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整个玉州城仿佛都陷入了一片银白,正是寒冬腊月时节。云梓推开窗子,窗外的桃树枝已经积了一层白雪,沉甸甸的,压的枝头低了几分,寒风袭进,云梓不禁打了个寒颤,关上窗子,“真冷啊”云梓如是想着。 云梓的母亲爱桃花,是以云峥命人在云府的每个院子里都种了桃树。云梓也得以习得了桃花酿酒的手艺。 红泥火炉中的炭烧的正旺,书房里的气息暖融融的,冰羽示意小丫鬟去热一壶小姐亲酿的桃花酿进来,执起桌上莹瓷小杯,将酒液倒入杯中,酒液在莹瓷小杯中微漾,荡出丝丝清香,梨花香蕴着酒香格外温软,冰语颇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您还在查账呢,天寒着呢,先喝些热酒暖暖身子再做吧。” 云梓放下手中的紫毫,笑着接过“不妨事的”,抬头瞧见小丫头不赞成的眼神,又打趣道“看来果然是我的语丫头是最最心疼你家小姐我的,知道天冷,就忙着送了我爱喝的梨花酿来”说着便笑了起来。 “小姐就喜欢拿奴婢说笑”,冰语冰雪般的面容竟有些微红了,转身推门出去了。 “冰冰,这么心疼主子啊,也不见你心疼过我能有十分之一,好受伤啊!”花盈笑嘻嘻地拦住冰语,还作了幅西子捧心的模样打趣道。 “你好好端端的,有什么好心疼的!”冰语拍开他的手,撇了她一眼,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走开了。 花盈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地出神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书房内,云梓轻笑着摇了摇头,冰语这丫头整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让她看了总忍不住生出逗弄的心思,其实如今也算是活泼了,当年更是比如今的性子更冷清的多了。 忆及当年……云梓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 云家做的是胭脂生意,十岁那年,父母接了一个大单,为保稳妥,夫妻二人亲自前往南朝国护送,途中却马惊失蹄,双双坠崖而亡。 也自那年起,云梓作为家中独女,也再不能是云家备受娇宠的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担起了延续云家的重担。 十岁的云梓对世事所知甚少,又不通经商之道。所幸有管家钟叔,钟叔是云家夫妇至亲至信之人,对云家生意往来格外熟悉,在云府家主主母双双落难时,没有选择夺取云府家业,抑或弃府另寻出路,而是兢兢业业辅佐云家幼女打理家业。 云梓也是这时才开始知晓冰语和花盈的存在的。冰语和花盈原是云梓的父亲云起为保护幼女培养的暗卫,她们二人是云起经过层层选拔,以及各种严格训练选拔而出,各有专长。 冰语擅长暗器,花盈擅长医毒。云家无人坐镇,小小丫头难以震慑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钟叔就将她们两人调到了明处,又调了一批武艺高强的侍卫随身保护云梓的安全,才消了一些不入流的想趁火打劫之人的念头。 初见冰语时,冰语便是一张如腊月寒冰般的冷面,周身还散着一股杀气,倒是符合她暗卫的身份。反观花盈,她瞧着却是一副面软好脾气的模样,身量高挑,眉目清秀,明眸皓齿,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感觉。 三年了,云梓总觉得父母亲落崖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但并没有查到任何人为陷害的蛛丝马迹。 云梓想得出神了,手中一滑,莹瓷小杯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她,“红裳,进来。”“是”门口的红裳应声进来,清理了打碎的瓷杯和地上的酒渍阖门退下了。 一阵寒气带入,花盈已经站在书房中了,斗篷上披了一身落雪,“小姐!” 云梓猛地起身,倒是把花盈吓得后退了几步,小姐向来稳重端庄,从没有这般失态过。云梓看到花盈的动作蓦然反应过来,才又坐回几案前“查的怎样?” 花盈稳了稳心神,答道“白家看起来并没有动机,并未查找到证据” 云梓皱了皱眉,这种结果也在它的意料之中,她也不过是从父亲记录生意往来的手记中的一篇看到了“与白家产隙”五字,但并未详述因何产生矛盾,最后如何解决或有无解决,这才命花盈去查探白家。 明日是双亲的忌日,云梓将账本和一些分店审批的册子先搁置了,早早的歇息了,断然是不能让父母在九泉之下又瞧见自己面容憔悴,又扰得他们不得安心了。 清早,云梓早早起床,在红裳的服侍下梳洗完毕,登上马车,赶往城郊,天气灰蒙,更给人添了几分阴抑沉闷。 “停下吧”云梓的声音从车厢中穿出,还是不要靠得太近了,免得扰了他们的清宁。 云梓亲手将果盘,甜品,菜品,等祭品摆上,燃上香。屏去了下人,云梓跪在坟冢前,有泪滴滑落,“父亲,母亲,阿梓来看你们了。有钟叔的帮扶,阿梓也能把云家的产业打理得极好了,你们定然也能宽慰许多了吧,只是不能亲耳听到你们夸夸阿梓了。”静跪了半晌,云梓拭干了脸上的泪水,将表情调整如初,缓步走向了马车,该回府了。 云府的凉亭中,云梓右执白子,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细腻莹润的光泽,精致的宛若上好的羊脂玉。下完白子,又执起黑子,沉思片刻,不知该如何落子,皱了下眉头,自己和自己对棋还是太难了些。 冬季的荷花池难免寂寥了些,湖面平静无波,冷冷清清,池子里是稀稀落落的枯荷,枯叶泛黄,萎靡地低垂着脑袋。本是可以让下人摘除的。但云梓觉得,这四季,各有各的风姿,夏荷有有夏荷的摇曳生姿,冬荷也自有冬荷的意境别致,也不必非要毁掉这不太受世俗欣赏的美丽,这一池枯荷也就留了下来。 池边的风毕竟要比别处更冷了些,寒风吹过,云梓不禁打了个寒颤,随手拿起放在在一旁的斗篷披上。 “小姐,京城李家有人来求见”。一小丫鬟过来汇报。 李家人?云梓细细想着,她和李家交集并不多,但李家主母和自己母亲未出阁时私交甚笃,也是有些渊源的,不及多想,还是先开口回道“先将人引到正堂去,仔细招待,不可怠慢了”。不管如何,总是要去看看的。 “是”小丫鬟便躬身退下了。 第二章 云梓披了斗篷,就向正堂走去,绕过屏风,只见一粗布衣衫的年轻女子和一个同样粗布衣衫约莫八岁的小男孩坐在扶手椅上,中年女人低垂着头,十指交握垂在膝上,手指微微收紧,神色紧张拘谨,男孩也低着头,神情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云梓心中惊诧,怎么瞧着都像是一对平常山野人家母子,怎会是出自李家那种豪贵门第的人。 云梓收敛了神色,向前走近,女子听到脚步,立刻抬起了头“云小姐”,一张看似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云梓面前,“你是……李夫人身旁的贴身丫鬟翠玉?”云梓有些不太确定。 毕竟时隔四年,一个年轻女子的变化不应该是这么大的。三年前,父母还健在,李夫人曾来云家做客,身旁的翠玉虽然已然算不得格外漂亮,但身为大户人家的一等贴身大丫鬟,也算得丰容靓饰,断然不会四年之间就成了如今这般老态横生,苍白憔悴的模样。 “没想到云小姐还记得奴婢。”翠玉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粗糙的手抹了下眼泪,自知有些失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将手轻轻在衣角蹭了蹭,看了眼一旁身边的小男孩,冰语会意,牵着小男孩出去玩了, 云梓心中微惊,李家这是发生了何等变故,才能让堂堂一个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磨砺成这般模样,而且翠玉身旁的小男孩,丝毫不像这翠玉,倒是和李夫人有七分相似,这是…… 翠玉看到云梓心中的惊讶,也不相瞒,将李家的变故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是三月前李夫人就因病过世了,李大人痛失爱妻,一时间不能接受,日日饮酒,萎靡异常。直到……有一日李大人又去酒楼喝酒,看到一酒楼中一红衣献艺舞女,名叫赵蓉儿,容貌竟与已故妻子有六分相似,神态气韵更是有了九分相象,李大人深感老天感念他的深情,又将亡妻还给了他,于是立即将那蓉儿姑娘娶回府中,也不顾门第,就封了正妻之位。 那蓉儿姑娘也是个温婉体贴的女子,入府不久,就深得李大人的宠爱和信任。若这女子真的是个温柔的良善这人也就罢了,但这只是那个恶毒女人的一层面具。 她嫉妒先夫人得李大人的宠爱,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先夫人的影子,对李墨染这个先夫人的孩子就更加的不喜,表面上十分慈祥爱护,实际上刻薄苛待,甚至还多次陷害李墨染,将李墨染的形象做成了因生母去世,无法接受,所以自甘堕落,纨绔跋扈的形象。使得李大人对这个儿子也颇有些失望,以至于李墨染多次解释,他也无心理会,只认为他在狡辩。 再加上,那新夫人也有了身孕,李大人就将全部心力寄托在了那腹中胎儿身上,对李墨染可谓是视若无物。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又被父亲漠视,李墨染在家中生活更加举步维艰,甚至多次差点在层层陷阱中“意外死亡”。翠玉身为先李夫人生前的贴身丫鬟,又在先李夫人去世后服饰小少爷,也受到了层层的针对,三个月中,所有府里的粗活累活她都乖乖的做过了,也还是常常受到新夫人各种由头的斥骂和鞭打。 翠玉叙述的很平静,只是在叙述到小少爷所受的苦和屈辱中眼神中闪过一丝仇恨。 云梓听完,心中不知作何感受,这一季她都在忙着处理胭脂铺扩张的种种困难和问题,无心顾暇旁的事,不想李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又见那翠玉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明自己的来意,“小姐可知,小姐未出生时,云夫人曾经和我家夫人为小姐指腹为婚,若是我家夫人头胎能生个公子,便将二人促成姻缘。”翠玉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里小心的拿出一只乌黑檀木盒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半只孔雀金钗,虽然只有一半,也足以看出这钗的做工精巧细腻,半只孔雀鸟就已经刻画得栩栩如生,灵气逼人,似乎凑成整只便可翩跹而舞。 这钗,云梓自是认得的,婚约她也曾听母亲提及过,只是一向认为自己毕竟足足大了那李家小公子五岁,只怕是不太合适,那小公子必然也是不会乐意娶的,只等李家何时来解除婚约时爽快同意就是了。 云梓默然,等翠玉讲话说完。 “奴也不过是一个奴婢,没有什么脸面可言,如今更是厚着脸皮,来求云小姐提早承认了这婚事,能将……能让小少爷入赘到府中。” 云梓沉吟了一下,“这……只怕不是你我说得能算的,李大人会同意么?” “奴也不瞒你了,奴是带着小少爷偷跑出府的,奴不求别的,只希望云小姐能看在先夫人与云夫人的交情上,能将小少爷带出那吃人的地方。”翠玉一口气说完,直视着云梓。 云梓思索一番,随即答道,“家夫人与我母亲生前感情甚笃,待我也是极好的,如今李家小公子陷入此等境地,我自是会力所能及的相助的。只是,我与他年龄相差太多,婚事就不必再提了,以后他就在府中住下,我会将他视作亲弟弟疼爱,将来他娶妻时我会给他分几间铺子,离府自立门户也是容易的。” 翠玉红了眼睛,忙跪下磕头感谢云梓的仗义相助。云梓无奈的笑了笑,命人赶紧扶了她起来。她自然是知道,这李小公子今年才九岁,翠玉也不希望李墨染被迫娶了大他五岁的女子为妻的,不过是被李府所迫太甚,才做出这般无奈的选择! 夜深了,云梓躺在床榻上睡不着,想着李家小公子失踪毕竟不是件小事,如何才能将人安安稳稳的藏在府里。思来想去,还是心中暗暗做下了决定,不过,麻烦些罢了。 翌日,云梓整晚没睡好,起来时已经日头高照了。听得红裳说和那李小公子同来的翠玉早早的便出了门,说是出去采买些东西,已经三四个时辰了,至现在还未回来。 第3章 翠玉的下落 云梓的心猛地一跳,心中似乎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李府现在肯定在大肆搜寻,虽说这里离京城也有不少距离,她这样贸贸然出去难免不太妥当,“冰语,花盈,去把翠玉姑娘找回来!” 五个时辰后,冰语和花盈才回来。“主子,玉州城中并未有翠玉姑娘的下落!”云家在落樱城是有自己的情报网的,算不得多厉害,但是找个普通女子还是不难的,除非……人已经不在城中了。 而翠玉自小便在李府中长大,除京城也别无去处,思及此,云梓眉心一皱,这翠玉若是真回了京城,怕也只是凶多吉少了。云梓犹豫了一下,还是修书一封去了京城。 京城长公主府中,云景琰和赵琦玉正在院落中逗弄着摇篮中刚满月的小女儿赵语凝,小姑娘脸颊红红的,笑意盈盈,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夫人,你看凝儿,果然是有她的娘亲的风韵,真的是越长越可爱漂亮了。”云景琰轻轻揽过夫人的肩头笑着说。“油嘴滑舌!才一个月大的孩子能看出些什么。”李琦玉笑着拍掉他的手。 一只纯白羽毛的信鸽停在二人面前,云景琰伸手让那信鸽停在掌心。取出绑在它脚上的竹筒,用火燎了一下封口,又浸了浸水,才将竹筒打开。 “是表妹的信吧,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表妹了,可是说要来京城?”赵琦玉温柔的开口,眉间漾着点点笑意,也就只有表妹那鬼丫头的信筒设计的如此精妙,只有用这种特殊法子才能打开,如果直接用手取,信纸就会损毁,化成一滩水。 “不是。”云景琰摇了摇头,神情严谨了几分,“是有些事要托于我们。” 赵琦玉接过信纸,瞧了一眼,“不过是要在京城找个人罢了,有何难的。阿琰有何忧心的?” 云景琰踌躇开口,“夫人有所不知,近日城中李尚书家中幼子失踪,而云梓丫头要找的翠玉正巧是李尚书家中同李小少爷一同失踪的丫鬟。我是怕这件事和小云梓有些关联,还是低调行事,派人暗中打听一下吧。” 夜七和夜黎走在大街上,正在想着如何去查。利民米粮店前,两个中年男子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夜七耳朵灵敏,听到谈及了李府小公子,赶紧拉着夜黎匿在一旁,细细的听着,看看能否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你听说了吗,那李家失踪的小公子有了下落了,是遭了他那已逝生母的贴身丫鬟所害,被杀害后抛尸江河,尸骨无存。那丫鬟于今日被逮捕,称先李夫人曾因她做错事,打过她一巴掌,她心有不满,一直怀恨在心,先李夫人过世后,她就将恨意转移到了小公子身上,这才下此毒手。” “此话当真? “自然,我骗你作甚,我堂哥可是在衙门当差的,这才知晓得这么清楚” “没想到一个小丫鬟竟有如此歹毒的心肠,不过受了些主子的罚,便要杀人害命” “可不是嘛,只是可怜了那李家小公子,生母早逝,命又如此的薄” “嘘!可别说了,哪能是我们能讨论的人物啊” ……………… 夜七和夜黎相视一眼,还是先去衙门探查一下情况吧。这时早就退朝了,县衙又恢复了平日的冷冷清清。“王捕头,都处理好了”一个满脸络塞胡,壮实有力的男人匆匆赶回来,搓着手,面色苍白,嘴唇还有些微微发抖。“嗯,做得很好”那王捕头点了点头,随手抛了一块碎银给他,待那人转身离开,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冷哼了一声“不过是把人丢到乱葬岗,这种小事也做得畏畏缩缩的,成不了气候的东西。” 夜七和夜黎心中一惊,核实一番,那丫鬟确实是主子要找的翠玉,迅速回了长公主府。 听完夜七和夜黎带来的消息,云景琰抬笔给云梓回了信,书完,将信卷入竹筒封好,拍了拍那信鸽的脑袋,那信鸽落在围墙上停了下,飞走了。 收到信,云梓在心底轻叹了一声,这倒是解了她的后顾之忧。翠玉那丫头也真是忠心,到死也不肯让先李夫人的名誉受到一点玷污,反倒是说自己心思狠毒,睚眦必报。想着,还是先去看看那小家伙。 邀月阁中,小丫鬟站在门侧,手中拿着羊毛毯,覆在小娃娃的身上。室内点着蜡烛,映着橘黄的灯光,小男孩蜷缩着坐在门槛前,眼神清冷,怔怔地望着院中光秃秃的桃树枝。今日小家伙是洗干净了脸的,小小的娃娃,有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浅棕色的眸子浸透着哀伤,只是兴许是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身子太瘦弱了些。 云梓好像想到了三年前,自己初见这小娃娃的时候。 听闻哀讯,李夫人带着小墨然特意从京城远来看望云梓。 少女一袭白衣,斜倚在桃花枝杆上,桃花瓣瓣,落在白衣上。树下有一个摔坏的酒坛,酒香四溢,少女微合着着眼眸,似在浅眠,睁开眼睛,一滴泪滑落,顺着有些苍白的脸颊滑下。 “阿梓姐姐。”李夫人牵着一个五岁的奶娃娃站在树下,小奶娃娃奶声奶气的喊着她。 云梓匆匆抹了一下眼泪,从树上跳下,“李伯母怎么来了?” 小娃娃牵着她的衣角,示意她蹲下,云梓刚蹲下身子,就被抱了个满怀,还带着一身奶香的小家伙努力的将她揽进怀里,“姐姐不要伤心了,阿染看到了也会难过的。” 小家伙的声音软弱糯糯的,带着些许抚慰,仿佛真的平去了不少哀伤的情绪。 “乖!姐姐知道了。”云梓顺了顺他软软的头发。 “梓儿!”李夫人心疼的揽过她的肩头,不如和伯母去京城可好?伯母必会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疼爱的。” 云梓略退了一步,认真的看着李夫人的眼睛“我知伯母疼爱我的好意,但是我不能走,云家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还是当年的桃花树,却早已物是人非了,现在,是到了她照顾小墨染的时候了。 云梓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蹲下身子,将小家伙搂进怀里,像曾经一样爱怜地抚顺着他的头发,“小家伙,以后就由阿梓姐姐来照顾你了。” 小小的娃娃伏在她的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云梓忽然感觉耳边一热,就听到一声温软的“阿梓姐姐”。 一抹微笑绽开在她的唇角,阳光洒在她鬓前,使她的面目显得更加柔和,搂着怀中人儿的手紧了紧,低叹了一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以后,就叫云追吧” 小娃娃乖乖的点了点头“阿梓姐姐,我记下了!” “好,阿追,外面冷,进屋里吧,明日待姐姐帮你办好户籍,然后找个先生为你启蒙,你就可以读书了。”云梓牵着小小的冰凉的手朝 屋内走去,将小人儿带到榻前,“你早些休息吧!”说完,就打算出门去了。 忽然衣角被一只小手扯住,云梓回头看,小娃娃眼睛里闪着泪光,轻咬着唇,低声说 “姐姐,我一个人怕,能不能……能不能去和姐姐一起住。” 雪还在下,小路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云梓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云追,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云追低着头,乖乖地任姐姐牵着走。 云栖居里早已经掌好了灯,榻边的暖炉烧的正旺。云梓不喜与人同被而眠,索性床也够大,便吩咐着人去取了一床新棉被过来放在里侧。 小丫鬟进来在炉中添了些煤炭,又拿开灯罩熄了蜡烛,退下了。不久,耳边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云梓失笑,小孩子果然都是嗜睡的,给他掖了下被角,也睡下了,明日,还要处理户籍的事。 第四章 翌日,清晨的阳光洒下,云梓起来梳洗,近日研制出一个口脂的新配方,今日是要去铺子里瞧瞧,教那些胭脂娘子试着做些出来。 经历了这么多事,小家伙也是真的累了,还在沉沉的睡着,殷红的唇微微张着,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打下了一片阴影。经历了一晚的被子还是整齐的一丝不乱,不得不让云梓感叹小家伙的睡相是真的极好的。 云梓素来不喜繁杂,红裳为她梳了式样简单的灵蛇髻,攒上一枚寒梅青白玉钗,半绾半散,衬得一张白皙的脸颊更加娇小可人。 “小姐,今日要穿哪件衣裳”红裳打开衣柜给她瞧。 “就那件月白色的素绒绣花袄吧。” 红裳取了衣裳,为她穿上,又叹气,“小姐已然是将笄之年,打扮还这样素净可怎么好。” 云梓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云梓拨开纱帘向外看去,正路过自家的店铺。黑底牌匾上书烫金字体——玉颜铺,左下角还标注着云记。 玉颜铺是个三层小楼,一楼自然就是店铺的门面;二楼是各个管事们的房间;三楼有两间房间,一间用做了云梓的休息室,还有一间做了制作间,专用来研制新的胭脂配方;而后院,则是胭脂工坊和胭脂娘子们的住处。 此时店里还有正在挑选胭脂水粉的客人。“去后院吧。”云梓放下纱帘,淡淡的吩咐。马车径直向前走过,转弯消失在了前方的小巷口。 还未进门,便闻到阵阵花香扑鼻,打开精致的铜制小锁,推开门扉仿佛陷身花海,阵阵花香扑面而来,院落里晾晒着新鲜的花瓣,胭脂娘子们用细细的竹竿给花瓣翻挑着,以便晾晒程度能均匀些。 见到云梓,娘子们纷纷扬起笑脸给她打招呼,都是些年轻的姑娘,本就是如花的年纪,这一笑起来更是恰如暖阳融冰雪,驱散了整个院子的寒气。 左晴是胭脂工坊里的管事娘子,原也是云梓招收的最早一批的胭脂娘子中的一个,但发现其制作胭脂颇有领会,“近日新研出了份口脂方子,我试用了几天尚还不错。去备些晾干的玫瑰、紫草、洛神花、玫瑰花粉、桃花粉、珍珠粉,还有蜂蜡来,你再和我一同试制,看看成分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好”左晴应道。“少主,您先去三楼休息片刻,我去备好东西就上来” 云梓抬脚转身上了三楼,没有直接去制作室,而是先去了自己的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其实已然算得上一间卧房。 