶锦夕还是谦逊了几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就只是改良改良,钻个空子罢了,还是爹您辛苦。来,给您个鱼头吃。” 一家之主的男人,多少都有些自尊心。妻子和女儿都十分能耐,便显得他不再那么重要,尤其需要家人的鼓励与认可。 果然叶常安听了这话,眉开眼笑。 “你上次伤了额头,虽说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需要好好休息,不可劳心劳力。” 叶锦夕点头,“嗯,我知道。” 三房这边吃得丰盛,其他两房稍微简单些,却也不差。昨天小儿子闹着吃肉结果被教训了一通,今天闻着三房那边的香味,又开始嘴馋了。胡氏没办法,咬牙杀了一只鸡炖了汤。叶鸿光被昨天那几块肉养刁了舌头,吃着这没什么味道的炖鸡肉,登时不满,又是一顿哭闹。 “昨日三婶子她们做的鸡肉好吃,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去三婶子他们那里吃肉。” 他记吃不记打,又想下桌。 胡氏一把按住他,头一次对他发了火,“再闹今天晚上都别想吃饭!” 叶鸿光头一次见母亲这样疾言厉色,顿时呆住。旁边叶常贵脸色也不好看,他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最终没胆子再闹,重新拿起了筷子。 第023章 上清县 女人们办事效率高,一下午加一晚上赶出了足有四百个布娃娃,小号的居多。 第二天丽丰祥的人一大早就来取货,按照数量和大小结算了工钱。 每人最少都有十几文。 男人们在外做零工,也鲜少有这么高工钱的,这可把村里的女人们乐坏了。对赵氏感激涕零,更是变着花样的夸叶锦夕聪明伶俐心灵手巧。 不出意料,新版布娃娃受到了大众喜爱,不到两日便销售一空。扣除人工成本,纯利润竟高于十两银子! 于是第三天,丽丰祥又运来了布缎棉花针线,这次是两车,请兰溪村的女眷们继续做布娃娃。特意要求做五百个小号的固定数额,其他大小对半。 赵氏说:“昨天有个邻县的卖货郎经过,见到了这布娃娃,想买一批货拿去其他地方卖。丽丰祥还雇了周边其他村会女红的女眷们一起做。” 叶锦夕有些意外。 流动性的卖,销量高,倒是还能起到宣传的作用。以后就算有人模仿,丽丰祥顶多就是销售量受些影响,但不耽误布娃娃本身的商业价值。 于是她又画了些新图样,“娘,把这些,和我之前画的荷包图案,一起卖给丽丰祥,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顿了顿,她又道:“娘,明天我想跟您一起去县城。” 她穿来这么久,还没出过兰溪村呢。 叶锦丽立即颠颠跑过来,“我也要去。” 赵氏微微蹙眉,显然不太赞成。 “明日赶集,县里人多…” 叶锦夕知道她的顾虑,道:“娘,您放心吧,我会看好妹妹的。” 把叶锦丽一个人放在家肯定不行,最怕的就是被大房和二房的人欺负。 赵氏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在两个女儿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去可以,但不许乱跑。” 姐妹俩连连点头,再三保证。 布娃娃这个活儿,赵氏自己没接。她给知县女儿的被褥衣裳还没做完,腾不出那么多时间来。却把这个赚钱的机会让给了村里其他人,所以大家都很感激她,她凭此再次收获了一大波人缘。 所以当胡氏刻意将赵氏挑拨分桌吃饭的事儿散播出去后,几乎没人搭理她。 胡氏气得心肝儿脾肺都在疼,天天在家骂赵氏抠门吝啬白眼狼。 叶锦芬和叶锦芳默默听着不插话,回头做布娃娃赚的钱全都给她收走还被骂不中用赚得太少。 姐妹俩也只能忍了。 这些暗涌风波,通通都与三房无关,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 赵氏不会驾牛车,但村里不少人家都有牛车,空闲的时候就驾车拉人,赚点车费。一车七八个人,略微有些拥挤。 赵氏便将小女儿抱腿上坐着。 叶锦丽则抱着叶锦夕给她做的一个兔子布娃娃,一个人在那玩儿得不亦乐乎。 叶锦夕给她做了好几个,她一天换一个的抱着睡觉,白天还抱着几个不同类型的娃娃,嘀嘀咕咕的跟它们说话。有时候拉着叶锦夕一起陪她玩儿。 大房的叶鸿光羡慕得不得了,但是被叶锦夕教训过,不敢明着抢,回去后就找胡氏要。胡氏不让他碰,万一弄脏弄坏了,一个五十文,她可舍不得这个钱。 为了这个事儿,训了叶鸿光好几次。叶鸿光脾气坏,达不到目的就坐地上大哭大闹,弄得裤子脏兮兮的,又被胡氏捏着耳朵骂。她是迁怒,叶鸿光则被骂怕了,这两日倒是渐渐消停了下来。 村里这几日天天都在做布娃娃,见了叶锦丽手中的兔子布娃娃,很自然的就打开了话匣子,都是夸叶锦夕的。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上清县。 丽丰祥作为整个上清县最大的绸缎庄,生意好得不像话,出入的大多都是些富太太。 赵氏进去和掌柜的谈生意,叶锦夕便牵着妹妹在外面等着。 叶锦丽头一次来县城,对什么都好奇,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忽然兴奋道:“烧饼。” 前面数步之遥有个烧饼摊,香味隔着不远的距离散发开来,一下子就勾起了小姑娘的馋虫,立即撒娇般的拉着姐姐的手摇晃,目光清澈又无辜,让人实在不忍拒绝。 叶锦夕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可是怎么办呢,我没钱啊。” 叶锦丽嘟着嘴,好委屈的模样。 这时候赵氏出来了,她立即又开心的蹦过去。 真是个小馋猫。 叶锦夕笑着上前,问,“娘,怎么样了?” 赵氏牵着小女儿的手,边走边道:“布娃娃的图样掌柜的收了,还是和上次一样的价格,十张三两银子。但是荷包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又对女红要求高,耽误时间不说,且盈利低,对于丽丰祥来说,这个买卖不怎么划算,所以掌柜的没收。” 叶锦夕一怔。 这一点倒是她事先未曾想过的。 不过想想也是。 荷包到处都有卖的,而丽丰祥主销绸缎布匹,顾客又大部分都是有钱人,的确是没必要特意跑来买几个图案别致却盈利低的荷包。 “没关系,我们自己做。” 叶锦夕并未因此受挫,“娘,丽丰祥肯定有许多剪裁后剩下的布缎和线头,还都是些好布料,用不着了就得扔掉,未免可惜。您和掌柜的商量商量,把那些剪裁后不需要,却完整的布料匀给我们,用于做荷包。他们省了麻烦,我们做荷包也节约了成本。” 赵氏一听就笑了。 “嗯,这个主意不错。” 她正欲再回去,却被小女儿抱住了腿,她低头对上小女儿殷切的目光,哪里还看不出小丫头的心思?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小馋猫,就知道吃。”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叶锦夕。 “别走远,我很快就出来。” 叶锦夕点头。 “嗯。” 然后就牵着妹妹去买烧饼。又见对面又干果杂货铺,她便又去买了一斤五香瓜子,一盒蜜饯,一斤胡桃,林林总总买了一大摞。 叶锦丽一只手要拿着烧饼吃,另一只手得被姐姐牵着,兔子娃娃就不能抱着了。叶锦夕就辛苦了,既要领着一摞零食又要给她拿着布娃娃,还得牢牢的牵着她的手免得被行人冲散。好在赵氏很快出来了,将她从手忙脚乱了解救出来。 第024章 要钱 赵氏提着一大包的布缎针线,手上也不得空闲,还要去菜市场买菜。带小孩儿一起上街,就这点不好,总是手忙脚乱的。 “早就让你别带布娃娃出门了,现在嘴里不得闲,可不就成累赘了么?” 叶锦丽吃完一个烧饼,又找她姐姐要肉包子吃。 “姐姐给我做的布娃娃,好看。” 她吃得满嘴都是油和残渍,话也说不怎么清楚,奶声奶气的,还挺理直气壮。 赵氏笑着摇头。 “你哥哥姐姐们没一个像你这样贪嘴的,也不知道你这贪吃的毛病,像了谁。” 叶锦丽一点不觉得贪吃有什么不好,别看她个子小,吃得慢,胃口可不小。 菜市场人多,赵氏便让两个女儿在菜市口等着,免得被人群冲散。 她买得少,主要是担心不好拿,却没少了女儿特意要的牛奶。 牛奶贵,通常只有大富人家才会买,而且不是用来吃,那味道大多数人吃不惯。所以富贵人家都是买来给姑娘们泡手的,常年以牛奶洗浴,会让肌肤白皙娇嫩,细如凝脂。 所以赵氏不明白女儿要牛奶来做什么,叶锦夕神秘一笑。 “做蛋糕。” 一听‘糕’字,叶锦丽眼睛就亮了起来,“好吃吗?” 叶锦夕笑道:“当然了,晚上姐姐就做给你吃。” 叶锦丽眉眼弯弯,“好。” 叶锦夕也没想到,这个架空时代居然会有牛奶,听赵氏说,这是海外一个商人传来的。那商人乘坐大船漂流至大周,中途死了好些奶牛。最开始,牛奶根本没人光顾。知道发现牛奶可以用于洗浴,净手,且能使肌肤更润滑,才渐至富贵府邸之中,成为一种潮流。 可因其味有异,所以无人想过用来食用,倒是让叶锦夕捡了这个空子。 母女三人回去后,竟发现叶青青又来了。 叶青青正在跟叶老太哭诉,“娘,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宝儿病了,我说送他去镇上医馆看看,可我婆母不让。说小孩子小病小痛的看什么大夫,家里哪有那个闲钱?可怜我的宝儿,才六岁啊,就要漫山遍野的割猪草,回家还要劈柴干活儿。六岁的孩子,还不如隔壁四岁的狗蛋个子高。” 她声音很大,恨不能左邻右舍都听见。 “娘,宝儿可是您的亲外孙,您可不能不管他啊。” 叶老太已经看见了赵氏母女仨,正等着她们进来,没想到赵氏头都不抬,直接往左拐去。她顿时黑了脸,“老三媳妇,你干什么呢?” 赵氏停下来,一板一眼的答道:“回屋,准备做饭。” 这会儿也的确是到做午饭的时候了,但叶老太看她不顺眼,没事都要找茬,有事更是不放过。 譬如现在。 “成天就知道往外跑,自己不安分就算了还带着孩子一起胡闹。老三辛辛苦苦在外头挣钱,你倒好,花起来一点不手软,成天的大鱼大肉,金山银山也得给你败光了。” 叶锦夕想翻白眼。 虽说事实有点伤人,但经济方面,赵氏的确不靠男人。 教训完了以后,叶老太自觉找回了自己做婆母的威严和气场,又端着姿态问:“今天又买什么了?拿过来我看看。” 胡氏抠门得很,又不肯杀鸡来吃,天天就是些青菜胡萝卜丝,吃得她口里淡。三房那边,几乎天天都能闻到肉香味。叶老太恨在心里,却苦于没有把柄拿捏赵氏,只能把脾气撒在胡氏身上。可骂完了,回头看三房吃香喝辣,仍旧憋得慌。 今儿个趁着女儿回来,她非把赵氏兜儿给掏空不可。 母女俩眼里的贪婪毫不掩饰,看得叶锦夕几欲作呕。 赵氏神色淡淡,“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母亲怕是不会喜欢。” 她越是如此,叶老太就越要看。 “让你拿过来就拿过来,费什么话?” 有女儿在,她仿佛又找到了自己身为长辈的气势,说话也比平时硬气。 叶青青在旁边帮腔,“娘是长辈,咱们做晚辈的呢,就得孝顺。你若是买了什么好东西,可不能藏着自己吃,怎么也得拿出来孝敬娘才对。” 她已经看见叶锦夕提着那一摞的纸包,恨不能直接上前抢过来。 赵氏看了眼母女俩,“母亲真的要看?” 她语气平平,听不出波澜。 叶老太已经没耐心,“怎么,分了桌你就开始吃独食了是不是?拿过来!” 于是赵氏就拿过去了。 “今儿个看见肉摊儿上还剩了几根猪脚,才五文钱,便买回来炖汤吃。母亲若是喜欢,便拿两根去,回头让大嫂做了,给母亲补补身体,也当我这个做儿媳的一点孝心。” 猪脚和猪下水都是下贱的东西,倒也不是没人买。只是一般人做不好,味儿又重,所以很少有人买。 叶老太以为赵氏又买了鱼肉,早就开始咽口水,谁知她买的居然是猪脚。叶老太顿时嫌弃,怒道:“这么下贱的东西,你买回来做什么?当初说得好听,怕孩子们吃不饱,闹着分桌。现在,却给锦夕锦丽吃这么肮脏的玩意儿,你就是这么当娘的?存心虐待我叶家女儿是不是?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三瞎了眼,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儿。” 她骂得大声,叶锦丽吓得抱着布娃娃躲到了叶锦夕身后,倒是没哭。 叶锦夕皱眉,“奶奶,这猪脚是我让娘买的。虽然卖相不怎么好,但还是能吃的。大伯娘说得对,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人家,挥霍不起。猪脚便宜又有营养,既经济又实惠,为何不能买?” “你懂什么--” 叶老太刚骂一句,赵氏已经道:“既然娘这么嫌弃这几根猪脚,想来是不想要了。既如此,我便拿回去了。” 她说完就要走,全程吝啬于给叶青青一个眼神儿。 没得到好处,叶老太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她离开? “站住!” 她满面怒色,“没看见青青回来了吗,你做出这张脸色是给谁看的?” 赵氏目光凉凉,“她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倒是我高估了她的廉耻心。也对,能做出伙同外人坑害自家人的事儿,本身就已经没有良知。” 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母女俩直接变了脸,原本要张嘴要钱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第025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叶锦夕在心里给她娘竖起了大拇指。 赵氏已经跨出门槛了。 叶老太心中一急,“你给我站住。” 赵氏侧眸,“母亲还有事吗?” 叶老太看了眼女儿,装腔作势的干咳一声,道:“宝儿生病了,青青没钱给他看病,你先给垫垫。” 叶锦夕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 叶老太是哪里来的脸开这个口的?对于一个想方设法要卖掉自己女儿的人,赵氏没往叶青青脸上吐唾沫那是她教养好,叶老太母女俩还真拿人家的好脾气当软弱可欺了?这般理所当然的索要。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叶老太不觉得自己厚颜无耻,又补充了一句,“不多,就五两银子。” 叶锦夕快给气笑了。 还不多呢?五两银子,够她哥哥弟弟一年的束脩费了,叶老太真拿她娘当免费取款机了? 赵氏不怒反笑,“母亲是觉得我特别好说话,还是觉得我长了一张冤大头的脸?”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叶锦夕,让姐妹俩先回去。 叶锦夕一点不担心她娘会受委屈。这一家子虽然极品多,但论手段,没一个是她娘的对手。她娘只是不爱计较,懒得跟这群无知妇人玩儿宅斗罢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当然不能继续忍气吞声得过且过。 连胡氏都看明白了她娘的态度,最近都不敢蹦跶了,也就叶老太母女脑残,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姐妹俩离开后,赵氏才重回堂中坐下。 “刚才的话娘如果没听清楚,我不介意再说一次。”她眼神淡而凉,像夜晚刮过墙头的风,“她是您的女儿,却不再是我承认的小姑子。以后这个家她爱来就来,我既不会赶她走,却也不会笑脸相迎。母亲若是不满,大可以出去四处宣扬我如何刻薄狭隘不容人,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届时便看看到底是公道自在人心,还是谣言颠倒是非。” 叶老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叶青青一回来就听说娘家分桌吃饭了,一打听才知道是赵氏起的先头。那个女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没想到出手这么狠。尤其是徐家那事儿,着实也让她有些后怕和庆幸。幸亏当初没将叶锦夕卖去李家,否则惹怒了这个女人,八成真的会报官。 然而人性本贪,叶青青和胡氏一样,想到赵氏赚那么多钱却不给她用,便心生怨恨。 厚颜无耻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三嫂这话我却是听不明白了。就算当初是我一时糊涂想差了,可初衷不也为了锦夕么?如今事情都过去了,锦夕完好无损,连名声都没有半点瑕疵,你又何必斤斤计较?一笔写不出一个叶字,都是一家人,为得着因一点小事就跟自家人闹不痛快,让人看笑话吗?再则,你就算对我不满,也没必要迁怒宝儿吧,他可是你的外甥,叫你一声舅母呢。连不相干的村民,你都带着他们一块儿挣钱。难道我们自家人,还比不上外人么?” 叶老太帮腔道:“就是。青青当日也是为着锦夕着想,她没念过什么书,比不得你见的世面广,哪里想到那么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难道你还真记一辈子不成?宝儿还没鸿飞大。鸿飞过的什么日子,宝儿又过的什么日子?漫山遍野的割猪草,回家还要劈柴干活儿。昨儿个从山坡上滚下来,摔了一跤,晚上还发了热。可怜见的,都这样了还有人背后嚼舌根说他装病不干活儿。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青青也不会回来求你。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你那外甥,借她五两银子,又不是不还你。” 赵氏眼神嘲讽。 亏得叶老太还有脸说这话。理直气壮索取的人,心里从来都不会有亏欠心虚这两个词。 叶青青应景的哭,“我命苦,没能嫁个好人家,连带着孩子们也跟着受苦。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抹着眼泪,说:“我吃点苦受点罪就算了,可宝儿还是个孩子,摔成那样了也没人管他。我家那口子又是个立不起来的,自己儿子都那样了,都拿不回半个铜子。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三嫂,你就帮帮我,救救宝儿吧…” 赵氏微微蹙眉,“便是县里最好的郎中,接骨再加上伤药、绷带,也不会超过二两。王家虽不富裕,但家里还是有几亩良田,种了一片菜田,再加上去年冬上山打的野味,总不至于这点银子都凑不出来。” 叶青青眼神一闪,道:“三嫂这话就差了,若是真伤了骨头,若不吃些鸡鸭鱼肉的补一补,怎么好得起来?” 赵氏眼神微凉,“王家养着不少家禽吧?难道还杀不起两只鸡?” 叶青青跺脚哭道:“去年秋收打了白面总共就换了二两银子,过年就花了快一半,家里还有那么多口子吃饭,养的家禽也是要拿去换钱的,能不能撑到今年秋收都是问题,哪里还有钱给虎子接骨看病?三嫂,你一副绣品就能卖一二两,五两银子而已,你两幅绣品就挣回来了。宝儿好歹也是你的外甥,他才六岁啊…鸿飞他们几个,这个年纪早就送学堂念书了,我的宝儿却成天累死累活被人当下人使唤,营养不良底子虚,莫说肉汤了,连一颗鸡蛋都吃不到。难道就因为他不姓叶,就活该这样任人糟践吗?侄子和外甥都是一样的,三嫂,你可不能偏心啊。” 真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赵氏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才出钱给侄儿们念书。 这是情分,不是本分。 赵氏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宝儿是我的外甥,我就该管他吃管他穿管他生病管他念书,将来是不是还要管他娶妻生子?” 正抹泪的叶青青一顿。 诚然她心中就是这么想的,但也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委屈道:“三嫂这话什么意思?我虽嫁出去了,可也姓叶。本是一家人,叫三嫂这么一说,倒像是我是个外人,便是在夫家饿死苦死,也不该回来求助娘家…” 赵氏冷着脸,道:“可以,但你三哥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得主。长幼有序,母亲这个月都是跟着大哥他们吃饭的,你若有难处,不妨去找大哥,我们三房可不敢越矩。”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 “母亲若是没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叶老太尚且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已扬长而去。 第026章 我奶奶要打死我 叶锦夕已经把猪脚砍成了小块,她要做红烧猪蹄。 先焯水。 叶锦丽端了小凳子在旁边坐着,许是先前在街上吃了包子和烧饼,这会儿不饿,她就拿着两个布娃娃,边玩儿边好奇的问,“姐姐,奶奶和姑姑会不会欺负娘?” 在她小小的脑袋瓜里,奶奶很凶,姑姑对娘也不好。 话音刚落,赵氏就回来了。叶锦丽立即蹬蹬的跑过去,在她身上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屋自己玩儿去了。 赵氏过来帮女儿做饭。 叶锦夕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叶青青没讨着好,“姑姑走了么?” “大概会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 叶青青每次回来不拿点好处,是不会离开的。在她这儿没要到钱,必然会去找胡氏或者杨氏。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二房闹哄哄的吵了起来。 叶锦夕仔细听了半晌,道:“二伯娘性子软糯,五弟又不顶事,二姐倒是敏慧,可抵不住奶奶姑姑强势。这么闹下去,我看奶奶和姑姑得直接明抢了。” 叶老太和叶青青这对母女,一个比一个无耻,一个比一个无底线。为了钱,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赵氏气定神闲,“你二伯娘怀着孩子,她们不敢直接动手,否则若真伤了你二伯娘,你二伯肯定要闹到宗族去。到时候,她们母女俩吃不了兜着走。” 倒也是。 叶锦夕本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很快便将这事儿抛到一边,说起另一个事儿。 “娘,我想过了,做针线女红太伤眼睛,而且利润也算不得多高,我想做别的。” 赵氏接受了这个占据她女儿身体的姑娘,也大约看出这姑娘非凡,所以对她的一切想法都十分支持。 “想做点心卖?” 叶锦夕摇摇头。 “咱们没摊位,爹和哥哥都不在家,我们也没办法来回的拉着糕点去县里卖。一来麻烦,二来耽搁时间。我想的是,还跟布娃娃一样,把一些新奇的菜式和点心的方子卖给大酒楼,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有些点心,只适宜吃热的。所以,我还要做一个东西。” 她神秘一笑。 “保温箱。” 赵氏眼露疑惑,叶锦夕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等会儿我画张图给您看。” 然后就可以把这门手艺卖给木匠。 赵氏浅笑点头,“好。” 