绕过屏风,入目是一张飘着白色绣花纱帐的床榻,屋中心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束栀子,一套淡粉釉面瓷杯,茶壶里的清茶还冒着热气,还两张梨木雕花椅对向而放,一张美人榻倚窗,没有什么多余的华丽的摆设,布局清简却也不失格调。虽不常来,屋子里还是一尘不染,看来是左晴派了人时时清扫的。 来的匆忙,草草吃了些糕点就来了,这一路从云府来,也有些渴了,云梓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 “扣扣扣”门外响起扣门声,“少主,一切准备妥当,现在可否开始了?”左晴清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可。”云梓缓步推开门,随着左晴去了制作室。 仔细核对过后,口脂的配方并没有任何药理冲突,实用性也很好,颜色娇嫩,涂抹呈南海珊瑚之色,于年轻女子很是适宜。两人商决之下,给这口脂敲定了名字——鲛美人。 已是仲冬下旬,新岁将至,正是闺中小姐、院中夫人们喜爱挑选胭脂水粉的时候,云梓便定下了着手工期为一周,叮嘱切记仔仔细细,精挑细筛着原料,把这批口脂做出来,不可过于着急,反而忽略了质量。左晴都一一应了下来。 回到府中,云追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摆弄着一副棋子。 云梓抬手招来了红裳,问道,“小少爷晨起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的,只吃了几口菜和一碟粥。” “你会下棋?”云梓挑眉,颇有些兴味的问他。 “不会的,只是曾见过父亲与友人下。”男孩低垂着眼睑,平静地陈述着。 “哦?那你可看得懂棋盘啊?”云梓笑了,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云追回道“能的。”男孩咬了咬殷红的唇,接着问道“姐姐可愿教阿追下棋?” 云梓一怔,自己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姐姐,将来各自娶嫁,整日在一起相处,总归是不合适的。 “自是可以!”云梓看着男孩充盈着期待的眼眸,心底暗叹了一口气,终究不忍心拒绝。 男孩的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甜甜的笑了“姐姐棋艺精湛,若不嫌弃,能教阿追,阿追自是极欢喜的。” “红裳,去拿些点心茶水过来。”小孩子还要长身体,饿着总是不好的。 红裳端来了一盘玫瑰糕和一壶热茶。云梓手捏起一块自然地递到云追面前,“来尝尝吧,这玫瑰糕是府里王厨子最擅长的点心。” 云追愣了愣,随即又张开了嘴。云梓的手顿了顿,手臂上抬,把糕点递了进去,摸了摸他的头,还是小孩子呢。云追的脸红极了,也不知是在为自己的失礼而惭愧,还是……害羞。 “府中饭食口味可还可口?有什么偏好,尽管跟厨房提,切莫太过委屈了自己。” “我知道了,姐姐。” 云追点了点头,交代红裳“小少爷是云府的小主子,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不算过分,都要尽量满足!” 红裳应了下来。想来是小姐怕下人们不把小少爷的事放在心里,这才特意叮嘱。这就要提醒下人们做事要更加小心谨慎几分了,不可有所怠慢了。 “对了,阿追,今日已替你办好了户籍, 就说是我云州表姨母家的堂表弟,因今年的水灾父母双亡,来投奔我的。” 云梓瞧着小家伙的眼睛闪过一抹迟疑,知道他的顾虑,又接着说“确实是有这么个远亲的,不怕查的。” “阿追,年后你便可以入学了。”云梓笑着看着他说。 第5章 定做新衣 “谢阿姐”男孩从石凳站起,走到她面前,向她俯身作揖。 云梓搀起他,温言“你我既是姐弟,不必如此客气,以后可不要如此了。” 云追初来,身上的衣服也是昨日临时买的,勉强合身,也没有换洗,再说,也应该带他出去熟悉一下环境。 云霓坊里,云梓和掌柜的谈着有什么时兴的适合八岁男孩的布料,一一选下了,选了五匹,每匹各做两套。 “阿追,可有什么喜欢的颜色?” 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云追轻轻开口,“并无,姐姐做主就好。” 云梓目光扫了扫,看到一旁挂着的青色衣衫成品。“我瞧着青色就很不错。” “那便做青色的吧。” 云追眸光微闪,在心底的小本本上默默记下“阿姐喜欢我穿青衣”。 云梓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青色很是衬你,让一个小少年记在了心里,穿了一辈子的青衫。 转眼一周便已经过去了,正到了鲛美人要推出的时候,云梓也没有去店里看,这本也不是她该做的,她是做东家的,只需将引导策略吩咐下去就好,没道理事事都需要她经手打理,不然要下面的管事做什么。 玉颜铺并不仅是玉州城中一家。原云家夫妇在世时,就有了25家店铺,但由于云梓前期刚接手时年纪尚小,管理不善,又有些精力不暇,就缩减了几家距离玉州城远些的店铺,如今只剩了18家。玉州城中的店铺是总店,其他分店 这几年里,云梓也已经熟悉了店铺的经营流程,店铺也都处于稳定发展的状态,就又开始着手扩张店铺的事情了。 店铺的装修都是统一的,便没有什么好查看的,只是派了得力的人去盯着,不要让工匠偷工减料了就好。 但是装修完工后,新店的开业剪彩她是必须要去的,这涉及到店铺在当地的最初印象,对店铺的未来发展影响很是深远。 那新开的店铺在距离玉州城八百多里路的坞城,马车行程紧些也要整整两日。 从十月中旬便开始装修,眼看着工期也要到了,若是不出意外,下周就可以筹备开业之事了,云梓在心底暗暗记下。一则路途遥远;二则还需要驻留几日多做考察,各地风土人情不尽相同,售卖策略也应有所灵活调整;看来至少要留出一周的时间才行。 这样一算,云梓更加不敢懈怠了,整日呆在书房,查阅账本,处理分店传来的书信,接待商客,干脆吃住都在了书房,书房里的烛灯也常常半夜才熄。 又是夜半,小少年看着书房依然明亮的烛灯,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小少爷,这么晚还不睡,可是有事来找主子?”,守在园门的花盈和冰羽瞧见他,冰羽保持她一贯的风格,别人不先开口,她绝对不会说话,花盈见状,赶紧问道。 云追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心想着,自己能算得了什么少爷,他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人,被姐姐好心收养了罢了。“没有,只是想来看看姐姐”。 “小少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向主子通报一声。”花盈转身,步履匆匆而丝毫不乱,转身进屋了。云梓曾下过令,除暗卫,任何人进入书房都需要先通禀经她允许才可进入。 “好,谢谢花盈姐姐!”云追乖巧的点头,站在原地等着。寒风料峭,尽管穿了厚厚的棉衣,站了不消片刻,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花盈很快就回来了,告诉他可以进去了。小少年迈着步子向内走去,推开书房的门,白锦青松屏风后的几案前隐隐显出一道清瘦的人影。听到脚步声,云梓放下手中的卷轴和毛笔,笑眼盈盈,“阿追来了。”暖融融的目光包裹着他,云追感觉自己身上的寒气仿佛一下子就被这目光驱散了,整个身子像是陷入了新做好的棉花被里一样温暖舒适。 若是能一直享受阿姐这样的目光就好了,云追心里想着。 云梓看着他冻红的鼻尖和耳朵,一时竟觉得有些心疼,拉过他冰凉的的小手攥在掌心里,轻轻揉搓着。等他的手回了些温度,放下他的手,冷了脸,“谁准你这么晚还出来乱跑的!” 云追慌了起来,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阿姐生了气。“是我自己要来的,阿追是不是做错了。”云梓抿唇,没有言语,看着他。 云追更加慌乱“对不起,阿姐,阿追……阿追不应该不听话,自己跑出来,阿追下次再也不敢了,阿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小少年眼里记得泛出了泪光,有些手足无措,焦急地一声声道歉,生怕阿姐因此而讨厌自己。 本想训斥他怎么如何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这身子还在调养,冻病了可怎么好,却没想到把这孩子急成这个样子。云梓再不忍心说一句重话了,牵起小人儿,将人揽进了怀里坐着,把他的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顺着他绸缎般柔顺的头发,无奈的妥协,“天气如此寒凉,你身子弱,出门也不知拿上手炉,加个斗篷,把自己冻成这个样子。” “小少年从她怀里抬起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弯成月牙状“姐姐是在关心我?” “傻!”云梓轻笑,手握成拳,轻轻敲了在了他头上“姐姐怎会不关心你!” 小少年笑得更开心了,假意用手捂住头,“疼!姐姐下手也不轻些!” “你呀!真是个娇气包!”云梓无奈的摇了摇头,给他揉着刚才敲过的位置。 “姐姐好些日子没有回云栖居睡了,姐姐是厌了阿追,不想看见阿追吗?”小娃娃的声音软软的,带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怎么会?” “饿不饿?桌上有一碟桂花糕,吃些垫垫” “姐姐晚上就吃这些冷食?” 云梓放在碟子边的手一顿,尴尬地笑了笑,“太晚了,再专门加餐太麻烦了些!你若是饿了,就让红裳去给你煮碗热面吃” 云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从她腿上跳下来,转身推门出去了。 云梓看着关上的门,愣了一下。阿追……这是怎么了? 小孩子的脸真是多变,前一会儿还笑的开心,转即又莫名其妙的生气。云梓收回目光,打开卷轴继续审阅。想了下,走了出去, “冰羽,花盈!” “属下在!”两道声音齐齐应着。 “以后阿追再来,就不必通报了!” “是!” 冰羽和花盈两两相视,两双眼睛都显然的写着惊讶二字,这……可是真开了先例。 要知道,主子虽然平日里看着性情温和,但是对于一些事情原则格外坚定。譬如上次,名满各国的行商祁公子,祁言,就因擅闯了云家书房,主子就拒绝了祁公子的合作。 主子是当真把这小娃娃放在了心尖尖儿上啊。 第六章 门扉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一团小小的人影走了进来,有些费力地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云梓忙走过去接过,沉甸甸的,也不知凭着这这小身板是怎么把它一路拎过来的。云梓把食盒放在桌上,抓过他的小手一看,果然,白白嫩嫩的手掌心赫然印出一条红红的印子。 云梓心疼地把那小手放在手上吹了吹,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阿姐近日里总是睡得这样晚,我怕阿姐饿着。” 云追顿了一下,接着说“所以我下午让厨娘帮我处理好了食材,在卧房里的小炉上煨炖着鲫鱼汤,但我担心阿姐已经吃过晚食了,我再提来就是为难阿姐了,所以适才来看看。看阿姐桌上只有糕点,没有饭食,我才去提来。” 云梓正要说什么,云追忙抢过话头,神色竟有些严肃,语气又重了些“阿姐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云梓眼眶忽的一热,自从父母过世后,再没有人这般训斥她了,她是云家之主,威严不可侵犯,怎会有人敢这般教训她。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小孩子教训了。 云梓有些恼羞成怒,叱道“你一个小孩子会懂什么,都说了不饿了,大人的事情你怎么能懂!”说罢,云梓心底一惊,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竟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失态了。 云追瞪大了眼睛,眼眶微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似乎没有想到会受到训斥,咬着唇半天没有开口。 看着小家伙委屈的神情,云梓忽然感觉有些后悔,小家伙精心为她准备了食物,自己还斥责他,一时竟有些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是姐姐的错,阿追莫要生气了好不好?”云梓小心翼翼的牵过云追的手,试探性的看着小家伙的神情。 小家伙摇了摇头,闷闷地说“阿追没觉得姐姐有错,阿追只是不想让姐姐不高兴。” “阿姐没有不高兴,阿姐很高兴,阿追知道疼惜阿姐,阿姐怎会不高兴。”云梓摸了摸他的头,亲了下他的脸颊,小家伙才笑了。 打开食盒,浓郁的鱼香充斥着整个屋子,食盒里放着一只木碗,木碗里盛着新鲜的鲫鱼汤,奶白色的汤底,鲫鱼周围配着红枣,枸杞,玉兰片,葱段,豆腐,蘑菇,和少许干辣椒,甜软的香气扑面而来。云梓又看了一眼食盒,吩咐道“红裳,去配一副碟筷和汤匙过来”。 云追忙从食盒侧边取出碟筷和汤匙,“阿姐,备好了的,不必再取了” 云梓把碟筷放到他面前,“知道,阿追再陪姐姐吃些吧。” “好。” 云梓盛了些鱼汤到碗碟里,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唇边,一口下去,香软适中,入口即化。 云梓抬眸,看到云追期待的眼神巴巴的盯着她的表情,笑了起来“好香啊,这可是阿追自己炖的?没有想到阿追小小年纪便有了这么巧的手。” 云追被夸的红了脸,他自然是够不到水池洗菜,也端不动那熬汤的瓦罐,都是他吩咐自己身边的随从瑞安帮他做得,但是方法都是他提供的,四舍五入说是他自己炖的,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云追仿佛就有了底气,强调似地说“自然是阿追自己炖的!” 云梓看他这副样子真的很想笑,又怕伤害了他幼小稚嫩的心灵,于是正色道“阿追的厨艺十分了得。” “姐姐喜欢就好”云追耳尖红红的,低低地说,毕竟已然是夜半了,晚食早过了两个多时辰了,两个人都有些饿了,再加上鱼汤又炖的鲜美可口,两人竟然把一整晚鱼汤吃的干干净净,真香啊,云梓咽了口口水。 云追也很满足,姐姐喜欢吃他的鱼,他自然就开心。 卷轴大致也都看完了,看样子小家伙是不肯自己睡的,剩余一些明日再看也不迟,就携了云追一同回了云栖居去睡。 夜里,云梓躺在床上,有些纠结,后日她就要启程去坞城了,小家伙这么依赖她,她一去便是七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他急死。或许……可以带上一起去坞城,但是旅途颠簸难免劳累,而且自己此去有正事要做,恐怕也无暇时时照顾他。 云梓想着脱口就问了出来“阿姐要去坞城一趟,你可愿意一同去?”说罢,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嘴怎么这么快呢,毕竟要处理事情,带着小孩子未免麻烦,这事还是要好好斟酌一番。 回头看了一眼,生怕他就答应了,自己该如何收场,只见小家伙侧身朝里睡的,呼吸浅浅。云梓觉得自己真是傻了,这么晚了,小家伙早该睡着了,所幸,是没有听到这番话的,那还有几分回旋的余地。 突然感觉床身微微晃动,回头看,小家伙转过了身子“我愿意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小家伙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阿姐,我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漆黑的眸子似是弯着盯着她 云梓无奈,毕竟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也只好答应了。 冬季的天有些寒凉,云梓就没有急着早早的启程。卯时末起了床。 寒冬时节,昼长日短,这时天色还蒙蒙亮,房间里燃上了蜡烛才能洗漱打扮。 不过洗漱的功夫,回头看见小家伙也已经起来了,就吩咐在前厅上了早食,两人难得一起从容吃过了早饭。 云追看起来格外高兴,也不顾着自己吃了,不住地往云梓地盘子里夹着她素日里爱吃的清蒸桂鱼、糖酥里脊、香煎茄子。 云梓看着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菜肴,无奈地放下筷子,看着云追“阿追。” 听到喊他,云追的手悬在了半空,收回放下来,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她“阿姐怎么了?” “你不必为姐姐布菜的,自己吃好了就好。” 小家伙闷闷地低下头“阿姐这是嫌我太啰嗦了?” 云梓看他这个样子,心底暗叹了一口气,小家伙心理怎么这么脆弱呢,没有办法,既然带回来养着了,也只能先哄着了。 “阿姐的意思是,这么多,我也吃不完的。况且,等下还要赶路,阿姐……阿姐……也怕你吃不饱呀。”生意场上向来精明果断、谈吐从容的云梓第一次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一边给小家伙顺着毛,一边心底暗暗吐槽,小孩子可真是麻烦。糟心啊!不到十四岁的年纪就提前体验了做母亲的感觉! 云追不动声色地盯着着云梓的表情变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闪过的一抹不耐,知道见好就收,忙用了柔软的语调解释 “是阿追的错,阿追不该多心的。姐姐心疼我,我却怀疑姐姐厌烦了我,让姐姐寒了心。” 男孩咬了咬粉红的唇瓣,接着说“姐姐罚我吧,只要姐姐不生气,姐姐怎么罚我我都认的。” 男孩乌黑的眼眸里泛着水光,似乎下一秒就能滚出晶莹的泪珠来。云梓头疼不已,又实在无可奈何,只硬邦邦丢下一句“好了,我又没有怪你,快些吃好,还要赶路。” “都听姐姐的。”云追说完,低头吃着饭。心里想着,姐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难道是姐姐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那……她应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第7章 坞城之行 路途遥远,有诸多不便,不宜带太多人,就只让冰羽随车跟着了,花盈留在府里,辅助钟叔看照府里事务。 马车行至正午,人也都有些疲乏了,就在一片树林地里停下暂歇。后面一片马蹄车轮碾过地面的混杂声音,到了林子边也停下来了,看来应该也是要在此地休息的。 “冰羽,陪我下去走走吧”云梓跳下车,取了车上的斗篷下来披上,坐了一个上午,腿都有些酸麻了,下车活动活动活动筋骨。 云梓看向云追,未等开口,云追已然默默地拽上自己的天青色滚白边的小斗篷,随着冰羽也走到了马车边。 云梓牵过他的手,抱了他下来。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阁下可是云氏胭脂商行的云小姐啊?” 云梓转头看去,一个白衣翩翩的美少年正立于不远处,寒冬料峭的天气,他却手持着一把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别人若是这么做怕是会被人嘲作傻子,但他却因为生的一副好皮囊,反倒得了个玉扇公子的美名。 那白衣少年肤白如玉,剑眉星眸,眸光璀璨,举止间优雅清贵,颇有世家公子之风。 只是可惜了有着一副黑透了的心肠,配不上他那极好的样貌。 云梓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原来是祁公子,好久不见!” 祁言微怔,不过两年的时间,这小丫头竟出落的如此绝色了。绕是他走南闯北多年,见过了不少形形色色的美人,也差点被这小丫头浅浅一笑给迷了神。 祁言低垂眼眸回了神,一双桃花眼微弯,揽袖拱手笑道“难得云大小姐还记得祁某人这号人物。” “祁公子客气了。” “我看云小姐轻装而行,不像是运送货物的,莫非是去探亲的?” “并非。不过是在坞城新开了家铺子,去看看罢了。” 云梓简单直接的说了。祁言做的是在不同地区货物转卖的生意,而她是自己开的工坊提供货物,自己的店铺售卖,和他并不会有什么牵扯。便是说了实话也无妨。 “云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不仅凭借一己之力打理了云家产业,竟还有余力扩大产业。只不过……”祁言眉峰皱起,“坞城之行路途遥远,难保会有穷寇匪盗出没,云姑娘带的人未免过于清简了一些。恰巧祁某也要途径坞城,不如便同行吧,也好有个照应。” 祁言的笑温润妥帖,像是对好友的真情实感关切担忧,让人很难反感拒绝。 “也好,若是祁公子有什么事也可路上慢慢聊。” 被拆穿想法,祁言也没有丝毫尴尬,目光坦荡“云姑娘很是爽直,祁某很欣赏。” “好说!”云梓随意地摆了摆手,出来待的够久了,也有些冷了,就回了马车。 突然,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阿姐和他关系很好吗?”小家伙的声音有些发涩,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不满的情绪。 云梓想着这小家伙该不是吃味了吧,怕别人转移走姐姐的注意力,不疼他了?不由得有些心疼,小家伙被至亲之人背弃,对身边的人竟这般没有安全感。顺着他柔软的发,温言哄到“姐姐会一直疼你的,不要胡思乱想,乖。” 云追低下头,瞳孔中闪过一抹幽暗的光,低低地嗯了一声,靠在身边柔软的怀抱里。云梓的怀抱有一种独特的幽香,是她自制的熏香,闻起来特别舒服,云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时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样温暖香软的怀抱,便假装困了,舒适的闭上了眼睛小憩。 云梓感觉趴在怀里的小脑袋一沉,感到小家伙的身子有轻微匀称的起伏,摸了摸小家伙滑嫩的小脸,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果真是嗜睡。 行至晏城,已经是夜晚了,晏城之中十分繁华,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通明。福满客栈的小斯正站在门口,招揽着进进出出的客人“有座,有座的,客官您里面请!”“您慢走啊,下次再来!” 一行人马停在客栈前,云梓下了车,祁言身旁的侍从何然已经去柜台前定房间了。 “云姑娘不必去了,不过几个房间,索性就一块定了。”云梓看向祁言,颔首“那就多谢祁公子了。” “小姐,是否要现在沐浴香汤,我去叫人传来?”冰羽推门进来,问道。 “等下吧!”云梓抬手淡淡的回。 冰羽心下疑惑,等?等什么?小姐怕冷,若是没什么要事处理,向来都是早早便睡下的,这旅途中那还有什么事情可处理,不过小姐做事有她的道理,也不是她能过问的,摇了摇头,退下了。 云梓回头看了了一眼早早躺在床上熟睡的小家伙,收回视线,心下有些不解,小孩子都这般嗜睡么?下午睡了那么久还不够? “祁公子?” “可否通报一下你们小姐,祁某有要事相商?”祁言温润平缓的声音响起。 “冰羽,让祁公子进来吧!” 床内侧“熟睡”的云追睁开了眼睛,那祁公子夜半来访,本就不合礼数,阿姐还准他进房,阿姐难道真的对他有意?或许是真的有事呢,云追被子里的手十指攥紧,紧张的等待着。 祁言推门进去,云梓端端正正地坐在八仙桌前,手中持着一杯热茶,在唇边轻轻地吹着。祁言在心底暗暗思附,看来……这是知道了他会来,怕是自己邀请同行的时候她便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吧,这云姑娘果然是有着一颗玲珑心,不可小觑,难怪小小年纪便能料理得起来整个云氏。不由心生了几分敬佩之意。 云梓轻抿了一口茶“不知祁公子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祁言说明了来意,又满面诚挚地表示“若云姑娘有意合作,祁某愿意先和云氏签定为期五年的合作。” 云追被子里攥紧了的手才放松了下来,悄然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谈合作而已。云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怕云梓和他有什么关系,或许是,祁言口蜜腹剑,他怕阿姐会受伤。 云梓心下一动,祁言游走各国,倒卖货物,人脉广博,又利润极高,若是分红,想必只会是有赚无亏。 “我按成本价给你,利润分成如何?” 祁言眉头轻皱,又轻轻舒展,这云姑娘看来不好对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姑娘想拿几分利?” “那就……我三你七吧。” 祁言一窒,有些轻微的恼怒,他本来的预计是一九分成,已经很是不错了,没想到这云姑娘开口便如此大的胃口,还是压着火气问道“云姑娘这是无意合作,拿祁某人来消遣了?” “祁公子急什么?本就是谈合作,自是可以商议的。” “姑娘聪慧,想必也已经了解过祁某的生意,虽说利润高,但是走南闯北,所费也不再少数,姑娘直爽,祁某也不绕弯子了,不若姑娘抽三,我占十五?” 云梓悠悠开口“祁公子当年也找过云家合作的,祁公子可还记得。” 第八章 祁言嘴角的笑容一僵,心知理亏,无奈的叹气,“那便你二我八就是了,就当作是祁某的赔罪了。” “祁公子果然是正直明理之人,那便这么说定了。” 祁言脸黑了黑,这丫头,拐着弯的骂人呢,依她的说法,若他不让了这分利,便是奸邪蛮横之人了。但她这样说话竟让他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莫名的觉得有些俏皮可爱。祁言感觉自己好像魔怔了,摇了摇头,正琢磨着如何开口,签下合约文书。 “口说无凭,我已将文书拟好了,一式两份,不如祁公子先过目,若无问题,就先盖上印吧。”云梓笑容浅浅,递过提前拟好的文书。 祁言闻言,接过了合约文书,目光扫过利润“二八分成”,抿紧了唇,这是事先就打算好了的?还说什么商议?还说什么三七分成?不过是个连环计,诱着他上钩罢了。 云梓看出他心中所想“祁公子莫不是要反悔了?” “自然不是,云姑娘攻心术用的极好,祁某纵横商道多年,竟也折进了姑娘的画的圈子里,祁某十分敬服。” 祁言取出怀中放的翡翠专印,那印章玉质清透细腻,泛着淡淡的紫色,色泽通明,碾转间仿佛有一袭紫水流过。 好玉,是上品的红春——紫罗兰翡翠,有价无市,万金难求。这祁言真是奢侈,竟然用这么珍贵的的整玉来做了一块印章,云梓在心底暗暗咋舌,果然是财大气粗啊!。 “既然是生意,何来输赢一说,合作便是双方互利,云氏工坊制出的胭脂品质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云梓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认真的说。 “我自是信得过云姑娘,才大费周折的来找云姑娘合作!”祁言无奈的笑。 “时间不早了,多有叨扰,祁某这就告辞了,云姑娘好生歇息吧!”祁言起身,转身出去,顺手掩上了房门。 云梓盯着合上的雕花木门出了神,没想到这笔生意达成的如此顺利,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说起上次未成的合作,是在三年前。 …… 云家家主主母新丧不过两周,阖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云梓下了禁令,不准任何人靠近书房,只有侍卫在门口守门。 云府书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在桌后,双手抱膝,头发凌乱,眼神黯淡,怔怔地盯着地面。 十日前,父亲还在这书房里查阅着信件和文书,母亲还在书房外的小炉上烹茶,云雾茶的茶香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书房,浸染了满室的茶香。她拿了一只瓷杯,向母亲讨了一杯特意为父亲煮的好茶。 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云梓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四周,整个书房空荡荡的,独留她一人,她该怎么办? “在下祁言,想与云家谈一笔生意,敢问云姑娘可在里面?”祁言温润的嗓音在院外响起。 “实在不好意思,主子已下了令,任何人都不见,祁公子还是请回吧!”侍卫望了眼书房的位置,客气且疏离的回道。 祁言怎么会就这么走,他早就看上了胭脂水粉的转售,这些年来,他考察了各家产业下的脂粉,最终还是认为云氏的粉质更加上乘精细。 脂粉本就是富裕人家的女子才用得起的东西,女子爱美,如男子对权势热衷,自然是要精益求精,才容易销售,价格自然不是问题。 此次玉州城之行,就是特意来云家来谈下这笔生意,却没算到云家云家家主家母新丧,也只能找这云家这年幼的少主来了。虽说无奸不商,但他也不是那种趁火打劫之人,他并不打算坑骗这小小少主,而是双赢的合作。 他有诚意,必然是要和这个小少主见一面才成。 “请护卫大哥一定要通报一声,我家主子是真的有要事和你们少主相商。”何然的性子到是像祁言,说话谦和有礼,温温吞吞的。 侍卫听了也不好生气了,只是小主子毕竟吩咐过了,只能有些歉意的回道“实在是主子吩咐过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公子还是改日再来吧!” 何然只得耐心好言相劝,并从袖中掏出一块金子悄悄的塞到侍卫的袖中。侍卫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这重量,至少抵得上他半年的工资,一咬牙,不过是通报一声,不成也就罢了,自己也算是做了事的。 于是向内走去,走到书房门口,试探性地问道,“少主,祁公子求见,说有要事相商。是否要见?” 小云梓蜷着腿坐在地上,眼睛低垂着,垂眸看着地面,眼神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没有说话。 “少主?”侍卫没听到回话,又问了一句。 连喊了几声,都没见应答。侍卫的心中也出现了一丝隐忧,竟也不顾禁令,就推开了门。祁言看见反常,也跟进了院子里。 侍卫推开开门,还未见到人就听到一声冷喝“出去!” 侍卫不敢再看,忙退出去带上了门。 祁言这时也已经走到了门口。 “祁公子可是有私闯民宅的爱好?” “若是没有,那云家可是有何事得罪了祁公子?”云梓冷淡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声音似是淬了碎冰,刺进门外的人的心里。 祁言心底暗暗讶异,没想到这云家少主小小年纪说话有了这般气势了,稚嫩的声音竟生生透出了几分威严。 祁言顿了顿,温润的声音如二月的春风,拂过人的心尖,“云少主误会了,祁某是诚心要来谈生意的。” “自古谈生意讲究的是双方平等。云家接不起祁公子的生意。”小云梓的语调依旧毫无波澜,淡淡的回道。 祁言拧紧了眉头,知道是自己今日非要见这小少主还未经允许闯了他的院子,惹恼了这小少主,自知理亏,只好作罢。 “祁公子,我云家并非无人了。”一句轻飘飘的声音抛了出来。 祁言张了张嘴,正欲解释些什么,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今日是祁某莽撞了,多有叨扰,祁某告辞了。” 兴许他没觉得自己有看轻这云家少主的意思,但若换做云氏家主在世,他必然是不会这样硬闯的,终是未察觉到自己从心里就没把这年幼的少主当回事,也难怪对方如此恼恨了。 祁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得无功而返了。 隔日,祁言派人去送了礼赔罪,听闻云家收下了,才松了一口气。 书房的桌案后,云梓听闻祁言送了礼物赔罪,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收下吧!”又提笔核对账本。 第9章 初见掌柜严歌 翌日清晨,谈成一笔大单,云梓昨晚难得一夜好眠,早早的就起了床。云追似乎是被她吵醒了,也早早起来了。 云梓有些无奈,自己每次起床都尽量小心以免吵醒小家伙,可是每次她起了床,刚开始洗漱,小家伙也就跟着起了。 小家伙睡眠未免也太浅了些,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云梓在心底思忖了片刻,终于做了决定。云追毕竟也已经八岁了,俗言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初来不适应,只得破例允了同她同床而眠,如今已有一月有余,也该适应了。 毕竟…….男孩子还是要坚强些好! 云追被云梓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开口“姐姐可是有什么事要同阿追讲?” 云梓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盯着云追看了半晌,尴尬的咳了咳,已经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竟然有些迟疑了。 于是打算委婉的提出“阿追来家已有一月有余,在云家适应的可好?” 云追听着这温柔如四月春风的问语,不由的心下暖了暖,垂了垂眸子,面上显露出乖巧的笑“姐姐待阿追疼爱有加,周至妥帖,阿追适应的很好。” “那便好!那便好!”云梓讷讷的回着,不由得有些惭愧,她的阿追这样夸他,她却要跟他讲……,突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云追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开口“姐姐有什么事说就是了,只要阿追能做到的,阿追都会去做的。” 云追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的盯着她,稚嫩的眸光却透着一股坚定和决心。 云梓听言,不禁欣慰云追的懂事乖巧,心里的犹豫也就松了松,“阿追不必如此严肃,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云梓柔柔的看着他“阿追今年已有八岁,也已经适应了新环境,俗言男女七岁不同席,阿追以后也可以自己住了。”云梓说着顿住了,小家伙眼睛里已经泛出了盈盈的泪光。 这……怎么说哭就哭了呢。云梓微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姐姐不逼迫你现在答应,阿追再好好考虑一下罢,姐姐有事就先走了。” 云追看着匆匆走出的倩影,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沉郁,心口闷闷的。他不是害怕一个人住,只是贪恋她睡在身边时的安宁,他恨不得一辈子都能这样……云追的心头忽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就被去而复返的云梓打断了。 云梓仓皇逃出了屋子,未下楼就瞧见祁言已经坐在楼下的茶座在用餐了,这才想起来小家伙还未用过早饭,只得折回去再叫他“阿追,该下去吃早饭了!” 云追这时早已经收回了眼泪,低垂着脑袋,闷闷的点了点头,便随着云梓下了楼。 一顿饭下来,连祁言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这姐弟俩平日虽然言语交流也并不多,可是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从未这般沉闷压抑过,如今境况,倒像是……闹别扭了。不过这是她们的家事,他也不好插手过问,也就收了好奇心,准备着收拾一下继续赶路了。 一路上,云追的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云梓也没有开口。本来上午匆忙提后是有些后悔的,但是她后来又想,男孩子也不可太娇惯了,不然以后连独居的胆量都没有,难免会受到他人的嘲笑和贬低,不若从小培养起来,免得以后要因此受不少流言蜚语的贬嘲。 云追一路却一直忐忑不安,他不说话,希望能让姐姐心软,放弃这件事,但是看着云梓一路都未曾开口,肃着一张俏脸,似是下定了不可更改的决心,毫无妥协的意思,也怕真的惹恼了她,惹她不喜。也就犹豫踌躇着该如何开口。 马车一路平稳到了坞城,看祁言并未辞别,和她一起进了客栈才知道不是什么顺路,而是要来同一个地方,那祁言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 祁言察觉到云梓疑惑的眼神,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怎么回事,略有歉意的朝着云梓笑了笑“祁某之前多有冒犯,云姑娘对祁某的初次印象并不好,又说恰巧去同一个地方,怕云姑娘要怀疑祁某用心不良,所以便只说了同路。” “祁公子思虑周密,但云梓不是这般小气的人,不必如此多心。”既然达成了合作,云梓心情颇好,往事便也可不必追究了,于是说话时便朝着祁言友善的笑了笑。转身吩咐了冰羽去订房,把行装搬上去,不待停歇,又命人备好去分店要用的马车。 坞城的玉颜铺已经按照统一式样装修完毕,墨底牌匾,烫金色字体上书正楷“玉颜铺”,左下角有一个小标字样书“拾玖”。是了,这是第十九家分店。 云梓缓步迈入店中,虽是一样的装修布局,仍能看出装潢精细细致,看来是下了功夫的,心里对左晴找的掌柜已经有了几分满意。 严歌听到响动,从里门走了出来,看到来人是个女子,且气度不凡,举止优雅有度,却又不像是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心底已经有了猜测,这大概就是左管事说的了少主了。 但是为免误会,还是谨慎的试探性问“姑娘可是来买胭脂的?本店还未开市,若要买,需等明日开店庆祝之后才成。” 云梓笑了“那是我来的不巧了,罢了,我改日再来就是了。” 严歌心下微讶,难道是他看走眼了?眼前这位姑娘当真不是云家少主,而是来买胭脂的客人?压住心底的疑惑,淡定回复“是这样的姑娘,小店尚未开市,虽有货物,但脂粉尚未摆上柜台,姑娘挑选起来也不方便,不若明日开业,姑娘若有时间来捧捧场,姑娘明日买下的东西小人可以给姑娘打七折的折扣。” 严歌心里已经有了计量,这位姑娘容貌算的上乘,清丽脱俗,新店开市重在博个热闹,好在当地开散名气,若开市时这位姑娘能来,定然会颇吸眼球,也等于间接给店铺打了广告了,给些优惠也不算亏。 第10章 七星门 “严掌柜倒是大方的很!还未开市就允了人折扣!” 听了这话,脸色一正,忙拂袖作揖“小人不知少主大驾,有失远迎,是小人的疏忽。” 严歌悄悄地瞄了一眼,只见云梓眉眼微低,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云梓却突然笑了“我既然将十九分店的大多事务的管理权交付于你,自然是算数的,严掌柜有严掌柜的售卖的法子,大胆做便是了,无需惶恐,我相信左晴的眼光。” “承蒙少主抬爱信任,小人必不负少主所托。” 云梓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虽是左晴带来的人,却清楚最终是为谁做事,是个通透机灵的。 云梓听他汇报了一些店铺的货物储存品名和数量情况,还有明日开市吉礼的安排,讶异一个男子竟有这般细腻周至的心思,这才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严歌的今年已有二十三岁,相貌周正清秀,言谈举止清雅正直。听闻之前是商户人家的公子,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外出谋生。因不甘被埋没,屡屡不顺,在茶楼喝茶解闷,偶遇左晴。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左晴欣赏他的商见,又听闻他的际遇,她当时也正在物色十九分店的掌柜,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就邀请了他做十九分店的掌柜,他也就欣然答应了。 本来到坞城时就已经是午后申时了,这会儿已经到了酉时末,冬日里夜长天短,外面的天色业已黑透了。 “严掌柜安排的很妥当,我也就放心了。今日,就到这儿吧。”云梓朝着严歌轻点了点头,起身正欲向外走,就听到严歌开口说道“天色已晚,少主和冰羽姑娘终是为女子,恐有些许不便,不如由小人送少主回客栈吧。” “不必了,严掌柜只管尽心准备明日开市之事,早些休息吧!”云梓颔首,淡淡的回道却带半分杀气,云追也就不慌了,目光淡淡的看向黑衣人。 “你不怕我?”黑衣人饶有兴味的问道。 “阁下若想杀我,以阁下的功夫,进来的一瞬就足以取了我的性命了。” 七影眸子闪了闪,不愧是老阁主嫡亲的外孙,不过八岁的娃娃,房间里突然进了身份不明的人,竟然毫不慌乱,还能冷静的分析情况,心中不由多添了几分敬重。 “”这是你祖父给你留的信。”七影将怀里的信函取出递给他。 信封上赫然写着“外孙墨染亲启。”云追边打开信纸边努力回想着。 祖父?云追的眉头拧了拧,母亲原籍是淮南人,是苏家的独生女,祖父以售卖茶叶为生计,家境还算得衣食无忧。直到后来,母亲在花灯会上遇到了便衣私访的工部尚书李钦,两人一见倾心,两情相悦,母亲表执意非他此生不嫁。祖父素来厌恶朝廷中人,说这些人虚伪做作,利欲熏心,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婚事,无奈女儿以死相逼,只得无奈同意,送了丰厚的嫁妆,但是却表示从此和母亲断绝关系,永不来往。这些年来,也确实未曾来往过,母亲寄去的一封一封的信,也未曾收到过回信。 云追打开信封,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母亲生前写的字极好,据说是祖父教的,他们二人的字,颇为奇妙的形神俱似,有时放在一起,连祖母都有些分辨不出。 这信上的字体,确实极像母亲的笔记。 信上书: 外孙墨染: 见字如面!吾因特殊原因未曾尽过做祖父的疼爱和责任,心中惭愧不已! 你母亲是我唯一的女儿,自小体弱多病,于是更加疼爱惜护,不愿让她沾染任何黑暗污浊。 所以便不愿让她知道七星门的存在,一直让她以为家里做得是茶叶生意。 无奈后来她执意要嫁入官宦之家,朝廷与七星门向来势不两立,祖父惟恐被有心人利用,将其连累,相隔两边,恐无力救回,只能断绝关系,方能避开他人目光,保其安稳周全。每半年派人观察,发现两人伉俪情深,感情极好,遂放下心来。 你收到信函时,祖父应命数已尽,只能将七星门委托于你,你大可将其化为己用。大护法七影是可以信任之人,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他会尽心辅助你的。 祖父苏修 云追默了半刻,没想到当年的事竟有这些渊源。七星门,那个北齐最大的情报阁和杀手阁,不受朝廷管束,所以素来被朝廷不喜,但因其势力强大神秘,朝廷难免有所忌惮,所以朝廷才迟迟没有下追缴令。至于七影,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了。 回客栈的路上,云梓默默的想起了还在闹别扭的云追,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分房是一定要分的。不如快到斩乱麻,今日便定下一间客房给他另住。 云梓揉了揉皱的发紧的眉头,推开门走进客房,小家伙正捧着一本《六韬》在细细读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印出了淡淡的阴影,安静的样子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听到脚步靠近,云追将书合上随手放到桌上,站起身来,走向云梓。他拉过云梓的手,低低的说“姐姐,我不闹了,我同意以后独居了。姐姐不要再生气不理我了可好?”云追轻咬着唇,语气里带了些许哀求。 云梓看他这个样子,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暗自责怪自己怎么这般着急,逼迫于他,不过是个孩子呢,慢慢来不行么?于是将他揽过怀里轻柔的安抚。 “那今晚阿追要住哪间客房,姐姐可安排好了?” 云梓这会儿哪还记得自己未进房前的想法,满脑子里都是小娃娃强忍着委屈的模样。 当下便决定“外面不比云府,你一个小孩子住还是不太安全,回府再分就是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真的吗”云追的眼睛陡然一亮,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云梓问道。 “自然是真的,姐姐何时可骗过你!”云梓看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好笑,果真还是小孩子呢,脸说变就变了,开心与开心不过是一瞬之间,这般好哄。 