三房这边饭菜飘香的时候,大房二房下地的男人们也回来了,却撞见了精彩的一幕。 叶青青有叶老太壮胆,嚣张得不得了。刚坐下就开口要钱,这回连‘借’这个字都不说了。 “我知道二嫂向来最是心慈,不像那些没心肝的白眼狼,有几个钱就瞧不起穷亲戚,连亲外甥的死活都不顾,这种人死了都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指桑骂槐意有所指,杨氏几次欲言又止。 见她还不掏钱,叶老太冷下脸来,“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青青说的话吗?把你这几日做布娃娃赚的钱拿出来,给宝儿治病。”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晾完衣服的叶锦芝走进来,一身寒气。 “奶奶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娘怀着孩子,做点手工赚些银钱也不容易,还得存着下个月请接生婆给娘接生,坐月子也需要营养,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表弟病了,怎么也轮不到我娘出这个钱。” 自从分桌以后,家里表面上的平和就打破了,斤斤计较起来连门槛上的灰该谁打扫都能吵几句。 大房人多,做这些事不在话下。三房占着理,除了一口吃的,其他全都当甩手掌柜。如此一来,二房就辛苦了。大家都在忙,叶锦芝凭什么还要翘着二郎腿嗑瓜子不干活儿?叶常顺指着她的鼻子一顿臭骂,她哭了一通,到头来还是不得不屈服。 她做大小姐习惯了,冷不防要做这些家务,每天都窝着一肚子火,叶老太和叶青青还要来找茬,一下子就把她这个火药桶给炸了。 叶老太一见她就冷了脸,斥道:“村里的妇人哪个不是挺着大肚子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儿过来的?就你娘娇贵,天天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好的不学,就教会你顶撞长辈,没规矩的东西,出去!” 杨氏脸色发白。 叶锦芝已气红了脸,尖声道:“我没规矩?这家里没规矩的人多了去了,奶奶怎么不去三房骂?欺负我们二房人少好拿捏吗?” 得,这又把三房牵扯进来了。 叶锦芝此人,泼辣有余,脑子却实在是不好使。一心想着祸水东引,却不想是火上浇油。很显然,叶老太和叶青青既然过来了,肯定就是在三房那边吃了瘪。叶锦芝说这话,不就是嘲笑她们无能么? 叶老太脸色铁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挥手就去打她。 “没规矩的死丫头,我撕烂你的嘴…” 杨氏慌忙要去拦,叶锦红及时出来阻止了她,她挺着大肚子,若是混乱中伤着了可不得了。 叶锦芝可不是好欺负的,一见叶老太要打她,她登时就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嚷嚷。 “救命啊,我奶奶要打死我…”她跑得飞快,一溜烟儿的就跑出了院子,大嗓门这么一吼,左邻右舍的也渐渐有人探出头来。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人并不多,目光里的好奇和惊异却让追出来的叶老太面皮十分难看。 “这不是叶家大丫头么?这是怎么了?” 一个布衣妇人路过,诧异问道。 叶锦芝赶紧躲她身后,大声告状,“孙大娘,奶奶和姑姑来找我娘要钱,还要打死我。” 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又见追出来的叶老太满面杀气,恨不能将叶锦芝活吞了的模样,登时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为了几个钱,居然要打死自己的亲孙女,也太恶毒了。” “不是亲生的,当然不心疼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叶青青不好好在家呆着,就知道往娘家跑,人家杨氏还大着肚子呢,她好意思开口要钱,真是不要脸。” 叶青青原本想趁乱直接进屋搜的,谁知道叶锦红那死丫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拦着不让她进,外头又闹哄哄的,她担心叶锦芝嚷得人尽皆知面上不好看,赶紧出来阻止。谁成想,一出门就听见这话,当即就垮了脸。 “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呢?吃屎了还是在茅坑里泡过?我们自家的家事,轮得着你们操心?呸,碎嘴的玩意儿。” 叶锦芝大喊道:“既然是姑姑自己家的家事,为什么还要大老远来让我娘操心?” 她娘赚的钱,她都没得到一个铜板,叶青青凭什么理所当然的来索要? 简直厚颜无耻。 第027章 蛋糕 叶青青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将叶锦芝撕碎了。 就在这时,叶常贵几人回来了。叶锦芝立即如同找到了靠山,迅速跑到她爹跟前,上下嘴皮子一张,就开始告状。 “爹,姑姑来咱们家抢钱了,还把娘气得险些动了胎气。” 叶常顺登时沉了脸。 叶青青一见两个兄长回来就暗道不好,她就是知道这时候家里的男人不在,又有亲娘做靠山,才敢这么横的。谁知道,杨氏那个软脚虾,居然不肯乖乖掏钱给她,叶锦芝这个死丫头又捣乱,闹了半天她一个铜子儿都没得到不说,还惹了一身腥。 “二哥,你别听锦芝瞎说,二嫂好好的在屋子里呆着呢。她小孩子不懂事,没规没矩的,还顶撞娘,这才气得娘骂了她两句。” 叶老太已经在拿着扫帚一边骂一边赶那些看热闹的人。 当家的男人都回来了,人家的家事,旁人也不好插手,便陆陆续续走了。 叶常顺看都不看叶青青一眼,领着女儿进屋了。 叶老太跳脚怒骂,“站住!你那是什么态度?宝儿病得都快下不了床了,你们一个个的问都不问一句,都盼着他病死了你们才高兴是不是?白眼狼,狼心狗肺,今天你们要是不拿出钱来,我就跟你们没完!” 她别的本事没有,撒泼耍横的手段倒是一流。 可惜没人理她。 胡氏走出来,道:“饭菜都做好了,娘现在不吃的话,等会儿凉了就只能自己热了。这时节,大家都忙着,腾不出时间来。” 叶老太差点没给她气死。 “你你你…” 她指着胡氏半天没骂出一个字来,叶青青赶紧拉着她往大房那边去蹭饭。 胡氏挡在门口不让她进。 “不好意思啊小妹,你回来也没打声招呼,我就没做你的那一份。你也知道,我们家里的伙食都是按照人头做的,实在没有多余的。” 胡氏精明抠门得很,分桌以后,她没法贪中公的钱了,比以前更抠,恨不能一个铜板拆成两个铜板用。让她白管叶青青一顿饭,那就等于往她兜儿里抢钱。 她怎么可能答应? 这行为着实太过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若放在平常,叶常贵会呵斥两句。但是今天,他没吭声。 叶老太已经发飙了,“呸!亏你还好意思提。你贪了那么多年的中公,没让你吐出来你还真当自己有脸了是吧?” 胡氏脸色变了一变。 “什么贪不贪的,没根没据的事,娘可不能乱说。” 话虽如此她还是让母女俩进去了。说到底,对于贪墨中公一事,她多少有些心虚。 饭桌上自然而然又是一顿大战,谁脸上都不好看。 胡氏可不是杨氏那么好说话,最后叶青青自然是没要到钱的,走的时候气不过,又顺走了两只鸡和十个鸡蛋。为此,胡氏差点和她打起来。 叶锦芝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将那边的情况从头听到脚。今天她护了她娘,她爹说她懂事,特意免了她中午洗碗的活儿,她才得以这么轻松悠闲。等叶青青走后,她才扔掉瓜子皮进屋去找杨氏。 “娘,你把钱搁我这儿,省得以后她们又动歪心思。” “难道你就没歪心思了?” 叶锦红洗完了碗,一进来就听见这话,当即毫不客气的戳穿她的把戏。 嫉妒三房赚钱多,自己又不肯练女红,偏还惦记着她和母亲做布娃娃赚来的钱。她这个姐姐,总想着空手套白狼。 叶锦芝瞪着她,“我能有什么歪心思?还不是为着咱们家好。那些个人欺软怕硬,娘又性子软,迟早得被人掏光了兜儿,放我这儿她们也想不到,最安全。” 叶锦红目光讥嘲。 “是,放你那儿,回头就去买你的花裙子,穿在身上的确是够安全的。” “你--” 叶锦红被她拆穿了心思,又是心虚又是恼怒。憋得脸色通红,却找不到反驳之词。 “好了。” 杨氏及时打断两姐妹的争执,也给了叶锦芝一个台阶下。 “丽丰祥要的布娃娃多,咱们估摸着还能做一段时间,但也就这几天了。我和锦红两个人,一天下来顶多也就能做十来个,撑死赚个几钱银子。马上就中秋了,过节总不能太寒酸,还是得买点肉,买几个月饼。一个月的开支,差不多就到头了。” 她也清楚长女的心思,说这些就是要告诉长女,家里实在没那么宽裕,也就是三餐不愁罢了。 叶锦芝抿抿唇,“不是才收割了吗?以后又不上交中公了,还缺那点吃的?” 杨氏道:“你明年就要出嫁了。我跟你爹说好了,今年的收成省下一半给你做嫁妆。剩余的,用作一年的生活开支。” 叶锦芝瞪大眼睛。 “省下一半撑死也就二两,我的嫁妆就值这么点钱吗?” 叶锦红一盆冷水泼下去,“那你还想怎么着?村里姑娘出嫁嫁妆都是一两到二两,你凭什么就要高人一等?让你平日里学学女红,你自己不学,怪得了谁?” 叶锦芝气红了脸,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你平时不是天天跟着娘绣荷包吗?我记得前几天你才跟着三婶子去了一趟县城,卖了多少钱?” 叶锦红一听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冷着脸道:“卖多少都跟你无关。” 说完掉头就走了。 叶锦芝气得跺脚,“娘,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她亲姐姐,她就知道向着外人。” 杨氏没吭声。 她是宠长女,但小女儿自己的钱也是一针一线来的,她没理由要求小女儿把钱都拿给长女做嫁妆充面子。而且,小女儿以后也是要出嫁的。那时候,儿子也该念书了,家里的生活只会更拮据。还有她肚子里这个,哪哪儿都要花钱。 长女不当家不知菜米油盐贵,哪里知晓,等她妹妹出嫁的时候,家里怕是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叶锦芝为了嫁妆的事跟她娘抱怨发脾气的时候,叶锦夕已经将香喷喷的蛋糕端上了桌。 第028章 写戏 叶锦丽一看见吃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赵氏也没见过这样的糕点,吃了一小块儿。香软蓬松,甜而不腻。 叶锦丽已经吃得满嘴碎屑。 叶锦夕一边给她擦,一边道:“娘,我突然有了一个新主意。” “嗯?” 赵氏看向她,“你说。” 叶锦夕冲她神秘一笑,“得让爹帮忙。” 之前是她想差了。虽然以她现在的年纪与学识,不能写出什么跌宕起伏感天动地的话本子。但她可以写戏啊。 而她爹,就是戏楼里的员工,天然的渠道,岂能白白浪费了? 心中主意已定,数日后叶常安回来,她便将写好的第一个戏本交给了他。 叶常安又是惊奇又是狐疑,“你何时会写戏本了?” 叶锦夕早想好了说辞,“戏本都是人写出来的嘛,脑子里有故事就行。我写个梗概,娘帮我润色润色就成了。” 反正赵氏知道她不是从前的叶锦夕,是她最好的掩护。 而且她娘可是从权贵高门里出来的,所见所闻多了去了,偶尔会给女儿讲一讲,女儿由此激发了创作的灵感,也顺理成章嘛。 果然,叶常安打消了疑虑。 他将女儿写的戏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颇有些惊叹的意味。 叶锦夕写的,是《梁祝》。 但是结局她给改了。 悲剧纵然能让人印象深刻,也比较富有感染力,却也让人徒生惆怅和遗憾,难免美中不足。 其实这都是借口。 最重要的原因是,叶锦夕不喜欢原著结局! 有句话说得好,谈恋爱看五官,结婚看三观。千金小姐和穷苦书生,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阶级的人,注定不会落得好下场。即便他们能冲破门第观念在一起,婚姻中的摩擦和出身所带来的阶级观念,也会让他们陷入矛盾和争吵中,在漫长的时光里,将那份纯真炽热的感情一点一点消磨干净。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何必呢? 倒不如一开始挥剑斩情丝,及时悬崖勒马,对双方都好。 马文才和祝英台门第相当,又对她一往情深。既成夫妻,事实已定,不可更改,又何必守着那虚妄的执着伤人伤己? 有一个词叫做日久生情。 再加上她给梁山伯还安排了一段姻缘。 旧爱已有新欢,曾经的山盟海誓已然成为一个笑话,不过匆匆过客罢了,何须执着? 放下,才是解脱。 孤注一掷的爱情固然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可现实婚姻,更多的是平淡和温馨,安稳和长久。 她将梁山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让祝英台的花轿进了马府大门。 至此一对恋人分道扬镳,再无交集。 每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会生出不一样的心境。在现实面前,祝英台和梁山伯,终会低头,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条路,看清谁才是那个真正对的人。 叶常安将这出戏交给了戏楼老板,很快开始排练。 直到七日后,才与戏台上正式开幕。 一共分三场。 第一场就是祝英台女装入学,与梁山伯相识相恋。因为是新出的戏,故事设定也算新颖,再加上留有悬念,所以观众席反响还是很不错的。 第二场是高潮,马文才的插足和祝家父母的强烈反对,以及门第的悬殊,种种现实压力让祝英台和梁山伯这对苦命恋人不堪重负,一个含恨出嫁,一个抑郁成疾。至此,分道扬镳。 这一场下来看客多愁满面,泪满襟,无限唏嘘。 如果这就是结局,也能让人印象深刻,谈论起来必定伤怀感慨。 所以戏楼暂时没排第三场。 就这两场戏,三天之内,座无虚席。 《梁祝》就这么火了。 叶常安兴冲冲的把这个消息带回家,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子,足有十两。 “这是兰园的当家给的,说你写的戏不错,我虽在戏园子里打杂,但也不能白白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这十两银子算是报酬。还说,如果以后再有好戏,他一律买了。” 叶鸿远和叶鸿飞两兄弟都有些惊讶。 一个戏曲居然能卖那么高的价,比外头那些话本子都贵。 叶锦夕也颇有些诧异,她爹的这个老板,还挺耿直的。 她微微一笑,道:“这戏刚出来,其他戏园子没排过,受欢迎正常。可这一行,也是有竞争的。过段时间,大概就有其他戏园子的人开始模仿抄袭,抢生意,这是无可避免的。” 所以版权相当重要! 叶常安笑容渐渐淡下去,这年头,无论哪行都有竞争。唱戏又不是独门手艺,只要同行的看两次,就能把戏本写出来,然后排练,开幕。所以当家的才力求新戏曲,占个优先权,奠定基础,巩固根基。 戏本子嘛,叶锦夕脑子里多的是。 不过再多,也能被人抄袭模仿,想要留住那些看客,光戏精彩还不行。 当晚,她将新鲜出炉的点心和零食端上了桌。 蛋挞,小蛋糕,千层肉饼,黑芝麻饼干,发面千层饼,奶香小馒头,蛋卷,猫耳朵,薯片。 看戏也是要吃东西的,尤其是瓜果点心和酒水,那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市面上的点心都差不多,没什么新鲜的,而且基本上只能吃热的。但我做的这些,不但新奇味美,很多都是可携带回家直接吃的,不用第二次上锅蒸,也能保持口感新鲜。看戏是视觉体验,一出戏故事情节一样,区别就在于生旦的唱功和表演。若是能保证看客们的口腹之欲,岂非更是锦上添花?” 满桌子的点心零食,连平时不贪嘴的叶鸿远和叶鸿飞都忍不住丢了几分矜持和体面,吃得津津有味。 “锦夕,你的手可真巧,做什么都好吃。” 这是叶鸿远说的。 “三姐,你这手艺不当厨子可惜了。” 这是叶鸿飞。 叶锦丽只剩两个字,“好吃。” 赵氏和叶常安也都每样吃了些,神色与几个孩子一般无二。 “爹,我将这些打包装盒,您明天走的时候带上,给兰园的当家尝尝,如果他愿意,我可以把配方卖给他。” 其实她可以买个铺子自己当老板,专卖点心和零食。 然而她没钱。 而且开铺子,也麻烦,得慢慢招人,还得传授厨子手艺。万一被人收买,手艺外泄,尤其是那些大酒楼,若得了配方,那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卖给兰园,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第029章 巨款 叶常安将女儿做的糕点和零食给兰园当家的尝了,自是好评不断。只是他没想到,这种独门手艺,叶常安居然能大度到拿出来卖。这年头,哪家若有个独门绝活,都是留着给子孙后代的。 这些糕点随便一样拿出来,都能卖个好价钱。 当家的耿直,再加上叶常安也是兰园的老员工了,一向勤恳,不是那等偷奸耍滑之人,所以不会故意压价。 戏子虽为人不耻,可看戏的,都是舍得花钱的人。 这些新奇美味的点心一出,有钱的爷们更觉得这钱花的值,只会更大方。 心中一番计较,当家的直接掏出一百两银票,买了叶锦夕的独门手艺配方。 一百两,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巨款。 不过老板也绝对不吃亏。 叶锦夕贡献了一张自制烤箱的图纸,因为蛋挞需要烤,蛋糕用烤箱也更好。 至于保温箱,也在同一时间做了出来,否则叶常安提着那些点心,早就凉了。 当然没有现代那么先进,是用木制做的。外形是长方体形状,高度将近一尺,宽度较之短个几厘米。上下两层是用铁条相隔的,铁条上放置固态食品所用,下部便是保温系统,里面装有木质抽屉,抽屉里四周紧贴着薄型金属板,用于放置木炭,燃烧时确保安全。 结构不算难,但成本也不便宜。尤其是要用到炭,普通人家是用不起炭的。 这门手艺,叶锦夕依旧打算拿去卖掉。 所以叶常安拿着银票出了兰园以后,又特意去县里最大的木匠铺子走了一趟。 老板一见那保温箱立即像看见了金子,跟叶常安讨价还价,最终还是在叶常安犀利的口才中败下阵来,花了足足五十两,才买到了保温箱的设计图纸。 这价格算很便宜了。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谁家有门独家手艺都能养活全家乃至子孙后代。保温箱这种东西,以后推出基本也是有点银钱的人家才买,价格自然不会便宜。 五十两的成本,很快就能收回来。 所以叶常安并未答应只卖给他一家,却承诺给他独家做一个月。这一个月,够他赚的了。 老板展眉应了,问他要了那个保温箱作为样本宣传。 叶常安揣着巨额银票回了家,喝了一大口水,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饶是赵氏,也没料到竟有如此丰厚的收入,微微吃了一惊。 叶常安说完以后就开始对着长女一顿猛夸。 “还是我们锦夕心灵手巧,既聪明又能干,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挣钱,比你哥哥弟弟都有出息。” 叶锦夕却在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凑够钱去县里买房。 叶家当初盖房的时候,各房的院落差不多算是独立的,以后分了家,也不会搬离。也就是分一分地和家里养的家禽等等。总的来说,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 分了的话就等于彻底撕破脸,再住在一起矛盾只会更多。 尤其是大房,那对夫妻都不是什么善茬。未避免被吸血,他们还是搬出去为好。 上清县是整个沧州最大最繁华的县城,其富庶程度胜过南方好几个城市。差不多也算寸土寸金,稍微好一点的地段,买个二进的宅子,起码都得四五百两。 一百五十两,远远不够。 如果能买一块不错的地皮,自己建四合院,倒是能省下一大半。 关键就在于,这地不好买。 她爹在县里上班,闲暇倒是可以四处走走看看。但考虑到现在还没分家,而且她爹估摸着暂时也不可能同意买房。毕竟根在这里,不可能那么快接受移居。而且家里也没那么多钱,还得供两个读书人。这想法说出来,估计她爹得吓一大跳。 思来想去,叶锦夕终将这个想法按捺了下去。 财不外露,虽然短时间内挣了一笔巨款,但赵氏和叶锦夕都没对外吐露分毫。 外人只知道,他们家的生活越来越好,天天都有肉吃。 旁人也就羡慕几句罢了,可同一屋檐下,闻着肉香的其他两房,就不是滋味了。 尤其是大房。 前些日子秋收,大家都忙着地里,这两日才算完。紧接着,便是中秋了。 通常只要不是特别贫苦的人家,似中秋节这样团圆的节日,都会买些肉和瓜果点心。在叶家,从前这些都是三房的花销。鱼肉,月饼,以及其他零食,七七八八加起来怎么也要好几钱银子。 如今虽然分桌了,但还没分家。照理说,节日还是要一块儿过的。 胡氏终于有理由去向赵氏要钱了。 还没进屋,就闻到了肉香味,掺杂着糕点特有的甜香。赵氏温柔的声音传出来,“别吃了,过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今日姐姐做了你爱吃的红烧猪蹄和姜爆鸭,还特意熬了鱼头汤。现在就吃饱了,等会儿还吃什么?” 叶锦丽贪吃好玩儿,嘴巴总闲不住。 赵氏虽娇养女儿,但也不会太过纵容。小孩子甜食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胡氏听了这话,心里就又开始冒酸气了。 自从分了桌,赵氏真的再不往中公贡献一枚铜板,平日里夫妻俩买什么,也不会如从前那般给大房二房各分一份。大房人口多,尤其还有个挑剔好吃的叶鸿光,天天闹着要吃肉。大房虽比二房条件好点,但也远没有到日日吃得起肉的地步。再加上还有个更为刻薄的叶老太,天天都要找茬,几乎上了饭桌都要骂胡氏虐待她,原因就是不给她吃肉。 胡氏窝了一肚子火,背地里把‘抠门’的叶常安和赵氏骂了个遍,私底下也没少和丈夫抱怨。 叶常贵心里也不痛快,可有什么办法? 分桌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兄弟三人轮着管叶老太的口粮,要是他们现在就嫌弃把叶老太赶去三房,回头就得背上不孝的骂名。叶鸿伟还要读书考功名,名声上不能有任何瑕疵。 所以只能忍了。 亲眼目睹亲耳听见后,心情就截然相反。 胡氏进去的时候,赵氏正牵着小女儿的手准备去洗手,抬头见到她,微微诧异。然后让小女儿自己去厨房,她请了胡氏坐下,这才道:“大嫂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胡氏目光还落在桌子上那几碟点心上,其中有三碟子糕点都是她没见过的,光闻着香味就让人食欲大开。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艰难的移开目光,露出一抹笑。 “也没什么大事,也就是…中秋节要到了。” 第030章 胡氏吃瘪 妯娌多年,赵氏哪里不了解她的性子?她一开口赵氏便知晓了言外之意。 “中秋学子们要放假,当家的也会回来,日前他与我说过,中秋是团圆的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会买些鱼和肉回来。