云追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姐姐果然是吃软不吃硬的,那就顺着她就是了,他并不想惹她生厌。 第11章 坞城之胭脂铺奇闻 开市正选在了集市的时间,街上十分热闹,玉颜铺开在正街,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严歌站在店铺门口,“大家避一避,大家避一避啊,小店开张,放鞭炮咯!”人群自动让出了一片空旷的区域,围在四周看热闹。 临时请来的帮工把鞭炮点上,往大街上一扔,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店门前的地上瞬间染了一地的红,格外喜庆。 严歌清了清嗓子“玉颜铺新店开张,承蒙各位客官赏脸,光临小店,往后还劳烦各位多多光顾了!”说着,抱了下拳,闪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路人好奇的鱼贯而入,多是女子,也有几个少年郎,兴许是想买盒胭脂送给心仪的姑娘,店内有些拥挤。 北齐的民风还算开放,允许女子随意上街,只要穿着得当即可。 这样的热闹持续了一个上午,店内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多是感到新奇来看看的,坞城的胭脂铺子之前统共也就一家,猛然又开了一家新店,自是吸引了不少女子的好奇心。 坞城有一个怪象。 据传,坞城之前也是有许多家的胭脂铺子,后来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坞城所有的胭脂铺子全都关门了。有道士途径,说是坞城进了妖怪,那妖怪极其厌恶女儿家红妆用的胭脂水粉,就杀害了坞城所有卖胭脂的老板,从此人心惶惶,再无人敢在坞城做胭脂生意,整个坞城一家胭脂水粉的铺子都没了。 直到一个月后,有一个女子在城北开了一家“胭脂记”,独有一家,生意自然十分红火。那女店主性格泼辣,为人爽快,大家都说她是命格硬,妖邪不敢在她面前作祟。 如今又多出一家,众人也很是好奇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今一看,竟然是个模样俊俏,身形清瘦的公子,很是失望,都在猜测这新店能开上多久。 严歌对于这件传闻其实是知道,但他向来不信妖邪,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十九分店的开市很顺利,虽然头天成交量不高,但贵在热闹,今日至少攒下了一些知名度。销量的事,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云梓向来对自家的胭脂工艺和品质十分自信,信誉攒起来客户自然就会源源不断了。 云梓坐在如意酒楼里,让冰羽把云追带过来一起吃午饭。听着台上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着烂大街的贫苦书生中了状元,拒绝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又回乡娶了青梅竹马的感人爱情,不免觉得有些乏味无聊。 云梓捻起茶杯抿了一口,等着冰羽把云追带过来一起吃午饭。 临近的茶座传来交谈的声音 “今日城东新开了一家胭脂铺子。”一个绿衣姑娘兴致勃勃的谈起。 “你也去了吗?我今日也去了怎么没见你?”另一个姑娘又惊异又兴奋的问道。 “哎呀,我是辰时有事去我姑母家路过时看到的,进去看了一会儿就匆匆的走了。”绿衣女子接着说道。 “那可巧。我是辰时过半陪我母亲买胭脂时,看到这边热闹,恰也是胭脂铺子,去里面逛了好一会儿。还挺稀罕的,他们那儿还出了个新颜色的口脂,好像是粉珊瑚色的,叫什么美人……” 蓝衣女子歪头想了一下,突然拍了下大腿“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叫鲛美人,还挺梦幻的名字!一盒足足要二两银子呢,我先买了一盒,要不是看它真的好看……我才舍不得呢!”蓝衣女子说着还吞了吞口水。 “这不是重点!”绿衣女子说。 绿衣女子看到她疑惑的眼神,无奈的说,“你忘了五年前城里所有胭脂铺一夜消失的事了吗?” “可是……我父亲说妖邪作祟什么的都是以讹传讹,做不得真的。”蓝衣女子有些犹豫的说着,似乎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那谁能解释得了呢?连官府都没查的出来。”绿衣女子不服气的说到。 “这……”绿衣女子哑口,她哪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云梓眉心拧了拧,她不知道这个传闻,不知道严歌知不知道,虽然她也信妖怪之说,但这肯定是有人捣鬼,恐怕有些棘手了。 “阿姐!”今日云追穿了一袭青色的棉袍,看到云梓坐在那里,一张小脸笑的格外灿烂,跑着就过来了,把她扑了个满怀,“孩子气,也不知羞,快去坐好!”云梓无奈的笑着,敲了下他的脑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云梓乖乖的坐了下来,心里却撇了撇嘴,他抱的是自己的姐姐,有什么好羞的。 云梓这顿饭吃的些心不在焉,心里想的全是坞城关于胭脂铺的传闻。虽然今日开市还算顺利,但这个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只怕日后也会威胁到十九分店。不管是人是鬼,都是个隐患,一日不揪出幕后之人,她便一日不能完全安下心来。 云追看着云梓有一下没下的夹着清蒸茄子盘里的配料蒜末,辣的直皱眉,但就是不夹一口正菜,还有一脸凝重的表情。 云追知道姐姐应该是遇到了难处,但看到她这幅呆呆的模样还是有些忍不住想笑,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姐姐很爱吃蒜末?” 云梓夹住蒜末的手一顿,看到自家弟弟透着些许揶揄的眼神,脸红了红,放下筷子拧住云追的耳朵,“好啊你,长本事了是不是,都敢调侃姐姐了?嗯?” 云追感觉到耳朵上轻轻软软的触感,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姐姐并没有要疏远他,真好! “我错了,我错了姐姐,我只是看姐姐吃饭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知道姐姐到底在为何事烦忧?”云追小心翼翼的问道,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上次,上次就是他说了姐姐有什么心事尽管讲,结果她就要把他撇出去自己住。 不过,这次应该就不是因为他的事了,今日开市,姐姐有诸多事情要考虑,怕是无暇考虑他的事,大约是铺子出了什么问题。 第12章 坞城散心 云梓的表情轻松了许多“算不得什么大事的,阿追不必担心。” 云追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是不会说出来让他同她一起忧心了。云追眼神黯淡了几分,抿了下唇,“阿追日日呆在房里,只有读读书,发发呆,无聊的很。姐姐繁忙,没时间理会阿追,就连让讲个故事便也不愿应付了?” 云梓受不住他这幅失望的样子,觉得她这个姐姐当的失职,只好败下阵来“罢了,说给你听也不打紧。” 云追将那个传闻以故事的形式讲给他听,笑的很轻松“鬼怪之说实在荒谬,不过是有人在幕后捣鬼罢了,再说时隔多年,事情早就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其实,姐姐主要担心的是……”云梓话音一转,眸子里溢满了点点笑意“怕阿追以后不敢一个人住,吓坏了可怎么好。” 云追脸色一僵,耳根渐渐红了起来,不过是找个由头想和她能多呆会,现在竟成了被她取笑的好话题,现在不得不分开住,以后还要被她拿这件事时常取笑,暗暗为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后悔不迭。 于是不说话了,低下头闷闷的继续扒着碗里的饭。这件事怕是不会这么简单,没有找到源头,姐姐的铺子永远都不会开的真的安心。云追的眼眸闪过一抹暗光,快的让人捕捉不到。 回到客栈里,云追吹了口哨,一只纯黑色的“乌鸦”飞到他的手边,这是七星门的传信的独特方式,是由颜色变异的鸽子培育出来的,算是一种标识了。没人会不长眼的去劫七星门的信鸽,不然等待他的就会是七星门无尽的高手追杀,不死不休。 云追提笔,寥寥几字,卷好,绑进黑鸽脚边的竹筒里,放到窗边,伸开手“去吧!”黑鸽在空中扑腾了两下翅膀,绕着窗边盘旋了一圈飞走了。 “门主”七影接到信很快就赶来了,这些天,他一直待在坞城,以便保护云追。 “我需要你去办件事!” 云追讲事情大概的讲了一下“我怀疑和城东胭脂记有关,你去调查一下。” “是!”七影没问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应了。 云追准备好的话一时有些噎住了,他本来以为七影会问为什么,或者是不愿服从,毕竟自己刚刚接管七星门,没有功绩,尚未立威,手下的人不服气也是很正常的。 他都调整好神情准备训话了,他竟然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就接了命令,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他就这么信服他? 云追压下心里复杂的想法,感觉自己好像内心戏太多了些,清咳了一声“你不问为什么?” 七影神情一怔,立刻跪下“门主恕罪,属下岂能过问门主的决定!” 云追眯了眯眼,七影并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轻视他的命令,反而表现的格外敬重,这……其实不符合常人的心理,他表现的太过于顺从了。 七影跪在地上,看着小少年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下有节奏的敲着扶手,仿佛隐约看到了门主,不,是前门主生前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 “七影?你到底是在忠于什么?”小少年喃喃出口。 云梓午后去了十九分店,去见严歌。 店里的伙计再开市吉礼时早就见过了云梓,知道她是真正的老板,恭恭敬敬的做出了请进的手势,“少主,掌柜的在里间呢!这边请!” 云梓进去的时候,严歌正捧着一本《商训》仔细研读,入神间也没有察觉到云梓进来的脚步声。 “严歌”云梓在他对面落座,毫不客气的执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 严歌受到惊吓,手中的书卷滑落,忙俯身捡了起来,起来行了拱手礼“是少主来了!” “不必虚礼了!”云梓吹了吹手中的热茶,放下茶杯。“我来是想问你,你可知三年前坞城胭脂铺的传闻。” 严歌眉心皱了皱,很快又舒展开来。“略有耳闻,少主是如何得知的?” “和你一样,偶然听到的,你是怎么想的?” 严歌一滞,他没想到少主这么重视这件事,毕竟时隔多年,就算真的有什么,也早该被时间消磨光了,还能剩下些什么。 “这……毕竟年岁已久,当年的事兴许也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可怕。”严歌思索着小心翼翼的回答。 “官府都未查出,若不是其中暗含勾结,就是幕后之人手法太过缜密。若不查出来,你作为十九分店在的掌柜,在坞城怕也是处处危机四伏。”云梓一脸正色,单手扣在桌沿。抬眼看着严歌说道。 云梓深深的觉得这件事又涉及陈年旧案,不是一日就能解决的,于是稍作商议就回了客栈,还是要从长计议。 夜里,云梓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要查这件事,最有可能有线索可循的地方就是胭脂记,那该如何去查呢。 “冰羽,今夜去探探胭脂记的底细。” “是!” 榻上的云追闻言悄悄睁开了眼,心想还好自己下手快,昨晚就派了人去查探,不然今日就要跟姐姐的人赶在一块了。 看见云梓着一身素青色长袍,手中持着她这几日里在看的《六韬》。见他醒了,拿着书卷朝他晃了晃,笑得明媚灿烂,“阿追莫不是要给我考个武状元回来,光耀我云家门楣,小小年纪便钻研起了兵书来。” 云追面上乖巧的笑着,心里却默默想着,他刚接手了一个杀手阁,如何再能入朝为官,况且他便是真的中了状元,又非云家血脉,云家就算真的有列祖列宗在上,应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荣光的。 “对了,阿追这几日里日日待在房里可觉得烦闷了?阿姐今日无事,带阿追在坞城街上走走,散散心可好?” 云追的眸子瞬时就亮了几分“好!” 云梓牵着云追小小软软的手,走在大街上,模样俊秀的少女牵着一个面容精致的小童,很自然的吸引了街上不少人的目光,议论着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公子生的如此出色。 第13章 云追的礼物 胭脂铺子的事情还得慢慢查,急不得的。今日没什么要她亲自处理的事情,不如就把时间留出陪陪小家伙。 小孩子都是爱玩爱热闹的,但是来坞城的这些天,她整日忙于十九分店开市的事宜,无暇照料他。小家伙脾气古怪,除了她,就再不肯让旁人陪着,说什么还不如一个人在屋子里清静些,只能让他一直闷在房里看书消遣时间。 思及此,云梓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不称职,抬眼看到眼前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走贩,眼底添了几分温柔。 “老板,来两串糖葫芦。”云追被云梓牵着走了一路,忽然停下,还未来得及问,就听到了一道柔软似水的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姑娘,您要挑哪个?”卖糖葫芦的老板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看到有客人,展开了笑脸,热情的招呼着,敦厚的声音让那张朴实的脸看起来有些憨态可掬。 “就上面那两支吧。” “好嘞!姑娘您稍等!”老板应声,麻利地用糯米纸卷上,包上纸袋。 “姑娘,两串儿统共五文钱,您收好!”老板一手接过云梓递来的铜钱一手把纸袋递到她手里。 鲜红的山楂外面裹着一层焦黄色的糖衣,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看起来格外诱人。 云梓将其中一支递到云追手里,看着云追呆呆的表情“你没吃过这个?” 云追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有,母亲在世时,不允许我吃这个。” 云梓想了想,也是,云氏虽然在玉州也是大户之家,但商人不比官宦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是很注重身份言行的,吃街头廉价的小吃对他们来说有失身份,自然是不被允许的。但如今他已没有了那层身份的束缚,自然是不用再讲究那么多的,想做什么事,只要不违反道德和国法,只管求个开心就好了。 “拿着吧,你先尝尝,若不爱吃就不吃好了。”云梓把竹签往他的手里攒了攒,捏紧他的小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云追小手微微攥紧,拿着竹签凑到殷红的唇边,一口咬下,糖衣的甜香中和着山楂酸酸的口感充斥着整个口腔,吃起来有些像蜜饯,但入口的味道却比蜜饯更浓郁些。云追平日里其实并不太爱甜食,但此时也莫名被一支冰糖葫芦给打动了,忍不住把剩下的大半颗也吞了下去。 “阿姐,很好吃!”云追朝着云梓甜甜的笑。 “阿姐也很爱吃这个,但是父亲母亲不准我多吃,小时候还因为偷偷跑出来买它被父亲关了三天都不准出门。”云梓也咬了一口,唔,还是那么好吃。 两人闲庭漫步般的在街上走着,本也就是散心,没什么目的可言。路过一家首饰店,名叫万宝阁,看地段和装潢应是整个坞城最大的首饰铺子了。云梓想起云追平日里束发的也只有一个形式简约的白玉簪,实在太过于清简了,就牵着云追进了店里。 “有没有男子,他这个年纪适合的发簪?” “有的!”店主是个中年女子,听到有人问话,从柜台后的椅子上站起身出来接待。 “有的,这边请。”女店主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正对着门扉的柜台“这个橱柜里都是这个年纪的小少年可以用的发饰。”女店主简单的介绍道,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好!我先看看!” 云追平日里跟她出门买东西从来不愿自己挑,只让她帮忙挑选,云梓索性也就不问他了。 云梓的目光上下扫着橱柜里的发饰,考量之下,最终为他挑了一支雕刻云纹的和田软玉簪子、一支如意缠丝金簪,还有一个盘花云锦玉冠。挑完才发现云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女店主身边的柜台看着。 云梓走过去看,笑了,“阿追这里都是女子的首饰。” “啊?不……不是,我是在这里等姐姐的。” 云追有些慌乱,紧张的解释着,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袖口。 “好啦,让你等久了,姐姐结完账我们就可以走了。” “把这些包起来吧。”云梓走到女店主面前付钱。 “你弟弟可真懂事,又会疼人惜姐姐。” 云追心下一紧,没有料到这从他们进门到现在看起来一脸高冷的女店主会这么多话。 “啊?”云梓不解,愣了一下。好像说的也没错,她的小云追确实很懂事乖巧,不过女店主是怎么知道的。 “姐姐,我们快走吧!”云追已经走到门外等她了。 云梓闻言,来不及多想,就随口道了谢,跟着走出了门。 逛了一上午了,也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云梓就直接带着云追去了附近的八宝斋。 云梓感觉两人一路上的气氛有些奇怪,虽然平时云追也不爱多话,但是今日看起来像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感觉。点好饭,两人坐在桌前等着,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云梓突然看向云追,刚好捕捉到云追脸上紧张的表情,云追抬起头,视线正好和她相撞,心虚一样低下头躲闪着她的目光。 云梓可真是太稀罕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云追这个样子。尽管她真的很想笑,但她还是很关心小云追的状态的,只好压抑住内心的恶趣味,小心翼翼的开口“阿追,你……怎么啦?” “啊?”云追猛地抬起头,呆了两秒,心下一横,有些手忙脚乱的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她,耳尖红红的,还别扭的撇开了脸。 “这是……阿追适才在那个店里给我买的?”云梓看着盒子上“万宝阁”的印记,有些不确定的问。若是这样的话,刚才那个女店主莫名的夸赞也就能说的通了。 “嗯!”云追低低的应了一声,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着头。 “真漂亮!”云梓打开盒子,由衷的感叹。一串晶莹剔透的粉玉髓手串映入眼帘,手串中间缀着一只银质栩栩如生的小狐狸,煞是灵动可爱。 “给姐姐买首饰,不是开心的事吗?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呢?”云梓戴上手串,怕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心里想着,这粉玉髓串珠玉质通透,想必价格不菲。 第14章 莫明其妙的义结兄妹 云追是从李家逃出来的,身上肯定没有多少银两,这一串手串大约就给花完了,云梓不免心里长长的叹息,真是个傻孩子。虽说这样,但自己还是应该高兴的接受。 欣然接受他人的礼物是对送礼物的人的最大的尊重。更何况,送礼物的人是她想要捧在手心里守护的小少年,她怎么会舍得让他的眼睛里溢满失望。 云追听到她的赞叹,心里高兴极了。红着脸,小声回答“我怕姐姐会不喜欢,所以……” “姐姐怎么会不喜欢呢!只要是阿追送的,姐姐都会喜欢,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手串!阿追的眼光很好。” 小少年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讨到了糖果吃的小孩子,整个人都欢快活跃起来了。 云梓无奈的笑,还真小孩子心性,不过是听到一句夸奖就开心成这个样子。 午后,两人都不愿再逛了,用过午饭就回了客栈。索性无事,就拿出了来时随手拿来的棋盘下棋。 小少年毕竟是初学,棋艺并不算好,更何况云梓自小在棋艺上就天赋异禀,连连败北之下,云追的情绪已经开始有些沮丧了。 “急什么!你才学了多久!”云梓斜睨了她一眼,“何况,你当阿姐云州棋圣的名头是白来的?” 云梓说着,自己先笑了,这话是她自己编的,不过说起来其实也算不得假,父亲的棋艺绝佳,被称为玉州棋中圣手的张之言大师找他下棋,也未能赢他。而父亲平生不喜张扬,尤厌旁人打扰,所以名声未能传开。自己和父亲对棋往往平局,不分伯仲,说自己是玉州棋圣也不算过分吧。 “罢了!你也算有天分的,喜欢的话题慢慢学就是了!”云梓看着少年脸上的失落,忍不住又添了一句。 云追知她是说来安慰他的,没有放在心上。心中下定决心好好学棋,不能再被姐姐鄙视了。 申时过半,天色已然隐隐有了暗下的趋势了,依照七影的办事效率,应该早就已经解决好了。云梓向来视他若脆弱的瓷娃娃般爱护,若是自己出去太久,恐怕会引起怀疑,那就只能将她先支走了,云追心里暗自计量。 “姐姐,阿追今日有些累了,可否让人送些热水来,沐浴歇息了?” “可……这晚食你还用过呢?”云梓皱了下眉头,看到云追一脸倦怠,像是极累了。只觉得他初来云府时身子便孱弱,一时还未将养好。今日又是逛街,又是下棋,耗费心力过多,这时疲乏了也是合理的。 云梓虽然平日强调他要养成良好固定的作息时间,此时也觉得事出有因,也就不去计较了。 “好!那阿追便早些歇息吧!”云梓答应了一声,掩上门,叫了人提了热水上去,坐在楼下大厅里喝茶。 云追不爱吃甜食,再者,糕点在冬季吃起来也的确是有些生冷了。云梓想起上次云追给自己送的鲫鱼汤,想来他应该也是爱吃的。不如就等下晚食时,让厨房煮上鲫鱼汤,放在房里的炉火上闷火煨炖,半夜醒了也能填填肚子。 