月饼就不用买了,自己做就好。” 赵氏说到这,看了胡氏一眼。 “锦夕的厨艺还可以,做的点心也不比外头卖的差。到时候用一下大厨房,让锦红她们帮忙打打下手就行了。” 胡氏一愣。 她本意是想让赵氏把钱给她,让她去买月饼和其他吃食。赵氏出手大方,她便可以从中抽取银钱。谁知道赵氏不走寻常路,不但把采买的路子给她断了,听那意思,做点心做月饼还得大房二房出食材。 抠门精胡氏当然不乐意,不过她也不能明着拒绝,而是想了个比较婉转的理由。 “你知道,母亲惯来挑剔。锦夕手艺再好,也比不上外头老牌子的口碑。到时候母亲若不高兴,怕是又要闹得鸡飞狗跳。好好的节日,也不妥当。” 赵氏看一眼桌子上的点心,“这是锦夕做的,大嫂不妨先尝尝。” 胡氏又是一怔。 赵氏三天两头的往县里跑,每回都是大包小包手里拎,她看得眼红牙疼。以为这满桌子的精致点心,依旧是从县里买回来的。但随后想起,赵氏今天没出过门。 那这些糕点… 她实在受不住香味的诱惑,拿了块离她最近的绿豆糕。 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她已经无意识的,用行动对叶锦夕的厨艺表示了肯定。 “又香又软,甜而不腻,这是怎么做的?” 她一边吃一边想,早知道该把儿子带过来一起吃。 赵氏闭口不答,“大嫂觉得,这和外头卖的相比如何?” 胡氏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凭良心说这些个点心比以前家里买的好吃多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红豆饼,看一眼桌上那几碟子剩余的各色糕点,道:“这个,我说了也不算。不如我拿回去,给母亲尝尝?如果她觉得可以,中秋的月饼就让锦夕做,也不用多花冤枉钱了。” 信她的鬼话。 明摆着来骗吃骗喝的。 这些点心拿回去,能入得了叶老太的口才怪,还不是给他们母子一起瓜分了。回头又打着叶老太的旗号,说不满意,让赵氏拿钱出去买,她好从中谋利。 赵氏岂会不知她的小心机? 放在从前,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现在却不能任由胡氏继续吸血索要了,不然以后就没完没了。必须让胡氏习惯再不能从三房要到钱的滋味,就连以后她儿子的束脩费,也得自己掏。 “大嫂若觉得锦夕做得不好,那中秋还是去县里买吧,母亲满意最要紧。” 却没有半分要掏钱的意思。态度很明显,胡氏若是不满意,那就自己掏钱过节,别想着占三房的便宜。 胡氏脸色微僵。 赵氏惯来好脾气好度量,从不在银钱上过多计较。可分桌以后,就成了吝啬鬼,一枚铜板都不舍得掏出来大家一起花。 她恨得咬牙,语气也不如之前客气。 “三弟妹,这好歹是过节,总要体面些。咱们虽是分桌了,但到底还是一家人,中秋节总要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话还未说完,就让赵氏截断了。 “自然。”她道:“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各项开销总不能都落到大哥大嫂身上。所以我们家负责买鱼肉,其余的要如何分摊,大嫂去和二嫂商量便可。” 胡氏:“…” 她跑了一趟,除了吃了几块点心,半个铜板没捞到不说,还得自己出血。 胡氏气得肝儿疼,又说不过赵氏,只得讪讪而去。 临走的时候又扫了眼桌子上还没吃完的点心,到底没好意思开口打包带回去给儿子打牙祭。 于是她让叶锦芳出去把在外面玩儿的小儿子叫回来,撺掇他去三房要吃的。小孩子贪嘴好吃,赵氏也不好意思赶,非要让小儿子在三房吃够本不可。 可等叶鸿光到东屋以后,桌子上空空如也,连一粒残渍都没有。 他立即不高兴了,四处逡巡,“三婶子,糕点呢?你藏哪儿去了?快给我,我要吃。” 张口就直接要,半点礼貌和教养都没有。 胡氏便是这么教育儿子的。 叶锦夕端着鱼头汤出来,冷睨他一眼,“已经吃完了。” 叶鸿光一看见她就想起上次过来蹭肉吃被甩了个大马趴的事儿,心中还存了些许畏惧之心。 他下意识要退却,但桌子上的鱼头汤太香了,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三姐姐,你们今天又吃肉啊?” 叶锦夕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叶鸿光一句‘我也要吃’就在她的目光中卡在了喉咙口,慢慢的咽了下去。他终究抵不过叶锦夕不怒而威的气势,落荒而逃。回去后就跟胡氏要鱼头汤喝,撒泼打滚死缠烂打,混得不行。 胡氏本以为他会在那边吃完饭再回来,没想到他空手去空手回,还带了一身的脾气,当即就气歪了鼻子。 “你是哑巴还是聋子?去都去了就不知道吃两块肉再回来?没用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蠢。” 叶锦芳正端着一盘炒青菜出来,胡氏这话直接甩她脸上,她抖了抖,放下菜盘子就进了厨房。 叶鸿光还在哭还在闹,口中喊着要吃肉要吃糕点。 胡氏想到刚才在赵氏那里吃的憋,心里就堵得慌,一边去扯他起来一边骂,“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连给孩子吃口饭都吝啬,没良心,白眼狼,迟早被天打雷劈。” 她骂骂咧咧不解恨,吃饭的时候看着满桌子素菜,想到三房今天有鱼有肉又有汤,心里就更恨。 叶老太的挑剔和儿子的哭闹让她更烦心,脾气比之平时涨了好几倍,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终是气不过,吃完饭她又去二房找杨氏。 “明天就是中秋了,难得过一次节,也不能太寒酸。三弟妹说,他们买了肉。其他瓜果点心和月饼,就由我们两房买。你怀着身子,行动不便,就由我去吧,你把钱给我就行了。” 在赵氏那儿刮不了银子,她就来刮杨氏。 杨氏性子软,就要掏钱,叶锦芝走进来,“明天我和大伯娘一起去趟县城,也帮大伯娘分担分担。” 胡氏脸色泛青,压着怒火道:“你一个定了亲的姑娘,哪能出去抛头露面?让人看见还不得说咱们家没家教?行了,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人家见你面生指不定怎么坑你,我一道置办了就行。” “我去吧。” 叶锦红洗完碗走出来,“大伯娘不是也要去县里么,我跟着大伯娘,总不会吃亏。” 叶锦芝头一次和妹妹达成了共识。 “没错,大伯娘有经验,多传授传授锦红也好。咱们分桌了,以后少不得要常去县里置办采购,早些习惯也免得日后磕磕碰碰的吃亏。” 胡氏被姐妹俩一唱一和的给气得肝儿疼,最终拂袖而去。 第031章 卖荷包 叶常安有个能干的女儿,一连写了两个戏曲卖给了兰园,赚了二十两。老板高兴,答应给他招了个学徒,以后就不让他加班了,以后可天天回家陪老婆孩子,并且还给他涨了二钱银子的月薪。 原因无他,叶锦夕做的那些个点心,简直卖到火爆。好多人看完了戏,都要捡着自己喜欢吃的糕点买了带回去给家人吃,而且还不止买一份的。 更有甚者,还有大酒楼找上门要买点心方子。 从此兰园不止戏曲出名,连糕点也跟着火了起来。老板看到了商机,当然不会把方子转卖出去。 叶常安晚上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妻子,赵氏也不由得笑弯了眉眼。 “老板说,以后如果再有新的戏曲,可以提价。” 戏本子多的是。 得亏这是个架空朝代,叶锦夕脑子里那些个著名戏曲,在这个朝代,无人听闻过。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挥。 这都是后话。 中秋节,叶鸿远和叶鸿飞也都放了假,头一晚叶锦夕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犒劳两个读书人。 她厨艺好,这一点在全家人在饭桌上的表现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连素来矜持的叶鸿远和叶鸿飞,都多吃了一碗饭。 叶锦丽不用说,嘴里就没空闲过。 小姑娘最近过得很是滋润。 不仅有各色新奇的点心零食吃,晚上睡觉还有故事听,叶锦夕还会用纸折纸鹤折星星折樱花折百合折船折蝴蝶给她看,小姑娘高兴得不得了,天天拿去给她娘和哥哥们显摆。 对于她来说,过不过节的都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们家吃得好住得好,还没人跟她抢玩具抢零食,不知道多快活。过节还不好,因为全家人得一起吃饭,大房二房的人可不会像她爹娘哥哥姐姐那样让着她,她又得吃不饱了。 所以她一听明天全家要吃团圆饭,就不大开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问她姐,“姐姐,我们能不能不和大伯娘他们一起吃饭啊?” 叶常安不在家的时候,她是跟赵氏睡。后来渐渐大了,比较黏叶锦夕,就常过来跟姐姐一起睡。如今叶常安不上夜班了,天天都要回家,她更不适合去爹娘面前当电灯泡。 叶锦夕给她盖上被子,摸了摸她的头,道:“就明天晚上一顿饭,以后咱们还是单独吃。没事,有姐姐在,没人敢欺负我们锦丽,别怕。” 叶锦丽这才重新笑起来。 叶锦夕给她讲故事哄她入了眠。结果第二天,这丫头又闹着要去县城。 叶鸿远和几个同窗约好了要聚一聚。读书人嘛,这个时候总要畅饮一番,应景的作几句诗以示情怀。叶鸿飞从小就是寡言的性子,不爱凑热闹,在家里大多数时候都埋头看书。 叶锦夕之前画的那些荷包图案,母女俩这小半个月来做了有百来个。趁着今日过节,街上人多,赵氏也想拿去卖掉。这样一来,家里就剩下三个孩子。 叶锦夕看看妹妹渴望的小眼神儿,说道:“今日难得过节,街上肯定很热闹。反正晚上才吃团圆饭,白天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事,不如出去走走。下午回来再做月饼点心,来得及。” 叶锦丽忙不迭的点头,拉着她爹娘的袖子撒娇。 叶常安和妻子对视一眼,终于还是答应了。 一家子五个人都要去上清县,自然不能落下叶鸿飞,叶锦夕好说歹说,终于把这个装老成的弟弟给拖着上了自家的牛车。胡氏要去采买,也上了车,见到这一家子全员出动,有些诧异。瞥见赵氏手肘上挽的一个大包,眼神微闪,道:“三弟妹,这是又要去卖绣品?” 赵氏淡淡嗯了声,没解释。 叶锦红也挽了个包,比赵氏的那个小一点。布娃娃的生意做了足足有十来天,渐渐的被其他布庄效仿,直接雇了一批绣娘日夜生产。竞争力也就大了,再加上数日下来,最开始的那股劲头渐渐散去,开始零零散散的卖。货量要求没那么大了,也就用不着那么赶,更用不着几百个几百个的生产。所以丽丰祥便从之前的成品里,挑出十来个女红出众的,专门做这一门生意。 杨氏很幸运的在这一批人当中。 叶锦红虽然也不差,但到底比不上她娘做得多,更熟练,所以成为了被淘汰的那一批。做不了布娃娃,她便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荷包和绣帕。 她平时还要干家务活儿,空闲的时间就很有限,幸亏有个懂事的弟弟帮她分线,多日下来,也做了二三十个荷包。趁着今日中秋,一并拿去卖了换些银钱。 胡氏的女红也略显粗糙,遗憾的失去了布娃娃这个‘高薪’手工的活儿。她最近时运不济,连连吃瘪,心情极度不好,也没再拿针线。两个女儿成天被她指使着干家务,做得也少,还不到十个,拿不出手。 如今眼看赵氏和叶锦红大包小包的挽着,不免又开始酸。 自打昨日接连在赵氏和杨氏那都没要到钱后,她就觉得这两个弟妹已经结成联盟,联手对付她一个人。 胡氏仅剩的长嫂威严荡然无存。如今见到两房的人,哪哪儿都不顺眼,所以一路上都没吭声。连叶锦丽都察觉到车内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下意识朝她姐那边挪了挪。 叶锦夕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她才重新低头玩儿她的纸蝴蝶。她本来想拿布娃娃的,但是考虑到街上人多,她又得让人牵着走,万一再买点什么吃的,就得让她姐姐和娘给她当苦力,所以只好弃了布娃娃,揣了纸蝴蝶纸船纸鹤等在兜儿里,便于携带。 胡氏瞧着那些玩意儿新奇又陌生,却又拉不下脸来询问,只以为这又是赵氏给她买的,撇撇嘴,把目光瞥向另一个方向。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上清县。 叶鸿远有约,率先告别了家人走了。叶锦红跟着赵氏一起,在城门口摆了个小地摊。这地方摆摊的人多,都是卖菜卖饼卖荷包绣帕以及蒲扇的。 胡氏只好一个人去买东西。 叶常安带着儿子去了菜市场,叶锦夕则是带着妹妹留下来帮她娘卖荷包。 包袱一摊开,一摞摞精致漂亮的荷包便让左右侧目,叶锦红惊奇道:“三婶子,您这荷包上边角上绣的是什么啊?真好看。” 赵氏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一个妇人来到了摊位前,随手拿起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看了看,“这荷包多少钱,我要了。” 叶锦夕道:“二十五文。” 周围卖荷包的人很多,最高的价格也才十五文。所以她这一喊,左右都看了过来,眼神惊讶中有些不耻和愤愤。 第032章 开张大吉 叶锦红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道:“三妹,荷包的价格都是在五文到十文之间,有女红特别好的,顶多就卖十五文。” 叶锦夕却对那拿着荷包显然也觉得价格贵,微蹙着眉头的妇人说道:“我们用的布料和线都是上好的,而且您看这绣工,细密精致,图案也别致,保证您从未见过。您眼力好,这并蒂莲刚好和您今日的衣裳颜色相配,这个价格绝对的良心。” 她这么一说,那妇人便仔细看了看,图案的确别致。至于布料,她方才已经摸过了,的确不是寻常粗糙布料可比,绣工也十分精湛。 总体来说,好像也不算贵。 但买主嘛,总想着把价格压到最低,才更合心意。还未开口,旁边叶锦丽不知道怎么那么乖觉,忽然拍手道:“好看。” 她长得漂亮,一双明眸清澈如水,挂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乖巧又可爱,让人毫无抵抗力。 叶锦夕简直想当场给妹妹一个kiss。 果然,那妇人的犹豫轻易的被叶锦丽真诚的笑容和奶声奶气的两个字给打消,很爽快的开始掏钱。 叶锦夕趁机又拿出一块同款绣帕推荐道:“这帕子跟您看中的荷包是同款的,好事成双,您要不要一起买了?” 妇人看了一眼,果然那帕子也绣的是并蒂莲,边角同样绣着看不懂却很别致的字符,问道:“多少钱?” 叶锦夕看出了她有购买的欲望,道:“您是今日我们的第一个顾客,今天又是节日,再加上我们绣的帕子也不多。这样吧,给您打个折,十文钱。” 右边那个同样卖荷包绣帕的妇人见她那么轻松就以二十五文的高价卖出去一个荷包,已经惊得瞠目结舌。再一听这手帕的价格,更是惊得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 就这还打折呢? 通常手帕十文钱三张,还有的卖五文一张,最多高不过七文。十文钱,简直是要吃人。 偏偏叶锦夕口才好,故意说存货不足又拉上节日打折,将第一的优惠给了那妇人,语气还略带了些微的遗憾和不舍,让买主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而且她刚捏了捏那荷包,发现里面有一张纸,写着两句中秋祝词。 买个小玩意儿还能得到祝福,这比口头上的敷衍之词强多了。 妇人瞬间心情大好,连价格也不砍了,直接掏钱。顺带又挑了两个其他花样的荷包和同款的手帕,总共一百零五文,叶锦夕给她去掉了零头,只收了一百文。 这一举动,更让那妇人喜笑颜开,心满意足的揣着荷包和手帕走了。 如此轻易的就以高价卖了三个荷包三张手帕,简直史无前例,周围那些同样卖荷包手帕的妇人早就惊得不会说话,包括叶锦红。她看向叶锦夕的眼神,简直如同看一个神。 赵氏虽没卖过荷包和手帕,却也大约知道行情,女儿雷厉风行三言两语就给自家的货物定了价并且顺利卖出,这让她同样颇有些吃惊。 正准备说什么,这时候,又来了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 她拿了个荷包,“这图案真别致,多少钱啊?” “二十五文。” 叶锦夕报了价格以后,又对着她一顿猛夸,叶锦丽今天仿佛她姐肚子里的蛔虫,她姐夸完了她跟着鼓掌欢呼说漂亮。遇到年轻的,就叫姐姐。遇到年纪稍微大点,二三十岁的少妇,她就叫姨姨。任谁对这样漂亮乖巧的女娃娃都没抵抗力,所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叶锦夕就成功以二十五文的高价卖出去二十二个荷包,以及十文钱一个的同款手帕。 反观旁边的叶锦红,尚且未开张。 这孩子今天受的冲击有些大,头一回见识到做商人的窍门和捷径,一时之间十分错愕,竟忘记了叫卖。 叶锦夕觉得她有点可怜,遂摸摸妹妹的头,“去,帮二姐姐一起卖,卖完了今晚姐姐给你做红烧狮子头和八宝莲子羹。” 提起吃的叶锦丽便目光发亮,乖巧的点点头,蹭蹭蹭跑到叶锦红身边蹲坐了下来。眼看有人来,小姑娘很有眼力见的抓起一个荷包就往人家跟前凑。 “姐姐,好看的荷包,你买一个吧。” 她仰着头,目光无辜而纯粹,奶萌奶萌的,看得人不忍拒绝。 被她拦住的那女子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梳着妇人髻,看穿着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买不起叶锦夕的高价荷包和绣帕。别说,这小丫头虽然贪嘴好玩儿蠢萌蠢萌的,倒是特别会察言观色。 那妇人低头看了看荷包,问道:“多少钱?” 叶锦红立即道:“五文钱一个。”又想起方才叶锦夕推销商品的那些词儿,有样学样道:“今日中秋佳节,您买一个吧,里头可以放些丁香、雄黄、艾叶。既可温经止血,还可除湿祛寒。” 哟,不错嘛,现学现卖啊。 叶锦夕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那少妇果然被姐妹俩说动,掏钱买了一个荷包。 这可是叶锦红今天卖的第一个荷包,开门红啊,别提多兴奋了。 有了叶锦丽的加入,叶锦红的荷包果然好卖了许多。小丫头眼睛贼毒,嘴巴贼甜,看见穿得不怎么样的,就抓着荷包往人家跟前凑,然后用一双明亮清澈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对方,奶声奶气的叫姐姐叫姨姨,看得人家不好意思不买。看见穿得好的,她又蹦到亲姐姐这边来,用同样的办法,配合她姐的好口才,一唱一和双管齐下。百来个荷包和绣帕,很快就销售一空。叶锦红做的少,也很快卖完了。 姐妹俩收摊数钱的时候,那些比她们先摆摊的妇人对着自己五花八门的荷包两眼冒泪花。纷纷感叹,为什么自家没有一个这么聪明漂亮又嘴甜的女儿? 一百零六个荷包和同款手帕,总共卖了三千多文,比赵氏辛苦两个月做一幅绣面还要赚得多。她感叹道:“绣荷包手帕成本低耗时短,利润却高,以后倒是可以长做。” 叶锦夕却摇头,“今天是中秋节,买的人才多。而且这些东西,很多人都会做。我们之所以能卖这么高的价格,图案新奇别致占了很大原因。卖得多了,人家都会模仿,咱们就再卖不起这个价了。而且娘,我早就想说了,做女红伤眼睛,您以后别做了。赚钱的事,交给我。” 第033章 变故 赵氏知道她主意多,便笑笑,没说话。 叶锦红得益于叶锦丽的帮助才能那么快把荷包卖完,存了感激之心,看见有卖糖人的,就想给她买一个,却被叶锦夕阻拦了。 “糖人太大,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她拿着不好走路,街上人那么多,撞来撞去撞没了她又要哭。前面有个杂货铺,我待会儿给她买一斤关东糖就好。” 其实这些都是借口,主要还是不想叶锦红破费。 一个荷包五文钱,叶锦红一共卖了三十二个,总共一百六十文,而成本就除掉一半多,就赚那么点微薄的人工费。 叶锦夕虽然看不惯二伯叶常顺和她那位大堂姐叶锦芝,但对叶锦红印象还不错。这姑娘心明眼亮通情达理,拎得清。她不会将对叶常顺和叶锦芝的不喜,迁怒到叶锦红身上来,否则刚才也不会让妹妹帮叶锦红卖荷包。 不等叶锦红说话,她又道:“你不是还要去买其他东西么?快去吧,锦丽难得来一次县城,看什么都稀奇,怕是得逛好一会儿,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赵氏也道:“去吧,等会儿咱们在城门口汇合。” 叶锦红捏着装着铜板的荷包,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有感动也有愧疚。最终她只是嗯了声,便走入了人群。 赵氏又叹了声。 杨氏倒不是重男轻女,但先入为主的偏宠长女,对叶锦红这个女儿难免就有所忽略。叶锦红也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早早的就学会替父母分担重任,不但要干家务,还要赚钱兼教导弟弟。 懂事得让人心疼。 偏生叶锦芝这个长姐是个蛮横不讲理的,除了一身的大小姐脾气,什么也不会。 可这是人家家庭内部的私事,她也不能干涉太多,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罢了。 赵氏想给儿女们各自做一身衣服,便让两个女儿在门口等着,她进去裁布。她裁的布多,便耽搁得有点久。叶锦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低头玩儿她的那一堆小玩意儿。 要搁在平时,她早就闹着要买糖吃了。但街上人流量大,来来往往甚为密集,一不注意就有可能走散。小姑娘虽然贪玩好动,但还是分得清轻重,这时候便格外乖巧听话。 等赵氏拿着裁好的布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以后。 “怎么买了这么多?” 叶锦夕主动帮她分担,拿过其中一个包,发现里面是一些裁减过后长短不一的布条和繁乱的线团,微微皱眉,“娘,我不是说以后都不做荷包了么,您拿这些做什么?” 赵氏笑笑,“反正我左右也无事,做做女红,就当打发时间了。” 叶锦夕只叹了声,没再吭声。 两人一人牵着叶锦丽一只手,去买了些干果零食,然后又准备去南街看马戏。叶锦丽一直很兴奋,一边吃着关东糖,一边跟着母亲姐姐往马戏团的方向走,刚走到马戏团门口,忽然抬头喊了一声“二姐姐”。 叶锦夕闻言看过去,未见叶锦红的身影,却看见了一晃而过却行色匆匆的叶青青。 她眉头一皱,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立即蹲下来问:“你当真看见二姐姐了?” 叶锦丽点头。 “看见了。” 叶锦夕又问,“只有二姐姐一个人吗?” “不是啊。” 叶锦丽还在舔关东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还有一个叔叔。” 叶锦夕和赵氏的脸色都变了。 赵氏急急问道:“你还看见了什么?” 叶锦丽年纪小,还不大懂人心险恶,姐姐问她就老实回答,“二姐姐趴在那个叔叔背上,好像病了。” 叶锦夕和赵氏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叶锦红出事了。 叶锦夕将布包塞给母亲,道:“娘,您先带锦丽去城门口等着,我去追。” “你一个人怎么行?”