祁言正好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云梓独自坐在大厅里,心想着这姐弟俩不是向来是形影不离的,今日这般奇怪,就云梓一人坐在这里,这是矛盾还未解开? 不知为什么,祁言想到这里,心里竟然平添了几分愉悦之感。祁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这是怎么了?他们姐弟有矛盾与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祁言摇了摇头,把心底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云姑娘,好久不见!”祁言红了拱手,坐到云梓那桌的对面。 云梓落手放下手中的瓷杯,笑了笑“祁公子!” “祁某这几日在坞城的事已经处理完了。” “哦。那祁公子是明日便要走了?”云梓还在想着今日要夜探胭脂记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着。 “祁某的意思是,祁某还要在这里游玩上几天,若是云姑娘有什么祁某能帮的上忙的,便可以尽管交代给祁某了。”祁言不知自己受了什么蛊惑,鬼神时差的说出了这句话。 云梓微诧,坞城实在没什么可游玩的地方,这明显是托词,祁言这是要特意留下来早帮她?祁言是个聪明的商人,向来无利而不往,眼下两家的合作早已达成,在她身上已经无利可图,这般做态,是……想和她结友? 和祁言结友,那也不算坏事。 “祁兄这般仗义,称呼也不必这样拘着,显得生疏了,你年长于我,就直接称我姓名云梓吧!” “你既然称我为兄长了,直呼姓名也显得生疏了,不若还是叫你阿梓妹妹吧!”祁言笑得谦和有礼,这般话说出来竟也显不出半丝轻浮来,像是真的要将云梓当作了亲妹子来看。 不过是口头称呼,也不费银钱,云梓并不是很在意,随口就应了下来,“祁兄若觉得这样更为妥当,那便依祁兄所言吧!” 她答应的干脆,祁言却怔了一怔。他本来也不过是调侃,以为像云梓这般清冷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肯答应的,就想看看她会如何拒绝,没想到,竟然轻易就答应了。 “阿梓妹妹还真是爽快呢!”祁言依旧笑得温润,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这个称呼……似乎确实是不错,挺好听的。祁言收了折扇。 “既然认你作了义妹,是该送些见面礼才是。”祁言从怀里取出一块淡青色的玉佩,“为兄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便拿这玉佩抵了吧。” 义妹?她什么时候成了祁言的义妹?云梓还没消化完这句话,就觉得手心一凉,猝不及防被塞进了一块玉佩,看着色泽润度,是块成色上好的玉。玉上雕着繁复的纹路,右下角刻着一个“祁”字。刻了字的,这……这是随身玉佩? 随身玉佩是身份的象征,怎么能随便送人?云梓抬头疑惑的看向祁言,祁言看她犹豫,了然一笑,“这不是我的随身玉佩,是我闲来无事雕的,角落刻的小字不过是署名罢了。” 第15章 七星门的卷轴 既然不是随身玉佩,云梓也就安心收下了。 这边云追的热水送进来后,暗中隐藏的七影就出现了。“门主!这是您要的资料!”七影半跪在地,将手中的卷轴小心翼翼的双手呈上。 “起来吧!你是我七星门的大护法,允你见我不必行大礼”云追接过卷轴,淡淡的说着。 “谢门主!”七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头站在一旁,没再说话。 卷轴有些泛黄,应该是羊皮制成的,外侧有七星门的银色暗纹,金属的光泽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璀璨华丽。云追打开,里面的字迹很是清晰,“甲子年,坞城大事件(一)”。 “这是七星门的秘闻卷轴?”云追挑眉看向七影问道,七星门的情报这么缜密?连这种奇闻异事都要调查清楚根源,记录在册。有意思,云追眸中多了几分满意,对接手七星门事务竟然有些期待了。 七影能成为七星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护法,察言观色的功夫是不会差的,看到云追的神色,心中安定了几分。这小少年年纪虽小,但胸有城府,很适合这个位置,由他掌管七星门,七星门是不会没落的,说不好,还能更上一层楼。但正因如此,这少年不会真的轻易接手门主之位,他会考量利弊,如果不让他看到七星门的可用之处,说不好真的会跑路。 七影垂了垂眸子,他是有私心的,他不只是为了七星门,可是……这是老门主唯一的血脉了,他不可能让七星门的门主之位旁落他人的。况且,云追的性子也很合适,有他辅佐左右,假以时日,门主必然能独当一面。 “不算秘闻,只是大事件常规记录。”七影低着头解释。 “是从淮南总部调来的?”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应该是远调过来了的,云追随口问了一句。 七影用着他惯用的平铺直叙的语调回答“不是!当地的事件记录在当地都有卷轴的,但是淮南总部也有备案。” 云追刚缓缓送入口中的茶没忍住,一口气没顺过来,全喷向了站在他面前的七影,七影反应快,感到不对,向旁边迅速闪避,才免去了这场泼水之灾。 “咳咳”云追抓出怀里的帕子一阵猛咳,忽然感觉背后凉凉的,接着背猛地一疼,不咳了。云追眼神不善的回头,看到七影再次扬起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我……我给您顺顺气!”兴许是也察觉到自己适才用力过猛,讪讪的放下了手,一张冷肃的脸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抓了抓后脑勺,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憨厚。 “你的意思是,我还应该赏你?”云追盯着七影看了半晌,幽幽地开口。 “不用!不用!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七影面色一正,一本正经的表态。 说好的高冷杀手大护法呢?这是个啥玩意?云追紧锁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一个人的性格怎么可以变得那么快! “大护法的性格可真是多变啊!”云追扶额,惋惜似的叹了口气,高冷护法的形象多好啊,这画风可真是,不想说了,实在是太蠢了。 不对,他的关注点不是这里,回归正题“既然坞城就有卷轴,为何不早些送来?” 谈到正事,七影总算回归正常了。“属下昨日夜半就取来了,但是从昨日到今日,门主和云姑娘一直形影不离,属下没有机会将卷轴交给您,一直等到现在,才找到机会。” 云追无语,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云梓该上来了,就将卷轴还给了七影,交代了一番,就让他走了。 云梓和祁言奇怪的对话过后,也到了晚食的时间,干脆就没有上去,在厅里用了晚食,又委托厨房里炖一钵鲫鱼汤端上去。 窗外夜色已经有些浓了,云梓还惦念着今夜冰羽夜探胭脂记的事,一时也有些睡不着,站在窗前看着昏暗的月光,冰羽和花盈虽然都是自己的暗卫,但是这些年来,由于她年纪小,离不开人保护,所以二人通常一直在云府待着。这些年来,她行事也比较低调,安分开着自家的店铺,没有招致仇家,所以她们也就没真的经手过什么夜探刺杀之类的事情,她难免有些不放心。 反正也是睡不着的,她就干脆燃上了蜡烛,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读了起来。 榻里躺着的少年悄悄睁开了眼,他一直没有睡着,晚上是真的没有用饭,消耗了一天的精力,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又不敢太快醒来,怕会引阿姐生疑。这会儿他大约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了,醒来也是合理的。 云追偏了偏头,悄悄的瞟了一眼正在认真看书的云梓,她没有看他。以防万一,他还是假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做出人呢的德邦都刚睡醒的样子,迷茫的扫视了一下四周,似乎是在适应屋子里的光线,一系列动作做完,才看向桌边的少女,“阿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稚嫩的声音甚至还带着几分刚睡醒时的沙哑。 云梓转头看他,唇边的笑意暖融融的,“阿追醒了?是不是饿了?我让人煨炖了鲫鱼汤,热着呢!” 云追很诚实的点了点头,一直闻着屋子里的鲫鱼汤的浓香,勾的肚子更饿了,又只能躺在床上假寐,实在忍得辛苦,这会儿终于是不用装了。 这个天气,穿着中衣下地还是有些冷的,“披上棉衣再下来”云梓提醒道。云追感觉心里有一阵暖流划过,甜甜的应了“知道啦!”披上了外衣趿上鞋子走到桌前,“好香啊!” 云追笑着赞叹了一句。 “坐好,小心烫着!”云梓把他搭在炉上热着钵边的手打了下来,就着手绢包着边沿端到了桌子上,桌上有一副碗筷。 “姐姐再吃些吧”云追将几块嫩白肥美的鱼肉盛到小碗里,把碟筷推向云梓。 云梓轻笑,她满腹心事,没什么胃口,又推了回去,“姐姐不想吃,阿追自己吃吧!” 第16章 范赢的到来 云追知道她在忧心什么,他无法劝她宽心,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明日就会有结果的。 胭脂记后院,何如烟关了店铺,正准备打水沐浴休息。忽然,一道黑影自围墙上下来,轻点足尖,落在了她身后,何如烟尽量稳住心神,心神快速运转,这人功力比她高出不止一个层次,周身虽寒却也不带半分杀意,她忽然轻轻一笑“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俯身趴在屋檐上一身黑色劲装的冰羽看到两人进了屋子,悄悄地掀开了一片瓦片,屏住呼吸,静静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七影进了屋子,微不可察的朝屋顶看了一眼,想起门主的叮嘱,这大概就是门主的姐姐派来的人了。七影虽然身为七星门大护法,手上沾染献血无数,但也不会对无辜女子无礼,他微微低头,抱拳向面前的女子表示歉意。 清了清嗓子“深夜造访,多有冒昧,敢问何姑娘,你可认识范赢?” “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姑娘的朋友可能牵扯到当年的一场公案,在下只是希望能让您配合,调查清楚。”七影看出她的犹豫,忙补充道。 “公案?”何如烟蹙紧眉头,不解的反问。 七影没有隐瞒,干脆简练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何如烟眉峰皱的越发的紧了,但还是说了一句“他,的确是我一位故友!” 第二天,云梓早早起来就看到了冰羽,冰羽将昨夜查探时看到的事详细禀报。 “这……这范公子为何要这么做?”云梓有些好奇了,这也太奇怪了。 显然,何如烟也是个不知情的,那如果想知道下一步的话,也只能去找那个范公子当面对质才好,那范公子并非坞城人氏,那要去哪儿找那个范公子呢…… “冰羽,备车,去……!”胭脂记三个字还没说完“咚咚咚!”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门外传来一道爽朗的女声“云梓姑娘可在里面?” “请进!”云梓抬手制止了,正要出门备车的冰羽,开口说道。 门没有反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一对陌生男女走了进来,女子声音豪爽,与之相配的是一张娇艳美丽的脸庞,一身红衣显得她整个人都更加潇洒肆意了几分。身旁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一袭紫衫,一双丹凤眼似是含了万般风情,只不过表情看起来有些委屈,似是有些不情愿来这里。 那女子看向身旁的男子,轻咳了一声,年轻公子瞬间收起了脸上的表情,神态正经乖觉了许多。 云梓疑惑的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不速之客,基于礼貌,还是勾起了微笑,问道“我就是云梓,不知二位找云梓有何贵干?” “我叫何如烟,是城东胭脂记店主,这是范赢!听说云姑娘最近在调查三年前坞城胭脂铺的事,特来告知!”女子说话爽直利落,三言两语就将来意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就是所谓的说曹操曹操到了么,刚要去找,没想到二人竟直接上门来了。 “你来说!”何如烟拉了一下范赢的衣袖,语气有些凶的说道。 “云姑娘近日可是在坞城开了一家胭脂铺子?”范赢无奈的看了他身旁的女子一眼,儒雅的笑着。 “正是。”云梓坦荡的承认,既然是为她解惑的,自然也是调查过她的,不然也不会无端找上,并且知道她叫云梓,那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姑娘就毫不忌惮当年坞城胭脂铺的传闻?”范赢依旧笑得儒雅,只不过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我不信神鬼之说,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云梓有些不耐了,说是来为她解惑的,不做解释不说,反而一直在对她刨根问底,云梓不禁蹙了眉,这两人不会是特意来消遣她的吧,神色中隐隐透出了几分不虞。 何如烟也看出了云梓神色的不对,忙给身旁的男子使眼色,让他挑重点,赶紧说。 范赢直接叙述了整个事件。他和如烟是师兄妹,同在青眉山学武,早就对何如烟情根深种,多次表白心迹都被拒绝了。后来下山之后,在坞城又与她相遇,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才明白何如烟不肯接受他的真正理由。 手动分割线……………………………… 胭脂铺子里,听到脚步声,何如烟从柜台后抬起头来,一袭如墨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向身后泼洒开,“客官,要看些什么?”看清来人的面孔,她微微怔住,随即又重新绽开了笑容“范赢,好久不见啊!” 范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路过这家胭脂铺的时候就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进来,知道,看见那张熟悉的笑颜,他才明白,原来世上真的有心有灵犀。 两人叙了好一会儿的旧,空气有一瞬的静默,范赢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师妹,我们当真没有一点可能吗?” “没有!”何如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我原来以为小师妹是有心上人了,所以才不肯接受我,但是你到如今还没有婚配,为什么不可以试着接受我呢?”范赢的目光染了几分迷茫,不明白小师妹为何拒绝的事如此坚决,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了。 何如烟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平静的说“我不会嫁入高门显贵的,你是侯爷府嫡子,注定要继承范侯的位子,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范赢终于明白何如烟的理由,心中知道无望,只得离开,失意返京。 临走又担心何如烟的胭脂铺在坞城不好生存,就花银子打发了坞城内所有其他胭脂铺的老板,让他们离开坞城,去别处开店,并且让了散播了离奇传闻,让人望而却步,无人敢在坞城开胭脂铺子,胭脂记也就失去了所有的竞争压力。 范赢讲完之后,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也是来劝云姑娘,坞城的胭脂生意并不好做,云姑娘并非坞城人氏,在此地无依无靠,恐难以对付他人觊觎。” 云梓脸上的笑一僵,这是……明目张胆的上门来威胁恐吓的? 有意思,她向来不怕麻烦,云梓挑了挑眉,还未开口,就听见“彭!”的一声镇响,何如烟大怒,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具都跟着晃了一晃。饶是云梓再沉稳淡定的性子,也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眉毛颤了颤,好生火爆脾气的女子! 云梓干脆没有开口,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做个背景板,默默看戏。 何如烟一脸怒容看着身旁的范赢,十指攥紧,咯咯作响,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火气,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范赢,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云梓感觉自己更看不明白了,这两个人是演的哪出。 范赢看了一眼身旁的许如烟,压了压跳动的眼皮,连忙解释“范某不是来威胁人的,只要云姑娘愿意离开,可以向范某提一个合理要求,范某只要能做到,都会尽量满足!” 唔……好大的口气,也不知道索求白银千两算不算过分,云梓抚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思考着。 第17城 离城 “够了,范赢!”何如烟眸色有些泛红,低低的吼了一声,“我根本不需要你这么做!你还没有明白吗?” “别再招惹我了”。何如烟的神色恹恹的,把头埋进胳膊里,似乎是不想再开口了。 范赢有些惊慌失措,“我……我还未来得及跟你说,我母亲几月前新添了一个弟弟,我不再是家里唯一一个嫡子了。我已经向父母亲禀命所愿,他们也同意了,我可以不必去继承侯爵之位,陪你去过你想要的潇洒自由的生活……”。 何如烟愣愣的从胳膊里抬起头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从未骗过小师妹!”范赢有些急切且坚定的表示。 “那……” 云梓轻咳了一声,“不如二位回去好好叙叙……” 两人顿时感觉到有些尴尬,脸红不已,匆匆离开了。 呃……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云梓一时思绪还有些凌乱。事情应该算是解决了,到明日,就可以启程回玉州了。 一直站在窗边当隐形人的云追这时才走了过来“事情已然解决,阿姐可安下心了?” 云梓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是啊,你又知道啦,真是人小鬼大!既然起来了,怎么不绾发?” “我的发簪在那边,你们还在谈话,我不敢过去打扰”。云追手指了指,表示自己如簪定要经过他们的。 “好啦,快去绾发,明日我们就可以回玉州了,要回家了,开心吗?”云梓一边催促着一边笑着问他。 我们,回家,这两个简单词听到云追的耳朵里,充满了温暖甜腻的感觉,云追想着,甜甜的笑了。“开心!”云追轻轻的说。 云梓看着他忽然出神,猜测他是想到了不好的过去,心猛地一酸,牵过他小小软软的手,指了指旁边的圆凳“好啦!别站在这儿愣着了,喏,去那儿坐好,姐姐帮你绾发!” “啊?”云追蓦然一呆,姐姐从来没有帮他束过发啊,嗯……不管啦,先同意就对了。 “好!”云追想也不想的,乖乖的按照指示坐在了圆凳上。云追感觉有一双修长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把他们细细梳开,又拢起来束到头顶,插上一枚玉簪。 “好了!”云梓吧头发固定好,才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有梳理过男童的发髻,她自己的头发平日里也大都是红裳打理的,说给他梳头发,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还好是梳成了。 何如烟在坞城是有一个别院的,但是因为她自己实在是清闲,也就没有雇人看店,平日没事就在铺子里看店,就干脆在铺子的后院里住下了,那个院子也就闲置了下来。 店铺的后院毕竟简陋,何如烟就干脆把范赢引导了宅院去招待。 “别忙着倒茶了,我又不是生客。”范赢看她起身,忙抓住她的手拦住。 “我对师妹是心悦已久,并非一时兴起的热衷,往日种种,师妹应当都看在眼里,如今我也处理好了家族的事,成为自由身,不知师妹,如今可愿意接受我了?”范赢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向来处变不惊,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他,到了她这里,也变得毫无办法,只能为了等她一个答案而眼巴巴的盯着她,期待她的肯定。 饶是何如烟再怎样豪迈爽直的性子,也受不住这突然而来的浓烈热情的表白,一时脸色爆红,不知该作何语。 范赢看她脸色泛红,又不肯答话,以为她是为他的纠缠恼怒,心头像被猛然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失望不已。 只能缓缓松开了抓在手里的纤纤细手,低低的说了一句,声音极轻,听起来身甚至有些飘忽,似是在叹息“罢了!是我无礼了,明知师妹并不中意我,还一再纠缠烦扰……” 说着,忽然感觉唇边一热,一双温软的唇堵住了他想说下去的话,他蓦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垂眸看到女子羞红的脸颊,才知刚才她只是害羞了,没想到,大大咧咧惯了的小师妹也是会害羞脸红的,而且是为他,得到这个认知后,欣喜若狂,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小心翼翼的辗转亲吻,像是眼前的是一件世间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碎了。 手动分割线……………………………… 午后胭脂记就有人带来了何掌柜的手信,信中表示自己已经说服了范赢不再插手坞城胭脂生意,让云梓尽管在此安心开店即可。 云梓看到手信,笑了笑,向来人回道“请代我转告,一来,多谢何掌柜相告真相,二来,云梓预祝何掌柜和范公子,笙磬同音,琴耽瑟好。” 传信的人也笑了“先谢过云姑娘美意了” 来人走后,云追惊奇的问她,姐姐原来竟也读过《诗经》?云梓问他这有何好奇怪的。 “原以为姐姐能够经商有道就很是不易了,没想到姐姐竟然还饱读诗书,满腹才情!”云追看她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崇敬,都说多年为官者大多难免迂腐,多年为商者大多难免市侩,唯有读书人大多才能饱含才思才情。而云梓久居商场,竟然还有着诗书情思,实属难得。 云梓噗嗤一笑,“不过是读了两句诗,附庸风雅罢了,在你眼里便是满腹才情了?” “非也,姐姐是质本高洁而不自知!”云追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跳下凳子出门了。 云梓看他这幅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唤来冰羽整理一下行装,明日趁早启程回玉州。 祁言似乎也还没有走,明日走的话,应当是要去辞别的。云梓想了想,还是出了门,就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云追。 “阿姐这是要去哪儿?”云追看她出来问道。 “我们明日就要走了呀,去向祁公子辞别!” “哦!那我同阿姐一起吧。”云追不知为什么,极其不喜欢阿姐和那个祁言待在一起。 “好!” 也不知他这时在不在房里,云梓走向旁边的房间,试探性的敲了敲门“祁兄可在里面?” “阿梓妹妹请进!”门内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是祁言的。 第18章 返程 阿梓妹妹?姐姐和这个人什么时候这么亲昵了?云追下意识的皱了眉头,压下心底的不适,随着云梓走了进去。 “我今日来,是来向祁兄辞行的!”云梓进门就开口说道。 “阿梓妹妹和阿追请坐!”祁言温雅的笑着,很体贴的为云梓拉开了对面的座椅。 云梓感觉今天的祁言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可是具体又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同。 祁言的眼睛里漾着点点温和的笑意,让人在他的注视下生不出任何压力反感,反而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玉骨折扇攥在手心,又平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阿梓妹妹的事情处理的很快,本以为我可以帮衬一二,阿梓却是一个字都没向我开口!” 云追听着这人一口一个阿梓妹妹,仿佛有多熟络亲昵似的,心里烦躁的想把人揪起来打一顿,却一时什么也做不了。 云梓笑了笑“说来,也是运气好,事情恰巧赶上了时机,自己解决了!”云梓说着,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觉得有些蹊跷,那范赢回来的是真的巧,正好把事情说清楚了。 祁言眼眸微闪,看来云梓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暗中查探过,显然在查这件事的不是一批人,有另一批人在暗中帮她,到底会是谁呢? “云梓妹妹是有福气之人,遇到麻烦自然是能逢凶化吉,迎刃而解的!”祁言回道。 “对了,云梓妹妹明年可是就要及笄了?” “嗯?”云梓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这里。 “既然认了阿梓做义妹,阿梓的及笄礼我必然是要去的啊!”祁言还是保持着最初的笑意,像谈论天气一样自然的说道。祁言瞥了一眼从进屋就一直冷冷注视着他的云追,轻笑了一声。 “是啊!但是祁兄的心意我领了,但是祁兄商途周游四方,少有空闲,不必如此放在心上的。”云梓淡淡一笑,看起来真的不是很放在心上。心里却慌得一批,这祁言到底打得什么主意,难道真的把她当做了义妹不成?不能啊,像祁言这种商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善与人交这也不是他的品格啊!这般殷切真诚难免让人怀疑别有用心。 “好!” 祁言应了一句,也不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时间,还是听进去了云梓的话,不再在意。 云梓被前面的话惊的心乱如麻,不敢多留,“那就这样了,我还要回去收拾行装!祁兄,告辞了!” 祁言看着云梓步履匆匆、强装镇定的离开,还差点不小心踢翻了凳子,无奈的笑着抿了口茶。 当真是个有趣的奇女子!小小年纪,又是女子,就有如此魄力独当一面,支撑家业,遇事又处变不惊,从容解决,比这世间许多男子还要坚强有韧性,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用在她身上毫不过分。 大概是由于云梓太过早慧,对人对事把控的分寸极好,根本就不亚于多数成年人,祁言下意识的并不把她当作小孩子看待,祁言这般想着。 “姐姐是不会喜欢你的!不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云追冷冷的看着祁言说。 祁言闲适的坐在太师椅上,轻摇着一把玉骨折扇,唇角上扬,好像完全不意外云追的到来。 “哦?云小少爷何出此言?祁某自认容貌并不算差,这些年的积蓄也可说是家财万贯,我们都是从商,也算是兴趣相投了,对云姑娘又是真心喜欢,怎见得云姑娘就一定不会喜欢我了?” “呵!你大可试试!”云追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门。 祁言眼眸微眯,不明白云追为什么对他那么明显的敌意,莫不是,觉得他祁言配不上他的姐姐?祁言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脸,自己应该还没有丑到让人看了就心生厌恶的地步吧。 第二天,云梓早早的起了。虽然天寒了些,但是她真的是归心迫切,这次处理胭脂铺疑案的过程虽然简单,没怎么用她动手,但是当真是耽误了她不少时间,她放不下玉州的事务,这时案上也不知已经堆积了多少账本和信件了,她也不敢随便让人代处理,不过了眼总是担心出差错。 太阳这时还没有升起,天空泛着灰蒙蒙的鱼肚白,云梓让人轻些把行装搬上马车,正准备要走,余光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着白衣的身影从客栈走出,随后还有两个小厮搬着木箱。“祁兄也要走了?”云梓眼皮一跳,自己特意起早了些,还是撞上了,这可真是巧啊! “嗯!恰巧有事也要去玉州一趟,正好可以和阿梓妹妹同行。” 这……云梓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是真的无奈,祁言这种在商场摸滚打爬多年,向来稳赚不赔的人,能是什么傻白甜,自己好怕他刻意的多接触下去,猝不及防挖坑,自己一时不察,就傻傻掉进去了。 “那……确实是很巧!”云梓没有法子拒绝,只得应了。 云追本就听那祁言一口一个阿梓妹妹,阿 梓妹妹的,已经听的格外烦躁,这会儿听到要祁言又说要同行,心里已经按捺不住的郁闷了,攥紧了拳头,听到脚步声渐近,眸子里闪过一抹暗光。 云梓一上马车,就看到小家伙颇为委屈的坐在角落里,殷红的嘴唇紧紧抿起,眼眸低垂,一双水雾的眸子湿漉漉的。云梓看着只觉得心疼,小家伙性子柔弱,又怕生,不善于人交际,自己一时没看着,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莫不是被谁趁他不在欺负了? 她还从未见过云追被他人惹的这般委屈过,当然啦,她自己是除外的。 云梓的眼神里含了怒火,她如此珍重,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少年,怎么能容得他人欺负了呢。云梓收起心中的情绪,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小少年“是谁欺负了我的阿追?告诉姐姐,姐姐定会给你讨个公道!”云梓语气轻柔,最后一句却像是淬了冰渣般森冷,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第19章 烤肉 云追眸光微闪,自然的靠近云梓的怀里寻求安慰,小少年眉眼低垂,轻轻地叙述“昨日午后,我和姐姐向祁公子辞别后,我又出房门,恰巧撞见了祁公子。” 云梓眉头一拧,祁言?怎么会是祁言呢?祁言那样的人,怎么会去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小少年温温软软的声音继续说着“他说,他对我不喜,以后他和姐姐在一起后,希望我能自己知道分寸,离姐姐和他远一些,免得影响了你们二人感情。” “祁公子家世才貌双绝,确实是算得良配。我只是,想到以后要远离姐姐就……”云追说着,一滴泪从他白皙粉嫩的脸颊滑落,小少年轻咬着唇,眸中尽是落寞和悲伤。 “祁言当真是这样说的?”云梓眉头紧蹙,想到昨日祁言刻意的亲近,对云追的话又信了几分。但是她和祁言接触不多,说起来,认识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就算是他有意,她也并没有答应过他什么,他就能说出这样的话?俺 午时马车停了下来,一行人下了车稍作休整。 祁言当真是个会享受的,竟然带了鲜肉,炭火架,香料等,直接在地上烤起了肉,过了一会儿,烤肉的香气就四溢开来。 云梓打开早上在客栈用纸包好的肉夹馍,已经有些温凉了,看着云追小口小口慢条斯理的吃着,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出门在外随意惯了,竟然没考虑周到,这么冷的天,害得这么小小的孩子跟她一起吃冷食。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可以带个炭火架来烤肉呢,也不麻烦,这么冷的天,吃些热腾腾的烤肉多舒服呀。 嗯……也不知道祁言带的肉多不多,看在合作关系的份上,或许可以借用他的炭火架烤些肉吃,如果肉实在不够的话,把肉夹馍热一热也是好的。云梓打定主意,把云追手里的肉夹馍拿了下来,利落的下了马车。 “祁兄!”云梓若无其事的走到祁言面前,祁言这时正好刚烤好了一只鸡,左手持着两根粗粗的竹签,签子上的鸡表皮焦脆,色泽金黄,肉香浓郁。似乎是在鸡腹中填了香叶等调料,肉香混杂着草木的香气,十分好闻。 纤长如玉的手斯斯文文的拿起香料,均匀的洒在鸡肉的表层。祁言竟然是亲自烤的?云梓心里闪过一排大大的问号。虽然他们不像读书人那样讲究“君子远包厨”,但也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下厨了?而且,看他指尖翻动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烤了,这还真是奇了。 祁言看她走过来,脸上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我正打算要去找你。”祁言一边说着,一边用油纸包好那只烤鸡,然后递给她“尝尝,我亲手烤的!” 难道是她的想法被看穿了?云梓下意识的接了过去,讪讪的笑着“那就谢过祁兄了!”毕竟别人都送到手里了,再拒绝多不给人家面子啊!云梓在心里说服自己。 一口下去,金黄的脆皮焦脆酥香,里面的白肉不仅软嫩可口,甚至还有些水润细腻的感觉,可见其烤的手艺的炉火纯青。可是,自己做姐姐的是吃的舒服了,小云追怎么办呢,唔,要别人的太多也不好,还是分一半给小云追吧。 云梓扬了扬手中的烤鸡,难得的笑得真诚而灿烂“那就谢过祁兄啦!”说完,抬起轻快的脚步就要往回走。 “站住!”一声轻呵从身后传来。 云梓微微收住脚步,回头看去,祁言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云梓不解,祁兄还有何事?” “你尽管放心吃就是了,下一个就是给小云追烤了的了,不够吃还能再烤的。”祁言笑得温润,柔和的目光看向她,好像是对家中的小孩子的宠溺。 云梓被这样的眼神晃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祁兄还未用饭,怎好劳烦再为我们姐弟俩忙前忙后,我们带了午饭的,这些给我们尝尝祁兄的手艺足够了” “再等会吧!”祁言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很坚定。再三拒绝倒显得对人的好意不领情,不识好歹了,云梓只得坐下来等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他聊天。俗话说,吃人嘴短,云梓也就没有好提出来云追的事,还是下次吧。 忽听祁言问“令弟为何没有一同过来?” 云梓想了下“我们准备不周,原是打算向您来借个烤架热一下饭菜的,就没带他。” “别您呀您的,我不过比你大七岁而已,你这么个尊称,生生的给我拔高了几十岁似的!”祁言无奈的摇了摇头,纠正她的称呼,就,挺突然的,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祁兄误会了!祁兄比我虽只年长了几岁,为商处事却比我通透几十倍,本想表达崇敬之意的。”云梓看似有些着急的解释,嘴角眉稍却含着笑。 “好了!就你会说些讨巧的官话来哄人。”祁言修长精致的双手摆弄着刚烤好的一只羊腿,用油纸细细的包好,递给云梓,“这块就带给令弟吃吧!” “不必客套了,快去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看她还欲开口,祁言忙摆了摆手打住,催促着人快些回去了。 云梓只能笑了一下暂表谢意,就起身拎着羊腿回了马车。“阿追,看姐姐给你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来。”云梓一边说着,一边拎着裙裾登上马车,脸上神采飞扬,就连语气里也带了几分雀跃。 云追怕摔着她,忙接过她手里的沉甸甸的纸包,看她单手就登上车,吓得心惊肉跳,急急的叮嘱“阿姐,你慢些!”他很少见阿姐这样孩子气的模样。 “阿追,快看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云梓刚坐稳,眼睛里还闪着愉悦的光,再次催促他打开。 云追早就隔着纸包闻到了烤肉的香气,但是打开看到时脸色还是不由得一僵,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云追的眸光暗了暗,阿姐是不信他说的话么?还是说,她真的心悦于祁言,根本就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第20章 欺骗 云追垂了垂眸子,若阿姐真的喜欢祁言……“阿姐可是喜欢祁公子?” “嗯?”云梓不解,她说她喜欢喜欢祁言了?什么时候? 若是,若是阿姐真的喜欢祁言,祁言也算是个夫婿的好人选,自己怎么能再在从中作梗,破坏了阿姐的好姻缘。如此,岂不就是恩将仇报了。 “上次我说的话都是骗阿姐的,祁言并没有说那样的话,我只是怕他夺走了阿姐的宠爱,故意这么说的。”云追低沉着声音缓缓的说,因为之前骗了她,这会儿也没脸抬起头看她了。 云梓一怔,他对她竟这样的不安。 云梓想到这里,心就不由得揪了起来。想起父母初过世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的没有安全感,惴惴不安,害怕被抛弃。 云梓的心彻底软了下来,终究是没舍得责怪他一句, 只能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严肃告诫“以后不可再欺骗他人了!” “阿姐不怪我吗?” “阿姐怎会怪你,阿追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事情还不懂,能够知错能改就好了,下次万万不可再犯了!” 云追猛地抬头,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她,像是在求证她话里的真伪,看到云梓的目光里温和和平静,不像是生气恼怒的样子,云追才安下了心。不可以欺骗骗阿姐,云追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默默记下。 “还有,阿姐并没有心悦祁言。”云梓顿了顿,接着说“阿姐自从接你进家之后,就把你当做了亲弟弟来看,你不必担心谁会代替了你在阿姐心中的位置。” 云追的脸颊瞬间爆红,又是开心又是羞愧,原来他在阿姐心中的位置已经无可替代了吗? “趁热快些吃吧,再等下就要凉了!”云梓将纸包打开,烤肉的香气由浅入浓,充斥着整个车厢,云梓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虽然她已经吃饱了,但是这只烤羊腿也好香啊。 唔,小云追这么小,估计也吃不完那么大一只烤羊腿,要不……云梓幽幽的目光看向云追,确切的说,是云追手中的羊腿。 “太多了,我吃不完这些的,阿姐也分些吧!”云追将少女垂涎的眼神尽收眼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姐姐也竟会流露这样小女儿的情态,着实是有些难得。但是想到这是祁言烤的,心中又有几分不知作何滋味。 祁言没什么不好,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去讨厌所有想要亲近阿姐的人。 听到这番话,云梓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竟然想要跟一个小孩子争吃的,似乎,实在是……太厚颜无耻了些。 “不必了!姐姐已经吃过了!”云梓决定挽回一下自己暂时离家出走的尊严,心一横,坚决的拒绝了云追的好意。 “可是,我真的吃不完!”云追一边说着一边撕下半只羊腿,拎在手里晃了晃“丢掉也太浪费了!” “说得有理!罢了,阿姐还能吃下些,这半只就交给阿姐吧!”云梓一脸严整肃穆,仿佛是要接受什么重大的任务。 云追的嘴角微翘,撕了一半油纸,将半只羊腿递过去。看着云梓吃的津津有味,少女白皙的脸庞上还蹭上了些油,煞是可爱,云追看着,心情不由得都跟着愉悦了几分。默默拖出心底的小本本,记上“阿姐喜欢吃烤肉”。 唔,阿姐喜欢烤肉,祁言烤肉很好吃,只要我比祁言烤的更好,阿姐就一定会更加喜欢我。云追在心底考量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下定决心要锻炼烤肉技艺。 一路无事,似乎归程更加心切,第二日还未过午时就到了玉州城。云梓不喜张扬,就免去了全府上下在门口迎接。所以云梓一行回来的时候,云府门前冷冷清清,只有管家钟叔略微佝偻的身影站在门前,云梓脚步急急的迎了上去。 “钟叔!不是说了不必出门来迎了么,天气这般寒,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云梓一番话说的确实是真情实意的,她对钟叔向来都是真心爱重的。 钟叔在云府中,说是管家,却在云府落难时倾力相助,打理云府上下二十余年,无不周至妥帖,云梓其实早已经把他当作了半个长辈来看。本想着他年纪大了,让他歇一歇,安心颐养天年,他也不肯,固执的很,也只能由着他了。 既然到了坞城,云梓也算得是东道主,理应招待祁言到家中做客。 “红裳,去沏些云雾茶来。”大约是为了缅怀父母亲吧,每年云府里采买茶叶,她让人买的都是云雾茶。 “不知祁兄要在坞城逗留几日?行宿可有安排了?”气氛实在太过安静沉闷,云梓只好没话找话。 “七天!阿梓既然提到了,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阿梓的府上可有空闲的院子让我借住几日?” 云梓一窒,祁言的脸皮这么厚的么?你堂堂一个四国首富,不去住最贵的客栈,享受最好的服务,来她这里蹭吃蹭喝?莫不是真的瞧上了她云家的产业,想要培养感情,通过联姻扩大家族产业? 呃……不至于吧,那牺牲也太大了些。云家的那点财富还不及他祁言的五分之一,用来联姻,未免太浪费了些。 云梓不敢再想下去,笑容依旧,语气格外诚恳的说道“我素来生活清简,家中置办旁杂就格外简陋了,恐怕会委屈了祁兄!” 祁言笑容温雅“无碍!阿梓眼里兄长就是这般贪图享乐的人么?我倒是看着阿梓府中陈设清雅别致,颇具生趣,还望阿梓不嫌我太过叨扰了才好。”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云梓再找不出理由拒绝了,只好应了下来,让下人把距离正厅最近的竹清苑整理一下,好方便晚上入住。 “听闻玉州夜间灵湖河畔花灯景色一绝,往日事务缠身,来玉州多次也无缘欣赏。这次恰好空闲,不知阿梓可否同行?” “自然可以!” 归云楼二层雅间里,“客官要点些什么?”店小二热情的将菜单呈上,云梓眼神示意小二递给祁言。祁言匆匆扫了一眼,递到了云梓手里,“我不太挑,这是阿梓的地盘,自然更了解些,我就客随主便吧!” 第21章桃花酒 云梓颔首,不好勉强,将菜单递回店小二,“那就把店内的招牌菜都上一下吧!另外,再添一份清蒸鲈鱼。” 祁言听了忍不住抬眸,她爱吃鱼? 云追眸光微动,这是……特意给他点的?自从他做了一次鲫鱼汤给她,她似乎就认定了他爱吃鱼,以至于往后每天桌上的菜必定会有一道鱼,似乎都成了一种习惯。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拿了菜单,匆匆下了楼。 归云楼作为玉州城中最大的酒楼,虽然平日里客人络绎不绝,但也不影响其经营的效率。不过随便聊了几句天的功夫,菜就已经上呈了上来。 “小二,劳烦给拿一壶上一壶百花蜜水来。祁兄要喝些什么?”云梓转头看向祁言问道。 “可有桃花酿?”祁言问。 “有的,有的!正是今年的新酿呢!”店小二听到有人问他,热情的介绍道。 “那就来一壶桃花酿吧!”祁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从容说道。 “就这些吗?” “就这些!”祁言笑容温润如初。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店小二和云梓诧异的目光。 店小二的确有些惊诧,他在这儿干了三年了,见过的客人海了去了,还从未见过男子点桃花酿来喝的。桃花酿的度数低,原以为他是点给那女子的,竟是自己要喝的。男子也并非都是有着好酒量的,但是大多是为了要面子,怕被他人瞧见了耻笑,强撑着也要点了别的酒喝。 