意识到叶锦红可能被人绑了,赵氏就更不放心女儿单枪匹马一个人去追,“还是等和你爹汇合再说,他在兰园那么多年,多少有些人脉,找起来容易些。” “不行。”叶锦夕摇头,面色严肃,“如果真的和姑姑有关,就耽误不得,否则找到了二姐也救不出来。你们先走,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她说完就急匆匆冲入了人群。 赵氏阻拦不住,身边跟着小女儿,她又不能跟上去,只能带着小女儿先去城门口,将此事告知早等在那里的丈夫。 她面色少见的焦急,“就在南街马戏团旁边那个巷子口,我担心锦夕…你赶紧去。必要的时候…”她咬了咬牙,道:“报官。” 叶常安明了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匆匆离去。 胡氏一眼扫过赵氏手里的大包小包,心里酸水刚冒出来,就被这个消息给炸得脸色大变,顿时也顾不得计较赵氏的‘小心眼儿’‘吝啬’。 “小妹联合外人绑了锦红?天啊,她是疯了么?” 不是疯了,是利欲熏心,见财起意。 赵氏将手里的东西搁进牛车,又将小女儿抱进去,对小儿子道:“鸿飞,你们先回去。” 叶鸿飞刚才想跟着父亲一起去的,但被她拦住,此时听她这么说,便知晓她要跟着去找,皱了皱眉道:“娘,他们大街上都敢直接虏人,显然早有准备,您孤身一人,实在太危险。” “无妨。” 她知道该去哪儿找人。 赵氏神色镇定,“放心吧,我有分寸。你们先回去,照顾好锦丽。” 说完后又看向胡氏,“劳烦大嫂暂时帮我看护鸿飞和锦丽,我去去就回。” 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旦严肃起来便自带威严,让人忍不住想要服从。 胡氏尚且还惊异于叶青青的胆大包天,尚且未回过神来,见她如此神色,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好。” 赵氏去了东街永巷,李宅。 她可没忘记,当初女儿被退婚的第二天,叶青青就跑回来,想要将她女儿卖给李家做童养媳的事。被她言辞拒绝后,安分了这半个多月,却没想到,竟是又把主意打到了叶锦红身上。 叶青青是如何知晓叶锦红今日会来县城?显然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这个人,除了叶老太,再不做他想。 第034章 贵人相助 叶锦夕奔入人流。 她仗着个子小跑得快,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很快窜出一大截,终于瞥见了叶青青的身影。但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左右逡巡,钻进一个小巷子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根木棍,正杀气腾腾的朝前奔去,冷不防撞到一个人,哎哟一声差点摔倒。 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回过头来,扶了她一把。 “大街上你拿着棍子做什么?莫不是要偷袭我?” 是个少年的声调,带着些微的戏谑和调笑。 叶锦夕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正欲道歉,却见不远处叶青青一行人将要拐角,登时再顾不得其他,拨开面前的两人,拔腿奔去,很快就追上了叶青青。 “姑姑这么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 叶青青干坏事走得急,冷不防被叶锦夕这么一堵,吓了一跳,脸上掩不住的慌乱。 “锦夕,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背着叶锦红的男人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向叶青青。 叶锦夕冷笑一声,捏了捏手里的棍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这条街人流稍减,但瞧见她这副作态,便忍不住有人驻足回顾。叶青青心下焦急,见她只有一个人后,倒是稍安,“锦红突然晕倒了,我正带她去医馆,你别挡路,快让开。” 听她这么说,原本驻足观望的人群瞬间散去不少。 叶锦夕目露寒光,“二姐姐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您身边这位又是何人?难道姑姑恰逢二姐姐晕倒,又刚好碰见有好心人愿意帮忙送二姐姐去医馆?” 叶青青刚要顺着话接下,就听叶锦夕又道:“就算要去医馆,也不该走这条路才是。往回走二里路,左拐就有一家医馆,姑姑方才朝那个方向而来,怎么没进去?反倒是舍近求远?” 叶青青本就心虚,撒谎不打草稿,被她几句话逼得无话可说,登时恼羞成怒,“我已经带锦红去那家医馆看过了,郎中也瞧不出所以然来。听说前面有一家新开的医馆,大夫医术高明,定能诊出锦红的病症。你小孩子懂什么?快让开,耽误了锦红的病情,若是有个好歹,看你二伯和二伯娘如何与你甘休。” 她说着就要去推叶锦夕。 背着叶锦红的那个男人趁机要溜走,叶锦夕当即一棍子呼过去,一边呼一边大喊,“什么瞧病症?我信你的鬼话。分明是你利欲熏心要将二姐姐绑了卖给人家做童养媳。” 最后一句话,她喊得特别大声,故意要喊给街上人听的。 果然,左右行人登时止步。 背着叶锦红的那个男人没料到她真的敢动手,赶紧后退,叶青青慌忙上前来挡,被叶锦夕一棍子打中手臂,疼得龇牙咧嘴的叫唤。趁着这空档,叶锦夕又挥着棍子朝那个男人打去,大声喊:“来人啊,我姑姑见财起意,和东街永巷的胭脂铺李掌柜的夫人合伙要绑了我二姐姐做童养媳,还要杀了我灭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简直目无法纪,无法无天。” 她吼得特别大声,估计街尽头都能听见。 万幸今日是中秋节,街上人比平时多了两倍,这么一嗓子吼出去,人群立时就炸了。 叶青青一边躲一边红着脸道:“别听她胡说八道,我这侄女儿被退了婚,脑子就不大正常,整天风言风语,现在还敢对长辈动手,中了邪了…” 她还敢倒打一耙! 叶锦夕怒火上涌,又是一棍子朝她打过去,叶青青这次有准备,灵巧的闪身躲过,然后对背着叶锦红的那个男人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走不了了。 那男人刚跨出一步,迎面出来一个人,一身锦衣华服,脚底下踩着官靴。那男人尚且未回过神来,就被对方一脚勾住左膝膝窝,登时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也跟着松了开来。叶锦红从他背上滑落,摔在地上。 叶锦夕连忙奔上去,将她扶起来。 叶青青见叶锦夕居然有帮手,又惊又怒,刚要骂,抬头却见对方是个锦衣少年,瞧着和叶鸿远差不多大,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她还有点眼力见儿,见对方穿着不俗,便知不好对付,怒气收敛了几分,“你…你做什么?我们自家的家事,与你何干?” “家事闹到大街上来,也是少见。” 那少年三两下就把之前的大汉撂倒在地,漫不经心的摇着一把折扇,笑眯眯的模样很是无害。 叶锦夕正给叶锦红掐人中,听着这声音,觉得有些熟悉,下意识抬头。那少年正好看过来,居然是她方才不小心撞到的那人。他身边还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穿一身淡紫色华服,生就十分好容貌,肤白如雪,眉目如画,目光却有些清冷,瞧着一幅生人勿进的模样。 这两人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哥。 叶锦夕正要道谢,怀里的叶锦红悠悠转醒,她神情还有些茫然,“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在这里?” 叶锦夕扶她坐起来,道:“你被人打晕了。要不是恰好被锦丽看见,这会儿你估计就被卖到李家去了。” “李家?” 叶锦红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记忆回笼,她脸色渐渐白了,看向被堵住了路满面仓皇不知所措的叶青青,咬牙道:“是她,她说我娘动了胎气,让我赶紧回去,却拉着我拐进一个小巷子里,然后我就觉得后颈一痛,接着就不省人事…” 她打了个寒颤,忽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李家,是不是东街永巷胭脂铺李掌柜府上?” “否则还会有谁?” 叶锦夕扶着她起身,“她们先前就有把我卖给李家做童养媳的打算,只不过怕我娘闹大,才歇了心思。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估摸着是看二伯娘性子软,一旦把你送去了李家,你名声坏了,二伯和二伯娘也只能咬牙认了。” 她看向倒在地上疼得起不来的那大汉,心中犹不解恨,直接一脚踩住对方一只手,狠狠碾了好几圈儿,直踩得那大汉脸色发白龇牙咧嘴连连求饶,方才罢休。 身后传来一声笑。 “小姑娘这么凶狠,小心以后长大了嫁不出去。” 第035章 谢瑛 前一秒还在帮她,下一秒说话就这么刻薄,显然是听见了叶青青说她被退婚的那句话。 叶锦夕看他一眼。 少年郎穿一身淡蓝色锦服,生得唇红齿白,眉眼里慢慢的笑意,正饶有趣味儿的打量着她。 算了,看在他刚才出手帮她的份儿上,不与他计较。 “一时情急,让公子见笑了。”她客客气气的道:“方才多谢相助,大恩大德,定当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必定相报。” 少年似乎有点讶异于她的淡定,不由得再次上下打量她。 “你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与歹徒搏斗,若非今日遇见我二人,可有想过要如何脱身?你父母呢?怎允许你孤身赴险?” 话音刚落,就见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冲他挥舞着手叫了声“爹”。 少年一怔。 叶常安已经匆匆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女儿和侄女儿,确定两人都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叶青青一见他脸色就变了,想逃却逃不了,如临深渊的站在那。 “三…三哥。” 叶常安立即冷了脸,“别叫我,你不配。” 他瞥了眼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疼得起不来的那大汉,这才有空注意到现场的其他两个人。 叶锦夕忙道:“爹,刚才是这两个哥哥帮我救了二姐的。” 刚才还客客气气的称呼公子,现在就哥哥了,装乖卖巧的本事真真入木三分。 蓝衣少年觉得这姑娘挺有趣的。 瞧着也就十来岁的模样,长得漂漂亮亮的,个子不高,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经不起丝毫风浪的娇弱千金模样。抡起棍子满街追着打人的时候,却凶悍得不留丝毫情面。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就连他那素来寡言的表弟,都朝这边看了一眼。 叶常安从女儿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立刻满面感激的冲两人道谢。 蓝衣少年收回目光,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路见不平,垂手相助而已,不足挂齿。” 他瞅了眼一站一趟的两个犯罪分子,“方才听令嫒说,此女乃令妹?” 提起叶青青,叶常安脸色又冷了下来。要不是家丑不可外扬,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叶青青根本不是他亲妹子。好在多年摸爬打滚练就的圆滑和从容克制住了那一霎的冲动,他稍缓脸色,嗯了声。 “家中琐事,让公子看笑话了。” “这可不是家事。” 蓝衣少年看了眼身侧之人,似乎想要暗示什么,触及对方仍旧一脸‘与我无关’的模样,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本朝律法,拐卖人口,轻者充军重则判以斩刑。” 只是这家情况有些特殊,属于内部矛盾。如果当事人不追究,旁人也没立场去县衙递状纸。所以他这话一半提醒,一半试探。 叶青青一听这话就吓得双腿发软,满面的惶恐惊惧。 “什么拐卖人口,这是我们自家人的事,你别诬赖好人…” 若不是顾着几分风度,叶锦夕恨不能朝她脸上吐唾沫,“别侮辱‘好人’两个字。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要卖了自家侄女儿,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你好意思给自己贴好人标签,我都替你脸红。” 她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厌恶与讥讽,回过头来对她爹道:“爹,咱们报官。” 呦呵,小姑娘够狠的。瞧瞧她那受害者姐姐,估计是受了惊吓,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恐惧愤怒又畏畏缩缩的躲在叔叔和妹妹身后,一个字都不敢说。 叶青青早就面无人色,冲过来一把抓住叶常安的手,“三哥,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这么做,你绕了我,别报官,咱们可是一家人呐…” 叶常安一把拂开她的手臂,语气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我没你这么丧尽天良的妹妹!等回去后,我就请族长,将你从族谱除名,以后叶家没你这个女儿。” 叶青青脸色雪白,病急乱投医,“你敢,母亲不会同意的…” 叶常安冷笑,“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怎么知道锦红今天会跟我们来县里的?别以为就你一个人长了脑子。当初你利欲熏心,要将锦夕卖去李家的时候,就不再是我妹妹。若你安安分分的过你的日子,我可以既往不咎,和你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你不知悔改,竟又把主意打到锦红头上来。你是打量着把锦红送去了李家,就尘埃落定,二哥和二嫂也没法子去上门要人对吧?行,我现在就把你送去府衙,让县太爷来判你的罪。” 他和赵氏都是好脾气的人,鲜少发怒。今日实在是气得狠了,对叶青青最后一丝包容也尽数消磨了干净。绝情起来,比他死去的父亲不遑多让。 叶青青终于意识到这个继兄不是在吓唬她,也不是在开玩笑,当即眼前一黑就要晕倒。 叶锦夕走过来作势要扶她,却趁机在她手臂上狠狠一掐。 在叶常安眼里,女儿虽然聪慧,也有些脾气,但素来手无缚鸡之力。当着他的面骂几句叶青青没什么,可若真的动手,就很惹人怀疑了。 这也是她一见叶常安就装乖巧,把制住叶青青的功劳全都推给那两个少年公子的原因。万幸这俩公子哥儿看起来倒是好教养的人,没拆穿她。 叶青青立即嚎叫一声,下意识就要一把甩开她。 叶常安急急上前扶住女儿,怒不可遏,“都这时候了,你还敢行凶伤人,简直无药可救。” 他一把拽住叶青青,防止对方逃跑。 叶青青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用力挣扎起来,扯着嗓子叫救命。 围观的百姓早已听明白了事情原委,对她只有鄙夷和唾骂,根本不可能帮她。 “爹,等等。” 叶锦夕又走到倒在地上的那大汉面前,居高临下道:“李夫人派你来的?” 那大汉神色惊慌,却闭口不言。 叶锦夕笑了下,干脆蹲了下来,道:“这时候了还替你家夫人保守秘密,够忠心的啊。看样子这拐卖人口的罪名你是想替你家夫人背了是吧?行,是条汉子。但愿你上了公堂,也能有这份气节。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那姑姑呢,可没你这么有骨气,等她招了,你嘴巴再严也没用。本来你只是奉命行事,如果态度好点呢,没准儿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可若你试图包庇作伪证,可就是助纣为虐狼狈为奸了。一个拐卖人口的罪名判下来,你自己流放千里或者砍头那都是罪有应得。就是可怜了你的家人,啧啧,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咯。” 那大汉果然变了脸色。 旁观的蓝衣少年方叙摇着扇子,侧头与谢瑛说道:“这小姑娘挺厉害啊,比起刑部那帮只会严刑逼供的饭桶强多了。可惜是个女儿身,要不然调到表舅身边做个师爷也不错啊。” 谢瑛没吭声。 方小侯爷金尊玉贵,不懂人间疾苦,最大的本事就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第036章 作证 那大汉被叶锦夕几句话说得脸色五彩缤纷,却仍旧咬死不松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啊?没关系,那我再说得明白点。你们夫人是怎么打算的?”叶锦夕还是保持蹲着的姿势,一脸的天真无邪,“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后就把我二姐关起来?还是直接拜堂?打算利用她生了儿子后就一脚踢开,还是当个傀儡?有没有想过事情败露后要怎样收场?打死不认还是嫁祸他人?如果是嫁祸的话,打算嫁祸给谁?让我猜猜,应该是你家大公子吧?毕竟不是她生的嘛,还是她儿子的绊脚石,肯定是要想方设法的除掉,我说得对吧?所以她是不是吩咐过,一旦事情有变,上了公堂以后就咬死是你家大公子和我姑姑合谋,还意图狡辩陷害诬赖她。栽赃陷害诬陷继母,罔顾人伦无耻之尤,简直狼心狗肺人神共愤。到时候,他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这样一来她既除掉了眼中钉,又找到了替死鬼,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啧啧,好一出一石二鸟瞒天过海。” 对方看她的眼神犹如鬼魅,充满了恐惧和惶惑。 叶锦夕脸上在笑,眼神却冷彻入骨,“她是不是还承诺过你,只要你照着她说的去做,就能保全你以及你的家人?毕竟你只是被逼无奈,一个下人,命不由己,只能奉命行事。” 那大汉浑身开始发抖。 刚才被一脚撂倒起不来的时候,他虽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如今却是真的害怕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叶锦夕认认真真道:“因为我长了脑子啊。不像你,看着人高马大,脑子却生了锈,那么容易被糊弄。” 方小侯爷又是一声低笑。 “这小姑娘,说话挺刻薄。” 那大汉被叶锦夕一番话损得脸色涨红。 叶锦夕又道:“想不想知道你家夫人会怎么对付你?她会冷眼旁观,看着你和我姑姑被判刑,然后找借口对付你的家人。给一笔钱送走,再出个意外什么的。毕竟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她说得漫不经心,听者却觉得毛骨悚然。 方小侯爷悄悄和谢瑛咬耳朵,“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浅。今儿个这一出,可比戏园子里的戏好看多了,是吧?” 谢瑛依旧没吭声,神色比之先前的漠不关心多了些若有所思。 事情到这一步,直接送交县衙由县太爷断案就是。这小姑娘却先行审问,不但料敌先机且目光长远,甚至连人性至恶都揣测得分毫不差。从始至终,淡定从容,波澜不惊。 这份自信抵定,着实难得。 那大汉脸色迅速变幻,最终在对方笑意盈盈却冷厉森然洞彻一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你想怎么样?” 叶锦夕这才起身,居高临下道:“上了公堂以后老实交代,你家夫人是如何吩咐你的,又许了你多少好处,事无巨细通通交代清楚。别跟我讨价还价,你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老实交代还能救你家人脱离苦海,心存侥幸只会满门丧命。是悬崖勒马还是粉身碎骨,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她又走到听得目瞪口呆的叶青青面前,骂了一声蠢货。 “你以为把二姐送去李家就能得到银子了?与虎谋皮焉有其利。你该庆幸尚且还未铸成大错,否则你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夫人大底会觉得,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叶家不会把叶青青送交官府,毕竟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大不了就是送回家,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所以,她只管好自己的人就行。 但她万万没想到,叶家对叶青青的容忍,已到了底线。 所以就算今日叶锦夕不警告那个帮凶大汉,上了公堂,叶青青必然会招供。到时候供词不一,知县大人定然要传相关人等问话,一来二去,也就真相大白了。 而她之所以多此一举,不过只是希望事情早点解决,最好今日就直接判下来,让叶青青和那个所谓的李夫人,全都滚去蹲大狱。 那大汉终于败下阵来。 叶常安有些惊异于女儿的敏锐,随后想起妻子整治徐家那套,女儿应是学了几分,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绳子,二话不说就将叶青青双手捆绑了起来,任凭叶青青如何哭喊挣扎也绝无半分心软。 小侯爷方叙看得有趣,又道:“小姑娘,需要证人吗?” 叶锦夕回头打量他一眼,笑眯眯道:“公子若肯屈尊,我等自是不胜荣幸,万分感激。” 方叙估计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愣了一瞬。 他身旁谢瑛短促的笑了声,纯属幸灾乐祸。 方叙看过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谢瑛终于开了金口,“难得路见不平,既已出手相助,那不妨帮人帮到底。” 方叙瞪着他。 心想这上清县隶属沧州,你这个沧州太守的二公子,遇到这等不平事,不为你爹排忧解难却要我来越俎代庖,算个什么说法? 不过腹诽归腹诽,话已出口,就不可再反悔。 方小侯爷干咳一声,道:“反正我闲来无事,不妨随尔等走一趟。” 叶锦夕有些诧异。 虽说人已经抓住了,但如果有人肯出面作证,那自是事半功倍。尤其是这两人一看就非富即贵。上了公堂,说话也有底气,不像普通百姓,一听衙门两个字就双腿发软。 