这位公子,倒也是个真性情的。店小二心底油然生出了几分敬佩来。 云梓则是惊诧祁言竟然也爱喝桃花酿。她也曾拉着冰羽,花盈,红裳,还有左晴等人一起喝桃花酿,她们虽是女子,竟然也嫌弃这酒不够辛辣痛快,喝起来像果汁似的,每次请她们喝,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在努力隐藏脸上的勉强之色。时间久了,她也就不想去强求了,浪费酒还折腾人。 但想着无人作陪,云追还小,喝不得酒,今日本想着就陪云追一起喝蜜水了。见祁言竟然开口点名要了桃花酿,云梓霎时有了一种知己恨晚的感觉,唇边的笑容渐深,“等等,再添一壶桃花酿吧!” 云梓说完,看向祁言,正撞上祁言含笑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云追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只觉得分外刺眼,别过头假装去看窗外的夜色,心情沉郁到了极点。 “怎么?有什么问题?”云梓看着一动不动的店小二,疑惑的问道。 “哦!好的客官,一壶百花蜜水,一壶桃花酿,我这就去!”店小二被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发现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奇怪的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身就又要跑出了门。 “等下,别走,又添了一壶桃花酿的!”云梓无奈的又重复了一遍,这家的店小二怎么呆呆的呢,好吧,她承认也有些好笑和可爱。 “好嘞!两壶桃花酿,一壶百花蜜水,客官您稍等!”店小二这会儿已经找回了魂儿,连说话的语调都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说完就格外手脚麻利的跑了出去,跑的匆忙,也不忙顺手带上了雅间的梨花木门。 云梓看着店小二匆忙笨拙的身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阿梓是不是很诧异我为什么会点桃花酿?”祁言问。 云梓轻笑“传闻玉扇公子颇为自傲,从不在意世俗看法如何,凡事只管随心而为,原来也是会在意他人的想法的么?” “世人夸大的话你也信,我又不是仙人,怎能免俗,做到无欲无求呢!”祁言捏着折扇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有些无奈的笑道。 “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爱酒者是以酒味是否辛辣来评判一坛酒的好坏的。有些人爱花酿的清甜凛冽,有些人爱烧酒的辛辣爽快,两种不同的酒,怎能拿来互相比较,用同一个标准一概而论呢?”云梓看向祁言,语调平缓的叙述着。 祁言一愣,他爱喝桃花酒,也从来不屑加以隐瞒。也有不少人或真心或假意的宽慰他,让他不必太在意他人的看法,却从未有人在他眼前如此理直气壮的辩驳,说用辛辣程度来衡量酒的好坏的标准本来就不合理。 “我还从未见过这般言论。阿梓不仅见解独到,而且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祁言抚掌大笑,眼中欣赏的意味更浓。 “多谢祁兄夸赞!”云梓从容一笑,坦然接受了祁言的赞赏。 “当当当!”门口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店小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官,您的酒水!”随着,店小二端着托盘进了雅间。 祁言伸手接过酒水,给云梓斟上一杯酒,将百花蜜水递给了云追,笑容淡淡的,云追忽然感觉受到了鄙视和侮辱,咬了咬牙,“阿姐,我也想喝酒。” “这……你呀!你才八岁,哪有八岁的孩子就喝酒的!”云梓笑了,轻轻弹了一下云追的额头,取笑道。 “阿姐!我从未喝过酒,尝尝也不行么?”云追被拒绝后看起来有些低落,恹恹地垂下了头,看向她低声问道。 云梓向来受不住云追的的请求,心软了下来,拿了他的杯子,给他倒上,还不忘了提醒“只许喝一杯哦!” “好!谢谢阿姐”云追甜甜的笑着应了。举起酒杯和他们碰杯,一饮而下,目光挑衅的的看了祁言一眼。咦?对面怎么有两个祁言?三个?“咚!”云追刚坐下吃了块清蒸鲈鱼,眼前一花,还未反应过来,头就结结实实的磕在了桌子上。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云追的心中只有悔恨,悔恨自己怎么这么蠢!不顾及实际情况,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丢人丢大了! 突然的声音把云梓和祁言都吓了一跳,齐齐的看向趴在桌子上已经不省人事的小家伙。云梓先反应过来,把人半揽在怀里检查有没有磕伤。一看就更加惊吓了,小家伙白皙饱满的额头竟然已经渗出了红红的血丝。 云梓这时莫名有些庆幸她当时觉得圆形更具美感,特意挑了圆桌的雅间,若是磕到了棱角,恐怕比现在还要严重的多。 第22章 醉酒 今日答应了祁言一同游湖,小家伙又意外受了伤,云梓放心不下直接交给别人处理,又不好随意违约,正有些左右为难。 祁言先体贴的开了口“还是先回府吧,阿追的伤更要紧,游湖随时都可以,改日也是可以的。” 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瞬间被化解,云梓抿唇,没有说话,感激的看了祁言一眼,抱上了云追打算回府。 祁言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云氏玉颜铺的少主素来以诚信闻名,不轻易许诺,若是许诺了必然就会做到,有一诺千金的美誉。游湖改期虽是小事,但若是传闻不虚的话,像云梓这样的人,爱惜自己的名誉就像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一般,若不是有了天大的事情,她是断然不会轻易违约的。 这个远方表亲的弟弟,她就重视到了这个地步? “我来吧!男子的力气总归还是要大些的!你不会觉得我看起来清瘦就觉得我体弱吧!”祁言笑着调侃道。 “怎么会!那就多谢祁兄了!”云梓抱着云追也觉得有些吃力,听到他请缨自荐,也不客气了,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云追递到了他手中。 身上的重量骤减,云梓才松了一口气,细看祁言怀里的小家伙,虽然酒量差了些,但是酒品还是不错的,吃醉了酒就安安静静的睡觉,也不闹人,也不醉吐,倒是符合他平日里乖巧的性子。 云梓也等不及回到府中再请郎中来诊治了,直接乘马车去了附近的医馆,虽然不算什么大伤,但若是迟了,留了疤还是不好看的。 “无碍,涂些药粉包扎一下就好了。”医馆中的医师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虽毛发已经全白了,但是看起来精神十分健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丝毫不见老态。 “麻布50文,用细布100文,用哪个?”老人从格子里取出一个白瓷瓶,打开嗅了嗅,问道。 “尽管用最好的药粉和布就好!”祁言先开了口,这话虽然听起来粗俗,从他的口里说出来,却生生的只能让人感到恭谦有礼。 “三日后拆掉布就好了。”老人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转身又把瓷瓶去放到身后的木柜格子里。 “谢谢先生!”云梓将一枚碎银放在台上,足够抵了药费了,道了谢就离开了。 老头将碎银拿在手里,嘴里小声嘀咕着,“给这么多做什么,这不是折辱人嘛!谁稀罕呐!”老人一边碎碎念,一边将碎银默默揣进了怀里。 回到云府,本来是该让他回邀月阁住的,隔着院子,小家伙吃醉了酒,担心照顾不便,云梓还是让人把云追抱回了云栖居。 睡梦中,小少年的嗓音有些沙哑,低声呢喃“水”……“好渴!” “红裳,醒酒茶可煮好了?”云梓问。 “煮好了有一会了,还热着呢,刚好入口,屏风后的半躺着红裳听见问话,重新穿上了鞋子,一边应答着,一边就准备去倒醒酒茶了。 云梓扶起云追的半边身子,让他斜枕在床柱上,固定住他的头,拿着一只莹瓷小杯缓缓的往他的嘴里渡着醒酒茶。 连着灌下去几小口茶,云梓觉得差不多了,转身去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恰巧这个时候,床上醉酒的某个小少年悠悠转醒,看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和桌边的少女,心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想到今晚如此丢脸的事情,毅然闭上了眼睛,决定继续躺在床上装死。 手动分割线…………………… 云梓回头看向榻上躺着他的小少年,兴许是醉酒的原因,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红晕,睫毛弯弯,眼睛紧紧的阖着,看起来很是乖巧的样子,和她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云家的下人们都知道,他们云家的家主稳重如山,尔雅温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处变不惊,从容处理。然而,凡事总有例外。自从小姐出生后,大家发现了一个问题,原来他们的家主也会发火。 云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满脸脏兮兮,头发乱蓬蓬,连外衣也划破了的小丫头,有些咬牙切齿,沉下了脸“又去掏鸟窝了?” 小丫头心虚的眼神忽闪,就是不敢直视眼前一脸怒容的男人,小声的说“没有,我这次是去摘桃花的,今年的桃花开的可漂亮了……”小丫头说到了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我怎么忘了!我是特意摘来想给父亲看看的!” “父亲,你看!”说着,小丫头就将背在身后的手出来。 云烨眼看着小丫头从身后拿出一枝开的鲜妍灿烂桃花,那桃花被她护的极好,即使被匆忙逮回了书房,那桃花上也没有半分折坏压损的痕迹。小丫头讨好的笑着看着他,将进攥在手里的桃花递给了他,云烨就是有了再大的气也消下去了。 终是不忍,最终也只是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佯怒着训斥道“整天爬高上低的,没有个女孩儿的家的样子,你看看,这玉州城中有哪个女孩儿家的想你这个样子,也不怕人笑话!”虽是训斥,却隐藏不了眼中的宠溺。 女孩儿讨好的笑着,脏兮兮的小手拽着父亲的衣角,很是自觉而诚恳的道歉“父亲!女儿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原谅女儿这次吧!” 下次再也不敢了?云烨扶额,这句话他早已听厌了,小丫头可真是敷衍啊,每次道歉都是同一句话,台词都不带改的。可又能怎样呢,这么可爱的小丫头,训两句都觉得有些心疼了,谁又能真的狠得下心来责罚她呢! 云烨看着女儿纯真无辜的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快快下去沐浴换身衣服吧,成什么样子!” “好!谢谢父亲大人!”女孩儿脸上的沮丧瞬间一扫而空,松开了父亲的衣角,哼着歌儿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仿佛适才挨了训斥的不是她是似的。 云烨看着女儿神一般的变脸速度,后悔不迭,怪自己不坚定了,又着了小丫头的道了,真是个滑头的小泥鳅,又让她蒙混过关了。 第23章 转移 云梓闭了闭眼睛,吐了一口浊气,又想起父亲了。当年父亲和母亲死的蹊跷,但她查了这些年都毫无头绪,云梓揉了揉泛疼的眉心,叹了口气。 “小家伙的酒量怎么这么差!”云梓低低的感叹了一句。 又看了眼榻上的小家伙依然在熟睡,分院的事,还是明日再说吧。习惯性的为小家伙掖了掖被角,正准备睡下,忽然看到小家伙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着。云梓一愣,小家伙醒了,这是在装睡?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云梓恍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知道小家伙脸皮薄,没有拆穿他,轻笑了一声,熄了灯,盖上了被子。 第二日,云追醒了,察觉到身边的人儿还沉沉的睡着,愣了一愣,平日里姐姐这个时间都是早就起了的,怎么这会儿还没有醒。 云追努力的回忆着昨夜的种种,虽然吃醉了酒,也隐约有些印象。想到昨夜姐姐急急的敲开郎中门带他就诊,又守着他不敢睡,深夜喂他喝下醒酒汤。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愧,悄悄地起了床,没有惊醒云梓。 邀月楼的主卧里,云追放下手中茶盏,目光沉静,“有何不妥?” “这……七星门建立百余年,两代门主,分部上千,但总部都是在淮南,未曾有过迁移,久来,已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贸然改迁,恐有处理不妥之处,还望门主三思而后行。” 七影顶着云追冰冷的视线带来的压力,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继续奉劝道“况且,属下虽然在门中地位虽然仅次于门主,但是总部改迁事关重大,属下也不可行驶门主之权,去说动门主的各长老。” 云追盯着七影看了片刻,收回视线,“我亲自去一趟!一月不成,此事作罢!” “这……”就算是门主亲自去,至少也得半年才能彻底转移啊。七影在心里默默的想,门主怕是时间概念不太清晰吧。不过也好,他多次劝谏门主去门中看看,都被拒绝了,这或许也是个可以把门主留在门中的机会。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云追凉凉的视线看向七影,声音低沉了几分“一次说完!”他以前怎么不知道七影怎么这么啰嗦。 “属下遵命!”七影刚打好心里的小九九,也就不再劝了,为了避免门主发现他心中的想法,于是假装有些不情愿的应下了。 “小姐!”瑞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七影正欲施展轻功飞上房梁,云追抬手制止,淡淡地目光看向他“你很闲么?” 七影瞬间心领神会,破窗而出。 七影出了云府数十里还有些心有余悸,吓死人了,门主刚才的目光好阔怕,还好自己聪慧机敏,及时跑了出来。真是的,好好的,咋个说翻脸就翻脸呐!七影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门主心,海底针呐!他们做下属的怎么猜的透呢!不过门主决定要回家了,真是个值得庆祝的事情, “阿追,我进来了?”云梓在门口试探性的问道。 “阿姐尽管进来就是了。”云追回,脸上已经挂上了乖巧的笑。 云梓进了屋子,细细的打量着他,目光中流露着心疼“过来,让我看看,额头还疼不疼了?” 云追闻言,脸颊上顿时飞上一片绯色,小声说着“不疼了!阿姐就不要取笑我了吧!” 云梓知道他说的是醉酒的事,不再问了,只问他“怎么就早早起来,来了邀月楼?” “不是答应了阿姐回来就分居,先来熟悉一下环境。”云追爱惜的抚着手里的翠笛,一边回答道。 云梓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翠笛,这是她起初给他添置屋内陈设的时候,看着房间空落落的,从库房随手拿的一支翠笛作为摆件。 “之前不是不情愿的么?这会儿又积极了!”云梓有些诧异的问他。 “阿追搬回这里,姐姐就会开心,只要能让姐姐开心的事情,阿追就情愿。”云追抬眸看向她,长长的睫毛扇动,很是认真的说道。 “这……”云梓哑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说了句“阿追很乖!”离府时日久了些,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处理,云梓细细交代了瑞安要照顾好小少爷,就又离开了邀月楼。 左右游湖也必然是晚上的事了,想来白日里也无他事,云梓匆匆用过早饭就直接扎进了书房。不出所料,几案上已经堆满了札子和账簿,多而不乱,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放着,看来是钟叔的功劳了。 云梓大致翻看了一下,略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又要忙上几日了。 一整日的忙碌,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又到了晚上。考虑到还有些其他的事要处理,没有带上云追,临走前,去院子里看他,小家伙乖乖的就应了下来,也没问为什么。 因为是在冬季,灵湖中的荷花早就在枯萎时就被清掉了,水面看起来有些沉静,桥边缀着点点花灯,几艘风格各异、雕刻精致的画舫在灵湖中穿梭,倒也显得热闹,颇有生趣。 夜凉如水,云梓站在画舫的前端,看着这番景象,向身旁的祁言介绍道“灵湖日日都这般热闹的!” 云梓接着说道“你看,那种雕饰简单清雅的,多为这城里的文人雅士集会,雕琢精致华丽的,多为当地的富商或宦官人家出游。” “玉州城虽比不得京城富贵繁华,但因为地处中央,少受战乱侵扰,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功利心在此也就渐渐弱化了。” 云梓说着“城中的人的生活,自然也就过得更闲适自在了几分。” 祁言的语气中多了分感叹的意味“那可当真是个好地方啊!勾的我都有几分想要定居于此了!” 云梓莞尔一笑,神色中竟带了点点的骄傲“确实是个好想法!” 云梓看他认真的神色,不似作假,笑着言道“没想到啊!像祁兄这般常年四处游走的人竟然也会向往这种平淡闲居的日子。” 祁言收起手中的折扇,淡淡的笑着,不置可否。 第24章 游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索性时间还早,云梓手执白子,祁言取黑子,两人干脆下起了棋。两人静静地落子,偶尔眼神交汇,也是相视一笑,再无他言。 其间,祁言无意中提到一句,我走南闯北多年,人脉还是积累了一些的,阿梓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打听的,我必尽己所能去办到的。 云梓眉眼低垂,眸光微暖,颔首笑了笑。虽然相识不久,两人竟有了像多年老友般的默契,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去说,没想到祁言就自己提了出来。 云梓手指微动,轻轻落下一子,浅浅地笑着。“我还正要说呢,祁兄倒是先开了这个口,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云梓俯首,靠近他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祁言侧目,表情似乎有些惊讶,又有几分了然,表情肃了肃,“承蒙阿梓妹妹信任,所托如此要事,我祁言定会尽全力去查这件事,只不过,证据不好搜集,可能多需要些时间。” “那就先多谢祁兄了!”云梓拱手谢到,“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就是了,我都会去安排!” 祁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输了!”云梓抬眸看向对面还一脸苦恼深思着的祁言。 “呃……是么,又输了?阿梓妹妹好生不给面子!就不能让我一局?”祁言讪讪的放下手中的棋子,有些后悔答应和云梓下棋,感觉有些丢面儿。语气微软的说完这番话,又抬眼悄悄的看向云梓,见她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为他的话而产生异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看云梓姐弟俩的相处状态,似乎云梓更吃软一些,瞧着云追那小狼崽子见着他的时候,一副不知从何而来的深仇大恨般的凶狠,见着云梓的时候又做出个乖的样子,活脱脱跟个软萌无辜的小白兔似的。想来,云梓大约更吃这一套些? 他平日里从未做出过这般姿态,一番话说出来,也感觉很不自在。 云梓轻笑,叱咤商海的祁言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莫不是装的吧。就是不知,他为何要做出这幅样子了。 “时候不早了,祁兄可赏够了景?该回了!”云梓无奈的摇了摇头,斜睨了他一眼,问道。 她倒是什么也没说,祁言却更加感觉尴尬了几分,干咳了一声,有些别扭的偏过头去,“阿梓所言极是,是该回了。” 岸上的云追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他看到,女子亲身贴近祁言说着悄悄话,看着他们下棋,相谈甚欢,掩下眼底的落寞,在原地又站了良久,转身离开了。 云梓回到府里,先问了府中的下人小少爷睡下了没有。 “听邀月楼那边的下人说,小少爷早就歇下了。”红裳答道。 云梓还是有些不放心,头一回让他一个人住,也不知道怕不怕,能不能睡得好。还是悄悄地去了一趟邀月楼,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借着窗外投进的月光,看到榻上的小少年已经熟睡,脸颊是健康的红晕,呼吸平稳而绵长。 云梓这才放下心来,悄悄地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推门离开之后,榻上的小少年睁开了眼睛,偏头看着窗外的月色,嘴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咦?祁兄!你怎么在这儿?”云梓出了邀月楼的院门,交代门童掩上了门,转身就看见了祁言。 “适才回来,喝了些酒,有些睡不着,去后花园逛逛,路过!”祁言闲闲的摇着手里的折扇,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魅惑。 “若阿梓也睡不着的话,不若一起逛逛?我”祁言未等她回答,直接转身走在了前面。