但她也知道,越是显贵之人,越是不喜多管闲事,更何况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帮她?那个蓝衣少年,一看就是喜欢活泼贪玩儿喜欢凑热闹的,加上恰好路过,才会顺手帮了她一把。但事已至此,送交官府即可,他大可不必再插手。 没想到,这少年倒是个守信之人。 叶常安已拱手道谢。 微观的百姓之中,有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绳子,帮着他们将叶青青与其同伙的双手捆绑了个结结实实,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县衙而去。 第037章 最毒妇人心 方小侯爷难得走在大街上还能行侠仗义一次,不免就要多问几句。这东街李家是个什么来头,又为何要买童养媳? 人家不止救了他女儿,还出面作证,叶常安心存感激,有问必答。 “李家只是寻常百姓,以开胭脂铺为生。” 方小侯爷漫不经心的哦了声,不甚在意。他这等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哪里懂得民生疾苦? 叶锦夕便解释道:“上清县内胭脂铺不少,但最为出名的,便是东街李掌柜开的那家。他家的‘锦燕支’,乃上等胭脂。寻常胭脂也就二钱银子,‘锦燕支’却要二两银子才能买到一小盒,惯来只有大富人家才消费得起。” 简而言之,就是富贵妆。 “李家靠着‘锦燕支’积累了不少家底。也正是为了这份家底,李夫人才费尽心机。” 自从那次叶青青跑回娘家,要将她送去李家做童养媳,事后叶锦夕便向赵氏打听了李家的状况。 “李夫人是继室,原配还有个儿子。为了争夺家产,她挑拨离间,让丈夫和原配的儿子离了心。眼看着万贯家财就要落入自己手中,不成想一次发烧让她儿子成了个痴呆儿。多少名医就诊无果后,李掌柜渐渐对这个儿子失望,又开始重视起书读得不错的长子。李夫人感到了危机,这才想了这个法子。” 给儿子买个童养媳,早些生个孙子出来,悉心培养,还能争一争。 可这个童养媳不好买。 首先,年龄要合适,最好是娶回来就能洞房。但这个年龄的姑娘,差不多已经定亲。没定亲的,出身都不可能太差。这样的人家,那是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的。所以,只能降低要求。 十二岁最合适。 买回来,养个一年半载也就差不多了。 叶锦红刚好满足这个标准。 赵氏猜想,她们先前看中叶锦夕,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来女儿被退了亲不好嫁人,傻子配弃妇,谁都别看不起谁。二来他们家有两个读书人,将来有望考取功名。两家成了姻亲,作为舅子的叶鸿远和叶鸿飞肯定会帮着李夫人的儿子。免得她家那位大公子将来报复,她无力招架。 当然,这些事就没必要向外人解释了。 方小侯爷听完后若有所思。 豪门权贵之家争爵位,寻常百姓家争家产,性质差不多。用的手段,却是一样的见不得人。 他那位表弟向来不食人间烟火,一副目下无尘高岭之花的模样。今儿个却少见的撺掇他走这一遭,去管民间闲事,八成也是从这小姑娘先前诱供那大汉的言辞中猜出了个七七八八,让他见识一番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明白这一切后,方小侯爷颇有些郁闷。 他看起来真的那么单纯没长脑子么?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他娇生惯养不懂人心险恶?先是他老娘,借着探亲的由头将他一脚踢出家门,美其名曰历练。他老爹更好,直接下了令,不满一年不许回京。 要不是堂堂侯府规矩森严,没有抱错孩子的可能性,他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两位亲生的了。 沧州其实挺不错,虽然比不上京城繁荣昌盛,倒也物阜民丰,还可以出门四处走走逛逛,体验体验地方风土人情。就是缺个伴儿,未免有些孤单。 大表哥谢瑭身体不好,一年大半时间都卧床养病。他就只能找闷葫芦谢瑛,今儿个中秋节,本来想去逛逛戏园子,听个小曲什么的,却半路摊上这事儿。那小子更是借机给他上了一课,自己则光明正大的溜走了。 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么一群亲戚? 方小侯爷在心底腹诽了一路,难得的安静了一回,直到来到县衙门口。 …… 赵氏拜访李宅,原本是守株待兔。人带回来,李夫人是肯定要亲自看看的。到时候,为了给自己开脱,李夫人定要将此事说成是个误会,而且还得客客气气的让她把叶锦红给带回去。有她这个长辈在旁边跟着,叶锦红的名声就不会有损。 却没想到,先等来了官兵。 李夫人一见叶家人登门就知晓事情已然败露,在心中暗骂叶青青没用,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幸亏她做了两手准备,到时候上了公堂她也能置身事外。 她一面跟赵氏寒暄着,一面想着要如何下逐客令。 然后就有下人慌慌张张的进来,满脸惊慌失措的说,衙门来人了。 ** 胡氏是会赶牛车的,她带着叶鸿飞和叶锦丽回到兰溪村的时候,已近中午。 正从牛车里卸货呢,叶老太出来了,竟少见的没对满车的绸缎布匹发表什么意见,神色夹杂着些急切。 “怎么就你们几个?老三他们呢?” 胡氏瞥她一眼,心道老太婆够狠毒的,居然真敢联合女儿干拐卖人口的勾当。 “哦,三弟妹她们绣的荷包手帕还没卖完,三弟便等她们卖完一起回。锦丽太小,跟着不方便,就让我先送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叶鸿飞就嘱咐过妹妹,不要乱说话,更不能提二姐姐的事情。小丫头虽然贪玩好动,但还是很听话的,乖乖的点头答应了。这会儿虽不懂大伯娘为何要撒谎,却也没插嘴。 叶老太闻言则是一惊,“锦红和老三他们一起的?” “对啊。” 胡氏面上若无其事,却已不动声色的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母亲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没,没有。” 叶老太下意识否认,心中却是着急非常。 “荷包手帕什么时候不能卖,非要赶在这时候?大过节的,不早点回家,就知道在外头逗留,你怎么也不跟着劝劝?” 老太婆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有脸迁怒他人。 胡氏眼里闪过不屑,“这不正赶上过节,县里人多,绣品也好卖些。三弟妹是不缺那几个钱,可锦红不一样,二弟妹还怀着孩子,下个月就要生了,这哪哪不得花钱?她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也不安全,三弟三弟妹当然得跟着,要不然遇上人贩子怎么办?” 人贩子三个字一下子戳叶老太心里,她心虚之下慌忙以恼怒掩饰,“这太平盛世的哪来的人贩子?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胡氏便不说了,哼了声,进屋去了,也不管那满车的布匹鱼肉零食两个小孩子搬不搬得动。反正又不给她一星半点,她干嘛要给人当免费劳力?还是叶鸿山下地回来,看不过眼,帮着弟弟妹妹们将满车的货物给卸下来搬进了屋。 第038章 恶有恶报 快饭点了,三房却没人做饭。 平日里做饭的都是叶锦夕,赵氏给她打下手,叶常安在的时候,就帮着烧火。但今天几人都还没回来,就剩叶鸿飞和叶锦丽两个小孩子。 叶鸿山心软,提过一句让他俩过来一起吃,被胡氏一个冷眼截断。 “人家吃香喝辣的时候没想着你一份儿,你跟着去做什么老好人?饿一顿能少块肉还是咋地?” 回来的时候牛车上大包小包,全都是赵氏买的,她又不瞎。叶鸿飞和叶锦丽能饿着才怪。 叶老太今天有点心不在焉,难得的没有找茬。 最后还是杨氏可怜三房的兄妹俩没饭吃,特意让小儿子送了些饭菜去了东屋。至于为什么不叫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长女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真喊过来,不定怎么欺负俩孩子。 叶锦芝把不满挂在脸上。 “咱们自己都不够吃,干嘛还要管三房的人饭吃?当初分桌的时候三婶子好义正言辞,叶锦夕那个死丫头是怎么戳着我的脊梁骨骂的你都忘了?她们自个儿兜里银钱往外冒,天天吃香喝辣锦衣玉食的,没见管过我们一口吃的,凭什么现在要我们给三房的人贴口粮?” 叶常顺瞪了她一眼。 “吃你的饭,说什么闲话?” 虽然分桌的那天闹得不愉快,但三房的孩子怎么都叫他一声二伯,他还没小气到给两个孩子一口饭吃都吝啬的地步。 杨氏则有些心不在焉。 胡氏说赵氏他们是因为绣品没卖完才一时半会儿没回来,这话她不大信。赵氏的女红是出了名的好,没道理卖不出去,而且赵氏也不缺钱,不会因为几个荷包几张绣帕逗留那么久,还让两个最小的孩子跟着胡氏回来。 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那大可以全家都在县里吃了饭再回来,没必要这么折腾。 所以,必然是被什么事困住了脚步,以至于连胡氏都三缄其口。 她直觉和女儿有关。 丈夫粗心,再加上有三房的人跟着,所以没想太多。可她作为女人又是母亲,总是要敏感一些。 她忧心忡忡食不知味,一直沉默不语,做女红的时候好几次扎破了手指。这种担忧,持续到未时中,才得到了答案。 三房的所有人以及叶锦红回来了。 她眼眶通红,显然哭过。杨氏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她进屋,从她得知了事情真相,当即恨得咬牙切齿。 另一边,叶常安回来后直接去了宗族那边,请族长和族老出面。族长族老们很快来了,齐齐坐在堂屋里。那阵仗,跟三堂会审差不多。 这种时候,女人原本是不方便出面的。 但赵氏参与了救人,有些事情她有话语权,便跟着去了。叶鸿远以及大房的叶鸿山叶鸿伟也都在。 叶锦夕则准备回去做饭。 救人,报官,一直到知县判案定罪,前后加起来两三个时辰,错过了午饭。回来的时候,倒是买了包子和肉饼垫了垫,倒是不饿。她记挂着弟弟妹妹,怕两个孩子没人管饭。 叶鸿飞说,二房送过饭菜来,她还有些意外。仔细想想,杨氏虽然胆小怯懦对叶锦芝过度纵容,倒是没其他缺点。老实本分,心善勤恳,会照顾自家俩小布丁,也说得过去。 但就如胡氏说的那样,乡下里吃饭都是按人头做的,顶多也就是多做一丢丢,免得当家干活儿的吃不饱。可分量也不多,送过来的吃食,其实差不多只够一个人的量。 俩孩子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其实不小。叶鸿飞让着妹妹,自己也就吃了一个馒头,菜没吃多少。还好家里还有些点心,可以充饥。 大底是大人们都不在,瞧着身边人的态度,叶锦丽敏感的察觉到家里出了什么事,很乖觉的没闹着要吃肉,也没嫌二房做的饭菜不好吃。 等吃饱喝足了,叶鸿飞又哄她去午休,说等她睡醒爹娘和哥哥姐姐就回来了。 她便抱着她的布娃娃去睡了。 叶鸿飞嘴上这么安慰妹妹,其实他心里不大放心。爹娘是大人,一个有力气一个有手段,他倒是不担心。他担心的是他姐,虽说经过徐家那事儿仿佛开了窍人变得开朗聪明了不少,可到底也就比他大了三岁,还是个孩子。碰见歹人,可不定能全身而退。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若去了也只会添乱,所以他只能听母亲的话,好好照顾年幼的妹妹。 大伯娘也不是个好的,一路上他再怎么担心忧虑,也不敢露出分毫。 直到这会儿,他才绷不住,面上眼中俱是忐忑不安,徘徊不定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光读书考取功名远远不够。若如今日这般,弱者遇到歹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就算事后能救出来,可在这段时间内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他想着想着,脚步就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了外头的动静,爹娘和哥哥姐姐全都回来了。 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知县如何判的?” 叶鸿飞这样问他姐。 “那护院上了公堂就全部招了,县太爷立即就派了官差将李夫人抓了起来。盘问了快一个时辰,才定案。李夫人是主谋,虏劫良家妇女,陷害继子,逼迫威胁护院作恶,数罪并罚,判了秋后问斩。至于叶青青…”叶锦夕说到这,冷笑一声,“她见财起意,拐卖人口,判了流放。” 叶鸿飞一点不同情这个姑姑,说到底,落到今日这般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爹说了,要族老们做主,将她踢出族谱,免得让叶家人给她背锅,留下终身污点。” 叶鸿飞点头。 叶青青本来就只是叶老太带过来的,和叶家没半分血缘关系。如今又做下这等丧尽天良的恶心事,叶家自然恨不能跟她彻底划清界限。 不止她,他们那位继室的奶奶,这次也别想置身事外。 这就叫报应。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第039章 踢出族谱 堂屋。 一见族老们上门,叶老太心里就咯噔一声,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族长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直接就让叶常安将今儿个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又讲诉了一遍。 族长加族老们,统共六个人,个个脸色黑得堪比锅底,人人一个眼神过来,都能让叶老太双腿发软险些尿裤子。 叶常安刚说了几句,叶老太就险些没晕过去,下意识要反驳,“不可能,青青哪会知道锦红今天会去县里?你别胡说八道诬赖…” 族长一拍桌子,怒道:“你给我闭嘴!” 其他几个族老们也个个瞪着她,如果眼神能杀人,叶老太估计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宗族的权利是很高的,这几个族老年纪都是老前辈,在他们面前,叶老太完全没有倚老卖老撒泼耍赖的底气。被这么一喝,叶老太当即就如同手机被调了静音,立马安静了下来,面上俱是惶恐惊惧。 没了阻力,叶常安便继续说。 叶常贵和叶常顺还不知道事情缘由,直到听他不带感情的叙述完整个事情经过,两个人都黑了脸。尤其是叶常顺,早在听说女儿被虏,他就险些没忍住当场发作。考虑到族老们在,他才勉强按捺了下来。 听说女儿得救,除了受了些惊吓,人没大碍,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是大恨。 这恨不光针对已经被知县判刑流放的叶青青,还有继母叶老太。 他不傻,没叶老太的纵容支持,叶青青胆子再大也不敢兵行险着。而且,没叶老太配合,这么大的事儿,她一个人办不成。女儿的行踪,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老太婆透露给叶青青的。 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满肚子坏水,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叶老太一听女儿已被定罪,差点气晕过去,然后就指着叶常安唾骂,“你这个黑心肝儿烂心肠的东西,居然敢把青青送去官府,让她受罪吃苦,我…我打死你个白眼狼,打死你--” 她扑过去就要打叶常安,叶常安哪里会乖乖站着让她打?轻轻一侧身就躲开了,族老们已经忍不住了,个个面色铁青满眼喷火,以族长为首,开始怒斥。 说她不慈不善,虐待继子,教唆女儿拐卖良家女,利欲熏心,贪财忘义,厚颜无耻丧心病狂。 叶老太自打失了中公权利,就一直过得不大如意,但还从没有像今天这么一样被所有人指着鼻子唾骂过。就连当年被发现用家里的钱接济女儿,丈夫震怒,也是关起门来夫妻俩单独解决,丢脸也丢不到外面去。 现在却是被扒光了脸皮,丢在大众跟前,任由所有人戳着她的脊梁骨,将她由里到外由上到下骂了个遍,她还只能受着,连辩解的底气都没有。 因为这事儿她的确不冤。 “你身为继母,虽然叶家的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但也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平时没亏待过你,你却为了钱,居然要把锦红卖给人家做童养媳,这么缺德的事儿你怎么干得出来?按理说你女儿和叶家没关系,但老二(叶老头,头上兄长早夭)还请族里还她给上了族谱,对你们母女仁至义尽,养了这么些年,却养出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今天若不是锦夕机灵,任由锦红被卖到李家,这辈子就毁了,咱们叶家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 “你以为她拿着钱就舒坦了?卖侄女儿得来的黑心钱,传出去好听?她儿子这辈子都别想考功名,没人愿意给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做担保。现在叶青青被判了流放,她儿子马上就会被书院开除,一辈子都得背着污名。这都是你们母女俩自己作的。” “什么都别说了。”在一票的嘴炮过后,族长宣布决定,“叶青青胆大包天,阴险恶毒,险些置叶家于不义,这等毒妇,不配做叶家人。踢出族谱,以后死活都与叶家无干!” 叶老太眼一黑,还想垂死挣扎,“你们不能这么做。青青好歹做了二十多年叶家的姑娘,她嫁得不好,天天吃苦受累不算,还被人欺负,孩子病了都没钱请郎中。你们宁可拿着钱挥霍享受都不肯借她给孩子看病,否则她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再说李家有什么不好?家大业大,锦红嫁过去就是做少奶奶的命,不知道多风光,总比随便嫁给一个泥腿子庄家汉强。你们这么对她,她还一心想着为锦红某个好出路,现在你们却将她诬告入狱,害她被流放…你们才是狼心狗肺,丧尽天良,一个个都该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叶家人早就见识过她的撒泼耍赖没脸没皮,对她的颠倒黑白的强盗逻辑早已见鬼不怪,族长和族老们则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叶老太虽然脸皮厚,但基本属于窝里横,在外嘛,也不讲理,可她不敢跟宗族的人叫板。所以虽然宗族的长辈尽管大概知道她的德行,却没见过她这副做派,当即就震惊得失了言语。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和羞于和她同宗的嫌弃愤怒。 于是族长又道:“你先别忙着为她喊冤。她如今这副德行,归根结底也是你这个当母亲的过失。就是因为你没教好她,才让她恃宠而骄没了分寸,竟敢做下这拐卖人口的勾当。至于她是怎么得知锦红行踪的,你不承认我们大家心里也清楚。这是咱们叶家人的事,也用不着劳烦官府。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商量过了,你为长不慈,败坏家风,不配为叶家妇。未免将来为祸家族,现将你一并踢出族谱,从此生死都与叶家再无干系。” 这番话一落下,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叶老太再没精力唾骂狡辩,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呆的地方也不再是叶家的大院,而是临近河边的土房里。那是叶家的老屋,年深日久没人住,早已蜘蛛结网,味道也重得很。叶老太虽早就失了大权,但这些年还是衣食无忧,冷不丁住进这么破烂的地方,落差感太大,直接又晕了过去。 第040章 动了胎气 没人再管叶老太的死活。 这事儿要不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叶老太少说也是个帮凶的罪名,上了公堂也得判刑。她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那个苦?迟早送命。虽说是她自作自受,但她到底是长辈,若是由叶家人把她告上官府,名声上多少会被人说道。 所以宗主出面,将她踢出族谱,赶出叶家,是最妥当的处置。 叶老太人事不省的时候,兰溪村已经炸了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尽管叶家没主动将叶老太和叶青青干的那些恶心事儿传出去,可叶青青和李夫人被判罪立案后,官府贴了告示。今天又是中秋节,村里也有人去县城买月饼买肉的。稍稍一打听,就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回来那么一传,没多久,整个兰溪村就人尽皆知。 当真是开了眼界了。 这天地下居然有自家人联合外人要卖自家人的!简直刷新他们的底线。 难怪叶家宗族都出面了。他们还奇怪,叶老太纵然德行不咋地,好歹一大把年纪了,对几个继子怎么说也有养育之恩,又是长辈。叶家何至于那么绝情,居然直接把她赶出家门?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叶家没将她送交官府已是仁慈,而且还给了她一个落脚的地方,对她算得上仁至义尽了。以后她是死是活,都跟叶家无关。 旁观的也就是看个热闹,对于叶家来说,这事儿还没完。 好好的中秋节,却出了这样的糟心事儿,谁心情都不好。不过叶因这事儿,叶家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化。 首先,二房对三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从前叶常顺多少也有和叶常贵一样的心态,对老三叶常安有那么几分嫉妒,觉得父亲偏心。所以很多事,他都跟兄长站一条线。对三房虽然没有明确的恶意吧,反正不那么友好就对了。 可这次,三房的人救了他女儿,这可就不是一般的小恩小惠了。李家对于普通人来说虽然算是富贵乡,可有那么一个恶毒的当家夫人,叶锦红进去了,还不得被拿捏得死死的?而且很有可能像叶锦夕说的那样,嫁进去养个一年半载,就送进洞房,生完孩子就踢开。叶家还想沾光?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而且这次认了,叶青青绝对还会得寸进尺。叶家的女儿,可不少。 这么一想,叶常顺脑子就清醒了。从前对三房的妒忌不平,全都化为了感激和愧疚。 女儿还告诉他,头一次把荷包绣帕卖那么快,也是多亏了叶锦夕和叶锦丽。 夫妻俩都很是触动。 这个家里,大多数人都眼馋三房的银钱。心思不正,看法自然就多了。和胡氏一样觉得赵氏抠门的,大有人在。可人家不计较,以前买了什么好东西也会给他们一份,有赚钱的法子也带契大家,现在又传授他们生意经。这要不是一家人,谁肯做到这个份儿上? 杨氏今天下午抱着女儿哭过一场,现在眼睛红红的,语气里感慨颇多。 “鸿飞他们先回来,我就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果然…”她胆子小,说话也细声细气的,“锦红从小就是最懂事的,我头次看她哭那么委屈,眼睛都肿了。我听她跟我说那些事,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得很。锦夕才多大,一个人拎着棍子就去追,这要对方多几个人,她哪里是对手?叶青青那么心狠,万一看事情败露连她一块儿绑了…得亏是运气好遇上了贵人,否则我们罪过就大了。” 杨氏和赵氏没矛盾,她对赵氏还有些许的敬畏之心,带几分羡慕,几分感激。这回女儿差点给人害了,赵氏一见叶青青掺和就猜到和李家有关,立即去李家守着。哪怕是叶锦夕没拦住人,一并被送去了李家,也能平安回来。 赵氏有手段,又智商,她除了敬服,再不敢有半点的嫉妒之心。 “三弟对咱们也不薄,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以后你别帮着大哥他们针对三弟。”这些话她从前是不敢说的,这回女儿差点给人卖了,她愤怒之余倒是激起了几分脾性,“大嫂从前做的那些事,大哥未必不知情,他们夫妻俩联手贪墨了中公的银子,还不待见三弟一家。谁好谁坏,瞎子都看得出来。” 叶常顺当然知道兄长是个什么德行,只是以前最大的‘敌人’是老三,两人才摒弃了那些嫌隙,联手统一战线罢了。 杨氏又道:“三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三弟妹有远见有手段。她教养的孩子,鸿远和鸿飞书读得好,锦夕那么小就会赚钱,都是有出息的。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她只是不跟我们这等眼皮子浅的妇人一般见识而已,要不然大嫂哪是她的对手?和她们作对的,一个徐家,还有这次的李夫人,都没落得好下场。徐家和李家,在上清县多少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都不是她们的对手,更何况我们这样大字不识的乡下人?” 这时候叶锦红走了进来,她哭过后休息了一阵儿,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只是神色还有些许的苍白憔悴。 “爹,娘说得对,这次要不是三叔他们,我被卖去了李家,迟早没命,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同样的处境,您看大伯娘,虽然不愤奶奶她们的行径,不也冷眼旁观?” 就算赵氏没委托胡氏帮她带两个孩子回家,依着胡氏的德行,也是绝对不可能帮着叶锦红出头的。 “她已经被踢出宗族,不再是叶家人。”提起叶老太,叶常顺立即冷了脸,“你的亲奶奶早已去世。” 叶锦红点头。 跟进来的叶锦芝没吭声,神色里满是对叶老太的厌弃和那老太婆终于被踢出家门的快意。 至于三房的人,她还是不喜欢。 她想起另一件事,“你说今天把绣的荷包都卖完了,卖了多少钱?” 这个时候她一门心思还惦记着钱,连杨氏都忍不住面带怒火。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妹妹险些被人卖了,没见你关心安慰几句,心里只惦记她的钱!”她这次动了真怒,“无论她卖了多少,那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来的,跟没有半点关系,你别想染指!” 这大约是杨氏对长女说过最重的话了。 叶锦芝当即就是一呆,随即怒火上涌。 “我怎么不可以惦记了?她是我妹妹,她挣的钱不给我花难道给外人吗?明年我就出嫁了,你们却不给我备嫁妆,让我拿什么出嫁?以后还不被人笑话?我被人笑话了,你们有什么好处?要不是你们抠门不舍得在我身上花钱,我能委屈嫁给一个泥腿子吗?你们已经害了我一辈子,现在连几个铜板都舍不得给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话音未落,叶常顺一个巴掌呼过去,打得她眼冒金星,晕了一晕。等醒过神来,就听见叶锦红惶急的惊呼声。 杨氏动了胎气。 第041章 中秋临盆 杨氏是被叶锦芝那句“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给气的。 她从小偏宠长女,家里分桌之前,长女在家几乎没干过什么家务,嫌女红复杂伤眼睛不肯学,她也没有逼迫。为此,小女儿虽然明面上不说心里多少也不痛快。可没想到,叶锦芝居然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 杨氏急怒攻心,便发作了。 好好的中秋节,还没等到晚上吃团圆饭,就不停的出状况,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叶常顺赶紧去县里请接生婆,赵氏第一时间过去帮忙,叶锦红和叶鸿青去烧水,叶锦芝则吓得呆住了,不知所措。 杨氏本来至少要在下个月中旬生产,现在活生生提前了一个月,直接被女儿给气得早产。还好她已经生过三个孩子,有经验,没受太多折磨,从申时发作,到辛时,终于平安生下一个男孩儿。 因为是早产,所以孩子生下来有些瘦弱。 胡氏这才慢悠悠的去道贺。 喜得贵子,叶常顺和杨氏都很高兴,没在意她的阴阳怪气。胡氏却非要给自己找存在感,“今儿个中秋,团圆佳节,这孩子有福气。不如我让鸿伟翻翻书籍,给取个好名儿。” 这要搁在平时,杨氏八成得感激涕零,今天不过淡淡一笑。 “大嫂好意,我们心领了。鸿伟读书辛苦,这么点小事,哪里敢劳烦他?” 胡氏拿捏她惯了,冷不防听她拒绝自己的提议,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这么说二弟和弟妹已经想好了?” 叶常顺和杨氏都没念过书,自然取不出什么好名字。但杨氏也知道不能欠胡氏这个人情,否则以后就没完了。 “就叫鸿康。”她轻轻道:“我不求别的,只望他一生健健康康,无灾无难。” 胡氏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做饭,二弟妹好好休息吧。” 下午叶锦夕就开始做点心,那会儿大家都在对叶老太三堂会审,胡氏让两个女儿跟在她身边,借口帮忙,实际上想偷师学艺。叶锦夕倒是没想藏着掖着,但她做的点心有些需要烤。叶锦芬和叶锦芳也就能观摩一部分,还要分心帮她和面打杂,步骤都没记完整,只看见了成品,闻见了香甜的味道。 等把叶老太安置妥当后,叶锦夕的点心和月饼差不多也做完了。 胡氏得知两个女儿几乎一无所获,气得又将两姐妹一顿臭骂。也正因如此,眼看杨氏发作了她也没去看。等火气消了以后,她才想去邀个功,结果什么也没捞到。 叶老太被踢出族谱,她觉得快意,但想到那老太婆跟着他们大房吃了半个月,二房和三房半点损失都没有,她又开始不平。对叶常贵道:“咱们白白养了那老太婆半个月,这笔钱得让二房三房的人一起填上。” 叶老太挑剔得不得了,她没法子从三房那边讨来肉吃,眼馋得不行,便要求胡氏杀鸡买肉。胡氏不肯,她就骂,让叶鸿光跟着一起闹。胡氏不甚其扰,杀过两次鸡。她杀二房也杀,眼瞅着鸡笼里的鸡越来越少,她又开始心疼了。阴阳怪气的说过杨氏几次,叶锦芝站出来,说她娘怀着孩子需要营养,家里的鸡是共有的,凭什么大房杀得他们就杀不得? 这边还没消停,叶老太又闹着鸡肉吃腻了,要吃鱼和肉。她一闹,叶鸿光也跟着嚷嚷。 胡氏没办法,总不能真委屈儿子,也买过两三次。 叶老太胃口再好,半个月的口粮加起来也超不过五十文,分摊下来每房也就十几文。 乡下人贫苦,过日子都是精打细算,十几文对于很多穷苦人家来说,也不算少。可胡氏早些年掌着中公,贪墨的银钱不知几何,岂是这区区几十文可比的?再说那时叶老太还未被驱逐出家门,他们奉养本就是应该。这时候这么斤斤计较,着实太过。 叶常贵皱了皱眉,“填什么填?你还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 胡氏不服气,“本来就是。之前说好了每人奉养她一个月,可这还不到半月,她就被赶出去了。二房三房的人可没在她身上多花一个铜子儿,凭什么单单让我们大房吃亏?” 她这小家子气的模样让叶常贵看得心烦,“行,有本事你就去要。二弟妹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你要是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你就去要。至于三房--” 他冷笑,“你要是能从赵氏兜儿里捞出一个铜子儿,就算你有本事。” 胡氏顿时一噎。 她多少知道自己的斤两,轻易不敢去招惹赵氏。至于杨氏…人家女儿差点出事,又刚临盆。这时候去要钱,明摆着欺负人,让人知道了,不得往她脸上吐唾沫。 胡氏还是要脸的,终究不甘不愿的歇了心思。 …… 这一晚整个叶家上下都以实际行动肯定了叶锦夕的厨艺,叶锦芝和叶鸿光还是一如既往,上了桌跟疯抢似的。叶锦夕将鱼肉单独给妹妹备了一份儿,那两人不敢抢到她跟前来。 其实抢也没什么,今天节日,因为大家要一起吃饭,叶常安就是担心桌上几个孩子抢食,所以鱼和肉都多分别多买了两斤,人人都有份儿。 杨氏产后虚弱,还躺着,叶锦夕特意给她熬了营养粥,让叶锦红给她端过去,还给叶锦红另外备了饭菜。 总体来说,这个团圆饭还是比较和睦。 胡氏心中嘀咕,叶锦夕那丫头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短短十几日的功夫,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锦夕,你这个点心是怎么做的啊?”她拿着一个蛋挞,目光里尽是探寻,“听锦芬她们说,你今天用了好些鸡蛋,就是做这个?看着不像是蒸出来的。” “是烤的。” 叶锦夕就甩了这三个字,别的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烤?” 胡氏诧异又疑惑,欲待询问,赵氏道:“这东西不同于其他点心,凉了就不能吃了。一个鸡蛋一文钱,诚如大嫂所说,咱们家非富贵门第,挥霍不起,还是莫要浪费了。” 胡氏又是一噎。 叶锦夕莞尔。 叶锦芝心中不爽,“都是一家人,三妹有什么独门手艺何必藏着掖着?又不是外人,何必这么小气。” 叶锦夕瞥她一眼。 刚气得自己娘早产,不好好的在榻前伺候,却还有脸在这儿坐着跟她讨要独门绝活。杨氏真是白疼了这个女儿。 “这手艺我还真得藏着。”叶锦夕不紧不慢,不等叶锦芝逮住攻击,便道:“因为我已将这些点心方子卖给了兰园,承诺过不再外传。” 除了三房的人,屋内所有人都跟着一怔。 胡氏当即斥道:“你傻啊,咱们自家的手艺,你卖给外人做什么?三弟妹,你也不管管锦夕。这可是要留给子孙后代的…” 还没等她说出叶锦夕败家,该把这手艺让出来大家一起赚钱,就让赵氏给截断了。 “锦夕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想卖给谁都是她的自由。” 第042章 大伯娘要逼死我娘 胡氏原想将叶锦夕的手艺给归功于整个叶家,到时候她卖了多少钱,全都得大家一起分。可赵氏这么一句话丢下来,把她堵得哑口无言。她心中不忿,看向身边的丈夫。 一看母亲老毛病又犯了,叶鸿伟微微蹙眉,道:“娘,今天中秋节,大家难得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丈夫无能,儿子不帮她,胡氏气得咬牙。 二房那边,根本就没想同她站一起针对三房的意思。 叶锦芝倒是想跟着附和两句,被她爹一眼给瞪了回来。若是平时,她肯定不会消停。但今天,她刚把她娘气得早产,她爹打了她一个耳光还不够,这会儿怕是心里还有气。她多少有些怕,缩了缩脖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顿团圆饭,就这么过去了。 赵氏到底仁心,亲自给叶老太送去了饭菜和月饼,让她好好过一个中秋节,明天就送她回娘家。 叶老太娘家姓张,是外村人。父母早就死了,但她还有兄长侄子。 按照本朝律例,被夫家休弃,或者犯了大过被踢出族谱的女人,一律由娘家接收。至于接回去后是要给她养老,还是送去出家为尼,那就是张家的事儿了。 张氏今儿个历经了人生最大变故,现在尚且不能接受被叶家逐出家门的事实,面对赵氏自然没好脸色,张口就开始骂。赵氏不理会,放下东西就走。 她已经仁至义尽,张氏再怎么辱骂,也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 过完中秋,叶常安就要回戏班子。送张氏回娘家的事儿,就落在了叶常贵和叶常顺身上。因为这事儿由宗族出面解决的,怕张家人闹,叶家这边派了一个族老做代表,跟着两兄弟一起去了趟张家。 张氏一开始闹着不肯走,坐在地上骂骂咧咧胡搅蛮缠,一大早许多村民都聚拢了过来。族老没了耐心,直接让叶常贵找来绳子给她绑了丢进牛车里。围观的见没戏可看,自然就散了。 张氏娘家离兰溪村有些远,赶路都得将近一上午,估摸着等回来也就晚上了。 父亲不在家,叶锦芝没了掣肘,又开始偷懒起来。叶锦红和叶鸿青就忙了,既要做家务,还要照顾躺在床上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 赵氏看不过眼,便过去帮忙。 “锦红,你娘正坐月子,需要营养,你去杀只**。” 叶锦红便去了,刚从鸡笼里抓出一只鸡,胡氏就出来了,瞪着她道:“家里就剩这么几只鸡,你当养鸡不花钱啊?给我放下。” “大伯娘,我娘坐月子呢,得补补。” 胡氏呸了声,“当谁没生过孩子呢?村里谁生完孩子不是没两天就能下地干活?就她金贵?生个孩子还得杀鸡来补,这哪里来的少奶奶?咱们家可养不起。想吃鸡可以啊,自己上县里买去。你不是才卖了荷包手帕嘛,正好买点鸡鸭鱼肉给她吃,全当你这个做女儿的尽孝了。” 叶锦红气得发抖,叶锦夕出来了,“家里有干嘛要花钱去买?大伯娘不是一贯节约么,怎么说起糊涂话来了?” 胡氏虎着一张脸,“家里统共就这么几只鸡,她都吃了别人吃啥?” “我记得前天大伯娘才杀了只鸡。”叶锦夕才不怕她,“说起来家里的家禽都是以前交的中公银子买的,属于大家共有,没道理大伯娘您吃的,别人就吃不得。” 胡氏说不过她,就要来硬抢。 这时候叶锦芝回来了,当即跑过去,叉腰挡在叶锦红面前,“怎么着,大伯娘是眼看我爹不在,就想欺负我们一家子妇孺孩童吗?” 胡氏气得跳脚,“臭丫头,你再乱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叶锦夕赶紧给叶锦红使眼色,叶锦红便拎着鸡匆匆回去了。胡氏登时顾不得叶锦芝,慌忙就去追。 “你个死丫头,给我把鸡放下--” 叶锦芝当即往外面跑,边跑边喊,“大家快来看啊。我妹妹杀鸡给我娘补身体,我大伯娘不让,还要打她。我爹不在家,大伯娘就这么欺负人,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她跑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溜出了院子,这么一吼,左邻右舍全听见了,纷纷探出头来。 胡氏跳着脚追出去,“你胡咧咧什么?给我住嘴--” 她伸手就去拉叶锦芝,叶锦芝却灵活的躲开,跑到人多的地方,吼得更大声了。 “咱家分桌吃饭以后,大伯娘天天盯着鸡笼不让别人碰,自己想吃的时候却随便杀。那些鸡可是大家一起养的,凭什么不让我们吃?而且我娘刚生了弟弟,身体虚弱得很,大夫说了得多吃鸡鸭鱼肉才能补回来,不然就容易落下病根。大伯娘这分明就是要我娘的命!” 这罪名可就严重了。 已经有村民开始对着胡氏指指点点起来,“这也太不像话了,不就杀只鸡嘛,用得着这么抠门?杨氏本来就是早产,怕是伤了元气,这时候就得吃点好的补补。” 说话的是个妇人,生过三个孩子,知道女人的苦,对胡氏的做派很是不耻。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可不是,叶家也不缺那一两只鸡。都是妯娌,这么斤斤计较,也太小气。” “我早就听说,胡氏以前管家里的中公,贪墨了不少银钱。坏事做多了,半点也不虚心不说,现在还欺负起侄女儿来了,这心也太狠了。” 胡氏脸色涨红,恼羞成怒,“我家里的事,要你们管?一群长舌妇,正事不干,成天就知道在这里瞎逼逼管闲事,都给我滚开。” 她学起从前叶老太的那一套,抡起扫帚就要赶人。 叶锦芝又开始吼,“大伯娘,您要是不心虚,恼什么?中公的银子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可您给我们吃的什么?十天半个月也不给吃块肉,自己偷偷拿着给鸿青买零嘴,那可都是我爹娘的血汗钱啊。” 胡氏贪墨中公银子的事儿,一直梗在她心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抖出来,哪能那么容易让胡氏就这么糊弄过去? “你贪了我们那么多钱,现在却连只鸡都不给我娘吃,这是什么个说法?您就这么容不得我娘,容不得我们一家子,非要逼死她不可吗?” 周围的人眼神越来越嫌弃,说话越来越刻薄,就差戳着胡氏的脊梁骨骂了。 胡氏既心虚又恼恨,指着叶锦芝骂道:“你别在这里红口白牙诬赖好人。你娘怎么早产的你不知道吗?要不是你气她,她能提前发作?少在这里推脱。你娘要真落下什么病根,也是你这不孝女害的!” 指着胡氏骂的那些人登时看向叶锦芝! 第043章 商量分家 叶锦芝脸色一变,尖着嗓子道:“大伯娘说话可要讲良心。分明是你克扣吃食不给我娘补身体,我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我弟弟连一口奶都吃不上,瘦巴巴的,哭声都比别的孩子弱。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养得活?您这么做,分明就是要逼死我娘和我弟弟。却还要来诬赖我,坏我的名声,您这是要把我们家赶尽杀绝啊…” 她说到这,就哭了起来,脸上满是隐忍的委屈和说不出的愤怒悲哀。对比之下胡氏张牙舞爪脸色扭曲,谁强谁弱立竿见影。 叶锦夕原本只是想出来瞧瞧情形,咋一见这一幕,有些目瞪口呆。 在她的印象里,叶锦芝跋扈张扬,娇蛮任性,整个一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冷不防见她哭哭啼啼示弱,还倒打一耙,把胡氏送到了风口浪尖,叶锦夕惊讶的同时对她倒是有些佩服。 看来这姑娘也不是没有脑子嘛。 胡氏简直要气死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娘好好的,怎么会受惊?你自己干的那些缺德事,以为关起门来就没人知道了?呸!一个乡下野丫头,学人家装什么千金大小姐?你好意思说。你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你不在跟前照顾,倒是有空出去瞎逛窜门。你要真把你娘放心上,怎么不去给她端屎端尿?在我跟前装什么孝女?你娘要是死了,也是给你气死的。” 叶锦芝气红了脸,胡氏继续道:“一个定了亲的姑娘家,不在家呆着,成天到处乱跑,你还要什么名声?刘家的要是知道你这德行,只怕恨不得早些退掉这门亲才好,省得娶回家遭人戳脊梁骨骂,惹人嫌。” 两人互相揭短对骂,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围观的渐渐的不掺和了,乐得看好戏。 叶锦夕走出来,对叶锦芝道:“大姐,二伯娘醒了,让你进去。” 叶锦芝平时跟她水火不容,这会儿被胡氏逼得颜面尽失,正好借坡下驴。哼一声,掉头就跑了进去。 胡氏瞪了叶锦夕一眼,又想起那只鸡,匆匆追进去。 叶锦夕在后面不紧不慢道:“大伯娘和大姐吵了这么久,二姐应该已经把鸡处理干净了。大伯娘这么急匆匆的,是想要从二姐的砧板上把鸡给抢过去么?” 外头围观的村民还没散,听了这话又开始议论起来。 胡氏脚步一僵,恨恨剜了叶锦夕一眼,险些没气得心肌梗塞。然后跺跺脚,从鸡笼里抓了一只鸡回去了。 叶锦夕嘴角挽起一抹笑,回头又是一脸的无奈和苦涩,“让各位叔叔婶婶看笑话了,实在不好意思。” 前段时间那个布娃娃让很多人都赚了些钱,大部分人对叶锦夕还是心存感激的,当下就有人站出来道:“你大伯娘办事不地道,你爹又不在家,你和你娘也当心着些,莫让人给欺负了去。” “是啊,你娘心好,辛辛苦苦挣的钱白白让人坑了那么多年。都分桌了,你大伯娘还扣着公粮不给你们吃,这心也太黑了。今儿个是你二伯娘,指不定哪天就轮着你们了。要我说,你奶奶干了缺德事都已经被踢出族谱逐出家门了,高堂不在,你们还不如自己分出来单过,何必看人眼色受气?” “就是这个理儿呢。回头跟你爹娘说,分家算了。你爹娘都有本事,分出来日子还好过些。哪像现在,你爹娘出钱买地盖房供人家儿子读书还落不好。” 大约是赵氏平日里会做人,人缘不错。对比起来,胡氏小气刻薄又不讲理,方才又被叶锦芝戳穿了丑陋的一面,村民们都一边倒的讨伐胡氏。 这正是叶锦夕想要的结果。 张氏都狗带了,当然要分家。不过这话不能由她一个晚辈说出来。 她满脸感激和为难,“分家这么大的事,得大伯二伯他们说了算。而且二伯娘才临盆,需要好好休养,经不起折腾…” “分个家而已,也不需要你二伯娘出面。”有人出主意,“你爹就是太好说话。他们巴着你爹娘吃喝住,就拿你们当冤大头吸血呢,怎么肯主动开口分家?你让你爹娘去请宗族出面,省得以后掰扯起来不清不楚。” “对,请宗族。你大伯娘那么欺负人,宗族肯定站在你们这边。” 真是得感谢叶锦红,为了吃几块鸡肉,把胡氏那些缺德事给抖了出来。舆论的方向,全都偏向了受害者的二房和三房。 午饭的时候叶锦夕将这事儿告诉她娘。 赵氏毫不意外,“夜路走多了,总是要闯鬼的。你大伯娘亏心事做多,却不知道收敛,迟早会遭到报应。” 当初分桌,是赵氏提出来的,没对胡氏乘胜追击也是怕适得其反。但她表现得越无所谓,同是受害者的二房心里越不是滋味。尤其叶锦芝这等贪慕虚荣之人,迟早会重翻旧账。而叶锦芝最大的本事,就是嗓门大。 被逼无奈的分家,不会担任何污名。 晚上叶常贵和叶常顺回来,脸色都不大好看,显然跟张家那边定然发生了争执。不过好在事情解决了,兄弟俩多少也松了口气。 听到那些谣言,是第二天的事了。 大房夫妻俩关起门来吵得面红脖子粗,二房杨氏也在和叶常顺商量。 “三弟妹早就说过分家的话,当时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可现在家里闹成这样,我瞧着这个家迟早得分。” 叶常顺暂时没吭声。 杨氏休息了一天后,气色稍稍好了些,但还是在床上躺着。看了眼他的神色,又道:“其实分了也好。反正都是同一屋檐下住着,虽然分了桌,可大嫂霸道蛮横,只要一天不彻底撕破脸,就总会因各种事摩擦。分家的话,就得有一笔账,该咱们的逃不掉,不该咱们的我们也不求。分清楚了,以后大嫂想找茬也没理由。” 自从对三房改观以后,叶常顺倒是不反对分家。妻子说得对,现在只是分桌,以前大家共有的东西,还是没变。只是胡氏强势抠门,恨不能把所有东西揣自己兜儿里。分清楚了,她总不能明着抢。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家里的地。 几十亩地,大部分都是三房出钱买的。彻底大分的话,那些地都得归三房所有。以后,他们该如何营生? 看出了他的顾虑,杨氏轻声道:“我看三弟和三弟妹也不是爱斤斤计较的人,只要我们和他们站在一条线上,他们总会照顾一些。再则,他们家没人会耕地。锦夕那日说是可以租给佃农,不过也是气话而已。而且就算租出去,每年总要亲自去走走看看,也麻烦。