走了几步,突然又顿住了步子,又添上一句“我正好也有些事要同阿梓妹讲。” “好!”云梓觉得,今天的祁言,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一反平日里的清雅公子的形象,特别是今晚,看起来竟然有些邪气。 有事要同她讲?这么晚的时候说,是很急的事情吗?云梓提起步子,也跟了上去。 祁言走的有些快,云梓跟起来有些吃力,累的气喘吁吁,觉得有些好笑,揉了揉膝盖,自己跟那么急做什么,还不知道什么事呢,又不是十万火急的。 云梓这么想着,也就不急着跟了,步伐也就渐渐的放慢了。 云梓走到的时候,就看到假山旁边的一道背影,白衣的公子在月色下负手而立,清瘦的身形配着空旷的夜景,显得有几分落寞。 “祁言?”云梓走近,轻声唤道。见眼前的人没有反应,云梓轻咳了一声,又喊了一句“不知祁兄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不知,阿梓可有心仪之人了?”良久,祁言终于开口,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云梓一惊,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要同她云家联姻?云家虽然产业不小,但也不至于让祁家一脉唯一的继承人屈尊降贵去同她联姻啊。 云梓不解,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平静的回道“尚未!” 祁言了然,心底暗自松下了一口气,他祁言为人虽然算不得有多光明坦荡,但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强人所难。他是很欣赏云梓的性情,也觉得和她相处起来也有难得的志趣相投的轻松惬意,是娶妻的好人选。但若是云梓已经有了心上人,他也绝不会做出插足破坏别人感情的事。 “那阿梓可否考虑一下我?阿梓明年就及笄了吧!”祁言接着说道。 “啊?”突然接收到这么大的信息量,云梓有点懵住了,急急地往后退了一步。 “啊!”云梓突然惊叫,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仰了过去,预想中的冰冷的地面没有来到,而是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 加上之前祁言算得上是表白的话,又有了这么一出,空气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的暧昧。 云梓稳了稳心神,站直了身子。“多谢!”“怎么这么不小心!”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云梓尴尬的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这种想法显然是不实际的,云梓只能移动了一下脚步,故作从容地,稍稍拉开了一段两人之间的距离。 第25章 表白 祁言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情绪不由的有些失落,方才搀扶她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低眸细说“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太过唐突了!”祁言顿了一下,又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不知……阿梓意下如何?” 祁言说完,放在袖中的手收得更紧了,耐心、紧张的等待着云梓的答复。 这幅样子,若是被他生意上的那些对家看到,恐怕会大吃一惊,像祁言这种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重重算计,计量颇多的人,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展现给人看的永远都是一张风轻云淡的面具。绝对想不到,他还会有这样紧张、慌乱的形态。 云梓看见他这样紧张,就觉得好笑,突然也就没有那么窘迫的感觉了,不过心底还是疑惑不已,眸光微转,反问他“为何是我?” 为何?大约是,依照祁家家底来看,家族没有必要非要让他去联姻来稳固家族,娶妻,终是要相伴一生的人,他欣赏的女子不多,那女子恰巧也不讨厌他,两人相处起来总归不会太无趣,大约就是这些了吧。 祁言沉吟了一下,反问她“难道阿梓没有觉得我们很合适吗?” 确实,不论家世,还是性情,两人都没有什么较大的冲突。甚至以祁家更为丰厚许多的家底来说,还能对云家有几分照拂。祁言性情温润,云梓亦然,两人也很难会吵嘴争执。 从这两个角度来看,两家结亲,对于云梓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若是真要较真起来,也是祁言吃些亏的。 云梓细细思索了一番,实在想不通祁言是图什么,不图她的家产,难不成是图她这个人?两人相识也不过几日,就足以了解到谈婚论嫁,也太夸张了。 更何况虽然祁言的容貌、家世、性情都在上乘,但是谈婚论嫁,也绝对不在她可以考虑的人选中。 直接拒绝的话,会不太伤人面子,好歹对方也是祁家的少主,就是拒绝也不能太敷衍轻慢了呀!云梓思绪纷纷,正想着该如何委婉的拒绝。 “阿梓若是愿意,明年,待阿梓及笄之后,祁言会带上聘礼,正式上门提亲。”祁言略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又正过身子,正式着云梓的眼睛,认真说道。 呃……云梓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方回过神来。云梓知道自己有个毛病,出神的时候总喜欢盯着一件静物看半天,这次竟然对着祁言的脸发了呆,实在是太……太丢脸了。 今晚的频频失态让云梓的心情有些乱了,但是这件事肯定是不能同意的。“不成!”听到提亲二字,云梓蓦然反应了过来,急忙大声说道。 “为何?”祁言的神色平静如初,丝毫不见被拒绝后应有的恼怒或是尴尬,眸中尽是温润的笑意,颇有些好奇的问她。 这世间女子,有爱他外表的,有爱他钱财的,想嫁给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他也想不明白,云梓为什么会拒绝的那么干脆。 云梓斟酌着开口,“云氏一脉直系中,如今仅余云梓一人。云梓肩负传承姓氏的重任,如何能再外嫁?” “祁公子身为祁家少主,身份高贵,想来也是不可能入赘的,便是无缘了!” 云梓后退一步,拱手致歉“这番话说出兴许有些冒犯之处,但也是实事求是,还望祁兄不要介怀!” “阿梓何必如此谨慎小心,便是不成,就是能做知己好友,也是好的。我只是觉得与阿梓性情相投,并非是非你不可,阿梓不必有什么心里负担的!” 祁言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语气轻松,似乎是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我今日来,确实是有事要同阿梓讲。”祁言温润的目光看向她,眸中似带有点点笑意,不疾不徐的说道。 云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等着接下来的话。 “我是来向阿梓辞行的!” “嗯?祁兄到玉州不过两日有余,怎么这般急着走!可是有什么急事?”云梓问,毕竟祁言之前也说了要驻留一周的,难道是因为她…… “是了!刚才接到了来自家中的书信,有些急事需要我去处理。在玉州也没有什么大事了,所以才来请辞,提前离开,还请阿梓恕罪!”祁言解释道。 “若是这样,有什么麻烦云梓可以帮忙的,还望祁兄不吝开口才是!” “小事而已,没什么好麻烦的,只是需要我亲去罢了,阿梓不必担忧。”祁言摆了摆手,从容转身。 “时候不早了,阿梓早些歇息。明日便不去向阿梓再次辞别了!” “好!”云梓听他说了这些,心里才真的放松了下来。听他说明日不再来向她辞行,也就只觉得他是嫌麻烦,爽爽快快的应了下来。 看着祁言往回走,没再回头,云梓也就回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殊不知,本来走在了前面的祁言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步,站在转角处的阴影里,看着云梓进了院子,眉心微蹙,又站了片刻才离开。 次日,云梓起来的时候红裳就进屋来了“祁公子卯时就走了,但是祁公子说已经同小姐说好了不必相送,奴婢就没有来通报。” “嗯,我知道了!” “小姐,你觉得……祁公子这个人怎么样?”红裳说完,也不离开,足尖在地面上辗转轻捻,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云梓,似乎有些期待的问道。 “祁言?挺好的啊,虽然为人不算淳厚,但是行事正派。” 红裳听了,瞬间明白这很明显是作为生意合伙人的评判,小姐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红裳急得直跺脚“哎呀,小姐,我是说,您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不是说和他合作怎么样。” “哎呦我的小红裳,你不要在屋里走来走去了,绕的我头晕,还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说了,祁言性情坦荡,不就是对他这个人的评价么?你到底要问些什么呀?” 云梓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抚了抚隐隐有些发痛的额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第26章 练字 “小姐难道对祁公子就没有丝毫的喜爱之情吗?就是,女子对男子的那种爱慕。” 红裳弯下腰,用水打湿了毛巾,朝着坐在凳子上的云梓探近了身子,一边给她净脸,一边俏皮的问道。 “哎,你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打听起了小姐我的私事来!”云梓起身揪住红裳的耳朵,佯怒道。 红裳被她的动作带的微微偏下了身子,连连求饶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小姐放过我吧!红裳真的知错了!” “哦?你是哪里错了?说给我听听”云梓松开手,坐回了凳子上,双手环胸,凉凉的看着红裳,等着她的解释。 “奴婢错在,不该打听小姐的私事。”红裳双手垂于身前,老老实实的站好认错,态度看起来格外诚恳。 “还有呢?云梓闲闲的理了一下衣襟,调整了一下坐姿,挑了挑眉,看着红裳问道。 “还有?”红裳不解,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来看向云梓。 “这不是最要紧的!”云梓看她自己实在想不明白,无奈的摇了摇头,眯了眯眸子, “你不该提祁言,祁公子是何等身份,怎可随意言语冒犯,被外人听到,不知要惹来多少的麻烦事呢!” “是!红裳下次再也不敢这样了。”红裳吐了吐舌头,她也只敢在府里和小姐这样玩闹说笑,才不会在外面乱说呢,没得还要害了小姐的清誉。只是,那祁公子看小姐的眼神,实在有些特殊,当真不像是在看普通朋友。只是瞧着小姐对祁公子也无意,她还是不要再多嘴了。 “你呀!”云梓轻点了一下红裳的额头,无奈的笑了笑,也没多做训斥。红裳这丫头,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细着呢,也是个有分寸的。 “姐姐可起来了?”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稚气的声音。 “阿追来了,近日在邀月楼中住的可还习惯?若是你不喜欢,索性府中空闲的院子多得是,姐姐可以再给你换个院子来住。”云梓看云追走进来,眸光不自觉的更加柔和温软了几分,关切的问道。 “不必再麻烦了,阿姐,邀月阁很好,我住的很习惯。”云追在心中腹诽,除了正厅,离云栖居最近的院子就是邀月阁了,他才不要换掉呢。 “阿追近日在做些什么?一个人整日在院子里可还无聊?”云梓端坐着,由着红裳梳理着她柔顺光滑的长发,一边询问着云追的情况。 云追的注意力全被她绾发的过程吸引了,桃木发梳的梳齿,轻轻穿过如云似烟的一袭青丝,仿若无物般轻巧,不消半刻的功夫,一个别致简洁的灵蛇髻就梳成了。 “还好,还能看些书来打发时间。”云追收回视线,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乖巧的回道。 云梓看着这小小少年一脸恭谦,身形笔直规矩的站着,莫名的生出了几分不快的情绪。脑中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小小的少年递给他手链时脸红紧张的模样,可爱极了,不过这几日忙碌,似乎有些疏忽了他。 心想着,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敢把话说重了,“我知阿追是个知礼数的好孩子,但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在姐姐这里,便无须这样拘着自己,随性而为就好。” 云追神色黯然,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仿若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他都有些,有些记不清,他是有多久没听到过这样的话了。 “好!我的阿姐事务缠身,已经十分繁忙了,不必再为阿追分身忧心了,阿追已经知道啦。”怕云梓察觉到,云追只一瞬伤神,就轻松的笑了,温声劝慰着。 云梓没注意到他转瞬之间的情绪变化,不过看他也当真放松自在了几分,心里的不适感才渐渐消去了。 “红裳,去交代一下,今日云栖居多添一份早食!”云梓心情愉悦,偏头看向红裳,含笑说道。 “是!”红裳开心的出了门去厨房交代了,她是很愿意小少爷常来的。小姐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撑起整个云府的压力,不像别家十几岁的小姐,可以无忧无虑,承欢父母膝下。虽说小姐平时看起来言笑自若,但她自幼跟随小姐,小姐是真的开心,还是伪装,她还是能窥测出一些的。 而每次小少爷来,小姐的心情都会明显的轻松许多,并不一定每次都十分高兴,但至少喜怒哀乐分明,倒有了几分寻常人的情绪。她也能放心一些,这么多年,她真怕小姐的性子给压抑坏了。红裳想着,脚下的步子就更加轻快了几分。 “阿追若是在房里闲着无聊,就随我到书房里练练字也是好的!”饭时,云梓似是无意的提了一句,眼神掠过云追片刻,小孩子多活泼好动,不喜欢练字习书,她也没太指望云追会应下。不过也还没入学,也不急在一时,所以没打算勉强他,也只是个建议的意思。 “好!”云追似乎对这个建议也很是愉快,笑意盈盈的应下了。 云梓笑了,练字他不觉得枯燥无聊,还这般高兴,倒是个好学的好孩子。 云追照例将一盘香辣虾剥好,放到云梓的碟子里,然后继续慢条斯理的吃自己饭。 对于这种情况,云梓曾经也多次劝过,但是拗不过云追对此事的执着。每每训诫了他,他都会食欲大减几日,小少年身形本就单薄,又因此日渐消瘦,云梓看着实在是心疼,索性他也是好意,也不好一味地寒了他的心。时间久了,也就由着他这么做了。 饭后,一大一小就也就一同去了书房。守在书房门口的花盈看到还有片刻怔愣,小姐办公不喜被人打扰,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因此,小少爷平日也很少来。今日怎么就同来了,莫不是小少爷要来取什么东西,顺路同小姐一起过来了? “阿追之前临摹的是谁的字帖?”云梓站在藏书的阁架前,翻出几本字帖来,随口问道。 “是王右军的,不过,我不打算再临摹他的字帖了。” “王右军的字帖千金难求,我这里恰巧也没有!”云梓看了云追一眼,无奈的笑笑,说着,抱出几卷字帖出来给他挑选。 第27章 练字 书房里很静,只有文卷被翻阅的沙沙声和毛笔在宣纸上摩擦的声音。云梓偏头看向云追,窗外的阳光在投在他的侧脸,长长卷卷的睫毛在脸上印下一片小扇子形状的阴影。还这般小的年纪便已经出落得不同于他人了,不知长大了要害的多少姑娘患了相思病。 这样直白的视线,云追真的很难忽视,但却没有戳破,免得害她尴尬,只能硬着头皮佯装淡定,控制住这灼热目光下有些发颤的手,尽量不把字写偏了。 忽然,云梓注意到云追的手有些不稳,似乎是握笔还不太熟练,就起身走近了来看,却见云追执笔的手似乎颤的更厉害了些。 云追刚刚感觉到来人的靠近,就感觉手上一凉,一双素白纤细的手就覆了上来,“是不是屋里冷?怎得手抖得这样厉害?” 云追被这突然的动作一惊,忙打起了精神,认真的跟着云梓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写出的字体也是云梓平日里惯写的正楷,是一个骨力遒劲,丰腴雄浑,颇具气势。 云追看着宣纸上的字体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看起来娇柔婉约的阿姐的字体竟然这般雄健有力。 “屋里烧着炭火,不冷的,只是,只是长时间未曾握笔了,有些生疏了!”云追脸色微红,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太顺畅了。 “是吗?”云梓却不太信,翻看着他前面写的字,娟秀流畅,丝毫不见生疏的样子,莫不是刚才走神了?也是,小孩子总归是有些玩性的,哪怕是云追性格乖巧安静,也应该是逃不开天性使然的。云梓想着想着,似是终于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阿追写了这么久应是有些手酸了,今日就先不写了,去玩一会儿吧!” “啊?姐姐会陪我出去玩?” “呃,姐姐还未处理完公事,阿追先自己去玩好不好。”看着小少年失望的眼神,云梓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云梓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决定“不若,阿姐后日带你去城南猎场打猎?” “好!我就知道,阿姐待我最好了!”云追抱着她的胳膊,甜甜的笑了,看起来格外的满足。 云追转身去书架取了书,又坐回了椅子安安静静的看书。 云梓有些诧异,本以为他是有些闷了,想出去玩会儿。不过想来,云追的性子虽然乖巧,但就是孤僻些,很难和人亲近,院子里又没什么和他同龄的孩子,出去也没人可以一块玩。云梓想着,便只觉得些心疼,三年前的小墨染,还不是如今的样子,可爱又活泼,而不是如今生人勿近的模样。她想,她会保护好他的,断然不会让他再受到伤害了。 “其实,阿姐不必一定要事事亲为的,实在太过劳累了。”云追将胳膊在下面垫着,脑袋压在几案上的手上,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的盯着云梓说道。 “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云梓挑眉,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 “说了是后日去,你急什么,阿姐自是不会食言的,你大可放心!” “阿姐,我不是为了骗你跟我出去玩,我是说真的。”云追脸色涨红,急忙解释道。 “说句大不敬的,便是那九五之尊的皇帝也还分了三省六部各司其事,也不是要事事都要亲自过手的。” “阿姐就是不论大小事,皆是事事亲为,过于劳碌,积劳成疾,这才养的身形这般单薄瘦弱。”云追坐直了身子,分析起来一板一眼,举例合理,看起来竟显得有几分少年老成之感。 云梓眉心轻蹙,道理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玉颜铺的生意她当年接过的实在仓促,所有过程她都仔细经手,一则是为了防止铺子里有小人趁云府之乱肆意作乱,二则,作为老板她总要熟悉自家铺子里的种种流程。 不过说起来,她接管玉颜铺已经有了约摸三年的时间,各项的流程早已经熟记于心,只是习惯了亲手处理,也就耽搁了分给专人处理的想法。 “胡说!哪家的女子不爱窈窕身姿,哪里就是累的了,你一个男孩子家懂什么。”云梓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劳碌也确实是有的,这三年来,她几乎无一日不是在为玉颜铺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奔波忧心。 “好好好,是我不懂,还望阿姐宽宥,莫要跟我置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云追忍住笑意,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好啊!阿追可真是长大了,都学会了打趣姐姐了,可真是了不得了。”云梓斜了云追一眼,凉凉的笑道。瞧这话说的,像是她什么时候不宽容,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置气了似的。 “不过,你说的也有理,我最近会着手安排人来为阿姐分忧的,阿追莫要再为我忧心了。”怕他担心,云梓还是顺口交代了一下自己大致上的安排。 “那便好!”云追放了心,心里还暗戳戳的想着,这样一来,阿姐岂不是会有更多空闲的时间可以陪他了。云追想着,开心极了,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到了云梓答应了云追外出打猎的日子,天气格外晴朗,湛蓝的天空松松闲闲的散着大团大团的云朵,像是新晒的棉花一般洁白绵软。 云梓身着一身红色骑装,长发用红色的绳子简单的绑住,高高束起,可谓是英姿飒爽。云追看的有些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姐姐这般英气逼人的打扮,姐姐果然是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 城南猎场是是云家的私人猎场,规模并不算大。前身其实是个林场,后来云峥觉得林场收益甚微,还不够人劳心劳力的功夫,索性就改成了猎场,也算是多了一个闲暇时候可以去放松一下的地方。 “少主,这是您的马!”一个身形健朗,好大魁梧的中年人牵着一匹红棕色的马走来。云梓爱怜的抚摸着马头上的鬃毛,她已有好些年没来过了,没想到,当年的那匹小马已经长得这么高大健硕了。