本来收成的钱,对三弟他们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他们未必会在意。到底咱们都是叶家人,分了家也不可能就此陌路,宗族那边也会适当调节。” 叶锦红走进来,道:“爹,娘说得有道理。大伯娘办事不地道,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了,这个家迟早得分。咱们和三叔他们搞好关系,不会吃亏。” 妻子和女儿都这么说,叶常顺再无其他顾虑,点了点头。 “好。” 第044章 春心荡漾 叶常顺抽了个时间和叶常安商量了一下分家的事。这事儿还是由他提出来比较妥当,一来他是兄长,话语权高些。二来,那天胡氏针对的是二房,由受害者的立场提出分家,更合情理。 三日后叶常安有休假,兄弟俩商议后决定那日再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 却没想到,在那之前,又发生了一件事。 李家来人了。 李夫人用心狠毒,一门心思想要害继子,事情败露衙门挨个传话,李家上下都逃不过。 李掌柜近两年对自己这位继室也颇有几分认知,但是没想到她竟恶毒至此,震惊之余便是愤怒,当场就写了休书。从此她与李家,再无关联。 虽说这事儿叶家是受害者,但合谋者也是叶家人,两相一抵,李掌柜对叶家并未有太多感激之情,出了府衙之后,也就是口头上象征性的道了声谢。 那位从京城来的,不知何来历的方小公子大约是看不过去,指着叶锦夕道:“今儿个要不是这小姑娘当街拦人,你李家一个强抢民女的罪名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有你家大公子,要不是人家姑娘聪明,看穿了你那继室的心思,当时就逼得那护院说出实情,上了公堂还不定怎么折腾,你儿子也难保不会留下污名。如此大恩,的确是该铭记于心。” 李掌柜脸色憋得通红,看出对方非富即贵,不敢得罪,讪讪应是。对着叶常安一家三口再次鞠躬致谢,并表示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本来叶锦夕以为他说的只是场面话,没想到时隔多日,竟真的携子登门了。 彼时叶锦夕正在教妹妹识字。 叶锦丽平日里贪吃好玩儿,赵氏宠着她,却没耽误对女儿的教导。女子不入学堂,大富人家都是请学究上门教学。放在乡下,就没这个条件了。赵氏就只能自己教,从最简单的开始。 光识字还不行,得会写。 可笔墨纸砚贵,叶锦丽又是好玩儿的性子,拿着笔写着写着就容易乱划。 他们家虽然吃穿不愁,但也远远比不上人家高门大族,不在乎那点子笔墨费。于是叶锦夕便给她制了块木板,打磨得光滑,以烧黑的木炭为笔,还可重复使用。后来发现小丫头实在是太调皮,每每都把炭灰抹得到处都是,天天都得换洗衣服。后来叶锦夕又想了个法子,用木板圈一成泥土做板面。再折一截树枝,削尖一头作为笔,这样拿着方便还好使。 又怕她会伤着自己,所以叶锦夕有空就盯着她写。 李家父子就是这时候来的。 外男拜访,女眷是不宜见的,本来该由一家之主的叶常贵招待,但李家主要感激的对象是三房。而受害人,又是二房的叶锦红,所以兄弟三都在堂屋坐着。 李掌柜不是空手而来,他还带了礼物。 “…我忙着打理生意,忽略了内宅,不成想那妇人如此狠毒,险些铸成大错,乃我治家不严之过…” 生意人,总是爱说些场面话,又好面子,喜欢学读书人那一套,说气话来还文绉绉的。 叶常贵和叶常顺一个听不习惯,一个对李家人没好感,都没吭声,叶常安只好担负起应付他的重任。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莫嫌弃。” 原本他想直接送金银的,但他的儿子说,叶家也是有读书人的。但凡读书人,多少都有那么几分清高,不太喜欢把黄白之物摆到明面上来,太过俗气。所以他换成布匹,首饰,以及他家的胭脂‘锦燕支’。 大部分,都是给三房的。 唯有锦燕支,是给叶家女人们用的,足有六盒。分别给胡氏杨氏赵氏,以及叶锦芝叶锦红叶锦夕。其他几个,年纪小用不上。本来叶锦夕也是用不上的,但这事儿她有功,所以肯定是要送一盒的。 叶常安推脱不掉,只好收下了。 事情办完了,李掌柜父子就该走了,乡下小地方,留人家吃饭估计人家也看不上。而且叶家现在本就处在即将分家的状态,实在不好留人。 但叶常安送父子俩出了院门,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李大公子忽然道:“在下能避此祸,多亏令嫒相助,碍于礼教之防,不好当面道谢,劳烦您代为转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李掌柜看了儿子一眼。 叶常安愣了愣,笑道:“李公子言重。” 他回屋后跟妻女简单说起此事,赵氏却听出了些许猫腻,“李大公子着意问了锦夕?” 叶常安没多想,“对啊,毕竟锦夕也的确算是他的恩人。读书人,倒是十分知礼。” 刚巧叶锦夕牵着妹妹进来,赵氏便将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娘,我去做饭了。” “嗯。” 赵氏看着女儿的背影,联想到那位李大公子,若有所思。 叶常安察觉到她的异样,问:“素容,怎么了?” “哦,没事。” 赵氏笑笑,“只是想到分家的事。” 说到这个,叶常安也正了神色,“我难得今日在家,下午大哥二哥也闲暇。二哥说,早些分了了事,省得夜长梦多。” 赵氏点点头。 “也好。” 他们对于李家送来的那些礼物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大房二房的就稀罕了。 叶锦芝瞧着那上好的胭脂,当即便没忍住,打开了往脸上抹。可惜她实在不擅长此道,抹得太多,跟个猴屁股也似。 叶锦红翻白眼,都懒得损她。 叶锦芝自觉挺美的,揽镜自照,得意非常,“这胭脂颜色不错,味道也好。锦红,我看反正你暂时也用不上,不如把你那盒给我算了。” 叶锦红看她这副虚荣贪婪的模样就来气,没等她说话,叶锦芝便又道:“说起来这次受害的可是咱们二房,李家却往三房那边送东西,就给了我们这几盒胭脂。我刚去那边看见了,李家送来的可有不少布匹,看那料子,应该是绸缎。还有几个盒子,没打开,定然也是贵重之物。爹也是,怎么不拿回来?全都让三叔给贪了去…” 叶锦红忍不了了。 “什么贪?这次要不是三叔他们一家,我就被卖到李家做童养媳了。要不是看在三叔他们的面上,这一盒胭脂你都得不到,还嫌弃,你有什么资格嫌弃?” 李家那么有钱,嫁过去当少奶奶还不好? 叶锦芝今日难得的没跟她吵嘴,而是想起了方才惊鸿一瞥的李大公子。 颀长秀雅,俊逸非凡。 远非乡下那些泥腿子庄稼汉可比。 她抿着唇,整张脸都似染了那锦燕支,眼里也荡漾着春色的柔波。 第045章 分家(一) 叶锦芝看上了李大公子,偷偷做着美梦,仿佛已经成为了李家少奶奶。天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出门前呼后拥风光无两。转而又想起自己那未婚夫,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泼下来,美梦破碎。 其实叶锦芝长得不差,瓜子脸,眉目清秀,称得上漂亮。 也正因如此,她才不甘心。 叶锦夕被退婚了名声都没受什么影响,将来没准儿还能觅得良缘,凭什么自己就要屈就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莽夫? 明年她就要出嫁了,刘家那样的农户,怕是连聘礼都出不了几两银子。而她的嫁妆,母亲则早说过,顶多只有二两银子。二两,也就够买这样一盒锦燕支。哪里比得上李家,一个谢礼就如此慷慨? 李家和刘家,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那妹妹蠢,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要,非要回来做伺候人的丫鬟。她可不能就这么葬送了自己的一辈子。 叶锦夕可以退婚,她为什么不可以? 想到这里,她便去找她娘。 杨氏休息了几天,气色已经好多了。乡下女人没那么讲究,生完孩子吃点鸡蛋补回元气也就差不多了,只要不太过操劳就行。但她闲不住,稍好一些就又拿起了绣绷,开始绣手帕。 叶锦芝皱了皱眉,走过去将她手中的绣绷一扯,随意丢到一旁。 杨氏叹了声,“你又闹什么脾气?” 叶锦芝抿了抿唇,道:“谁闹了?我是有正事。” 杨氏神情无奈,“好,你说。” 叶锦芝扫了眼桌子上那盒未打开的锦燕支,道:“娘,上回李家那事儿,咱们才是受害者,李家知道拿着厚礼来感谢三叔他们,却没提过要向咱赔罪的意思。合着咱们就命贱合该被人算计?他们三房读书人多,就高人一等吗?这也太不公平了。” 叶锦红走进来,满脸讽刺。 “我那天回来,可没见你这么愤愤不平。怎么,现在见着人家送礼上门,你就眼红了?” 叶锦芝恼怒道:“你怎么总是跟我唱反调?我这么操心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不知好歹。” “我用不着。” 叶锦红给她娘掖了掖被角,神情无波,“衙门已经断案,罪魁祸首也受到了惩罚,我没什么可委屈的,人家李家也不欠我。你也别打着为我出头的旗号填充自己的私欲。娘现在在坐月子,要静养,你别在这打扰她。你要觉得闲,去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再去把面和了,我晚上蒸馒头。” 叶锦芝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么蠢,难怪被人惦记上,吃亏不长记性,下次还得…” “锦芝。” 杨氏不轻不重的喝了一声。 叶锦芝住了口,心中仍有不忿,“不要就不要,反正又不是我吃亏。娘,你去刘家,把我的亲事给退了。” 杨氏和叶锦红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你还没睡醒吧?” 叶锦红上上下下打量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叶锦芝瞪她一眼,又看向杨氏,“我们叶家好歹出了几个读书人,将来考了功名,改换门庭,我就是官家千金,凭什么要下嫁给一个贫民庄稼汉?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叶锦红觉得,她这个姐姐脑子有问题,除了做白日梦,就不会干别的。 “一脉同宗,叶家若出了官老爷,你倒是能沾光。但你怎么不想想,你平时是怎么针对大伯娘和三婶子他们一家的?你还想做官家千金?大姐,你要是梦还没醒呢,就去打一盆冷水洗洗脸,别在这异想天开痴人说梦,那才是让人笑掉大牙。” 见她不服气,杨氏又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你爹已经去和你大伯商量分家的事,分家以后咱们就单独立户,别想着跟人攀亲沾光。” 叶锦芝悠的睁大眼。 “什么?分家?!” 叶常贵和她一样惊讶,随即斥道:“荒唐!好好的分什么家?家里刚清静下来,你又闹什么?” 叶常顺看他一眼,道:“父母都不在了,为什么不能分家?” 不等他开口,叶常顺又道:“本来大家分桌吃了,各管各的口粮,也就相安无事了。但大嫂管得太宽,连我们杀只鸡都没自由。想来还是家中公粮没分摊清楚,才闹出的这些口角。既然如此,倒不如分个干净,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那日胡氏为了只鸡跟叶锦芝吵得面红耳赤,互相揭短,闹得人尽皆知。叶常贵回来后得知此事,就骂了胡氏一通。叶常顺当时没计较,他以为这事儿就揭过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叶常顺居然记到现在,甚至拿这个做分家的借口。 叶常贵心中不快,脸上还得端着,“都是一家人,人多口杂,有点摩擦再正常不过,何必这么斤斤计较?还闹分家,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叶常顺笑笑,“父母已逝,兄弟分家,本就天经地义,我倒是不知,有什么可笑的?大哥不如出去问问,谁会因咱们分家在背后说风凉话的?” 叶常贵哑口无言,心中烦躁,又看向叶常安。 “老三,你也是这个意思?” 叶常安道:“我觉得二哥说得有道理,分了也好。大家同一屋檐下住着,有些东西不分清楚,是容易闹矛盾。分了,大家一是一二是二,也少了许多误会。” “就是这个理。” 叶常顺满口赞同。 叶常贵看明白了,老二和老三这是早就结了同盟,就等着今日打他个措手不及。他孤立无援,一时又找不到反驳之词,脸色难看得很。 静默半晌,他看向叶常顺,“你想怎么分?家里的房子,地,要怎么分才公平?” 他原意是提醒老二,家里的地大部分是三房买的,若是分的话,他们都得吃亏。 叶常顺看了眼叶常安,道:“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大哥若是做不得主,就请宗族和里正过来做个见证,立了字据,再去府衙分户立契。” 这是铁了心要分家了。 叶常贵脸色铁青,偏又没理由拒绝,喉咙里似卡了刺,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在那里,当真是滋味难言。 …… 叶锦夕一边帮她娘分线,一边道:“二伯这回倒还算明白,看清了形势,知道这个家是分定了。若他帮着大伯针对咱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赵氏道:“你大伯是兄长,总想立威。你二伯的心思呢,一半对一半,立场并非绝对,心眼儿也说不上坏。你二伯娘虽性子怯懦,倒不是个糊涂人。这回你救了锦红,她必然心存感激。又知道你爹并非刻薄狭隘之人,和咱们站一条线上,不会吃亏。你大伯孤立无援,这家,不分也得分。” 她说得没错,叶常贵再怎么强势也拗不过叶常顺和叶常安口径一致,最后只得请来宗族和里正,大分家。 第046章 分家(二) 叶家族长和里正很快过来了,两人坐在正堂之上,底下是叶家三兄弟。 这等场合,女人是不方便出面的。所以赵氏没掺和,杨氏在坐月子,也没插手。偏生胡氏心中不忿,非要作妖。 她满心震惊和不可思议,一边在心里骂二房三房狼心狗肺,一边又责怪丈夫不中用,身为长兄,居然让两个弟弟牵着鼻子走。她恨极,也不管那许多,非要从那两房身上扒出一层皮不可。 “房子和地虽然大部分是三弟他们出的钱,但当初是记在爹的名下,分家的话就得平分。”胡氏一直觉得公公偏袒三房,容得他们存了那许多私房钱,既然分家,那就大家都一样,谁都别想藏私,“但是这些年来三弟没耕过地,拿到手里也是浪费。依我看,还是我们和二弟分了,这等辛苦活儿,我们都是做惯了的。反倒是三弟和三弟妹,享乐这些年的清福,对于这些粗活怕是不那么擅长。” 族长和里正都黑了脸。 没见过把贪婪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胡氏还在说,“我们大房的男丁多些,人口也多,日子拮据,所以地我们要占六层,也算是给二弟分担劳力了。” 还真是把厚颜无耻当门面了。 族长沉了脸,“老爷们儿说话你插什么嘴?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常贵,你是家中老大,你说,这家要怎么分。” 胡氏被呵斥得闭了嘴,也看向丈夫。 叶常贵轻咳一声,道:“虽然地是记在爹名下,但总归是三弟他们买的,要怎么分,还是看三弟的意思。” 叶常安有些诧异。 胡氏已经尖锐道:“你疯了?凭什么要他来分,你才是长兄--” “闭嘴!” 叶常贵忍无可忍,终一声怒斥打断了她。 胡氏咬牙,到底还是住了嘴,狠狠的瞪向叶常安。 叶常安沉吟须臾,道:“其实大嫂说得也没错,我也不会耕种,地便由大哥二哥平分了吧。至于家禽,粮食,我也不要。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各房各院是分开盖的,无需再分。大不了,再盖一堵墙就可。” 叶常贵和胡氏都有些意外。 没料到他竟什么都不要。 族长和里正都没反对。 “既如此,家中一切田产,公粮,都由大房二房平分就是,立下字据…” 叶常安退让到这地步,分家就简单多了,族长刚要下定论,胡氏却又不依了。 “不行!”胡氏急声打断,“家里的地六分都是由当家的和鸿山耕种,凭什么要与二弟平分?既然要分,就要分彻底。除了房产田地粮食,还有银子。咱们一家三房,所有收入都要拿出来平分…” 族长一拍桌子,怒容满面。 “叶常贵,你们家到底是男人说了算,还是女人说了算?你今儿个就给我个准话!” 叶常贵脸色通红,低声道:“族长,月梅说得也不无道理。既是一家人,自然就不分你我,三弟愿意退让,免了家中争执,自是高义。可既然要分,就得分得彻底,省得以后掰扯不清。房地田产也好,公粮也罢,说到底都是财。这金银,当然也不能落下…” 话音刚落,里正便是一声嗤笑。 族长脸色已经绿了。 “你爹从前立的字据还在我这,你当宗族里都是死人吗?” 叶常贵脸色尴尬异常,既羞又恼,却无可奈何。 偏胡氏贪欲作祟,怒道:“家中所有财物,都该平分,这才叫分家,否则还分什么分?”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里正都快要看不下去,族长终于忍无可忍,他阴恻恻的瞪着胡氏,“你再闹,我就把你踢出族谱,赶出叶家!” 胡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终于后知后觉露出畏惧之色。 在一个家族里,族长有绝对的话语权。只要族老们不反对,便是叶常贵都没法替她说情。 她终于安静下来,却还是忍不住看向丈夫,指望他替自己出头。 叶常贵哪里有底气给她出头?本就是他们夫妻理亏,想占三房财产。再想得寸进尺,惹恼了宗族,他们大房这一支全都得完蛋。 这会儿里正才开口道:“我看不如就按叶老三说的那样分,他们夫妻大度,家中所有公有财产除了房子,其余分毫不得,田地、家禽、公粮,全都由大房二房平分。如何?” 族长看向叶常顺,“老二,你可有异议?” 叶常顺当然不反对,“只是三弟和三弟妹太委屈了,这些年,他们夫妻俩为这个家付出得最多,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分到。” 虽说这只是场面话,但起码听起来舒服,对比之下大房贪婪的嘴脸越发丑陋得令人发指。 叶常贵已经羞得无地自容,一半恼怒一半怨恨。 胡氏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万分不甘心,却又怕再闹真的会激怒宗族把自己给赶出叶家。思来想去,她忽然灵光一闪,“从前三房都是不做家务的,闲置了这许多年,也没学过。以后分家了,大家都各扫门前雪,怕是三弟妹为难得很。不如这样,以后我让锦芬和锦芳去帮三弟妹分担,每月弟妹给一两银子就可以了,都是一家人嘛,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再次黑了脸。 亏得她好意思开这个口,一两银子,她咋不去抢呢? 族长刚要训斥,叶常安便笑着道:“不劳大嫂费心,过两日我去县里买个粗使丫鬟就可以了。” 买人是要花钱的。 寻常百姓能管自己一口吃的就差不多了,哪来的闲钱买丫鬟伺候?那是大富人家才有的待遇。 莫说胡氏,其他人也是一愣。 “买人?”胡氏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又惊又怒,“买人不花钱啊?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学什么人家富太太千金?你宁可把钱拿给外人花,也不愿分给自己的兄弟子侄,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睡糊涂了…” 族长怒喝道:“你要真不想在叶家呆了就直说,我这就请出族谱,将你的名字划掉,省得你诸多抱怨不平。” 胡氏悠的住嘴,愤愤不平的看向叶常贵。 “当家的,你说话啊。” 叶常贵还能说什么? 家都要分了,三房自己有钱,想买人就买人,他虽是兄长,管天管地难道还管人家吃喝拉撒? “行了,别闹了。” 他心中烦闷,焦躁道:“就按老三说的分,立字据吧。” 胡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妥协了,震惊得几乎要掀桌而起。可这个场合,实在是没她说话的份儿。她纵然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忍了。 躲在外头听完了整个分家过程的叶锦夕嘴角微弯,转身回了东屋。 第047章 买人 买人这个计划是叶锦夕提出来的,她擅长厨艺不错,却的确不善家务。上辈子她被叶家收养后,过的也是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家里有阿姨。后来她搬出去,也是请了家政的,所以洗衣服扫地这些活儿,她还真没做过。 叶常安毕竟是个古人,多少有些保守,固定思维难以撼动。 就比如说,他觉得家里纵然条件好了,但仍旧只是个普通百姓。出入仆从成群,那是官老爷或者大富人家的姿态,他一个普通百姓,怎敢与其相比?但他有个优点,疼老婆孩子。知道妻子从前就算是在高门大户里做丫鬟的时候,也没做过粗活,女儿更是从没沾过那些。如今家里不缺钱了,总不能日子越过越回去。所以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同意了女儿的提议。 分了家,叶锦夕心情大好,笑盈盈的去厨房了。 宗族和里正他们这次帮了忙,她总要表示表示,比如做些可口的点心给他们送过去。 赵氏在旁给她打下手,叶锦丽则乖乖的在外面练字。 “我跟你爹说好了,他明日请半天假,我们去市场上买人。” “嗯。” 买人是要签死契的,不需要发工钱,管口饭吃就行了。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在旁人看来,就是浪费。 比如胡氏。 族长和里正一走,关起门来她就开始发脾气。 “你做什么要同意分家?分就分吧,却恁个不公平,宗族那边明显偏帮老三,你却闷不吭声,由着他们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现在好了吧,分个家,咱们什么也没得到,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叶常贵脸色也不好看,有欲壑难平的憋屈,也有胡氏火上浇油的愤怒。 “行了,吼什么吼?房子和地缺了你了?宗族那边有爹当初留下的字据为证,三房挣的钱都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他们不愿拿出来分,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要去抢不成?” 胡氏咬牙切齿,“锦夕卖给兰园的那几个点心方子,肯定值不少钱,否则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把田地都让出来了?而且说买人就买人,好大的气派。都是一家人,他们有钱过好日子,却不肯接济一下咱们,这都什么兄弟?黑心肝的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吃了,迟早天打雷劈。” 她骂了半天,仍不解气。只要想到三房兜儿里揣着不少银子,以后天天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却没她的份儿,她就如同被剜心一样痛苦。焦躁不安,愤怒不平,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分了家,单独立了户,以后三房会不会不给鸿伟交束脩费?” 叶常贵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你以为呢?都分家了,大家各过各的,老三怎么可能还愿意当冤大头供鸿伟读书?” “什么冤大头?”胡氏的声音尖利起来,“鸿伟也是他侄子,他宁可把钱花在外人身上,凭什么不供鸿伟读书?鸿伟有了出息,他也跟着沾光,他凭什么不供?” 叶常贵冷笑,“他有亲儿子,要沾光也轮不上鸿伟。” 胡氏气结,脸色又青又白。 叶常贵倒是渐渐冷静下来,“你这些年打理中公,总不缺那点束脩费。等鸿伟考上功名,还怕没有好日子过么?”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胡氏想到现在被三房压了一头,她就不甘心。 “鸿远就比鸿伟小一岁,他若考上了,三房岂不是更风光?” 她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让叶常贵实在反感,“他们风光碍着你了?都姓叶,一脉同宗,鸿远和鸿伟若都考中了,也是满门荣耀。以后别在外头乱说话,上次要不是你为了只鸡同锦芝计较,哪能闹得人尽皆知,让二弟抓住把柄闹分家?” 提前这茬胡氏就怄得不行。 “叶锦芝那个死丫头,都定亲了不在家好好呆着,成天就知道在外瞎溜达乱说话,全是二弟妹惯出来的。”说到这,她恍然大悟,“从前二弟只耕四分地,现在分家以后他能得五分,他们二房人少,锦芝明年又要嫁人了,家里少一个人吃饭,收入却增多了,以后日子也会更好过。合着分家,就咱们大房最吃亏。难怪他要跟三房那边一个鼻孔出气,却原来是串通好的。” 她恨极,“都是一群白眼狼!该被踢出族谱的人是他们才对。” 叶常贵没吭声。 两个弟弟都与他离了心,如果儿子能早一步考上功名还好,他就能挽回颜面,宗族那边也会看形势掉头。可若让三房的抢了先,他就永远翻不了身了。 …… 二房那边对于分家的事儿反应最激烈的是叶锦芝,她和胡氏差不多的心态,都想从三房那边拿好处。然而没人支持她,叶常顺还呵斥了她一顿,她气得跺脚,跑回屋子里哭了一通。 第二天,赵氏领着一个刚买的丫鬟回来,叶锦芝见到后,又发了一通脾气。 她将枕头被褥全都砸地上,仍不解气,操起什么就要往地上扔,忽然瞥见那是李家送来的锦燕支,联想到风度翩翩的李大公子,心思一动,宝贝似的将那盒胭脂放了回去。 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她一定要和刘家退婚,她要嫁去李家做少奶奶,将来做官太太。 叶锦红进屋看见满地狼藉,怒道:“好端端的你又发什么脾气?” 叶锦芝不理她,去了杨氏屋里。 “娘,我要和刘家退婚。” 见她还想着这事儿,杨氏既无奈又愤怒。 “你是千金小姐还是金枝玉叶?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刘家?你有什么理由退婚?” “反正我不管!” 叶锦芝坐下来,一脸的骄横霸道,“这婚必须退,我才不要嫁给一个破落庄稼户,一辈子窝在乡下里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妇,丢死人了。” 杨氏是真后悔将她娇惯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叶锦芝,你什么时候能清醒点?”她忍不住低吼道:“你知不知道一个被退婚的女子会有什么下场?别拿锦夕来说事。她年纪小,熬得起,而且是徐家毁约在先,对她根本就没什么影响。而你,一个即将出阁的姑娘,突然退了亲,别人会怎么说你?还有谁会娶你?别再做什么富家少奶奶的美梦,这辈子都不可能。你爹就是个普通人,你注定也只是个农户女,这辈子没什么盼头,早些死了心,安安分分的嫁人,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叶锦芝一心想攀高枝,没想过李家会不会看得上她。被杨氏这么一呵斥,她愣了一瞬,突然怒道:“那还是不怪你们,好好的分什么家?若不分家,等过两年三弟考上功名,我还怕嫁不了好人家吗?都是你们把我给耽误了!” 杨氏险些被她给气得吐血,她却摔门而去,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第048章 鸡蛋豆腐 新买的丫鬟叫翠荷,是个圆脸小姑娘,长得清秀,面向老实,手脚却很是麻利,干起活儿来一点也不马虎。有了她,家里的所有活儿都不用发愁了。 胡氏眼馋得不行,拐弯抹角的从赵氏口中打听买这丫鬟花了多少钱。 都分家了,赵氏也没什么顾虑,淡淡道:“五两银子。” “五两?” 胡氏惊呼一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儿子一年束脩费才二两多,赵氏不愿供,却宁愿花双倍的银子买个人回来,还供吃供喝。她儿子都吃不到三房一口肉,现在却给一个外人占了先机。 胡氏想到这里就欲壑难平。 “三弟妹,这个翠荷是哪里人你可打听清楚了?虽然咱们不是什么大户,但整个兰溪村都知道你们家条件好,万一买了个坏心思的回来,不等于引狼入室吗?我瞧着这姑娘长得也端正,又是如花的年纪,日日在三弟他们父子跟前晃,可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才好。尤其是鸿远,年轻气盛,最是经不起…” 赵氏听不下去了。 “大嫂多虑了。”她出声打断,“翠荷是沧州并县人,十四岁。幼时家乡发大水,逃难中亲人一一死去,就剩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为了给母亲治病,她把自己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没过几年,她娘也死了。如今她家老爷要迁居南方,府里的下人也跟着要清理一批,她才被转卖。” 她看了胡氏一眼,道:“大嫂知不知道死契是什么意思?死契,便是奴籍,莫说自由,连生死也握在主人家手里。若是犯错,便是被主人打死,官府也管不着。” 胡氏登时惊得没了声。 赵氏收回目光,语气仍旧淡如云烟,“对于一个孤儿来说,尤其是生死都握在他人手中的孤儿,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能三餐果腹,便是最好。莫说她不敢有别的心思,连一丁点错都不敢犯,因为她害怕被再次转卖。她永远不知道,她下一个主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当一个人处在对未知的恐惧里,就必然小心翼翼,老实本分,不敢有丝毫纰漏。” 她说这些,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切身体会。做过丫鬟的人,才能理解做丫鬟的心境。 道理胡氏说不过她,手段玩儿不过她,论人生阅历目光远见,胡氏更是比不上。她一门心思想给赵氏添堵,却被赵氏一番话给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讪讪而归。 叶锦夕走出来,道:“大伯娘真是吃亏不长教训,总想着让咱们不痛快。” 有些人自己过得不如意,就希望别人比自己更倒霉。自己日子平平,就更看不得别人过得痛快。 胡氏就是这种人。 简直心理扭曲。 赵氏道:“管好自己就行了,莫要背后道人是非。” 叶锦夕哦了声,跳开这个话题。 “娘,我今天做了新菜,晚上给您尝尝。” 她想过了,戏本子一次性不能写太多,戏园那边也排不过来。一年有那么几部新曲,也就够了,还是得从其他渠道挖掘赚钱的方式。 之前卖过点心方子,菜方子其实也可以卖。 她最想做的,其实是海鲜的生意。到时候,直接卖给大酒楼,价格一定相当可观。而且,还能带动村民们一起发财致富。朋友多好办事嘛,他们家毕竟根儿在兰溪村,经营好人脉,对他们是有好处的。 打定了主意,她决定过两日就和她爹商量此事。 今天她做的,是鸡蛋豆腐,也就是日本豆腐。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番茄,她事先做好了番茄酱,晚上便用来做鸡蛋豆腐。 鸡蛋豆腐裹上玉米淀粉,炸至金黄色,再着意调配好的汁加以翻炒均匀后出锅。入口香嫩软滑,清香扑鼻。叶锦丽最爱吃带甜的东西,鸡蛋豆腐一上桌,她连肉都没吃几块。 其他人当然也是一如既往的捧场。 叶锦夕便和父母商量,可以把鸡蛋豆腐作为长期营生,卖给酒楼。 叶常安和赵氏都点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但大酒楼食客多,销量大,咱们家就这么两个人,怕是供货不足。” “可以发动村民啊。” 叶锦夕早就想好了,“咱们村那么多人呢,还怕缺少人工?” 叶常安有些讶异,“你愿意把鸡蛋豆腐的配方传给其他人?” “那倒不是。” 叶锦夕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让村民们用黄豆磨成豆浆,卖给我,我再做成鸡蛋豆腐,拿去卖给大酒楼。” 其实鸡蛋豆腐挺好做的,没准儿以后也会被模仿。但最起码,她可以先赚一笔。 “原来如此。” 叶常安恍然大悟,又有些犹豫道:“可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不是还有翠荷么?而且娘也可以帮我啊,放心吧爹,这个其实不难,磨豆子才是力气活儿。都给别人做了,我只做成品。” “好吧。” 叶常安点头,又道:“其实赚钱的事不用着急,咱们家现在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愁吃穿。你还是个孩子,天天跟着你娘读读书写写诗就行了,那些操劳的事,不用自己上手。” 叶锦夕目光温暖,“爹娘都为家里操劳,哥哥弟弟读书也辛苦,我怎么能安然享受呢?咱们家是不缺吃穿,可日子是要越过越好啊。我一个女儿家,不能出去挣钱,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家里分担,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女儿这么懂事,叶常安既欣慰又心疼。 总觉得自从徐家那事以后,女儿就有些变了,性子比从前活泼开朗了,或者说更为洒脱通透一些。从前女儿成天闷在书籍里,要不就是跟妻子学女红。要不是身在农户,就是个标准的闺秀做派。端方沉静,却多少有些古板,少了些许灵气。 如今笑容多了,气质都不一样了,同一张脸,似乎瞧着也更漂亮了。 第二天,赵氏就带着女儿先做好的鸡蛋豆腐,去了上清县最大的酒楼,十里香。 第049章 雇佣人工 分家以后,二房和三房走得近,叶锦芝不知道为什么转了性,时不时的就往三房跑。进了屋就忍不住四处逡巡,那目光实在是不怎么礼貌。 都知道三房有钱,从来都不缺零嘴。 叶锦芝每次过去,都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分叶锦丽的零食吃。如果是上午过来的,她会坐到中午,直到吃完午饭才走。 虽说往常有些龃龉,但同一屋檐之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要来,赵氏总不能直接赶人。叶锦芝现在学聪明了,不再像从前那样上了桌就抢着吃,也没再处处针对叶锦夕。姐妹间相处,勉强算得上和睦。 这不,今日她又过来了。 叶锦夕在屋里教妹妹写字。叶锦芝一进来,下意识瞥向桌案,上面空空如也,没再摆放各种零食点心。 她撇撇嘴,很快又换上一张笑脸。 “三妹。” 叶锦夕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大姐来了,坐吧。” 没吃的,叶锦芝嘴里空得很,十分不习惯,但在别人家里,又不能直接开口要。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她道:“三婶子不在么?” “唔。” 叶锦夕帮妹妹纠正错误笔画,头也不抬道:“去县里了。” “又去卖荷包绣帕?” 叶锦芝想到中秋那日听亲妹妹叶锦红说起赵氏和叶锦夕绣的荷包样式很别致,卖得价格也高,心思一动,问道:“你不是卖点心方子赚了不少钱么,三婶还在做绣品卖啊?” 叶锦夕终于舍得甩给她一个淡漠的眼神,“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卖点心方子赚了不少钱?这话大姐是听谁说的?” 叶锦芝顿时一噎,干笑道:“这还用听谁说么?那可是你的独门手艺,若是兰园出价低,你舍得卖?那翠荷又是哪来的钱买的?” 叶锦夕没有笑意的笑了下,并没接话,而是道:“大姐今儿个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 叶锦芝将耳鬓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白皙的脸蛋上淡淡胭脂红晕染开来,为她整张脸添了些许丽色,“咱们姐妹之间,以前有许多误会,近日我想来也十分后悔。明年我就要出嫁了,日后怕是难得再见,所以趁着现在还在家,多走动走动,也免得日后生分了。” 这种话,叶锦芝近日来没少说。 至于真假,大家心照不宣。 叶锦夕也不会揭穿她,只是哦了声,既没说原谅也没说责怪。让叶锦芝本来准备好的许多说辞,都没法子接下去。 她心中气闷,这死丫头,真是不知好歹。她都纡尊降贵过来赔罪了,叶锦夕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枉读了那么多书,骨子里还是个没规矩没教养的野丫头。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叶锦夕是不会主动搭理她的,也没觉得不自在。叶锦芝心里气得不行,却又不能甩脸子直接走人,只好没话找话。 “三妹,锦丽才四岁,现在就教她学文识字,是不是早了些?” “小孩子好奇心和求知欲最为旺盛,对一切新鲜事物都会感兴趣。这时候教她,她会有十分的热情,学得也快。”叶锦夕顺着话接,“而且她太贪玩好动,给她找点事儿做,也分散分散注意力。” “这样啊。” 叶锦芝趁热打铁,“鸿青也不小了,我看你教学很有一套,不如我明日也让他过来跟着锦丽一起学?” 叶锦夕再次看向她,道:“他愿意学,我当然也愿意教。不过如今二伯娘还在坐月子,二姐既要照顾她还要忙着家中里外,幸亏有鸿青帮着她分担,她才轻松一些。这学习呢,是个长期的过程,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不能半途而废。六弟要来的话,就不能分心做其他事。不过也没事,反正还有大姐你,可以帮二姐分担一些。” 叶锦芝顿时脸色僵硬,讪讪道:“鸿青没上过学堂,也识不得几个字,怕是会拖锦丽的后退,三妹也会更劳累。还是等明年他到了年龄,送去书院吧。” 叶锦夕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心里万分鄙视。 叶锦芝天天过来除了蹭饭,最大的目的还是逃避做家务。杨氏还在坐月子,她不说照顾,平日里提都不提一句,就知道自己游手好闲,贪图享乐。 杨氏真是白疼她了。 叶锦夕心中腹诽的同时,也更坚定了去县里买地盖房子的信念,不然总会被家里某些人变着法的吸血。 叶锦夕懒得再与她周旋,干脆不理她。赵氏又不在家,没人招待她,叶锦芝坐久了就有些不耐烦,连尬聊都没人陪她,她又气又无奈,终究面子占了上风,在赵氏回来之前,便离开了。 她一走,叶锦夕就放妹妹去玩儿了。 翠荷已经晾好了衣服,又把柴劈了,这会儿刚好可以看着她,省得她玩儿起来没个分寸。 叶锦夕去厨房和面。 馒头刚上蒸笼,赵氏就回来了。叶锦丽也不玩儿了,翠荷便进来烧火。 赵氏将买来的菜搁下,道:“鸡蛋豆腐我送去十里香了,掌柜的果然很欢喜,出价二十两。我收了十五两,开了个条件,以后十里香只收我们家提供的鸡蛋豆腐。” 叶锦夕莞尔。 她娘就是聪明。 这鸡蛋豆腐的制作其实并不难,对于顶级厨师来说,仔细研究研究,就能做出来。可如果买了这条送货渠道,那就是长期盈利的买卖。 “十里香是上清县最大的酒楼,每天客流量好几百人。但凡新菜出来,最开始那段时间定是卖得最火的。咱们需要提供的量也相对较大,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我想了想,不如雇几个人工,以天数算工钱。”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叶锦夕赞成的点点头,“直接从村里请人就行了。但要他们保证,不可将配方透露给其他人。等其他店研究出鸡蛋豆腐,村民们早就做熟了,以后无论是十里香,还是其他大饭庄若要采买渠道,也肯定先考虑咱们村。” 赵氏也是这么想的,“从咱们村擅长厨艺的,挑几个人出来跟你学制作鸡蛋豆腐。其他的,就负责轮流提供豆浆和鸡蛋。这样人人都可赚钱,且不至于大量囤货。” “行。” 叶锦夕笑道:“那您下午就去趟宗族,让族长和里正商量安排一下就成了。” 第050章 赶出家门 吃完午饭,赵氏就去了宗族那边。 有钱赚,谁会拒绝? 族长笑眯眯的拈须,“难得锦夕有这份心,有赚钱的渠道也不忘带契村里人。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还懂得为他人着想,这都是你教得好。” 赵氏谦逊微笑。 “这事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去和里正商量。” 人心各异,谁也不保证村里那些人得了这鸡蛋豆腐的配方会不会拿出去卖了。所以学这门手艺的人,得控制范围。最好就是叶家和林家内部人员。 叶家不必说了,是自己人,再加上有宗族掣肘,没人敢动其他心思,否则就要面临宗族的制裁。至于拉上林家,那完全就是卖里正一个人情了。 和里正关系搞好了,总没坏处。 赵氏离开后,族长就带着两个族老去了林家,自然是相谈甚欢。晚上,两家分别召集了族人开会。 “我们自家的手艺,凭什么要传给外人做?”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胡氏。 在她眼里,但凡是叶家出的,那都是整个叶家共有的,或者说就是她一个人的。 族长冷飕飕的看向叶常贵,警告意味相当浓厚。 叶常贵面色尴尬,将胡氏往自己身边一扯,低声斥道:“你给我消停点,再闹下去,我也保不住你。” 胡氏非常清楚宗族的威信和权利,她就是不甘心。分家结果不如她的意,只觉得三房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都是她的,丁点都不愿与旁人分享,更何况还是外姓人。 但宗族已经出面,丈夫又不跟她统一战线,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忍下这口气,狠狠的瞪了三房那边一眼,恨不能将三房上下都削皮挫骨,碎尸万段。 除了她,宗族里其实也有其他人心中多少不平。但奈何这手艺不是自家的,没话语权。叶家三房的人肯拿出来让他们跟着一起赚钱,就很不错了,他们没什么立场要求人家不外传。关键还是族长都支持,他们纵有微末的心思,也不敢挂在嘴上。都姓叶,谁也不愿意做那个被大众排挤的例外。 胡氏就是贪得无厌,以至于智商下限,一个大写的蠢字。 有这么个女人,家里以后够得闹腾。 相较于叶家这边的小风波,林家那边就和平多了。一来里正素有威严,二来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儿,不属于他们家族任何人私产,大家共同跟着赚钱,属于利益共同体,不存在矛盾和争夺。 所以宗族会简单而快速。 第二天,叶锦夕就开始教两家的人做鸡蛋豆腐。 她家厨房小,便去宗族那边借了大厨房用,擅长厨艺的妇人们都围着她转,学得很认真。 胡氏一边心里不忿,一边占了最好的位置,中途还总忍不住插嘴说两句找存在感,结果招来了一波嫌弃的目光。杨氏在坐月子,叶锦红就充当了二房的代表。如此一来,叶锦芝就得负担起照顾杨氏,以及部分家务的重任。其实杨氏不怎么需要她照顾,养了这些日子,她早就能下地了,只是暂时还不能干重活儿。 可叶锦芝大小姐脾气,就想躲清闲。现在躲不了了,脸色黑得堪比锅底。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母亲不像以前那么宠她了。她但凡指使弟弟帮她做点什么,杨氏都会板着脸斥她几句。叶常顺如果在家的话,更是直接冷着脸训斥,让她没法子再偷奸耍滑。 对此,叶锦芝满心怨愤。 “不就是个豆腐,有什么了不起的,搞得这么大阵仗。” 她一边拿着扫帚扫地,一边嫌弃。 “也就这些个蝇头小利她才肯拿出来给大家一起赚钱,她卖点心方子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拿出来给大家一起分?小气鬼,吝啬,抠门精。赚再多钱也是个没人要的弃妇,迟早--” “闭嘴!” 正在绣手帕的杨氏抬头冷斥一声,“管好你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不欠你的。” 叶锦芝把扫帚一甩,“本来就是。当初分桌是他们闹的,分家也是他们闹的,到头来好处全给他们捞了去,我们什么也没捞着,天天吃糠咽菜,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同是姓叶的,人家就能天天好吃好喝,凭什么我们既要遭这份罪?凭什么?” 杨氏又无力又无奈,“地基本上是你三叔三婶买的,都给了我们这两房,你还想怎么样?人家赚的钱是人家的本事,凭什么要给你?你是天王老子还是金枝玉叶?什么都要按着你的喜好来?天天在这说酸话,又要跑去人家那蹭吃蹭喝。你有骨气,你就别去啊,做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叶锦芝半是气半是羞,跺了跺脚,口不择言道:“我蹭吃蹭喝?那还不是你们抠,你天天躺床上好吃好喝的养着,鸡汤鱼汤一点不落,我们清汤寡水饿肚子…” 话未说完,一个巴掌就落了下来。 叶锦芝呆了半晌,捂着脸看过去,对上她爹冷漠至极的目光。 她下意识抖了抖,眼里却满是倔强和委屈的泪水。 杨氏捂着胸口,脸上尽是悲哀和苦涩。叶常顺怕给妻子气出病来,没当场教训她,而是扯了她的手将她拽出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叶锦芝,叶家是给你脸了是吧?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歪心思都敢动。谁教的你这样猖横不可一世?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撒泼耍横无理取闹发大小姐脾气,除了这些你还剩什么?嫌弃你爹娘没本事了是吧,好,你现在就出去,出去找你的富家少爷去,能做了富家少奶奶算你本事!” 他骂完就将叶锦芝推了出去,砰的关上了大门。 叶锦芝眼里还有泪,此时却是呆住,满脸都是猝不及防的慌张错乱和茫然彷徨。 平时她没少发脾气抱怨,她爹也没少骂她,但这样直接把她赶出家门,还是第一次。 叶锦芝眼眶通红,眼泪簌簌而落,满腹委屈和怨恨,捂着嘴掉头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